《灾异大圣》 第一章 河尾祠堂 三月初九。 龙尾县,河尾村。 河尾祠堂,日暮时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往常河尾祠堂早已沉入夜幕,今日却有些异常,油灯通明,并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来自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灾异司’。 比起已招待了三天的捕快们,同样来自县城的这三位大人,显得有些古怪。 没有统一的制服,而是奇装异服各胜擅场,若不是张捕快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及眼神里那丝始终无法隐藏的忌惮,实在令人无法相信,这看似野僧游道穿着随意的三位,竟是从那鬼神都要绕路走的衙司里特意赶过来的。 一人作和尚装扮,光洁敞亮的头颅上戒疤已落,本应是慈眉善目的高僧形象,却是一幅苦大仇深欲求不满的表情,活像个赌场输钱的汉子,就差啐上一口,晦气。 一人作道士装扮,样子倒是有些俊俏得可怕,哪怕是翻遍了整个河尾村,只怕也找不出比他还美的婆娘,更遑论那些糙汉子了。 不过,此人却没有得道高人那般飘逸,反而有种被酒色财气掏空的萎靡,眼袋极大,更透着几分乌黑。 最后一人倒是正常装扮,但就是这种正常装扮,相比起其他两人,反倒有些衬不起‘灾异司’三字。 样貌不若儒生俊美,但生得极为英伟,阳刚之气极浓,让人忍不住想赞一声,好男儿理应如此的感叹。 就这幅皮囊,料想日后不是将军也应是高官,但偏生此人落在最后,反倒是有些像是跟班了。 和尚刚进祠堂就有些骂骂咧咧,显得极不耐烦,道士用提不精神的双眸看向了张捕快,张捕快连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辛苦三位从县里赶来,本不想麻烦三位的,只是这事实在透着古怪,怕是……” 张捕快压低声音述说着河尾村近几日发生的怪事,但目光却始终落在后面那个正常装扮的英伟汉子上,这人瞧着有些面生。 道士会意,轻飘飘地递了句,“新加入的同僚。” 张捕快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灾异司的用人调度,不同于正常衙门,半年一年不增一人是有的,一个月增加数人也曾听说,无须交往过甚,最关键的是要认个脸熟,千万不可得罪,要不然,连死了都不知道是怎生光景。 如果不是这河尾村的案件实在过于诡异,张捕快都不想与这三人有任何接触,所以原本仅需半天的行程,这三人愣是用了一天多才赶到,他都不敢有丝毫不满。 ‘一身的胭脂味,这三位怕不是刚从县里勾栏赶过来的吧?’ 张捕快把三人迎进了河尾祠堂,此时,祠堂里还有六个人,除四个捕快正站在一旁谈论案情外,还有一个老人柱着拐杖正对着祖宗牌位絮絮叨叨,另有一名精壮的汉子搀扶着老者。 而比这六人更引人注意,是祠堂的正中摆放着四张草席,草席湿润,带出了大滩水迹,而草席之上,躺着四个具浮肿的尸体。 这四具尸体肤色发白,尸身浮肿,衣物俱皆湿透,明显死于溺水,而草席上的水迹,便是由这四具尸体的衣物滴流而成。 和尚道士见怪不怪,倒是那英伟汉子睁大了眼瞳,似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除惊愕外,更带着些许畏惧。 “老村长,这三位便是从灾异司赶过来的高人,具体的经过,你来跟三位大人说道。” 张捕快打了个招呼,老人这才回过神来,柱着拐杖在精壮汉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见过三位大人,不知三位大人,怎生称呼?” “我姓林,你称呼我林天师即可。这秃驴你喊他八戒大师就行,这是阎大人。” 自称林天师的道士有气无力道,河尾村老村长一一见过,然后才叹了口气,“若非发生了这种事,老朽实在不愿提及,这要说起来,可是我河尾村的丑事啊!” “这事,要从三月初三那天说起,那天,正是上巳节。” 三月初三上巳节,这是大熵的传统节日,每当到了这一天,村民都会结伴去河溪沐浴,称为‘袚禊’,寓意洗污秽、迎祥气,甚至大些的村子、县城,还会有专门的祭祀、宴饮等节目。 这一天,河尾村民依旧例,有不少人去到河边‘沐浴’,当然,并非完全褪去衣物,而仅是求个兆头。 男子在河里泼水嬉戏,而女子和孩童则在河边洗手,随意打湿下衣物,便算去了污秽,迎祥气入体。 正当村民玩得正热闹的时候,有几个人惊叫了起来,老村长正在现场,迎声而去,却是见到村民已经围了起来,对着两具已经打捞上来的尸体,惊慌失色。 “冤孽啊!我本以为打捞上来的是幼娘,还想喝责他们大惊小怪的,没想到……”,老村长叹了口气,肩膀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后背更显得倭了些。 “幼娘?” 被喊作秃驴的八戒和尚疑惑道,听这老村长的话,这幼娘,才应该是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看了眼搀扶他的精装汉子,后者眼睛已经红了,就在八戒和尚猜测应是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时,老村长又开口了,“幼娘是正是上巳节前几日,因偷汉子被我们浸猪笼,沉入溪河里的女子。” 八戒和尚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还好没问出口,瞧这样子,这精壮汉子八成就是头顶草原的事主了。 林道士看了眼张捕快,浸猪笼是私刑,严格来说甚至可以捉拿治罪,不过这种事屡禁不止,所以衙门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通常都是整个村子所为,法不责众。 而此事,更不归灾异司管。 “幼娘偷人,这是我们河尾村的丑闻,让三位大人见笑了。” 老村长有些羞愧,苦笑道:“但就算是幼娘被打捞上来,也应该只有一具尸体,因为当时抓奸时,那奸夫却是逃了。” “当时听得是两具尸体的时候,我便有些诧异,尔后看到那两具尸体的时候,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那两具尸体被捆绑在猪笼里,而捆绑的手法,也正好是浸猪笼的死结。而尸体虽然不是幼娘,却也是我河尾村民,但他们,却不是夫妻。” “可在幼娘之后,我们并未捉过奸,也未曾再浸过猪笼!” 第二章 尸体的欢迎 未曾再浸过猪笼,但河里却浮起了两具被捆绑在猪笼里的尸体? 这事确实透着诡异的味道,但也不能就此定性为‘灾异’事件。 林道士蹙着眉头,隐隐听到姓阎的那位同僚在喃喃自语,‘难道是送斧头的河神?’,‘你浸猪笼的是这具尸体,还是这具尸体?’,‘老头你很诚实,浸一送二’,‘……’。 什么跟什么? “你在嘀咕什么呢?”八戒和尚显然也是听到了,向那位阎大人问道。 “没,想起了个故事。”那位阎大人回道。 见张捕快和老村长投来了疑问的眼神,林道士只好解释道:“阎大人刚死过一次,脑袋还不是很灵光,老村长,你继续。” 死,死过一次? 张捕快和老村长同时用惊惧的目光看着阎大人,这位大人莫不非也是邪魅诡异的存在,这灾异司出来的,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不,死过一次,应该是指差点死了,但现在还活着吧? 想到这点,张捕快和老村长俱皆松了口气,但张捕快眉毛扬起,蓦然想起了一个传闻。 据说灾异司从不对外招人,而是直隶神都,由神都那边搜罗奇人异士,再行分派到各地,但有一种情况除外,便是死而复生。 只要是死而复生,经灾异司查究非夺舍寄生之流,便可进得灾异司,担任官职,因此,灾异司又被称为‘阳间阴司’。 这位阎大人,是个狠人啊! “这事透着古怪,但涉及到浸猪笼,所以我想着是有人动了私刑,便让人把尸体抬到了祠堂,同时让这两具尸体的家人过来认领。” 老村长说到‘私刑’的时候,林道士白了他一眼,在这帮愚民的眼里,经公决而浸猪笼的,是公刑,不经公决而浸猪笼的,才是私刑。 但在大熵的刑法里,这俱是私刑。 穷山恶水出刁民,总有些人自持祖宗家法,便罔顾国法而自行判决,也因此闹出了不少冤案。 “男尸是村里的屠户,叫林东。女尸是两个孩子的妈,叫卫琪,她的汉子叫石安。” “当时喊他们过来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凄凉,这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两人,没想到……” “老村长你别感伤了,说重点!”八戒和尚催促道。 “好。” 老村长点头道:“抓奸这种事,一般是男方作为,所以我怀疑是石家人干的。但这两家过来认领尸体的时候,对这通奸之事,却是完全不知晓,甚至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这两家人还在正常过活。” “当时我认定了就是石家人浸的猪笼,所以让他们好好想清楚,如果两天内不交代的话,我就报官了。” “林家人有些急,说尸体放在祠堂总不是个事,这通奸之事并不是当场捉住,他们是指定不认的。而且,大好的人突然就死了,还跟石家婆娘一起被浸了猪笼,他们还要找石家的不是……” “石家人也不乐意了,说他们并未抓过奸,这浸猪笼的事,说不得还是林家人故作玄虚,怕事件被败露,反咬一口。石安的婆娘卫琪,指不定还是被强的,当时石安的眼睛就红了,拉着两个哭喊的孩子就要拼命。” “我把他们都赶了回去,然后过了两天,石家人依旧矢口否认,第三天,我就让人去报了官,张捕快就赶了过来……” “那如果石家人认了,老村长你就决定私了呗?”八戒和尚笑容诡异。 石家人认了,就当成浸猪笼了,私了该怎么结,他来主持公道。 没人认,这可就是杀人案件,就算是他这个老村长也担不起,过趟衙门的话,能把他这老骨头折磨得够呛。 “这终究是家丑啊!”老村长叹气低头,避开了八戒和尚的眼神,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他可不想不得善终。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六,上巳节已经过去了三天。”张捕快接过了话头,“我们当即对尸体进行了检查,确认是溺水而死。” “然后,就在我们准备传召林家人、石家人一起问话的时候,……” “老村长,不好了不好了,河边又发现两具尸体了!” 张捕快还没说完,祠堂外传来了叫喊的声音,然后,一个惊慌失措的村民跑了进来,气都还没喘匀,又急忙喊道:“溪河边又发现了一个猪笼,两具尸体!” “冤孽啊!” 老村长拐杖重重砸地,一口气没上来,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 “三天前,你们也是刚到不久,便又发现了两具新的尸体?” 刚到祠堂的时候,还有些夕阳的余辉,等一行人到了河边时,已落入了夜幕。 本来按张捕快的意思,是让村民把尸体搬回祠堂,明日再来河边查勘,但却给林道士给否了,说有些东西等白天再来,就未必能看到了。 “是的,情况跟这次差不多,贼娘的真邪门了。三天一猪笼,不到两年,这河尾村,怕是得绝户了!” 张捕快啐了口,有种无能为力的憋屈感。 河尾村有三四百户人家,虽说大多数人家都不是独生单传,但以这速度来说,早晚会变成个死村。 “这倒未必,说不得死得差不多了,这场杀戮就停止了呢?毕竟,总不会整条村子都通奸,是吧?” 道士的话差点让张捕快笑岔气,他沉吟了会苦笑道:“林天师,看来你已经确定,这次的事,是邪魅在作怪了?” “你呢?你不是确定的话,怎么会请我们过来呢?” 道士摇头道:“而且说不得,不止你在等我们,要不然,怎么会每次有官门的人过来,就正好碰上了新的尸体?” “林天师,这可不好说笑。” 张捕快表情僵硬,嘴角抽搐道:“你是说,这猪笼尸体,是欢迎我们呢?” “这可说不好……”,道士见着张捕快的表情,顿时便笑得有些戏谑,然后耳朵微动,眯眼遥望远处,有些失望道:“头儿过来了。” 头儿? 难道是龙尾县灾异司的大宰,李希声? 张捕快立时大喜过望。 若说这灾异司的这三人到了河尾村,只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话,那李希声到了后,他便觉得这事再凶,也不是问题了。 李希声,便是龙尾县灾异司的老大,在龙尾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威名赫赫,神鬼辟易,号称能跟土地、城隆,直接对话的人物。 但张捕快还不及把目光转过去,便听到八戒和尚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阎王,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阎,阎王? 张捕快闻声看了过去,只见那位姓阎的大人仰头吐出一口血,然后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第三章 河神 这是个对穿越者极度友好的世界! 在来河尾村之前,阎桑一直是这样想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死而复生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依旧是与邪魅相关。 在穿越到这具身体之后,他便被灾异司收编了,道士和尚告诉他,只要经过了大宰的查究,证实非妖魔夺舍寄生,他便能以灾异司小宰的身份,作威作福。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穿越之旅! 虽然不清楚作为职业玩家的他,为什么会在玩游戏猝死后,穿越到这个与游戏完全无关的世界,但总比那些穿越之后要隐瞒身份,随时还要怕被揭穿的稀烂主角,要舒服得多。 而事实上,从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天,三月初三上巳节起,他的小日子,确实也过得不错。 每天茶楼酒肆,勾栏听曲。 不同于正常的官差,灾异司的小宰根本无须巡逻、坐班,只须在发生特殊案件的时候,才需要动用到他们,其余时间,大多是修炼。 “所谓的修炼,便是茶楼酒肆、勾栏听曲!” 道士和尚是这样说的,而他,也便这样信了! 只是这种腐败的生活,他终究是有点吃不消,连续四五天的勾栏听曲,让他有些腰酸背痛,正在思考着这样的生活,会不会让他英年早逝再度穿越的时候,一个衙门的捕快在勾栏里寻着了他们,说来事了。 就这样,他跟着道士和尚赶到了河尾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而灾异司,也并不像道士和尚所说,是个养尊处优的衙门。 所谓的特殊案件,便是指河尾村‘浸猪笼’这类诡异事件,从道士和尚和老村长的对话里,他终于知道了灾异司,是个什么样的衙门。 专门处理邪魅诡异事件! 乖乖,这可了不得。 这穿越过来,既没系统也没有金手指,就这样一头撞进了邪魅鬼物的包围圈,这道士和尚,也太不当人子了。 当来到河尾河边的时候,阎桑便拉着那把他忽悠瘸了的和尚一顿抱怨,这才了解到他现在的真实情况。 原来这两货,竟是借着监视他的名头,花天酒地,才有了这几天的腐败生活! 他死而复活,还未经大宰的查究,暂不算是灾异司的小宰,但因为大宰不在,所以道士和尚的任务,是稳住他,等待大宰的查究,因而产生的花费,可以走公帐。 他母亲的,难怪这几天道士和尚往死里折腾,原来竟是这个理! “阎桑,这可是机密,要不是因为这几天玩得嗨了,过意不去,我可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要记得保密啊!” “而到时查究的事,你也不必过度担忧,虽说这几天我们比较忙,但也是时刻关注着你的。据我跟杂毛的判断,你绝对不是夺舍寄生,所以肯定过得了头儿那关。” 我谢谢你哦,天天日理万机,还有时间关注我。 看着和尚那张苦大仇深又露出许些赧然的脸,阎桑有些吐槽无力,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心生预兆。 转头望去,只见平静的河水面之上,竟有个女人,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这个女人赤足俏立于河水之上,肤如凝脂傲雪欺霜,雪白得有些不似人间事物。 娇躯衣物不似绫罗绸缎,反似草木繁花编织而成,更衬得有些飘然若仙。 最为夺人的,便是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与其对视,阎桑竟似整个世界突然消散,眼里,只剩此女人的存在。 不要说勾栏里的那些女人,便是穿越前的滤镜世界,也找不到可与这女人比拟的存在。 正当阎桑看得有些失神的时候,只见那女人突然伸出了柔荑,朱砂丹唇轻启吐出了两个极为好听的音节,“救我!”。 就连求救,也是这般的好听,有若天籁。 等等,救我??? 阎桑略微错愕,再度凝神看去的时候,那女人自雪足开始,密集有若蚂蚁般的黑斑疯狂蔓延,就像是一群从河里爬出的噬人蚁,从雪足急速往玉腿攀爬,不消片刻,便已爬满了女人的全身,最后,更是那绝美的头颅涌去。 嘭! 来不及错愕,阎桑只觉得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喉头腥甜,竟是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仰天栽倒。 在栽倒的时候,他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骑着额有独角的雪白宝马,正往这边急速赶来,随即,那苦大深仇的贼脸,便又占据了他眼里的世界。 ‘死秃驴、老杂毛,我跟你们没完!’ …… “死秃驴,你干啥了?” 看到阎桑倒了下去,道士连忙跑了过来,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气。 “头儿还没到,你要是把他给整死了,我们的花销怎么办?” “哇靠,老杂毛你可别赖我,我怎么知道发生了啥事?” 和尚也有些急,这几天的花销有点大,如果杂毛全赖他身上,那他可得有几个月去不了勾栏了,“他刚才就是看了下溪河,然后就吐血倒下了,你可别赖我身上。” 看了下溪河? 道士转头看去,夜幕里的溪河虽然平静得有些可怕,像是有无数只恐怖的野兽在暗处蛰伏,但除此之外,毫无异象。 我去,这孩子不会是被河尾村的事给吓着了,而且还被吓吐血了吧? 不理了,趁现在还有气,赶紧甩锅给头儿,至于以后是死是活,那也是头儿的事了。 在道士沉吟间,马蹄声已在身侧响起,本是蹙眉思索的道士,转头便换上了欣喜若狂的笑脸,“头儿,你终于来了,我们等得你好苦啊!” “是啊头儿,这河尾村的事透着古怪,你不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看到道士打的眼色,和尚连忙也讨好道。 “这就是那死而复生的阎桑?他怎么了?”声音清脆,有若黄莺出谷。 “想你想你!” “见着你太激动了!” 和尚道士急忙抢答,说完,便觉得有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活像是择人而噬的毒蛇,让他们不寒而粟。 第四章 头七 救我! 救我! 救我! 阎桑在昏睡的时候,一直梦回溪河上女人求救的画面,但梦里的情景,却远比河水的画面更加恐怖— 赤足立于水面上的女人,依旧是惊艳得如同洛神一般,但河水转瞬就变成了血河,仿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同时,爬满她冰肌玉骨的,不再是那如黑蚁般的腐烂黑斑,而是蠕动的血液,粘稠得有若液体活物…… 画面闪动,河水变成了漆黑如墨的修罗地狱,一个个细若昆虫的活婴在河水里翻涌,疯狂地在她玉体上攀爬,带着兴奋欢喜的笑容,边爬边啃…… 画面撕裂重组,仿若仙子的女人已被啃噬得露出白骨,绝美的脸庞之下,已尽数化为骸骨,半边脸也显得有些渗人,但那烂若星河的眸子,依旧渴望地凝视着他。 “啊!” 阎桑从睡梦里惊醒,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苦大深仇的诡笑饼脸,差点嘴角抽搐,又直接昏死过去。 “阎王,你终于醒了?” 阎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浑号,终于把阎桑拉回了现实,这不是那该死的八戒坑货吗? “你知道吗?” “知道啥?” “睁眼便看到你那该死的饼脸,我离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那一点?” “你胯下那一点。” …… 从诡异的梦境里醒来,阎桑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将内心的恐惧压了下去,看着阳光从纸窗透了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从没有感觉到,太阳是这般的温暖。 “白天了?” “那可不,你都睡一整夜了!可怜和尚我担心得彻夜未眠,一直苦守在你的床头。” 难得没有自称八戒大师,看来是真的内心有愧,不过说话前,能把口水擦擦吗? 这明显专业不过关啊! 还有,和尚担心我醒不过来,是怕这几天的白嫖,要变真嫖了吧? “秃驴,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天你告诉我的事,有几成真,几成假?” “好端端的养老衙门,怎么就变捉鬼衙门了?” “还有,你不是跟我说,灾异司是官二代的蛀虫窟吗?” 本以为穿越过来,可以过一把官二代的瘾,哪知道现在官二代变鬼二代,高危行业,可不就是原来的价格了。 得加钱! “害,原来你是被这气吐血的?” 和尚也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完全不当回事道:“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过,就是有些没说而已。” “特殊事件?” “不就是些许魍魉魑魅嘛!” “勾栏修炼?”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入世也是修炼。” 只怕你入的不是世,而是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吧? “俸禄?” “绝对是十倍于其他衙门!” “那我就放心了。” 阎桑终于松了口气,喜滋滋地又喝了口水,似乎不打算计较之前的事了。 但这反倒是把和尚给看傻了,伸手在阎桑眼前晃了晃,生怕他是吐血后遗症,脑袋有些不灵光了,“你还好吧?” 阎桑直接把和尚的猪蹄打飞,“我有什么不好的?” “这……”,和尚欲言又止,“你就没其他想问的了?” “没有了,这份差事挺好的。” 作为过劳猝死的职业玩家,阎桑在穿越前从事这项职业,不单是因为他天赋惊人,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刺激。 喜欢在游戏里,寻找生活所不能享受的另类代入感。 这个世界,虽然跟所熟知的仙侠游戏有些差异,但越是光怪陆离,越能激发他的肾上腺激素。 所以真是挺好的,只是阎桑还想问一句,有没有存档功能。 ‘假如把这河尾村当成副本,目前已有的线索,便是幼娘浸猪笼化厉鬼,然后凶杀了另外六人,姑且也可以把他们当成是通奸被杀。’ ‘然后在我的视角,又多了一条线索,便是河面上出现的女人。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幼娘,可能是支线,也有可能是主线。’ ‘如果是主线的话,那幼娘这条线,便可能就只是支线之一。但不管如何,必须要先完成了幼娘这条线,才能知道这两条线,究竟哪条才是主线主线。’ ‘所以,挖出幼娘这只鬼才是关键!’ “秃驴,杂毛呢?” 阎桑理清了问题关键,这才发现爱装哔的道士不在,但叫唤了半天,发现和尚依旧在喜滋滋地喝水,连忙改口恭敬道:“八戒大师,杂毛呢?” “跟头儿去查勘走访了”,和尚这才满意点头,一幅高僧模样。 “头儿?你是说,李希声过来了?” 李希声,这也是主线的关键环节,阎桑能否当上灾异司的小宰,还要这个人点头。 回想起昏倒前的惊鸿一瞥,虽然有些模糊,但白马上的英姿飒爽,隐然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风范,嗯,应该不用对外貌抱太大的期待。 “是啊!昨晚在你昏倒前赶过来的。不过,她应该不是为了河尾村的案件,而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说?” “正常来说,像河尾村这类案件,若只是幼娘化鬼,因案情较轻,充其量也不过是只不成气候的小鬼,出动两名小宰,便已然能处理妥当,根本无须出动大宰。” “所以说,头儿这次过来,主要是冲着你,算一算日子,也快到了!” “日子?什么日子?” 看着和尚掐着指头的神棍模样,阎桑疑惑道。 “头七!” 头七,什么头七,幼娘的头七? 开神马玩笑,幼娘上巳节前死的,头七早过了呀? 不对,专门为我来的,我的头七? 今天是三月初十,正好是我穿越过来的第七天,也是具同名同姓的身体,死而复生的第七天。 灾异司是捉鬼的衙门,会招募死而复生的人,必然是因为这类人群,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难道跟鬼魂一样,在头七这天,也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件? 阎桑正思索着,突然脑袋传来了如针般的刺痛,痛得他脸色苍白,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头颅,直欲活活把头骨掀开,把脑袋里那根不断翻绞的针给拔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李希声和道士走了进来,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的阎桑,然后又看了眼和尚。 感受到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和尚那苦大仇深的脸又想哭了,“我真的没干啥!” 第五章 走魂 “你没干啥,为什么阎王就倒地上了?” 道士习惯性甩锅,深知和尚性子的他,可以肯定又是这货乱说了啥,这才导致了‘血案’的发生,然后眼神仔细打量阎桑全身,还好,衣物整齐,和尚没有饥不择食。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和尚当即来了个否认三连,道士和头儿彻夜查案,哪知道说了多少他的不是,此时再不争辩一番,他这个月的俸禄就要凉凉了。 “别吵了,先把他按住!” 李希声打断了和尚的辩解意图,清丽的脸庞隐见阴沉,这两货除了装哔甩锅,就不能有点眼力劲吗? 这都什么情况了,还只顾着甩锅争执,没见同僚都快疼成一条虫了? 这时道士和尚才反应过来,一人一边把阎桑架了起来,李希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同时响起,“此房之内,只容浩然正气,邪魔鬼魅不得进!” 无形的气流,以李希声为中心,呈环形扩散开去,眨眼间,房间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让人如沐春风,精气爽利。 “头儿,是不是时间到了,阎王要觉醒了?”道士担忧道,充分体现了一个同僚应有的担忧和深厚的友谊。 尼玛,又被抢了先,和尚恨不得把自己的光头当木鱼敲,怎么就学不会开窍呢? 这可是挽回形象的好时机啊! “阎王?” 李希声细长的柳眉蹙起,道士稍稍迟疑,和尚立刻抢宝似地回道:“我们给阎桑起的浑号!” 说完,还得意洋洋的瞪了道士一眼,迎接他的,是道士奸计得逞的笑容,和李希声冰冷戏谑的‘祝贺’,“林天师、八戒大师,恭喜你们又找到大能了!” 冰冷锐利的目光再度袭来,和尚很想抱着头儿,在那曼妙的心窝间来场撕心裂肺的痛哭。 “时候未到。头七子时,才是聚魂凝魄,阴神还阳之时。” 眼前的情况有些异常,就连李希声也有些捉不准,“他这几天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脑子可还灵光?” 灵光? 和尚看了眼道士,他可不敢抢答了,万一又掉坑里了,就不是爬不爬得出来的事了。 “精神还不错,脑子……不算灵光,但还算正常吧。” 道士回忆这几天不堪入目的光辉事迹,好在脸皮够厚神色如常,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头儿你言下之意,阴差还阳的头七天,脑子会不太灵光?” 李希声点头,“阴神还阳,正常来说头七天,魂魄不稳,也未能与肉身契合,会有些浑浑噩噩、似傻还愣,前尘往世回溯,也会使得其思绪混乱,像是活在不同的梦境里。但照你的说辞,他倒是与常人无异了?” 浑浑噩噩? 如果不是体力不行,这货只怕比我们还要生猛! “但阎桑现在除了头痛,眼神正常,周身上下也不见邪魔之气,也不像是还阳失败被邪魔所袭,而且,子时未到,也不应觉醒才对。” “觉醒觉醒,魂与灵合、魄与身合才为觉,如此才能醒……” 李希声的沉吟让道士和尚越发不安,仿佛能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正在挥着手臂急速远去,道士咳嗽了声,“头儿,就没有例外的情况吗?” “有!” 李希声美眸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可能性不大。” “什么情况?”和尚急切问道。 “就是真的被你不幸命中了,大能还阳。” 李希声看着错愕的和尚,似笑非笑。 …… “我去,原来李希声竟长得这么美?就算比起之前的河女,也不逊色多少啊!” “可惜,哥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没多久,就又要魂归黄泉了。” 脑袋依旧传来锥心般的疼痛,但阎桑却是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出来,缓缓飘升,以一种另类的旁观视角,正在观看着这一切。 但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道士和尚的表情隐见忧愁,但应该不是为他这个只共事了七天的同僚伤感,而是感伤那白花花的银子,是否能追得回来。 李希声好看的绝世容颜隐有困惑,可惜了,穿越前一直幻想着小时候有个隔壁家的女老师,长大后渴望有个豪爽的女神上司,穿越后眼看着就要实现了,没想到就挂了。 这生活真是狗啊! 不过,我这魂魄,要飘到哪里去呢? 这个世界,应有阴曹地府,魂归处,应该就是黄泉了吧? 只是不知道穿越只有七天的我,下一世,会投胎到什么人家,是个富二代呢,还是官二代? 想到这里,阎桑的脸色一黑,妈蛋,这穿越之后好像没做啥好事,全勾栏听曲了,这在善恶册上,只怕积不了啥阴德,下一世,怕是要凉凉了。 思量间,阎桑的魂已经飘出了房间,视线被屋瓦所拦,已见不得房内的景象,但却没有越飘越高,反而像是随着气流缓缓飘动,在这河尾村的上空,像个气球般散漫飘浮。 从天空俯视这河尾村,另有一番风味,整个村子沿河而建,虽然有些散乱,但不知是否受案件影响,阎桑竟感觉这整个村子,建得有点像是个…… 猪笼? 这是啥规划口味? 难怪会衍生出这种案件,肯定是风水没看好啊! 对了,不是说这案件,是女鬼所为吗? 怎么我飘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女鬼,甚至孤魂野鬼也没撞到过? 哦,现在还是白天,鬼怪出不来,只有在夜里,才会轰趴狂欢。 我去,那我又算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猛烈的阳光照着,不单没有丝毫不适,甚至还隐隐感觉,蛮舒服的? 飘着飘着,突然一阵风袭来,阎桑莫名感觉到一阵阴冷,然后就被这阵风卷着,吹进了大户人家的屋里,片刻后,阎桑就睁大了眼睛。 这屋里蒸汽弥漫,瞧着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个半人高的水桶,而这个水桶,往外冒着白汽。 水桶里,玉臂曼妙,在水汽的衬托下有如凝脂,清澈的热水从瓢里倾泄,缓缓地流到了青丝之上,又顺青丝而行,落回了桶里。 大好的美人沐浴图啊! 第六章 神交 没想到在去阴曹地府之前,还有此等福利,难道,这就是我上辈子零零七猝死的福报? 不对,这样说的话,这穿越过后的勾栏听曲,也是福报之一? 思绪纷飞,但阎桑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眼前的大好河山,无论是什么情况,可都不能错过,同时,尝试着能否让魂体飘得更高一些。 这一楼跟二楼,可是待遇不同啊,那个,能不能加钱换个二楼的座位? 阎桑尝试了半天,发现他依旧无法操控魂体分毫,而眼前的景色虽然极具诱惑,但却没给他带来如前几天那般的冲动,是纵欲过度了,还是魂体不能?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无比忧伤的事啊! 正感叹间,忽然有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讨厌,死鬼,不要那么猴急嘛!” 嗯?这女的在说话? 这水桶里,还藏着一个男人? 我勒个去,村会玩啊,这男人的憋气功夫可以呀,这应该叫什么招式? “小娘子,你长得可太美了,叫我如何能忍得住?” 粗鄙! 这男人开口就老渣男了,不过技术含量还真不是一般低,如果是在勾栏里,只怕都能听得那些小娘皮直翻白眼…… 不对! 阎桑正准备骂骂咧咧地退出直播间,猛然惊醒过来,这男人的声音虽然粗糙难听,但却绝不含糊,少了水声。 如果男人是在水桶里说话的,好吧,在水桶里说话的难度太大,绝无可能。 但如果是浮出水面说话的,最少应该有出水声,但此时在这房间里,除了女人的沐浴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响。 而且从阎桑的角度来说,虽然被水汽所挡不能看得真切,但水面如果多了个人头,他最少也能看到个模糊的球影,这是…… 见鬼了? 阎桑的目光自飘进房后第一次离开了水桶,环视着这周遭的一切,房间不大,看得出虽然家境殷实,却也非大富大贵,所以摆设也较为一般,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房里的景象。 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人,除了衣柜和床底。 衣柜柜门紧闭,不似有男人藏在里面,而且看似以实木打造而成,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如果男人藏在里面,声音应没有刚才那般清晰。 床底可藏人,黑漆漆雾濛濛地看不真切,但以对话内容来说,明显男女应该已贴得极近,甚至男方已经动手了,不可能一个在水桶里,一个藏在床底…… 这玩得也太吃鸡了吧? 神交? “死鬼,要不我们这阵子消停会吧?” “现在已经死了六人,听说是幼娘回来了,我怕~”,女声娇滴滴道,虽然语音带着些许惊惧的意味,但说到后面的时候,又变幻了语调,诱惑勾人。 “怕啥?昨天刚死过人,今天不会再有人死了。” “而且那灾异司的大小灾人过来了,虽然平时讨人嫌,但听说是有真本事的,把幼娘再弄一回不在话下。” “更何况,现在是大白天,幼娘再凶,还能在白天出来?” “该死的小妖精,且吃大爷一铁棒……” 灾,与‘宰’音似,而灾异司的官职,正好划分为大小宰,所以在民间,灾异司的官差也被称为‘灾人’,传闻只要他们所到之处,必有‘灾情’。 这是因果倒置,正因为有‘灾异’的案件发生,灾异司才会出动,不过,愚民总有自己的认知,这种事也解释不过来。 男声说话粗糙,而且带着急不可耐的激动,说到后面,已听得出是手动并用。 阎桑感觉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这是明显的影音不同步,难道这房里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对鬼男女,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这也太不像话了! 凭什么都是鬼,他却看不见对方?气抖冷! 这时,房间里的门打开了,一个长相不如林杂毛,但却远比八戒秃驴要好看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脸猥琐地看着正在水桶里沐浴的女人,笑容灿烂。 阎桑的额头隐有黑线。 以前看小电影的激动荡然无存,他发现了极大的华点。 就是他耳里传来了那令人心潮澎湃的奇声异响,但他却听不到这房间里的一切声音。 从男人推开房门,进房,到女人泼水笑骂,到男人讨好,到他走向女人…… 推门声、关门房、泼水声、笑骂声、讨好声、脚步声…… 这些声响,他一个都没听到,反而一直在耳里回响的,是那对‘鬼男女’的互动声。 这种情况,就像是把两个完全不同的音轨,给混错了,这个电影,用了另一个电影的声音。 ‘还是说,我刚才听到的声音,是等下才会听到的声音,现在,只是画面提前了?或者,声音延后了?’ 这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水桶边,伸手便把女人从水桶里抄了出来,女人媚眼如丝,玉臂抱着男人的脖子,春色撩人。 男人笑得很开怀,同时说了几句话,但阎桑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且,女人被男人抄出水桶的时候,他也听不到任何水声。 ‘贼娘的,我就不信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职业玩家,阎桑觉得自己有必要查清这影音不同步的真相,正当他怒目圆睁准备查勘接下来的画面时,画面撕裂,一张绝美的脸庞,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第七章 元神 细长的柳眉若刀雕斧琢,却不锐利,反而让人觉得极度精细恰如其分,配上一双春水秋潭的美眸,并非惊艳了时光,而是让人感觉春秋无扰的岁月静好。 高挺俊秀的鼻梁,立体有若前世的国外美女,但却没有相似的血盘大口,而是搭上了如樱似桃的朱砂玉唇,再加上那比常人细薄却仿似精灵的耳朵,简直就是钟山河之秀而雕刻出来的仙灵。 不同于河中女神的绝艳,美得让人想独占沉沦,眼前清丽的脸庞,却是让人想忘却凡尘,让时光随逝。 “你醒了?”声音有若黄莺出谷,清脆悦耳,与这容颜很搭。 阎桑点头,本想回答,却生怕开口便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幽静。 “死鬼,你可以了吗?”耳边传来了期待的女声。 “可以啥?” 阎桑下意识地回道,然后蓦然睁大了眼睛,目光越过眼前的绝美脸庞,终于看清楚了这房里的景象,这是他之前醒过来的房间! 然后,那苦大仇深的八戒秃驴闯了进来,开口便道:“我不行了!”,然后急走到床前,“小娘皮,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 阎桑拍了拍脑袋,然后女声再度传来,带着戏谑和引诱,“好啊,我倒是好想下不了床呀,死鬼~”。 我去,还在串戏? 在这女声传来的时候,阎桑一直看着那绝美的脸庞,但那朱砂丹唇美则美已,却并未开合过,而且,传来的女声,也并不如之前好听悦耳。 这个绝世美女,应该就是灾异司的大宰,李希声? 而耳边传来的男声,也并不是八戒秃驴的声音,却是之前影音不同步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活过来了? “阎王,你怎么了?傻了?”八戒秃驴关切道,这回,他那难听的噪音,终于在阎桑的耳边响起。 “可以?”李希声疑惑的声音响起,纵是疑问,也让人通体舒畅,情不自禁地想要回答。 阎桑正想回应,但耳边又传来那对男女的靡靡之音,“哼,小浪蹄子,若不是今日的时辰不对,我怎会如此不堪?待我选个好日子,必要叫你跪地求饶!” “死鬼,那我可就等着你的金棒闯龙潭了~” …… “如此说来,你刚才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也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李希声的柳眉蹙起,八戒秃驴疑惑道:“头儿,阎王这是不是记忆回溯,正在觉醒了?” 李希声摇头,“若是觉醒,刚才不应该是魂魄离体,于虚空凝视我们而飘远的景象。但怪也怪在这里,依我所看,阎桑的三魂稳固,并没有魂魄离体的异象。” 八戒秃驴也很困惑,以他的境界,若是阎桑的魂魄离体,自也能看得出来。 人有天地命三魂,天魂走失,则会变得愚笨而不知所为;地魂走失,则会变得孱弱而久卧在床;命魂走失,则毫无精气,不久于人世。 而阎桑现在思绪清晰、体魄健壮、精气饱满,根本不像失魂之人,但根据他之前所看到的景象来说,明显又是走魂才有可能看到的景象。 ‘不,不是之前,我现在还能听到那对男女的温存言语,眼前还经常闪过那正在进行的十八禁大秀。’ 这大秀看得阎桑有些心朝澎湃,几乎把持不住,就算是强自压着,不免也有些许潮红,爬上了他的双颊。 “咦,阎王的脸色不太对,是因为头儿太美了吗?” 八戒秃驴忍不住嘴贱了一下,在那冰冷的目光下迅速正色道:“不,是因为看到了啥景象吗?” 阎桑刚才没好意思说他看到的是大秀,听到的是少儿不宜,只说看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头儿,阎桑会不会就是那例外?”林杂毛在李希声面前,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甚至连浑号都不提。 “难说,不过如果是多重元神的话,我所知最强的,是你道家的法门。” 李希声若有深意地看向了林杂毛,道士惊愕失声道:“四品分神?” “体外元神的法门,各家皆有,但若是论分化出来的元神之繁杂、神通之强悍,确实以我道家居首。” 李希声颌首同意道,“道家分神、一气化三清,若真是大能还阳,这倒不足为奇。只是,阎桑目前的元神,一个只能看、另一个只能听,若从这点来说,别家的法门也能做得到。” “毕竟,只是单纯的分化、身外化身而已,甚至还称不上是元神。” 元神,身外化身? 阎桑有些惊讶,这些在游戏里经常看到技能,在这个世界竟真的存在? 而且,刚才的影音不同步,在李希声看来,应该是两个魂魄,或说是两个身外化身,分处两个不同的地方,才导致了这种特殊的情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能解释为什么这场‘大秀’跟听到的声音并不能契合,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场景,如此说来,我倒算是见证了两场偷情的戏码? 而且这两场戏,都是在这刚发生了猪笼案,死了六个人的河尾村? 这个村子,真是优秀得令人惊羡! “反正不管如何,今天是阎桑的头七,就算是大能还阳,同样也是极为关键的一天。” 李希声沉吟道,“先尝试把身外化身,或是元神找回来吧。” “你还记得之前那座房子的所在吗?” “虽然是在天上飞,但我应该能找得到。”阎桑点头,不过蓦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赧然道:“不过,刚才有些事情,我忘了说。” 若是可以隐瞒,阎桑倒是想什么都不说,但现在要出发了,他可不想直接撞进去,坏了别人的好事还是其次,不提前说清楚,只怕在这群同僚尤其是李希声的眼里,他会社会性死亡。 带着同僚去看大秀,这算什么回事? 帮河尾村抓奸,可不在灾异司的职能范围里。 “阎王,有啥事你赶紧说,别让你的元神又给跑了!”八戒秃驴紧急道。 “那个……”,阎桑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刚才看到的,是有人在偷情。” 道士和尚猛然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隐有渴望。 第八章 言出法随 “事不宜迟,阎桑你来指路,我们立刻出发。” 李希声当先走出了房门,林杂毛和八戒秃驴同时伸出了手臂,林杂毛摊手化掌,八戒秃驴则是一拳挥出,正好被前者抓在手里。 林杂毛带着不屑的轻笑跟上了李希声的步伐,八戒秃驴却是叹了口气,待得把阎桑背了起来,这才走出了房门。 “阎王,你可要记得我的好,我可不像林杂毛那么绝情,直接甩下你不管……” 阎桑默默点头,内心却是有些鄙夷,你这不是猜拳输了才当苦力的嘛,当我看不懂? 八戒秃驴出了房门,李希声和林杂毛已经在屋顶上等着了,膝盖微弯,在和尚背上的阎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一轻,还没感觉和尚怎么使力,便已来到了屋顶。 来到这个世界七天,阎桑除了在勾栏里见识过道士和尚那惊人的体力,就没见过真正的武功或通神的玄法,直到这时,才能感觉到这两个不靠谱的同僚,多少是有些本事的。 来到屋顶,阎桑的眼睛眯了起来,毒辣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待得勉强认清了方向,刚指了个方向,便觉得如腾云驾雾般,已到了下一个屋面。 在屋面腾移辗转间,河尾村的人在底下指指点点,但却并没有如阎桑想象般的惊讶,想是老村长早有交代,反倒是有些怕自己的屋面被踩坏。 片刻功夫,阎桑便带着李希声三人来到了之前的那座房子前,正在屋面落下,便见那男人鬼鬼祟祟地推开了门,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探头左右,待觉得安全后,这才走了出来,撒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完事了?’ 阎桑有些惊愕,早知道这男的是个银样蜡枪头,他便不坦白了,反正来到这里,大秀正好演完,也不至于刚才那般尴尬。 “就是在那个屋里?”林希声疑问道,似是有些惊讶。 阎桑点头,不过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魂魄,还在不在屋里。 自打被八戒秃驴背上后,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的景象,所以现在这魂魄是否仍在房子里,他也不好说。 “奇怪,没有任何气息。” 李希声蹙眉看向了道士和尚,后者同样都是摇头,表明并没有感到自家的法门气机,也丝毫没感应到任何的魂魄气息。 “房间里的人,昏昏欲睡!房间里的气息,焕然一新!”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同时李希声娇躯飘落,直接走进了房间里,速度快到阎桑都来不及提醒。 待得八戒秃驴把他背进了房里,阎桑才发现床上的女人早已深深睡去,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笑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让道士和尚大呼可惜。 嗯,这被子应该是李希声盖好的,看上去很安详。 而房里也并无水汽或是海洋的气味,反而格外清新,就像是一阵清风吹过,把那些异味全给卷走了。 这就是李希声刚才那两句话带来的效果,儒家的言出法随? “怎么样,神奇吧?”八戒秃驴揶揄道,“可惜,佛家并无此等神通。说起来,在百姓日用这方面,还是儒家最适合。” “八戒大师,这儒家的言出法随,能否对活人使用?”阎桑的笑容有些暧昧,压低了声音问道。 “自然是可以。”八戒秃驴露出了意会的笑容,突然感觉到李希声的目光,立刻正色道:“用于战斗,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满满的求生欲啊! “刚才我的魂魄,便是飘到那个角落。” 阎桑连忙指向了屋角处,以刚才的视角来说,如无意外,正好在屋里的西北角。 “现在呢?” “现在没有任何的景象,所以也不好说,究竟还在不在那里。” 阎桑迟疑回道,但下一秒,便看到李希声摇头道,“我感应不到任何的魂魄气息,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感应到魂魄曾经滞留过的痕迹。” “我也一样!”道士和尚也同时回道。 “我没认错地方呀。” 道士和尚质疑的目光投来,阎桑立刻解释道,这房间的摆设加外那对男女,这地儿绝对不可能找错,但没想到,李希声流露出沉吟的神情,道士和尚却依旧是不信的表情。 滏,这两货故意的! “这样吧,你们俩留在这里,我跟阎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另外的地方。” 李希声指的是我听到声音的地方,但比起现在这个房间,单纯靠声音找到另外一个,无疑于大海捞针。 “头儿,为什么我们要留在这里?不,我要跟着你一起走!” 八戒秃驴满脸不舍,但余光却是飘向了床上的俏影,很明显,言不由衷。 “头儿,你的意思是,幼娘?” 跟由下半身支配智商的和尚不同,林杂毛立刻反应了过来,“但偷情者,或不止这两处,单独盯着这一处,有必要吗?而且,也不用我跟八戒一起留下吧?” “杂毛,你几个意思啊?是不想跟我呆一起吗?”八戒秃驴有些不乐意了。 林杂毛连跟和尚说话都欠奉,给了一个后脑勺让他自行体会,但李希声的下一句话,让林杂毛顿时脸色一僵,有些尴尬。 “单留你们一个,我怕不安全。” 李希声眼神看向了床上的女人,显然,指的是怕女人不安全。 林杂毛脸色尴尬,八戒秃驴却是憋笑憋得有些难受,虽然一起被打脸了,但总好过他一个人被揶揄。 ‘留他们两个下来,我怕那女人更不安全’,阎桑内心吐槽道。 “你们俩藏起来,暗中观察,过了今晚若是无事,再回来商议下一步。”李希声吩咐完,这才看向了阎桑,“能走吗?” 从和尚的背上下来,阎桑点头,“能!” “能走你不早说?”和尚瞪圆了眼睛,极度不满道。 “我看你背得挺高兴的,没好意思。”阎桑笑道,“不过头儿,我可不会飞。” “跟我来!” 阎桑跟着李希声来到了房外,在道士和尚的注视下,只觉得领口一紧,像是只小鸡似地被提了起来,跟随着那娇躯在屋顶远去。 第九章 恶意 趴在和尚背上,迎面而来的是和尚身上那臭不可闻的爷们气息,但被李希声当成小鸡般地提在手上,虽然姿势别扭难受、不甚美观,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香味。 不同于处子熏人醉的体香,也不同于浓郁扑心扉的花香,那是一种极度好闻,却又不致于使人贪婪沉醉,仿佛能带走世间忧愁的忘尘香味。 任由疾风扑面,阎桑正享受着这香味带来的特殊感受,神游天外的时候,身体一轻,被李希声扔在了某处屋顶上。 无情! 阎桑心里骂骂咧咧,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拍打着衣物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头儿,怎么停下了?” “你都还没指明方向,我们怎么走?” 这话回得中气十足,可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没办法靠着声音找到另一处地方,您这是失忆了吗? “可我当时是突然听到那声音的,根本无法从其他的声音推断出那地方,而且,我也没听到其他的声音啊!” “我有办法。” 李希声正色道:“我可以使用儒家的术法,让你在短时间内,可以听到全村的声音,只要能再次听到那对男女的声音,想必你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儒家的术法,居然这么牛? 这可真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墙角偷听、必备术法,那还不赶紧的? “不过,儒家的术法,称为言出法随,是短暂地改变了法则之力,则相应的,必然受法则之力的反噬。” “而若对别人施展言出法随,则不但是施法者遭受法则反噬,承法者也会同等受之。” 我去,果然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那肯定比收钱的还贵。 “不对啊头儿,你刚才不是使出了‘言出法随’?我没感觉你受到了啥反噬啊!” “我修为高,这点反噬不算什么。” 这哔格有点高,淡然高远远超林杂毛啊! “想要听到全村的声音,这反噬之力不小,最少得是八品修为才能抗下,而对于你的情况,我现在也有些弄不清状况,所以……” 所以? 所以你这反应,就有点不对劲了! 李希声神色平淡,只是眼里隐有困惑,但老让阎桑感觉有些不对,正常情况下,哪会有人带着看似重伤的下属,火急火燎赶出来的查案? 虽说有为他找寻天地双魂的正当理由在,但总不免让人有些生疑,而且连她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元神或是魂魄,就算找到了,真能让双魂归位? 阎桑持怀疑的态度,之前他坑和尚背他,就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妥,此时李希声的话语,更是坐实了他的担忧。 这龙尾县的大宰,只怕把他当成了邪魅,要借着寻找天地双魂的名头,用术法来做试验? 不,哪怕没把他当成了邪魅,也不妨碍她用术法来做试验,毕竟现在遇到的情况,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状况,若是大能还阳,自然能抗得住,若不是…… 这个世界,充满着满满的恶意,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我会死?”阎桑有些忧愁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能性不大。”李希声绝美的头颅微摇,但此时在阎桑看来,却颇有几分蛇蝎美女的意味,“但可能会重伤。” 怎么感觉重伤这两字,说得如此风清云淡呢?扑街没人权,好吧…… “好!” 阎桑咬字极重,颇有几分一往无前的赴死气概,但李希声依旧清丽淡雅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力,演戏给瞎子看了。 “你放心,如果重伤了,我也有把握治好你。” 总算说了句人话! “准备好了?” 阎桑点头,随即清脆但此时已不再悦耳的声音响起,“阎桑之耳,可听八方,此村之言,皆无遗漏!” 轰! 纷繁吵闹的声音,就像是打开了音响,猛然在阎桑耳里炸起,打闹哭泣的童音、拌嘴动武的家暴、锱铢必争的买卖、家长里短的老叹…… 这河尾村有三四百户人家,大户人家更是有十多数十人,此时,最少有数千把声音,就像是电钻般,疯狂地往阎桑的耳朵里钻,在那个瞬间,阎桑猛然掩住耳朵,冷汗直冒。 这感觉,可比之前的头痛欲裂,要猛烈得多,也汹涌得多。 李希声柳眉微微蹙起,像是有几分不忍,又像是有些几困惑,但她却依旧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有几分局外人的意味,直至,阎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指向了某处房屋,她才又提起了小鸡,几个腾跃,再次落到了一处屋顶上。 “那个女的,就在这个屋子里,那个男的,就在隔壁,他们是邻居!” 当阎桑扭曲着声音说出这一切,李希声才微微点头,然后,阎桑大汗漂流地躺在屋顶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耳里的声音远去,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湿透衣杉的不适,及那已然虚脱的无力感,却又无情地告诉阎桑,这些都是刚发生过的事。 “你可有任何不适?”女人好看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浑身无力。” 阎桑也有些惊讶,除了刚才那数千把声音带来的痛苦外,现在只是虚脱,并没有其他的反应,这反噬,是女人骗他的? “没有任何伤痛,也没有……想吐血的感觉?”女人的声音带着疑惑,更隐隐有一些不敢确定的惊喜。 是有点想吐血,不过,是被你气得想吐血。 “没有!” “嗯,这就好!”女人满意点头,然后继续道:“在这两间房里,我依旧没感觉到任何的灵魂气息,你呢?在我撤去术法后,是否还能听到房里的声音?” “没有!” 除了这两个字,阎桑已经不想再浪费任何的力气,他现在困得只想睡觉。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李希声似乎心情不错,竟开始调侃了起来,不过阎桑却困得连贫嘴的兴致也没有了,“坏消息?” “你的魂魄,姑且先定为魂魄,无论是已经飘走了或是还在房里,我都感应不到。也就是说,现在要让你的魂魄归位,有点难。” 这不是有点难吧?姑娘,你是不是有点自视过高了? 醒醒,别让你的伟岸迷惑了美眸,让你看不清路了。 “好消息?” “你的身体,或是魂魄,抗住了反噬之力,应是大能还阳!” 不,我不是。 第十章 土地公 作为穿越者,阎桑很清楚自己并非是大能还阳,如果硬要凑点边,就可能是穿越过来自带的系统,虽然现在这系统,连根毛都看不见。 不过魂魄走失,能抗得住儒家术法的法则反噬,这不正说明系统的存在? 虽然不是大能还阳,但阎桑现在却并不会辩解,甚至,他必须牢牢地抓住这张被误解的底牌,刚才李希声的试验,不正说明了这点? 没有背景,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是很容易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好了,既然找不回你的魂魄,那我们在这里呆着也没用,去另一个地方吧!” 果然,这就是个局,就只是个测试! “幼娘呢?” 虽然是个局,但幼娘的事还没解决,现在这对奸夫淫fu的所在,也算是危险地带,不需要保护人质吗? “此间两处房子,各有猫灵,邪魅靠近,虚空示警!” 异样的气息传来,阎桑感觉那两处屋子,各自多了个虚幻的猫影,昂首挺胸威风八面地来回巡逻,活像只猫星人般。 不对! 我怎么能看到这两个虚影? “你看到了?” 李希声惊诧道,然后笑容绽放,“不错,不愧是大能还阳!” 这娘们可真美! 好吧,看在颜值的份上,刚才的事,就勉强原谅部分吧。 “我们现在去哪?” 两处通奸案的发生地都已经找到了,阎桑想不出他们还能去哪里,而且,他现在真心累得只想睡觉。 实在不想让他睡觉,那一起睡,也不是不行! “去找一个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案件,或也对你这种情况有所了解的神!” 神? 阎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这个世界有神,并不奇怪,但这么简单就能见到?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见到无所不知的神灵,那他可就一点都不困了。 “想不想飞檐走壁?” 不,不想,一点都不想! 被你当成小鸡一样提着,感觉挺好的,还能近距离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清新香味。 不怀好意的建议,让阎桑本能地想要拒绝,这不过就是又一个测试而已,但他还没来得及摇头,那已不再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阎桑之体,可飞檐走壁,于屋顶行走,如履平地!” “跟着我!” 看着那清秀的背影,阎桑气得直想骂娘,小心翼翼地轻轻一跃,却已到了另一个屋顶,这个神奇的感觉,让他惊喜不已。 每个看着大片成长的孩童,总渴望着能有飞檐走壁的能力,如武侠的高傲剑客,或美国的蜘蛛侠般,天地任我行。 但随着年岁渐长,总会有梦想被收进记忆箱盒,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能打开那尘封已久的盒子…… “头儿,等等我啊!” …… 漆红柱子、飞檐走兽,这第三个地方,虽然也是一处房子,但并不如之前宽敞,甚至有些落败。 土地庙! 李希声带他来的地方,是河尾村的土地庙,不过同样作为祠堂,这土地庙则有些人迹罕至,比不得河尾祠堂那般香火鼎盛。 “儒家学子李希声,请河尾村土地公出来相见!” 声音刚落,土地公的雕塑冒出了浓郁的白烟,这白烟并没有向上升腾,反而是沉到了地上,化为一个柱着拐杖的老头,声音略显苍老,“好好好,河尾村好久没修士来过了,老朽我可是寂寞无聊得很。” “小姑娘,你长得很俊呢?” 勾栏老大爷的即视感,土地公老爷爷,这对得起您的身份吗? 开口就老银币了! 阎桑仔细打量着这传说中的神,发现这显身的老爷爷,跟雕塑的差别极大,跟他印象中的和蔼可亲的土地公,也相去甚远。 头大如斗,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身长,并没有穿戴帽子如富家翁的慈态,反而是跟八戒秃驴有些相像。 苦大仇深…… 唯一不同的,是那稀少不屈的发根极为顽强,但反而使得这土地公爷爷看上去,像是颗发霉的洋葱…… 哦不,我的钛金克狗眼,我那和蔼可亲的土地公爷爷呢? 妖怪,快放开我爷爷! “你就是这河尾村的土地公?” 土地公的言语不太尊重,李希声的脸色微显冷峻,疑惑中带着除魔卫道的意味。 “咳咳,李先生有礼了!老朽正是这一届河尾村的土地,受香火供奉,已三十有八。” 感觉到李希声的语气不善,土地公已经换了嘴脸,正气凌然道。 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土地公,哦不,我是第一次见到土地公,啧啧,这神灵,真的有点神。 “敢问二位儒家先生,找老朽何事?” 儒家修士,无论男女,只要修为有成,都可以尊称为先生。 “土地公,这位并非是我儒家学子,而是还阳的大能。而我们此来,是为了幼娘的事!” 土地管一方水土,河尾村发生了邪魅凶杀,照常理来说,土地不可能不知道,更有香火鼎盛,法力精深者,会直接出手降妖治鬼。 不过,以这土地祠堂的香火和土地公的形象来看,嗯,他不能。 “还阳的大能?” 洋葱头眯了起来眼睛,惊喜道:“敢问是哪位神仙还阳,小土地这厢有礼了!” “老朽在这河尾村担任土地,已三十有八,无奈香火稀少,导致修为低下,只能看着那鬼魅横行,却无计可施。” “每每夜深人静,总痛心疾首,恨不得跟那鬼魅同归于尽,好还这一方水土安宁,还这河村尾一个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但又恐河尾土地无人看管,只能忍辱苟活……” “……” “还请大能赐下天书,待老朽修炼有成,必要让那鬼魅伏首,必要让这河尾村,重见天日!” “只许艳阳见人间,不容邪魅横行恶!” 河尾土地这一番慷慨激昂,直听得想潸然泪下,充分体现了一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名将苦楚,您,真的不是想坑几本天书而已? 老银币,莫说我没有,就算真的有,你这蹩脚的戏码,也要好好进修才行。 “土地,这位大能还未觉醒。”李希声无情地打断了河尾土地的幻想。 “啥?” 如梦方醒的土地,表情有些难看。 第十一章 阴神册残章 河尾村土地迈着蹒跚的步伐绕着阎桑打圈,眯着眼睛啧啧称奇,但嘴里却一直念叨着两个字,“怪哉,怪哉……”。 “敢问这位大能,已还阳数日?” 李希声美眸蓦然绽放精光,土地归阴曹地府管辖,为阴神之属,对阴神还阳之事,远比她熟要悉得多。 如今在仔细打量后,作此提问,似已认定阎桑为阴间大能还阳,单就这点来说,此事已八九不离十。 “今天乃是头七之日。” “头七?” 土地公此时小眯眼里的精光,并不比李希声弱多少,“竟只是头七,便已然融合得如此完美,阎大人啊,你必定是大能还阳,而且还阳前修为极高,必为一方主宰!” “大能在上,老朽这厢有礼了!” “打住打住!” 土地公的热情远胜刚才,让阎桑有些招架不受,连忙打断道,“你绕着我走了一圈,就能确定我是大能还阳?” “正是!” “如何见得?” “阎大能记忆未回溯,自然不知此中玄妙,待老朽为大能解说一二,也好承了这份因果,若是阎大能日后……” “说重点!” 这老银币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单是解说一二,便算是因果了? 不过此时还阳大能的身份,对阎桑来说,确实是重中之重,若这土地能让他‘借用筹码’,等修行有成,倒也能考虑还回这份善果。 当然,若是修行不成或有其他变故,那这份因果便是‘大能’承的,与我阎桑何干? “还阳之人,便是死而复生,一为夺舍重生、二为死尸寄生、三为阴神还阳。” “第一种夺舍重生,肉身与魂魄会随着时日互相滋养,但始终不能完全契合,而肉身也会逐渐衰败,直至再次夺舍新肉身。” “第二种死尸寄生,即为寄生在死尸之上,尸身与魂魄并不契合,魂魄亦不会滋养肉身。但肉身却不会衰败,多半会被炼制成法器,因此,肉身无法修炼,只能专修魂魄之道。” “这前两种,各家皆有鉴别的法门,而灾异司,更有独到之处。” “第三法阴神还阳,则是有阴神果位的阴差,持阴曹地府的法敕,经轮回之道而还阳人间。几与轮回转世无异,却无须经母胎孕育,只须寻得刚死之人,肉身未曾溃烂,即可合尸还阳。” “因有法敕,又经轮回之道回归人间,与尸身契合度极高,但又因未经母胎孕育,先天不足。头七前三魂游离,愚昧无知,头七后三魂回归肉身,记忆回溯阴神归位,这时,魂魄才与肉身渐融,但要完全契合,少说也有月半光景。” “老朽观阎大能魂魄强大,更是已与肉身完全契合,而此时,仅还阳七天,即头七之日。想来,在还阳之前,阎大能必是修为通天之神仙!” 土地公娓娓道来,活像颗在田地里蹦跶的洋葱,如果不是配上那苍老的面容,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原来灾异司会吸纳死而复生之人,竟是这么回事! 阴差还阳,自非寻常修士可比,而因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无论在修行或是捉捕邪魅上,自也比平常人更有优势。 困扰阎桑良久的难题,终于在河尾土地这里得到了解答,至于肉身与魂魄契合,阎桑是穿越者,比起阴差那繁杂的流程,更具优势。 “但阎桑眼忽视千里之外,耳忽听八方之音,据我推断,若非天地双魂走失,便是元神离体,这又是为何?” 李希声补充道,土地公所言之物,她早已知晓,只是并不如对方清晰而已,但她最想知道的,却是阎桑现在的特殊情况。 “天地双魂走失?” 土地公摸了摸硕大的洋葱,疑惑道:“大能魂魄饱满,三魂健全,并无走失啊!” “难道,真是元神?” 李希声精光越盛,几能照亮整个土地庙,“阴神还阳,是否曾有此类情况发生?还请土地公教我。” 但土地公爷爷却是让李希声失望了,他摇头苦笑道:“我只是一方土地,大能还阳,比寻常阴差还阳要更加隐秘,岂是我能知晓的?” “不过,若是元神走失,则无甚要紧。寻常邪魅遇到大能的元神,只怕绕路走都来不急,怎敢招惹大能?” “只是……”,土地公活像看到赤果美女般盯着阎桑,舔着嘴唇,“神位越高,还阳觉醒时日便越是长久,阎大能想要修回前世神通,只怕是时日久远了。” 无所谓,时间越长,我这筹码暴露的机率就越小,爷爷啊,你这洋葱头瞧着越发可爱了! “如此……” 阎桑露出担忧不已的神情,“若是短时间内无法觉醒,而我又是灾异司的小宰,遇着邪魅之物,这……” 大能还阳,先薅点羊毛,不过分吧? 这可是善因,待得‘大能’我修为有成了,自会结成善果! 投资懂吧? 投资越大,收益越高哦亲! “这……”,阎桑饱含深意的眼神,让土地公洋葱头上为数不多的毛发立刻乍起,我都还没骗到天书,你小子竟反过来坑我了? 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情自不禁后退了数步,正想破口大骂,这才猛然想了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大能还阳! “咳咳……这……这……”,内心忐忑极度为难,但善因善果的理论,在土地公的脑海里掀起了泼天巨浪,最终,他苦着脸笑道:“阎大能未曾觉醒,但就算遇着邪魅之物,想来也是问题不大。若是遇着危机,各类神通,想必也会应激觉醒。” “万一呢?”阎桑叹了口气表情苦涩,仿佛下一刻,就要遇到大恐怖,离世而去。 “但……若由魍魉魑魅在大神跟前蹦跶,却也是极为不敬之事。只是老朽居河尾土地之位,香油困乏,三十八年来,却也未曾得过什么法器,仅……仅有这阴神册残章,若是阎大能不弃,倒也可……” 土地公慢吞吞地掏出了一股阴气,表情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正待好好说道几句,装出贫困潦倒却慷慨解囊的模样,却不曾想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抓了过来。 土地公愣了!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那手便猛然使力,把那团阴气给抓了过去。 这……甘尼凉啊~ 阎桑刚把那股阴气抓了过来,却感觉有另一股力量猛然爆发,又把阴气拉了回去。 嘴角微抽,阎桑再使力抓了回来,然后,那股力量又拉了回去…… 第十二章 幼娘的故事 几个回来,阎桑累得够呛,土地公的表情也越见凶狠,活像个护犊的老母牛,谁敢抢他的阴神册残章,他就敢跟谁拼命! 阎桑抬起头,正好碰上土地公那血红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土地公也猛然抬头,差点就张嘴便咬了过来,在对上阎桑眼睛后,突然惊醒,露出了尴尬的窘笑,这才松开了手,“也可赠与大能,作前期修炼防身之用。” 若是日后还不了这善因,只怕要结成恶果了! 微微咽了下口水,阎桑倒没想把这鬼神册还回去,这可是他立身安命的根本,“如此,便谢过土地公了。” “小……事,小事。” 土地公努力想保持淡然的神情,但嘴角却在不断抽搐…… “土地公,阎桑他觉醒前,还可修炼?” 等阎桑牢牢地把那股阴气抓在手里,李希声这才悠悠问道,这一问,让土地公顿时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但老脸却不得不赔笑道:“自是可以。” “虽说阴神还阳,大多在觉醒之后,便可回溯起阴神的修炼法门,而也只有鬼神的修炼法门,才是最适合的。但大能觉醒,可就不一样了。” “大能还阳,未必只可修鬼神法门,如阎大能的元神走失,想必前世,与道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是道家大能还阳,也不无可能。” “若是如此,最适合他的,必然是道法。” “灾异司有儒、道、佛、神下三境的修行法门,皆可让阎大能尝试修炼,以作前期应急之用。此外,若是阎大能日后觉醒,老朽另无所求,只求大能赐下阴神册余下章节,便死而无憾!” 土地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有些于心不忍,阎桑拱手行礼,“若是觉醒,必不忘土地公之恩。” 这已是阴神之体,还能死而无憾?记得,是大能承的因啊! 行礼之后,那股阴气蠕动变幻,化为一颗通体漆黑的石头。 阎桑心下了然,想必是土地施了法,若非最后应了下来,就算得到了这股阴气,也未必能破得了禁忌。 以这老洋葱的性格,想必强行破禁,也是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对了头儿,幼娘?” 经阎桑提醒,李希声眨巴美眸,半晌,恍然大悟,“土地公,说回正事。我们此来,其实是想了解一下,幼娘的事。” “幼娘?唉……”,土地公眯眼叹息,“恶人自有天收,但说来,却也是个苦命儿。” “这个事,还得从幼娘成婚说起……” 幼娘姓陈,是河尾村四大家之一,家境富裕。 自小娇生惯养,性格蛮横,因此过了出阁的年龄,却仍迟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夫婿。 性格蛮横固然不讨人喜,但还有另一个因由,陈家独女。 陈家老爷老来得女,若是嫁了出去,陈家诺大的产业,岂不是便宜他人? 所以陈老爷只有一个要求,入赘,而且还要倒插门。 若是看在陈家产业的份上,便是倒插门也可忍了,但偏生幼娘蛮横,模样不甚精致,要求却是极高,更兼牙尖嘴利,非属意的夫婿不嫁,一来二去,倒是把人气走了不少,这可把陈老爷愁得夜不能眠,直想重操旧业,再练个号。 直到落榜书生郑文生的出现,陈幼娘这才乐意,招了个倒插门的女婿,倒也过了几年的安份日子。 郑文生,这河尾村本地人,心气极高,有鸿鹄之志欲居朝堂权柄,但却实力草率多年落榜。 许是被落榜打击得体无完肤,又因多年赶考耗费了巨资,欠下不少钱债无力偿还,可怜最后竟连生母过世,却也无力安葬。 几若卖身般得进了陈家门,还清了钱债,风光大葬了生母,若是安安分分,这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但郑文生心有不甘,自认才学比天高,数年落榜,只是时运不济,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便能直取三元,青云坦途。 文人傲骨。 但郑文生之所以能取得陈幼娘的欢心,便是已然丢了傲骨,靠着口舌之利,竟舔得陈幼娘斥资,又供他苦读了数年,结果,自然又是落榜了数年。 陈老爷极度不喜。 对这个倒插门女婿的安排,本意是让他跟着经商,好让那练废了的号,有个归宿可以依靠。却不曾想这郑文生做了倒插门女婿,依旧贼心不改,整天只顾着读圣贤书,家事全然不管,不仅如此,数年下来,竟无所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外人指指点点,陈老爷自全当成了郑文生的问题,号虽然练废了,但下蛋应该没问题,毕竟是他陈家的种。 只是外人可都不是这样想的,无后,女子首罪。 陈幼娘自打成婚之后,脾气有所收敛,但也经不住旁人多年的编排,再加上数年落榜,她在陈老爷那里受不了罪,委屈得很,当即断了郑文生的路费,性子又涌了上来,就家暴了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一介女流,自然打不过郑文生,但郑文生本就是倒插门,又兼多年的卑躬屈膝,生计也还要着落在陈家,哪敢与陈幼娘动手? 若是出了陈家,回到穷困潦倒的日子,那还是小事,就怕无谋生手段,这不得活活饿死? 这次家暴,把郑文生打得数日下不了床,但也似乎打醒了书呆子。 打出了一个家事勤劳的丈夫,打出了一个研习经商的女婿,打出了一个深受称赞的善人。 家暴过后,郑文生的风评便从不闻窗外事的窝囊废,摇身变成了乐善好施的善家翁,只要是经商分润所得,便用来施粥救济,博下了不少名声。 陈老爷乐见其成,为商之道,善名非是必要,但亦有其益,只是女婿的名声变好了,女儿的风评反倒恶了,这让他有些不喜,只是却也无甚办法,直到一年后…… 陈老爷死了。 在前去经商洽谈的路上,被山贼所杀,财物被劫掠。 消息传来,陈幼娘哭晕了几次,郑文生忙前忙后,不仅彻夜陪伴在悍妻左右,挨了不少打骂,更是把丧事、商事,操持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让人再度刮目相看。 陈家得了个好女婿,要不是这倒插门的,只怕现在,连门都要垮了。 但郑文生风评越佳,陈幼娘就被传得越加不堪,半年后,几乎整个河尾村都在惋惜郑文生的人生时,又传了令他们痛心疾首的消息。 陈幼娘,通奸,当场被抓! 风传了半月之久的八卦坐实,虽郑文生仍有不忍之心,但河尾村乡亲却不容此事,于是,陈幼娘便被浸了猪笼,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第十三章 人心毒 被家暴后幡然醒悟,然后摇身变成了乐善好施的善家翁?这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直接被醍醐灌顶了? 这顿家暴没白挨,最少,不是打出了个菩萨心肠的佛祖,便是催生了个心机深沉的恶魔。 多年落榜却仍旧痴心不改,阎桑可不认为这是一顿家暴就能改变的,就算是两顿也不行。 更有可能的,是多年落榜外加憋屈压迫,早已扭曲衍生出内心的恶魔,而家暴,只是让这恶魔彻底觉醒。 从家暴到陈幼娘浸猪笼,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这郑文生也算好生了得,竟能维持良婿善翁的人设,一年半不为人知。 甚至直到浸猪笼前,陈幼娘这个枕边人,也未必清楚。 “如此,陈家产业,岂不是已尽归郑文生之手?” 居然能瞬间反应,并发现这案里的华点…… 阎桑不由得对这灾异司的大宰高看一眼,看来也不是只知道修炼的花瓶。 利益最大者,嫌疑最大! 郑文生的转变明显过于生硬,极有可能是个局。 土地公有些惊愕地看着李希声,这寻常女子听到这类故事,不都应该伤春悲秋,或是早已哽咽不知所言,怎么这灾异司大宰美则美已,心肠却是如此坚硬? 或是说不解风情? 竟是连一滴泪水都榨不出? “虽是倒插门,但这一年来郑文生在经商方面,确有天赋,除陈老爷外,已累积到足够的威望。这陈老爷一去,陈家虽有几个远房,却也争不过郑文生”,土地公只能无奈解释,对自己讲故事的功力有一丝动摇。 “既是如此,此案基本已清晰。” “郑文生前后德行相差极大,想是遭幼娘辱打后生了歹心,但自幼习读圣贤书,便心生一计,用了一年半时间来布局。” “如无意外,善翁是假,蛊惑民众之心才是他的目的,而陈老爷之死,跟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幼娘未必真的通奸勾汉,这只是郑文生计策里的一环。” 啪啪啪…… 阎桑不禁在心里给李希声鼓掌,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从见面开始,就一次次地刷新着他的认知,智慧与美貌并重的仙女,极为少见。 “李大宰,经你这般分析,老朽顿时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倒是有几分可能!” 土地公肃然起敬,连称呼也尊敬了几分。 “不对啊,身为河尾土地,不是应该对这河尾村的生平了如指掌,为恶为善,都知之甚详吗?” 阎桑疑惑道,阴司系统里有善恶鬼使,也有生死册。 记录着人间的一切善恶,并依此为处刑根据,怎地这土地,竟是对此案一无所知的样子?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设定问题? “阎大能,您这可就太看得起老朽了,就算为一方土地,我又如何能得知这案发的经过及诡异人心?” “须知人知鬼可怕,鬼晓人心毒,人心之事,向来是最为诡谲难测,最是不可揣摩……” 土地公苦笑。 “如此,倒是阎某孟浪了!” 听这土地公所言,这个世界,难道真无善恶鬼使,生死册之流? “既是如此,今日便不再叨扰土地公了,阎桑,我们走。” “别啊,要不李大宰、阎大能,喝口茶再走?” 土地公极力挽留,但李希声却是头也不回,阎桑只好拱手行礼道,“改天,再来聆听土地公教诲!” “不敢,阎大能,可别忘了咱俩的约定啊!” …… 阎桑望着前面的诱人倩影,对这上司极为满意。 不仅长得极美,而且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就算是土地公这种神仙,也绝对是坑你没话说。 智商在线,没有猪队友的迹象,最少,不怕被带坑。 虽然在刚才,阎桑被其坑了一回,但李希声助他得到阴神册残章,也算打平了吧。 “头儿,我们现在去哪里?” “幼娘应是含冤而死,要解决河尾村的事,一是化解幼娘的怨气,二是驱散幼娘的怨气。” 我懂,一个是道理,一个是物理。 “要化解幼娘的怨气,就必须查明幼娘案的实情,郑文生和祠堂里的六具尸体是关键。驱散幼娘的怨气,则必须先找到幼娘,河里幼娘的尸体是关键。” 郑文生多半不会承认,如果要从这个口突破,就得看李希声有没有特殊手段,例如儒家的言出法随,是否能让人吐露真言。 河里幼娘的尸体,这个阎桑也能理解,在这仙神世界里,自有靠着尸体寻找厉鬼的法门,毕竟肉身跟灵魂,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祠堂里的六具尸体? 从这六具尸体的身上,最多只能发现行凶的手法,或是行凶的过程,对幼娘案,似乎并没有帮助? …… 来到河尾祠堂,老村长的表情越见憔悴,显然三天两具尸体,对他的打击极大,身为村长,在面对邪魅作祟时,却无能为力,可想而知,要面对着多大的压力。 “老村长,这是我的头儿,龙尾县的李希声大宰。” 李希声来到河尾村已有一天,但想来是未曾跟老村长打过照面,老村长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阎桑,阎桑只好解释道。 “原来是李大宰,求李大宰快快收了幼娘那只厉鬼,如若不然,只怕这河尾村,就要绝户了!” 听到‘大宰’二字,老村长混浊的眼睛隐见泪光,急切着就要跪下,但膝盖微弯,却被一股莫明的力量所阻,竟无法再跪下去。 “老村长不用如此,我此来,便是为解决河尾村的诡案。” 莲步轻盈,李希声从老村长的身侧走过,直奔内堂而去,阎桑有些愕然,只能给老村长递去歉意的眼神,也紧跟着入了内堂。 ‘头儿这是不惯人情世故,还是已看淡了此类情景?’ 此时内堂依旧摆放着尸体,但已从昨天的四具,增加到了六具。 虽不知作了什么处理,并没有闻到尸臭味,但就这样增加下去,只怕这河尾祠堂,早晚要尸满为患。 “阎桑,准备好了没有?” ??? “准备什么?” “共情!” 第十四章 共情 共情??? 作为穿越者,阎桑对这两个字并不陌生,但也就因为有所了解,所以阎桑才惊讶了! 所谓共情,就是与尸体或是魂魄的潜在记忆发生共鸣,从而进入它们的记忆世界,以此作为第一视角,重新经历生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可是通奸被浸猪笼的尸体,与这些尸体共情,这,头儿真心不会觉得别扭吗? 看上去那么冰清玉洁的仙人儿,怎能接受得了这种经历? 虽然只是共情,但应也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相去不远吧…… 阎桑有些心疼,也有些惋惜,只能叹了口气,“头儿,你共情时候,唉,别太投入吧!” “需要我怎么做,你说!” “我共情?” 李希声失笑道,“不,共情的是你,不是我。” “我共情?” 阎桑愕然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共情啊?而且,幼娘是女的,共情女尸,不是更能直观感受当时的情形?” 虽不知李希声是作何打算,但想来与郑文生这种人结为夫妇,陈幼娘应是恨透了男人,在通奸之时,男人受到的折磨,应是苦不堪言。 共情女尸,或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清晰地看到这一切。 共情男尸,极有可能是默默地承受女鬼陈幼娘的折磨,痛苦袭身,只怕就注意不到其他了。 “不,你不懂女人。” 听到这句话,阎桑有些不服气,但李希声的下一句话,却是让阎桑蹙起了眉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幼娘并不是折磨男人,而是附体到男人的身上,发泄着她身为女子的不满。” 附体到男人身上,发泄着身为女子的不满,这句话听着好有意境,让人浮想翩翩。 阎桑忍不住瞄向李希声,那这智慧超人的仙女,是否也有类似的想法? 不是说想对女子发泄不满,而是同样有着身为女子的不满,头儿的原生家庭,看来也并不简单。 诶,不对,陈幼娘会附身到男人身上,然后我共情男人,不就等于…… “头儿,你确定?”阎桑有点想哭。 “磨蹭啥?”李希声鄙夷道,“若是道士和尚那两货在,只怕他们都要抢着共情呢!” 这不一样,若单纯只是共情通奸的过程,我倒也没啥意见,但若加上幼娘这只厉鬼,那可就是三人行了…… 不,如果以我的角度来说,共情的时候,是一桌麻将了。 “我能拒绝吗?” 你的头儿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抛了个白眼自行体会。 唉…… “行,我准备好了。” 横竖都是一刀,说不得,这共情之旅,还会挺刺激的。 “握住男尸的手。” 阎桑只能无奈地走到男尸身边,伸手握住了那已然肿得不成样子的手,冰冷、发泡,有种捏着过期果冻的感觉,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往喉咙处冒。 “男人濒死之时,阎桑得见其景,感其六识,觉其灵魂!” 不同于之前的灵魂浮空,此时却是突兀就来了感觉,阎桑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先是表情平淡,似乎正在进入男尸的记忆里,继而,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然后,又开始变幻成了欢愉。 而随着冷汗开始冒出,脸色诡异地变得煞白,最后等他睁开眼,脸色已然大变,像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惊叫了出来。 “啊……” 阎桑松开手,急退了几步,大口喘着气,眼里有莫名的恐惧。 共情男人死前的情形,太过诡异恐怖,活像直角过山车般,在直冲云霄的时候,却猛然下坠,除了失声尖叫,再也想不到任何释放的方法。 “怎么样?”李希声语气平淡,但眼里隐然带着一丝玩味。 阎桑大口喘气,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头儿,你是对的,陈幼娘真的附体了男人,这感觉……” “不堪回首!” “不过头儿,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附体在男人身上,李希声除了对幼娘的性情有所猜测外,是否也在男尸身上,找到了一些特殊的线索? 要不然,这推理能力也太强了,几近能掐会算了。 “男尸身上的阴气,远比女尸浓郁,无论是哪一具男尸,俱是如此。这有些不正常,再加上幼娘的故事,这不难推测得出。” “陈老爷老来得女,虽是疼爱有加,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始终是他的心结,而幼娘想必也一直明白得很,那娇蛮的性子,应是与此有关。” “而化身为阴魂邪鬼之流,生前的执念会影响其行为,所以幼娘附体到男人身上,这可能性极大。” “虽然之前只是我的猜测,但现在你已经给了我答案。” 除却观察细致,发现了男尸远胜于女尸的阴气,李希声对人性的把握,也精准得有些恐怖,这样的女人…… 似乎并不适合成为伴侣? 阎桑突然有种惹不起的感觉,但没想到,李希声带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于此。 “你先休息会,然后准备下一具尸体的共情。” 啥,还来? 做个人吧,头儿!你这种性格,很难找到夫君的! “头儿,没必要吧?” 这种体验,实在过于真实,体验过一次之后,根本不想来第二次,要不,我还是去找找道士和尚吧? 他们对这兴趣应该挺浓的,至于我,臣妾做不到啊! “要不,共情女尸?” 就以刚才的情形来说,这建议并不见得好上多少,而且,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这口味未必也重了些,我拒绝! “不,我觉得我还行,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第二次共情,阎桑的脸色越发白皙,胃海翻滚,差点就从喉咙里冒了出来,但看了眼李希声,又强自忍住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不应该在一名女人面前失仪,更何况眼前的女人,还带着看好戏的眼神,这让他觉得自己遭受了冒犯。 强忍着不适,阎桑握住了最后一具男尸的手,然后,等到共情结束,终于还是忍不住,虽然没有吐出来,但腿脚发软,却是有些站不住了。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第十五章 郑文生 六具尸体,三个场景,此番折腾下来,阎桑有点后悔生而为人,这真是人干的事吗? “怎么样,以后还想不想勾栏听曲?” 我去,难道道士和尚已经跟她坦白了? 难怪今天把我折腾得够呛,原来在这灾异司的大宰眼里,早已社会性死亡了。 “不想了不想了,以后谁喊我去,我跟谁急!” 急着跟他去呀! “说下当时的情形。” 你确定能说吗?我怕你受不了。 阎桑沉吟了片刻,这才把共情的剧情说了起来,言辞作了相应修改,言简意赅,“完事后,这些男女便互相绑了起来,就像是被操纵了一般,然后走到了猪窝里,自己钻进了猪笼。” “进猪笼前没死?”李希声打断道。 “没。” 虽然当时像是被幼娘操作了,但阎桑可以确定,这些男女都没死,而是进了猪笼后,被浸到河里时才死掉的。 “然后猪笼就飘了起来,飞到了河里,把男女给活活淹死。” “没有挣扎?” “有挣扎,他们是被扔到河里才清醒过来,不过因为手脚被绑,已经无济于事。” 像是为了让别人也体验浸猪笼被淹死,幼娘的手段相当凶残,而且男女在被淹死之前,只能对望通奸的彼此,想必,会衍生诸多悔恨的念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不用说通奸的彼此,更多的只是为了快欲,并无多少真挚的情感。 若不是在水里无法说话,想必会互相对骂起来,色字头上一把刀,敲骨刮髓方知恨。 “如此,倒可以让道士和尚回来了,守在那里意义不大,只须在河边候着就行。” 真狠啊! 李希声这招,从策略来说是对的,毕竟道士和尚守着的那对,未必就是幼娘的目标,与其分散战力,还不如直接候在河边,等着兔子撞上来。 不过从道德来上说,似乎有所缺失,毕竟,等猪笼送到河边,肯定也经历了如阎桑共情般的苦楚,这代表着变相的惩罚? 头儿应该还未成婚,怎地会对这通奸之事如此痛恨,要小心! “老村长,你们可曾打捞过幼娘的尸体?” 共情结束,李希声才让别人进了内堂,一直被冷落的老村长,此时终于激动了起来,老眼欲泣地看着李希声,“回李大宰的话,在张捕快来了之后,我们就喊村里水性好的汉子去打捞过了,但幼娘的尸体,却是一直没找着。” “好,我知道了!” 李希声若有所思,微微沉吟后,“我想见下幼娘的丈夫,郑文生。” 老村长转头看向一直搀扶着他的汉子,汉子连忙拱手道:“回李大宰的话,我便是幼娘的丈夫,郑文生。” 原来是你! 之前阎桑来到河尾祠堂,便是这个人搀扶着老村长,但那时对案子的情况并不了解,而且这汉子的穿着不像书生,也不像是经商的老爷,所以后面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 “陈家产业不小,郑老爷居然一直呆在这祠堂里?” ‘老爷’两字咬得极重,李希声笑容有些暧昧,显然对郑文生的异常举动,极感兴趣。 “生意上的事还好,我都安排了。唉,幼娘做出了这种事,虽现在已生死之隔,但我仍旧把她当成妻子,只盼能在这祠堂里陪着这些尸体,好生照料,为她积些阴德。” “也好跟祖宗告罪,望他们能原谅幼娘,亦求父亲能显灵,能劝说幼娘转世投胎,莫要再为害他人。” 我去,这厮好厚的脸皮,这番胡话竟是信手就来,侃侃而谈,若非之前已有怀疑,差点就要着了他的道。 难怪这河尾村的人没怀疑到他头上去,这番做作,简直都能拿奥斯卡了。 “文生!幼娘做出这种事,你还望她能转世投胎?” “下辈子便是为猪为狗,也赎不了罪!” 老村长气得发抖,破口大骂,郑文生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只是眼里的悔恨极深,似是在赎罪投猪狗和期盼好来生间来回挣扎。 又是一幅情深义重的人设啊! “唉!” 老村长的拐杖又重重砸在地上,不过这次却没晕过去,“你啊……”。 “郑文生,陈老爷当时是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 李希声语气平淡,并没有官差喝问的气势,但郑文生却是脸色微变,后面才‘错愕’回道:“父亲是去龙尾县谈生意的时候,在路上为山贼所害,唉,父亲为人和善,虽是商人,但却不曾与人有过口角,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当时你可在现场?” “不曾。当时我正好有事耽搁了,便让父亲他们先行,半日后我启程至半路,这才发现……” “有事耽搁?” “那日幼娘正好身体不适,唉,不知是否已预感到父亲即将不测……” 死无对证? 这招漂亮啊,但在这河尾祠堂,你也不怕陈老爷的牌位掉下来? “陈老爷走的可是大路?” “出行前父亲没说,但想来是大路,只是最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却是在旁边的小路里。” “既是在旁边的小路里,你如何发现陈老爷尸体的?” “我在大路上发现了父亲的物什,内心不安,便寻着物什的方向,最终……” 陈老爷是商人,正常来说并不会走小路,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但为什么最终尸体会在旁边的小路里被发现,这就是最大华点。 而郑文生能在小路里发现陈老爷的尸体,这本来也是个华点,不过,郑文生却以掉落在地的物什,来作为他这华点的合理解释。 “如何确定是山贼所为?你碰上了?” 李希声疑惑道,若是行凶的时候被撞上了,为何不顺手把这郑文生给宰了,除非…… “我寻着父亲之时,他已死了有大半日,而身上的财物皆被劫掠,伤势经官差判定,是山贼的常用刀具。” 就因为有这个时间差,所以官差就没怀疑到他身上,再加上一年的人设经营,也没往谋财害命的方向查。 庸官害命,等下得敲打敲打张捕快才行,如果他当时上点心,这河尾村就没诡案了。 第十六章 通奸真相 先作一个假设,如果陈幼娘的身体不适,是郑文生处心积虑的,那时间差的制造,就十分简单了。 只需让陈幼娘睡着或昏眩,便很容易做到这点。 然后,在不被别人发觉的情况下,或是乔装打扮,或是通过其他方法隐匿行踪,跟着陈老爷到半路,再在无人的时候撤了伪装突然出现,把陈老爷引到小路里杀害。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陈老爷会在小路被杀害,而不是在大路。 毕竟大路人来人往,动手风险太大,若是遇着好事的路人,只怕当场就要被逮走,而且在大路动手,这也不符合山贼的作风。 ‘我似乎已经发现了真相,但却没有任何证据,除非招来陈老爷的魂魄……’ 想到这里,阎桑看向了李希声,他能推理出这些,李希声作为案情的询问者,不可能推理不出来。 或者说,他能推理得出,完全是按李希声的问话思维来,才能得出这些结论。 ‘李希声肯定很清楚,无须我提醒,她有着自己的打算,我只需做个旁观者就行。’ “如此说来,凶手还未找到?” 问到这里,李希声突然有些惋惜道,郑文生见状表情明显放松了些,但语气却似乎带着悲痛,“若找着了凶手,我必要让他不得好死!” “若这山贼是乌山寨的,八成已死于无头将军的刀下,也算变相为陈老爷报仇了。” 听到李希声的话,郑文生初时有些错愕,但随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了笑意,待李希声眼神变得有些疑惑时,他才惊觉过来,然后笑得有些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意,“那就好,哈哈哈,恶人终有天收!” “河尾村到县城这段路,受乌山寨的迫害久矣,杀我父亲的,想必就是乌山寨的山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父亲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乌山寨,无头将军? 是了,我死而复生这几天,李希声之所以不在,听和尚说是去处理案件,以时间上来看,想必就是这无头将军案了。 郑文生这是在演戏,还是,陈老爷真是被山贼杀的? 不对,刚才的错愕不似有假,而听到山贼被杀,郑文生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就像凶手真是乌山寨的山贼一般。 ‘他跟乌山寨的山贼有勾结!’,阎桑脑海里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听说跟幼娘通奸的人,还没抓到?” 李希声问得有些突然,郑文生没反应过来,但眼角却是细不可察地微抽,阎桑顿时心下了然,一切都清晰了。 与幼娘‘通奸’的,便是乌山寨的山贼,而这山贼,多半也是杀害陈老爷的人。 郑文生作为读书人,纵然设下了这个局,但多年来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干净利落地杀害陈老爷,极有可能发生意外,若是让陈老爷逃回大路上扯一嗓子,他的计策就落空了。 山贼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只要他把陈老爷引到小路,在刀口上舔血的山贼,自不会给陈老爷活命的机会,而留下的伤口,也正好是山贼所为。 幼娘‘通奸’,缺个主角,也只有山贼之流,才能在被抓奸的时候,翻墙逃脱。 “没有。” 郑文生有些黯然,像是羞愧不好启齿,老村长叹了口气,“这事就由我来说吧。” “其实幼娘通奸,在出事前早就传开了,不过幼娘却一直否认,而文生,却是坚信自己的婆娘,甚至人前人后,一直在为幼娘说话。” “但那一天,文生来找我,说是他终于忍不了了,我这才知道,幼娘通奸的事是真的。文生一直知道,只是一直忍着,唉,这孩子……” “通奸这种事,有一必有二,能让整个村子都传开了,哪还会有假?这孩子太天真了,还等着幼娘回头,苦劝不得,这才找上了我,直到抓奸的时候,还大喊大叫,想让幼娘回头。” “可惜,这反而给了奸夫逃跑的机会……唉!” 老村长,你错了,他这大喊大叫,并不是真想让幼娘回头,而是在给那奸夫示警呢! “我们进到房里,只来及得看到奸夫翻窗,而幼娘却是羞愧得气急攻心,早已晕厥过去。” “晕厥?” “是,直到浸猪笼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不过,她虽然拼命挣扎,却已是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文生也一直在为幼娘求情,但通奸这种事,是整个村子的耻辱,早就不是他的家事了。” 老村长,你没事吧,生死关头,还能羞愧得说不出话?八成是被毒哑了吧。 之前的气急攻心,想必也不是真的气急攻心,而是被药晕了吧? 阎桑真是被这多年落榜的读书人惊到了,通奸被捉气急晕倒,这种事之所以能让人信服而没有一丝怀疑,全靠郑文生的人设,而他给山贼的‘示警’,反倒变成了他维护人设的手段。 最怕流氓有文化,难怪郑文生经商如此成功,若是他早就弃文从商,估计也就没这事了。 “好,案件的经过我都清楚了,老村长,我现在准备去河边,看是否能找回幼娘的尸体,若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找回幼娘的尸体?李大宰,是否找几个人打打下手?” 老村长意外道,之前打捞了那么久,依旧找不到幼娘的尸体,现在李希声却说要去找回尸体? 难道,尸体并不在河里? “不用。” 李希声摇头,便离开了祠堂,等走了一段路,阎桑才疑惑问道,“头儿,你知道幼娘的尸体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为何说要去河边找幼娘的尸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幼娘这只厉鬼,一直在等我们,现在我们到了,她不会再等下去。” “等着我们?” 不对,这等着的,是灾异司的人! “是,等着能够为她申冤的人,而普通的官差,可没有这种能力。” 确实,郑文生做得毫无破绽,除非是能找到那个山贼,否则,就真得招魂了。 “头儿,你有把握?” “如果不是为了等幼娘现身,刚才在祠堂,我就能让郑文生认罪了。” 第十七章 香火神位 这一天折腾下来,‘快乐’不知时日过,到河边的时候,却已是日暮西垂,阎桑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河面,昨日也是这个时候,他在河面上看到了那女人,然后就吐血晕了过去。 今天有李希声跟着,多少有了些底气,大宰之名,总归比那不靠谱的道士和尚要好些,但当他看向河面的时候,却发现河面平静,并无任何异象。 难道是李希声在,所以那女人不敢出来? “还在想昨天的事?” 李希声的目光也向河面投去,“你昨天看到的女人,不会是陈幼娘。” 我知道,如果陈幼娘能引发那种异象,想必也不会只是厉鬼了。 “头儿,我昨天看到的女人,会不会是河神?”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身份能衬得起那女人的容貌,也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引出昨天的异象。 “不是。” 李希声否认了这个猜测,“龙尾县的灾异册里,河尾村并无河神记载,而且河尾村的河流是支流,或可以说是尾流,以此河的灵力,也孕育不出河神。” “灾异册?” 竟还有这种物什,怎么没听道士和尚提过? “灾异册是灾异司的专门用来记载山精鬼怪、土地城隍等资料的书册,就像这河尾土地,我并未与其见过面,但却知道这河尾村,有土地公的存在,就是从灾异册里获知的。” 李希声解释得有些无奈,想是认定这些信息,道士和尚早应该告诉阎桑了,不过,这是道士和尚的锅,雨女无瓜,他继续像个好奇宝宝般问道,“土地公,不是每个村子都有吗?” “不是,如果村子的香火之稀薄,无法凝聚土地神位,就是由城隍司管。又如这河尾土地,因香火已越来越稀薄,供奉不起土地神位,约莫再过十年,土地神位香火耗尽崩溃,祂便会堕为孤魂野鬼,而到时,自会由龙尾县城隍管辖此地。” 呃? 当个土地公这么惨的吗?香火不盛,竟还会掉级? “所以这河尾土地对我那么热情,甚至不惜交出阴神册残章,就是因为我若觉醒了,能帮到祂?” “不对啊,就算我觉醒了,这一村的香火,也不是我能供奉得起的!” 香火的设定应该是吸收信众之力,而非纯粹地上几根香就行,如果只是上香的话,那土地就不应该给我阴神册残章,而是发财宝典了。 “不,土地虽是借香火供奉凝聚神位,但也能像其他阴神一般,通过太阴之气修行,只不过,祂的一身修为,在未入中三境之前,只寄托在土地神位之上。河尾土地给你的,便是下三境的修行残章,而就算祂修行到七品境界,也不足以炼化神位,永生不朽。” “土地与跟一般的阴神不同,祂是应香火衍化而生。香火鼎盛之时,不仅能维持神位的存在,还能借此修炼,但若香火稀薄或没了香火,就像是无根之萍,单是维持神位便十分困难,甚至修为会逐渐倒退,最后神位崩溃,又变回孤魂野鬼。” “这河尾土地,香火已不足以让祂维持神位,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积存的香火,若是在香火燃尽前,祂还没有进入到六品境界,炼神入体,神位就会崩溃,从此化为孤魂野鬼,无法再借用香火修炼。” “所以祂想要得到的,是阴神册后面的修行功法。” 阴神册后面的修行功法? 只要我觉醒了,因是大能还阳,自然就能想起后面的修行功法,也就自然能传授给这河尾土地? 呃,还好结善缘的是阎大能,不是我阎桑。 “如此说来,这次幼娘的事,河尾土地没出手,就是因为香火?” 在土地庙的时候,阎桑就有些奇怪,既然这个世界有土地城隍保佑一方水土,那河尾村出现邪魅,自然也是河尾土地的职责所在,但河尾土地却一直在推搪,完全没有一方土地的担当。 原来根源就在这里,真是因为香火! “你倒也不笨。” 李希声难得夸奖了一下,“应香火衍化而生的神祇,在未炼神入体前,土地若是出手,消耗的便是香火,如今祂每天都在消耗积存的香火,又如何舍得?” 对,这相当于是以命相博,河尾村土地庙香火不盛,还想那老头舍命相助? 不过,香火这东西,有种悖论的感觉。 香火鼎盛,一方土地自然强大,除了用于修行,还可保一方平安;香火稀薄,土地维持已身神位都自顾不瑕,哪还能空得出香火来保一方水土。 而土地不显圣不作为,自然信奉的人越来越少,香火就越加稀薄,恶性循环。 相反,土地显圣保一方平安,信众自然越多,香火也越加鼎盛,而修行势必一帆风顺,修为也会越加强大。 但是,人心毒…… 虽以郑文生之流不常见,但斗米仇的给糖效应,却是屡见不爽。 “怎么样,趁着还有点时间,我指导你修行?” 指不定等下幼娘这厉鬼就出现了,这个时候指导我修行,我拒绝。 总有刁民想害朕,李美人,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又是想试验一下,我这个大能还有啥神异的地方。 虽然内心拒绝,但身体却是十分诚实,阎桑掏出了那漆黑的石头,通体剔透,宛若黑晶宝石。 说不渴望修行,那是假的,穿越到这个世界,无论之前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只有真正踏入修行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融入了,也不枉穿越这一回。 只是此时情况复杂,又是他的头七日,幼娘案又到了关键时候,随时有可能冒出来,此时,绝不是修行的好时机,风险太大。 但拒绝李希声? 阎桑同样也没做好准备。 先不说这女人以后是他的头儿,而且长得这么美,指不定还是他的…… “头儿,我要怎么做?” “握住阴神册残章,然后把心神沉入其中,便能看到修行的功法。” “天资聪慧,数日即可入门,若是天资驽钝……” “呃???” 第十八章 该上路了 李希声的眸子猛然瞪圆了。 没有任何入定的准备,也没有任何的预兆,阎桑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河边,单纯地握着阴神册残章,身侧玄阴之气若隐若现,然后越发浓郁…… 就这样悟了?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一抹残阳尚未收拢,玄月未显,对于下三境的阴神来说,有着极大的压制之力,对初入阴神者,更是如同烈炎燃烧,稍有不顺,若是魂飞魄散之果,但这些常识,似乎并不适用于阎桑。 果是大能! 李希声松了口气,本想着好生教导一番,待得她述说完毕,正好残阳落下,玄月初升,便可正式修行,却不曾想阎桑的速度如此之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虽只与这大能相识一天,但今日的惊愕,却几已超过她平生之最,承儒家法则反噬而丝毫无损,初次共情尸体而魂魄不受其惑,现今,又无须任何入定准备却顿悟阴神法门,若这都不是大能还阳,还有谁是? 这个阎桑,必定要掌握在手里,绝对会是她的最大助力。 稍顷,柳眉微皱,李希声又有些忧愁。 阴差还阳,因身负着特殊使命,所以并不好管,灾异司对这类人群的约束,也是最轻的,更遑论是大能还阳了。 若是他觉醒之后,不愿呆在灾异司供职,或是与她的志向不合…… 会不会反而变成阻力? 李希声走到河边,看着水中倒影,水中的仙儿灵秀无双,清新脱俗,一时间,竟连她自己都看得痴了。 …… 河尾祠堂。 郑文生看着地上的那六具尸体,脸色有些阴沉,也有些畏惧。 这些天,他之所以呆在祠堂,不单只是为了维持人设,更重要的,是祠堂香火鼎盛,更兼河尾村先祖牌位俱在,料想幼娘那只厉鬼,不敢在这里造次。 因此,纵然陈老爷的牌位也在此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呆在这里,而数日过去,这多添的四具尸体,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若他不在祠堂,恐怕幼娘第一个弄死的,便是他吧? 那他此时就只能躺在地上,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站着了。 “唉,当初就不该去勾栏,听信那风流女子的话。” “不,就不该让幼娘浸猪笼,什么名正言顺接过陈产业,以我在陈家此时的地位,便是巧取豪取,有些嫌疑,那又怎么了?” “没有证据,还不是像那死老头一样,奈何不了我?” “就该直接把幼娘给弄死,对,顺便还要找几个秃驴杂毛,把她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还好,那山贼八成是被那无头将军给整死了,这是天意,连天都在帮我。而且灾异司的灾人也过来了,对,幼娘肯定会被他们给收了。” “不,今天在祠堂,那两个灾人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要不不会在内堂呆了那么久,才唤我进去,可能对我已经有所怀疑,而且,那女的表情有些奇怪……” “该死的幼娘,活着折磨我,现在死了,还不肯放过我!” “只望那些灾人跟幼娘拼个鱼死网破,最好,两败俱伤一起死了,对……” 此时内堂油灯初上,显得有些阴森诡异,郑文生感觉脖子微凉,双肩抖了下,似是有冷气吹了进来,正准备去把窗户关上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啪’的一声。 郑文生猛然身子缩起,感觉全身上下都冷了起来,无论是血液骨头,俱是像被毒蛇盯住一般,然后双腿无力,差点就要摊坐在地。 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声响传来处,还好,只是祖先牌位倒了一块,然后急忙看向那六具尸体,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尸变。 郑文生有些忐忑地走向了那块倒下的牌位,正想着扶起来,蓦然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拿起牌位一看,脸色立刻变得狰狞。 陈敬行,陈老爷! 啪! 郑文生顿时无名火上涌,直接把牌位砸在了地上,空洞的声响让他有些快意,但随即又有些惧怕,最后,表情再次发狠,竟是大步向前,狠狠地踩了几脚。 “叫你让我学习经商!” “叫你不让我去赴考!” “叫你生出了个好女儿!” 怒骂完毕,郑文生还吐了一口痰,然后疯狂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指着牌位叫骂道:“你知道吗?我叫……郑!文!生!” “我就是为了科举而生的!” “那朝堂之上,本就该有我一席之地!可恨时运不济,但终归会大器晚成,可你……” “你这个满身铜臭的老畜牲,你懂什么?你凭什么阻我前途?你凭什么让我与你为伍,为五斗米折腰?” “你凭什么污我!” “还有你那好女儿,什么玩意!呸!还不如勾栏女子见识多。” “哈哈,老东西,你可知为何我多年未有所出?我早在勾栏女子身上掏空了!” “就你这满身铜臭的污秽门庭,还配有我郑家的子嗣?你休想!我绝对不会让他姓陈的!” “只待我飞黄腾达,我便休了幼娘,出了你陈家!哪怕是下三流的勾栏女子,我儿也绝不会有个铜臭的蛮横母亲!” 这番痛骂下来,郑文生只觉得通体舒畅,肆意张狂地笑了起来。 笑得癫狂,笑得快活,活把多年以来的所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 笑了不知多久,当他觉得嘴巴都有些僵的时候,这才弯身捡起了牌位,抬头,便看到一个光亮映衬着灯光的物什,突兀地站在门口,两只铜玲般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 郑文生顿时手脚冰冷,脸色血色尽褪。 良久,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开口道,“郑文生,该上路了!” 听到和尚开口,郑文生这才有了些气力,咽了下口水,“原来是八戒大师,不知八戒大师在此站了多久?可有听到,我的自言自语?” “上路,上什么路?” 和尚哼了一声,“站了挺久的了。” 郑文生内心一冷。 “自言自语倒是没听到,不过,你可别看到我就笑个不停,我不好男色!” 郑文生这才松了口气。 “去河边,今天就把这猪笼案给结了!” 把猪笼案给结了! 郑文生莫名一喜,难道…… 幼娘那厉鬼,被灭了? ……………… 该投推荐票了~ 第十九章 玄阴 阎桑修行时的表情,在李希声看来,有几分走火入魔的迹象。 时而蹙起了眉头、表面严峻,时而咬牙切齿,似是遇到了不公之事,恨不得上去咬对方一口,时而又冷笑连连,像是遇到了极为可笑的事,不屑不耻…… 但环绕身边玄阴之气却是极为平稳,甚至越发浓郁,这种情形让她有些不解,不过,发生在阎桑身上的不解太多了,只要不是真的走火入魔,她倒也无须理会。 柳眉微扬,她看向了远方,在不远处,两个诡异的阴影,正在缓缓地朝这边虚空飘来。 “终于来了。” 这两个虚空飘浮的阴影,在夜幕的衬托下,远远看去,活像是两个棺材,上方粗壮的木棒贯穿而过,飘浮的时候摇摇晃晃,竟像是在前后各有看不见的鬼魂在抬着走。 待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两个‘棺材’通体由竹篾编成,满布着碗口大的网口,只有一端开口…… 两个猪笼。 这两个猪笼里,各自绑着两对男女,正好是今日李希声已经见过,分别通奸的那两对,此时,这两对男女不闹不喊,像是在摇晃的猪笼里,回到了儿时摇篮般地沉睡着。 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李希声清丽依旧,表情平淡,待到这两个猪笼飘到了跟前,她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此地禁空,猪笼落地。” 两个猪笼在夜空里猛然停住,像是被某股力量给阻了下来,然后,缓缓下降,最终平缓地落到了地上。 猪笼落地后,河边静谧得有些可怕的,夜风微凉,此时却突然停止了流动,夜虫低鸣,此时也没有了声响。 李希声所在的这片河边,像是突然被人下了魔法,整个空间瞬间真空,沉闷得让人直想发狂,同时,也似乎在积攒着某种诡异的力量。 李希声平静地等着,等待着这股力量的暴发,蓦然,身后的河面瞬间沸腾,两条粗壮如同蛇蟒般的水流,突兀朝着她和阎桑袭来。 李希声转过身子,袭向她的水蛇只来到了跟前,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挡,激起了漫天的水花,四散分裂。 但袭向阎桑的水蛇,却是如青蛙的舌头一般,缠过了阎桑的身侧,猛然把他卷了起来,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被拖到了河里,砸起了漫天的水花。 同僚在拖进河里,李希声却表情依旧,俏生生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事出突然,阎桑正处于修炼当中,在被水蛇拖进河里的时候,还闭着眼睛,直至砸起了水花,落入水中,他才惊醒过来。 张眼,便已然落入了水里,那水蛇死死地缠住他,以一股他无法挣脱的力量,死死地把他往河底拉。 “来啊,快活啊!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刺激吗?” 在冰冷的河水里,戏谑嘲讽的女声,却毫无阻碍地传进了阎桑耳里,缠住他的水蛇,蛇头化成了一个女人的头颅,不算美丽,但俨然有几分妇人的风韵,此时虽为水流所化,却看得出是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陈幼娘! 阎桑在共情时,便已见过幼娘的真实面目,此时虽为水流凝聚而成,却仍能认得出来。 ‘我去,幼娘现身了?’ ‘李希声呢?’ ‘难道被幼娘给干掉了?’ 阎桑的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同时拼命挣扎,想挣脱出水蛇的缠绑。 但无论他如何用力,水蛇便如真正的蛇蟒般,死死地缠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怎么了,你就不想跟我快活快活吗?你们男人,不是见着了女人,就管不住腿了吗?” ‘很抱歉,不想,一点都不想。’ ‘莫说你现在是厉鬼,就算你还活着,我也玩不来这么高难度的活。’ 挣脱不得,对着幼娘那狰狞的面孔,阎桑反而冷静了下来,脑海里开始思绪纷飞。 不对,李希声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无声无息地被干掉,灾异司的大宰,不可能这么水。 如此说来,她肯定是料定了我不会有事,或是真当我有事的时候,也有办法可救我,母亲的,这必然又是一个测试,有完没完? 大姐,这陈幼娘可是浸猪笼死的,也可以算是水鬼,据说水鬼只要把人拉进水里淹死,找到替死鬼就可以投胎转世,你确定她不会杀我? 不,鬼物不可以常理推之,李希声不可能寄望于鬼性,应是相信我是大能还阳,不会这么轻易狗带,除了这点,她久久不施援手,是否还料定了我能自救? 可我一穷二白,还刚踏入修行,哪来的自救手段,呃,不对,修行? 玄阴之力! 阎桑的脑海如被雷霆击中,豁然开朗。 如果说他身上有什么可与厉鬼抗衡的,就只有刚修炼出来的玄阴之力了! 难怪,在被水蛇缠住时,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跟他刚修炼出来的力量同源,但却有些驳杂,远不如他修炼出来的力量精纯。 一念至此,阎桑运转起刚修炼得来的玄阴之力,玄阴之力与水蛇抗衡,瞬间‘嗤嗤’作响,就像开水倒进了雪地,沸腾出大量的水汽,同时幼娘那狰狞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玄阴之力运转全身,阎桑趁此机会猛然挣脱,然后拼命向河面游去,抽空回头,只见幼娘痛苦翻沉了片刻,便又疯狂地朝他游来。 此时,幼娘人首蛇身,仿若上古异种,在水里速度极快,几个甩尾间,就要追上阎桑。 还好,阎桑落水不深,趁幼娘翻沉之时已近河面,在即将要被追上的时候,手臂在河沙之处猛然抓撑,然后一个翻跃,竟轻松地跃出水面,在半空翻滚了一圈后,完美落地。 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轻盈了? 落地后错愕片刻,抬头便看到了主心骨,此时那绝美的面孔似乎又漂亮了几分,但美不美是其次,关键是大腿够粗啊! “头儿,救命啊!” 阎桑刚跑了几步,目光越过那惊艳的容貌,落到了那一张张错愕的脸上,顿时,他也停下了脚步。 有一种难堪,叫做羞耻。 第二十章 一拳 ‘我在修行前,明明只有李希声在旁,怎么被幼娘拖进了河里,就多了这么多人?’ ‘多了这么多人就算了,反正以后都不一定见着几面,怎么偏生还有个杂毛?’ ‘被他看到了我这般跟李希声求救的丑态,以后肯定是终生梗,唉,我这算社会性死亡了吗?’ ‘怎么有点羞耻的感觉啊!’ 那一张张错愕的脸,正是道士带着张捕快的大军杀到,不过,他们只来得及看到阎桑被水蛇拉进了河里,准备救援时,却是被李希声用眼色止住了。 捕快并不隶属于灾异司,无须听从李希声这个大宰的命令,但遇到这种诡异的事,他们基本属于炮灰,人家高手都没动弹,张捕快等人更不敢造次了。 然后,正有些忐忑心焦时,便看到被称为‘阎王’的阎小宰从水里冒了出来,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后空翻平稳落地,随即,就如小孩般慌乱地向李大宰求救,求抱大腿…… 呃,这灾异司的魔神们,遇到紧急的情况时,也是这般真实的吗? 杂毛嘴角噙着戏谑,正准备调笑几句,猛然眼孔微缩,“阎王,小心身后!” 这声断喝打断了尴尬的氛围,张捕快们朝河面看去,只见一条巨大的水蛇从河面炸起,快如闪电地朝着阎桑逝去,而水蛇的蛇颅,赫然是一个女人的模样,此时凶神恶煞,狰狞可怖! “幼娘!” 张捕快瞬间就想起了这猪笼案的元凶,此时从河里冒出来的女鬼,不是幼娘,还能是谁? 情况紧急,他再也顾不得李希声的眼色,抽出朴刀大步流星地往阎桑身处赶,同时大喊:“阎大人,小心!” 只是以他的速度,又如何能与幼娘相比,还没走出几步,只见得幼娘所化的水蛇已到了阎桑身后,然后,幼娘张嘴便朝着白皙的颈处缠去。 这是想把阎小宰给吊死啊! 张捕快急得冷汗直冒,心想着这灾异司的其他同僚怎么还不出手,难道堂堂灾异司的大小宰,竟是被这女鬼给吓傻了吗? 然后下一刻,他便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英伟的身影,就这? 就这,你还求救? …… ‘好羞耻啊!以后杂毛秃驴会怎么编排我?’ ‘见面就是头儿救我,我要抱抱我要亲亲我要举高高?’ ‘呀,人家好怕怕的呢!’ 阎桑看着杂毛那戏谑的笑意,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这事肯定要一生黑,以后还怎么共事? 无法形容的羞臊感,从内心疯狂漫延,虽不能看到自己的脸色如何,但想必已经微红,此时,听得杂毛的断喝传来,一股恼怒的心火,莫名就窜了起来。 尼玛,都是你这只厉鬼给害的! 一时间,阎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怒气上涌,全身玄阴之力爆发,想也没想,回身便是一拳砸了过去。 嘭! 结实的拳头,缠绕着极为浓郁的玄阴之气,幼娘似是没反应过来,又似是没想过这丫竟还敢还手,竟用那狰狞的头颅,迎上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然后,幼娘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直接被这拳砸得向后疾飞,轰进了河水里,水花乱溅,顿时不见了踪影。 杂毛嘴巴微张,向来注意形象的他,此时被阎桑这拳惊得有些合不拢嘴,这丫的,入品了? 觉醒了? 也只有觉醒,才有可能瞬间入品,并如此熟练地运用玄阴之力。 思绪翻涌,聪慧的杂毛立刻决定遗忘刚才的事,若是觉醒了,阎桑可就变成大能了。 大能,是能随意调侃的吗? 此时被砸时河里的女鬼,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张捕快咽了下口水,没想到这阎大人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揍起鬼来,竟是这般生猛,枉他还为对方担心了,唉,老脸有些藏不住了。 也是,身为灾异司的小宰,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被刚才的情况给迷惑了呀! 不过,既然有这种实力,刚才又为何要向李大宰求救? 目光在那个英伟的背影和绝美的容颜间来回巡视,张捕快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手段,啧啧啧。 李希声美眸微眯,阎桑能运用玄阴之力,这在意料之中,但能运用得如此熟练,这就超乎想象了,要知道,她可是看着阎桑修炼的,这才过了多久? 再者,能熟练运转也就算了,但修炼出来的玄阴之力如此精纯,甚至能反过来压制幼娘这只厉鬼的鬼力,更是一拳轰飞了对方…… 这就让她有些接受不能了。 ‘精纯得有若修炼数年的阴神,虽还不算能与厉鬼抗衡,但却能在不经意间,对厉鬼造成伤害……’ ‘大能还阳,果不是我能想象的。’ 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复杂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惊讶,此时充斥在阎桑脑海里的,是后怕。 刚才那一拳,含怒出手,但当轰飞幼娘后,他才惊醒过来,刚修炼没多久,怎么就飘了? 那可是厉鬼! 连土地公都不想招惹的邪魅! 自己连一个九品都算不上的孩子,怎地胆子就这么肥了,赶着去投胎啊? 在见过土地公后,阎桑曾问过李希声,幼娘算是什么级别的邪魅,以一方土地之能耐,河尾土地怕死得有些不合常理。 那时李希声给了个大致的概念,邪魅分级等同于阴神,也和其他体系相当,生而化鬼,但没什么鬼力的,称为游魂,相当于刚入修行的修士,也就是下三境九品境界。 有一定鬼力,而且能通过吞噬其他鬼怪来增加已身鬼力的,称为野鬼,相当于下三境八品境界。 而有一种鬼,生前含着极大的怨气去世,若是在机缘巧合下,便会化身为厉鬼,鬼力滔天,甚至于一般的小宰都不是其对手,便是如幼娘这般。 正常的厉鬼,实力介乎于八品到七品之间,而以河尾土地的畏惧来猜测,幼娘多数相当于七品,而此等境界,已是跟河尾土地在伯仲之间,若是祂出手,就算最后能灭得了幼娘,也会消耗大量的香火。 以河尾土地庙稀薄的香火来说,这可真算是以命相搏了。 而现在,七品厉鬼,几乎可以与河尾土地公以命相搏的邪魅,竟是被自己一拳轰飞了吗? 不,我得赶紧抱大腿! 第二十一章 水鬼上地 一拳过后,阎桑转过身子,脸上风清云淡,步伐似缓实急,几步间,便已来到了李希声的身前,迎着那诧异不解的眼神,温柔道:“头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步伐不停,越过那清丽的美人儿,大刀阔马地朝着杂毛等人走去,在众人惊艳目光的洗礼下,风度翩翩地来到他们身边。 唉,我这算抢救成功,勉强挽回些许形象了吧? “阎大人,陈幼娘那只厉鬼,被你灭了?” 张捕快,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眼睛咋长的? 没见到对方只是坠入了河里,并没有魂飞魄散吗? 你是要跟我胡汉三过不去啊! 还好,杂毛适时地打了圆场,“那只厉鬼还没死,不过阎王那拳,也够它受的了。” “阎王,你入品了?觉醒了?” “还没觉醒,不过已经入品了。” 我说呢,怎么杂毛没第一时间冷嘲热讽,敢情是以为我觉醒了,从心。 “道家?” 虽未觉醒,但对杂毛来说,却已极为震撼。 毕竟自还阳之后,阎桑几乎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每天勾栏听曲,他和秃驴也不曾传授任何的修行功法,变相说,他能接触到修行功法的时间,便只有跟着李希声查案的这一天。 一天时间,单是要领会功法,便已是难上加难,更遑说要一日入品…… 杂毛看向阎桑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异样,五成震惊、四成忌惮,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羡慕,要知道,就算是被称为道家百年一见的天才,他也是用了三日时间,才成功入品。 大能还阳,果是不同凡响,不可以常理度之。 “阴神!” 杂毛此时的眼神,让阎桑十分受用,虽然之前数日‘同过窗’,但杂毛的眼神一直是热切有余但暗含疏远,若是细究起来,看他就像看着一条水鱼似的。 但现在,勉强算是咸鱼翻身,而且最重要的,是刚才的社死,算是勉强度过了? “阴神?不是道家?” 杂毛有些意外,按走魂的情况来说,阎桑更像是道家大能还阳,而非阴司鬼刹。 阴神体系,在民间称为鬼修,只有在朝廷的官册里,才被称为阴神。 如果是阴神的话,倒正好解释为何刚入品的阎桑,就能对厉鬼造成伤害,阴神、佛门这两家,对这邪魅之物,天生便有克制的奇效。 “不是。” 阎桑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他本就不是大能还阳,只是如此轻易地入品,也让他有几分喜出望外,然后蓦然就呆住了,眼神诡异地看着河面,流露出几丝骇然。 杂毛顺着阎桑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也稍显凝重,“没想到,这厉鬼还真不简单,若是头儿没来,只有我跟秃驴的话,还真说不好。” 沸腾的河面上,幼娘的头颅首冒了出来,先是恶狠狠地盯着阎桑,一拳之仇,让她难以忘怀,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鬼头,接连地冒了出来。 阎桑之前在祠堂见过尸体,而且还跟尸体共情过,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这些头颅,便是祠堂里的那六具尸体,不过,跟幼娘一样,是鬼魂,而并非是实体。 没想到,这六个鬼魂,并没有去投胎转世,而是被幼娘缚在河里,此时,更化作和幼娘一般的厉鬼,跟随着幼娘的步伐,从河水冒了出来,缓缓地游到了河边。 “水鬼上地,水鬼上地!” 苍老惊恐的声音凄如夜枭,阎桑这才发现,老村长一直躲在捕快的身后,此时,状若疯狂地叫了起来,“水鬼上地,大不祥啊!” 呃,刚才幼娘扑向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喊过啊! 难道,因为刚才是飞的,现在是走的? “愚昧!” 杂毛不屑冷笑,在捕快们惊恐的注视下解释道:“邪魅诡物,皆有其形成的原因,水鬼不能上地,是因为死于水而畏于水、怨于水,若出了水,怨之无依,则鬼力散于无形。” “所以,才有水鬼不能上地的说法。” 呃,竟是这般原理吗? 鬼力的形成,跟怨有关,若是怨念没了,则鬼力大减,而落水之人,怨之所依,居然是水? “故就算是水鬼,若非失足落水,而是被算计,怨之所依,则在算计之主的身上,自然也能出水上地,报仇雪恨。” “而眼前的厉鬼,俱是浸猪笼而死,若无意外,老村长……” 杂毛意犹末尽,但老村长的脸色却已是煞白得毫无血色,失魂落魄,“可祖制,可祖制……” 继而脸色发狠,咬牙切齿,“不,这都是幼娘的错,大人们,你们可万不能让这些水鬼逃了,可万不能让这些水鬼给逃了……” 说着,边骂边要下跪,杂毛脸色漠然,张捕快于心不忍扶住了老村长,像是想说几句,但见得杂毛的表情,终究还是沉默不语。 此时,六个被浸猪笼而死的厉鬼,加上幼娘,从河水里走了出来,以合围的状态,朝着李希声缓缓靠近。 幼娘虽还记得一拳之仇,但似是知道李希声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也是最大的麻烦。 突兀,若黄莺出谷的清脆声音,响彻在这片河边。 “日行千里雪霜躯,正大光明善恶角!” 李希声所站之处,白光刺眼,瞬间照亮了这片天地。 而这炽热的白光,似对邪魅鬼物有着特殊的伤害,七个厉鬼在白光的照耀下,鬼体蒸腾,鬼哭狼嚎。 “游龙凤舞撼九天,荡尽世间不平事!” 低沉轰鸣的吼声,有若苍龙; 清脆高昂的啼叫,有若凤鸣; 在这炽热的白光里,隐然有一条巨大的苍龙,正在李希声的身边游走,而身后,似有只凤凰,正欲展翅高飞。 厉鬼在龙吼凤鸣的震慑下,心神俱裂,竟是被死死地压制在地,无法动弹。 阎桑眯着眼睛,震撼莫名,这才是真正的氪金玩家,且不说实际威力如何,单就这出场的势头,便是压了他好几头。 头儿就是头儿,连出场都是这么炫酷,爱了爱了。 第二十二章 年度大戏 白光散去,阎桑这才睁开了眼睛,只见李希声儒装依旧,却已坐在一头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手持一杆玄晶长枪,不若之前的飘逸若仙,却有了几分沙场将军的飒爽英姿,亦或说,儒将风姿。 呃,刚才的白光,就是召唤了这头大马,和具现了这杆长枪? 龙呢?凤呢? “通体雪白、傲雪欺霜,这头马可算是头儿的象征,悟獬豸有感所化。” 像是解答阎桑的疑惑,杂毛缓缓道:“獬豸,可是传中的神兽,以头儿现在的修为,还不能以儒法化之,但这獬马,却已有了獬豸的几分神威,可辨忠奸、驱鬼神。” “枪名龙凤鸣,则是头儿以意化法,立意之时,便自有龙凤异象,欲以此枪荡不平、清世尘。” 荡不平、清世尘,这仙儿好大的志向,不过,为何是一杆枪? 玩枪的女人不少,玩长枪的却是极为少见,当真豪迈啊! 在杂毛言语间,马嘶枪鸣,李希声横枪立马,将飞扑而至的厉鬼一一砸飞,枪若游龙,竟无厉鬼是她一枪之敌。 尔后,马蹄声起,李希声骑着白马,朝着幼娘急奔而去,快若闪电,幼娘刚想逃,长枪已至! 枪头捅进了幼娘的肩头,把她给挑了起来,幼娘面孔狰狞,痛苦嘶吼,鬼体黑气升腾,竟是在长枪的压制下,鬼力急速消耗。 同时,另外的六只厉鬼,同时在地上翻腾起来,像是幼娘所受的伤害,它们也同时承受,黑气升腾,不消片刻,便化为一缕黑烟,消散无形。 “这就结束了?” 幼娘挟六只厉鬼而来,阎桑本想着会是一场大战,没想到李希声前戏刚演完,这战斗也到了尾声,这不是戏方专门请来作秀的吧? “你以为啊?” 杂毛白了他一眼,“头儿可是六品境界,而且距离五品也不远了,在灾异司的大宰里,可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就算不出动獬马龙凤鸣,也能轻易解决这事。” “不过头儿喜欢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若是我,怎么说也得装上一会……” 人前显圣,对杂毛来说,可是比其他事更为重要。 幼娘被长枪挑在半空,鬼气升腾,似乎在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损,但李希声却突然长枪抖动,把这只厉鬼甩在了地上。 幼娘似有惊讶,清脆好听的随即响起,“你是在等我们吧?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求大人开恩,放幼娘一条生路,让她投胎转世吧!” 幼娘尚未开口,另一把声音抢先响了起来,却是秃驴带着郑文生,不知何时已到了河边,此时,郑文生连忙跑到了李希声跟前,向眼前的仙儿求饶道。 “幼娘是我的妻子,她犯的错由我一力担之,还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郑文生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同时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不一会,便磕得鲜血淋漓。 好个情深意切的人设,若不是知道实情,连我也要被感动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和尚刚走到身边,阎桑便开口问道,和尚表情有些迷茫,“刚才头儿被围攻,还没化出獬马的时候。” 哦? 就是这场战斗刚开始的时候,那时不喊,现在才出来求饶? “那时郑文生表情如何?” “呃?有些奇怪。” 秃驴正是对这点不解,迷茫道:“那时他面目狰狞,但不似是为厉鬼担忧,反像是深恶痛绝,恨不得我们立刻把厉鬼给杀了。” 嗯,若是直接杀了,想必也有会有戏演,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急切磕头抢话,死活不想让幼娘开口。 若是把灾异司的大人惹得烦了,直接动手,那便是极好。 若有个意外,也能抢先维持人设,不至于让别人轻易听信幼娘所言。 而且,此时郑文生面向李希声、背向幼娘,乍看是在护着这只已变成厉鬼的昔日爱妻,但实则却是身体绷紧,随时防着幼娘出手,好随时跑开。 这是把命交到了灾异司的手里,只望着厉鬼趁机出手,让灾异司动手除鬼。 “郑文生,你不用如此惺惺作态!你做了何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但让郑文生失望了,幼娘的鬼气被李希声消耗殆尽,也就是怨气清除了大半,此时的她,已算不上是厉鬼,神志反倒是清晰了几分。 “我虽化厉鬼,但却没有直接杀你,便是盼着能引来灾异司的大人,好揭穿你的真面目!” 为了引来灾异司的人,其他的通奸者,便可肆意杀死吗? 是了,对于幼娘甚至于整个河尾村来说,通奸者便应该浸猪笼。 这本就是该死之人,更何况,自己并没有通奸,但却被浸了猪笼,在幼娘心里,这些人,更该死。 ‘那不对啊,你刚才还对我出手了’,想到这里,阎桑顿时脸色有点黑。 “幼娘,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变成了厉鬼,神志也不清楚了?” “我是文生啊!我是你的相公啊!” 演戏演全套,这郑文生装傻确实在行,而且更是把‘厉鬼’这两字咬得死死的,这所有的变故,都是因为幼娘身化厉鬼,所以神志不清了。 “大人啊,快快把幼娘这厉鬼给除了,河尾村谢过诸位大人了!” 这时,老村长跳了出来,生怕灾异司的人听了郑文生的话心生不忍,放过了幼娘。 “老村长,我没有通奸,这一切都是郑文生设的局,而且,我父亲也是被他害死的!”幼娘凄厉叫喊,鬼身莫名黑气升腾,被这一激之下,似乎又有新的鬼力衍生。 “幼娘,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设局?我怎么可能害你?” “我怎么可能害父亲!” 郑文生‘绝望’吼叫,撕心裂肺。 “大人,那厉鬼又冒出黑气了,快……” 老村长看到幼娘鬼气升腾,立刻吓得后退了几步,急切又渴望地看着李希声。 还真是一场年度大戏啊! 阎桑叹了口气,被吵得有些头痛,摇头走向了李希声,同时开口道,“陈幼娘,你说这一切都是郑文生搞的鬼,你可有证据?” 第二十三章 伏法 跟鬼要证据?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阎桑的身上,小伙子,你这脑思路有些新奇呀! “郑文生设局陷害我那天,我喝了他给我的水,然后就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去河边的猪笼里,而那时,我张大嘴巴想求救,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郑文生的设局颇为巧妙,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幼娘愣了片刻,却也只能把经过娓娓道来,根本拿不出证据。 “等到死后,我才回想起来,当初父亲被害的那天,我也是这般睡了过去,这不是他与山贼害我父亲,又能是谁?” 如果幼娘说的是真的,这推理和怀疑都合情合理,但前提是这话能采信。 “阎大人,万不可轻信幼娘的话,她现在可是厉鬼,鬼话连篇,断不可信!更何况,文生的为人我是看在眼里的,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果然,河尾老村长立刻跳了出来,通奸在前,化为厉鬼害人在后,对于这种遵祖制的老古董来说,一个字都听不得。 郑文生在默然听着,绝望委屈,抿着嘴巴不发一言,但想必内心却在暗笑。 “拿不出证据啊,这可就麻烦了。”阎桑摇头,“那你可认识那通奸的山贼?” “大人,我当时已是被药昏了,根本没见得那山贼,又如何能认得?” 幼娘见得众人的表情,失落彷徨,急忙道:“若是大人不信,可召魂我父亲,只要把我父亲的魂魄召来,这一切就都清楚了!” 陈老爷的鬼魂不曾化厉鬼,想必已到阴间,把他的魂魄召来自是能说得清事,但鬼话是否足以采信,这还是两说。 老村长的态度,已表明了大多数人的认知,再者,无论人鬼,都存在作伪证的可能。 让嫌疑人认罪伏法,这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既然幼娘不认得那山贼,郑文生,你又是否认得那山贼?” “……大人说笑了,当时抓奸我只见得他的背影,又如何认得?” 干涸苦涩的声音,郑文生几是毫无生气的回答,看得老村长不断叹息,暗自埋怨上了灾异司的大人,瞎折腾。 这明摆着清清楚楚的案件,直接把幼娘这只厉鬼给除了就行,还让活人遭这份罪作什? “当真,可想清楚了,山贼名叫许迎春,是乌山寨的!” 许迎春? 李希声和杂毛顿时对视一眼,并非是这个名字熟悉,而是惊讶阎桑为何会得知这山贼的名字?莫不非是在诈郑文生? 但瞧了一眼郑文生,发现其表情略有变色,顿时了然,这名字竟是真的! “……不认识!” 语调已有了些许变化,像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惊愕,再不似之前那般干涸苦涩。 “哦,这样啊!那就有点难办了。那我再问你,凤来仪的蝶魅,你可认识?” 提到凤来仪,脸色最先有变化的,不是郑文生,而是杂毛。 他作贼心虚的看了李希声一眼,发现对方的注意全在郑文生上,这才暗松了口气,同时内心啐了阎桑一口,没事提凤来仪作什。 凤来仪,便是龙尾县最大的勾栏,在来河尾村之前,他正跟阎桑、和尚在那里听曲呢。 “……不认识!” “哦,这龙尾县最出名的花魁,你都不认识?你不是经常跟着陈老爷来往龙尾县经商吗,怎么会不认得?老村长,你认得吗?” 这不是在询问案件嘛,怎么突然就扯到了勾栏,这灾异司的大人也太不着调了,老村长脸色有些窘迫,“听说过。” “若阎大人是指是否听过,那自然是听过的!” 察觉有些不对,老村长刚回答完,郑文生立刻焦急回道,但说完后,顿时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内心暗叫一声不好,焦急了! 郑文生的脸色微变,当许迎春这个山贼名字被提出来后,他内心便开始忐忑起来,等到感觉在勾栏上回答失误后,更是急到了嗓子眼,此时眼角已止不住抽动。 “这样啊,那我再问一个人,龙尾县回春堂的林掌柜,你是否听过?” 听到这最后一个名字,郑文生刷的一下,脸色瞬间白得可怕,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灾异司的大人,当真就像看着恶魔般。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人! 不,这不可能…… 待得稍微冷静,正想着要回说是听过好,还是没听过好,猛然发现其他人已是用异样的眼神,正淡漠地看着他,犹如看着犯人般。 “没……没……没听说过。” 只要我矢口否认,你就定不了我的罪! 你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你不可能知道的…… 郑文生的内心在不断呐喊,冷汗已疯狂冒出,任谁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此时,阎桑最后的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稻草,“哦,这样啊!我倒是都听说过,便跟你说道说道吧。” “听说乌山寨的山贼许迎春,善使刀法,宰一两个老商人不在话下,而且,轻功虽不算上乘,但翻个墙偷个香,不成问题。” “凤来仪的蝶魅姑娘,善解人意,尤好文人,对落榜书生,多有关怀。” “回春堂的林掌柜,看病问诊不咋滴,药材倒是丰富,有治浅眠的良药,也有让人失声的恶药……” 嘭! 郑文生直接坐倒在地,脸色无比惊恐,全身上下,似乎都在颤抖。 “对了,我再跟你说道说道,我们头儿法力通天,闲暇时最喜从阴司里招人上来聊天,能听到不少有趣的故事呢!” “还有,儒家的言出法随你知道伐?那可是能让人说真话的神通!真正的大神通!” “不过,有一点点副作用,例如半身不遂、变成疯癫、魂魄走失等等。” “还有……”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陈老爷是我杀的,幼娘也是我设计陷害的,我都招!” 阎桑宛如亲密好友般地跟郑文生分享着,但每说一样,郑文生的脸色便越见煞白,最终,几若崩溃地大喊了起来。 阎桑不屑冷笑,像这种自作聪明的,软性威胁让其自行脑补,永远是最好的方法。 第二十四章 真香 老村长目瞪口呆地听完了郑文生的故事,哀叹人心不古,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 郑文生的故事,与阎桑猜测的差不多,但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的郑文生,已然成婚三年,但这三年来,他自认为了科举‘忍辱受重’,却终究还是落榜了。 万念俱灰,想着在轻生前再肆意放纵一把,却遇到了龙尾县的花魁蝶魅,然后就…… 真香! 相比起多才多艺的花魁,本就粗陋不堪的糟糠之妻,顿时与恶魔无异。 而蝶魅更是惜其文才,望其成龙,让他如获知音,若不是钱不够,只愿夜夜流连,从此与那蛮妇断了关系。 一年半前,蝶魅跟郑文生聊起了赎身的问题,听到有人想把蝶魅据为己有,郑文生顿时心焦如焚,让蝶魅陪其他客人已是万分不舍,还岂容他人公器私用? 就算真的公器私用,那个人也必须是他! 所以他让蝶魅容他些时日,他必然凑够足够的钱财,为其赎了身,再风光大婚,而蝶魅似对其亦有情分,竟也应了他。 情深上头夸下海口,回家便已万分忐忑,他吃住俱依靠陈家,就算是勾栏花费,也是从陈幼娘给的零花钱里抠出来的,如何有钱财为蝶魅赎身? 说来也巧,也正是那天,幼娘在陈老爷那里受了委屈,想起多年支持相公却依旧落榜,白费了她的努力,便家暴了郑文生,而躺在床上数日的郑文生,随即萌生了恶念,要扫清他幸福路上的一切阻碍。 “听起来像极了爱情!” 回龙尾县的路上,和尚有些感动,但只觉冰冷目光袭来,便立刻表明立场,“我单纯说的是蝶魅和郑文生的故事,郑文生后面犯下的那些孽,当真不为人子!” “那只是郑文生一厢情愿,勾栏里的爱,哼……”,道士明显有不同的看法,“你信不信,蝶魅最少跟数个男人这样说过,郑文生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条鱼。” 道士果然就是道士,段位高,一针见血。 “嗯,我知道!所以勾栏里的爱,会消失。”和尚有些感伤。 对的,你没银子了,爱就消失了。 “说起来,我觉得许迎春跟郑文生的故事,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他们相识于勾栏这种污秽之地,然后许迎春在外面认出了这个有钱的主,劫了郑文生几把,竟就这样‘劫识’了!” “后面有谋夺家财这种好事,也不忘告诉挚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最后更是有妻同眠,得此兄弟,夫复何求?” 道士越聊越嗨,无限感概,“和尚啊,你成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说不得,你这兄弟,我这辈子都认定了!” 你似是有不良企图,不过以和尚的智商,自是不可能听出来…… “那肯定,不过,你的随礼可不能少!”和尚憨直道。 “再说再说。”道士意味深长道。 懒得理会这两货,阎桑驱马赶上了前方的獬马,“头儿,你说幼娘这就算是投胎转世去了?” 李希声摇头,“只能算是去了阴司,并不能就说是投胎转世了。” “有个点我不明白的,幼娘是在等我们?她为何能等我们?” “化身厉鬼,不是已然神志不清了吗?而且若是在等我们,为何又对我们出手?” 这是个茅盾的点,阎桑一直没想明白。 “怨念、执念,是厉鬼的鬼力来源,未必是在等我们,只是在等外人来解决这事,而她的执念,能使得她不肆意杀戮,这也是郑文生能活到破案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对我们出手,想是已认定了我们能解决此事,但浸猪笼的时候又被我们所阻,执念消散,怨气却反而上升,所以……” 所以她就算一不小心把我们给弄死了,执念又复上来,就又能继续等下一个帮她解决的人? 这厉鬼可真是睛阴不定,比女人的心思还要难以捉摸。 …… 河尾祠堂。 老村长的头有点疼。 昨晚幼娘送到河边的两个猪笼,今天开会表决如何处理,但现在三方却是闹得极凶,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首先,是头顶草原的事主夫家,媳妇偷情被抓,肯定是浸猪笼,循祖制,这没啥好商量的。 然后,是偷情的老王老宋家,没被当场抓住,而是被幼娘这只厉鬼给塞进猪笼的,谁能证明他是在通奸?鬼话连篇不可信,指定是不认的。 最后,是女方的娘家,保持中立,你们两家吵出个究竟,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并不是不想支持夫家,而是支持了,是要被浸猪笼的! 正当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老道突然来到了祠堂门前,讨要水喝。 说来也奇怪,明明吵闹声极大,但这轻微得完全会被压没的敲门声,却极为清晰地传到了老村长的耳里。 老村长当时也是鬼使神差,明明是如此关键时候,竟还给老道倒了碗水,然后把村里的情况与他说了,求老道指教一二。 老道掐指一算,便惊讶地问村里是不是最近闹鬼了,而且还跟浸猪笼有关,水鬼上地、女鬼复仇? 老村长当时就给跪下了。 老道神色严峻,说幼娘之事并非是浸猪笼所致,是因含冤而死。 而河尾村会发生这诡事,正是因人心崩坏,通奸污秽了祖先耳目,若当前不把这两起通奸案好生处理,后面必然再生祸端。 说完,老道转身便走,几步之后,便已消失不见。 老村长大呼神仙,当下再无疑虑,老道虽未说浸猪笼,但好生处理,不就浸猪笼嘛! 当即便下令浸猪笼,任何人劝,与通奸者同罪。 …… 河尾土地庙。 刚去完河尾祠堂的老道,走进庙里,几步之间,便变回了土地公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三根香,边走边摇着洋葱头:“五伦五常,夫妇有别为伦、智为常,不智,则夫妻伦丧。” “礼乐崩坏,人心不在罗~” 点香,插在了土地泥塑前的香炉里,烟气上升,土地公招手引了引,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了满足的神情,“真香!”。 第二十五章 日记 “三月十一,从上巳节穿越到现在已经八天了,似乎每个穿越者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作为一个职业玩家,从今天开始,我也准备效仿,当然,一样是简体字天书。 因为阴差还阳的特殊性,我总觉得会遇到其他的穿越者,到时若是整理成攻略,想必也能卖上不少钱。” “先从熵国说起吧,这个国家以郡、县、村作三级划分,跟历史上的秦国有些相似,但却有一点最大的不同,便是怪力乱神。 这是一个仙侠世界,或是说,神话世界。” “熵国成立至今已有三百年,立国之初,主要是依赖道家的力量,所以道家被尊为国教。 那时道家的权力极大,几乎凌驾于皇权之上,百官的任免,均需道家过审批复,甚至有罢免皇帝的权利,所以在开国皇帝之后,数任皇帝都在努力削弱道家的统治力。 两百多年前,熵二代引进了西方佛家,但这群不事生产的憨憨,却完全不是道家这群神棍的对手,虽熵二代倾全国之力扶持,但依旧被道家打压得抬不起头。 而熵二代也因此失势,在位仅数年,便被道家赶下了皇座。” “似是道家跟熵始皇有py交易,虽熵二代失势,继任者仍是始皇嫡系。但吸取了二代的教训,后面数代徐徐图之,到了百年前,终于把儒家给扶持了起来,成为仅次于道家的第二大教,而佛家经历了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也成为了第三大教。 此时虽三教并立,但道家仍为三教之首,只是却没了罢免皇帝的绝对力量,而百官亦分流为三股势力,道家不再权倾天下,朝堂也不再以道家为主。” “灾异司成立于百年前,成立原因不明,被熵国列为最高机密,暂时以我的级别,无法获取。 灾异司的组织架构,划分为小宰、大宰、主宰,大宰统管县内诡事,不参与军政,但就算是县令,也轻易不敢得罪大宰;主宰统管郡诡事,同时,也负责郡内灾异司的人事统筹。 再上,便是太宰,也是灾异司的话事人,不过据说久居神都,从不出门。 如果从大主线上来说,太宰之位,应该就是我的晋升主线了。” “而灾异司这个神奇的衙门,组成十分复杂,道儒佛皆有。据说所处的位置也十分奇特,以龙尾县为例,左边是棺材铺,右边是寿衣店,假如你觉得这样还好,那我告诉你,对门还有个卖纸钱的。 这妥妥是生人勿近呀! 而灾异司的口号,也正是‘灾异出行、生人勿近’…… 不过即来之则安之,头儿长得忒漂亮,说话又好听,其他人也个个是奇葩,超有意思的呢!” “三月十二,今天跟道士、和尚去茶楼听书,对,我没写错,是茶楼。 不是我们对勾栏没了兴致,而是因为走不了公款,就算薪水十倍于其他衙门,也架不住天天勾栏听曲,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得不说,这说书比起听曲,就是不得劲。 不过还好,这说书人今天讲的居然是河尾村的浸猪笼,乖乖,第一次被人编排上直播,感觉,还蛮有趣的。 不过道士和尚可不乐意了,道士黑着脸,和尚更是直接骂骂咧咧退出了直播间。 因为这说书人直接把他们说成了配角,而主角除了李希声,便是我这个新晋的小宰,呃,虽然正式的任命还没下来,不过,不并不妨碍我上直播。 看我听得有滋有味,和尚更加不爽了,一直追问着我是如何知道那案件的始末,是如何知道蝶魅和山贼,还有药铺老板的。 我直接回和尚,他是在想桃吃! 这涉及到天地双魂的秘密,我只告诉了李希声一人,而她也专门吩咐我,此事不传第三人耳,包括道士和尚。 嗯,她这是想要一个专属于我俩的秘密,我懂!” “三月十三,继续茶楼听书,不过,这次的故事换成了无头将军剿匪。 这个无头将军,可当真是能折腾的,据说已经清剿了大小十数股山贼,行迹十分诡异,每次有大宰闻风而至的时候,他便已清匪成功隐匿行踪,所以直至此时,依旧逍遥法外。 其实按我的想法,类似于这种好‘鬼’,不仅不应该抓拿,反而要多多益善。 而无头将军也越传越烈,风传以乳为眼、以肚脐为嘴,呃,我想起了刑天。” “三月十四,勾栏听曲。 听说李希声又去抓拿无头将军了,时机正好,道士和尚便又那啥上脑,本来我想点一次花魁蝶魅,虽然知道郑文生的事必然只是欢场戏话,但终归有些好奇。 万万没想到,最终我还是放弃了。 不是点的人太多没排上,也不是蝶魅拒绝了我,而是因为…… 一百两太贵了。” “三月十五,天气晴朗。 趁着好天气,道士和尚带我去了场菜市场,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做菜,而是因为今天是郑文生的行刑日。 道士说正常的行刑,一般有固定时间点,例如秋后问斩。 但郑文生这事透着古怪,县太爷竟在过堂之后,便定下了三天后行刑处决(第二天过的堂),同时,我刚到灾异司还没经历过血腥,特地带我来见识见识。 结果,当然是让道士和尚失望了,他们满怀希望地想要看到我出丑,但最后我连吐都不吐,还好,他们也算勉强有些收获,让他们觉得不倒于白来了。 郑文生被行刑后,魂魄竟不知所踪,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以道士和尚之能,事前竟没有察觉任何诡异之处。” “三月十六,李希声抓捕无头将军归来,嗯,结果与之前无异,扑空了。 道士和尚禀报了昨天郑文生行刑的异象,头儿沉吟良久,表情有些严峻,然后说了句她知道了,便让道士和尚退下了。 从表情上来说,事态并不单纯,甚至连她也搞不清楚情况。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头儿聊聊蝶魅的事,本心肯定是冲着查案去的,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毕竟,这会让头儿觉得我是想公款那啥。 对一个女人来说,要接受这样的正当理由,我觉得有点难。” 第二十六章 七部元灵 “另外今天是我还魂的第十三天,也就是说,第二个七天快到了。 巧得很,今天是寒食节,明天正好是清明节。 听和尚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诡事丛生,灾异司都会比较忙,头儿肯定是因为这才回来坐镇的,我不好打击他。 毕竟独得恩宠这种事,是要惹群愤的。 唉,最难消受美人恩,难道我就要栽在这仙儿手里了?” “三月十四,清明节。 今天从起床伊始,李希声就体现出一个优秀上司应有的关怀,从刷牙洗脸到吃早饭,目光不曾离开过我,差点连上茅厕都要跟着。 从还阳开始,每七天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当然,寻常阴差还阳,可能头七便已然正常,无须他人照料关注,不像大能还阳,情况复杂。 呃,目前我在头儿的眼里,可能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可爱? 另外,今天还有两个极为关键的消息,一个是我的任命正好在今天送达,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成为灾异司的小宰了! 另一个消息,则有些耸人听闻。 在昨天寒食节祭祖时,河尾村老村长把那两对通奸的男女,当作祭品浸了猪笼,求祖先保佑。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过一天,我只能徒劳叹息,在愚昧的支配下,人心比鬼怪更可怕。” “在二七这个关键节点,我对掌握的情况作了复盘,情况如下: 一、在旁人眼里,我是大能还阳。 这个筹码如果运用得好,将会给我带来极大的助力,例如河尾土地的阴神册残章; 二、我修炼的速度极快。 最少,修炼阴神体系的速度极快,按李希声的说法,我距离八品阴神,已只差一步之遥。 这应该就是穿越的福利,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系统。 三、我走失两魂。 不过,在李希声他们眼里,我却是三魂健在。 如果不是他们诊断有误,那存在多种可能,例如我有五魂?或是走失的真是元神。 不过,还有一种并不乐见的情况。 走失的,并不是我的魂魄,而是被我穿越占了肉身的那个人。 如果这是种的话,那就更加复杂了,他为何要共享视觉和听觉给我? 而且,提供视觉和听觉的魂魄,不止是一个人,是分属两个人的呢? 四、我能通过共享听觉的那个魂魄,听到别人的心里话,这也就是和尚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 那天,我可是全程收听着祠堂郑文生的大秀,比他知道还多。 这多出来的能力,是在头七那天,如果不是因为头七的原因,那则是因为修炼了阴神体系,入品所带来的神异。 如果今天二七这天,没有出现新的能力,那我得跟李希声好好聊聊,看是不是再修炼一个新的体系,测试这种东西,想必她会比我更热忱。 五、河尾村浸猪笼这案,肯定还有后继。 单纯浸猪笼祭祖或可归于愚昧,但郑文生的三魂消失呢? 背后肯定有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不行,我越发地想去跟花魁蝶魅聊天了,等发了第一个月的俸禄先吧。 唉,竟一直想着花自己的钱去查案,跟道士和尚那两货比起来,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六、最后,便是在河面上出现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好多天没梦到她了,想她。 如果她不是河神,那又会是何方神圣? 而且,能引发那种异象,以李希声推断,最少是中三境高手,甚至比她还要强悍。 嗯,这种境界离有点远,应该只是埋线,现在暂时不用理会。” …… 三月十五日。 “你想要兼修其他体系?” 美眸微张,明显透着不解,在阎桑述说了自己的猜测后,李希声罕见地沉默了好久,最后沉吟道:“你的猜测确实合理,但若是出了差错,我可不敢保证,能救得了你。” 救? 竟用到了这么严重的字眼? 不就多修炼个体系,充其量算是双修,怎么还跟性命搭上边了? “不同体系,有着不同的修炼方法,有些体系不可兼修,除了因人的精力有限外,还因这两种体系之间,本就互相冲突。” “就以道佛这两种体系而言,天生便是相互冲突。” “道教讲究由外及内,佛教讲究由内及外,同修道佛的修行者有,但大多走火入魔最终命殒。而少数成功的,也只止步于下三境,最终还是靠单修一门,才得以进入中三境。” 我去,居然还会走火入魔,风险这么大的吗? 不对呀,那之前河尾土地不是提醒李希声,让我多修炼其他法门,以作前期从保命之用的吗? 这贼老头坑我? 这也不可能呀,他还等着我觉醒救命呢! “河尾土地应是觉得大能还阳,不同于寻常修者,而且他香火将尽,故而有些焦急。但我亦不敢保证,大能还阳便能兼修,这一切如何决择,还得看你。” 李希声的怀疑在理,河尾土地必是想着大能还阳,肯定有与众不同之处,就算是走火入魔也不会出事,可能反而会刺激得我更早觉醒。 “先试试?” 说实话,虽不是大能还阳,但我对已身的异象也有一定的信心,这阴神的修炼快于常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李希声刚才不也说了,在下三境,有少数人成功过? 没错,我就是万中无一! “好,你先盘膝而坐,感应天地灵气,哪一种灵气对你最为亲善,我们便从对应的体系先行尝试。” 阎桑照着李希声的指示盘膝而坐,五心向上,观想灵魂神游太虚,与天地灵气相互呼应,此时,他眼里的世界,化为了七种灵气,白、青、黄、紫、赤、黑、蓝,这七种灵气,分别对着应不同的修炼体系。 白气使人感浩然正气,养之可使儒家神通; 青气若草木萌芽,食之可问道家长生; 黄气宝相庄严,悟之可得佛家自在; 紫气若帝王归来,蕴之可得神道气运; 赤气霸绝威压,淬之可得巫道体魄; 黑气幽冷沁魂,聚之可知阴神之妙; 蓝气诡狡善变,演之可若妖兽之蜕。 这七种灵气,分别对应了儒、道、佛、神、巫、鬼、妖七种修行体系,统称七部元灵。 第二十七章 虎姑婆 七部元灵,组成了这个世界的修行基础,无论任何体系,修行的第一步,便是引灵入体,若是连引灵入体都做不到,那就与修行无缘了。 而大熵的修行者,基本由道、儒、佛、神这四大体系组成,而巫、鬼、妖三大体系,基本为异类修行。 巫者需要巫体,但相关书籍记录不详,鬼修则为鬼魂、阴神专属,而妖修,则为野兽、异兽所化。 ‘那为何我能修炼阴神法门?难道,因为我的灵魂是穿越过来的,所以极为特殊?’ 阎桑在李希声的讲解下,尝试着牵引七部元灵往肉身靠近,最为活跃的,自然便是已经入品的黑气,然后,紧随其后的,是儒家的浩然正气及神道的帝王紫气。 至于本被认为最适合阎桑修炼的道家长生青气,则不为所动,跟佛家自在黄气一起高冷屹立,完全不给‘还阳大能’一丝面子。 而巫、妖两气,则是越飘越远,疏远得让阎桑感觉受到了冒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怎么会是儒家、神道?道家的长生气呢?” 修行的情况不可见,李希声听了阎桑的转述,疑惑不解。 “长生气不理我。” 小委屈无奈道。 “既是如此,那就先尝试下儒家的修行法门,天地浩然、正气始生……” 李希声作为儒家的修行天才,对儒家的修行法门理解极深,当即便决定先尝试浩然正气,深入浅出地阐述了起来。 可当她刚阐述完毕,正想问阎桑有何不解时,便看到白气袅袅,围绕在阎桑的身边,聚散无形,衬得那英伟的面孔,正义凛然。 就这样,又悟了? 李希声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欢喜不已,继而又皱起了眉头,表情复杂,片刻后,又叹了口气。 阎桑则是沉浸在浩然正气的包围里,一种天地辽阔任我行的豪情,荡然而生,这种感觉,跟之前修炼阴神的时候,截然不同。 如果说阴神给他的感觉,是一种守序,我为秩序的守护者,那儒家给他的感觉,便是立序,我为规则的制序者。 但当阎桑沉浸在这种玄妙的感觉时,眼前突然出现了诡异的画面,一个虎头人身的古怪生物,身着寿衣,在黑夜里轻盈翻跃。 身手极为了得,飞檐走壁对她来说,如履平地,几个起落间,便已横跨了数十个屋顶,然后落到一座大户人家的院子里,翻窗而入,等到脱窗而出时,怀里竟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再次轻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而画面,也就此中断。 “怎么了?又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阎桑的神情有异,李希声便反应了过来,上次在河边,阎桑便是在修行的时候,听到了郑文生的心里话。 “这次不是听到什么声音,而是那不知在哪的魂魄,又传来了画面。” 不用说,阎桑知道刚才肯定又是面目狰狞,或是眉头紧皱,这才让李希声看出了端倪。 “虎首人身,入屋掳童?” 李希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可知道,虎姑婆这种妖物?” 虎姑婆? 这个世界,也有虎姑婆的传说? 阎桑点头,小时候他比较皮,夜里经常闹腾,他母亲便会讲故事来哄骗他睡觉,听得最多的,便是虎姑婆。 传闻虎姑婆为山上的老虎所化,经常在夜里出现,遇到闹腾不愿睡觉的孩子便会候在窗边,等大人们走了后就会哄骗小孩,用糖果或其他东西将其骗到室外,然后就直接吞食裹腹。 虎姑婆有很多个版本,但形象上比较统一,因是虎首人身,为了完全变成人,这才下山找小孩吃。 小时候听得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惊醒过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个人在窗外,用一双冰冷的眼珠子,正渗人地盯着他…… “但虎姑婆是吃小孩,而不是掳小孩,这与你见到的画面有些出入。而且,现在是大白天,你看到的画面却是深夜。” 不得不说,如李希声这种长得如同仙女般的女子,就算是皱眉,也是极美的。 看来这个世界关于虎姑婆的故事,也跟穿越前的相似,这也是刚才我没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原因,套路不匹配呀。 以前听到的故事,都是哄骗,哪有翻窗直接动手的? 如果能翻窗,那就不是哄骗小孩入睡,而是直接吓晕了。 笃笃…… 这时,道士突然敲门进来了,抬头便道:“头儿,来事了。” 李希声和阎桑对看了一眼,然后李希声问道:“什么事?” “张捕快跑过来说,下林村有孩童被掳,而且时间都是夜里,打更夫曾见到那贼人,虎首人身,不是人!” 果然! …… 来到前堂时,张捕快正在跟和尚扯淡吹牛逼,旁边有个作更夫打扮的汉子忐忑不安地侍立在旁,张捕快见着李希声,立刻迎了上来行礼,“见过李大宰!” 李希声点头应过,阎桑则开口问道:“张捕快,究竟是怎么回事?确定是妖怪所为?” “见过阎大人。” 张捕快恭敬行礼,然后才叹了口气,“十有八九,这更夫看到过那张老虎脸。” 呃,这老张的态度有点不对,似乎比之前恭敬了很多? 眼角瞄了眼和尚,阎桑顿时了然于心,想必是这秃驴把大能还阳的事给泄露了。 “我……我……我……” 更夫明显并不善于言谈,见阎桑把目光投了过去,便紧张了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想是刚才张捕快的表现给了他压力,连衙门的捕头都如此客气,他就更不知所措了。 “你不要紧张,慢慢说。” “好。” 更夫咽了下口水,这才感觉好了些,然后低头看着地面说道,“昨晚,正好到我当值,三更天,我路过林布仁员外的宅子时,却看得一个黑影,在屋檐上腾跃,身手极为矫健,根本就不像是个活人,反倒像是只大猫!” “我料想肯定是梁上君子,正打算敲锣喊人时,那东西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把我吓得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二十八章 林布仁 “那妖物长着老虎般的头颅,眼睛渗人得很,就好像会吃人似的。而比眼睛更为渗人的,是那个妖物,居然还穿着寿衣!” “就算是普通人,三更半夜穿着寿衣在路上走,也是渗人得很,更不要说这妖物了……” 说话的时候,更夫一直盯着地面,张捕快凑过来说道,这更夫像是被那虎姑婆吓出了毛病,现在不太敢见生人,就怕又看到个诡异的虎头。 我说呢,做更夫的,总不至于胆子那么小,原来已经被吓出ptsd了。 “那你怎么确定,这妖物是人贩子的?” “它怀里抱着个孩子!” “你看到那妖物的时候,那孩子还活着吗?” 更夫回想了会,才有些不确定道,“……不知道。那孩子闭着眼睛,不过,想来是活着的。” “嗯,我知道了!你先坐会,喝口水。” 询问完更夫,李希声单独把我喊了出来,“三更天、寿衣、虎姑婆,都对上了。” “难道你刚才看到的画面,竟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确实所有的条件都对上了,但我也无法完全确定,毕竟刚才的画面里,并没有更夫这段剧情。 “如果是昨晚的画面,那岂不是说,我现在走失的魂魄,现在又多了一种神异,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的魂魄怎么跑去下林村了……” 在河尾村的时候,这两个走失的魂魄虽说也会到处跑,但总归是在同一个村子里,现在却会自己下村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假如我找到了三魂合一的方法,然后我的魂魄,却已相隔天涯海角…… “不一定是去下林村了,也有可能还在县里,不过,却能看到下林村的画面。” 李希声若有所思,“佛家的天眼通,也能做到这点,不过,能看多远跟修为有关。” “呃,那和尚现在能看多远?”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能穿墙吗?能透视吗? “只能看到这院子里的物什吧?” 范围这么小,还真是弱鸡啊,“那头儿你要小心点了。” 若是你被看了去,那我不是亏了? “他的修为比我低。”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天真得可怕,李希声神情如常,“而且除非品级相差较大,要不然被窥视会有所感应。” 这样我就放心了,咦,不对呀,之前我的魂魄窥视虎姑婆时,它并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这虎姑婆修为低得可怕的话,那就是说,我的魂魄跟佛家天眼通不同,被窥视的人,根本察觉不了? 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找回魂魄! “既然这次的案件涉及到你的魂魄,那你也便一起去吧!” 乐意为美女效劳! “那道士和尚呢?” “暂时没有其他的案件,自然也是一起去。” 这真是个令人失望的回答。 …… 阎桑本以为这次又是师徒四人去取经,但没想到,张捕快居然也跟了上来。 “老张,这虎姑婆的事,跟你们捕快没多大关系吧?” 虽然只是见过几面,但阎桑有些自来热,作为一个职业玩家,他早就习惯与各类人打交道,借此套取相关情报。 “这次被掳走孩童的,是林布仁林员外家。他的背景有些复杂,我跟着,你们会方便很多。” “怎么,不乐意见得我?” 没想到这张捕快也不生分,阎桑立刻回道:“没,见着你很开心,你呢,见着我开心不?” “开心啊!”张捕快豪爽地笑了起来,都说灾异司的人性格奇怪,没想到这新晋的阎王小宰,还是蛮好相处的。 “有多开心?” 笑声顿止。 张捕快嘴巴微张,竟一下子怔住了,正常来说,不应该回说‘开心就好’吗? 这个,应该有多开心呢? 像见着勾栏里的花魁那般开心? 张捕快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个适合的回答,笑容再次绽放,正准备开口时,那不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开心得太早了。” 老张觉得有口老血憋在胸口,闷得难受,喂喂,你丫把手放开,我们没那么熟! 阎桑拍了拍老张的肩膀,然后嘴角拉扯出一抹笑意,老张会意,然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逗你的呢老张!” “哈哈哈,看出来了老阎!”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灾异司果然都是怪人!’,老张内心很受伤。 …… “老张,你说这林布仁林员外的背景有些复杂,怎么说?” 你不仁,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阎桑表示对这名字好感度不高。 “员外,其实就是乡绅,是捐钱得来的官职,没啥实权,面子功夫而已。” “但对于那些财主地主来说,可是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不仅可以作为身份的象征,还能借此隐蔽不法勾当。” “据我所知,这林布仁的家底,便是靠着不法勾当积累起来的,而且是家族生意,从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 “什么不法勾当?” 听到不法勾当,和尚立马就精神了。 “不知道啊八戒大师!” 张捕快苦笑道,“如果知道的话,林布仁早进去了,哪还能在外面逍遥?” 早进去了? 以员外的身份,要进衙门的牢狱吃牢饭,这事可不小,你不是不知道,是不好说吧? “老张呀,你看我们这么熟,你若是听得什么风声,便说说吧!” “我们不会乱嚼舌根的,放心。” 你确定我们真的很熟? 张捕快沉吟了会,狠狠点头,“我自是信得过各位大人,那,我就把听到的风声,跟各位大人说道说道?” 和尚疯狂点头,活像个渴望八卦的孩子。 “据说,是跟掳卖孩童有关。” 掳卖孩童? 这可就好玩了,掳卖孩子发家的员外,竟被妖邪掳走了自己的孩童? 可真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不是吧老张,这么恶劣的事件,你们不管?” 阎桑突然有些鄙夷,如果是全然不知那倒算了,可这张捕快明显是听到了风声,竟连任何动作都没有? “唉,阎大人,你这可就是为难我了。” 张捕快叹了口气,“员外的身份,让县太爷都只眼开只眼闭的,除非是有证据,要不然就算有人报官,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要不然,谁还捐官做员外?又哪来的钱上交给朝廷?” 第二十九章 撒谎 泥这是官商勾结,枉顾人命,有什么好为难的? 看来这老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掳卖孩童还是家族生意?” 道士也加了进来,“从爷爷那代做起,到林布仁已然传了三代,你们衙门居然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哦不对,是收到风声,但是没做事,所以也没搜罗到任何的证据,或是发现异常?” 道士不愧是道士,这挖起苦来的功力就是不一般,看似是在询问案情,却是连踩了张捕快几脚。 脚印还留在脸上的张捕快苦笑道,“林天师,倒也不是如你说的那样,若真是一点事都没做,我哪来的风声?”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便有不少人来衙门报案,说被掳走了孩童,而种种蛛丝马迹,都是指向了下林村。时任县令便让我们暗查,但林家的手脚却是极为利落,最后竟一无所获。” “而林布仁从他爷爷开始,便是三代员外,一直捐官。县令也不好过于查究,以免伤了乡绅的心,断了这财路。” “但同时也让我们多上些心,若是有发现异样或证据,倒也不是不能动这林布仁。” 一是没证据,二是财帛妥协,而这两个因素,肯定造就了不少陈案冤案,毕竟,捐官的可不止林布仁一个。 虽不能说所有捐官的都有嫌疑,但这捐官朝政,当真是流祸万年。 半天功夫,当一行人到了下林村时,据说林布仁已在村口外站了一个多时辰,见着众人,立刻便带人迎了上来,“张捕快,可等到你们了,这几位,便是灾异司的大人吧?” “布仁见过诸位大人!辛苦诸位大人不辞劳远而来,为下林村斩妖除魔,远来劳顿,先随我到林宅喝口茶吧!” “可让林员外久等了,这几位便是灾异司的大人,这位是李大宰……” 张捕快也热络地介绍了起来,从他俩的亲昵态度来看,丝毫没有有任何的官贼芥蒂,想必老张刚才虽然表现得极为不齿,但逢年过节,也收了对方不少好处。 身材健壮有力,不似一般员外般肚满肠肥,看似已过不惑之年,但说话却中气十足,竟是个练家子? 而且林家庭院的打手,也不似一般的样子货,身材挺拔站姿有力,眼眸里暗含精光,乖乖,还当真不是一般的员外之家,就算武林世家,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及到林宅厅堂,分宾主而坐,林布仁让人奉上了茶,这才叹了口气,“如非必要,当真不想劳烦诸位大人,但这妖物,却不是我们寻常人可对付的。” “想必事情的经过,张捕快已经跟诸位大人说了,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对策?” 孩童被掳,但这林布仁却不见慌张,举止适时有度,若非早已听说过他的故事,阎桑亦不免高看了一眼。 这妥妥武林侠士的风范呀! “林员外放心,只要这妖物敢出来,我们便能让它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和尚瓮声回道。 “如此甚好,只要诸位大人有把握,我便放心了!” 林布仁拱手致谢,“其实我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那妖物敢出现,必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线!” “到时,便有劳诸位大人出手除妖了!” 原来早有准备,还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这林家的家仆不少呀。 “林员外,我有个问题。” 这时,道士突然出声,林布仁客气道,“大人请问,布仁肯定知无不言。” “不知林员外,可曾和那妖物动过手?” 林布仁叹了口气,“确实曾已交过手,不过,那妖物甚是利害,我们留不住他。” 竟已交过手了? 这不对吖,昨晚更夫才发现了这虎姑婆,然后今天我们就到了,他们哪来的时间交手? 现在天还没黑呢。 “那妖物在白天出现了?”道士惊讶道。 “不是,是在昨晚!” 林布仁解释道,“昨天我回村极晚,已是三更天,在村口处遇到了那妖物,本有些惧怕,但猛然看清它怀里掳走的,正是我的孩儿,便含怒出手了。” “当时,我们合计十人,一起围着那妖物打,但那妖物甚是厉害,在我们十人合围下,不但毫发无损,更是在瞧准了空缺逃了出去,几个翻跃,便不见了踪影。” “当时,我们便追了过去,但夜里瞧不清,一直寻不着那妖物。我们便分散去寻找,直至到了今日午时,这才陆续回到了宅子。” “本想去报官,却听说更夫在清晨时分,已然去了县衙,便在此等候各位大人的到来。” 道士点头,“原来如此。” …… “那林布仁撒谎!” 还未入夜,林布仁布置了间客房让他们先行休息,等林家人走远了,道士立刻露出了不屑冷笑,“如果是昨晚交的手,找孩童直至今日午时,他刚才见着我们的时候,就不应该是那幅面孔中,想必应是十分焦急。” “而且,他身上没有丝毫妖气或阴气,若是昨晚交的手,除非有人为他施过法,要不然不会散得这么快!” “是,刚才我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妖气。” 李希声同意道士的说法,“这确实是个疑点,但是,林布仁应没必要撒谎!” “被掳走的是他的孩子,此时对我们撒谎,不但会给我们造成误导,更有可能让他找不回孩子。除非,另外还有特殊的原因,他不想让我们掺手这件事?” 这可能性极小,毕竟以他们自己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这件事。 不对,若是他们有能力解决呢? “还有,林布仁很自信地表示,他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看似在炫耀他的能力,却也似是在给我们暗示,只要妖物出现,他便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只需要呆在这客房里,等着他通知就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和尚摸着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跟自己的孩子有仇?” “不,不一定是对他有好处。” 道士摇头,眼睛里闪着看透一切的精光,“可能是我们的出现,会对他有坏处!” “例如,掳卖孩童的生意!” 第三十章 唯二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掳卖孩童的案件,不是能一起给破了?”张捕快惊喜道。 “如无意外!”道士颌首,虽然现在只是猜测,但他仿佛已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收获到张捕快极度仰慕及李希声略微赞许的目光,道士的头颅情不自禁地高昂起来,至于八戒秃驴,嗯,应该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咦,这阎王怎么回事,不夸奖一下我,或是投来仰慕的目光吗? 以他的智商,不应该呀! “阎桑,你似有不同的见解?” ‘赶紧的,醒过来,夸我!’,道士内心在呐喊。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在想,为什么他要说在村口动手了?” “如果只是误导我们或是让我们留在这院子里,那随便瞎扯都行。” “为什么会是在村口动手了?” 这…… 这很重要吗? 重要的,不是你应该对我的智慧,表示惊叹吗? 道士得意的表情倏然变冷,“这只是随便找了个缘由而已,又或许,他想引我们去村口……” 说着,道士的表情微微错愕,然后便像是发现了华点似地惊喜了起来,“对,他想引我们去村口!” “我们来自龙尾县灾异司,对于林布仁这种员外,根本无须过多尊重,所以,他根本不敢强留我们在这院子,或者说,他深知自己想留也留不了!” “所以,虽然这院子里也有家仆,但显然只是做做样子迷惑我们!” “他是故意让我们生疑,好让我们私底下去村口那里调查,空耗时间!” “所以我们不但不应该去村口,更应该留在这院子里!今晚,虎姑婆必会出现!” 说完,道士又装出了空虚寂寞冷的高人姿态,就等着阎桑的惊叹,但他最终等来的,却是摇头叹息的不赞同。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林布仁就应该主动告诉你,他们在村口交手了。” “但你还记得吗?这交手的消息,是你主动问他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不主动问,他也能告诉我。”道士不服气道。 “可他未必会知道,我们能通过妖气来识穿这个谎言,又或者说,我们未必会对他起疑。” “在不生疑的情况下,无论我们是去村口或是留在这院子,或是分兵两处,都是可能的。” 道士感觉被绕得有点晕,疑惑道:“那你的意思,他只是想通过这消息,来干扰我们办案?” 阎桑再次摇头。 “你是几个意思啊你!” 道士被气得七窍生烟,装逼的美好心情消失殆尽,“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了!” “刚才看穿这一切后,你想干嘛?” “留在这院子里呀!” “如果不对林布仁生疑呢?” “先去村口查查呀!” “这不就结了?” “结什么结,你这……”,道士刚想破口大骂,但猛然智商上线,惊讶里带几分难以置信,“你言下之意,无论我们是怎么想的,不重要。” “林布仁就是想把我们困在某处,无论是村口,还是在这院子?” 宾果! 不好意思,这个逼我装了,别说,原来人前显神是这么爽的,难怪道士乐此不疲。 这就是‘选择陷阱’。 当只给你一个选择时,你可能会不信,可能会质疑,这时,再给你一个选择,你便会选择第二个。 又或者,你更加多疑,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又跳回来选择第一个。 又或者,你不多疑,直接选择了第一个,但这一切,都没关系,都可以。 唯二选择,就已经限定了思维。 或者成年人不作选择,两个都要,但都已然落入了选择的陷阱里,作为专业玩家的阎桑,对这套路太熟悉了。 “所以,今晚肯定会有行动,不过,未必是虎姑婆,而是林布仁!” “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便能有所发现。” 一锤定音,阎桑收获了原本属于道士的荣耀,风清云淡地接受着赞许目光的洗礼,而道士则像是只斗败的公鸡,有些垂头丧气的颓然。 看着李希声向阎桑投去除了赞许、还略带期待的目光,道士有些不舒服。 这个刚来灾异司,就被他薅了一顿勾栏的家伙,看来并不是个好观众。 以后人前显圣,还是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 “所以,我们要留在这个院子里,莫不要被那林布仁给骗了去!” 和尚恍然大悟地惊喜道,然后就看到众人以一种诡异的眼神,像看弱智般地看着他。 “咋了?” 和尚摸了摸脑袋,疑惑不解。 …… 院子里的宅门打开,和尚走了出来,大声叫道:“喂,那边那两个,喝茶喝得淡出鸟了,有没有酒啊?” “酒?” 那两名家仆愣了下,其中一名回道:“自然是有的,大人要多少?” “先来个两三缸吧!” “对了,有酒无肉可不行,也给我们上点肉!” “好的,请大人回屋稍候,马上就给您送来。” 那名家仆出了院子,却是第一时间跑去向林布仁汇报,林布仁听得皱起了眉头,“酒肉?” “是啊,说要两三缸酒,这就五个人,能喝得了那么多吗?” “看着不像是来办案,反倒是像来讨好处的。” 家仆不屑冷笑,这种官差见得多了,本想着灾异司的灾人不在此列,却没想到,比寻常官差还更不着调。 这哪是灾人,简直就是宰人! 林布仁苦思不得,听到家仆的埋怨,却反而松了口气,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想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灾异司的人真有些本事。” “这样,你去酒窖里,把那几缸三十年陈酿的美酒给他们送去,然后再去市场,切二三十斤上好的牛肉,给他们下酒吃。” “然后还守在院里,只要他们有任何吩咐,直接给办了就行,不用再与我说了。” “三十年陈酿?” 家仆有些心疼,“老爷,那可没几缸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晚只求他们喝高了,我们才好方便做事。” 林布仁叹气道,“再者,保不齐这几个灾人有好酒的,要不是陈酿却被喝出来了,反而坏了事。” “去吧,然后多听听多看看,若是跑出来一个,我唯你是问!” 第三十一章 隐身、穿墙 酒肉很快送进了院子,和尚见着酒便两眼放光的样子,让家仆内心极度不爽,喝,喝死你。 “几位大人,酒肉都齐了,若是不够,只须吩咐一声,我便候在院子里。” 和尚刚倒了碗酒走向了家仆,家仆看得直流口水,正盼着和尚让他也来上一碗时,只见和尚‘吨吨吨’便把那碗酒给喝了,然后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欢快笑道:“好酒!” “就是这酒少了些,咋地,你是看不起洒家的酒量呀?” 家仆看着那刚抬过来的三缸酒,心想别说是五个人,就算是十个人,只怕也够倒的了,“大人,要不您先喝着?” “我就候在院子里,等下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抬。” 刚才不是你说两三缸的,我这都三缸了,你还嫌少? 喝得了那么多吗? “开玩笑,这点酒哪够喝的?你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你八戒大师的酒量,哪里是这点酒,就能打发得了的?” 和尚充分表现出一个鱼肉百姓、只知跟乡绅打秋风的差役贪婪,在叫喊的时候手上不停,倒了一碗递给张捕快,“老张,你也来一碗。” “头儿,这碗敬最美的你!” “林天师,这碗敬你……” “阎王……” 倒完酒递给众人,见家仆还愣在原地,和尚几步走了过去,抬脚便踹了过去,“狗娘养的,还不快去……” “来,我们喝酒,喝!” “喝!” 家仆被和尚踹得摔在地上,回头看了眼,只见众人俱是拿起酒碗‘吨吨吨’两下,便已喝进了肚皮,这才换上了谄媚的笑脸,“得呐,小人这就去抬,这就去抬!” 半爬半跑地冲了出去,转头便又唤人抬了三缸酒过来,然后笑得灿烂,“官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才差不多,勉强能喝个半醉,得了,你去院里候着吧!” 把家仆赶了出去,和尚跟上去关门,关门前还啐了家仆一口,骂骂咧咧,“狗眼看人低,竟敢看不起你八戒大师的酒量,呸!” 啪! 看得房门关上,家仆松了口气,然后冷笑了起来,“呸,还以为灾异司的人有多神,不也是这幅狗样!” “喝,喝死你!可惜了那白花花的银子,还要送与这些狗官花,我呸!” 房门关上,和尚笑嘻嘻地转身准备邀功,但迎来的却全是异样的怀疑目光。 “看不出啊和尚,你这哪里是装出来的,简直就是本色演出啊!”这是来自道士的揶揄。 “我在想着,没事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出去走走,说不得,我们灾异司的活动经费就有了。”阎桑若有深思。 “我不在的时候,看来有必要让别人盯着你。”李希声眼睛微眯,似是在考量必要性。 “八戒大师,我酒量没那么好,这可看你了……”张捕快看着满屋的酒缸苦笑道,这倒是个实在人。 “……” 和尚欲哭无泪,这不是你们让我演嘛? 不知为何,和尚突然想起了刚才道士的那张脸…… …… “喝!你们这不行啊!” “我跟你们说,上次我去河尾村,他们十个人喝我,最后都被我干趴下了!说起来,河尾村的那浸猪笼,可当真凶险得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院里的家仆听着和尚的大嗓门,看着映在窗户上的人影,戏谑道:“看,这就是我们龙尾县的灾异司,这就是传说中能抓妖鬼的神人。” “呸,全是狗官!” “要不是有官位在身,我一只手就能撩倒他们!” “你怎么没喝也醉了?” 另一个家仆笑道,“但凡有一块牛肉,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大好的灯影牛肉,大好的三十年陈酿,可惜喂了狗。” 家仆舔着嘴唇道,“算了,只要他们呆在屋里,就好生伺候着吧。” “别断了我们的财路就成!” …… 道士掏出了几张纸人洒在半空,然后食指和中指并立,念叨了几句繁涩的咒语,纸人见风而涨,落到了他们原先的座位上,化作了李希声、阎桑和道士的模样。 然后又掏出了几张符纸,看到阎桑惊讶的样子,不免心中得意,“用纸人幻化活人,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道法?” 我倒是想,但长生气傲娇得很,不给面子,阎桑冷笑摇头。 “哼,看这招!” 符纸纷飞,一张飞到了阎桑跟前,然后贴在他的胸口上。 另一张飞到了李希声跟前,但却被玉手截住,然后贴在了手臂上。 道士嘴角微抽,也贴了张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再次并指念咒,几个呼吸间,阎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并非是来自身体内部,而是围绕在身体周边的长生气。 之前并不给面子的长生气,此时纷纷聚拢到他身边,不过,依旧没有表现出热情,只是改变了…… 光线? 阎桑抬起了手,只见长生气似乎化为了一层薄膜,附在他的身体上,使得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幻,这就是隐身符? 这个世界的道家隐身符,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玄妙,只是改变了光线,使得他看上去变得虚幻,却不像以前的电视剧演的,好像整个人都消失了。 就这……? 能骗得了人? “只是我们三个能看得到彼此,其他人却是看不到的。” 感觉尊严受到了挑战,道士解释道:“不信你现在走出去,瞧那两个家仆能不能看见你?” 这样吗? 如果这就隐身了,似乎,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吖。 “我现在能穿墙?” “可以,这可不是简单的隐身符。” 道士自信得很,但还是补充了句,“不过,如果境界比我高太多,轻易就能发现我们,尤其是道家的人。” “高多少?” “高一个品阶会有模糊的感应,两个品阶……” 则无所遁形? 这一两个品阶,叫高太多? 道士哥哥,怕你是对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阎桑不再理会道士,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然后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碰向了墙壁,呃,那种实物碰撞的感觉,消失了? 就像是两种不同的颗粒,当他把手伸出去的时候,长生气所形成的颗粒,自然地把墙壁所组成的颗粒给挤开了去,然后,他的手就伸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酒鬼 阎桑把手收了回来,翻手覆去仔细地观察着,在长生气膜的保护下,他的手非但没有丝毫损伤,甚至连破皮都没有。 ‘没有实物碰撞的感觉,但还是有一定的反作用力,不过这力量很微弱,若是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伸进了水里一般。’ 阎桑再次把手伸进了墙里,确定感觉与之前无异,不再迟疑,直接往前走,整个人就这样穿过了墙壁,来到了屋外。 在院子里,两个家仆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像是通过映在窗户上的光影,来确定他们的人数和举止。 当家仆的目光扫过来时,阎桑初时还有些紧张,直至他们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了回去,这才松了口气,真看不到了? 他大着胆子走了过去,伸手在家仆的眼前晃了几下,家仆突然眉头皱起,阎桑的心也随着提了起来,坏了,玩崩了? “奇怪,怎么感觉起风了?”那个家仆疑惑道。 “夜里起风,有什么奇怪的?你别疑神疑鬼!” 另一个家仆埋怨道,“守着这群灾异司的怪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你可别再吓我了。” 呼,还好,没玩崩。 “阎王,别玩了,准备走了!” 道士的声音传来,不过两个家仆却像是没听见般,依旧在自顾自地聊着天,看得阎桑惊奇不已,连声音也屏蔽了? 隐身、穿墙、消声,这哪里是隐身符,简直都快无所不能了! 如果不是有急事,阎桑还想给这多嘴的狗仆来上一拳,看他俩是不是会闹起来。 道士的手一挥,一只纸鹤便扑腾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上了天。 李希声和道士紧跟其后上了屋面,阎桑见状,只好也走到了墙边,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屋面上。 阴神入品时,阎桑的身体素质已大为提升,又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翻墙腾跃已难不倒他。 但不知是他力度控制有差,还是运气不好,落到屋面时,竟把那屋瓦给踩裂了,大半夜的,这声音格外刺耳。 他本想没多大事,哪成想那两名家仆,竟是闻声看了过来,同时,道士也转过头来,“小心点,虽然我们说话他们听不到,但若是发出声响,他们还是能听到的!” “刚才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屋瓦碎了?” “这大半夜的,被冻裂了?不对呀,这天不咋凉啊!” 阎桑的心提了起来,两名家仆似是发觉不对,正朝他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屋里传来了砸碗的声响,和尚大声笑道:“好酒,好酒啊!” “我告诉你们,我之前遇到一个酒鬼,每当有好酒时候,它会嗅着酒香而来,然后趴在屋瓦上,盯着屋里的人喝酒,等人喝得稀烂了,便会落到屋里,偷酒喝……” 两名家仆听着和尚的话,咽了咽口水,看着夜幕下空无一人的屋瓦,总感觉那里有双眼睛,正在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他们,内心顿时发起毛来。 这酒鬼,自然不是指人,而是指真的鬼…… “这里更凉了,要不我们还是回那边去?” “我的娘嘞,你不说我还不觉的,贼他娘凉!走走……” 阎桑松了口气,情不自禁为和尚竖起了拇指,关键时候,这秃驴脑袋倒像是开了光,竟变得聪慧起来,难道,是喝多了? 抬头看去,李希声和道士的身影已越来越远,连忙几个腾跃追了上去。 只是几个腾跃后,阎桑越发感觉不对,眼前的景象层层叠叠,竟是出现了极多人影,让他有些看不真切,差点又踩裂了瓦片。 他娘的,我就说怎么会连力度都控制不好,原来又是异象到了! 阎桑连忙停了下来,“道士,等一下,我又看到东西了!” 李希声和道士闻言,顿时返过身来,“看到啥了?” “很多人,少说上百,是林布仁他们!” “那是一处人工山洞,虎姑婆已经出现,被他们围了起来,但是却没动手。” “林布仁神色有些诡异,像是跟虎姑婆在说话,神色极为复杂,像是……” 听到林布仁在跟虎姑婆对话,李希声已是蹙起了眉头。 这虎姑婆虽说凶名不似其他妖物那般显赫,但却也不是好与之辈,只知食人的低等妖物,智慧低下,最是不好沟通。 然则再加上林布仁神色复杂,此事就显得更不寻常了。 “像是什么神色?” “尊敬,但又苦口婆心,宛如长辈般……” 阎桑有些不确定,虽然看到了画面,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只能通过经验来推测。 长辈? 若是如此,此事则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虎姑婆向来为虎精所化,却从未听说过,人也会变成虎姑婆。 “你背上阎桑,我们继续赶路。” “我?” 道士有些不乐意,闻言瞪大了眼睛,但随即无奈地转过身子,“上来吧!” 你不乐意,当我便乐意吗? 如若可以,我还是想被头儿当成小鸡提呢。 时间紧急,阎桑也没空跟道士贫,就直接上了道士的背,别说,虽然同是被人背着,但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道士并没有和尚那般的恶臭,虽也不如李希声的体香,却似乎带着另外一种香味,有点像是庙宇的檀香,虽不算十分好闻,但却比和尚好太多了。 娘炮! 阎桑不由得暗骂了一句,然后便不再理会,专心研究那突然出现的画面。 “这只虎姑婆似乎有一定的智慧,虽然没开口,但却是沉默地听着林布仁在说话。”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明显,他们之前就见过这虎姑婆了。”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这应该是个陷阱,针对虎姑婆的陷阱,果然,他们知道虎姑婆会出现,而且,还知道它会出现在哪个地方。” “林布仁越来越激动了,其他人也紧张了起来,估计,很快就要动手了!” “动手了!” “将近百人围了上去,不过虎姑婆的身手极为了得,那些人根本不是对手,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第三十三章 整村掳卖 已动起手了? 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人都被杀光了。 李希声美眸微张,吩咐道士加紧赶路,但阎桑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错愕了起来,“但是它却不伤人性命。” 不伤人性命? 一只低等智慧的妖物,竟不伤人性命? “没打起来?”李希声疑惑道。 “打起来了。” 阎桑继续直播,“但是虎姑婆却只是打伤打退了他们,却不伤人性命。” 李希声无比讶异,像是听到极不可思议的话般,沉吟了好久,才问道:“那林布仁他们呢?” “往死里打,尤其是林布仁。” “这可就好玩了。” 道士戏谑的笑意极浓,“妖伤人而不夺其命,但人却是想着怎么弄死那妖物。” “刚才仿如对待长辈般的尊敬,跑哪了?” 阎桑沉默了。 他不知怎么回答道士的问题,因人遇到妖物,若是有捉妖除妖的能力,那自不必说,若是没有,三十六计。 而妖自然也是一样,自古人妖不两立。 所以这事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偏偏发生了刚才那一幕,人妖进行了一场对话,而那看起来极具威胁的妖,竟只伤人却不害人性命,而且,还是在被围攻的情况下。 “结束了,虎姑婆逃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结果,阎桑没有丝毫心急,反倒是松了口气。 是因为虎姑婆没被杀死吗? 如此,就算是虎姑婆逃脱了,也没关系吗? 阎桑落入了深思,有些奇怪自己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片刻后,才分析道:“这件事显得极不寻常,林布仁竟想跟虎姑婆对话?若不是虎姑婆已生出足够智慧,那便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 “而这个隐秘,在场的百人都知道,若非如此,他们的神情不会如此自然,其次,那里足有百人之多,我料想,应该不全是林布仁的家仆打手。” 听到这里,李希声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下林村民?” “对!” 阎桑的语气有些沉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百人里有几个面孔,在今天进村的时候我曾见过,是普通村民。” “如果照着这条线去想,那将是极为可怕的事。” “整条下林村,都在进行人口掳卖!!!” 爱装高冷的道士讶然失声,这绝对是个惊人的发现,整条村都参与掳卖,难怪林布仁会隐藏得如此完美,这相当于每个村民,都会是他的眼线。 “不一定是整条村都参与了,但最少,有不少村民参与了。而没有参与的,也被发展为眼线了。” 阎桑叹气道,“当然,这是往最坏的方向想,只是,刚才那个山洞是由人工开凿而成,若非举村之力,很难。” “而且这样一个人工山洞,下林村村民,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如果是这样,那这案件就大了! 举村犯罪,县令处理起来都会十分棘手,得上报到郡令了。 “所以那个山洞,就是被掳孩童的囚牢,有足够的诱饵,就不怕虎姑婆不上勾。” “我们现在过去,不正好能把他们抓个正着?” 道士有些激动,但阎桑却是摇头,“虎姑婆已经跑了,诱饵不知还在不在,又或者,今晚本来就是个空饵?” “因为我看到的画面里,虎姑婆怀里并无孩童,若是有诱饵,虎姑婆不应该会走空。” “其次,虽然昨晚交手是捏造,但林布仁的孩子确实被掳走了,这一点,可能也是林布仁刚才跟虎姑婆交谈的原因。” “这……” 听了阎桑的话,道士顿时无比失望,然后把背上的人儿抛了出去,冷笑道:“你自己走吧!” 挖槽无情! …… 村子后面有座大山,正好与村口是相反方向,等阎桑他们到时,现场的气氛极为沉默,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在互相擦药,而林布仁却已然走了。 “确实有妖气,不过这里的妖气是最浓的,逃跑的方向,应该是东边。” 李希声沉思了片刻,这才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能不能找到孩童,如果没有找到,就不要现身了。” “我跟阎桑循着妖气,去找虎姑婆!” 说完,不等道士的反对,便带着阎桑往东而去,道士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能叹了口气。 山洞里的妖气最浓,但一直追到了林里,妖气却越来越淡,到了后面,阎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妖气,只能跟着李希声跑。 进了林子没多久,李希声也停下脚步,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 “妖气不见了……” 连李希声也感觉不到妖气了吗? “是因为在林里?” 低智妖物,因不会收敛妖气,所经之处,都会留下极为浓郁的妖气,但会随着时间逐渐消散。 这也是道士能确定林布仁昨晚并未与虎姑婆动手的原因,动手之时,妖气弥漫,最少需一日光景,才能完全散尽。 “不是,这只虎姑婆,看似已生出了足够的灵智,而且,还会隐蔽自己的妖气。” 李希声脸色沉重,“不像是野兽化形,反倒像是……” “有人豢养?” 阎桑惊讶道,看到李希声颌首,他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这下林村的案件,还真是惊喜无处不在。 人和妖可以交谈,而妖却是人豢养的。 林布仁靠着掳卖孩童发家,最后,却是被妖物掳走了自己的孩子。 而下林村整条村,似乎都参与到林员外的掳卖生意里,就算没有全员参与,最少多数村民也是知道的。 还有,那林布仁与虎姑婆交谈时的神态,若真如阎桑所猜测的一般,最坏的结果,就是那妖物为人所变,而且,还是林布仁曾经很尊敬的长辈,同时下林村的村民,对他也很熟悉。 那这虎姑婆的身份,几乎就要呼出欲出了,如果不是村长之类的人物,那就有可能是曾经的林员外,林布仁的父亲或是爷爷! 爷爷变成了妖物,然后当着儿子的面,掳走了孙子? 这对父子的故事,还真是耐人寻味。 第三十四章 洞坟 山洞里遍插火把,但橘黄光晕并未完全驱散幽暗,使得这山洞看上去有些冰冷。 阎桑回到山洞的时候,洞里的人已经走了差不多,从洞口往里走,才发现这个山洞开凿得极深,更是分出了几个洞室,此时,道士在站在一个洞室前,身体颤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了?” 阎桑走向前去,目光也看到了洞室里的光景,顿时便愣住了。 这个洞室用栏杆作关闭,建造得像是个牢狱,内里空间极大,足供数十人活动,但此时,里面虽没有一个人影,却是有着不少的白骨,而从骨架来看,竟像全是孩童。 “牲畜!牲畜!……” 道士张大了眼睛,神情激动,嘴巴里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 除了白骨,这山洞里更是传来了极为浓郁的味道,有点像是泥土夹杂着血腥,同时混着尸味,让人直欲作呕。 “这是关押着掳来孩童的密室之一,从这气味及白骨来看,应是生病或快死了,才会被转移到这个密室……” 相比起两位同事,李希声反而显得较为冷静,只是那美眸微微眯起,仿若一条择人而噬的美人蛇。 所以,只要是被转移到这个密室里,就代表着被放弃,而这个密室,也相当于是被掳孩童的墓地。 “头儿,我想杀人。” 道士突兀开口道,语气低沉,与平时的冰冷不同,带着一丝压抑极深的凶狠,“你们去追虎姑婆时,我把这个山洞走了个遍,除了这个,还有另外几个洞室。” “与这个洞室相仿的还有两个,想来一个是囚禁着可待价而沽的孩童,这些孩童,多数长相较好,可以卖出高价。” “另一个,应是较为普通或天生残缺的孩童,这些孩童,卖出去还不如自己操控,用来当作赚钱的工具……” “采生折割!”阎桑惊讶道,“杂毛,你确定?” 采生折割,是极为残忍的行当,人为地制造残废或是‘怪物’,以此换取他人的同情心,施舍钱财。 最为常见的便是弄瞎弄聋孩童,然后让他们去讨要钱财,而最狠的,甚至可能截掉躯肢…… “在另外的洞室,我发现了各种行刑的工具。” 道士眼神发狠地看向了阎桑,只是又似乎渴望着别人的否认,“对于孩童,如果不是采生折割,没必要动用到刑具吧?” 阎桑沉默了。 虽然没有在这山洞里找到孩童,但道士发现的一切,已足以说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也只有此时,道士才会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企望阎桑能推翻他的推断,给他另一个说法。 沉默良久,等不来期待的说法,道士嘴角冷笑,“所以头儿,我想杀人。” “你知道谁参与了?下林村那么多人,你总不能全杀了吧?” 李希声并不认可道士的想法,“就算灾异司有临时处决权,可以杀一两个人,但你想杀谁?” 处理邪魅诡异,并不像普通案件,经常会遇到特殊或是危急的情况,针对这点,朝廷也给予了一定的特权,事急从权。 临时处决权,便是最大的权限,但事后须提交相关案碟,也就是报告。 “林布仁!”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从道士的嘴里蹦出来。 “然后呢?”李希声继续问道。 道士沉默,是的,然后呢? 一时快意,道士倒是舒畅了,但林布仁若是主脑,他死了,参与的其他人呢? 无论是处决或是关押,都需要相关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大多掌握在林布仁的手里,他死了,这案就算最终破了,也不一定能抓获所有相关人员。 “从这山洞的规模和洞室的白骨来说,并非是林布仁这代人开凿的,而是存在了数十年之久。你现在去杀了林布仁,相当于是帮他们脱了罪,走失了相关证据,这就是你想要的?” 听到李希声的话,道士深深吸了口气,情绪终于平稳了下来,“头儿那你说,要怎么做?” 李希声颌首,这才像是那个娇傲的道士,“是时候动用你的身份优势,给郡令去个消息,让他派遣得力干将,在这两三天内,赶到下林村来。” “好。” 道士应声,然后疑惑道,“两三天,头儿你有把握?” “没有。” 李希声摇头,但随即看向了阎桑,此时那个英伟的脸庞,看上去似乎又俊俏了几分,“但我们有大能。” 道士也把目光递向了阎桑,或许平时他不想承认,但此时,他却真心希望对方比他厉害,“拜托你了。” 啥? 两三天时间,破获这起陈年旧案?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好。” …… 从山洞回到宅子里,张捕快早已不胜酒力呼呼大睡,倒是和尚反而越喝越精神,见得众人回来,便继续邀酒道:“我已经喝了四缸,来,不要停!” 然后,李希声冰冷的目光让他顿时醒酒,虽说话还有些不清晰,但倒是消停了不少。 “我们走的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事?” “有我八戒大师在,哪会发生……” 和尚拍着胸脯大声叫喊,但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抱着个酒缸像是孩子般,“在你们回来之前,林布仁来过,不过却是没进房间,而是与院子里的那两个家仆聊了会。” “看来是确定你们否有行动,然后也过来看我们喝倒了没有,问完便离去了。不过,他应该是受伤了,我能感觉他的气机弱了些,而且姿态也有些不太正常。” 佛家有天眼通,自然能看到院子里一切,没想到和尚喝归喝,倒是没忘了瞧上一两眼,这喝高了,确实比平时还要更加靠谱。 “和尚,你摇醒老张,我把刚才发现的一些事,跟你们说说。” 待得张捕快醒来,阎桑便把山洞里的一切说与他俩人听,初时两人俱皆迷糊,听得不甚仔细,到了后面,尤其是采生折割之事,两人顿时眼孔收缩,清醒了出来,冷汗直冒。 “我要杀人!” 听完,和尚说了和道士一般的话,但此时已然冷静过来道士,巴掌拍在了和尚的头上,“你要杀林布仁?你可有想过后果?” 第三十五章 可疑的打更人 道士当即把林希声跟他说道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和尚,听得和尚云里雾里,不过还是勉强有几分会意,“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我知道你说得对,接下来怎么办,我听你的!” 道士点头,顿时恢复了那高傲不屑的表情,然后下巴扬起,“听阎桑的。” 咳咳,都听我的,那你还装啥装,不过,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我们先来捋一捋,道士,头儿之前说你给郡令去个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大熵二十三郡,每个郡令几可说是封疆大吏,道士去个消息,便能让郡令派遣得力干将过来? 这听起来几近天方夜谭,哪怕是李希声这种大宰,只怕也驱使不动郡令。 “郡令姓林。”道士淡漠回道,似是不想多谈。 “姓林?” 阎桑依旧疑惑,“难道是跟这下林村有关系?” “我也姓林!” 道士提醒道,但和尚却已是听急了,“得了,不就是郡令的侄子,有那么难开口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郡令的侄子? 乖乖,原来道士的来头竟这么大,难怪平时总把眼睛放在额头上,不过,有这么深厚的背景,为什么还要跑来龙尾县当小宰? 就算是更高的位置,一番操作,想必也不是问题。 见阎桑投来奇怪的目光,道士有些不快,“只是郡令的侄子而已,又不是亲儿子,若不是头儿不想说,她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乍滴,还能是公主不成? 不过李希声没提,阎桑也没好继续,轻咳几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最重要的事,便是在郡令的兵马到来之前,查清案情。” “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极为有限,但有几条基本确定。” “下林村绝对是掳卖案的突破口,林布仁是关键人物,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参与其中。所以在我们查案的时候,这些村民,可能反而会成为我们的阻力,干扰或是误导我们。” “虎姑婆,并非是虎精化形,原本是下林村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竟妖化为虎姑婆,而且,看似为人所豢养,背后应该有只黑手,正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头儿,你可听说过这种邪术,或是最近一段时间,龙尾县,是否有什么邪道出没?” 李希声摇头。 “好,那来源我们姑且不论,这虎姑婆的身份,可能是下林村受人敬仰的长辈,甚至我怀疑,它是林布仁的父亲。” “林老太爷!”张捕快耸然站了起来,“他已经死了呀!” “什么时候?” “两三个月前吧,具体记不清了,这人死了,怎么可能变成妖物?”张捕快不信道,“最多,不应该是尸变吗?” 人死之后,若是含怨而去或是埋在阴煞之地,便有可能化为僵尸之流的邪魅,但变为妖物,却是闻所未闻。 这是阎桑刚才询问李希声的原因,也是张捕快不信的原因,但现在以种种线索分析,林老太爷是虎姑婆的可能极大,若是已然过世,那究竟是尸变,还是魂夺? “这事透着古怪,先不下定论,但我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查勘。若是林老太爷已死,张捕快,我们是否能开棺验尸?” 老张的脸苦涩无比,“我试试吧,这林老太爷是员外,林布仁也是员外,这……” “自不是以我们刚才的说辞,你想还有什么方法,明日,你便陪着道士,去跟林布仁聊天,套套他的话,顺便看能不能开棺验尸。” 听到这个任务,道士不免嘴角冷笑,“阎王,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失手就把林布仁给宰了?” “我相信你。” 阎桑朝着道士笑了笑,道士娇傲地哼了声,“我尽量。” “另外,如果虎姑婆是林老太爷所化,他的死因必然不简单,甚至死前肯定发生了某些事,我跟和尚、头儿三人,去村里头转转,看能否打听到些消息。” “若是这整条村都参与掳卖了,我怕你啥东西也打听不到。”道士皱眉。 “是,不过总归有些机会,而且,还有一个人很可疑。” “谁?” “那个更夫!” 更夫? 道士听到这个人,眉头皱起,后面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孔微微收缩,“对了,我竟没注意到!” 和尚和老张对望一眼,俱是摸不着头脑,“那个更夫,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看到妖物,便跑来报案,不是很正常吗?” “老张,这个更夫来报案的时候,是一个人吗?”阎桑淡然道。 “是呀,这点很奇怪吗?”老张依旧没反应过来,“只有他看到虎姑婆了呀!” “之前呢?以前遇着诡异事件过来报案的,也全是一个人吗?” “这……”,老张想了想,然后摇头,“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基本都是两三个人陪着来的。” “这只是一个疑点,正常人见着这种事,少说要也歇个半天才回过劲来,而且报案之时,多数会拉上一两好友,壮胆。” “但这更夫却是大清早,便从下林村去了龙尾县,而且虽然看似被吓怕了胆,但回想起来,却像是有心为之。要不然,单就下林村到龙尾县这段路,就能吓死他很多次。” “当然,最大的疑点,还是他大清早就去了县里,然后我们到这下林村后,林布仁的反应!” “若我们的猜测为真,整个村子都参与了掳卖,那林布仁对这下林村的掌控力,不说手眼通天,最少也应是心中有数。” “而其他村民看到虎姑婆的时候,却不显得过分畏惧或惊讶,也就是说,林布仁早就对这虎姑婆有所对策,最少,不至于会让更夫去县里报案,从而使得灾异司过来的时候,林布仁须另外找缘由,把我们困在这宅里,或是拾掇我们去村口。” “这一切只能说明,林布仁对这个更夫,已经失去了掌控力,或是说,这个更夫,是有心引我们过来的!” “他是一个意外,我们需要的意外。” “而更夫的行为,更像是打了林布仁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十六章 吃腐食 “林员外,昨晚实在抱歉,因那秃驴一时兴起,喝了你不少好酒,还请见谅则个。” 临近午时,用过午膳,道士才带着张捕快去拜访林布仁。 不是起晚了,而是为了对应上那六缸酒,同时,也尽量维持着鱼肉官差的散漫德行,免得引起对方的怀疑。 “林大人这是哪里话?” “你们远来下林村,为下林村斩妖除魔,布仁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敢有怪罪之心?还请林大人莫要说了。” 林布仁引道士他们到会客厅,分宾主坐下后,道士抿了口茶,叹息道,“说来惭愧,此来下林村第一晚,便喝酒误事,还好虎姑婆昨晚没出现,要不就麻烦了。” “林大人这是哪里话?吃饭喝酒,乃是人之所需,怪我,这全怪我。” “我昨晚也是想着给大人们洗尘来着,只是临时有事处理,故没去陪酒,还请大人见谅。” “另外,大人威名远扬,那虎姑婆想是听到大人的名声,便躲了起来不敢出现,倒也没误事。” “哦?我的名声,竟已传到下林村了?” 道士的眉毛扬了起来,一幅极为受用的惊喜模样,“林员外与我好生说说,我的名声在下林村这里,是如何远扬的?” ??? 就客套了几句,你怎么还喘上了? 你怎么扬的,我怎么知道? 林布仁脸色如常,“林大人处理各种诡案,名声极响,在龙尾县无人不知、无人不传,为李大宰之下第一人,都在传不日就将接过大宰之位,成为我们龙尾县的守护神。” “故而此次林大人到得下林村来,村民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想必用不了多久,必能除邪魅,让下林村恢复往日繁华。” 全是套话,但口才了得、才思敏捷,若非已确定林布仁的罪行,道士听着或许还会有些高兴。 但现在,他只想让眼前的恶魔伏法,得到应有的报应,同时解救那些不知被转移到何处的孩童。 “林员外过誉了,我何德何能?” “不过说起虎姑婆,林员外的孩子……” 道士提醒道,然后仔细观察着林布仁的表情,只见对方先是表情僵硬,然后牙关紧咬,“林大人尽力就好,布仁明白,事发至今已然有日余,昌义生还的可能不大,但……” “无论生死,布仁别无他求,只求大人能除了这虎姑婆,便算是为下林村造福了!” 林昌义,是林布仁被掳的孩子,这起名子倒是讲究,有仁有义,但林布仁的辈字不好,布字辈,正好不仁。 这林布仁的表现,倒也恰如其分,一个进退有据的员外,在面对县衙官差的时候,纵是孩子已生死不明,但依旧强忍悲伤。 还真是个好戏的匪帮头子。 ‘林昌义有没有危险,怕你是比我清楚得多,若真是你父亲妖化,连村民都不害其性命,还会伤害自己的孙子?’ “好说,我此来就是除妖,必不会让下林村民担心受怕,坠了我的名声。” 道士胸脯拍得劈啪作响,然后话头一转,“对了,听说林老太爷过身了?” “是啊,父亲是年后过的身,本来身体还算硬朗,但却不知为何,突然就……” 林布仁变得伤感起来,抹了把眼泪,“不知林大人为何有此一问,难道我父亲的死,跟这案件有关?” 过渡得极为自然,但想必内心已有疑惑,果然老江湖了。 “唉,此事不知怎与你说好。”道士的表情有些为难,眼神闪烁。 林布仁表情依旧,但却是沉吟了片刻,“大人但说无妨,布仁听着。” “好,虽此事听起来有些残忍,但总归是要与你说。” 道士徒然叹气,有种不忍告知的无奈,“布仁啊,虎姑婆至今,可是只掳了昌义一人?” 怎么还叫上名字了? 林布仁内心咯噔一下,但这问题却不好思索过久,便直接回道,“是。” “那你可知为何?” “布仁不知。” “唉……” 道士又是一声叹息,“你可知虎姑婆为虎精所化,但却因化形不完整,须吃童子以炼妖气,为的,便是求得最终化形。” 林布仁点头,虎姑婆怪谈相传极广,他也是听着长大的,只是,却与这次的事件有些相悖。 听得道士所言,他对虎姑婆所知也只限于此,不由得暗松了口气,但又有几分怪异,不知道士想说什么。 “但你可知,若是没有孩童,在虎姑婆饿起来的时候,是以何为食?” 在虎姑婆饿起来的时候,是以何为食? 这句话突然给林布仁提了个醒,这虎姑婆若是饿起来,会否饥不择食? 不会的,不会的,虎毒不食子…… 林布仁莫名地烦躁起来,但还是极好地隐藏了过去,“还请大人告知。” “腐食!”道士眼里精光隐现。 “腐食?” 林布仁略有错愕,一股苍凉莫名涌上心头,“大人的意思是,尸体?” 道士点头。 林布仁内心有些复杂,但对上道士的目光,顿觉表情不对,连忙急切了起来,仿若恍然大悟,“大人,你的意思是,昌义他……昌义他……” 若是饥急了,无论生死,都会被吃。 而此时,林昌义正在虎姑婆之手,林布仁须表现得急剧惶恐才行。 “布仁莫怕,我不是那个意思。” 道士摇头,林布仁见状则表现出‘惊喜渴望’,但下一句,却是让他的表情瞬间停滞,“我的意思是,虎姑婆在饥急的时候,会吃腐食。但它若吃了腐食,则会记住了腐食的灵魂气息。” “而现在下林村,只有昌义被掳,如无意外的话,林老太爷的尸身……” 林老太爷的尸身被吃了,所以虎姑婆才会找上了林昌义,将其掳走? 林布仁若有所思地看了道士一眼,然后又看看张捕快,他深知事情并非如此,但此时道士的说法,却让他无法反驳。 灾异司的话,有可能是假的吗? 但若不反驳,难道,真由得他们查到父亲头上? 左右为男,林布仁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突然睁眼,“这绝不可能!” 第三十七章 草率了 阎桑同样也是吃了午膳才行动,但他们却是以查勘案件的名头出门,但查勘的过程,却是嬉嬉闹闹宛若踩风游玩。 同样,也是为了符合鱼肉官差的本色,若是连查勘案件的名头都不用,那也太假了。 但若查勘得过于认真,则有可能让下林村人警戒起来,所以又须假公济私。 “哇靠,阎王你看,这下林村的婆娘,还真长得不赖!” 和尚欢喜地搂着阎桑的肩膀,然后在其耳边说道,“昨日来时还不觉得,但现在看去,乖乖,这些村民眼神都有些怪异,看似热情洋溢,但内里却是假模假笑。” “这哪里是在陪笑,简直就是在监视我们呢!” 确实,此时的下林村虽人流依旧,看似是因灾异司到了,再也无畏虎姑婆,但从他们不自然的观望来看,并非是在陪笑,而是在监视。 看来这案件,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整个下林村,都是掳卖案的参与者或帮凶,现在,就不知郡令会多关爱他侄子,派遣过来的得力干将,能否把这整条村都控制起来。 “表现不错,继续。” 阎桑也在和尚的耳边低声说道,然后便用手肘撞了撞和尚的胸口,“美得你,没钱去勾栏了是不?” “还是你懂我!”和尚笑得极度猥琐。 论出演鱼肉官差,和尚几乎是与生俱来,天知道这和尚是怎么当上的,难怪叫八戒。 八成是落发的高僧早就看出来了,赐名望其能大彻大悟,早日归于佛门,但从结果来看,唉…… 让和尚跟着来是对的,他这智商不合适去套话,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错的,呃…… 李希声那难看的脸色,已能说明一切。 “妈呀,头儿的脸色不对了,阎王,我们还是早早把正事给办了,然后再……嘿嘿……” 和尚像是压低了声音,但以他的嗓子,这嗷声都是任谁都听到了。 “走起!” …… 阎桑跟和尚分头询问上林村民有关于虎姑婆的事,而李希声则坐在路边的茶座里喝茶,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回茶座里汇报,又是坐了半个时辰。 问半个时辰,歇半个时辰,这听起来让人诧异,但这就是鱼肉官差的常态,巡逻大多只是做做样子,哪有官差真会回来折腾。 这般做派,让上林村民眼里的戒备少了些,虽然他们自以为隐藏得极深、极好。 而阎桑跟和尚的询问,则更多的像是闲聊,这懒工怠工的态度,也让他们放松了不少,甚至有些还跟这灾异司的大人吹起牛来,但却不知在无意中,已被阎桑套取了些许信息。 “大多数村民,应该是参与者,但参与度不高,如无意外,应只是眼线。” 听到这话,李希声微微点头,和尚则是松了口气,若真的全村都凶残成性,那会是多令人绝望的事。 “因是眼线,故而机密所知不详,也因此,我才能套取到相关消息。” “林老太爷,是在年后过身的,从死亡到下葬,整个过程并无诡事发生,而他跟林布仁的关系,据说父慈子孝。” 说到这里,阎桑不自觉地冷笑,若真是父慈子孝,只怕也闹不出现在的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老太爷现在这幅样子,肯定跟林布仁脱不开关系。 “至于虎姑婆,都没见过,除了更夫,糟……” 阎桑正准备继续说道,猛然脸色微变,“更夫可能会有危险!” 如果真如昨晚所猜测,更夫清早去县衙,是为了打林布仁个措手不及,那更夫回到下林村,则有会面临着林布仁的秋后算帐。 让他如此被动的更夫,想必是有着极深的恩怨,就算没有,在县衙之行后,也决定了更夫的结局,现在就看这结局,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阎桑昨晚也曾想过这点,不过时机不对,再者灾异司的官差还在,料想林布仁不会选在此时动手,但刚才又突然想起,若是灾异司的官差,平平无奇呢? 若全是鱼肉百姓的官差,能力平庸,那自然是第一时间消除隐患,就算有疑点,那也只是价码的问题。 草率了,反而把自己玩了。 当阎桑赶到更夫家门时,看到更夫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幅鱼肉官差的痞态,“刚想起有些事还要问你,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喝个茶?” 更夫唯唯诺诺地把灾异司的大人请进了门,和尚落在后面,表情略有诧异,像是发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摇头跟了上。 更夫家里虽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没有茶水,给几位大人倒了碗水,然后就又一直盯着地面,不敢多言。 “我且问你,林布仁林员外,是否跟你有些恩怨?” 阎桑端着水没喝,直接开门见山道,若更夫真是为了让林布仁措手不及,此时再多的话语,也只是白费口舌。 该说的,早晚会说。 更夫终于抬起了头,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阎桑,然后又低下了头,忐忑道,“大人怎么会这样问?没有,这是没有的事。” 没有? 你刚才的表情,已说明事情不小,正等着我追问呢。 “你可想清楚了,如若此时不说,等我们走了,你想说也没地儿说去。” “而且你这次的事,林布仁不可能猜不出来,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到时,莫说你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就连这条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气氛有些压抑,阎桑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但更夫的头却是越来越低,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大人,我跟你说的,你可能保密?” 阎桑点头,“这是自然!” “好,那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盼你能把林布仁绳之于法,让这下林村恢复往日的光景,而不再是个吃人的村子。” 吃人的村子? 阎桑瞬间精神起来,看来这更夫知道得不少,林布仁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参与其中,甚至是核心人员。 若是这样的话,不单是虎姑婆,连这掳卖的案件,也破案在望了。 第三十八章 尸语 “父亲下葬之时,是由我全程操办,及得入土,并未发生任何诡事。” “入土之后,我不时会去看望父亲,前晚正是去看望父亲后返程,这才跟虎姑婆碰了个正着。” “虽没特意查勘过,但若是翻了土,想必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但父亲的坟土并没有翻新过的痕迹,这虎姑婆总不能土遁吧?” 林布仁并未反驳道士的话语,但已敏锐地觉察其意图,从言辞上来婉拒道士即将提出的建议。 ‘我真想说虎姑婆能土遁,不过你信吗?’ 道士内心冷笑,没有理会林布仁的婉拒,“林员外,为了以防万一,我看还是开棺验尸吧!若是林老太爷被亵渎了,这……” 这问题极为关键,哪怕是被拒绝了,也能看得出态度,毕竟,这是由灾异司大人当面提出的。 “林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也是为了父亲着想,不想让他死后不得安生。” 林布仁仿似有些意动,但随即摇头,“但若真是如林大人所说,开棺又能如何?若是父亲已是尸首不全,开棺,也只是辱于人前,凭地再被打扰而已。” “但若是虎姑婆对林老太爷动手了,开棺后便能记上一笔,日后灭了虎姑婆,那也算是为林老太爷报仇了。”道士继续劝道。 “不用了,我父亲喜好清静,作为儿子,实不愿再去扰他。再者,无论父亲的尸首是否受到了亵渎,但虎姑婆已把昌义掳走,只要除了虎姑婆,想必父亲泉下有知,亦会安息了。” “我心意已决,还请林大人莫要再提。” 态度很坚决,甚至不惜拒绝灾异司的大人,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 “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去查案子了。” 道士带着张捕快离开,林布仁眼睛眯了起来,沉吟了许久,等端起茶来时,却已是凉了。 “老爷,老爷……” 这时,之前守在院子的家仆急忙闯了进来,神色极度紧张,甚至透着惊恐。 “急什么!” 林布仁吼了声,才发现已被道士撩拨得有些心急气躁,闭眼深吸了口气,这才有些平复下来,问道:“今日让你跟着灾异司的灾人,可有什么发现?” “他们今日用完午膳才出门,道士带着张捕快来了您这,而李大宰带着阎小宰、和尚,到处去找人闲聊,不像是在询问案件,倒像是出游。” 家仆被吼得有些心悸,咽了下口水压住了性子,这才缓缓回道。 “像是出游?” 回想起道士刚才的询问,林布仁眉毛蹙起,这迥然不同的两种查案姿态,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这虎姑婆,真会食腐食而感知灵魂,再循灵而来? “然后呢?” “然后,他们去了何处?” “他们去了打更人的家。” 家仆顿了顿,似在整理话语,林布仁却已冷笑了起来,“现在才去?晚了。” “打更人的尸体,你们处理妥当了没?” “这……” 家仆突然跪了下去,瑟瑟发抖,惊恐叫道:“老爷,这打更人的尸体,我昨晚已然吩咐了,事后不放心更是去看了眼,已是埋入土里,但是……” “但是?” 林布仁现在最烦听到但是,蓦然凶神恶煞地瞪了过去,“但是什么?” “但是今日灾人去到打更人家里时,却是打更人亲自开的门!” 家仆越发地恐惧,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我没看错,真是打更人开的门,而且我当时还被和尚盯了眼,想是已泄了行踪。” “这不可能!” 林布仁猛然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杯也因惊慌而被捏碎,“昨晚我亲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肯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我没看错!” 家仆急忙喊道,正待继续分说,林布仁却抄起另外的茶杯扔了过来,“滚,给我滚!” 家仆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林布仁失神地坐回了座位上,刚才跟道士说的话,无比刺耳地回响在耳边…… 这虎姑婆,总不能土遁吧? 心脏急速跳动,这件事,似乎正在逃脱他的掌控,往着不可预想的方向衍变。 …… “这是个吃人的村子!” “这事,还要从林家的发家史说起。” 更夫低着头,声音低沉,“要说这林家,其实在林布仁爷爷那一代时,并不富裕,但林布仁爷爷命好,出外闯荡了几年,再回到下林村的时候,不仅有了一身好功夫,更是带回了许多银子,竟就此发迹了。” “先是捐了银子给祠堂,然后又去县里买了官,风头无两,整个村子都盼着能跟他发财,他也应了,跟村长商量着开采后山、挖矿掘金。” “在那个时候,别人只知道他出去了一趟,便带回了许多银两,还真当他是挖矿掘金,就此发迹,自也不疑有其,发了疯似地跟他把后山给挖了。” “这一挖就是数年,不仅包吃喝,还发工钱,若是挖到了金子,还能对半分。村民们自是欢喜,但挖了数年,不要说金子,就连毛也没挖到一条,若不是还管着工钱,早就没人乐意了。” “而最早跟着林布仁爷爷的那班,不仅成为了工头,更是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吃香喝辣。这时,便有人心里不舒服,问那些工头是不是还帮着做其他事,才得了许多银子?” “其实,这都是林布仁爷爷布的局,那些早先跟着他的人,都跟着他去掳卖孩童,数年下来,竟已赚肥了身家。而生意越做越大,不断需要有新人加入,所以才会留了部分做充当工头,轮换着来给其他人抛甜头瞧。” “掳卖孩童是大罪,但人就是这样,若没人去做,自也是不做的,蹲牢狱或砍头,都能把人给吓软了。但这偏生有人跟着做了,而且都是同一个村子的,那么多人做都没出事,便想着自己做也不会出事……” “当这种事成了风气,便是像是吃人的恶魔、罪恶的瘟疫,看着别人好、总归不如自己好,盼着别人倒霉或被抓捕,但别人却是越活越好,官差也不见上门。” “人心,就是这样坏的,村子,就是那时候被吃掉的。” 第三十九章 被吃掉的村子 人心,就是这样坏的,村子,就是那时候被吃掉的。 简单直白的两句话,听得阎桑十分压抑,就连平时最会闹场的和尚,此时也放轻了呼吸,轻易不敢喘大气。 当把所有非法赚钱行当被列在法令上时,或许从没人想过,这会成为某些权贵的通行证…… 或许……吧。 “这吃人的风气,就像瘟疫般疯狂漫延,把整个村子给吃掉了。” “胆子大的,直接跟着干,胆子小的,便想着帮衬着些,多少赚些快钱。而那花费数年挖掘的山洞,也随之变成了被掳孩童的囚笼。”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孩子整夜整夜地在山洞里哭,每个守夜的人回家都会做恶梦,甚至还有人于心不忍偷放了孩童,但最后却是孩童被捉了回来,那些善良的人儿从此不见了身影。” “而这些仅剩的良心,彻夜难眠的恶梦,后面都被那白花花的银子给埋没了。” “到了林老太爷这一代,林家的生意已经做得极大,整个龙尾县都是他的市场,而周边几个县,也有着他的生意。但隐蔽功夫做得极好,便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也很快被盖了下来。” “而下林村,几乎都成了他林家的奴仆,都是他的眼线。” 三代的生意,数十年的光景,这林家,不知害了多少人命,简直是罄竹难书! “除了掳卖,还有采生折割?”阎桑深吸了口气。 “是,看来你们是去过山洞了。” 更夫低垂的头颅微摇,语气越发低沉,像是埋藏许多的呐喊,此时急欲从喉咙里窜出,“林家在掳卖行当上做得极为细致,把孩童分为三等。” “一等孩童,长相姣好又上过私塾的,便明码标价地卖到大户之家。” “二等孩童,长相姣好但没上过私塾的,便卖与一般家庭。” “三等孩童,长相一般或有所缺陷,便……便采生折割,卖与专做这种勾当的匪徒……” “而卖不出去的或是失手致死,则扔到山洞里,活活给……” 更夫没说完全,但其他人都听懂了,只是不想接话。 “你看见虎姑婆之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而且林昌义被虎姑婆掳走,也确为我亲眼所见。” “也正是发生了此事,才让我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吃人的村子,是时候停下来,为子孙后代做点事了。” “我可不想到了阴间,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想这下林村的子子孙孙,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了回去阴间遭罪。” 就此说来,虎姑婆倒是做了件好事? “虎姑婆是否为林老太爷所化?” “虎姑婆为林老太爷所化?” 更夫有些错愕,但头颅依旧低垂,半响后,“我不知道!” “但虎姑婆已从山洞里掳走了不少孩童,就因此事,林布仁大发雷霆,更是加强了守卫,彻夜蹲守。” “也正是因此被虎姑婆瞧准了空,把他的孩子给掳了过去。” 虎姑婆已从山洞里掳走不少孩童? 阎桑瞪大了眼睛,这倒还真出人意料,就此来说,虎姑婆早已出现,但因掳走的是山洞里的孩童,所以从没有人敢开口,消息也被封闭在下林村。 “你确定?” “是。此事在下林村,并不是什么秘密。”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然后,你又是如何跟林布仁结怨的?” 更夫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虎姑婆掳走山洞里的孩童时,我不曾想过去报官,只想着若是这些孩童被掳走了,未必就不是个好结果,毕竟虎姑婆从不伤人,甚至还曾有幻想,虎姑婆会把他们送回原来的家。” “当虎姑婆掳走林昌义的时候,我开始时有些快意,后面却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报应到了!” “只要这村子一天还在吃人,便会有更多的孩童被害,而报应到子孙后代的罪业也就更大。” “所以,我想阻止这一切,而虎姑婆的出现,正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官差没法管,那灾异司总管得了吧?” “至于我跟林布仁的恩怨,要从我的父亲说起,我父亲是林老太爷的亲信,但林老太爷在年后死得不明不白,同时我父亲也不见了行踪,我便知道,这是林布仁下的手。” “我父亲年前曾与我说,林老太爷想金盆洗手,收了这摊生意,因为他年事已高,最近时常做怪梦,父辈在阴间受业火灼身,子子孙孙不得好死。” “林布仁不愿,便时常劝林老太爷,但林老太爷做的决定,从不听人劝,故林布仁最近行踪诡异,像是想把产业转移,并跟林老太爷说,下林村的活路,不能断在他手上。” “当晚,我父亲去与林老太爷议事,然后便再也没回来过,次日,传来了林老太爷过身的消息……” 若是按更夫的说法,林老太爷确为林布仁所害,但林老太爷又是如何成的虎姑婆? 一代贼匪,最终却是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这不得不说是报应。 “你父亲为林老太爷的亲信,但你却是一个更夫?” 虽则更夫的故事很完整,但身份却有些不符常理,若说以他父亲的关系,就算不是林布仁的亲信,也不致于沦落到做更夫。 “我父亲早就萌生了隐退的意思,甚至曾与林老太爷说过,想离开村子,林老太爷不允,但我父亲也不想让我再作孽,便让我做了更夫。” “言若是这村子还在吃人,那我就做一辈子更夫,若这村子有天睡够了,或是他人有能力唤醒了,便让我敲几锣子,权当叫醒这村子,也权当送葬的呐锁,让这下林村的子子孙孙,做个人。” 身为林老太爷的亲信,却是最想逃离这村子的人,睡得越深的人,便难醒来,更夫的父亲倒是难得,却也早已满手血腥。 “我知道了!” 阎桑点头道,这最后的疑点给埋上了,那更夫所说的话,就完整了。 采信度极高,虽然只是一家之言,却与他们的所有线索都对上了,接下来,就看如何把线头给扯出来了。 第四十章 梆,梆梆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昨晚山洞里发生了何事?” “山洞?昨晚山洞里,发生什么事了?”更夫疑惑道。 更夫不知道? 昨晚山洞里有百来号人,按说整个下林村今早就应该传开了,但更夫居然不知道? 看来,自更夫去衙门报案后,已经被下林村的人排除在外,任何消息也不再对他公开。 “昨晚林布仁设了局,引虎姑婆进山洞里,准备将其猎杀,但最终还是让虎姑婆给跑了。” “这样。”更夫似乎松了口气,“那你想问什么?” “昨晚林布仁设局的诱饵,那些孩童,现在被林布仁藏哪了?” 昨晚在山洞里没见着孩童,但能引诱虎姑婆过去,想必孩童还在林布仁手上,只是不知道被转移到了哪里。 “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林布仁爷爷的坟墓里。” 在坟墓里? 阎桑微微错愕,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在墓里,不代表这些孩子已经死了,如果已经死了,自然也不可能变成诱饵。 “在山洞还没起来的时候,林布仁爷爷建了个地洞,把孩童都囚在地洞里面,等到山洞建好,这地洞也就弃用了。” “但林布仁爷爷死的时候,却说这地洞陪着他发家,想睡在这地洞里,故把这地洞改成了林老太爷的墓陵。” “如果说林布仁还有地方囚禁孩童,我能想到的,便是这地洞了。” 阎桑点头,现在最关键的便是两个墓坟,一个是林老太爷的,关系到虎姑婆究竟是不是林老太爷所化,另一个就是林布仁爷爷的,关系到孩童是否在这地洞里。 头痛,这挖人祖坟,向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还要一挖挖俩? 就算林布仁是普通人,想必也会跟他们拼命,更何况,林布仁现在心里有鬼,唉,也不知道道士那边怎么样了。 “我想你最好还是离开下林村,林布仁不会放过你,就看他什么时候动手了。” “嗯。” 更夫应道,“在去龙尾县报案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您放心吧。” 更夫把阎桑他们送出门,然后关门,低着头颅回到了屋里,坐在椅子上发着呆,直至一刻钟后,突然抬起头来。 此时更夫的脸容,比起刚才跟阎桑说话的时候,皮肤干涸了许多,甚至两颊出现了尸斑,眼睛毫无生气,便像已经死了一般。 级缓地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铜锣,正当他腰板挺直时,大门突然被踹开,林布仁带着家仆走了进来。 在听完家仆的话后,林布仁左思右想,始终不放心,当即便带着人过来,只是当时灾异司还在,便候在了一旁。 等到灾异司的人走了,他又候了一刻,直到觉得灾民司的人不可能回来了,这才踹开更夫的门,愤怒地走了进来。 这更夫居然没死! 该死,昨晚就应该补多一刀,直至确认这更夫死了才离开! 更夫送这灾异司的人出门时,林布仁便见着了,当时差点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但后面定下心神,便自觉应是昨晚下手不够狠,这才让更夫逃过一劫。 若是化为厉鬼,现在是大白天的,见得是灾异司的人,自不早被超度了? 哪怕死后尸变,亦是同理,灾异司的灾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再者,若更夫真的是邪崇,就算是这些灾人无能,那进得这更夫的门,只怕也就出不来了。 如今这些灾人进门后还能安然出来,只有一个可能,更夫没死! 林布仁他们刚进了门,更夫却已把铜锣拿在了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脸上的尸斑诡异刺眼,让正准备把他围了的家仆骤然止住。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一声声铜锣,似乎都敲在了林布仁的心里,他的心脏猛然揪住,呼吸困难。 敲完铜锣,更夫向前走了三步,毫无生气的眼睛目视前方,似乎眼前并没有林布仁的存在。 梆、梆梆……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林布仁的瞳孔猛然收缩,一口气似乎憋在了喉咙里,敲完铜锣又走了三步的更夫,此时已然在他的身前。 那苍老毫无生机的皮肤,尸斑漆黑得诡异,气息,冰冷得让人如坠冰窖。 林布仁的脑袋一片空白。 自认枭雄一生的他,竟在此时不知所措。 在面对虎姑婆的时候,他不曾如此,现在想来,是因那为他父亲所化,在面对这些诡物邪崇的时候,他并比不普通人好多少。 梆、梆梆…… “大鬼小鬼排排坐!” 更夫又向前三步,已跃过了林布仁,此时,正处于他的身后。 林布仁只感觉一股阴冷得可怕的气息,让他浑身僵硬。 在更夫的话语落下之后,这更夫的屋子里,那些空荡荡的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个看不见的诡异存在,正在面容肃然地盯着他,他爷爷、父亲,甚至还有被他掳卖的孩童,采生折割…… 梆、梆梆…… “天寒地冻!” 随着这一声落下,这屋子似乎变得更冷了,隐有寒冬腊月的感觉,呼口气出来,都会瞬间凝结为冰霜。 林布仁有种错感觉,仿佛看到了过冬时的下林村。 那时他还小,缠着林老太爷要出去玩雪,林老太爷把他骑在了脖子上,直接就跑出了门外,那时,他玩得很开心,但也冻得耳朵都快要掉了。 然后,那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溺爱地看着他,笑着说了好多话,但那些话,现在却已想不起来。 腥臭味传来,林布仁感觉自己又能动弹了,这才急剧地呼吸起来,也顾不得那腥臭味,仿佛再憋下去,他就要直接憋死了。 这腥臭味,是来自于旁边的两个家仆,他们摊坐在地,裤档已是湿了一片。 林布仁僵硬着转过头去,只看太阳底下,更夫背对着他们。 铜锣不知何时已不再响起,而更夫就在那里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 等了好久,林布仁感觉都快半天了,这才走了出去,但还没到更夫的身边,便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第四十一章 诡异的高手 闻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林布仁已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尸臭味,竟能引起他不适? 抬头看了眼烈日,直至被刺得受不了,林布仁猛然冲到了更夫的身前,等视线再次聚焦时,这才看清了更夫面目。 一张如老树般干涸的脸,一双凸得快掉出来的眼瞳,满脸的尸斑,还有已然僵硬的双手,却始终紧紧握着的铜锣。 林布仁连退了好几步,更夫的这幅形容再加上尸臭味,显然已经死了很久,甚至让他产生了怀疑,昨晚杀的,究竟还是不是更夫。 但这铜锣,是一直放在更夫家里的,显然是死后才拿到了手里,而且,刚才还在他们面前敲…… 这太诡异了! 林布仁眼睛闪烁,呼吸急剧,沉吟片刻后,转头便走。 像是有急事处理,又像是,就算在烈阳之下,他也怕更夫再次动起来…… “老爷,等等我们!” 两个家仆被吓得脚软,看到林布仁跑了,便也四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 “不对,那更夫不对劲!” 见完更夫,阎桑正准备回林布仁家商讨下一步,猛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更夫的话有问题?” 李希声诧异道,更夫的话严丝合缝,听不出任何错漏,她感觉已然知道了真相,就差下一步的行动了。 只要找到相关证据和被掳的孩童,这案就算结了。 “不是话有问题,而是姿态不对。” 阎桑沉吟道,“之前他一直低着头,说是见过虎姑婆后,被吓坏了胆,生怕再见到虎头。” “但他刚才侃侃而谈,言及虎姑婆不但没有丝毫惧意,甚至还期待着虎姑婆能救这个吃人的村子,这哪来的畏惧?” “你如此说来,倒也确不合常理。”李希声也皱起了眉头,“不过,这又是为何?” “害,阎王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敏感了!” 和尚摇头,“可能人家只是怪癖,又不好意思言明,只能推说是虎姑婆的缘故。” “又或者,人家只是睡歪了,不好意思说而已。” “不对,不对……” 阎桑越想越不对,“这两次见面,他只抬过两次头,但现在,我竟是有些回忆不起他长啥样,就像是之前抬头的时候,被某些东西挡住了,让我感觉好像见着了他的面貌,但实际上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走,我们回去!这更夫肯定有问题!” …… 等到阎桑他们回到时,林布仁正好带着家仆离开了,见着更夫僵硬的尸身,俱皆傻眼了。 “有人来过!” 和尚鼻子动了动,然后跑进屋里见着两滩水迹,闻了闻,苦着脸道,“真臊!” 他们之前离开时,并没有这两滩水迹,也就是说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过这里,并留下了这两滩物什。 阎桑仔细地观察着更夫的尸身,感觉是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不过,此时却已满布尸斑。 瞧这样子,似乎已经死了多日,但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这屋里询问案情,难道说,他们见着的是鬼? 尸身僵硬,很少人死后还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但这更夫却是直挺挺地站起,便像是在夜里巡逻,敲着铜锣唤人警惕,仍在做着更夫的工作。 阎桑想起了之前更夫的话,‘若是这村子有天睡够了,或是他人有能力唤醒了,便让我敲几锣子,权当叫醒这村子,也权当送葬的呐锁,让这下林村的子子孙孙,做个人。’ ‘这铜锣,是敲给我们听的?’ ‘这呐锁,是为自己送葬的?’ 莫名地,阎桑感觉内心有些有异样,似乎沉甸甸地有些难受。 “他死了!” 李希声叹了口气,“而且,应该已经死了几天。” “死了几天?” 阎桑惊讶道,“难怪这尸斑和尸身,不过,怎么会……” “刚才有鬼魂寄居在他体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更夫的鬼魂。” 李希声有些不确定,“若不是他的鬼魂,应无法把案情说得如此清楚。” 更夫死了,他的鬼魂又占据了他的尸身,先去龙尾县报了案,然后在刚才又跟我们说了好半天的话? 这怎么可能! “头儿,你没发现?” 要是能瞒过阎桑,他信,毕竟他也刚修炼没多久。 但要瞒过道士和尚,便已是极难,更何况,还要瞒过李希声这个大宰? “确实没发现。” 李希声也有些疑惑不解,“应是有高人出手,而且修为不弱于我,更有着我所不知的诡异手段。” “这更夫一直低头,想必就是为了防我看到端倪,纵是如此,手段亦是相当了得。” 这事,竟在快要水落石出的时候,又冒出了个神秘人物,而且修为还不弱于李希声? “头儿,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虎姑婆,是人为豢养的?” 阎桑蓦然醒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这个高人,先是把林老太爷化成了虎姑婆,然后又把更夫的鬼魂封进了他的尸身,引我们到下林村查案。”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这高人的目的,应就是破获这起掳卖孩童案。对于我们来说,是友非敌,当然,更夫是否为他所杀,这点不能确定。” “另外,这高人是路过出手,还是处心积虑,与林布仁结怨已久,亦不好说。” “但我倾向于是路过出手,若有得他这种修为,结怨的机率不大,而且就算是有仇,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林布仁生不如死。” 李希声点头同意,但声音却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不知是因失察而内疚,还是因被欺骗而不畅,“但这个高人,却是不得不防。” “最少修为跟我相仿,甚至在我之上,若是他出手,这下林村只怕要生灵涂炭了。” “是。” 阎桑点头应道,“不过,他应不会出手,如果真要出手,又何必闹出这么多事?但若是我们破不了这案,那可就未必了。” “你是说,如果我们破不了案,他就会出手?”和尚终于找到了搭话的机会。 “十有八九。”阎桑应道。 第四十二章 虎姑婆哀嚎 “所有的谜底,就在林家这两个祖坟里了。” 回到宅子里,道士述说了他与林布仁的交涉结果,再结合阎桑他们走访所得,这个案子也越见明朗。 “郡令的兵马,什么时候到?” 阎桑沉吟道,“如无意外,今天虎姑婆就要闯地洞了。” 昨晚林布仁在山洞里设伏,但最终还是让虎姑婆给跑了,现今孩童被转移到了林布仁他爷爷的坟墓,也就是地洞里。 “虎姑婆昨晚刚袭击了山洞,是否负伤尚且难说,今天会去地洞?” 道士皱起了眉,“今晚林布仁肯定还会设伏,以妖兽的敏锐来说,不会连续两次中伏吧?” “我觉得会。”李希声更认同阎桑的看法,“而且昨晚虎姑婆应是已觉察了埋伏,但依旧去了山洞。” 妖兽对人气极为敏感,就像是野兽对人一般,昨晚百来号人埋伏在山洞里,要说虎姑婆完全没发现,这不合常理。 应是已然发现了这聚拢的人气,但依旧闯了进去,若只为口食之欲,这确实很难说得过去。 “是,我觉得虎姑婆今晚会去地洞,而且,它掳走那些孩童,不是为了吃。”阎桑接着说道,在这件事上,他似乎已跟李希声达成了共识,“所料不差的话,它是为了救那些孩童。” “救那些孩童?”张捕快觉得有些荒谬,纵然虎姑婆似是林老太爷所化,但依旧难以接受,“当真有化妖赎业罪的说法?” “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佛家还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呢!”和尚傲然回道,仿似割肉喂鹰的不是佛祖,而是他八戒大师。 张捕快摇头,他还是极难接受。 “我昨晚用纸鹤传信,言明了此事紧迫,但从郡里到下林村,哪怕是快马加鞭,也需两日光景。” “纵有道法加成,这日半的功夫也是要的,估计最快也要明日破晓。” 道士掐着手指算了下。 “破晓?” 阎桑点头,“今晚我们需分兵两处,一队去林布仁他爷爷的坟墓,等虎姑婆的出现;另一队去林老太爷的坟墓,等探明了林老太爷的坟墓是否为空墓,然后再过来会合。” “不过这两个坟墓,今晚都应该有人守着,道士,你可有手段无须挖土,便知这坟墓是否为衣冠冢?” “有,这个就交给我吧,说不得虎姑婆还没来,我便能来跟你们会合了。”道士自信道。 “好,那我便勉为其难,今晚跟道士一组吧。”和尚有些委屈道。 “不,今晚还要有人喝酒,免得打草惊蛇。” 阎桑回话,和尚立刻瞪大了眼睛,“还喝?” 张捕快也随即苦脸,这鱼肉官差,还真不是人干的。 …… 入夜,和尚和张捕快继续要酒,阎桑、李希声、道士则用道方符穿墙而去,分兵两处去了坟墓。 道方符,便是集穿越、隐身、通话三大功能的道家符箓,非中三境强者不可炼制,而随手便能掏出数张,足以说明道士的背景极为深厚,远非阎桑可想象。 阎桑本想跟道士要几张防身,但道士以非道家子弟无法驱动长生气给拒绝了,那股终于找到优越的傲娇模样,让阎桑没了继续沟通的欲望。 两处坟墓都在山上,不过林老太爷是葬在了林家的祖坟区域,而林布仁爷爷因地洞的特殊性,在山的另一头。 阎桑和李希声到的时候,夜凉如水、虫鸣不叫,似乎连走兽之流也察觉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早早的便跑光了。 “头儿,如果今晚那个神秘的高手出现,你有几分把握?” 其实就下林村来说,虽则人多,但多数为世俗武夫,哪怕是功夫最好的林布仁,也不足为惧,唯有车轮消耗,才是他们所担心的。 不过,打不过也能跑得过,当然,若是可以下杀手的话,那情况又是另说。 但若是那个神秘的高手出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若是敌非友,而修为又在李希声之上,则他们此行,可就有点凉了。 李希声柳眉皱起,回头仔细盯了阎桑好一会,然后吐字道,“放心,就算打不过,我也有绝对的把握,带你们安全离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阎桑猛然正色,急道:“不,头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李希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阎桑的目光越过那绝美的容颜,便见得在坟墓之前,已有一个虎首人身的身影,正沉默地挺立着。 来了! 阎桑睁大了眼睛,这虎姑婆与之前的画面一致,不过此时清晰了许多。 犹如老虎般的头颅,突兀地长在脖子上,但却浑然一体,仿佛天生便是如此。 除了虎头,其他与正常无异,而那一袭深蓝色的寿衣,在这夜幕下的山林里,特别扎眼。 因用了道方符,此时虎姑婆似完全没有发觉他人的存在,自顾自地站在林布仁爷爷的墓前,像是在缅怀什么,半刻后,虎姑婆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 果然,这虎姑婆必为林老太爷所化,若非如此,又怎会向坟墓磕头? 磕完头,虎姑婆抬头嗷叫,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却已无法再以人言道之,只能化为一声兽吼。 吼声极大,整个山林似乎都为之震动,但听上去却没有威严之感,反倒是带着浓浓的悲哀。 跪了接近一刻钟,虎姑婆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墓前,双手一推,墓碑被推开,竟露出了一条漆黑悠长的通道。 虎姑婆凝视着那条通道,似乎能感知到通道里的危险,突然昂天又哀嗷了声,然后便再无迟疑,走进了那条通道里。 虎姑婆的身影,缓缓地被漆黑的通道吞没,就像是个无畏的将士,正走向血腥的战场,虽深知那战场上,早已敌军遍布。 “走,跟上。” 待得虎姑婆走了一段路,李希声才跟了上去,阎桑刚想跟上,却猛然突兀一只手搭了上来,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向前。 “我死得好惨啊!” 第四十三章 虎姑婆救赎 在这幽暗漆黑的山上,冷不丁被搭住了肩头,阎桑全身的寒毛乍了起来,直觉反应便是回身一拳过去,但听得那声音传来,却已然晚了。 拳风呼啸,道士早有准备,手臂拂袖,竟是靠着袖劲把阎桑的拳劲化去,并带着他的身体向前走了数步,然后吃惊地望着阎桑,“你的拳劲,竟已这么大了?乖乖,可比拟精英武夫了。” “若是这拳被你砸实了,只怕我要躺个几天了。” “娘西皮的,那你是活该,竟敢吓我。” 阎桑淬了口道,杂毛这戏耍也不看时候,就算是挨揍了,那也是自找的。 “哇靠,我一个人去林老太爷坟墓里查勘,凄凄凉凉惨惨戚戚,你跟头儿在这里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还不许我调戏调戏?” “阎桑,你这是不是过分了些?唉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你再不跟上,头儿就没影了……” 见阎桑的拳头又举了起来,道士立刻转变了口风,阎桑回头望去,李希声的身影却已落入了通道里,只好不再与道士计较,连忙跟了上去。 “等这事结了,再跟你好好玩。” “好勒!” 道士也跟了上来,“你可知道,我刚才发现了啥?” “林老太爷的坟墓,确实为衣冠冢?”阎桑连眼皮都懒得翻道。 “呃,你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 道士郁闷道,“你可我是如何煞费苦心,才查实此事的。” 乍滴,你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虎姑婆刚才已经出现了。”阎桑回道。 “我知道啊,要不墓碑咋被移开了。”道士点头。 “刚才它在坟墓前跪下磕头了。”阎桑落入了通道里,身影渐被吞噬。 “难怪,我说你怎么一点惊喜也没有,虽说之前已然猜到了。”道士苦笑,也落入了通道里。 这个通道不长,从地面斜向落入地底,约莫百来米左右,没走多久,便已然火把通明,而此时李希声正站在洞口,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举世无双的容颜,显得越发仙姿卓绝。 阎桑和道士走到她身前,只见前面有数人背对着他们,和其他人也围成了一个层层圆圈,正好把虎姑婆给围在了圆心处。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只要你把孩童和昌义给交出来,我放你走!” 林布仁跟虎姑婆面对面站着,面容愤怒无比,“你可知道,这次不仅坏了我们的大事,更是把灾异司的灾人给引来了。” “若是处理不好,这下林村就完了,父亲,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们林家三代人的努力,才把这下林村从一个破落的村子,给扶持到了今日模样,假若掳卖孩童的事给捅了出去,最少这村子里有一半人,要家破人亡!”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这就是你的所谓赎罪?” “若是活在这世上都吃不好了,那就算是积了阴德下到阴间,那又能如何?” “醒醒吧父亲!” 面对如疾风般的问责,虎姑婆身体微屈,就如一只遇到了危险的老虎,浑身上下乍了起来,同时怒嗷一声,声音不再似之前那般悲哀,而是带着愤怒和失望。 “阎桑,看到孩童了吗?在后面,有三个!” 这时,道士突然惊喜道,阎桑闻言看了过去,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竟只有三个?” 听到阎桑的话,道士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对,以山洞的规模来说,肯定远远不止三个,这些牲畜……” 道士说着便要冲出去,但阎桑的手却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如他之前一般。 “冷静些,我说只有三个,并不是说其他孩童已经遭遇不测了,而是说这些孩童如无意外,已是被虎姑婆给救了出去。” 道士闻言瞪大了眼睛,然后才肃然点头,对他来说,依旧无法接受虎姑婆是在赎罪这个说法,所以思路才没转得过来。 “我们要出手吗?” 虽看似还难以接受,但道士却莫名地提问道,只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怕虎姑婆死了找不回被救的孩童,还是他已经认可了虎姑婆是在救赎的说法。 “先等着。” 李希声发话道,阎桑点头表示同意,道士舔了下嘴唇,有些焦急。 “上!” 林布仁直接下令,之前已是沟通过无数次,但那时他并不想杀死虎姑婆,不想杀死自己的父亲。 所以之前的围攻,都是下令只伤不杀,但今晚,他却已是下了绝杀令。 灾异司的灾人还在他宅里呆着,若是再劝说不得,恐生变故,这是虎姑婆最后的机会,也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渴望。 而刚才那声虎啸,吼碎了他的渴望,也吼断了父子间最后的一丝亲情。 虎姑婆的动作快若闪电,战斗方式与常人差异极大,反倒像是老虎一般,但却远比老虎还要更加敏捷,劲力更甚! 一个前扑,猛然把一个村民压在了地上,从那清脆的骨响来说,应是直接把肩骨给压碎了,然后翻越而起,空翻又踹飞了另一个村民。 那个村民被踹得飞起两人高,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也同样是骨碎的声音传来,但仍有呼吸。 “下手凶狠,却留有余地!”道士感叹道。 虎姑婆这次出手,远比昨晚还要更狠,轻易就碎人骨头,让那些村民并无再战之力,但同时,又不伤及其内脏,不致伤其性命。 今晚围攻虎姑婆的人,人数虽只是与昨晚相仿,但出手却是凌厉了极多,想是已调齐了下林村的所有高手,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将虎姑婆给杀了。 而因此,虎姑婆也并不似昨晚那般,只是小惩大戒,仿似动了真怒,要好好地教训这群村民。 正在这时,林布仁下场了! 他瞧准了空档,直接一拳轰在了虎姑婆的背上,势大力沉,把虎姑婆给轰飞了数步。 然后前面数人正好做着配合,无数脚鞭袭在了虎姑婆的胸口,又把它给踹了回去。 林布仁正好迎了上来,一个旱地拔葱,重重地把虎姑婆给摔在了地上,其他人呼啸着上去,直接把虎姑婆给压住了! 第四十四章 残丹尸封 虎姑婆被摔在地上,立刻有无数的村民涌上,有的按住了它的手,有的抓住了它的腿,然后两侧各有人挥舞着大刀,就要把他拦腰劈成两截。 道士看得焦急,正待出手,顿感肩膀又被人给抓住了,翻身掀手,怒吼道:“放开我!” 他原认为是阎桑出的手,但一掀之下竟是没掀开,愤怒地转身瞪视,却发现是李希声按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脏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别急,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听到李希声如此说道,道士只能按下了性子,只是眉头间的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从之前的不信任,到现在的担忧,道士虽平时若人嫌厌,本心倒是不坏…… 阎桑觉得对道士的认识又深了一层,正在这时,一声如猛虎般的怒吼,又在这地洞里啸了起来。 “吼!” 沙尘激扬,无数村民被翻飞散跌,虎姑婆竟是以一已之力,力抗这十多人的压制,身影闪烁间,两个持刀村民已是倒飞而出。 在沙尘的阴影里,虎姑婆的眼瞳闪烁着凶残的异光,手里的刀,寒光四溢。 要杀人了? 阎桑的眼睛眯起,若是虎姑婆要下死手,那他身为灾异司的小宰,是否要出手? 须知道,他们的职责,便是斩妖除魔,保护这大熵不受诡魅邪物的侵扰伤害,但这下林村的村民,却俱是鲜血满贯。 而今晚参与围杀虎姑婆的,想必俱是有罪之人,只是罪可否至死而已。 铿锵! 兵刃在手,沙尘里的阴影仿若死神,吓得他人不敢轻易欺进,但只见那死神两刀相砍,伴随着刺耳的声音传来,竟同时断为两截,然后被丢在了地上。 “卧槽,这虎姑婆脑子有毛病吧!” 刚夺到手的刀刃,转眼便自毁了,道士心火冒了上来,破口大骂。 他现在已完全站在了虎姑婆这边,只愿这妖物多砍几刀,多杀几个村民,方可解他心头之恨。 “业罪!” 阎桑有些迷茫,之前见河尾土地的时候,他本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善恶业报之说,但虎姑婆的故事和现在的举动,却又仿佛告诉他,这业报之事确实存在,或最少,虎姑婆是相信的。 “林老太爷自觉双手已是鲜血,祸及子孙,现在并不想再增杀业。” “再者,这些都是跟着他拼斗一生的村民,他现在醒悟过来,只怕再不如之前那般,心狠手辣了。” “这仁慈也得看时候吧?” 阎桑所说,道士并非想不到,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它现在对别人仁慈,不就是对自己残忍?” “是。” 阎桑叹气道,对错罪孽先不论,他不认同虎姑婆的做法,还有正当防卫等因素,就算是这个世界,也有相似的做法吧? “放过恶人,便是为恶,我并不觉得虎姑婆的这种做法,会为子孙减少罪孽。” 李希声诧异地看着阎桑,妙目里异光闪烁,这便是大能的想法? 听似不近人情,但细细咀嚼,却似乎另蕴至理,微微点头,对这说法与有同感。 “卧槽!” 对话间,道士又是一句怒骂,却是虎姑婆在自毁刀刃后,下林村民并无任何留手,反倒是攻势如潮,更加凶猛地攻了上去,几番下来,虎姑婆手臂被砍伤,寿衣破裂,血液飞溅。 但溅射而出的血液,却是漆黑腐臭,不似一般鲜血般喷涌,反倒转瞬便不再流出。 “尸身!” 李希声看着那不再流血的伤口,缓缓分析道:“应该是尸身化妖,而引起尸身如此异变的,是妖兽残丹。” “残丹?” 道士惊讶道:“那这虎妖婆,最多只相当于八品修者?” 妖修体系亦是九品,下三境为九品开窍、八品**、七品妖丹,只有炼化出完整的妖丹,才为七品妖修,下一步便是六品化形。 而七品妖修被杀夺丹,若是妖丹破碎,最多便只蕴有八品左右的妖气,唤为残丹。 “如此说来,便是那神秘的高手灭杀了一只虎妖,然后用残破妖丹妖化林老太爷的尸身,那林老太爷的鬼魂呢?” “不对,林老太爷的鬼魂,应也被封在了尸身里,就如那更夫一样,如此说来,这个局,最少谋划了两个多月,从林老太爷死的时候便开始了,不,甚至可能更早……” 分析下来,阎桑顿时有些惊惧,布局如此深远,若只是为了破获这掳卖案,根本说不过去。 能谋划如此深远的高手,自不可能不知孩童被藏在山洞里,甚至可以说,整个下林村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若只是为了破获此案,可说是轻而易举,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圈,借他们之手破之?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肯定有着更深的谋划。 “吼!” 悲哀的嘶吼,打断了阎桑的思考,抬头望去,只见虎姑婆被一刀砍在了背上,寿衣破损,虎姑婆回身,眼里满是哀伤。 这倾尽全力的一刀,是林布仁砍的。 不同于虎姑婆的哀伤,林布仁的眼睛赤红,眼里只有杀戮,哪有丝毫的父子情。 在虎姑婆的眼里,这持刀行凶的,或许还是那雪地里骑在脖上的孩童,但在林布仁眼里,这却是破他大事,企图毁他一生的妖物。 寿衣破损,虎姑婆已是伤痕累累,但下林村民也讨不得好,近半已丧失了战力,但余下的这些,却是身手俱皆强悍的匪徒,尤其以林布仁为甚。 未及六品,可车轮而围,修者力竭,妖修亦是一样。 从眼前的局势来看,虎姑婆逃不出去,落败只是时间的事,这时,李希声突然开口道:“阎桑,你入儒品之后,尚未立意。” “此时,或可借此战而悟?” 似乎又是选择题,但阎桑清楚,这美丽的上司,从来没有疑问句,而是用疑问的语气,在说着她的决定。 唉,惊喜总来得措不及防。 在道士心焦万分的时候,阎桑也是想着出手相助,但曾没想过,是他一个人出手,你们两位大佬就在旁边站着,这样真的好吗? 我虽然是鬼儒双修,但都是九品小老弟呀! 第四十五章 立意 “头儿,我来吧!” 道士跃跃欲试地建议道,但阎桑直觉并非是为了他,而只是道士意难平,能憋到此时,也全靠李希声平时的威压。 若非李希声开口了,以这傲娇杂毛的品性,早就冲上去了。 李希声微微摇头,反而看向了阎桑,眼里有莫名的期望,甚至还能感觉到丝丝渴望。 又被‘大能神异’给支配了? 别老是看霸道总裁之流的泡沫剧,那都是骗人的,阎桑有些吐槽无力。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极好的磨练机会,对手只是寻常武夫,而并非是修者,再者李希声还在旁,可说是并无危险。 下三境的修者,多是体法双修,尤其是儒家。 儒家的体修之道,几乎贯穿了整个体系,以此说来,一个强健的体魄,几可说是万法根基。 “头儿,我……” 既已无可避免,阎桑便想卖卖萌,好榨取些报酬,但话犹在口,却只觉身体飘飞,再落地时,便已到了虎姑婆身侧,愕然地看着下林村民,嘴巴微张。 不带这样的,话都不让人说了! 李希声头颅微点,眼里隐有赞许,他娘的,你就知道我同意了? 咽了下口水,见得林布仁和其他的错愕眼神,阎桑暗道坏了,道方符的术法,被破了? 还想着趁着隐身偷袭,这下可好,直接就得赤身肉搏了。 不过,李希声轻飘飘的一掌,便能破了这道方符? 是施法者太弱李希声太强,还是因这道方符,本来就是水货? “阎大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布仁回看了眼通道,见得没其他人了,这才阴恻恻地眯眼道,杀戮意味极浓。 其他村民亦是惊慌无比,待得林布仁开口,他们才松了口气,如盯着猎物般看向阎桑,唯一不同的,便是旁边的虎姑婆。 它的眼神有些复杂,似是惊喜,又似是惊惧,各种情绪交织,让人瞧不明白。 “我说是喝醉走丢,不小心闯了进来,你信不?”阎桑嘴角微抽。 “我信了,但它说,来了便不要走了。”林布仁看着手里的刀道。 调皮,你这么逗,你粑粑知道吗? 哦,你粑粑林老太爷就在旁边,那没事了。 “那可不行,头儿最看重我,我留这里,她会心焦的!”阎桑舔不要脸道。 “那得看它同意不,上,把这灾人给我剁成肉泥!” 林布仁怒吼,“然后再回宅里,把其他灾人也给我做了!” 杀官差并非小事,更何况还是灾异司的人,林布仁这是已无退路,背水一战了。 下林村民一拥而上,虎姑婆怒吼啸天,比刚才更加凶狠,把围上来的村民给打了回去,只是寿衣又裂开了几道口子,几可说是共归于尽的厮杀。 ‘它在保护我?’ 阎桑躲避开村民的刀,暗自讶道。 因为虎姑婆的拼命,他的压力极小,只有几个村民漏了过来,挥刀向他砍来。 在阴神、儒家双入品后,他的身体远非之前,已可媲美精英武夫,在这地洞里,只有林布仁可与他相比,其他村民只能靠着经验与他厮杀,但总让他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可以说,若是单挑,纵然村民经验再丰富,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因是围攻,所以速度受限制,他暂还未能发起有力的反攻。 “吼!” 虎姑婆怒吼再起,同时,围攻阎桑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虎姑婆拼命的打法,能够吸引到更多的火力,但同时,它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怕一时三刻,便要倒下。 阎桑有些焦急,穿越之前并未修习过武功,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是炼气入体,也并没习得一招半式,此时纵然身体素质再强,也有些捉襟见肘。 有心想脱开包围圈去帮虎姑婆,但他终究不是铜皮铁肉,又被群刀给逼了回来。 想伤一两个村民破开包围,但他们的武艺和经验又远非他可比,总能及时地逃开了去。 “浩然正气可运转全身,亦可集中于某处。” 这时,李希声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这是传音入密? 道方符的效果已破,此时能直接把声音送入他脑海的,便只有传说中的传音了。 阎桑闻言顿悟,一脚飞起,速度激增,那村民来不及躲避,被踹中了胸口,直接飞起一人高,然后重重地趴跌在地,咳出了一地鲜血。 这一脚极重,最少踢伤了脏腑,若无数日休养,只怕再起不能。 阎桑大喜,又是一拳挥出,快若奔雷。 一人被砸在了脸上,骨响清脆,下巴应是脱了臼,甚至伴有骨裂。 村民措不及防,已是被伤了两人,而阎桑却是越战越勇,拳打脚踢,又有一人被踢中了手臂,骨折脱刀,他顺势踹飞刀柄,插进了另一人的大腿。 力度、速度,虽还不能说追上了虎姑婆,但却比这些村民强得太多,若不再来几个,只怕这仅剩的几个村民,都会折在阎桑手上。 “吼!” 阎桑玩得正乐,突兀虎姑婆惨厉地叫了起来,却是林布仁正想侵进,绕开虎姑婆而斩向他。 虎姑婆见状却是返身急攻,但却正中下怀。 林布仁只是虚刀斩向阎桑,见虎姑婆返身急攻,转身劈砍,竟是一刀劈进了腰间,吃了进去。 虎姑婆吃痛,爪子轰向了林布仁,林布仁快意畅笑,同样是一拳挥了出去,对轰之下,林布仁仅是后退了三步,虎姑婆却是被轰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落在地。 阎桑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这刀是林布仁诈攻,有意为之,但虎姑婆却终究是为了他,才挨了这刀。 而在这刀之下,直接被砍进了腰间,若是活人,只怕已是生机尽失,血流如注。 虎姑婆终究是妖物,虽也是黑血潺潺,却未气绝。 但已是重创,再加上之前的各种伤势,此时竟似连爬起来都费劲。 “收敛心神,引意纳气,以不屈之志,融浩然之气,立本心之宏愿,化倾世之利刃。” 李希声的声音再度响起,若涓涓细流,在阎桑的脑海里,化惊天浪涛! 第四十六章 太极神异 李希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阎桑便明白了。 儒家立意,便是见心明性,以自己的意志,跟儒家的浩然正气发生共鸣,从而使其转化为已身的‘意气’。 简单地说,若是把浩然正气喻为某种粒子,那便是改变这种粒子的表层结构,使得组织结构发生微调,从而符合自己的意,便能将其具现为实物。 要发生这种剧变,需要有强烈的‘意’,最简单的便是发大宏愿。 而这宏愿,必须要能引起浩然正气的共鸣。 ‘改变浩然正气表层结构的,不是自己,而是共鸣它,让它自行发生变化!’ 来到这世界后的一幕幕,在阎桑的脑海里电闪雷鸣,而最为深刻的,便是两个案子。 河尾村的杀妻夺财,下林村的掳童杀父,这两个案件,无不让阎桑对人性产生了动摇,利之所趋、人之所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郑文生是立心不纯,陈家父女本就是工具,而林布仁虽算不得父子情深,却因利益而反目成仇,反过来说,他们是最‘恶’的存在,其他人却也并非完全无错。 林老太爷虽已想赎罪,但过身之前,却也是恶贯满盈。 这世道,似乎已崩,这人心,似乎已坏…… 阎桑意难平。 欲立大宏愿,愿这世界,人人如龙、太平万世,只要人心好了,这世道自然也好了。 但蓦然目光落到了虎姑婆身上,扫过了下林村民,最后停在了林布仁身上。 若人人如龙,却仍不公平? 若太平盛世,却人心贪婪? 改一人一村,难改一县一郡,纵郡内夜不闭户,亦难防国之灾异。 愿万族繁荣、太难,愿人心共善、太奢,愿乌托之邦、太妄…… 既是如此,那便只愿已身。 若为一村之长、则护此村安康; 若为一县之主、则繁此县富足; 若为一郡之尊、便镇此郡永平…… 若只为已故,只愿这天、再遮不住我眼,只愿这地、再乱不了我心,人之善恶、都量受奖惩,世道公义、俱执序往向…… “我命由我不由天,生死善恶皆我言!” 阎桑立意之后,并不如李希声般,龙吼凤鸣,反而是万籁俱静,似乎一切的声音,一切的事物,俱皆不见,时间也在此刻停滞。 左侧,炽眼的白光突兀亮了起来,似乎照亮了万物; 右则,玄幽的黑光突兀暗了下去,似乎吞噬了万物; 而在左侧的核心,突兀地凹陷下去,仿佛白光崩塌,一切即将坠入黑暗; 而在右侧的核心,突兀地凸显出来,仿佛黑光破开,一切即将光照万物; 随即,黑核左升、白核右降,似是各自都要挣脱,回归原本的属色,但却带动着白黑两光也动了起来,继而缓缓旋转,似是两条鱼,又仿是两条蛇,正互相追逐…… “道家太极!这不可能!” 待得黑白轮盘旋转,时间仿似又动了起来,道士看着阎桑的立意异象,瞳孔放大,惊愕失色。 太极为道家异象,非道家修者不可显现。 莫说阎桑并未修得道家长生气,便是道家子弟,就算为上三境强者,也未必能显现此等神异。 而阎桑一个鬼儒双修的修者,怎么可能…… 李希声美瞳里异光流转,似惊喜、似讶异、似疑惑、似忧愁…… 阎桑为大能还阳,初时猜测为道家大能,但随即却被现实推翻,道家长生气完全无视他。 但当他鬼儒皆俱入品,在儒家立意之时,却又出现了太极神异。 这委实令她困惑不解,若非亲眼所见,绝不可能相信,但此刻,这匪夷所思之事,却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棍子?” 李希声讶然地看着阎桑身前的小太极,似为长器旋转所化,以她的目力,自能看清这长器为何。 两端幽暗、中端银白的棍子,而能化为小太极的异象,却是因这棍子由黑白两色组成,在高速旋转下,能让人产生如看太极般的错觉。 这立意所化的儒兵,竟是一根棍子? 李希声曾想过,阎桑立意之时,或是儒意化枪,毕竟她立意之时,便觉得枪,是最可荡尽意志的神兵。 亦有想过剑、刀、匕首等各类兵器,俱皆为攻伐利刃,以儒兵之锋,破万物之盾。 但从未想过,竟会是棍子。 棍子无锋,多是压制或是伤残,但却非杀人之兵。 常见于标榜从不杀生的佛家,却少见于沙场杀伐,而以阎桑此等大能,竟会化意为棍? 一棍下去,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棍下去,生死善恶皆我言? ??? 还是用捅??? …… 李希声和道士错愕间,阎桑已来到了下林村民身前,这些村民比他们醒得稍晚,待到清醒过来,却只见棍子已到了身前,嘭嘭嘭嘭嘭嘭嘭…… 几声令人牙酸的闷声响起,已有数人横飞而起,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围在阎桑身边的人,竟在一棍之下,全部被砸飞! “你不想杀他们,我便不杀,但此时,都给我趴下!” 阎桑太极棍在手,面容肃然,仿似来自幽冥地狱的魔神,一步步地朝着虎姑婆所在走来。 步伐不重,但却似乎踩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声音不低,但落入耳里,却仿若地鸣。 多数村民咽了下口水,以平稳内心的恐慌,然后嘶吼着杀了上去,似只有大声嘶吼,才能压得住内心的恐惧。 嘭嘭嘭嘭嘭嘭嘭…… 但无一例外,只要进入太极棍所及,眨眼间便被轰飞。 或砸、或扫、或劈、或捅,黑白光芒现,他们便觉得心神被夺,根本不知抵挡,而且棍速极快,仿似毫无重量,挥舞起来,竟是比任何兵器都还要更快、更凶! 步伐不停,蜂涌而上的村民,并没有让阎桑停下脚步,丝毫连让他放缓都做不到。 林布仁只觉得眨眼之间,这个仿似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男人,便已经到了他的跟前,用冰冷毫无感情的眸子,正看狗似地看着他。 然后,同样仿如对蝼蚁说话般的语气,冰冷地响了起来,“给我跪下!” 第四十七章 虎啸山林 从被围攻捉襟见肘,再到游刃自如,然后太极异象,最后无人是其一棍之敌。 林布仁被震撼得无法自已,直至听到这句冰冷的话语,骨子里的桀骜凶厉,反而涌了上来。 抄起另一把刀,林布仁低声谑笑,眼色发狠,“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身躯低伏缓步走向阎桑,刀尖在地上拖出细微火光,及到其身前五米之距,猛然跃起,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然后挟下坠之势全力劈下。 阎桑微微抬头,漠然地站在原地,持棍之力微微后提,然后便挥棍砸向了下劈的大刀。 铿锵! 刀棍相交。 挟下坠之势落刀的林布仁,反倒是被砸得后跃翻飞,落地之时连退数步,虎口迸裂,刀身之上,竟有个半圆缺口,龟裂出细不可察的裂纹。 林布仁眼角微抽,刚涌出的桀骜凶厉被压下去不少,反而是震撼又莫名涌了上来。 这怎么会? 刚还不如他的阎灾人,在变出这棍子后,竟能以下迎上,单手持棍挡住了他势不可挡的一刀,还把他给击退了? 来不及震撼,呼啸声起,棍影袭来,林布仁只能举刀相挡,一时间,铿锵不断,他被打得只有防守之力,毫无进攻之机。 而每个棍影袭来,都能让他感觉到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从棍刀相交处,传递到他的手臂,继而全身剧震。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 这样打下去不行! 林布仁感觉越来越闷,那棍影压得他气闷不已,而传递过来的力量,让他感觉体力正急剧消耗,再这样下去,他便要守不住了。 拼了! 林布仁正想拼着受上一棍,然后使出两败俱伤的招式,猛然手上一轻,锋利的碎片四散激飞。 刀被砸碎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棍子砸在了腰腹处,让他五内俱焚,张口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棍势不止,阎桑步伐变幻间,林布仁双膝剧痛,竟像是被砸碎了膝盖,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倒。 最后,又是一棍轰中背肩,打得他直接向前倾倒,头颅砸在了地上,仿如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极度不甘、愤怒,林布仁用双手撑了起来,正准备痛骂出声时,便见得他眼前所跪的,并不是那来自龙尾县的灾人,而是身着寿衣的妖物。 虎姑婆,林老太爷! 赤红血腥的眼瞳,当目光落在那腹部插刀,身着蓝寿衣的身躯上,莫名迟滞了。 而那双已是虎瞳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哀伤、痛惜、怜恨,却还有一丝溺爱,顿时,林布仁感觉全身的力量,仿被抽空,身子有些发冷。 肩背吃痛,又是砸得他磕了个头,但这棍子下去,他却是不想再撑起来,眸里似乎有滚热的液体冒了出来,带着鲜血,腥咸无比。 跪的不是灾人,而是曾经的父亲,这该死的灾人,这该死…… 结束了。 阎桑化去了太极棍,李希声和道士也去了道方符的效果,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这大杀四方的阎小宰,都感觉有些不同了。 但在这种环境下,都没有开口,直至,虎姑婆似乎恢复了力气,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用拔出了腹中的刀,再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林布仁的身边,仰天哀嚎。 在这苍凉的叫声里,林布仁闭上了眼睛,身躯急剧颤抖。 尔后,虎姑婆捂着腹部的伤口,缓缓地走到了阎桑的身侧,微微颌首,继而越过他们,缓慢地朝着漆黑的通道前行。 道士心情沉重地看着这一切,直至虎姑婆消失在通道里,才愕然问道,“它要逃?” “不,它准备带我们去找回孩子。” 李希声跟着走入了通道,“阎桑你跟着我,道士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些人,直至郡令兵马到来。” 等他们到了通道外,虎姑婆回头看了一眼,满是感激,然后四脚并用,就像是一只老虎般地奔跑起来,伴随着那奔跃身影的,是一声声啸动山林的吼叫。 不再苍凉悲哀,似是找到了归宿,自由奔放。 虎姑婆带着他们奔跑到山的另一边,身躯跃进了某处丛林里,蓦然光波闪烁,如水泡般地破裂开来,然后出现了数个火堆。 这丛林在虎姑婆破幕之前,寂静幽暗,但在看不见的光幕被破开后,火堆带着橘黄的光泽,照亮了这片天地。 每个火堆的旁边,蜷睡着数十个孩童,甫看过去,最少有两三百之多,让阎桑震惊之余,又沉重无比。 单是还在这里的孩童,便有两三百之多,这数十年下来,只怕最少有数千孩童,遭到了掳卖迫害。 阎桑走向前去,待得到虎姑婆身侧时,眼眸微张,却只见寿衣之下,已只剩干涸的尸体,虎头消失,露出一个苍老皱皮的面容。 在尸体的嘴侧,一颗暗淡无光的破碎珠丹,像是完成了使命,已与石头无异。 …… 林家祖墓,林老太爷坟前。 一个老道背靠着林老太爷的墓碑,望着黯淡无光被乌云所遮的月牙,暗自叹了口气,然后举起手里的酒壶,又抿了一口。 一缕青冥幽烟,在幽暗夜幕里随风而至,及到了老道跟前时,烟气变幻,化为了一个鬼魂,面容苍老皱皮,正是林老太爷。 “此次多得道长相助,让我得以救出孩童、救下林村,此恩此德,若来生化为牛马,必报仙恩!” 林老太爷的鬼魂拱手行礼,感激之色谥于言表。 “你还有来生吗?” 老道毫不领情,淡然笑道,“满手鲜血,老道只怕是没那个命,还能等到你的来生。” “此番并非是助你,故你也无须感激报答,各取所需而已。” 林老太爷只好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此间事了,你便去阴间吧。” 老道蓦然拂袖,林老太爷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袖风袭身,瞬间便消失无踪。 “阳间事,阳间了,阴间事,阴间了。” 老道叹息,然后抿了口酒,“五伦五常,父子有亲为伦、仁为常,不仁,则父子伦丧。” “礼乐崩坏,人心不在罗~” —————————— ps:林家宅院里,八戒秃驴正呼呼大睡,猛然冷风袭来,张眼只见窗边隐有虎影,惊恐大叫道:我已经投了推荐票,别抓我! 第四十八章 儒圣异象 神都,浩然书院。 自儒家驻入熵国,便在这帝王之都建立了浩然书院,两百年来,这浩然书院已成为熵国儒家圣地,每年来书院求学、参访的儒者,络绎不绝。 浩然书院建于浩然山上,并非山名浩然,而是自浩然书院入驻后,此山便改名为浩然山,而原山名为何,却早已无人记得。 上山之路,劝学道共计九百九十九阶,意喻学海无涯,书山有路勤为径。 及得劝学道后,便来到了儒家前庭,而前庭中央,屹立着百米高的圣人雕像,左手持竹简、右手持刻刀,瞭望天地,丹书史河。 夜幕下,正在数名儒家学子,正借着火光在瞻仰圣人雕像,感圣人之伟业,叹世道之诡变,蓦然,其中一名学子面现惊愕之色,语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圣人动了?” “圣人动了?” 另一名学子嗤之以鼻,“你怕是眼花了吧?两百年了,纵地龙翻身,圣人自巍然不动。”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纵浩然山崩,只怕圣人亦是如此。” 又有一名学子说道:“若要圣人动,怕不是得天地崩、诸邪现,方可……我的娘亲呀!” “圣人真的动了!” 幽暗夜幕下,本只有火把的橘黄蕴亮前庭,但此刻,圣人雕像的周边,却是突兀飘浮着点点白芒,从地面升腾而起,围绕着圣人身侧飞舞,若幽夜萤舞,看得诸位学子震撼莫名。 这亘古不变的圣人雕像,在今夜竟发生了异象,而在白芒的照耀下,圣人雕像的异动,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后庭诸位大儒的住所,骤然光芒闪烁。 各大儒气化异兽而至,或骑飞禽、或骑走兽、或是不喜化兽直接连鞋都忘了穿,俱皆急速往这前庭奔来,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但他们此时已顾不得形象,只想瞬间出现在圣人雕像所在的前庭之处,哪怕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也等不及。 转瞬,前庭已是人头汹涌,异光闪烁,比白日还要更加耀眼,更加热闹。 但却只有杂乱的步伐声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愕地望着圣人雕像,不敢轻言。 仿若此时出声,便是亵渎了圣人,亵渎了儒家。 直至,白萤光芒密集,忽而形成了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 冲散了乌云,冲破了天际,就算是皎洁玄月,也未可与其争辉。 众儒者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至有个披头散发的大儒失声裂吼,“圣人异象,大圣人出,我儒家当大兴于天下!” 夜幕下的这声嘶吼,唤醒了震惊失神的众儒,尔后,海潮般的讨论,便在这前庭掀了起来,惊起千尺浪! …… 神都,紫霄道观。 紫霄山上,熵国道尊遥望浩然山的冲天白柱,脸色严峻。 掐手捏算,眉头越发紧蹙,尔后,闭眼沉吟,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 神都,净土禅寺。 净土山上,熵国佛陀闭目打坐,五心向天,慈眉善目间,笑容绽放。 盘坐之地,隐有莲座闪烁,隐见波动。 …… 神都,灾异司,太宰殿。 太宰殿极为宽广,足有百米之宽,两侧屹立着各色雕塑,或穷凶极恶、或欢喜笑乐、或愁眉苦脸、或极善真美。 而从其装饰来说,更是涉及道、儒、佛、神、鬼、妖、巫,无一不有。 但在大殿尽头,却只屹立了三尊雕像,左首便是儒家圣人。 只是此尊雕像仅有三米高,比之浩然前庭的百米巨像,却是远远不如。 而居中的,是初代道尊雕像,右首,则为熵国初次传道之佛陀。 此时,熵国当代太宰坐在这些雕像中央,面对三尊雕像,低沉叹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多事之秋啊……” …… “我命由我不由天,生死善恶皆我言。你这话听着倒是霸气,但若是修为不够,便只会沦为笑谈。” “再者,儒兵为棍,量善恶倒也勉强,但断生死你怎么断?” “捅他吗?” 善恶难以量化,但勉强能分黑白,只是用棍来断生死,这不费劲吗? 这立意李希声怎么想,都应该是化为利刃之器,会更契合真意。 夜幕下的山林,另有一番意味,孩童睡得很沉,想是虎姑婆之前用了某种手段,但火光再炽,也不如眼前的仙儿耀眼。 难得的清幽时光,阎桑肆无忌惮地养着眼,直至对方略有诧异,这才回神道:“这棍,也是能捅死人的。” 阎桑想的不是周星星的唐伯虎,而是儿时的戏剧,每个男人,都有个齐天大圣的童梦吧? 只有那连天庭都敢砸的猴头,才能与天争自我,掀泼天之浪,而断生死自如。 当处于同样的妖魔世界,经历这一幕幕的诡剧,他最是想持铁棍,如五指山前的大圣爷般,砸出一条畅快恣意的逍遥路。 而太极异象,倒非是他所想所思,怕是因涉及生死善恶,故黑白交织而与道合,故化出了此等异象。 李希声的嘴角抽了抽,似是没想到阎桑竟这样回了她的话,沉吟片刻,突兀问道:“你对这世道如何看?” 对这世道如何看? 若这世道俱是浸猪笼、掳卖孩童,那这大熵皇朝,还不如掀翻了。 不过,阎桑自不能如此说道,毕竟他现在是灾异司的小宰,隶属于大熵朝廷,若是口吐大逆之言,那就等同于谋反了。 不用说传出去,只怕眼前的仙儿翻手,便能让他凉了。 叹了口气,“我只还阳了十数日,暂还不清楚这世道究竟为何,但若是诡案横行,料想……” “必有国政之因。” 李希声妙目微讶,尔后淡笑道,“你倒是好胆,果为大能还阳。” 不说改朝换代,但言及国政,这已是胆大包天,但却与逆反相去甚远,最少,立场有异。 不过,说到逆反…… “头儿,你说这幕后黑手,是否会河尾村有关?” “此话怎讲?” 李希声微感诧异,似是不解阎桑为何会把这两个案件联系起来,无论是案情或是地理来看,这两个案件都相去甚远。 “男人的第六感!” 第四十九章 人头 朝阳初升,破晓如约而至,当第一缕光照进村子时,郡令的兵马也到了。 大多数村民已醒,甚至已开始了劳作,他们虽知昨晚对虎姑婆进行了围剿,但却未知最后的结果,此时,身着兵甲的骑兵突兀就进了村,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贼寇入村,待得看清后,更是震惊莫名。 大熵未启战端已有数十年之久,寻常村民难得见上军队,平时接触得最多的,便是捕快兵吏,何时见过这等大场面? 不少人立刻就被吓得坐在地上,更多的是被吓出了满身冷汗,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他们做啊! 掳卖孩童在其他地方或神秘无比,但在这下林村却可说尽人皆知,而此时这群凶神恶煞的兵爷进得村来,不是为了此案,又能是为了什么? 军队可不捉妖。 有些人眼珠急转,暗自想着怎么逃脱,有些人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只望这军队是来打秋风的,毕竟军队也不管刑案。 “下林村民听着,全部到广场集中,半个时辰内,若是有人还在家里或是想要逃走,休怪我刀下无情!” 领头将军的话,无情地打碎了村民最后的妄想,想要逃走的人被冰冷的刀锋赶了回来,甚至有人被砍了一刀,是半跛着爬回来的。 双手合十的村民,手摇得更加快了,表情越见虔诚,仿佛在这种绝境里,只有诸天神佛,才能救得了他。 半个时辰后,下林村民已全部集聚在广场。 此时,道士从山上下了来,身后跟着百骑左右,每骑都拖着一根绳索,绑着一名村民。 下林村民的心沉了下去,不少人脸色大变,推开人群直接跪倒,呼天抢地。 其他村民颇有意动,但见得那位将军不为所动,脸色冰冷,只是任由那人在不断跪磕,便有些忐忑不知所措。 此时,山的另外一边,亦是百骑左右,但每骑兵士怀里,俱抱着两三名孩童,而为首的阎大人,双手各牵着一名孩童,面色冷峻。 “将军大人,我错了,我只是帮着林布仁看风,这些事情,我全不知情啊!” “将军大人,不关我事,我全不知情!” “将军大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 “我是被胁迫的!” “是林布仁,他逼着我们做这些事,我们迫其淫威。” 人间百态、人情冷暖,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三代为寇首的林员外,顿时变成了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 林布仁昨晚被阎桑打碎了膝盖,本是被驼在马背上,此时被骑兵随手扔在了地上,双目紧闭,充耳不闻,若不是还有呼吸,便如一具尸体般。 道士走到了林布仁的身侧,厉声喝道:“林布仁,你是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把你弄死了,然后再搜魂?” 搜魂! 道士的话,让有些蠢蠢欲动的村民脸色剧变,他们本想着拼出去,直接把林布仁给剁成肉泥,即便是他们犯了杀人罪,也好过整条村子遭难。 但若是这群灾人真会传说中的招魂搜魂,那他们即便把林布仁给杀了,也无济于事了。 道士说完之后,冷漠地看着这广场上的村民,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冷得让人心慌。 他这话是说给林布仁听的,也是说给这些村民听的,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罪民,都是手段冰冷的牲畜。 莫道举头三尺无神明。 “虎姑婆死了。” 阎桑走到道士身边,道士闻听此言,眼眸眯起,表情复杂。 对这只让他产生了异样感情的虎妖,他说不清是何种感情,但总归比眼前的数千村民,要顺眼得多。 林布仁的眼睛猛然睁开,牙关紧咬,但仍不发一言。 领头将军下了马,走近前来,先是看了眼阎桑带来的孩童,再看了眼这忐忑不安的村民,最后目光落到了道士身上,语气平淡道,“全杀了?” 用最平淡的表情,放着最狠的话。 阎桑惊讶地打量着这应已过而立之年的将军,这军人行事,都是如此铁血果断吗? 下林村民足有三四千之多,以这五百骑兵力,自能屠戮干净,但军队屠村,朝廷可是要追究问责。 这可不是小事,甚至可列为谋反了,除非把谋反的罪名反扣,但这可不是可肆意捏造的罪名,轻易便能让人发现端倪。 道士眼色先是发狠,片刻后,摇头道:“小叔,我没事。” “那就好!” 将军颌首,“世事无常,有些事情,总归得看淡。” 呃,这是家教的一部分吗? 我可算知道道士这奇葩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头儿,杂毛,阎王,我找到帐簿了!” 这时,和尚姗姗来迟,人未至声先到,大老远地便传来了破锣嗓声。 听到这句话,林布仁刚还紧绷的身体,瞬间松驰,像是失却了所有力气,只待最后的审判。 阎桑抬头望去,只见那锃亮的光头手里拿着五六本极厚的帐簿,正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朝他们急速奔来,而张捕快远远地落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帐簿,便是治罪的关键,林布仁掳卖孩童的罪名已坐实,昨晚在地洞里动手的人也跑不掉,但下林村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各自该如何量化罪责,却需靠帐目明细为佐证。 这帐簿便是关键。 和尚难得立次功,自也知这帐簿是关键,兴奋得不自已。 但下林村民听到这话,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少人更是骚乱暴动,竟打算硬闯骑兵的包围,逃之夭夭。 “逃脱者,杀!” 被称为小叔的将军神情冷淡,同时冷喝出声,然后,在这广场的包围外圈,惨叫声起。 伴随着惨叫声的,是一个个朝天横飞的人头,若瓜果落地,血腥异常,但对这些骑兵来说,却又若家常便饭。 倾刻,便有数十颗人头落地,下林村民被吓得直往后退,惊声尖叫。 这群恶魔,他们竟真敢下手,竟真的下手了! 看着前一天还在活着的人,转瞬身首分离,他们瞪大了眼睛…… 第五十章 道士的背景 人头落地,骚乱顿止,除了层起不穷的惊叫声,村民俱皆往回缩,生怕下一刻,刀刃加身,就此与身体分了家。 或许在掳卖孩童时,他们曾未想过有一天,会真有刀刃加身,亦或曾经想过,但总归被贪婪遮住了眼睛。 待得今天真的落刀了,他们才犹有后怕,这刑法,并非儿戏。 “张捕快,此事已由郡衙接手,你便随我走吧。” 张捕快身为龙尾县捕快,这本是他的管辖范围,但此刻骑兵直接动手,他却只能在旁愕然,却是连开口都忘了,直至领头将军发话,他才回过神来。 “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张捕快未曾见过这位将军,这位将军自也不可能认得出他,想必是道士的传信里有所提及,这才唤得出名字。 “对了小叔,这位便是阎桑阎大人,龙尾县新进的小宰。” “哦?原来这位,便是大能还阳的阎大人?” “幸会幸会!” 道士的小叔拱手行礼,不以之前的冰冷,反而有些热情得过分。 呃,这跟道士就不太像了,道士可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除非是对象是头儿。 “幸会幸会。” “不过我还未曾觉醒,担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道士未曾介绍李希声、和尚,却反而重点突出了他,不知是之前便已然认识,还是觉得没有介绍的必要。 不过之前道士说是传信给当郡令的叔叔,现在来的却是一位将军,而且称其为小叔,足见道士背景深厚,最少在这郡内,几可手眼通天。 听得阎桑还没觉醒,将军明显错愕了下,应是道士传信并未提及,尔后却极好地掩饰了过去,“自是当得,早晚之事,到时还望阎大能多多照拂羽儿,若是他有不当之处,阎大能可尽管教训,林家只有感激。” 有了这句话,以后就揍道士就不用客气了,呃,我现在能揍得过他了吗? 不过没想到大能之名,竟如此好用,这小叔并非灾异司之人,但听得大能还阳,以一郡将军之尊,竟几欲执弟子礼。 “林将军,这下林村民,你准备如何处理?” 下林村民有三四千人之巨,虽有五百骑,但若全押回郡里,只怕费时颇长,而且吃喝拉散也不好看管。 再者押送三四千人,这也不是小事,最少须报禀至神都。 “帐簿已然找到,想必主恶至多不过百余,我自押送回郡里,听候郡令发落。” “至于余者,我会留兵驻守,待水落石出,再来拿人。” 主恶百余,多数在昨晚地洞里已然出现,如此安排,倒也算是个办法。 “本欲与阎大能多多亲近,但滋事体大,只待此事了,再行上门拜访。” “到时,还望阎大能多多指教。” 小叔说完翻身上马,回看道士,“林天师,得空多回家。” 道士点头。 …… 回到县里,是夜,道士勾栏请客,却喝得酩酊大醉,待得他趴桌而睡时,和尚叹了口气,“大好的春宵夜啊!” “杂毛似未曾遇到这类案件?” 道士明显买醉,但以他的经历来说,却是不应该。 按说以灾异司小宰的身份,遇到冤案的概率不小,就算不是司空见惯,也不至于有如此触动。 “道士跟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和尚又干了碗酒,眼神迷茫道,“他父亲身居高位,自小到大,俱是冷落了他,也因此,他反而与几位叔叔关系较好。” “他之所以成为灾异司的小宰,便是想闯出一番成就给他父亲看,但这次的案子,不仅涉及父子情,更是让他向叔叔求援。” “所以除了触动外,还有几分不甘在吧。” 道士竟还有这样的往事,如此说来,那傲娇的性子,并非是真的源于自负,而是本能地想引人注意,或是说,想引起他父亲注意? 而见得虎姑婆的遭遇,道士便触动极深,甚至可以说,他有些渴望…… 这就有点像是单身家庭,父母忙于事业冷落了孩子,所以孩子叛逆折腾,但其实更多的是内心空虚,想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是简单的互动,也是渴望之极。 “道士的父亲,身居高位?” 和尚点头,“不过这些事,等他告诉你吧,我不好说别人之事。” 呃,那你刚才说了那么多。 不想走父辈已经铺好的路,所以才来这灾异司当了个小宰,不过,应还没脱离出父辈的掌控,要不也不会是在龙尾县,这个叔叔能直接照顾到的县城里。 这应是一种默契的妥协,而若在这龙尾县里做出一番成就,也更容易被父辈看到。 阎桑看了眼已经趴在桌子上已然睡着的身影,这可怜的孩子,娇傲的外表下,也有颗心事重重的心。 “八戒大师,你呢?” “你的背景,不会也吓人得很吧?” 阎桑突然来了兴致,李希声背景极为深厚,这是他之前便有所听说的,现在就连道士,也是不容小觑,这小小的龙尾县灾异司,可谓是藏龙卧虎。 若再加上他‘大能还阳’的身份,那当真就了不得了,照这个思维分析,和尚想必背景也小不了…… “我?” 和尚猛然瞪圆了,嘴角拉扯出古怪的笑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八戒大师。” “你知道的,能称为大师,那怎么可能会是一般人?” “不过,我跟你们这些得享祖荫的不同,我可是真材实料,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万民景仰的……” 罗里罗说一大堆,不就是没啥背景吗? 这倒是让阎桑诧异了,照游戏套路来说,和尚也应该有特殊的身份才对,是不愿说,还是真没背景? 不过,他倒也没打断和尚吹牛逼,在知道道士的故事后,能喝着酒听和尚吹牛逼,却也是另一番享受。 最少,气氛也不会那么沉重了。 正听着和尚在大吹特吹,突兀有个小厮走了过来,对着阎桑道:“这位大爷,可是灾异司的阎桑阎大人?” 呃,我现在这么有名,连勾栏的小厮都认得我? “蝶魅姑娘有请。” 第五十一章 蝶魅相邀 蝶魅姑娘有请? 在旁窃听本来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和尚,顿时耳朵竖了起来,眼眸猛然睁开,长身而起,“既是蝶魅姑娘有请,那便请带路吧!” 呃,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精神,人家请的不是你吖。 再者,刚才还一幅要照看道士,今夜只能春宵只能空耗的样子,言犹在耳道士尸身未寒,你却…… 小厮听得和尚的话,错愕后急道:“八戒大师,蝶魅姑娘请的是阎桑大人。” 阎桑大人咬字极重,似连他也弄不清楚,和尚是怎么听成邀请他的。 “这样啊,那……阎王,你也便陪我一同去吧。” 陪你一同去吧? 我什么时候变成买一送一的赠品了? 和尚说完便兴致冲冲地准备往前闯,那小厮连忙拦住了,苦笑道:“八戒大师,蝶魅姑娘只邀请了阎桑阎大人,只他一人。” 小厮心想着动作加言语,这秃驴总归是听清楚了吧,但他低估了和尚的脸皮,只见那丑脸冷横起来,破锣声起,“我去,你懂不懂事?你懂个鸡儿。” “这事还须言明吗?” “蝶魅姑娘本意肯定是邀请我的,只是怕被我所拒,只好让你婉转施为,却没你如此愚笨,竟还真就如此做了。” “孩子,你太年轻,我可告诉你,这话里有话,如果你今晚没把我带回去,只怕明儿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好个秃驴,你哪来的勇气,您认识梁姐姐吗? 平时判案也不见你思路如此清晰,今晚是花生米吃少了吗? 和尚骂骂咧咧地就要闯过去,小厮紧抱着和尚宽厚的身躯不断劝说,但和尚胡搅蛮缠愣是不信,阎桑看了眼还趴在桌上的可怜同僚,然后又回想起河尾村幼娘猪笼案,叹着气站了起来,整理衣冠道:“行了秃驴,别折腾了,好好看着道士吧。” “我去去便来。” 和尚回头瞪了阎桑会,然后才气冲冲地回到座位上,把酒放在了温盆里烤着,“我等着你回来,在酒温好之前。” 我去你秃驴大爷的,你当是温酒斩狐狸啊! “走,上楼!” 和尚阎桑目前所处的地方,正是凤来仪,龙尾县最大的勾栏里。 勾栏一楼为大堂,正中架设着舞台,及到夜晚,勾栏里的伎娘便轮番上台,争奇斗艳,吸引客人目光,待得表演完毕,若是有意,便可下价待竞,当夜价高者得。 二楼往上,为各色厢房,即为伎娘的花房,竞得春宵夜者,便能入得花房,共渡春宵。 蝶魅为花魁,花房在凤来仪七楼,最高的楼层。 若是夜并未竞得伎娘或是不曾参与竞价,可在一楼大堂休憩,因已消费酒水,倒也不致于赶人。 “今夜并未见得蝶魅姑娘上台,为何会突然相邀?” 身为花魁,蝶魅上台次数已不多,等闲未能见得一次,多是已有熟客,直接便入了厢房,再也无须跟一般的伎娘相争。 “这个小的倒是不知,大人可直接询问蝶魅姑娘。不过大人近来名声甚响,想必是蝶魅对您极为仰慕,故有此相邀。” 小厮笑得极为灿烂,小眯眼里隐有渴望,阎桑意会,顿时脸色尴尬了起来。 这厮是在暗示打赏呢! 阎桑刚入灾异司,第一个月的薪俸尚未发放,现在倒是欠了道士和尚许多钱,平时吃喝也俱皆赖着他们,包括今夜,也说是道士请客。 被这小厮这么盯着,他才冷不丁想起,囊中不是羞涩,而是空荡荡,不要说蝶魅的包房钱,便是这小厮的打赏钱,也没地方掏。 顿时,他停下了脚步,差点就跑回一楼,找和尚借钱去。 “阎大人,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小厮见阎桑停了下来,疑惑问道,之前的各色客人,只要听得蝶魅姑娘之名,无不猴急,怎生这阎大人如此古怪? 莫不非,是身患隐疾? 若是阎桑知道小厮此时所想,只怕沙锅大的拳头便要送了过去,微微吸了口气,算了算第一个月的俸禄,忍痛说道:“啊,我的银子忘在了和尚处,这可怎生是好?” 既是邀请,能白嫖不? “不碍事,不碍事,阎大人如名声甚响,便是明日回大堂找数,亦是无妨。” 那小厮带着讨好的笑容,微微摇头道。 呃,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若是我今晚舒畅了,明日却是找不了数,那我往后名声,也会极为舒畅。 如此说来,今晚这楼,是万万不能上的。 “唉,突然想起来了,我身体略有不适,今夜怕是要让蝶魅姑娘失望了。” 阎桑停在了原地,右手捂腰,装出一幅受伤了的模样。 “这腰受伤可大可小,怎地阎大人这才记了起来!” 小厮紧张了起来,“那今夜阎大人可莫要操劳,只须跟蝶魅姑娘说声,姑娘省得,自会让大人省力。” 阎桑初时听得满脸遗憾,惋惜不已,待得后面听到小厮所说,脸色猛然惭住了。 省力? 姑娘请自重?姑娘请自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阎桑咽了下口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蝶魅姑娘这一晚,要价几何?” 阎桑直接坦白了,想来对方是勾栏小厮,自知分寸,不会在外面传客人口舌,除非是不想做了。 毕竟勾栏的客人,或是流水的姑娘,铁打的老爷,这终究有相见之日。 小厮这才反应了过来,然后以一种让阎桑极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半晌后才道:“这次是蝶魅姑娘相邀,若是大人与姑娘言明,这费用,想是也可以不要的。” “即是如此,那你还等着作甚?快快带路。” 阎桑直接跃过了小厮,大步向前,不计较刚才那异样的眼神,只想着一件事,白嫖! 白嫖蝶魅姑娘,这事若是跟道士和尚说了,想必他们会羡慕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吧? 不错不错,今天是个好日子,道士呀,你终于干了件事靠谱的事,你好好睡着,我会照顾好蝶魅姑娘的! 第五十二章 三杯酒 若说河中女神的美,是九天之上的风华绝代,李希声的美,是钟天地灵秀的飘逸清雅,那这龙尾县花魁的美,就当真如她的伎名般,似只在花丛中肆意飞舞的蝴蝶。 她的美,不会让人产生距离而不敢亵渎,似邻家女孩般真实甜美,让人止不住生出想要亲近的念头,就此扑蝶而忘却了时光。 “蝶魅姑娘,这便是阎桑阎大人。” 推开蝶魅的房门,勾栏小厮兴致不高地介绍道,略微停顿后,补了句,“阎大人的银子忘在了楼下。” 呃,这是帮我争取白嫖机会,还是纯粹上眼药,想让我有个不愉快的夜晚? 轻咳几声,阎桑脸色略有尴尬,头颅微低,但却是偷眼观察着这龙尾县名声最大的花魁。 丝绸锦衣,肆意散乱地轻披在身,神情慵懒地斟着酒水,转头迎上阎桑的目光,巧笑嫣然,一双若狐狸般的眸子勾人心魄。 极美。 这勾栏里的伎娘,果然肤白貌美,胸怀大志,事业之心极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阎大人,快快过来,外面冷!” 轻飘飘地几句话,仿能挠人心扉,阎桑不自觉地踏进了房里,一颗心莫名跳得有点快。 该死,纵在李希声面前,亦未曾如此失态过,今天是怎么了? 阎桑进得房后,小厮便关上了门,听着身后的关门声,不知为何,隐然有汗冒出,这是热的,还是燥的? 此时清明刚过四月未至,按说还有些清冷,但在这蝶魅姑娘的房里,却是温暖异常,甚至有些热得不同寻常。 阎桑看了眼炭火,却是并未添多,难道,是燥热? “阎大人,近日多次闻听您的威名,河尾猪笼诡案,每次听得奴家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常常在想,如此才智卓绝的人物,会是怎生模样。” “于是便想了许多模样,或是俊俏书生,或是魁梧将军,这想得多了,倒是多次梦里常与您相会,梦境甚美但总不真切,没成想到今天,竟有机会得偿所愿,嗯,大人您热吗?” 蝶魅提起了酒杯,缓步向阎桑走来,莲步轻移间,大白长腿若隐若现,双峰傲然争斗艳。 见得阎桑汗流如注,抿嘴轻笑,刹那,仿春风吹皱了一潭湖水,在那双会说话的泽润眸子里荡漾开去。 这油灯带来的昏暗感很赞呀,果然是黑灯瞎火好做事。 “还好。” 阎桑只回了两个字,便感觉噪子发痒,就像有只小猫在拼命的挠,从心脏挠到了喉眼,要命,这蝶魅也没做啥事,怎么就这么要命了? 阎桑并非是未经人事,在穿越后更是与和尚道士流连勾栏,但在见得这蝶魅后,竟是成了初哥模样,这蹄子甚是厉害啊! 一举一动,莫不诱人之极,总能在不经意间勾人眼神,巧到好处喜闻乐见。 还未及上战场,阎桑感觉自己已经丢盔弃甲全线溃败,说不得等下若是不妥,便要去跟和尚再借点银子了。 憋不住了。 “大人,先喝了这杯酒,蝶魅再与您好好说话。” 酒杯被纤纤玉手递了过去,阎桑若有失神地接过,指间拂触间,若有一丝电流急窜,周身游走。 蝶魅轻碰酒杯,含羞带笑地举杯轻抿,似是有意,一丝酒水顺流而下,滑过玉洁素颈,顺峰而没。 阎桑咽了下口水,急忙把酒灌下,只觉酒入喉间,带着特殊的香味,不似一般烈酒,却回味甘长绵密,从鼻喉回窜,似直冲入脑,让他瞬间便有些微熏。 “好酒!” 却不知是环境熏人,还是好酒熏人。 “大人好酒量,来,我们再饮几杯,好好说会话。” 玉手搭在了肩上,再顺势挽住了臂弯,紧实的触感传来,阎桑便被那曼妙的娇躯带到了酒桌上,然后被轻盈地按在了椅子上。 还未及回味,似是有意,蝶魅侧身斟酒,顺着纤细若羊脂般玉臂往上看,但好落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傲人峰峦。 此处风景独好! 头越来越晕,喉咙越来越渴了,阎桑又咽了下口水。 “大人,请!” 酒又递到了身前,阎桑正欲伸手接过,但那玉手却是绕了个弯,直接送到了嘴边。 错愕间往前看去,桃花眸迷离诱人,欲语还羞,不及开口,酒杯便已倾斜,阎桑便又喝了一杯。 这两杯酒下肚,只觉一股莫名的热力,即将在腰间炸开,全身上下,燥热得厉害。 莫不非,这是十全大补酒? 脑袋也有些发蒙,看东西似乎都带着朦胧的叠影,那便就勾人之极的娇音,似乎变得更加诱人了。 “大人,最后一杯,喝完这杯,我们便……” “好。” 两杯酒下肚,阎桑已是醉得厉害,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这时,后背传来了极具弹性的温热,玉手从右侧绕来,把酒杯递到了阎桑的嘴边,左侧,却是那迷人的眸子。 及得第三杯酒下肚,腰腹部的那股热力完全爆发,阎桑感觉整个人都烫得厉害,然后左侧的眸子,惊心动魄,仿有无尽的迷惑之力,看得他无法自制。 猛然把那诱人的小妖精拉进了怀里,然后横抱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了早已铺好的床。 而怀里的尤物缓缓蠕动,像是羞涩不已,但一双眸却是紧紧地盯着阎桑,莫名期待。 春宵一刻值千金,便是借钱也认了! 阎桑将其放在床上,蝶魅顺手揽住了他的颈部,一场好戏即将上演时,阎桑猛然睁大了眼睛,错愕震惊。 他又看到了天地双魂传来的画面,该死,这可真会挑时机,偏生在这个时候,而且,还是在偷窥由他主演的电影。 这种感觉很是古怪,便似观看自己出演并收录的电影般,而且还是全息的,但比这感觉更恐怖的,是在这部电影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床,正准备虚空开车。 蝶魅呢? 我中幻术了? 但画面一转,眼里的可人儿却是仰起了头,正准备贴上来,为这部奇幻大剧拉开序幕。 第五十三章 感官脑补 这种感觉,比之前的更加诡异,之前好歹是不同的画面,只是在胡乱切换而已,现在却是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唯一的区别,便是床上的那可人儿。 身体所看到的画面,是有的,但天地双魂传来的画面,是准备对着空气运动。 被这诡异的画面一吓,那燥热的感觉消退不少,这不对劲! 相比起身体的感观,阎桑更相信天地双魂,毕竟这神异的能力,已给他带来了不少助力,能破得两个案件,天地双魂厥功至伟。 既是如此,那现在是中了幻术,还是刚才那三杯酒的原因? 额头上的汗又流了出来,不过这次却不是热汗,而是冷汗,一时间,阎桑也不知道是否要转头,看一下之前的可人儿,是否还在那酒桌之侧。 但这次天地双魂极为贴心,画面拉远,只见他诡异地单人趴在床上,臀部正撅得老高。 而在另一边,可人儿端坐在酒桌之侧,美眸间已没有了刚才的媚态,反而有些冷漠,正若有兴致地看着他。 呃,这场面极为羞耻难堪,不,比羞耻难堪更难堪的,是他现在要怎么做才好? 若是正常情况,他指动就直接跳下床,不管如何,总比空趴在这床上的好,但他一直想点蝶魅的钟,可不真的是为了这苟且之事,而是因为郑文生。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案件和妖孽! 若真是这酒有古怪,那倒还好,至多不过被赶出去,反正本来也没嫖资,若这蝶魅是妖物? 呃,道士已然倒下,和尚不知道是否还清醒…… 沉吟片刻,在蝶魅开始有些不耐烦,并有些诧异的时候,只见得床上的男人突兀翻了个身,然后就一脸满足地躺直了。 这就完了? 蝶魅错愕无比,这衣杉都还未曾褪去,看似这戏还没开演,但突兀之间,却是已然落幕,最近声名赫赫的阎小宰,竟是这样的男人? 错愕过后,蝶魅却是突兀笑了起来,这笑容跟之前的媚笑有着极大区别,笑得极其天真纯净,不带丝毫风尘。 小娘皮,若不是你不对劲,我肯定让你笑不出来! 笑了片刻,蝶魅终于收敛了笑容,然后淡漠问道:“河尾村猪笼案,郑文生是如何提我的?” 蝶魅语气淡漠,但在阎桑感官里所展现的,却是媚声入耳,那温香玉体缠在了他的身上,贴近了耳边,呵气如兰地妖娆问道,未了还用纤纤玉手拂动胸膛,补了句:“奴家与郑文生不过见了几次,大人可莫要生气,这不因之前未见得大人英姿,便有些糊涂。” 呃,这些话是感官的自动脑补? 还是蝶魅的幻术所致? “无妨无妨,那郑文生也不过言及了几句,说是你看得起他,看好他的文才,更愿与他厮守,这才犯下了这些事,想谋夺家财为你赎身。” 阎桑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蝶魅的问话,而且加上了感官脑补的那些。 听得回话,蝶魅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些,沉吟片刻又问,“你在猪笼案里,可有发现什么疑点?或是,诡异未曾解开的事?” 然后,感官所脑补的话,是这样的。 “阎大人~听说那猪笼案极为诡异,可是女鬼回来复杂,可当真是可怕得很!” “这猪笼案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会还没解决吧?” “奴家最喜听得这些诡异趣事,但偏生又怕得很,但不听,心里又挠得急,你跟我说道说道,可好!” “会不会还有什么疑点未解?你说与我听好不,好不嘛……” 呃,这肯定是蝶魅的幻术无异! 若是我感官自行脑补的,岂不是说我最喜这种女人,或最受不了这种女人的撒娇? 不,我绝不同意。 “蝶魅莫要害怕,猪笼案已经结了,没有什么疑点和古怪的地方,小美人儿大当放心。” “此案知之者甚详,也已全部公开,倒是没什么好与你说了。” 这还真是经典的对决,我隐然感觉自己是影帝。 “下林村的掳卖案呢?”蝶魅的眸子眯了起来,沉吟后又补了句,“两者可有什么联系?” 下林村的掳卖案? 阎桑顿感诧异,若说蝶魅对猪笼案感兴趣,那是因为郑文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呃,现在看来,也多是空气使者。 但下林村的掳卖案,可是与蝶魅并毛钱关系都木有,而且他们今天刚从下林村回来,就算是传播极快,也应该还没发酵到这份上。 而在感官上,只见蝶魅翻身坐在了阎桑身上,用那双会说话的勾人眼眸,正与阎桑抿嘴对视。 “大人,听说你们刚从下林村回来,听得那案子也是极为诡异,你与我说说可好?说说嘛!” “据说那案子也有妖物,而且还是一只大老虎,而整个村子掳卖孩童,这真是一群没人生的牲畜,吓得我的小心肝扑腾直跳,大人你摸摸,摸摸嘛!” “最近这龙尾县真不安生,治下便有两个村子出了事,会不会是风水出了问题?这两个案子,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吓死我了,但又挠死我了,大人你快说,快说,要不然,我可挠你了……” 我这脑补的能力真强,若是这酒所致,能不能买点回去? 这可比勾栏要省得多。 “是,下林村发生了掳卖孩童,而且这是三代家业,涉及面极广,说不得,这次县令也挺麻烦的。” “那是一只虎妖婆,而且是死去的林老太爷所化,不过现在已经死了,你不用太过畏惧担心。至于这两个案子,应该是没什么联系,毕竟两个村子相隔极远,也没啥线索是共通的。” “最后,这风水嘛,有你在,这风水还能差到哪去~” “大人讨厌!” 问完之后,蝶魅沉默不言,似是在思索,又似是暂时没其他想问的。 阎桑则是沉入了沉思,这两个案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之前是没有的,因为确实如他所说,相隔较远,也没什么共通的线索,但突然被问及,阎桑却是生疑了。 这蝶魅,究竟是什么人,或是什么妖物?竟会用关心这两起案件。 如果说之前是一点关联都没有,那经过今晚之后,便有了! 有人,或有妖,怕我把这两个案件联系到一起。 第五十四章 突破蝶魅 这两个案件本来就各自存在疑点,河尾猪笼结案后,老村长仍把其他人浸了猪笼,下林村掳卖案,虎姑婆为人所豢养,但这人却一直没找出来。 但若是把这两个案件联系起来,那可就更有意思了,说不得豢养虎妖婆的人,便是怂恿迷惑老村长继续浸猪笼的人,而那这个人制造了如此多的‘恶’,究竟是意欲何为? 单纯的为‘恶’而‘恶’,还是有另外的企图? ‘一个不幸的婚姻,一个不幸的家世?’ 阎桑落入了深思,经蝶魅这么一提,这两个案子倒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无论怎么想,两者之间的联系都颇为牵强。 呃,遇事不决问百度! 阎桑突然醒悟了过来,现在不就有个很好的突破口,蝶魅! 既然她怕这两个案件被联系起来,那代表肯定比我知道的还多,直接问她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她指定不会说就是。 思及到此,阎桑突然双手伸了出去,在蝶魅的冷笑下,怀抱着空气道,“小美人儿,既然你对两个案件这么感兴趣,那我便泄露些不可对外说的机密,你可切要保密啊!” 冷笑凝滞,蝶魅的眼眸眯了起来,表情凝重。 “河尾村猪笼案,在结案之后,老村长又其他人给浸了猪笼,这个你可知道?” “自是知道,唉,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听得那个场景,奴家现在还怕着呢~” “那你可知道,在当时议事时,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给出的话,老村长便是听了他话,这才又浸了猪笼。” “听说了,这老道不在深山修道,老出来折腾这事干嘛?难道不成是深寂春心动,恨极了不懂得珍惜的人,呵呵……” “我们怀疑这个老道,是妖道!” “妖道?不会吧!那这事不是越来越诡异了?呀,听得奴家好怕,又好想听啊大人。” “你们是如何认定他是妖道的?” “事后曾有同事去暗暗查勘过,老村长的身上,留有残存的妖气……” 阎桑全程注意着蝶魅的表情,发现她听到妖道时神色大变,但听得妖气之时,却又蹙起了眼头,似是疑惑不解。 ‘妖气自是我绉的,不过看来这妖道,倒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怨灵厉鬼的形成,条件苛刻,这陈幼娘如此轻易便化了厉鬼,相信也是这个妖道使的坏!” “害怕!” “这些妖道可当真可怕得很,奴家还是喜欢大人使的坏。” 房间里的蝶魅突然站了起来,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在昏暗的光影下缓步走到了窗边,及得推开窗风吹了进来,表情才有些放松了下来。 ‘担心的是那个妖道,还是这个布局?’ 阎桑感觉好像得知了一个秘密,若是蝶魅担心的是那个妖道,那代表这个妖道极有可能是蝶魅的入幕之宾,因这两个案件是新近发生,极有可能刚见过面,得知为对方施为。 若是担心的是这个布局,那代表蝶魅是参与者,说不得今夜之后,便要送这可人儿去吃吃牢饭了。 唉,若是第二种,这勾栏的老大爷们可有得伤心了,道士和尚估计也在此列。 至于开窗后的放松,自是认为这都只是怀疑,那妖道还未落入我手,嘿嘿,天真,待我再吓她一吓。 阎桑怀抱的双臂猛然使力,像是把怀里的可人儿给抱紧了,实则却是虚空使劲。 但在阎桑倍感羞耻的时候,蝶魅却仍是面朝窗外,唉,演戏给瞎子看了。 “大人,你好坏呀~把奴家给弄疼了。” “你刚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坏吗?嘿嘿,靠近了好说些话。” “只要你喜欢,我便再说些机密与你听,若是你不喜欢,那便罢了。” “喜欢,奴家可是欢喜得很!” 窗外的蝶魅摇头冷笑,喃喃自语,“本以为是个英雄人物,却没想到也是色中饿鬼。”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你且得意,最后看是谁套了谁。 “这下林村的虎妖婆,是林家的老太爷所变,也就是说,是林布仁他爹!” “这怎么可能!” “这人,怎么可能变成妖物?大人,你莫要欺奴家不懂,哼,奴家不理你了……” 感官里的蝶魅,疯狂地锤打着阎桑的胸口,吃小锤锤! “这怎么不可能?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所见,而且,虎姑婆死后,便化为了林老太爷的模样,吐出了虎妖的残丹。” “这事已经李希声大宰确认,事实无虞!” “怎会如此!这人,当真可化为妖物?大人,抱紧我,奴家怕!怕怕!” “不怕不怕,这虎姑婆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害人了。而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爷那顶天立地的神棍,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捅成烧烤串,多多益善!” “那大爷你这神棍,今夜何不再降服我一次?” “今夜怕是不行,刚从下林村回来,虚耗过甚,等着,若有下次,必让你跪地求饶。” “那个,对对,那个妖姑婆,虽为林老太爷成化,但却是在妖道在作祟!” “有妖道在作祟?竟有妖道如此邪恶,把人炼化成妖物!” “这妖道可抓住了?” 蝶魅猛然转过身,目光不再望向窗外,而是灼灼地盯着阎桑,脸色难看,双眸闪烁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我去,这小娘皮不会图穷匕首现,想要真干了我吧? 这下可玩大了! “我们并未与那妖道碰着面,不过这事是李希声大宰所言,想必不会有错。” 听到为李希声所言,蝶魅睁大了眸子,但却不再闪烁,显然,单杀了阎桑一人,并不能把这事掐杀在摇篮了。 呼,头儿,不是我出卖你,同是女人,想必你跟蝶魅的共同话题更多。 嘿嘿,接下来便是重头大戏,不过我还是改改口径吧,要不,万一这蝶魅真有杀我的能力,那不就凉凉了? “这两个案件都透着诡异,都有妖道的存在,若不是你提醒我,我倒是忘了一事。” “李希声大宰曾经跟我说过,她怀疑这两个案件的妖道,会不会是同一个!” 第五十五章 好妖道 同一个,听到这三字时,蝶魅仿若被雷劈中,噔噔噔后退了数步,直至玉手扶在了酒桌上,这才稳住了身形,但胸口起伏,却是跌宕壮丽。 呃,以蝶魅的这个反应来说,不似只认识妖道,倒像是参与者,唉,要遭……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两个妖道,竟是同一个人?不会吧!这么可怕!” “大人可是已有实证?呀,这想起来,可当真是渗人得很,大人你摸摸,我的心儿好像都被吓破了,我的魂儿,好像都被吓飞了~” “快快抱紧我,要不魂儿飞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呀~” “小美人儿莫怕,我这就抱紧你!紧不紧!” “紧,紧得我都快喘过不气了,大人你松松……” “唉,不过这只是李大宰的猜测,我想倒是不太可能,毕竟猪笼案是与鬼有关,下林村是与妖物有关……” “而且,让我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妖道究竟想做什么。” “大人,这有想不明白的?既是妖道,那肯定是害人呀!” “害人性命,挖心掏肺,这不都是妖道所为吗?” “不不,若是如此,那倒是简单了。可古怪的便是如此,这妖道在猪笼案里,倒没直接出手,就算是帮陈幼娘化鬼,那似也是为了陈幼娘申冤,却不是存心害人性命。” “只有最后的浸猪笼,似是蛊惑了老村长,但据老村长所言,他并未直接说浸猪笼,而是让老村长好生处理。” “呃,那照大人如此说法,这妖道,倒是个好妖道?” 酒桌旁的蝶魅,双眸睁大诧异不已,似是不解阎桑竟会如此说道,深思片刻,便缓缓地坐了下去,静候着阎桑继续开口。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下林村的掳卖案,亦是如此。” “妖道将林老太爷变作了虎姑婆,却不是让他去害人,而是让他解救了山洞里被掳卖的孩童,虽则对下林村民动手了,但却是伤而不杀,就算最后被迫入了绝境,依旧未杀一人。” “这可能是林老太爷已幡然醒悟,不愿再杀一人,但亦有可能是妖道将其变为虎姑婆的约定,再者,从这个案件来看,被掳卖的孩童最终被救了出来,这不就说明了一切?” “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好妖道,暂且还不能下定论,但这妖道所做的事,至少不能说是坏事。” “这……这太难以置信了!这妖道,竟然还有好妖道,天啊!” “听得大人这么说,我倒是想跟那妖道见上一面了,说不得是个翩翩贵公子,面由心生。” “小妖精,你看我还看不够,竟想跟那妖道见上一面?看我不收拾你!” 蝶魅叹了口气,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丹唇轻抿,但表情却甚为复杂。 “倒是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可却甘心为狗。” “不过,若是这大熵多几个这样的狗官,倒也不致于沦落至今日田地,可悲、可叹……” 听得蝶魅这两句感叹,阎桑也是内心暗叹,看来参与者无疑了。 …… 聊完天后,阎桑看似沉沉睡去,但实则却是彻夜未眠,没办法,谁搁身边坐着这么一个炸弹,相信也是睡不着的。 及到清早,蝶魅感觉阎桑将要醒了过来,才吩咐小厮上了早饭,等阎桑从床上坐起,便媚惑里带着一丝疲倦道,“大人昨夜好生神猛,可把奴家折腾得不要不要的,现在全身都酸疼得很。” “且来吃个早饭好生补补,莫要伤了身子,奴家可是不答应的!” 昨夜我那也算神猛? 阎桑也装作腰酸背痛地起床,扶着腰走到了桌边,“唉,昨日刚从下林村赶了回来,体力不济,但有下次,必再来蝶魅姑娘处领略一番。” 又到了开车飙演技的时候了。 就你那冠绝天下的快枪,忽悠谁呢……蝶魅欢喜得不能自己,媚眼含笑,害羞点头,轻声应道,“嗯”。 昨夜坐了一晚,哪能不腰酸背痛,你但凡在床上躺一会,你舒服我也舒服吖……阎桑笑得如同老嫖客一般,目光肆意忌惮。 虽在这个房间里呆了极长时间,但最令阎桑满足的,便是此刻。 蝶魅并未换衣杉,不同于昨夜光线昏暗,此时却是朝阳初升风景正好,大好河山便如此傲然展现,看得阎桑心潮澎湃。 若蝶魅并非参与者,这确实是勾人得很,哪怕是白日,也是极有食欲。 不过,现在倒还无法将其抓捕,不说还没有证据,便是参与程度及真正的实力,也是知之不详。 谋定后动,便让这些色勾里的老爷们快活一段时日,当一段时间的空气使者先。 “对了,我等下便去大堂取银子。”阎桑吃着早饭,看似漠不经心极为自然,但一双耳朵早已竖得老高。 若真的收钱了,就报公账,就昨晚拿到的情报,铁定是够了。 若是不收钱…… “大人这可就折煞奴家了,莫说把奴家当成了自己人,便是昨夜那……” 蝶魅低下螦首,声若蚊鸣道,“便是昨夜那般神猛,奴家自是欢喜得很,只盼得大人日日夜夜,哪会收得大人银两?” “今后只要大人稍得空闲,便可来蝶魅此处,陪蝶魅说说话便可,休要再提银两,这不且是折煞了奴家,更是污了你我的感情。” 这就有感情了?我怎生不知? 而且,你这空手套消息的本事,倒真不一般,就三杯酒,外加一顿早饭,便把我给打发了? 对了,说到那酒…… “既是蝶魅如此说了,若我再小儿姿态,便是过了……” “不过,还有事与蝶魅说,昨夜我喝得你这酒,甚是喜欢,但却只饮了三杯,便……” “我想问问,是否可让我带些酒回去,在无空过来但又思及蝶魅时,便可借酒思人,以慰相思之苦。” 蝶魅的表情若有错愕,这又白嫖又白喝的,还要拿些酒走? 这厮的脸皮怎生如此之厚,难道昨夜的那些话,俱是欢场戏语,只为了在她的内心,建立一个光明伟岸的形象? 第五十六章 练棍法 夜上勾栏娘,人约午膳后。 阎桑不仅捎带了酒,而且还在凤来仪白嫖了一顿午膳,陪吃的和尚瞪着牛眼睛,大快朵颐,似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倾泄在眼前的菜肴上。 不仅白嫖不要钱,甚至还送了一顿午膳,从没听过有人得到此等待遇,阎桑昨晚究竟干了什么,竟让蝶魅如此欢喜? 俊俏是没我俊俏的了,难道是技术特别强? 看来有时间得不耻下问才行,和尚狠狠地啃了口鸡腿。 道士听得昨夜的故事,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然后结了酒钱,沉默地坐在侧边,没甚胃口。 蝶魅只是免了阎桑的费用,但并未免除道士和尚的酒钱,不过与其说是免,其实便是自掏腰包,帮阎桑给结了费用,这算是变相的包养? 道士精神不振,不知是因昨日的事还有影响,或是昨夜失态而不好言语,及得和尚吃完,便随他们回了灾异司。 三人沉默地在路上走着,各怀心事,但前脚刚迈入灾异司,后脚便迟滞在半空,表情仿若见鬼了一般,差点转身便逃。 灾异司的前庭,李希声脸色严峻的站着,一双美眸狠狠地剐了过来,看得他们心惊胆颤,魂儿差点都吓飞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步儿是迈开了好,还是收回去好,正当此时,李希声开口了,“昨夜勾栏去了?” 酒气、胭脂味,这些都作不得假,就算是用其他气味掩盖,也瞒不过李大宰,所以他们向来也懒得做其他的动作。 只是平素李希声虽恶他们此种作为,但却不会如今日般,直接截道拦路,面露凶容。 没人敢开口,但却又不敢不应,只能点头如捣蒜,静待李希声下一步动作。 “若是有得这时间修炼,你们早就追上我了,只知流连勾栏,不知上进!” “你们俩自己修炼去,阎桑你留下,我陪你练练棍法。” 陪我练练棍法,为何? 阎桑错愕间,只觉得身边气流拂动,却是道士和尚已不见了身影,这灾异司的前庭,只剩他跟李希声两人。 阎桑咽了下口水。 若是平时,只得他跟李希声两人,自是极为惬意,恨不得道士和尚早些消失。 但今日此时,面对明显盛怒的李大宰,他只能默默诅咒起了那两只不道义的禽兽。 “头儿,要不我自己练?” 声音轻得连阎桑自己都听不真切,但连接他的,却是冰冷的枪头。 若黑夜惊雷,突兀就递到了胸口,阎桑急忙侧身躲过,却只见得枪身横扫,下砸腰腹,把他砸得后退数步,腹部剧痛。 我去,来真的! 阎桑毫不怀疑,若是刚才不躲,那一枪足以让他透心凉。 不过就去了个勾栏,至于吗?谋杀亲夫啊这是。 吃得一枪,腰腹剧痛间,下一枪又如附骨之疽跟了上来,阎桑急忙躲过,但后背剧痛,砸得他猛然前扑,差点就扑了个天狗吃屎。 “头儿,我有事要禀报!” 不行,今天李大宰盛愤怒平,再打下去,只怕要被活活打死。 我的大能身份呢,怎么不管用了? “练完棍法再说。” 寒芒乍现,大腿吃痛,阎桑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甚是重点,迟则生变!”阎桑大吼大叫。 “不差这点时候!” 手臂差点骨折,这过分了吖,我要还手了! “头儿你这是枪法啊!” “棍枪不分家,你可通过枪法领悟棍法!” 领悟你妹,就算有共通的部分,也不是你这样揍出来的吧? “头儿,那也得先给我根棍子啊!” 时间紧急,根本没有化出太极棍的时间,而且李希声此时拿着的,也是普通长枪。 “先学习,着急什么?” 不着急? 姐姐,你这明显是揍人啊,哪里是在传授枪法,再不着急,只怕就要被你给打死了。 “头儿,啊!” “别说话!” …… “头儿这是咋了?” 躲在一旁和尚大惊失色,他跟着李希声这么久,从未曾见过这上司这般动手过,之前哪怕是再盛怒难平,也是冷言冷语,却从未动过手。 “情况不对,头儿这……” “怕是折了。” 道士摇头,叹气同时带着绝望的眼神,背靠墙面慢慢滑倒,没了,都没了。 天啊,为什么要这般待我? “折了?头儿这般精神,不似受伤了呀?” 和尚皱眉,听不懂道士话里的意思,但眼角却是伴随着阎桑的声声惨叫,一抽再抽,“呜、呜呜,这下疼。” “呜、呜呜,这下狠。” “我去,这枪要绝子绝孙吧?” “啧啧啧,这阎桑只怕没一块好肉了。” “啊,这枪绝!” …… 待得‘教授’过后,阎桑端站在灾异司的议事厅里,抬头挺胸,鼻青脸肿。 “懂得了吗?” 李希声坐在首位上,玉手轻撩茶叶,缓缓地抿了口,心情似乎极佳。 “懂得!” 阎桑急忙回道,开玩笑,若是不懂,岂不是于招一顿打? “大能天资果是惊人,那今日便教到此,若是还有疑惑之处,可随时找我。” 不了,绝无疑惑,若有疑惑,便是与自己过不去。 “对了,你现在的形容甚为不雅,若无特殊事,近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是不要去凤来仪了吧? 我说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嘛,动手动脚,若是我脾气大些,你只怕便要挨一顿好打。 看我这暴脾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如此甚好,近几日我正想好好研读史册,谢头儿。” 唉算了,怎么说头儿也是女人,不打女人,是原则,呃,幼娘那是厉鬼,不同的。 不过,若真是因凤来仪之故,那岂不是说我有机会了? 淡定淡定,似我这般英伟的汉子,向来最是得女子欢心,呜呜呜,我的脸又疼了…… 这娘们下手忒狠了,不行,这娘们要不得。 “对了,你刚才有何事要禀报?” “哦……” 阎桑正待开口,然后对上那张已多云转睛的脸,却是停住了。 若是说得昨夜的事,与蝶魅这个花魁共渡春宵,虽是没发生任何事,但…… 会不会再讨得一顿打? 第五十七章 子告父 望着眼前仙儿,阎桑实不敢冒险,蝶魅是否为参与者,是否对他使了妖法,这都还只是猜测,能不能取信于李希声,他不敢确定,但能不能讨得一顿打,他却极为确定。 这天气刚转睛,就不要折腾了吧。 “头儿,那凤来仪的酒甚是古怪,我昨夜只喝得三杯,便人事不醒。” “我觉得这酒会不会有特殊的用途,诈人钱财?” “所以特取了一些回来,待头儿查勘。” 不提蝶魅,只提了这酒,应不会有事吧? 再者,强调我喝酒之后便醉了,根本没做任何事,这也确是实情,感官脑补的那些,自是当不得真。 阎桑取出酒递了过去,神情端正,仿昨夜去那等不堪之地,一则为同僚之情,二则为查勘案件的大义。 “放桌子上吧。” 李希声淡然回道,并不伸手接过,然后又抿了一口茶,似是在等阎桑继续开口。 阎桑错愕了下,然后把酒壶放在了桌子上,沉默了起来。 头儿知道了昨夜的事,知道我点了蝶魅的钟,现在在等我自己交代? 若是坦白了,此事便揭过了? 不不不,我不可能如此天真,这口是心非,难道还见得少嘛…… 女人善妒,哪怕是我说了出来,涉及蝶魅,只怕我便要上天了。 “你没其他事要禀报了?” 声音似是带着期待,又似是有些紧张,生怕听得不喜之事。 “没了。” 阎桑斩钉截铁,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绝无其他! “好,那你便先退下吧。” 在阎桑退出议事厅后,李希声看着桌上的酒壶,沉吟良久,最终却是叹了口气。 …… “阎王阎王,这边!” 阎桑刚出了议事厅,便见和尚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边,朝着招手道,“过来!” 阎桑挺直了腰板,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我去,这还真疼。 “头儿与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打你?”和尚八卦道。 “打我?你哪只眼看见头儿打我了?” 阎桑极为惊讶道,“头儿那般好的人,怎可能会打我?” “刚才是在教授我枪法,望我触类旁通,你跟道士不是在一旁偷师,可曾练得一招二式?” 只要我死口不认,这便不是丢人的事,对,就是在传授枪法。 那张苦大仇深的脸黑了下来,“你这是把我当成了傻子!” 不,不是当成,你真是傻子。 这里可还在灾民司内,你这般说李大宰的坏话,可曾想过,她能窃听得到? “道士说头儿折了,是受伤了吗?她怎么这么傻,受伤了不告诉我们,难怪会对你发脾气了。” 呃,傻人有傻福,还好你补上了这傻话,要不然,我怕下一个挨揍的,舍你其谁。 “没什么大碍,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阎桑便要越过和尚,却不曾想被和尚抓在了手臂伤处,顿时痛得大叫起来,“疼疼疼疼疼!” “秃驴你给我撒手!” 和尚这才连忙放开了手,脸色尴尬,“不好意思,我无心的。” “不过我琢磨着头儿这心情,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们要不还是溜了吧。” “在这灾异司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你这是想我死啊! “不不不,当得此时,头儿心情越坏,我们越得陪在她身边,若是连同僚都走了,你让她如何想?” 这满满的求生欲,说出来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唉,这善良的谎言,希望能带来好运吧。 “你被打傻了吧?万一头儿等下兴头又上来了,岂不是一顿好打?” “而且我听说衙门那里发生了有趣的事儿,杂毛已跑去凑热闹,我留在这里是帮你逃离魔爪,你莫要不识好歹。” 你这是好心办坏事,刚才不跳出来,现在才来推我进火坑。 不过,若不是去凤来仪,想必问题不大,女人嘛,都懂。 “什么有趣的事儿?” “听说有人把他爹给告了,说他爹谋杀他娘,犯了杀人罪。” 呃,又来个父子奇案,这个世界的父子,关系都处得这么差吗? 道士父子不和,林布仁弑父,现在又来个子告父,这还能不能好了。 “有证据吗?” “其次,他母亲是否犯了通奸之类的罪行?” 不怪阎桑如此发问,河尾村的案件刚过去没多久,若是犯了通奸,那便不足为奇了。 “这不太清楚,我也只是刚听得这消息,而且最有趣的是,状告这人,是一位将军的儿子。” 将军? 这倒是有些意思,将才之后,竟把自己的父亲给告了。 这军人世家,最是讲究威严,父与子之间,多是存在着尊敬或是畏惧的关系,若是出了何事,多半是关上门来解决,轻易不会上得公堂。 就算是捕快,也不敢到军队里去抓人,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将难。 “走。” …… 及到公堂,已是围起了人墙,这案件连和尚都听得消息,可想而知,已有多少人听得消息。 跟他们最熟的老张去了郡里,与其他人不甚相识,道士只站在了围观群众这边,阎桑见着,便也走了过去。 “挨完揍了?”道士瞥了眼,淡笑道。 “是练完棍了。”阎桑纠正道,“什么情况?” “喏。” 道士用下巴指了指公堂里的青年,“这孩子一个时辰前来到了衙门,然后击鼓鸣冤,说他母亲被父亲杀了,要送他父亲进牢狱,要还他母亲一个公告。” “当时有不少人瞧着,这青年似是为了引人眼目,正在击鼓的同时,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大声吼说,这一下,可把县令给炸了出来,现在正准备升堂判案。” “这案若是一般人,倒也没这么麻烦,但麻烦的是,这青年是本县一位将军之子,而状告的,自然便是那位将军,就算断得了案,这县令敢不敢抓人,还得另说。” “所以这事无论如何,都是龙尾县的大事,唉,这县令最近也是苦,虎姑婆的案件还没结,又搭上了这案子,只怕这屁股要移移座位了,若是保得脑袋,便是幸事。” 第五十八章 占功夺嫂 此时在公堂上,正站着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全身铠甲,右手握在刀柄上,仿若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 这是要闯公堂吗? 县令从后堂走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不及上到主座,先是绕到前堂与青年低语道:“小武将军,有什么事我们内堂聊天,莫要在此公开,让别人给听了去。” 小武将军目不斜视,向县令施了拱手礼,“还请大人升堂审案!” “唉!” 县令擦了擦汗,颤颤巍巍地走回了主座上,拿起惊堂木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拍了下去,“堂下何人!” 这一拍,非但没有把议论声给拍息下去,反而八卦众的热议声更大了。 “这县令还真敢审?” “守备将军武镇西,是六品官吧?官阶上比县令还大了一品。” “别说守备将军,便是这小武将军,八品百户将,虽比县令低了一阶,但县令轻易也不敢得罪,这可都是凶起来无法无天的主。” “八品小将状告六品将军,这七品县令能审得了吗?这小将军怎么想的,怕不得让郡令出马才行。” 啪啪啪! 县令又拍了几下惊堂木,这讨论声才逐渐小了下来,小武将军拱手行礼,“八品校尉武思东,见过县令大人。” “八品校尉武思东,你此次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本将军此次击鼓鸣冤,只为状告龙尾县守备将军武镇西,酒后杀妻!” 武思东言及‘酒后杀妻’,咬牙切齿,似他所状告的并非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酒后杀妻?我听闻前些日子武将军府上筹办丧事,武夫人是得了不治之症,这才病逝的……” “是,我也是这样听说的,而且当时小武将军在外剿匪,没有回来。” “如此说来,小武将军是刚回到了龙尾县,便把他父亲给告了?” “这酒后杀妻之事,应不大可能,但武将军好酒,倒是听说他曾酒后打过夫人。” “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是酒后失手?” 啪啪啪! “肃静!” “武思东,你说这守备将军武镇西酒后杀妻,可有证据?” 县令额头汗水不停,此案已升堂审理,若是个处理不当,不要说顶上乌纱,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保。 这审理将兵,向来就是地方上最为头痛之事,莫说这还涉及到官阶比他高的守备将军,若是惹得对方不高兴,便是把衙门给围了,也不无可能。 但偏生这小武将军武思东,也是个百户校尉,实权在手,他也不敢得罪。 对方不依不饶,也只能先应付着,但私下早已派人前去将军府,只望武镇西能派人,把这小武将军给劝得回去。 “武镇西,武思东?” 这父子名字听起来就像有些不妥,天生八字不合? “听说这武镇西还有个哥哥,叫武镇东。” 经过昨夜,道士似乎又跟阎桑近了不少,听得疑惑,便解释了起来,“不过多年前剿匪的时候,为了救武镇西死掉了。” “武镇西为了怀念他大哥,便给儿子取名为思东。” 原来竟是如此,我说呢,老子镇西,你却偏生思东,这不是对着干嘛。 “武镇西曾多次酒后失态,殴打我母亲,这事整个将军府上下,俱皆见过,便是铁证!” 连在堂前围观的八卦众都曾听说,这武镇西喝酒后打老婆的事,次数应该不会少,这符合武思东所说。 但只是殴打,并未能说明便杀妻了,最少,并不算是个实证。 “这算不得是证据,并且,你未带得人证过来。”县令皱眉。 “我便算是人证。”武思东断喝道。 “可还有其他证据?” 瞧得武思东凶狠的表情,县令不打算继续纠缠这话题。 “当初我母亲病逝之时,武镇西心中有鬼不敢通知我,及得我回到龙尾县,母亲已入土为安,可怜我未能与母亲见上一面。” “这也是证据!” 呃,这算是疑点,并不能算是证据。 阎桑叹了口气,这武思东行军打仗不知怎么样,但这脑子还真是…… 一言难尽。 “这亦算不得是证据!” “我且问你,你母亲被守备将军打死之时,可有人亲眼目睹,当场断气?” 县令莫名松了口气,若是没有实证,这案倒还好处理了。 “大人可召将军府之人过堂,想必有人见着!”武思东急道,“则我母亲是被殴打致死,尸身上必有伤痕。” “还请大人明察,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 县令当场吓得差点从主座上摔了下来,不说这无凭无据还只是猜测,便是有凭有据,他也不敢开棺验尸,这事只能让郡令来。 要不,这守备将军若是被逼反了,把他切片了喂狗,只怕郡令都鞭长莫及。 “这无凭无据,乍可扰先人清静?小武将军,这可是你母亲,你想她死后不得安宁吗?” 县令只能苦劝,但武思东却是极为坚决,“若是不得雪冤,母亲却是屈辱而死,又哪来的安宁?” “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更何况,这都只是你的猜测啊小武将军!” “若你有疑问,何不当面询问武镇西将军?” “若是问了,只怕此时我也遭了毒手,再也无人揭穿那贼人的真面目。” 武思东摇头,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大声说道:“我收到了一封信,言及我大伯与武镇西的恩怨,而这封信,便是武镇西酒后杀妻的真正原因。” “十多年前,武镇西因剿匪有功,被封为七品千户,但我大伯却因救他而死,这是我从小听到大的故事,而我的名字,也正因追忆大伯,才唤为思东。” “但这封信告诉我,为我起名的,并非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母亲,因她原为我大伯未过门的妻子,在我大伯过身后,酒后失身,这从才了武镇西。” “而这千户官职,本应为我大伯受封,因武镇西见功起义,偷袭了大伯,更谎称大伯为救他而死,占据了本应属于他的军功,这才当上了千户将军。” 第五十九章 神道 夺取军功,欺侮未过门的兄嫂。 若说之前的杀妻,只是把八卦众炸出来的炸弹,那现在占功夺嫂,便几乎把守备将军武镇西的黑料,完全挖开了。 要治理将士的罪行,向来有两大阻力,一是上级,军人之威不可欺,二则是军心,你动我们老大试试? 试试便让你逝世。 而军人也有两大忌讳,战场上冒领军功,这向来为人所不耻,尤其是那些镶金的少爷,拼死却只为了蜷在本营的蛀虫,何苦由来。 另外便是出征在外,无法顾及的孤儿寡母。 征战舍生忘死,为何?大小两个家。 若连小家的安全都无法保障,何言大家? 而这武小将军的话,几乎把武镇西的根给挖了。 夺功,失军德而弃军威,欺嫂,则伤了众将士的心,若还护着他,则连自己的内心都会唾弃。 若是罪名坐实,武镇西便会万劫不复,军队不仅不会帮他,而且还会遭人唾弃,反过来暗自施压严办。 县令僵着脸,事情发展至这种地步,却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 此事极为烫手,办成了军队不会感激,毕竟算是军耻,但若办砸了,他这衙门铁定被砸。 小武将军说完后,静候证据呈堂,目光灼灼,似是这事乾坤已定,再无遗憾。 “这武思东,倒是下了步好棋。” 阎桑收回了刚才对武思东的评价,听着旁边八卦众的惊叹热议,“他本就没打算这县令真能秉公执法,毕竟他爹的官职比这县令还高,只是为了升堂,把这事传播开去。” “只要传了开去,必能形成热议,这事牵扯之广,涉及之大,绝对能引起有心人的关注,而只要有大人物跳了出来,可就不是这县令或是他爹能压得住了。” “但若是开始鸣鼓的时候,便将这一切道了出来,县令避之不见亦是可能,这相当于留案待查了。” 目光在旁边的道士身上来回游戈,道士的小叔是将军,瞧着品阶不低,甚至比这守备将军还要更高,更遑论身后的郡令,这妥妥便是武思东想要的大人物。 而且这涉及军队的丑闻,想必道士也会上些心,但道士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翻了个白眼过来,“无聊。” 然后转身挤开了人群,走了出去。 这…… 阎桑连忙带着和尚跟上,及到人群稀少的街上时,这才问道,“你不打算理这事?” “我为何要理这事?” 道士脸色淡然地往前走,“兵将如此之多,我又不能全都认识,此事与我何关?” “再者查案便就是衙门的事,灾异司只负责诡案,又不给我发钱,何必越俎代庖?” 话是没错,而且县衙跟灾异司各司其职,直接介入也甚为不妥,但为何老感觉道士这话,有些奇怪呢? 刚才看热闹的时候,你明显不是这幅表情呀! “行了,咱不理这事,难得出来,我们把昨夜的遗憾给补上吧?” 和尚从身后搭了上来,左拥右抱,笑容亲切。 你怕是想补上一顿揍…… “我要回去研读史册!”阎桑鄙夷地看了过去,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 “我要回去修炼!”道士识时务者为俊杰。 …… 只要入了灾异司,便会以修为及贡献定职,同时发放令牌,对应小宰、大宰、主宰,分别为铜、银、金牌,而李希声所说的灾异册,便储藏在令牌里。 只须将灵气导入令牌里,便能在脑海里翻阅灾异册,至于没有灵气的同僚? 对不起,你是怎么进的灾异司? 而大多数招聘入灾异司的,除了特殊的客卿,多数皆是从铜牌开始,就算是大能还阳,也是随着修为的苏醒,而逐渐提升官阶。 阎桑拿到的,是铜牌,但以铜牌之权,已能获知许多他所稀缺的资料,如土地城隍。 “河尾村土地,原来算是最弱的土地之一,而龙尾县城隍,却算是较为强大,甚至能与一郡城隍相比了。” 土地城隍,与香火相关,龙尾县算是大县之一,虽还不能跟郡城相比,但香火鼎盛,也使得此方城隍修为惊人,已达五品阴神之境,战力还在李希声之上。 也就是说,若龙尾县真有大妖出现,最强的底牌并非是灾异司,而是城隍大人。 “看来有空得去拜访这龙尾城隍才行,不过没听头儿提过,不知她与这城隍可相熟?” 阎桑想起了河尾洋葱头,以当时的互动来说,李希声似与这些阴神并不熟悉,甚少打交道,“算了,等有时间再说吧。” 能过灾异册,阎桑对这世界的山神土地,总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山神之流,多数为山脉灵气所凝,在神位凝聚的时候便自诞灵识,所以大多自诞生起,便有了六品修为。 而土地、城隍则不同,多数是因地脉灵气与人间香火混生而凝聚神位,而因混生故诞灵极难,香火已与鬼魂或阴神所契,更容易被炼化神位,故以人间英灵化为阴神居多。 至于河神,则情况更为复杂,总的来说,为妖物所窃居多,如四海龙族,只有小江小河才有机会自诞灵识,但亦不多见。 “如此说来,那河尾女神,确实并非河神,因灾异册里并未记载,而且以河尾支流灵气,要想诞生河神极难,几乎不可能。” “那个女神,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修为强大到连李希声也无法察觉。” “若是去问这龙尾城隍,祂又是否知道?” 思量片刻不得其解,阎桑便不再纠结,转而查看了神道的修炼方法。 当时在测试的时候,只有鬼、儒、神三道的灵气对他表示了亲热,如今鬼、儒两道都已入品,只剩神道还没开始修炼。 而在修炼鬼、儒两道时,天地双魂各自都产生了神异,使得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看到过去的景象,如果修炼这神道,是否又会产生多一种神异? “嗯?这神道,似乎跟阴神借香火修炼,有异曲同功之妙?” 第六十章 龙凤吟 诶,疼疼疼疼疼…… 阎桑本想静心修炼神道,争取神道也早些入品,看是否会有新的神异诞生,但刚盘腿坐下,那刚被李希声教过‘枪法’的各处部位,便传来了程度不一的疼痛感,让他盘坐已是甚难,更别说静心修炼。 头儿可当真是狠,枪下不留情,也不想打出个好歹的话,她的幸福可就没了指望。 阎桑唉声叹气扶腰站了起来,但表情却是猛然怔住,听说内功可以疗伤? 穿越前,他武侠小说看得不少,就算是修真小说,貌似灵气,也是可以疗伤的? 既是如此,那这个世界的灵气,也应有同样的功效,而且道家的灵气唤为长生气,听起来就特别适疗伤。 虽然他没有道家的长生气,但有儒家的浩然正气,还有鬼修的玄阴气,呃,玄阴气听起来不像是能疗伤的样子,还是先试下浩然正气吧。 当即阎桑又扶着腰坐下,不知为何,头儿对这部位甚是照顾,想来是与勾栏有关,诶,肤浅的女人…… 盘膝坐定,阎桑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因身体各处都传来了疼痛,此时入定比之前都要难了些、久了些,但当浩然正气进入了体内,涌向了各个处伤,疼痛便莫名好了些。 ‘呃,浩然正气貌似对于疗伤并不擅长,但隐然有活血去瘀的作用,聊胜于无,也算是能勉强修炼了。’ 虽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也比之前好,但当阎桑沉下心来,便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嗯,这凝聚在伤处的浩然正气,像是在互相呼应,隐隐形成了某条路线,这是,行功路线?’ 阎桑猛然睁开了眼睛,回想之前李希声在殴打他的时候,几乎不曾在同个部位‘照顾’过两次,而且在腰、脸两处,更是下了狠手,莫不非,这真是在教导他枪法? ‘诶,看来这娘们还是有良心的!知道我是为了查案而献身……’ 阎桑当即大喜,照着疼痛程度及被‘照顾’的先后,引导着浩然正气深浅前行,但每每及到腰、脸之处,便前功尽废,更是被这浩然正气冲得越发剧痛,龇牙裂嘴。 ‘我去,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行功哪会用到脸,又不是棒子邪术。’ 而腰部应要用到,但要区分开来,有些地方可能跟脸一样,只是纯粹为了…… 再次行功时,阎桑便避过了脸,但腰间的部位却需尝试,每次尝试失败,都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疼痛,但每次他都被疼笑了,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半日后,阎桑情不自禁地从床上跃了起来,手臂似虚握着一杆长枪,猛然朝前方刺了出去,与此同时,一股有若游龙的浩然正气,从他手里激射而出,轰破了大门,直朝天空腾飞而去。 “成了!” 经过半日的努力,他的伤势已好了极多,而更重要的,是学会了运气的方法,“最后浩然正气为化龙形,这应就是头儿龙凤吟枪法的运功法门,没想到,她竟把这看家枪法传给了我。” “虽棍枪有所区别,但也不是不能当枪使,就是捅人的时候费劲些。” 头儿,你果然是爱我的! …… 灾异司议事厅。 李希声自今日与阎桑交谈过后,便一直呆在议事厅不曾出去,此时,那酒壶已见底。 阎桑只喝得三杯便已人事不醒,但李希声却是直接喝了整壶,而且神色如常,不见任何熏态,此时美眸微张,讶道:“竟已领悟了龙凤吟?” “我这参照自儒家典籍的枪法,曾被大儒叹为惊世绝学,现在想来,多是客套之词,在大能面前,不过唾手可得,翻手便可习会。” “只是不能修道入品,但修儒却是如此简单,难不成,他竟会是儒家大能转世?” 玉手刚欲举起酒杯,却才发现酒壶已空。 …… 道士的书桌上,也放着一个酒壶,但却并非来自蝶魅,而是勾栏里的寻常酒壶。 此时,酒壶也已见底,道士端坐在书桌前,几次欲提笔,但又放了下去,直至酒壶空了,这才叹了口气,提笔写了起来。 这是写给他小叔的信,因涉及军事,他便想着先告知小叔,若是小叔自觉必要,自会与另一个郡令叔叔说。 而笔下所书,正是今天在衙门的所见所闻,在阎桑面前曾说不想理会,但在他心里,早就着急与小叔说道,要不也不会赶着回灾异司。 只是提笔之时,他又有诸多犹豫,也便拖到了此时。 收笔,道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掐动了法决。 平铺于桌案上的的纸,随着道士的手势变化,自行折叠化作了一只纸鹤,然后道士打开了窗户,纸鹤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 夜幕下,看着纸鹤远去,道士表情复杂,似是想把纸鹤招回,又想纸鹤飞得快些,好让他眼不见为净,烦躁下想喝口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 “呃……” 和尚打着酒嗝,摸夜来到了厨房,摸着脑袋丑脸潮红,“酒呢,洒家的酒呢!” 灾异司占地极广,虽大多房间空置,但配备却是一应俱全,只是厨房却是少有动用,也没有专门聘请厨娘。 就小猫三四只,阎桑来之前,更是只有李希声三人,随便去外面应付应付,也比开灶要强得多。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无人会厨。 所以这厨房,也便成了和尚藏酒地儿,此时他刚打开厨房的门,却发现早已有个人影坐在了地上,正在偷他的酒喝。 “兀那贼人,竟然偷你八戒大师的酒?拿命……呃?杂毛是你啊!” 和尚见着偷酒贼,差点就含怒出手,但看得那已喝得酡红的脸,这才认出是道士。 道士看似已喝得极多,见得和尚推门进来,嘴角扯笑,抱起酒壶道:“秃驴来得正好,喝!” “喝你马啊!这是我的酒!” 和尚踢起了个酒缸,然后朝着道士当头浇下,畅快大笑道:“酒要这样喝才畅快,来,喝!” “今晚不醉不归!” 第六十一章 落头氏 唉,这道士跟他父亲的心结,得有多少深? 在被和尚当成酒窖的厨房外,阎桑站在门边良久,见得和尚行凶的景象,终没勇气走进去。 回转身子准备回去蒙头大睡,抬头却隐见个清丽的身影,在屋檐上对月独酌,伊人清冷,小心着凉啊! 低下头颅装作没看见,正急步准备离开时,突兀身体微轻,继而腾空而起,落在了那清丽身影之侧。 靠,跑得慢了。 “见着我就跑,怕我又逼你修炼?” 这不明摆着的嘛,还用得着问? “头儿这是哪里话,只是怕您不喜被打扰,想对月独酌而已。” 阎桑讪笑着坐下,无意间瞥了眼酒缸,好家伙,已快要见底了,没想到这灾异司里酒量最好的,竟反而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呃,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女子一点都不柔弱。 “怎么,昨夜还没喝够?这酒,可比不得。” 呃,怎么这茬还没过去,我告诉你,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头儿这说的什么话,我最不喜饮酒,只是怕头儿小酌过量,有些担忧而已。” 李希声递过来个白眼,明显写两着个字,不信。 “道士最近买醉,父子心结是诱因,道家心魔是根本。” 李希声玉手轻提酒缸,这豪饮起来,可丝毫不比和尚差。 而且美人月下提缸,另是一番滋味,可比和尚有意思得多。 “修道者,大小心魔无数,若不能坚守道心,便会身死道消。而对道士来说,这父子心结,便会是他修道途上,最大的障碍。” 竟还有心魔之说? 那我无法修道,岂不还是好事? 阎桑看着月下的伊人身影,虽是一身儒家的宽松衣着,却依旧难掩其惊人的实力,待得被警告的目光怒瞪,这才轻咳着收回了眼神,“那我能怎么帮他?” “既是心魔,自然全凭他自己,旁人如何帮得?” 李希声摇头微叹,白衣飘逸间,便已落到了地上,“我明日还要去寻无头将军,无意外要走开两三日,若有特殊情况,及时传信于我。” 看着李希声逐渐远去的背影,阎桑如蒙大赦般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还未完全喝完的酒缸,呃,这是何意? …… 睡到自然醒,当阎桑起身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前庭里找不到和尚道士的身影,料想还未起床,但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龙尾县的苦逼县令。 “叶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阎桑打着哈欠道,灾异司从不锁门,因名声响亮,从未有宵小之辈敢光顾,近日除了已去郡里的张捕快,便只有这突然出现的叶县令了。 “出大事了!” 叶县令本浑身颤抖地坐在大堂,见着阎桑出现,便似见着了亲爹似的,连忙几步跑了过来,左右搜索不到想见的人儿,这才惊讶道:“阎大人,李大宰呢?” “出门去了,这两三日不在司里。” “出门了!” 这消息如睛天霹雳,叶县令连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 阎桑好奇道,这占功夺嫂的事还没解决,叶县令又摊上事了? 这是自带霉运光环吧。 叶县令几步向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阎桑的手臂,用殷切的眼神看着他,“阎大人,可有办法联系得上李大宰?” 你撒手,老子不好龙阳! 阎桑急忙甩开了叶县令的手,又走开了几步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先与我说说,若是急事,我自会传信头儿。” “唉!” 叶县令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道:“守备将军武镇西家里出事了,小武将军武思东被妖物袭击,现昏迷不醒,而武镇西也身负重伤。” “若是这妖物今夜去而复返,只怕武镇西将军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妖物?阎桑皱起了眉头。 这昨天刚出了子告父的闹剧,夜里便遭了妖物,而且状告人武思东昏迷,被状告人武镇西受伤? 这怎么听着不像是遭了妖物,而又是一场父子闹剧,苦肉计? “叶大人,此事你可查清楚了,是否真为妖物所为?” 阎桑冷笑,这叶县令八成是听得消息,便赶来了灾异司,只想把这锅扔给灾异司,好得脱身之道。 假若真为妖物所为,这‘子告父’的闹剧,也就顺理成章地移交给灾异司,而他正好两不得罪,也算是有了交代。 “阎大人,我自是查清楚了,这事为将军府多人所见,作不得假。” 叶县令苦笑道,“我知你意思,莫不过是武镇西出手,把小武将军打至昏迷,然后又贼喊抓贼,正好可借着妖物之名,道小武将军为妖物所惑,才会做出子告父此等失智之事。” 呀,这叶县令倒不算得低智,最少在平均水准嘛。 “我来灾异司之前,先是过了趟将军府,亲眼见着武思东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而武镇西确实受了伤,虽不算重,但也不是自个儿就能整的。而且有关于妖物,昨夜是多人所见,不单是将军府的人,甚至左邻右舍,也俱见得。” 将军府的人存在串供的可能,就算是左邻右舍,也可用钱银收买,不过涉及的人越多,后面越不好收拾,应不至于。 单是这种情况,确实已足够让灾异司出动了,叶县令这次到来,倒也算是流程之内,正好有妖物给他送了个枕头? “是何妖物?” “是个会飞的首级!” 叶县令颤抖着嘴唇道,“是个披头撒发,在夜空里胡乱飞奔的首级,只有首级,没有身体!” “就像是被人砍了下来,切口平整甚至还渗着血,眉目不甚清晰,但料想是被武镇西所砍的贼寇,此次回来复仇了!” 会飞的头颅,落头氏、飞头蛮? 阎桑之前查阅灾异册的时候,便看到了有关这妖物的记载,据说为一种长颈妖怪,在睡觉的时候,脖子会变得极长,当到了极根时,便会与身体分离,在夜幕里四处飞驰,饮活人血,直至天亮才会回来,与身体结合。 第六十二章 你不对劲 不过此等妖物并不常见,严格来说,并非是妖怪,而是一种巫术。 上古之时,人族孱弱,巫族、妖族两族争夺天地共主,巫族有个部落便创造了一种可操纵尸体的邪术,用以增加战力,而这个部落,便是落头氏。 落头氏的巫,天生可身首分离、分而战之,在巫妖大战开启后,落头氏剖族尸而格之,便诞生了此等诡异的巫术,得益此术,帮巫族拿下了不少胜役。 但这种巫术却有个苛刻的条件,须为巫人,拥有巫体。 因此特殊条件,故此巫术只在巫部流传,后辗转为道家所得,但也只用于赶尸、道尸之炼制,再也不复尸首分离之奇异。 尔后鲜见于册的,多是身含落头氏血脉的异种,或为妖怪或为人类,因血脉回溯而觉醒,便被称为飞头蛮。 阎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这种巫术极为罕见奇异,没想到在这龙尾县,竟出现了飞头蛮,而且还掺进了占功夺嫂的案件里。 “知道了,我会通知头儿的!” 此事未必是飞头蛮,亦也可能是幻术或是其他的妖法,但因有涉及巫道诡术的可能,事态可就不一般了。 提及飞头蛮,阎桑倏然想起了无头将军,若这飞天的首级跟无头尸体结合起来,不正是落头氏的巫术? 之前未曾往此处想,是因道家亦有炼制残缺道尸之术,或为妖道所为,但此时若是把这首级拼了上去,岂不正是落头巫术。 “为何要通知头儿?此事我们便可解决,又何须劳头儿大驾。” 顶着转眼圈的熊猫道士冒出头来,宿醉未醒浑身酒气,更兼披头散发的落魄鬼样,若不是阎桑在旁,只怕会吓得倒霉县令掉头就跑,飞头蛮追过来了。 “叶大人你放心,此案我接了,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言罢便坐在了椅子上,身体松弛双眸紧闭,呼吸平稳。 “林……林大人?”叶县令正待再劝,但道士却是恍若未闻,只得大声喊道,“林天师!” “在!” 听闻林天师,道士猛然站了起来,然后立刻瘫坐了回去,呼噜声起。 “阎大人,这可怎生是好!”叶县令焦急道,近得几步,那双猪蹄又伸了过来。 我严重怀疑你有龙阳之癖!没得救了。 阎桑连忙又退得几步,这才谨慎说道:“林天师应了此事,想必已有解决之法,叶大人尽可安心。” 安心? 叶县令瞪大眼睛看着睡在椅子上的道士,这解决之法,莫不是去睡了飞头蛮? …… 及得到了将军府,已是晚膳时分。 道士把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道服穿着严谨整齐,丝毫没有之前的颓然,看得叶县令目瞪口呆,酒臭随着沐浴逝去,檀香更是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再配上那连男人见了都要心动的容颜,叶县令莫名就来了信心,这林天师修为了得,这飞头蛮妥妥要被灭了。 然后目光落到了紧随其后的苦大深仇,内心微沉,看来还是要妥善行事。 “林天师,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叶县令迎了上来,一双猪蹄就要抓在道士的臂上,道士欠身错过,和尚笑嘻嘻地迎上握住了,“叶大人言重了,晚膳可准备好了?” 敢情你们是跑来蹭饭的?撒手! 对上那张一言难尽的脸,叶县令抽了抽,竟没把手给抽出来,只好陪笑道:“自是已准备妥当,但武镇西将军有伤在身,不及远迎,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守备将军为六品,灾异司小宰跟百户将军武思东一样,只是八品官职,若以官场规矩而论,这倒说得过去。 只是此时,灾异司却是来帮将军府除妖的,这便有些失礼了。 “无妨,主要是晚膳,咳咳……” “主要是除妖!” 听得晚膳已备好,和尚这才松开了叶县令的手,然后随之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占地极广,几乎等同于三个灾异司,以六品官职的俸禄,显得有些‘奢侈’,绕了几个弯,这才到了用膳的地儿,酒菜却早已备好。 和尚大为欢喜,急切入了坐,昨夜宿醉睡至出门前方醒,他早已饥肠辘辘,抄起鸡腿便啃了起来,口齿不清道:“吃饱了才好除妖,叶大人别客气,一起吃啊!” “朝廷不差饿兵,诶……八戒大师你悠着点,别噎着了……” 和尚的吃相让叶县令眼角微抽,饿鬼投胎琢磨也就这模样了,招呼着阎桑道士坐下,刚挟了几口,便有些忧心道:“林天师准备如何除妖?” “林大人今夜亦留在将军府?” 阎桑奇怪道,若以正常套路来说,既已移交灾异司,林县令自然是能跑多远便跑多远,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才是。 “我倒是想走,咳咳……” “将军府遭妖物所袭,本官身为龙尾县县令,自是责无旁贷,怎可在此时弃将军而去!” 叶县令初时苦瓜着脸,但转瞬便慷慨就义了起来,阎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刚来到的正主身上。 守备将军武镇西。 这位将军大人手臂包着绷布挂在了肩脖上,脸色略见苍白,但依旧带着彪悍的沙场凶气,“辛苦灾异司的几位大人前来,武某有失远迎。” 叶县令这才‘恍然大悟’地转身,“啊,武大将军到了!来,我为各位介绍一下,这便是我们龙尾县的武镇西武大将军,为我大熵出生入死……” 武镇西轻咳一声,叶县令的阿谀谄媚便卡在了喉咙里,转瞬介绍起了灾异司的各位小宰,及得他说完,武镇西便皱起了眉头,“李大宰没来?” 你莫是瞎了吧,有看到女人的身影吗? 道士仰起了下巴,淡然道:“此等小事,无须头儿出动,我便能解决。” “你?” 武镇西有些诧异,但随时眼神变得有些迟疑不定,似是看出了道士的身份。 道士的身份虽不公开,但有心人总能听得些风声,尤其是经过了下林村的案件后,再不用说道士与他小叔有些相似的眉目。 阎桑也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不定,然后跟和尚对了眼,心下顿时了解。 你不对劲! 第六十三章 刮骨去妖气 武镇西周身妖气极为浓郁,充分说明他昨晚确与飞头蛮交过手,但同时也引出了两个疑点。 第一个,妖气太过于浓郁了,浓郁得并非像是只动过手,而是被妖气入侵,甚至他本身就是妖孽。 第二个,飞头蛮之前只是疑为妖物,实则亦有可能是巫术,但从这妖气来看,确为妖物无疑。 和尚只发现了第一个疑点,但让阎桑皱起眉头的,却是第二个疑点,又是妖道? 这妖道绝不简单,懂得上古巫术,能将首级化为飞头蛮,如此说来,在幕后主导此案的,极有可能就是下林村的妖道。 豢养下林村虎姑婆的妖道,诡异得可怕,连李希声都看不明白他的妖术,而这飞头蛮的妖道,亦是如此。 而经历过蝶魅闺事的阎桑,深知猪笼案的妖道,也有可能是同一个,如此说来,这妖道已炮制了三起诡案,他究竟想干嘛? 通奸、掳卖、夺功,夫妻、父子、兄弟,水鬼、虎姑婆、飞头蛮,河尾村、下林村、龙尾县,…… 该死,这些看似无关的案件,究竟有什么共通点? 或是,真是那妖道肆意所为,路见不平? “怎么,武将军这是看不起灾异司?” 道士怼了起来,恢复了往日风采,似乎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他才能找回自信。 “不敢。” 武镇西笑道,“灾异司本领通天,便是我等将士亦不放在眼里,我哪敢置疑各位大人的本领。” 灾异司有临时处决权,这可是连军队都没有的特权,因大熵已数十年没有战事,所以在军队里,早有不同的声音,斥灾异司为狐假虎威的蛀虫衙门。 但亦因数十年无战事,军队变成了剿匪专用军,被包括灾异司在内的官场斥为空吃军饷,军队规模逐年缩减。 这是一条互相鄙视的链条,当然大多只在地方公开,而在朝堂上,都是暗含机锋指桑骂槐,从这点上来说,此时武镇西的言语,尚算客气。 “若是武将军有得本事自行解决,倒也省了灾异司的麻烦,我等还要谢过武将军才是。” 道士的以退为进,顿时让武镇西的脸黑了起来,一句话噎在了喉咙,半响后才道:“自是还要麻烦灾异司的诸位大人,镇西在此谢过了。” “客气。” 道士像是只得胜的斗鸡般,下巴高高扬起,但眼神却是暗含深意地瞧了武镇西眼,笑容暧昧。 连阎桑都能看得出来,道士自也察觉到了武镇西的诡异之处,若武镇西真已化妖并自导自演了此剧,此时恨不得灾异司的人哪里凉快哪里去,正好顺着话头赶出家门,又怎会出口挽留? 但武镇西却是放下了尊严,算是跟道士道了歉,这可就有些意外了,难道也是如道士一般,以退为进? 既已低下了头颅,武镇西便顺势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用膳,这让其他人多少有些不自在,除了和尚。 阎桑的目光落在武镇西的伤臂上,“武镇西将军,可否看下你的伤口?” 有关于飞头蛮的攻击方式,所记不详,或以眼睛、或以头发、或以嘴巴…… 若是只伤了手,大多不会是其他的攻击方式,应该是被咬了。 武镇西眯起了眼睛,但没有过多犹豫,把伤手放在了桌子上,解开绷布,赫然只见壮实满是肌肉的手臂上,有着一个入骨三分的牙印。 此时牙印旁边,已是乌黑腐烂,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恶臭,呛得众人胃口不开,叶县令更是差点就吐了出来,呃,和尚依旧除外。 果然,武镇西妖气的来源,便是这被咬着的伤口。 而武镇西会示弱,也是感应到了这伤口的妖气,还得着落在灾异司的诸位大人上。 “本欲待诸位大人用完晚膳,才解开求治,没成想阎大人如此心焦,镇西也便不扭捏了。” 武镇西坏笑道,却只见得灾异司的大人们神色如常,和尚更是胃口大增,又啃了个鸡腿。 只有叶县令胃海翻涌,跑出去吐了个七荤八素,待得回来时,脸色煞白。 这群不是人的东西,武镇西心里恨道。 “武大人伤口已被妖气所侵,若是处理不好,日不久矣!” 阎桑叹息道,一幅英年早逝的惋惜模样。 日不久矣,那你还不赶紧出手,叹啥气! “还请诸位大人救我!” 武镇西拱手行礼,姿态做得很足,但神情却无求人的模样。 “理当如此,和尚,你快快别吃了,赶紧帮武将军医治啊!” 听得阎桑的话,和尚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鸡腿,随手抄起了一把刀,凶神恶煞地朝着武镇西走去,“坐稳了!” 武镇西被和尚吓得不轻,眼孔收缩,急道:“不知八戒大师,怎生医治!” “一刀下去,身手分离,这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和尚烦躁道,“赶紧麻溜的,肚子还空着呢!” 武镇西被吓得站了起来,急道:“我为防备将军,岂可断手?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可有其他的医治方法?” 若是丢了一只手,虽说未必会丢了官,但总归地位会动摇,这让武镇西如何接受得了。 阎桑暗自笑破了肚皮,这平时傻不拉叽的和尚,关键时刻总不掉链子。 这配合起来天衣无缝,直让别人竖大拇指。 “婆婆妈妈的,你一个大男人,怎生如此怕疼?” 和尚鄙视道,“那行,开肉刮骨,只须把妖气清除,这命便算保住了,但日后多少有些不便。” “其次,若有妖气残留,总归是个祸害,虽不致于折寿,但脏腑难免受损。” 这脏腑受损,怎会不折寿,你这和尚好生胡话! 但刮骨祛妖气,总归比把手臂给斩了好,最少寿终之时,还能保得全尸。 该死,早知这飞头蛮如此难缠,昨夜真不该出手! 武镇西内心忐忑,暗恨不已,眼神闪烁,最终无奈叹气,“事关重大,八戒大师可否容镇西考量些时日。” “磨磨蹭蹭,跟个婆娘似的。”和尚把刀随手扔在了地上,回到桌上继续闷头吃肉。 “不知镇西何时须决定?” 沉吟良久,武镇西还是下不了决心,态度带着诚恳问道。 若是担误了医治的良机,那还不如当场刮骨,留得一条命,总归比妖气入体强。 “不急,等我们灭了飞头蛮,再医治也行。” 第六十四章 骗鬼 等灭了飞头蛮,再医治,也行??? 这话武镇西听着极为别扭,这是不把他的命当命,还是话里有话? 内心忐忑了会,这才试探着问:“不知道李大宰何时归来,她有可其他的医治方法?” “怎么,你这是信不过洒家啊!” 和尚瞪着铜玲大眼,恨恨地咬了一口鸡腿,似只有这样,方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八戒大师不要误会,只是有些好奇,故有此一问,莫要放在心上。” 武镇西紧张了起来,头儿不在,若是惹怒了我们,生怕无人帮他医治,因此姿态越发低下,此时的表情看来,倒真有了几分求人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 和尚恶狠狠地咀嚼着鸡肉,“若是你想要其他的医治方法,无须找头儿,这不还有道士吗?” 真有! 武镇西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喜是忧,急切问道:“林天师,不知可有其他的医治方法,可……” “可不伤身体,或是,伤得少些也成。” 和尚刚才又是要砍手又是要刮骨的,武镇西料想就算道士有其他的方法,也好不得哪里去。 “简单,把这张符贴在手臂上,然后把这张符烧了合水喝,如此七日左右,妖气应可祛除。” 道士轻咳,宛若得道高人般侃侃而谈,听得武镇西错愕不已,就这…… 就这? 就这!!! 那秃驴你刚才又要砍手又要刮骨,闹啊! “如此简单?”武镇西不敢相信道。 道士却只是轻点了头,连话都懒得回了。 武镇西脸色骤变,窝囊的心火直冲天灵,猛然站了起来,瞪着和尚道:“八戒大师,既有如此医治方法,你刚才又是斩手又是刮骨,却是为何?” 和尚倒是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怎滴,我又不懂道符,那便是佛家的医治方法,你这是想挑战我佛家的尊严?” “你……” 武镇西怒发冲冠,但余光瞥得道士拿符的手稍往后移,差点咬碎了银牙,“为我伤势劳心费神,辛苦了。” “知道就好,那么多话又怕疼,真心娘们。”和尚淬了口,然后继续专心消灭鸡腿。 若非有求于人,若非斗不过佛家子弟,若非还有飞头蛮在旁,武镇西真想翻了桌子,把这三人留在将军府,这可是他的地盘! 道士把符随意地扔在了桌上,就像是施舍一般,武镇西黑着脸拾起,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直至阎桑再度开口,“武将军,昨夜交手的情形,你是否与我们说道说道?” 若不是还指望着灾异司灭掉飞头蛮,武镇西几想转身便走,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回道:“昨夜我想不明白,思东为何会得了失心疯,跑去县衙那里状告我,便想去与他好好说道,哪知刚到了院子,只看得一个首级飞了出来,正是那飞头蛮。” “当时我猝不及防,被其一口咬在了手上,剧痛袭来,我举手便砸到了地上。但那飞头蛮却是极为狡猾,及到落地之时,却已飞了出去,让我砸了个空。” “然后我便持刀追了出去,直至大门处,只见那飞头蛮已飞出极远,而大街两旁,正有不少人见得……” 就这么简单?骗鬼吗? “如此说来,你并未真正与飞头蛮交过手,也看不得它的真正模样?” “不曾。” 武镇西遗憾道,“若是看清了模样,我便带人去掘了它的坟墓!” “我倒想看看,是哪个贼匪被我剿后仍没死透,敢找我索命,还伤及了思东。” 若真的这么关心孩子,为何会闹出子告父的闹剧,这必事出有因,而且,昨日武思东在公堂上条理清晰逻辑合理,可不似得了失心疯。 “武将军,我们想见一下少将军。” …… 武思东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确是落入了昏迷,但周身上下却无妖气,似未与飞头蛮交过手,而昏迷也非妖气所致。 非内伤、非妖术,那是…… 阎桑与道士对望一眼,有意思。 “少将军受伤极为严重,料想一时片刻,是醒不过来了。” 道士查看了武思东的身体,摇头叹息。 武镇西眯起了眼睛,脸色难看,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省得,可不知思东他……” “是否还有醒过来的希望?” 道士只是摇头,武镇西沉默片刻,闭上眼睛,脸色似乎煞白了一分。 “今夜飞头蛮应还会过来,少将军是他的目标,我们便留在这里看守吧。不知武将军……” “我还有事,而且这贴符亦须费些功夫,便先离开了……” 知道武思东醒不过来,武镇西忧心忡忡,但在落阎桑的眼里,却像是松了口气。 演技不过关,还需要继续进修呀小老弟。 及得武镇西离开,脚步声已然听不见时,阎桑便把目光投向了道士处,果然,意料中的场面如期而至。 道士蓦然站了起来,俨然如天地矗立的长枪,深吸了口气,然后双眸猛然睁开,断喝道:“他撒谎!” 装逼或许不专业,但这逼却不能不装! “这武思东明显是中毒昏迷,根本不是被妖物所伤,这武镇西的想法未必也太简单,果然是粗陋的武夫,把我们都给看轻了。” “你如何看得出是中毒的?你知道如何解毒吗?” 阎桑讶道,他只知武思东没有妖气,不是为妖物所伤,其次没有外伤,亦不是被殴打至昏迷。 但除了这些,还存在诸多可能,例如特殊疾病或是其他手段,倒不好直接定性为中毒。 “他身上没有妖气,亦没有外伤,不是中毒,还能是甚?” 果然,我高估了道士。 “至于解毒,我并没有修习医术,又怎知如何解毒?”道士理所当然道,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如果头儿在此,或能看出一二。” 各大体系,都涉及医术,其中犹以道家为首,但皆非必修课程。 没想到道家出身的道士并不精通,反而是头儿习得一二? “你的道符,真能清得了武镇西的妖气?” “谁知道呢?” 道士蹙起了眉头,“他清不清得了妖气,与我何干?” 第六十五章 颈脖化蛇 “那你跟武镇西说一张贴手臂,一张混水喝,便能祛除妖气?” “我没说便能祛除吧?” 道士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应可。” 呃,这道士若是心黑起来,也是能玩死人的。 “而且他手臂上的妖气有些古怪,不同于一般的妖气,具体如何,还得看明日。” “明日?” “嗯,若是有异样,他明日肯定还会找我。” 好,好招啊! 试试便试试,反正逝世的…… 也不是我。 又不是自己的手,若是真的祛除不了妖气,那武镇西肯定会找上门来,呃,这种思维、这种手法,怎么依稀有些熟悉的感觉。 那张清丽的脸庞浮现脑海,这不正是李希声对他做的事? 果真是一脉相传,上梁不正下梁歪。 “所以要我说,就是把手给斩了最省事,道士的方法也不咋地。” 和尚瓮声道,收得白眼两双。 “若武思东真是中毒,而我们现在又解不了他的毒,岂不是说我们就算留在此间,也无济于事。” “那倒不是。” 道士高深莫测道,“你的言出法随,或可压制他的毒性,使得他暂时醒来。不过,反噬袭体的时候,他有可能就地飞升。” 呃,为了问几句话就弄死个人,没必要,此方案否决。 “在昏迷状态,我或可用道术召出他的魂魄,但因不是鬼魂,故思绪未必清晰。其次,也会有副作用,或不致死,但后续亦有可能痴迷呆傻。” 呃,这就是所谓的妖道吧,区别在于最后还会抽出来的魂魄还回去,扔回体内。 阎桑有些惊讶地看着道士,你这一脸正经的样子,好妖道啊! “要不我来吧!” 和尚撸起了袖子,大有舍他其谁的气概。 呃,这应该很难靠挨揍揍醒吧? 阎桑看向了道士,道士耸肩道:“佛家的佛音,有激扬之功,或能使他短暂清醒,但若是中毒,亦会加速毒素的侵蚀。” “好处在于与法出言随相比,若是武思东承受不了,说得一两句话便会重新昏迷,不会等完全反噬的时候,直接飞升。” 就是加个buff? 但这三种方案,或许反而是和尚的方法最靠谱,最少不会死人,也不会把人给整傻了。 …… 武镇西回到了房间,拿出了道士给的道符,眯起了眼睛。 他多年征战,靠的并不是武艺高强或运筹帷幄,而是谨慎,轻易不会相信别人,这才能活到最后。 若是有得真本事,以他的资历,不至于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守备将军,当然,这也跟后台有关。 “这些符,真能解得了我的妖气?” 道士给的符极为简陋,简陋得像是路边摊的神棍,随意一两文钱一张,遇上逢年过节,还可买一送一。 若是有得时间,他肯定找个得道高人或是游方高僧,虽说灾异司名气大,但这行事作风,实难让他放心,更何况,还跟军队有着心结在,想必也不会有多上心。 但…… “昨夜被咬还不觉得,但今天越发不对劲,任何药物俱不起作用,血肉更是已呈腐烂之势。” 武镇西解开了绷布,腐烂腥臭顿时散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有几分受不了,而仅是片刻,现在比之刚才,似乎肉又烂了几分。 目光在道符和手臂间回来,武镇西歪头沉思,但猛然头颅似若失重,若非及时惊醒,几欲就要从头上掉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 武镇西又尝试着扭动头颅,动作极为缓慢谨慎,但此时颈上的那个物什,似变得比平时更重,但脖子却反而有些软弱无力,仿承受不了头颅的重量。 不对,似是脖子变长了!? 武镇西急忙站了起来,跑到铜镜前仔细观察。 只见得他此时的脖子,似比平时长了数分,若不是经常接触的人,或还不能觉察,只会觉得他的脖子比常人长了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脖子,我的脖子怎生变长了!” 武镇西不可置信,喃喃自语,便是这突然长出的部分,让他扭动之时,产生了头颅随时会掉下来的古怪。 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不仅是脖子,他的黑眼圈也极为严重,甚至眼袋比年长者还要更夸张。 而且,舌头变长了! 如脖子一般,舌头最少也长了一倍,甚至在伸出来的时候,舌尖处还有了分叉的迹象,有若蛇信,让他惊恐莫名。 “我这是……我这是……我这是要变成妖物了!?” 怎么看怎么不对,似乎整个身体,都跟前一天有极为明显的区别。 同时,手臂的腐烂伤处,传来了丝丝啃噬的古怪感觉,仿似有无数的蛆虫,正在看不见的肉里,肆意狂欢…… “符,符!” 武镇西几步并作一步,慌乱地跑到了桌边,这个已征战了近二十年的将军,竟是直接带翻了木桌,跌倒在地。 待得他手忙脚乱地把道符贴在伤处,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表情立见狰狞。 道符与伤口接触处,冒起了浓郁的诡异青烟,就仿似水火相撞,绽发了漫天的水汽。 “啊啊啊啊……” 武镇西疼得撕心裂肺,冷汗直飙,在地上剧烈地翻腾起来,就像是被人挖去了血肉般,比战场负伤还要更痛,更折磨。 仿若千刀万剐,而且不止集中在手臂伤处,全身上下,仿有无数条蛆虫,正在通过他的血液,疯狂地往伤处钻,支援伤处妖气与道符的对抗。 嘭! 最终道符似不堪重负,直接燃了起来,虚弱的武镇西挣扎着向散乱在地的道符摸去颤抖的手还差一丝便摸着了,却终于抗不住,脸色苍白地昏迷了过去。 武镇西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古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的脖子,变得极长极长,就像是蟒蛇一般,在地上缓缓地滑行,滑过了门槛,来到了院子里,又顺着墙壁滑了出去…… 不知滑了多少,突兀便卡住了,回首遥望,在熟悉的房间里,身体倒在地上,旁边散落了一地的道符。 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开,吐出了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