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钱》 1.紫微遗长野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先帝以淮右布衣之身,斩蛇起义,凤鸣岐山,得天命玄鸟,战八荒,扫六合,一统六国,黄袍加身,建立大乾。 可惜没过几年,就薨了。 大乾皇位落到了刚穿越的赵政头上。 赵政改年号为天统,定都洛邑,想要济世救民,为万民立命,不负上辈子起点孤儿院所学。 然而他发现,当今大乾,是个烂摊子。 内有六国余孽,暗自谋划东山再起,以图复国。 外有蛮夷戎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劫掠中原大地,藩国亦是不安宁。 偏偏这是个高武世界,便宜老爹当世大宗师,据说甚至踏出了最后一步。 这等武力,在世的时候,自然能压服一切,人一没,高楼倾塌。 赵政心力憔悴,这时候,税银入库了。 【内帑(tang)入账3000两,修为+1】 【内帑入账8888两,修为+4】 【内帑入账黄金万两,修为+999】 攒私房钱就能变强? 内帑钱越多,攒的时间越久,修为越高?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拳头大才能为国家百姓争取应有权益! 赵政立即改了国策,对内修生养息,发展经济,对周边敌对国家也不轻易出兵,维持和平,以免耗损国力,轻徭薄赋。 要是整天打仗,民不聊生,税收不起来,国库都没钱,内帑哪能有钱? 赵政心里头清楚的很,国库一没钱,大臣就会找着皇帝要内帑补贴,私房钱一点都存不下来。 不仅要偷偷摸摸充盈内帑,还得和文武百官斗智斗勇,做出一副朕很穷,别找内帑要钱的样子。 很简单,勤俭节约,过清汤寡水的日子! 赵政以身作则,力行节俭,从不接受奢侈华贵的上贡,衣服破了,让后宫妃子拿去补好再穿,一顿只有两三个荤菜,绝不重肉,吃穿用度,也就和普通人家差不多,无关紧要的车驾、古玩之类,甚至更简单一些。 天统元年至今,十年间,赵政车骑服御之物都没有增添,屡次下诏禁止下臣贡献奇珍异宝,平时穿戴都是用粗糙丝绸做的衣服,从不大兴土木修建奇观,甚至祭祀从简,连陵寝都不修。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打仗,也不花钱。 百姓富裕起来了,国家的粮仓丰满起来了,府库里的大量铜钱多年不用,以至于穿钱的绳子烂了,散钱多得无法计算。 中原大地,终于从战乱之中恢复勃勃生机! 民间大赞,称天统之治! 赵政穿着打补丁的龙袍,正盘算着距离举世无敌还要多久。 “凡人练胸中一口气,气分九品,朕现在是一品,但是和便宜老爹有不小差距,远不足以威震华乾。” 先帝据说已经超脱九品体系,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便可化作江河,差一步就能和天地共生。 “近些年天灾比较多,大乾国民休养了十年,六国余孽,戎狄蛮夷和那些苟延残喘的藩国,也修养了十年。” “局势很紧张,保不齐什么时候国库撑不住,那群大臣把注意打到朕的内帑上。” 内帑皇银,这东西代代相传,你赵政勤俭节约以身作则,但你爹的钱呢? 先帝那种级别的高手,身家肯定丰厚,更别说后来开国当了皇帝,六国国库都收归内帑了! 赵政没法反驳事实,当年他就是用便宜老爹传下来的内帑,开启了系统。 “得多想点办法搞钱,上批内帑藏在大漠王庭了,胡人连屁股底下是金山都不知道,再上一批是藏在金字塔里的.....” 自己不大兴土木不耽搁别人大兴土木,赵政不仅撺掇过西域几个国王建了金字塔,还顺手藏了批内帑的金银进去。 多好的事儿啊,既能消耗敌国国力还能多好些藏私房钱的地方。 “这批有三年国库岁入,不少了,那就藏黄金州去,隔着大洋,不可能有人找到。” 赵政心神一动。 碧海蓝天,云门开,一只金乌越麓而来。 攒内帑的时间久了,不仅发修为,还会发些其他东西。 金乌是赵政攒了四年内帑后,入手的,具体数字忘了,估摸着也就是国库收入的十几倍。 “走,偷偷摸摸的,别被发现了!” ........................................ 丞相府。 一身面如冠玉,头戴纶巾的男子,身披鹤氅,站在亭中。 他仰头望天,飘飘然竟有几丝神仙之感。 “观今夜之天象,紫微遗长野....” “奇怪...” 大乾丞相曹玉府无比困惑。 他的修为早已能晋升一品,但一直在二品卡级,就是为了卜算天机。 “当年我以一手占星之术,助先帝成就霸业,占尽先机,近些年怎就不灵了?” 紫微乃帝星,世上唯一有紫微命格的,就是当今乾皇赵政,而长野泛指野外。 因此紫微遗长野的星象,要么是小皇帝成替身了,本尊在外流亡,要么就是在外头有私生子,或是其他一些密切相关,像是玉玺、大印、冠冕之类的东西流落荒野。 “星象所指之地,北至漠北王廷、青山,西至西域三十六国,甚至天竺也有零星,南至南洋诸岛,东至....” “东方只有大洋,应是无尽大海....” 曹玉府身体轻震了一下,旋即眼中掠过一抹惊色: “东方也有星象显示?难道大洋彼岸,还有陆地?” 甚至最离谱的是,星象在实时变动。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自曹玉府胸中舒出,直冲斗牛,在京师上空盘旋,最后落入一处府邸,渐渐消失。 曹玉府不由得倒退几步:“紫薇遗长野的星象,怎会落在京师之内?” 天象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是陛下有私生子?还是遗落了极为珍视物件? 或是....具为潜龙之气? 中年帅哥几缕发丝发白,完全不复当年助先帝起事时,算尽一切的意气风发。 “老爷,不好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曹玉府拉入现实。 “何事如此惊慌?” “内务府遭了贼人!” 话未半,曹玉府就踏空而去。 内务府打理一应皇家事务,内务府的库府,就是内帑所在,皇帝的小金库,私房钱。 曹玉府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上朝穿着打补丁的龙袍,便服只穿布衣鹿裘,大冬天舍不得烧碳炉,夜深了舍不得点油灯,寒酸得甚至有些窘迫的小皇帝。 他的眼神变得冷峻: “我倒要看看,是谁连陛下的内帑,都敢偷!” 这样的好皇帝,内帑能有多少钱? 那些小毛贼竟然连这么点钱都不放过! 2.书中自有黄金屋 自皇宫玄武门而入,便是内务府。 听闻内务府遭窃,一些相关官员匆匆赶到内务府。 大家脸上都是同样的神色,同仇敌忾。 谁不知晓当今陛下勤俭持国? 想都不用想,内帑里一穷二白,这也偷??! 好意思吗?? 人人愤慨万分,必要逮住贼人! 见到曹玉府到了,众人有了主心骨。 “曹丞相,你来算上一卦,看看是何人胆敢偷陛下的内帑!” “这点小事,就不用惊扰陛下了,我等为陛下分忧!” 曹玉府点头,先处理好,再上呈小皇帝,人都到了啥也不做等着皇帝再来发号施令,岂不是酒囊饭袋? “先去库府看看,找魏总管询问一二,到底丢了多少东西。” 众人了然,内务府老大就是大内总管,魏瑾,也是赵政的贴身宦官。 想到此处,群臣不由得皱起眉头,魏瑾武功不俗,后来大乾立国,去势入宫,借气运更进一步,只要在皇宫内,便是一品,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有如此高手坐镇,到底是什么样的贼人,能闯入皇宫,偷窃库府,甚至.....全身而退? “二品高手,身负气运,与咱家打了个照面,便走了。” 阴影背后,一个面白无须,眼窝深陷的老人缓缓开口。 “魏总管的意思是....” 这个瞬间,曹玉府脑中闪过无数可能,看似四海升平的,实则波云诡谲。 小皇帝改国策休养生息,让百姓们生活富足感恩戴德,但局势却比春秋乱世更乱,六国余孽、世家门阀、诸子百家、蛮夷藩国.... 身负气运四个字,就注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定,就是那些贼人的试探,甚至是对大乾皇室的威慑。 大乾皇宫,他们也可以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如此,便先清点内帑,再行捉拿贼人。” 一品的老太监留不住人,二品还会看星星的丞相没算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先清点损失吧! 大家各司其职,一些出身富裕的官员,还暗地里商量好,偷偷摸摸往内帑里塞些金银,就说是被盗的财物,补贴补贴小皇帝。 内务府下设有银、瓷、皮、衣、缎、茶,等六库,专门用来储存皇帝的私产。 自赵政登基后,瓷、皮、衣、缎、茶,五库皆空,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入库,又不让上贡,偶得财物,堆放在银库就够了。 放眼望去,偌大的银库如果不是站满了官员小吏,绝对冷清。 最大的物件,是门口一左一右,等身高的陶俑。 哪个皇帝的内帑,不是金玉玛瑙,奇珍异宝,不可称言? 自家小皇帝的内帑,五库只余一库,就这,架子上还都是不值钱的书籍,只有角落里有十几箱皇银,入库时间,还是标着天统二年。 八年前入库的银子! 进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分文未动! 他们的小皇帝,日子真是太苦了,想着就心酸! 不管抓不抓得着人,肯定先把这窟窿填了! “这书....看着有些年代了,应该是陛下的珍藏,咱们小心些。” 小吏们先检查了一遍箱子里的皇银,没发现问题,便去整理书架。 正要上手,人群里一个老者拿出与面相完全不符的速度,瞬时从小吏手中拿过书册,极力平缓颤抖的双手,生怕把书碰坏了。 “孔祭酒,你怎的....” 国子监祭酒,儒家二品,还是孔门嫡传,这等德高望重之人,怎做出了如此有失风度的事情? “前朝的孤本啊!” 孔叔夜小心翼翼的翻开封页,再度确认了一番:“前朝大贤的《劝学集》!还是手抄孤本!!” “前...前朝?” 便是曹玉府都愣了一下:“孔公所言当真?” “怎做得了假!”孔叔夜激动地面色涨红:“当世仅有一册,就藏在孔府!” 而后竟是红了眼眶:“老夫幼时顽劣,不慎沾了油污,怎会认不出!” “嘶....” 小吏们瞠目结舌,如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原地。 一百年前春秋大乱,六国分地而治,前朝灭亡,前朝传承三千年的皇室内帑不知所踪,一些古玩字画鲜有存世。 这意味着,哪怕单纯当做古玩,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东西。 不过更让人震惊的,还是孔叔夜所说的孔府。 所谓的孔府,可不是孔叔夜自己家,而是源远流长的圣人府。 能被圣人府奉为珍藏的书册,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就是这一页被老夫幼时沾了油污……” 孔叔夜轻轻念着书里的词句,感受到了文意,竟发觉卡了三十七年的二品境,有所松动! 修胸中一口气,气机到了,念头通达了,便能入品。 曹玉府感受到这丝不同寻常的气机,笑着道:“恭喜孔公!我大乾苦等一品久矣!” “呼——” 孔叔夜轻舒一口气:“破境之事急不得,还是先清点好库府所藏,抓住飞贼!” 众人眼前一亮! 对呀! 一册孤本,就让孔祭酒摸到一品门槛,这儿还有那么多书呢! 曹玉府觉得有些奇怪:“陛下的内帑中,怎会有前朝孤本?” 孔叔夜轻轻放下书,摇头不解:“这册《劝学集》乃无价之宝,老夫观其余书册,也多为珍品,但陛下登基时就下诏,禁止臣下贡献奇珍异宝,那应是先皇所藏。” 曹玉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不明白,只能暂且认可了孔叔夜的猜测。 小皇帝连祭祀都从简,登基至今十年,从未大兴土木,车驾舟马,全是先皇所遗,时不时还补贴国库,不太可能偷偷投入大笔钱财,收藏这些典籍。 “诶?” “这几本书,怎么是一样的?” “上面是原本,下面都是印刷本,根本不值钱。” 不少官员又心疼起小皇帝来。 看来什么前朝孤本,也就是最表层的几十册而已,应该是小皇帝用来充门面的,内帑多寡也能代表皇家颜面,偌大的库府,总不能啥也不摆空荡荡的吧? 于是小皇帝就用批量印制,平民百姓都可以随意购得的印刷本充数,再在最上层放些孤本,至少看起来舒服多了。 “可为什么这么重?” 一个小吏管不住手,发现手中的印刷本比原本重得多,翻开书册。 啪叽,有东西掉在地上。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孔叔夜的胡须都在颤抖,幽幽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 3.来皇宫济贫的 批量印刷的书册,其实是中空的。 翻开封页,就能看到纸张最中间,被挖了一个洞,里头...嵌着银元宝。 标准大小,市面上流通的银元宝,一个五十两。 一册书,不管大小厚薄,都只嵌了两个。 算起来不多,就一百两而已。 但是.... 文武百官们极有默契的一同翻阅书册,库府里没多少箱装的金银,而这种书到处都是,足有数万册! 造纸术是小皇帝在天统元年改良的,印刷术是小皇帝在天统二年发明的,都是惠及天下,流芳百世的东西。 结果你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拿来藏银子? 片刻后,魏瑾开口,正常人都做不出他那种表情:“内帑金银和内务府记载,对不上。” 怎么可能对的上啊! 大乾这十年来,每年军饷开支四百万两,朝廷开支三百万两,地方州府开支五百万两,一年下来,抠抠搜搜也得花出去一千二百万两,而国库一年收入,也就一千五百万两。 每年国库能结余三百万两左右。 这不是小数目了,先皇在世时,国库空得能跑老鼠,咬着牙过日子,小皇帝登基后,最清廉的官员都胖了一圈,国库依然能跑老鼠,都是吃得膘肥体壮的硕鼠。 而内帑的钱主要来源是口赋,也就是人头税,但天统二年就废除了人头税,进账不会有多少。 可事实呢? 只是书册里的银锭,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一两百万两。 兵部尚书食指大动,两眼放光,暗自盘算:“国库的钱不能轻动,得走程序,各方审核评估,还要和户部扯皮对喷,很是麻烦,可要是能让陛下从内帑里调动银钱,今天调拨,明天就能挥师北上!” 武人生性悍勇,道理他们都懂,春秋连年战乱,百姓不堪其苦,新朝初立,要修生养息,但憋了十年,也该消消火了! 不过更多人还是怀疑。 “这钱...是陛下的吗?” “那贼人身负气运,又没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特意来皇宫劫富济贫的?” 并不是劫掠皇宫,而是接济。 接济贫苦人家,小皇帝怎么看,怎么都像贫苦人家。 这种事,放在历朝历代都不可能,但放在大乾,放在小皇帝赵政身上,完全可能发生。 前些年,有个老叫花潜入皇宫,想去御膳房偷吃的,看完小皇帝的晚膳,摇头走了,连夜扛来一只老虎,还留了半只烧鸡几百文钱。 这很合理,百官不由得陷入沉思。 “绝无这种可能。”魏瑾轻轻摇头:“那贼人与咱家一个照面,就走了,没那么多时间。” “会不会是先帝所遗?” 魏瑾拿起一锭银子,倒立在手上,露出底部的小字:“有内务府大印,入库时经过下头的官员核验,这边是天统三年入库,这边是天统五年....” 这个时间点,先帝骨灰都寒了,就算是死而复生,也做不出这种操作。 有人不解:“有印字,说明经过了完整的入库手续,为何会与记账不符?” 内务府没必要做假账,在皇帝的内帑上动手脚,欺君之罪,诛三族起步。 而且太夸张了,百万两记成百两,就是熊心豹子胆一起吃了,也不敢这么玩儿啊!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小皇帝自己做假账了..... 他变了! 那个勤俭持国,以简戒奢,严于律己的小皇帝,变了! 他藏私房钱! 他欺骗感情! 掖着藏着干什么! 难道还怕被偷吗!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一脸古怪之色,偷倒是不至于,就是会找各种理由挪用。 对户部上下而言,国库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虽然国库充盈,但能花皇帝的私房钱,为啥要花国库的钱? 想了许久,他只能喃喃道:“陛下对自己太狠了....” 这勤俭持国就算是为了掩饰内帑金银而装出来的,也足足装了十年,十年里小皇帝过得如何,文武百官的心疼,都写在脸上。 “不对啊....” 户部尚书发现了一个问题,国库的入账出账,不会有问题,那么内帑的钱就不是从国库里挪用的。 可陛下废除了人头税,这些金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没想出个答案,就有个蓑衣卫小旗匆匆来报。 “诸位大人,不好了!国库遭窃!” 众人哦了一声,没动弹。 “看来那飞贼离了皇宫没走,直奔国库去了。” “国库钱粮满仓,每天轮岗的护卫严防死守,就算能入库府,也带不走半点东西。” “如果不是内务府遭窃,调动了一些人手,连门都进不去。” 没人在意国库的事儿,国库的钱又不会变多,反倒是内务府里凭空多出来的这些“内帑”,更加吸引人。 基本是国库一年的净收入! 陛下那么勤俭节约,要这么多钱也没意思,国家上下干什么事不要钱?得想法子让内帑补贴一二才是。 不过国库也不能不管,曹玉府礼貌的多问了几句:“有何损失?” 蓑衣卫的小旗惶恐:“并无遗失,那飞贼好像就是进来逛了个街,一会儿便走了,但查验出大量铁胎银!” 铁胎银,外表看起来锃亮耀眼,成色甚好,实际上就是表面涂了一层白银,里面全是黑糊糊的铁胎,不值钱。 “难怪身负气运,果然是个义贼。” 曹玉府已在瞬间想明白一切。 铁胎银在入库核验时,一定会被查出,而今国库里出现了铁胎银,肯定是户部内部出了内鬼。 飞贼先到内务府走了一趟,内务府再穷,也是皇家颜面所在,必然调动城内的蓑衣卫,以此吸引注意力,飞贼再借机潜入国库。 入国库的时间不到半炷香,时间长了,让蓑衣卫反应过来,配合城内大军结阵形成云气,一品高手都得脱一层皮。 不过飞贼并不是想偷盗,只是要以“贼”的身份出入国库,让官员重视,重新核验银子,检举揭发铁胎银。 这种事,还是要重视一下,曹玉府忽然发笑:“如我所料不错,那飞贼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4.内帑里有两个兵马俑,一个是金的,另一个也是金的 铁胎银是查出来了,那么是谁这么大胆敢贪墨国库呢? “飞贼留下一枚玉佩,是户部侍郎赵渠梁贴身之物。” “赵渠梁?” 呼—— 文武百官具是松了口气。 赵渠梁干的啊! 他们还以为是小皇帝呢! 国库有铁胎银,内库全是藏银,还没人发现,必然是朝中出了内鬼,一出一进,这不正好对上了吗? 没个三五年贪污腐败,绝对玩不出书里藏银的好手段! 万一真是小皇帝监守自盗,三观简直崩碎! 小旗官不明就里,义愤填膺。 侍郎! 户部二当家! 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 这等高官,将手伸到了国库,身为朝廷命官,为何还松了口气? 朝中沆瀣一气,已经到这种地步?? 你们对得起节衣缩食,饭都不敢多吃一口的小皇帝吗! “且慢,铁胎银?” 曹玉府的目光落在墙边的一排箱子上。 他走上前去,一一打开。 总共二十三箱,贴着封条,里面是正经入库的银子。 一箱一千两,总计两万三千两。 和内务府记载的藏银一致,是个比较正常的数目。 可是.... 国库的藏银,可以用涂了一层白银的铁胎伪装,内库的藏银为什么不行? 曹玉府拿起一锭银子,啪一下掰开。 百官有些懵,丞相在干嘛?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虽然小皇帝藏私房钱,咱们也不至于把银子掰了吧? 拿去赈灾救民,或者充作军费征大漠下江南,不香吗? 反正没人想把银子留在内库,留着干嘛?是能钱生钱还是提升修为? 曹玉府又打开一箱银子,摸索着找着一锭银子,掰开。 卧槽??? 所有人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只剩下满目金光。 这特么哪是银子啊! 金子! 外头涂了一层白银的金子! 人家都是拿铁胎冒充银子,你特么拿金子冒充银子? 户部尚书率先反应过来,钱啊!都是钱啊! 他也伸手拿出几锭银子,掰开。 金灿灿,亮瞎眼! 又有官员要上手,被曹玉府拦下。 “曹丞相,你拦我做什么?陛下内帑这么些钱,遭了贼怎么办?” “我们快些把金银清理好,做好账,也好替陛下分忧!” 曹玉府气机一展,护住所有箱子。 “曹丞相,这批银子内阁可不能独占!” 孔叔夜立即站不住了,吹胡子瞪眼,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大儒也不会嫌钱多。 有银子就能办学,多开科举,甚至补贴偏远地区的贫困学子! 曹玉府轻手轻脚的在箱子里搜了搜,拿出一个银锭: “除了第一个箱子是纯银锭,其他箱子里都有黄金银,但所有箱子的重量,基本相同。” 这时候众人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同等大小的金锭比银锭更重,核验时箱子重量不对,肯定会严查。 曹玉府小心翼翼将银锭刮开,一层一层,最后展露出其间真貌。 “空心银?” “不对...里面夹着什么东西?” 曹玉府将银锭内里的一张票据展开。 五百两的银票。 存取年月,钱庄印戳,一应俱全,相当严谨。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钱庄是小皇帝在天统三年设立,大大方便了商人买卖,繁荣了商业,国库也是因为商业税,才充盈起来。 是啊,银票比真金白银更加轻便,易于携带,自然也就更好藏了! 文武百官哑然无语的同时,也在心底感叹小皇帝的心思缜密。 看看,藏银子都藏的这么有条理,空心银配上黄金银,加上普通银掩饰,重量就不会有问题! 户部尚书粗略算了算,伸手比出一个数。 三。 “估值三百万两?” 这里头有许多金子,一两金子等同十两银子,三百万两是换算后,以银为单位作数。 不过一般没人这么算,毕竟大乾一年的金量,也就四万两左右,更多是以金饰、奖赏为主,很少流通。 物以稀为贵。 兵部尚书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结束一场盘肠大战一样,掩饰不住的激动: “兵部只要这三百万两,老子亲自带人打到狼居胥山去,干他娘的!” 前些年,中原大地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赤地千里,好啊,那咱们修生养息。 休息了十年,缓过劲来了,半大的小屁孩儿,也都长大成人了。 现在有钱有粮有兵源,还不会影响到国库,为什么不打他妈的? “不慌。” 曹玉府很淡定的将目光放在门口的两个陶俑上。 后宫佳丽都懂得针线活,小皇帝的手艺活,也不差。 因为赵政崇尚节俭,公公们鲜少出宫采买,物件都是自己做。 前朝的木匠皇帝,那水平只能打下手,小皇帝不仅懂得木匠活儿,泥瓦匠、铁匠、金匠的活儿都能做。 像刚才的黄金银,没点金匠知识真做不来。 篾匠功夫也是一绝,编的草鞋一度风靡京师。 众人见到曹玉府望向陶俑,纷纷回忆起来。 记得这陶俑被称为兵马俑,当年先帝死后,一切从简,小皇帝不忍心,决定亲手塑形建模兵马俑,作为父皇的陪葬品。 孝心感动天地,还被传为佳话。 后来宫里时不时会多出几个兵马俑,都是小皇帝自己做的,大家觉得没什么,既是睹物思人,又是时时刻刻告诫群臣遵守孝道,同时利用先帝余威震慑那些仗着资历的老臣,还能为空荡荡的皇宫,添加些摆件。 银子里头能藏金子。 兵马俑里头,就不能藏金子了吗? 曹玉府伸掌印在兵马俑胸口,瞬时泥层脱落。 内帑里有两个兵马俑,一个是金的,另一个也是金的。 什么叫金碧辉煌啊? 麻了。 这可是真人大小的兵马俑! 黄金的重量约莫是人体的二十倍,哪怕这个人营养不良偏瘦偏矮,也得一百斤,换算成黄金,是两千斤。 半斤八两,这是三万两黄金啊! 虽说纯度可能不一定有金锭那么高,也绝对是稀罕物! 兵部尚书歪了歪嘴:“老子把东边的割据小国打下来,能找陛下求个兵马俑做赏赐不?” “黄金屋啊...黄金屋.....老夫这一辈子都用不完一只胳膊。”孔叔夜这种大儒都花了很久才缓过劲,问向魏瑾:“魏总管,金子做的兵马俑,这么重,内务府没察觉吗?” 魏瑾面无表情道:“陛下说是灌了铅。” 很合理。 铅本来就是祭祀用的,用在兵马俑上恰到好处,重量也差不多,再者,谁特么猜得到里头是金子? “诸卿看够了吗?” 赵政刚从黄金州跨海回来,听闻内务府出了事,连忙赶来。 望着翻开的书页,掰断的银锭,以及胸口金灿灿的兵马俑,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5.朕富有四海,为天下守财 私房钱被发现了,赵政一点都不慌。 既然敢藏,就有被发现的觉悟。 他可是藏了十年,内务府里的这点银子,大概百分之一吧? “陛下....” 群臣表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政从架子上拿过一本书:“这本《通鉴》,是前朝司马公所著,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未登大位时,朕便读过。” “一篇残本,仅记载前朝五千年中千余年之事,然而其中【大饥】二字出现四十一次,【人相食】出现三十三次。” “朕,闲时算过,每三十年,便有一次大饥荒,每四十年,便有一次人相食。” “那时,朕想着感恩,感恩上天让朕的先祖能够在饥荒中生存下来,让朕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 “登临大位之后,朕又读了一次,感恩之心尽去,只想着如何让这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如何让他们的子孙后代,能有朕当年的感恩之心。” “朕而今富有四海,自当为天下守财,家财不守,何以守天下?丰年时囤积,灾年方能赈济,为这天下百姓,做个守财奴有何不可?” 一语毕,群臣虎目含泪,冷嗖嗖的,从尾椎骨一直透到后脑勺,几句话中不知多少心酸。 上一次的大饥荒,人相食,就在二十年前,许多人都经历过,先帝亦是因此愤而起兵。 后来大乾立国,小皇帝休养生息,与民休息,又弄出了高产作物,才有所好转。 高产作物当然是土豆红薯玉米,都去黄金州藏私房钱了,顺手挖点种子让百姓吃饱,不过分吧? 孔叔夜更是低下头颅,毫无平日圣人后裔,二品大儒的高傲,高举双手:“请陛下将这册《通鉴》下赐于臣!” 在孔老头看来,方才让他境界松动的《劝学集》孤本,也不如这册极为大众的《通鉴》残册。 赵政果断把书册放回去了,朕的内帑里能有普通书册? 你以为没挖坑没放银子不是孤本就不值钱? 书页是两张纸夹的,里头是金箔纸! “魏公公。” 魏瑾躬身上前:“老奴在。” 赵政道:“内帑之财,分作三份,一份交予户部,一份交予兵部,一份用作群臣赏赐。” 他心态很好,就当是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群臣能找着,给出去便是,反正他也用不上,而且一直在藏,群臣找的速度肯定没他藏得快。 再说了,那些人烟罕至,正常人去不了想不到的地方,才是大头。 群臣纷纷低头拜谢,小皇帝还是敞亮啊! 虽然藏了亿点点私房钱,但割起肉来大大方方,一点都不私留! 确实是在为天下守财! 兵部尚书摩拳擦掌,这是不是将起兵戈的意思? 交予兵部的钱,自然是用作军资赏银,修养十年,该活动活动身子了,而交予户部的钱,正好可以在大动兵戈的时候,抚慰民心。 国库是有钱,可一旦起兵戈,花钱如流水,碰上灾年,更是不经花,没有人会嫌钱多。 曹玉府谢过小皇帝,道:“陛下之意,臣已明了,不过金银甚巨,还需户部先拿个章程出来,再行分配。” 赵政点头:“也好。” 曹玉府忽然想起方才小旗官所报,国库里的铁胎银,于是请示道:“有蓑衣卫小旗来报,国库内藏铁胎银,疑似户部侍郎赵渠梁贪墨,还请陛下定夺。” 赵渠梁? 赵政眉头跳动一下,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 孔叔夜有所察觉,但没有过多想法,儒家看重德行,小皇帝的苦日子,他看在眼里,当年仕官前,有过深入了解,不然也不会在大乾与诸子百家不对付的情况下,毅然出仕。 这一切即便是装出来的,也装了十年,他绝对不信小皇帝和贪官污吏有染。 曹玉府本来也是跟孔叔夜一个想法,但忽然想到观星时,京师的紫薇遗长野星象,就落在赵渠梁府邸附近。 结合内帑的这些金银,两者间多少有些关联。 于是乎,中年帅哥提议道:“陛下,赵渠梁乃户部大员,只凭飞贼留下的信物,不足为证,还需妥善处理,以防惊变,臣有一计,或可为陛下分忧。” 赵政收敛情绪:“但讲无妨。” 曹玉府道:“放火。” “陛下可遣蓑衣卫前往赵府,放上一把火,赵渠梁若真贪墨国库银两,家中必有所藏,见着火势,定然要行转移之事,到时候人赃并获,可行裁处,若是无事,也不会损陛下英明,再另行调查便是。” “不妥!” 赵政严词拒绝。 “为何不妥?” 群臣不解,丞相好计啊! 哪怕在场的官员里,有赵渠梁的儿子,也不怕。 这是阳谋,就算赵渠梁提前有预料,狠下心任由财产受灾,蓑衣卫也能凭借火势制造的乱象,将整个赵府上下翻个遍。 难道陛下真的和赵渠梁有所勾结? 铁胎银真的出自小皇帝之手? 赵政面不改色,威声道:“朕早已怀疑赵渠梁,早在一年前,蓑衣卫就已经在暗中展开调查,如今证据确凿,朕今日便亲自带人查惩。” “势与贪官污吏不共戴天!” 众人乐呵呵的,陛下果然还是那个陛下,一点私房钱而已,没啥,重要的是对贪官污吏绝不姑息的态度,明察秋毫提前防备深入调查的眼力。 就说嘛! 谨行俭用,就连后宫选妃,除了样貌出色身段好,便是要求擅长女红,弄得民间乡绅富商甚至要穷养女儿,生怕女儿入了宫不习惯宫里的清贫日子,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和贪官污吏勾结? 群臣痛哭流涕:“陛下圣明,实乃国之大幸!” “国之大幸!” 曹玉府提议道:“赵渠梁有三品修为,官居侍郎,又是先帝旧臣,有从龙之功,陛下若是要亲去,还请让臣陪同。” 其余臣子也纷纷迎合:“还请陛下让臣等一同前往!” 皇帝亲自查处贪官污吏,能确立皇帝的形象,文武百官齐动,也同样能确立文武的形象,两者相加,便是整个大乾朝廷的气象,以及理政态度。 虽说有些兴师动众,但影响总归是好的,能赚一波民心,还能敲打敲打官员,再有贪官污吏想伸手,也得思考思考后果。 再者赵渠梁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而且修为不俗,即使蓑衣卫早做准备,也有些麻烦,肯定会有死伤,不如群臣齐动来个下马威,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赵政嘴角抽了抽,但群臣这么热情,实在没理由拒绝。 心中无奈,最后归为二字:“也好。” 6.谷道藏银 赵渠梁的府邸,并不大。 京师里常见的宅邸,以前是北濛金吾卫将军的别院,先帝把北濛打回草原后,将各处宅邸分给臣下,有些年头了。 宅子采光不错,但没什么华贵的摆设,家具老旧不堪,风格也有些土,床上的被褥倒是叠得整整齐齐。 赵渠梁一脸憨厚相,乍看上去,不像是个侍郎那么大的官,倒像是乡野的农人,老实巴交。 妻子早逝,剩两个早已过了年华的小妾作陪,两个儿子在朝中为官,家里就一个老仆,几个下人伺候着。 小皇帝勤俭节约,严于律己,对下头的官员没什么要求,反而鼓励消费,不过赵渠梁觉得,自己是先皇旧部,大乾的开国老臣,应该以身作则,平日里生活很是节俭,向小皇帝看齐。 赵渠梁正在院里吃着清汤面,就着两颗大蒜,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家中老仆快步过来,低声道:“老爷,蓑衣卫的任指挥使来了!” 赵渠梁一愣,第一反应是儿子出了岔子:“延儿犯事了?” “没有!”老仆笑道:“老爷您是先帝旧臣,为官清廉,能有什么事,任指挥使也算客气,应当没什么大事。” 赵渠梁微微摇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先让他们进来吧。” 蓑衣卫是大乾的特务机构,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民间有打油诗云:“伞上雨滴犹沥沥,大雨磅礴蒿(hao)里行,若问蓑衣何不退,四方焦热待为霖。” 一首小诗就能诠释蓑衣卫的特点。 第一句说明大多时间是雨天出行,这天气避人耳目,杀人见血也好处理。 第二句引用了《嵩里行》,嵩里行本是乐府旧题,为人们送葬所唱的挽歌,蒿里既死人所处之地,后来前朝魏武以此为题,又写一诗,以示百姓苦难,揭露批判造成百姓疾苦的带恶人,双重用典,表明了蓑衣卫为何而存在。 三四句升华主题,“四方焦热待为霖”不仅说了百姓身处水深火热,等待及时雨,也呼应了前两句蓑衣卫在雨天出没的特点。 阅读理解就此结束,民间大多数还是认为蓑衣卫纯粹是穷的,蓑衣不比锦衣便宜? 指挥使任平生冷着脸,带着人手,入了赵府。 青箬笠,绿蓑衣,这两样是蓑衣卫的标配,身为蓑衣卫的头头,任平生的斗笠、蓑衣,是赵政亲手编的。 不得不说,小皇帝在手艺活上真的很有一手,质量杠杠的。 赵渠梁将无甚油水的面汤喝了个精光,抱怨道:“听说内务府遭了贼,也不知是哪家的贼,这么不开眼,内帑才几个钱?跟老夫府上一样干净。” “任指挥使不去抓飞贼,来咱这干什么?” 任平生望着一旁耷拉着眼的老狗,阴恻恻的道:“这是狼是狗啊?” “任指挥使有些不怀好意啊。” 不再过多言语,任平生从蓑衣里掏出一锭银子,直接放在桌上。 赵渠梁一愣,哈哈笑道:“蓑衣卫也会贿赂了?” “掂量看看,户部可容不得糊涂。” “银库的东西,今年才入库。”赵渠梁拿起银锭,看到底下的户部大印,又轻轻刮了刮,露出里层的铁胎:“铁胎银。” 他表情渐渐变得严肃,眯起了眼:“任指挥使,这可不是小事!” 任平生从蓑衣里掏出一枚玉佩,扔在桌上:“这东西,认识吗?” 赵渠梁心里一突,很好地收敛起情绪:“这是我家传的玉佩,三个月前丢了,怎的....” “丢库府里了。”任平生又从蓑衣里掏出一份卷宗:“人犯赵大供述,得户部侍郎赵渠梁授意,私窃库府官银.........” 赵渠梁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隐隐约约闻到了任平生身上的血腥味。 他眼神有些晃动,翻起卷宗。 卷宗记载的很详细,甚至还有犯罪手法。 银库有着一道道关卡,上值的库兵必须脱得精光,换上银库里专门穿的衣物,等下值了,才能换回自己的衣服,能很好防止看守银库的士兵,将银子藏在自己的兜里。 通常情况下,没机会带走银子,但赵大玩了一手谷道藏银。 “谷道藏银...”赵渠梁讪笑道:“这怎么可能。” “哦?” 任平生从蓑衣底下,拿出了一堆东西,一个禽蛋,一个鸭蛋,十个鹅蛋,从小到大,依次排列,此外还有一小壶油。 赫然是谷道藏银的练习道具,还有使用痕迹。 赵渠梁嘴角抽了抽,装糊涂:“那赵大竟然有龙阳之好!” “这份供词呢?” 任平生继续掏东西,一份赵大亲手写的血书,供出了赵渠梁。 赵渠梁瞳孔一缩,眼疾手快,拿过血书塞进了嘴里,猛地下咽:“任指挥使,你在说什么血书?” 任平生不慌不忙,掏出三封一模一样的血书:“不愧是赵侍郎,和先帝上过战场,身手不减当年!只是怎的连鸭血人血都分辨不出了?” 赵渠梁死死盯着那身宽大厚重的蓑衣,心里没底,谁也不知道里头藏了多少东西 “这是构陷!老夫为大乾立过功!老夫为先帝流过血!” “老夫要见陛下!” “先帝去了,我大乾就是这么薄待开国功臣的吗!老夫都被你们这些奸人欺负到头上了!” 赵渠梁忿忿不平,神情激愤。 如此作态,还嚷着要面圣,一切都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跟先帝一同起事的老臣,同村同姓,有从龙之功。 朝中大员,哪个不是旧识? 小皇帝登基十年,一直在修生养息,这意味着对外没有征战,对内没有平乱。 百姓的日子是富足了,威望难免不足。 而且勤俭节约的做派,带补丁的龙袍,固然能竖立正面形象,却也无形之间,让人更加轻视。 说白了,“守成之君”压不住这些老臣。 百姓爱戴你,其他人可说不准咯! 任平生依然面不改色。 心如铁石,六亲不认是这个行业的特点,整个蓑衣卫都是天统年间设立的新机构,对先帝的从龙之臣可没什么感情。 他知道自己就是小皇帝手中的刀,事已至此,砍人就行了。 “还请赵侍郎和我走一趟了。” 赵渠梁猛地起身,袖袍无风自动,周身罡气环绕,目光凌厉:“老夫说了,要见陛下!” 有气劲冲天而起,整个院落的落叶都在抖动。 “二品?” 朝中二品可不多,长安城内只有十几人。 任平生动了动手指,按捺住贸然动手的心思。 他只有三品,同阶对敌,以他的武道,能做到弹指杀人,出手必诛,但对付二品,就有些麻烦了。 “结阵!” 跟随任平生一同前来的数名小旗,立即结阵,蓑衣卫单打独斗很强,更喜欢围殴。 细密的小雨被卷了起来,荒草如刀,本就年久失修的破家具,变得支离破碎,小院里狼藉一片。 赵渠梁只是屈指一弹,指间产生一股极大的旋转力量,轻轻一放。 无形的气劲一震,阵势瞬间破开,十几个小旗官直接被砸在地上。 还能哀嚎,性命无虞,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赵渠梁有所收敛,伤个把人还能是因为被诬陷心中不平,杀人就是撕破脸了。 “赵侍郎是在逼我动手?” 7.收手吧,赵侍郎! 任平生浑身上下一股气劲爆发,匹练般席卷而出,如厚重的门墙一般,压向赵渠梁,肉眼可见的气浪波动蔓延而开。 赵渠梁袖袍一挥,同样一股气浪升起,两道气劲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一触即逝,双双散去。 只是任平生背后的院墙仿若多米诺骨牌,砖瓦一一倒塌,碎了小半,赵渠梁淡然自若,无事发生。 任平生面色潮红,硬生生咽下喉头一点血,沙着声音道:“赵侍郎何时入的二品?藏得极深,能伤到我,在二品中也算不俗了。” 赵渠梁冷哼一声:“老夫要见陛下,任指挥使竟只凭一纸污言,构陷老夫,必要问个大罪!” 汪汪—— 耷拉着眼的老狗被惊得直嗷呜。 “狗东西....”任平生从牙齿间吐出几个字,没等他说完话,就是一股气劲倾数压来,压的他呼吸一窒。 他紧咬牙关,催动全身气劲抵挡,无奈实力差距不小,整个人被迫佝起着身子,屏息凝神,勉力支撑。 若是这口气散去,只怕要跪在地上。 跪天跪小皇帝,不跪贪官污吏。 “狗东西。” 赵渠梁安抚着老狗,指桑骂槐,区区一个蓑衣卫指挥使,鹰犬罢了,也能欺压大乾的从龙之臣? 就算是小皇帝,也得好生待他! 他们这群先帝的旧臣,可都是叔叔爷爷辈的! 忽然,赵渠梁觉得周身与天地隔绝。 “嗯?” 破..破气了? 凡人修胸中一口气,任他一品还是二品,只要破气,就与常人无异,大军成阵势所形成的云气,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破尽高手之气,让其来不及转息调气,一拥而上就能杀之。 可破气也得有征兆吧? 赵渠梁觉得挺突然的,好好地,自己就破气了。 “狗归狗,打狗要看主人。” 赵渠梁循声望去,只见破开的院墙外,有一辆很别致的车驾。 说他破旧吧,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还雕刻有瑞兽纹样龙凤浮雕,贵不可言。 但要说它华丽吧,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蒙尘,瑞兽纹样龙雕凤刻,包浆。 再一看,车轮明显不是原配,像是从驴车上卸下来的。 拉车的牲畜更直接,根本就是驴。 皇帝出行,规格很高,必须遵守出行礼仪,有专门的的五种车驾,称之为五辂,即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 但赵政一切从简。 五辂? 没钱,养不起。 一辆车凑合凑合得了,坐得舒服就行。 驴子不比马稳当? 耐粗放,又结实,不易生病,好养活,平时不出门还能拉去种地! 赵渠梁立即拜下:“老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神情间并没有太多尊敬,在这些跟随先帝起家的旧臣眼中,小皇帝比先帝差太多了,便是比起那些被先帝所灭的国君,亦有所不如。 “打架没赢过,骨头倒是没软过,任卿何时才能入二品?” 赵政没搭理赵渠梁,右手微微上迎,一股气劲灌入任平生全身,让任平生僵直的身子瞬间一软,而后被托着站直。 “臣,拜见陛下!” 任平生缓过劲后,第一时间拜下。 “好啦!” 赵政以袖御气,将任平生托住,免去了这一礼。 随后他才望向赵渠梁,一脸玩味的问道:“赵侍郎何时入的二品?朕怎的不知?” 赵渠梁毕恭毕敬的回应道:“就在前日,只是境界未稳,来不及上呈。”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曹玉府或是魏老阴人出手,才能将自己瞬间破气,可从刚才那一托一放来看,是小皇帝干的! 这等修为,起码一品,若是靠着大乾立国稳固的气运上了一品,倒是好说,可要是纯粹靠自身修行到了一品,一切得另做打算!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赵渠梁心里都已经开始后悔了。 之前还心中轻视,毕竟除了勤俭持国外,小皇帝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臣子,自己只是做决策,并没有像先帝那么事事躬亲,武力也没有先帝那般震慑天下,难免留下一个傀儡皇帝的印象。 可没想到,小皇帝闲暇时不仅捏泥巴玩木头,还在修行! 紧随而来的官员们,也是眼睛瞪得老大。 好家伙,小皇帝不仅偷偷摸摸藏钱,连修为都藏着了!挥手破去二品之气,怎么也得是一品! 唯有曹玉府脸上挂着淡笑,很正常,内帑有钱,陛下的一品修为当然不能暴露。 大乾以武立国,有钱有粮,又有一品高手支撑,群臣必然想要继先帝之业征讨天下。 可天下百姓撑不住,中原大地撑不住,若是贸然兴兵,便是赢了,也是个萧条破败之世,穷兵黩武,苦难百姓罢了。 赵渠梁也见着了后头的群臣,还在里头发现了自己的长子赵延。 他心里咯噔一下,先是蓑衣卫,再是皇帝亲至,后头又有文武百官,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心下一横,赵渠梁索性死皮赖脸不认事。 敢把手伸向国库,自然有日后事情败露脱身保命的后手。 这些年里,贪墨再多,他也是一两银子都没多花,都转移了出去,平日里学着小皇帝省吃俭用,多余的俸禄还会拿去赈灾救民,官声极好,清廉之名享誉洛邑。 如果将这样的官员抓了杀了,肯定得说出个子丑寅卯解释明白,不然会有民怨。 反正他早就把银子转移了,没个十天八天的,根本找不着现银。 没有物证! 光有人指证有什么用? 没物证怎么抓人?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先帝旧臣”的基础上。 朝中有朋党,加上自身二品修为本就不俗,属于战略资源,以及提前做好的准备,一环接一环,形成了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唯一让赵渠梁担心的,是曹玉府。 先帝能取天下,曹玉府居功至伟,属于老臣旧党,但他同样是小皇帝的支持者,在新党中颇有人望。 有意思的是,曹玉府白天处理公务,晚上看星星,谁也不搭理,别说朋党了,朋友都没一个。 先帝着令其组建的内阁,十年过去依然是一个人,平时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啥事都能用太忙了推脱。 也因此博了个曹孤雁的名号。 赵渠梁心里犯嘀咕,如果这曹孤雁无脑站小皇帝,就有些麻烦。 曹玉府完全没露一手的打算,只是看在往日共事的情分上,提醒道:“收手吧,赵侍郎!” 8.谁把这么多银子,藏在老夫家里的? 收手? 赵渠梁仔细琢磨了一下,小皇帝登基十年来,都没有过薄待功臣。 哪怕是和“崇简”国策对着干,穷奢极欲,铺张浪费,小皇帝连申饬几句都没有。 政见不一都没有敲打,足见小皇帝对老臣旧党的“宽容”。 一方面是少年天子,威望不足,没有亲信不能服众,一方面也是旧臣们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易处理。 赵渠梁思来想去,都想不到问题在哪里,只要你曹玉府不出面帮小皇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曹玉府见此,只是在轻轻摇了摇头。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没得救。 早在内务府时,小皇帝就说过,一年前就盯上你老赵啦! 从大肆藏金银中就能看出,这十年来,小皇帝可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懦弱,暗地里已经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谋划。 哪怕抛开这些无人知晓的谋划,十年里渐渐成熟的蓑衣卫、培养的亲信,以及勤俭所养的名声、一品至高的修为...... 一切种种,都是小皇帝一飞冲天的资本。 积蓄十年,一朝可化龙1 区区侍郎,就算加上从龙之功,也挡不住,或许,小皇帝的目光,已经没有停留在大乾境内了。 赵渠梁依然未有察觉,信息差太大了,以往小皇帝的穷困寒酸形象太深入人心,形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包括现在,那又华丽又简陋的车驾,打着补丁的龙袍,都让人升不起太多敬畏之心。 不过他看得出一品的实力,小皇帝拳头大,那咱先跪一下。 “陛下,可莫要听信他人一面之词,诬陷忠臣啊!” 跟随而来的百官都在观望,想看看小皇帝会如何应对。 会拿出罪证吗? 还是说以皇帝权威,直接抓人? 抓了之后,又会如何? 逢场作戏装个样子敲打群臣? 还是直接杀头,杀鸡儆猴? 百官都清楚,今天过后,大乾的天,就要变了。 他们该如何应对,一切都要看小皇帝如何行事。 “忠臣?哪家的忠臣,会把手伸到国库里?朕倒是真想问问,是你的心黑,还是这铁胎黑?” 赵政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铁胎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赵渠梁不明白小皇帝为何这么自信,本着打死不承认的态度,厚着脸皮道:“老臣若真有过贪污之举,还请陛下拿出物证,尽管在老臣府上搜,若能搜出东西来,老臣自当认罪!” “急着求死,朕成全你。” “任卿家!” “臣在!” “给朕把这截柱子拆了。” 赵政指着厅堂中一根立柱。 任平生迅速动手,他猜到柱子里可能有东西,下手很轻,将气劲聚在掌中,拍击柱身,待听得声响,才停下,将碎裂的柱身拆落。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百官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刚刚在内务府是不是看过这画面? 赵渠梁瞠目结舌,老脸灰白一片,嘴唇直哆嗦: “这...这谁啊!谁把这么多银子,藏在老夫家里的?” 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特么的哪来的银子啊! 贪污的银子各有用途,早送去了北方,怎么还有? 而且还是在柱子里?? 百官之中,赵渠梁的儿子赵延当即腿就软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呢喃着“我没有爹”。 贪墨国库就算了,做好措施啊! 银子就这么大大咧咧藏在家里?被抓个人赃并获? 藏在柱子里,确实有想法,但见识了内务府的一切后,这就是小皇帝玩剩下的手段罢了! 他藏了十年,你藏不过他! 得自救! 赵延思考着破局之法,老爹这波肯定没了,人赃并获,什么老臣什么二品,统统保不住他,看这银子的数量,可不少! 绝不能牵连到自己! “陛下!臣请为国除奸!” 赵延主动申请戴罪立功,争取保留老赵家香火,相信老爹也是这么想的。 赵政被突如其来的父慈子孝给惊住了,缓了缓,才让自我加戏的赵延退下,继续处理赵渠梁: “赵渠梁,可还有话说?” 赵渠梁当然有一堆话要说,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道,百思不得其解,这特么真不是我的银子啊! 可惜有苦说不出,说出来了也没人信。 谁会把一大堆银子放在别人家? 还藏在柱子里? 联系起飞贼扔在库府里的玉佩,库兵的供述,不是你贪的,也是你贪的! “拿下。” 赵政挥手,让人将赵渠梁扣住。 性命攸关,赵渠梁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老臣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 “可以免死一次!” “哦?”赵政微微皱眉,差点忘了这茬,先帝的从龙之臣,大多有爵位在身,赵渠梁是少有的几个例外,他用爵位换了丹书铁券。 后头的百官面露无奈之色,当年朝臣没少嘲笑赵渠梁,没想到真给他救着命了。 “快!快!快去把咱的丹书铁券拿来!” 赵渠梁不断催促着一边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老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小皇帝杀意毕露,可不是省着后手的时候了! 丹书铁券在手,可免一死! 老仆连滚带爬取来了丹书铁券,赵政示意任平生将铁卷取来。 “卿恕九死,子孙免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先帝以朱砂亲手所写,亲自采首山之铁以炼,上面还有一丝武道气劲,不仅能免死罪,实质防御性也不俗,足以抵挡二品高手全力一击。 “好东西啊!” 赵政不禁唏嘘,从这一丝气劲就能感觉到,自己和便宜老爹的修为差距,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多藏点内帑私房钱,开源节流。 赵渠梁松了口气,果然,先帝余威犹在,一个弱受小皇帝,少年天子,哪怕有了一品修为,又怎么比得上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 可这时,就见到赵政五指一合,微微用力,半数气劲放出。 随后翻转手腕,将攒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手中丹书铁券化作齑粉,随风飘落于地上。 “现在没有了。” 赵政让人拿着一只酒蛊:“也免得说朕薄待老臣,纯的鹤顶红,朕亲自炼得,一点罪都遭不着,赵侍郎既是先帝旧部,自当去见先帝,九幽之下,君臣二人必然有许多话说。” 9.朕为君,尔等皆臣 “老臣...老臣是先帝同乡啊!” “陛下,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啊!想当年,陛下才那么大一丁点....” 赵渠梁双膝跪地,声音哽咽,有理说不清,只好打起感情牌。 炎黄子孙是硬骨头,大乾无跪礼,犯罪的例外。 赵政拿着酒盅,蹲在赵渠梁身侧:“赵侍郎当年也是好样的,那年先帝战于淮北,后方粮道被北濛抄截,你派三百老弱运粮诱敌,趁着濛兵卸粮,云阵不成的时候,一剑破甲两千六。” “陛下....” 赵渠梁老泪纵横,胸口好象压着一块大石头,闷的难受。 “行了行了。” 赵政又让人拿来一只酒盅:“自己选一杯,体面点。” “臣...臣遵命....” 赵渠梁点头如捣蒜,总算换来了五成生机! 只要能活下去! 哪怕小皇帝后来改了想法,只要活过今天,他也能出逃北方! “这一杯!” 赵渠梁赌了,当年跟随先帝杀进杀出,血染衣袖,哪次不是生还渺茫? 五成,足够了! 不再拖沓,一口饮下。 赵渠梁面带红光,好像没什么事? “臣,谢过陛....” 话未毕,七窍流血。 赵渠梁眼神涣散,原来选错了。 一生的酸甜苦辣在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却抓不住任何的一处定格。 五味陈杂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抹淡然。 “天意如此.....” 赵渠梁缓缓闭上眼。 百官俱静。 堂堂户部侍郎,先帝老臣,旧党中坚,二品高手,就这么死了。 任平生上前处理尸体:“这还是十年来,蓑衣卫办的第一个大官儿。” 确实是小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落马的高官,众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当真是雷霆手段。 孔叔夜捋着长须,唏嘘道:“如今物阜民丰,库府丰盈,历代之胜莫过于今日,然有奸臣奢靡成性,贪污成风,陋规便作成例,为官者肆无忌惮,人人残害百姓,以逞其私欲。” “陛下仁德,依然予其苟且,此乃王道。”他望着赵渠梁的尸体,摇头轻叹:“可惜天意如此,老天都不放过这等奸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汪汪———— 一边的老狗见着主人倒下了,惊得乱叫,甚至直扑赵政。 “天意如此?” 赵政将手中另一杯酒倒在地上,老黄狗舔了舔,也随着主人一同,七窍流血。 “朕为君,尔等皆臣,君要臣死,臣者必死。” “只诛首恶,余者不咎,蓑衣卫清点脏银,入账归还库府,赵府上下,再候旨意。” “起驾,回宫。” 赵政大摇大摆的上了那辆又破又华丽的车驾,只余下在风里凌乱的群臣。 合着两杯酒都是毒酒?根本没打算让赵渠梁活? 两朝元老,从龙之臣,小皇帝是不是有些..... 孔叔夜也愣了会儿,刚才还赞你是仁君,现在有点不对劲?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老头看得格外通透:“以力假仁者,曰霸,霸,必有大国!” 当今乱世,真要秉承着仁者之心,当个仁君,行王道,可不见得有好结果。 而“以力假仁”,行霸道,方可一争。 曹玉府也出言道:“赵渠梁必死无疑,不过陛下让他自行挑选,算是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也是....” 众人不好说什么,人都死了,难道还帮赵渠梁说话? 而且小皇帝走前那句“君要臣死,臣者必死”,真的让不少人心中发毛。 接下来就是清点赵渠梁贪墨的银子,有任平生带着蓑衣卫就够了,不需要劳烦百官。 大家各自散去,本来早已离开的曹玉府,又折了回来。 任平生眼疾手快将清点的银子往背后一赛,道:“丞相怎么又回来了?” 曹玉府轻笑道:“任指挥使正困扰怎么处理这些银子,本相特来相助。” 任平生不动声色:“按陛下旨意,清点后归于库府就好了,又有何难?” “曹某已在府上布置奇门遁甲,他人不会知晓这里的事情。”曹玉府直至关键:“这些银子,是内帑的银子。” 任平生见此,不再遮掩,只是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前朝卧龙,今朝孤雁,不愧是丞相,神机妙算。” 大乾让他服气的人不多,曹丞相算一个,刚刚清点银两的时候,他差点吓到,要不是向来面瘫,只怕还会被下头的小旗官看了笑话。 银子是银子,但不是库府的银子,是内帑的银子! 在结合之前赵渠梁真情流露的懵逼、绝望、不解,以及内务府中的经历,任平生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不是赵渠梁贪墨的国库银两,而是小皇帝藏的内帑银两。 谁说银子只能藏在内务府的库府? 藏别人家不行吗? 路一下子就走宽了! “果然如此,必是陛下所为。” “丞相的意思是....” “陛下早就注意到赵渠梁,只是银两全被赵渠梁转移,没有物证,便特意在其府中埋藏了银子,只等收网,当做物证。” 任平生点头,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过他还是认可了这个借口。 没人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也不用深究,什么阴谋诡计草蛇灰线,让有脑子的丞相去头疼就行,自己只是小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曹玉府丝毫没觉得意外,心里甚至很开心。 对上了啊!星象没看错! 这就是紫微遗长野! 那么抠门的小皇帝,银两可不就是性命攸关,极为亲密的东西吗? 这么一看,小皇帝的私房钱,并没有全部放在内务府! 曹玉府心头一阵火热,无数紫微遗长野的星象,遍布天下各处,要都能找着,得有多少钱? 北征的军费有了! 南下的军费也有了! 甚至还能开拓西域,远渡重洋! 国库的银子再多,总有花完的时候,还要面对贪官污吏,还得经户部层层下发,谁知道里面有多少只手? 陛下的私房钱就不同了,直达基层,甚至可以让下头的人,自己去藏宝地取! 目前看起来,用上两三年不成问题! “那依丞相之见,这批银子该如何处理?” 这是任平生最头疼的地方,银子是他亲自清点的,小旗官还不知道情况,可之后肯定不能直接放去库府,要是被户部的核验官员看出来,就败露了。 一旦败露,难免留人口舌,根本没有找到国库里失窃的银子,正常的操作应该是入狱审问,怎么能作假逼供,擅杀老臣,还无视了丹书铁券? 朝中的那些旧党,肯定会心有不满,六国余孽多半也会蠢蠢欲动,就此大做文章。 曹玉府其实心里已有计较,不过还是得尊重一下小皇帝:“任指挥使先收好银子,莫要暴露,曹某去宫里请示圣意。” “臣曹玉府,请求面圣!” 10.下一个十年,朕要天下太平 赵政在御书房里,刚刚把户部的条子给批了,这意味着内务府库府里的银子,自此一分不剩。 哦不,还剩很多,书页里的金箔纸没被翻出来,等上一阵子,又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朕多得是私房钱,再等半月,刚埋在黄金州的银子,就能把这部分补回来。” 听到小宦官传话,曹玉府求见,赵政将其引入御书房。 曹丞相望着琳琅满目的书架,微微失神。 有没有一种可能,御书房的书都..... “丞相?” 曹玉府躬身一礼:“陛下恕罪,是臣失态了。” 他平日里很有风度,但小皇帝的私房钱,实在太多了,不是他俗,他是真的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这么藏钱,书中银,银里金,金马俑,乃至别人家里的梁柱都有,白花花一片片的。 库府也有这么多银子,但特么库府没这么能藏! 赵政赐座,道:“朕也不与丞相打什么哑谜,是为了赵府的银子而来吧?” “正是,臣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有时候钱太多,确实很容易让人苦恼,赵渠梁偷梁换柱,铁胎换真银没人发觉,就是因为国库里积攒的银子太多了,偷换的铁胎银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不细心核验,基本查不出问题。 “哎....” 赵政叹了口气:“太早了啊!那赵渠梁不过是朕养的猪罢了。” 曹玉府立即会意:“陛下在行诈伪之道?” 诈伪之道,说白了就是骗,钓鱼执法。 指鹿为马就是其中典型。 “正是。”赵政颇有种无可奈何:“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 “臣必当尽力肃清朝纲!” 曹玉府立即表态,杀不尽也要杀啊!总不能放着! “惩治贪官,谈何容易?新官不贪,贪也不贪,贪的是那些两鬓班白,是朝廷栋梁,是朕的长辈叔侄!” 道理很浅显,新任官员没有地位,没有党羽,即使想贪,也没那个能力。 那些老臣、栋梁、姻亲,更容易贪,但他们都是老油子,知道怎么贪不会留证据,知道底线在哪里,背后的势力也够大,往往还留有后手,贸然惩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人游走在律法边缘,实在治不出个罪来。 赵政接着道:“所以朕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提前找到贪官,藏下银子。” “独木不成林,贪官往往官官相护,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待到两三年后,朕把这根绳一扯,便能让所有蚂蚱落网。” 贪官杀不尽,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与其任他自己生长,不如全程把控,将一切控制在可操作范围内! 曹玉府思索一二,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这招玩得好,贪官的下场就是赵渠梁。 哪怕留有大量后手,平日里看不出半点痕迹,贪墨脏银早就转移,没有留下物证,也能够加以惩处,而不是借着庞大的背景,以往的功绩、旧情,让朝廷投鼠忌器。 即使贪官提前察觉,找出了银子,在看到银子底下的内务府大印后,心中必然警钟大作,如履薄冰。 有一处藏银就能有两处藏银,能偷偷藏在他家就能偷偷取其性命,扣个偷窃皇帝内帑的罪名,也不是难事,如此一来,多少会有所收敛,抓不着人,也能敲山震虎。 就是挺费钱,遇见够贪够狠的,相当于送银子,但想到银钱都出自内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小皇帝把私房钱,花在肃清贪官上,是好事啊! 曹玉府不禁在心中猜测,难道其他的紫微遗长野星象,也是小皇帝特意布置,用来提防贪官的? 大漠、西域、南洋,也有我大乾的官员? “曹丞相?” 赵政总觉得,自从曹玉府发现内务府的藏银后,就变的很奇怪。 这大叔不会盯上他的私房钱了吧? “嗯...陛下....” 曹玉府回过神来,有些羞愧,很快回归正题:“陛下,赵渠梁扯出了什么人?” “北濛。”赵政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那老小子扯什么从龙之功,先帝老臣,先帝薨了没几年,就和北濛勾搭上了。” “北濛....” 曹玉府眉头紧皱,朝中和六国余孽勾结的官员,不会少,毕竟有不少人就是原六国属官,小皇帝这十年来确实太软了,不够强硬,让人升起些小心思。 勾搭起夷狄的高官,倒是少数,不过也并非不可能。 像是赵渠梁,当年成名战就是一剑破北濛甲士两千六,结了仇,但也让北濛人看到了他的能力,洛邑曾被北濛占据,赵府原来是北濛金吾卫的别院,拐弯抹角勾搭上了,也说得通。 “可惜,太早了。” 赵政狠狠锤了一下桌子:“飞贼打乱了朕的计划,还没查出和北濛联系的朝官,赵渠梁就暴露了,通缉,必须通缉飞贼!” 这狗飞贼,打草惊蛇,所有线索直指赵渠梁,本来他就因为修生养息十年,威望不足,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严惩贪官污吏,加以雷霆手段,才能稳固地位。 妈的,还暴露了两处私房钱。 他甚至都怀疑是有心人特意派飞贼出来捣乱,为的就是把已经暴露却不自知的赵渠梁送掉,同时试探他的态度、手段。 “飞贼....是一定要抓的。” 曹玉府点头,也想到了这茬,哪怕真的是为了揭发贪官污吏的义贼,擅闯皇宫,偷入国库,这都是杀头的大罪,必须加以惩戒,不然大乾威严何在? 赵政继续道:“那些银子,让任平生去处理,抹去内务府印记,填补国库缺失,剩下的,交给赵延,让其领亲兵押送北方犒军。” 赵延就是赵渠梁的儿子,四品实力,在年轻一辈中,算是颇有天赋,官居镇远将军,杂号将军一个,有亲兵八百。 “赵延?” 曹玉府沉吟道:“陛下是想再做试探?探探北濛的动向?” 赵渠梁身死,北濛必然有动作,这时候派赵渠梁的儿子北上,无论他此前有没有勾结北濛,北濛都会尽力联络他。 “不妥,臣观赵延,舍得大义灭亲,脑后有反骨,风险太大。” “人可察面相,观星象,但这些东西,决定不了一个人,民间多有流传,先帝出生时伴随有紫光,贵不可言,朕后来也听先帝提起过,那天其实是后院着火了。” “是微臣放的火。” “.....” “也罢,朕为天下之主,何人不可用?”赵政声音并不高,就像初升的太阳:“先帝以十年打天下,朕以十年养百姓,下一个十年,朕要天下太平!” 苦心孤诣费尽心血藏了十年私房钱,藏到一品实力,藏到百姓富足,藏到国库丰阜,不就是争一个天下太平吗! “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肝脑涂地,无恨矣!” 11.他就贪了点银子,他有什么错 赵政信得过曹玉府,这家伙会看星星,知道谁才是主角。 可惜,其他人不知道。 朝中值得信赖的大臣,少之又少,有些人是可以争取的,有些是必须要肃清的。 坐上这个位置,屁股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寡人寡人,孤家寡人,这话倒是没错。 “赵渠梁死了。” “知道了,下去吧。” 吏部尚书甘惟澧将报信的仆人遣离,继续用膳。 甘惟澧早年以小心谨慎闻名,甚有才干,深得先帝信赖,大乾开国后,官居吏部尚书,掌百官任免。 打天下的时候,他是个自觉奋进的良才,立国后,渐渐安于享乐,主政吏部,喜欢推举乡党江淮人士入朝为官,先帝申饬几次,未有悔改。 先帝薨了之后,据说甘家老宅院中的枯井中,突然生出石笋,出水数尺深,祥瑞之兆,骄纵跋扈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来,咱们继续痛饮!” 甘惟澧高举酒蛊,方才正在和友人宴会。 一口饮尽,接着便夹了一块牛肉:“来,太安侯,太平侯,这可是为叔我好不容易弄到的耕牛!” 太安侯卢可凌,太平侯卢可厉,他们的老爹跟随先帝起事,创业未半中途挂了,两兄弟虽然混了个爵位,但没有实权,只有老爹留下的一些人脉、亲兵,因此想着和甘惟澧攀攀关系,日后好更进一步,有权有钱美滋滋。 卢可凌夹了一块牛肉,没急着吃,先拍马屁:“叔父说的哪里话!在这大乾,哪有让叔父为难的事?” 小皇帝在天统三年养起了猪,把猪给骟了,编写起母猪的产后护理,此后家家户户逢年过节,都能吃上二两肉,朝廷对牛肉的限制,也宽松了一些,但仍然禁止宰用耕牛。 不过这对功勋贵族来说,形同虚设,想吃啥吃啥,谁敢管? 甘惟澧一口牛肉一口酒,吃的满嘴流油:“那年咱和先帝一同,偷了地主家的牛,烤了吃,而今却是怎么都尝不到那种味道了,哎!” 卢可厉尝着味儿,很是羡慕:“小侄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倒真是件趣事。” 甘惟澧咧嘴直笑:“卢员外怎么可能提起?他就是那个地主!” “可惜啊....”甘惟澧砸吧砸吧嘴:“卢员外慧眼识珠,压中了先帝的宝,又出钱又出人,要能撑到大乾立国,看星星的怎么可能当独相?” 卢家兄弟心头一片火热,这意思是,自家老爹活久一点,大乾丞相会分别设立左、右相,有一个位置就是老爹的?!! 那是真可惜,卢可厉遗憾又有些不甘:“我父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死的?那年先帝已经占据半个中原,也找过医家医首诊断,怎么就治不好呢?” 甘惟澧喝得微醺,口齿不清:“不是病,怎么治....” “不是病?” 甘惟澧一个激灵:“咱的意思是,不治之症,治不好的病。” 他急忙招呼着:“来来,咱们继续吃继续喝!” 酒过三巡,卢家兄弟已经喝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沉浸在老爹早死,自己没能当上相二代的痛苦之中。 同样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甘惟澧,迷离的目光突然变得一片清明,格外清醒。 他看了看如同烂泥一般的卢家兄弟,站起身,招来一个老仆,耳语几句,而后便有几个美姬,将卢家兄弟扶回房中。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醒来,发现身边有好几个濛女,掀开被子一看,身上不着寸缕。 两兄弟顿时一个激灵。 濛女,即北濛的女子。 乾、濛虽然敌对,但依然有交流,富贵的乾人家中不会缺少濛女,同样,中原女子在草原上,也是稀罕物。 “两位贤侄,昨夜可还快活?” 甘惟澧站在门口,笑眯了眼。 “叔父,你....” 两兄弟一脸土色,总觉得被算计了。 别人如何,无所谓,但身为功勋之后,肯定要减少接触濛女。 而且他们两兄弟负责对大乾驻长城大军的军饷运送,长城是抵御北濛的一线,无论如何都要避嫌。 “贤侄还是第一次体验濛女吧?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所道。” 甘惟澧走进屋,缓缓道: “去岁北濛寇边,骚扰百姓,你二人奉命安抚北境百姓,到了地方,却整天沉溺酒色,弹劾的折子,被咱压下来了。” 卢可凌面色大变,他还以为没人知道呢,怎么连弹劾都有了? 脑子里不容有他,顾不得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连忙拜谢: “多...多谢叔父....” “慢些。”甘惟澧扶起欲拜的两人:“你两人这些年,可不止一件事。” 卢可凌面色大变,他们没什么能力,就喜欢贪图享乐。 尤其是小皇帝少年天子,威望不足,貌似可欺,更是肆无忌惮,这些年来,靠父辈余荫,没少做荒唐事。 甘惟澧继续道:“户部的赵侍郎,昨日被小皇帝鸩杀,两杯酒,都是毒酒,估计他临死前,还以为是天意如此,真是笑话。” “赵渠梁就贪了点银子,他有什么错?” “先帝同乡,官居侍郎,开国功臣,从龙之功,还是熬不过陛下不念旧情,赐下的一杯酒。” 卢可凌结结巴巴,意识到了问题:“叔、叔父的意思是,陛下有心重整朝纲?” 甘惟澧抚掌:“十年啦,感情淡了,谁家的孩子会这样苛待叔伯?蓑衣卫就是为了咱们设立的啊!” “你二人近些年,所干的事多不合律法,一旦陛下铁了心要处理,将怎么办?” 卢可厉腹诽不已,搞得像你做的事情合法一样? 不过人家是吏部尚书,大权在握,小皇帝如果真是觉得羽翼已丰,开始肃清朝纲,肯定是自下而上徐徐图之,他们这种老爹死的早,后台不够硬,能力不够强的,首当其冲。 于是乎,卢可厉战战兢兢道:“还请叔父救命!” “自家子侄,怎能不救?” 卢家兄弟都是明白人:“叔父有何吩咐?能用得上我兄弟二人的地方,在所不辞!” “也不麻烦。”甘惟澧笑着道:“这批长城驻军的军饷,稍稍迟上一些即可。” “这....” “库府遭了贼,又逢侍郎贪墨,军饷迟上三日,不是很正常吗?” “叔父说的是,户部乱成一团,不是我们运得迟,实在是银两出库太慢了!” 说着,两人盯着床上的濛女,嘿嘿嘿的蒙上了被子,十年里干的事儿,哪件不比和濛女睡觉离谱得多? 甘惟澧转身离开,轻轻合上门,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成不了事的废物。” 12.长城之下,守我河山 北地苦寒,人迹罕至。 长城分为城墙、烽火台、关城三个部分,其中关城最为重要,是万里长城防线上最为集中的防御据点,也是边疆将士们主要驻扎的地方,一旦遇上战事,就会点燃烽火,通过主要关城,登上城墙,进行防御战斗。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关就是上将军蒙重所驻扎的地方,也是抗击北濛的第一道门户。 蒙重已经戍守长城十七年了,自先帝打下北方后,就一直驻军在此,麾下的士兵已经换了好几批,唯一不变的,是他这个主将。 关外的山头,响起了连续的号角声,一名亲兵爬上烽火台,朝外瞭望,急匆匆回身禀报道:“将军,濛人在吹号集结,左边的山谷里最少有五六千人!” 中原人打鼓,夷狄多用号角,据说北濛所用的号角,来源于山海异兽“狰”,声音如击石般铿锵。 蒙重穿上极其厚重的重甲,只露出眼睛:“最近濛人寇边越来越频繁,是想要彻底开战吗?” 副将试探问道:“将军,要向朝廷求援吗?小股骚扰倒是没问题,如果濛人大举来攻,只怕....” 蒙重手执长枪,枪尖直指关外:“本将在,濛人越不得长城半步。” 这个身材高大,身着重甲,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是北地最强大的精神支柱。 约莫五千濛人攻打起雁门关,在领头的濛将吹响进攻号角的同时,蒙重也亲自挥舞鼓槌,擂起了战鼓。 一万乾军站在城墙上,握着弓箭,拿着石块,抬着檑木,等待着寇边的濛人。 “长城之下,守我山河!” 战斗一触即发,濛人抛下三百具尸体后,就后撤了。 长城,这道高大、坚固而且连绵不断的长垣,就这样矗立在北地,用着朴实无华的方式,阻挡了无数夷狄侵犯中原大地。 前朝五千年如此,今朝亦是如此。 大队人马想要越过长城,除非是以人力硬拼,但那要损失多少人手,谁也说不清楚。 “将军,我军斩首三百六十六人,伤亡八十七人,其中轻伤二十三人....” 副将清理着战场,这个战损比,即便是有长城为依托,也极为难得。 “抚恤金准备好了吗?” 蒙重将重盔脱下,沉沉吸了口气,北濛多次寇边,都没有派出二品高手,甚至三四品都没有,只有小股人马,连云气都结不成,但他依然慎重对待。 副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准备好了,就是...就是有些...不太够了。” “没钱了吗?”蒙重眉头紧皱:“今年的饷银还没到吗?” ......................... 赵延带着饷银,和赵家的亲兵,离开了洛邑,往北地而去。 对外宣称,近年来北濛屡次犯边,守长城的将士们太辛苦了,小皇帝便特意取了内帑的金银,犒赏边军。 “将军,老主人贪墨国库,陛下肯定也怀疑咱们了,这批银子可不少,要不直接跑路?” “抢了银子领着弟兄们直下江南,投靠六国后裔,以将军的能力,定是座上宾!” 亲兵望着几大车银子,有些眼馋。 老主人贪了不少银子,一两都没用过,掖着藏着不享受,最后还死了,也不知道脑子有什么毛病。 “滚。” 赵延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这话能乱说? 押运饷银的部队,明面上只有他和他的亲兵,暗地里恐怕有不少人。 小皇帝只是穷,又不傻,怎么可能放心让刚刚查出贪污的罪臣之子,独自运军饷? “嘿嘿嘿....” 亲兵挨了打,还要赔笑,退到一边,抱着刀,和同僚玩儿去了。 其实,他就是蓑衣卫的谍子,赵家亲兵,是多年前披上的马甲。 赵延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囊,思考着:“曹丞相给了我三个锦囊,第一个要在离开洛邑后打开,也就是现在了。” 他打开第一个锦囊,里头有张黄纸,上面一个字“濛”。 赵延:“....” 好在纸张的反面,有详细解释。 “濛人勾结朝廷要员,北边可能有异动?这意思是,濛人想大举入侵?” “都勾结夷狄了,这种官员还留着,小皇帝手段还是不够啊....” 赵延忽然愣了愣: “这个朝廷要员该不会是我爹吧?” “不对,什么我爹,那是大乾的卖国贼!乱臣贼子!” 而后便是一阵头疼:“勾结敌国,不可能是个人行为,背后势力必然极为庞大,连我都不知道,说不定是那几位....” “老子和北濛又没联系,对我动手压根没负担。” “军饷要是出了问题,这批银子就是稳定长城边军的定心丸,太重要了,我这么大大咧咧的出城,那些人未必不敢半路截杀。” “小皇帝既是在试探我,又是在用我当诱饵,暗处的蓑衣卫是指望不上了,我被截杀弄死了,他们只会坐收渔翁之利,出来收拾尸体清点银两。” 赵延压根没多想,现在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平安安把饷银运到长城。 到了长城,接近草原,跑路也方便。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波折,山贼盗匪都没见到一个,或者说,除了小偷小摸,全天下都没有落草为寇的大批贼人,天统年间,谁都知道种地比抢劫来钱还快! 不会种地的濛人例外,时不时有小股濛骑越过长城骚扰边地,赵延就遇上了三五个劫掠村子的濛骑,顺手将这些欲施兽行的家伙给宰了。 “除了偶然遇上的小股濛骑,居然没被截?是我想多了?” 赵延惊诧之余,见到了蒙重,交割饷银。 蒙重坚毅的脸上,能看出几丝疲倦:“赵将军,这是陛下内帑里的银子?是陛下私人犒军?” “是啊。” 赵延点点头,说不定里头还有自家老爹的银子,不过不冲突,银子都姓赵。 “这就好,陛下圣明。” 蒙重松了口气,濛人在实施疲兵战术,三番五次来骚扰,每次就像逛街一样,扔下几百具尸体后,拍拍屁股走人。 长此以往,将士们都累坏了,偏偏饷银跟不上。 而且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小皇帝书里都有大批白银,什么兵马俑,银锭,里头都是金灿灿的金子,极大的反差,催生出了不满。 你一个向来以勤俭节约示人的小皇帝,偷偷摸摸存了这么多钱,拿来犒军结果玩儿假的? 尤其是北濛多次骚扰,将士们疲惫不堪,这种情绪更甚。 渐渐有了一个声音“凭什么我们打生打死,却连饷银都要拖欠?” 蒙重忽然抓住赵延的手腕,抓得赵延痛呼一声:“蒙将军,怎么了?” “这银子....有问题.......” 13.濛人不懂大乾边军 “有问题?” “饷银被掉包了。” “将军信我!末将昼夜未曾离开过,睡觉都睡在箱子上,敢用性命担保!” 赵延慌了,掉脑袋的事可不兴乱说啊! 他突然觉得有蓑衣卫盯着,也是件好事。 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一路监视着自己的蓑衣卫,可以证明根本没人碰过银子。 “本将信你。” 蒙重沉声道:“若是你干的,早就跑了,还将假饷银压送过来,欺我瞎眼吗?将你的气机收回去吧,你不是本将的对手。” 赵延讪讪一笑,他确实存着见势不妙就动手的打算,感受着境界差距的威压,小声嘀咕着:“这种实力还穿重甲,不嫌闷得慌?” “什么?” “末将是说,蒙将军慧眼如炬,一开箱,就知道银子出了问题!” 蒙重冷哼一声,别人经常夸他慧眼如炬,毕竟全身重甲,只露眼睛,如果说他剑眉星目或是鼻直口方,反倒是胡编乱造瞎敷衍。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银子,刮开外层,露出里头的铁胎:“前几日有信使报来,说是有高官贪墨国库,将银子都换成了铁胎银,想不到,现在轮到北地了。” 赵延下意识道:“那是我爹...” 蒙重一愣,将银子放回箱子:“现在不能信你了。” 赵延:“呵呵...” “赵将军随我来,见见北地的好儿郎!” 蒙重大手一挥,就要领着赵延和铁胎银,一同去见见世面。 赵延心里没来由的一突:“蒙将军欲效前朝魏武之事?借某头一用?” “放心,在这北地,你的大好头颅,没濛人的值钱!”蒙重哈哈大笑,硬生生将赵延拽走。 两人见到了早已集结好的将士们。 大家看见蒙重身后的大箱银两,眼睛直冒光。 “将士们!陛下见我等戍守疆界多年,特意从内帑里取出了银钱,用作犒军!” 蒙重声音粗豪,并不大,不过只要展开一点气机,便能将声音扩至每个人耳边。 “甚至感觉比普通的二品更强,不愧是死守长城数十年的男人。” 赵延在心里盘算着,还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若能登上一品,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他隐隐约约知道一点,老爹,不,乱臣贼子赵某梁,就是想要提升实力,才和濛人有染。 蒙重开始渲染情绪: “将士们!陛下登基已有十年,十年里.....” 大致上,就是老一套,宣扬小皇帝多么多么勤俭,但这样的小皇帝,却不吝啬对将士们的赏银,还专门从省吃俭用存下的内帑里,往外头拨钱。 如此,便形成了极大反差。 这套说辞,蒙重反复说了五年,最多把时间改一改,反正大头兵们就吃这一套。 “今时不同往日。” 蒙重忽然话音一转:“国库里遭了贼,朝堂之中有奸人!” “因此,我们的饷银,要稍稍延迟些日子,待户部清理好国库,才能押送。” “陛下不忍,特意从内帑拨钱发饷,但是,这笔银子,也遭到贼人惦记!” 他让亲兵将箱子打开,一推,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的,洒在地上。 几个离得近的小卒上前一看。 妈的,假的。 咬一咬,妈的,铁的。 这几个小卒登时就火了: “将军,饷银呢!!” “这些天濛人天天来犯,多则一夜七次!弟兄们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好几个都断胳膊断腿,就等银子救命养老呢!” “将军,我笨,只知道银子,见着银子,心里才有底!” “朝廷不给钱,怎么上阵杀敌?” “那些冲来送死的濛人,我都听见了,他们的首领说,牺牲了发牛羊,为什么我们连银子都不发!” “将军,能给个准话吗?朝廷是不是没钱了,是不是有贪官中饱私囊!!” “这就是我们从濛人铁蹄下守护的朝廷吗??!我们都守护了什么啊!” 缺饷银可不是小问题,前朝就有过吴桥兵变,因为饷银发不及时,而导致兵变,哗变的兵丁把巡抚揪出来,打了一顿,直接反了当叛军,还险些成事。 一阵吵闹,看得赵延提心吊胆,生怕蒙重当场效仿魏武故事,借他的头颅来稳定军心。 蒙重一言不发,而那些叫嚷着的将士,吵着吵着,忽然发现自己被隔开了。 将士们很有默契的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圈,外围大圈是没做声没抱怨的兵,内圈是捡着银子逼逼叨叨的兵。 这时候,蒙重才开口: “左千户,动手吧,都是与本将一同并肩作战过的弟兄,给他们一个痛快。” 话音刚落,就有一群蓑衣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刀光闪动,血染大地,天空也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好像要下雨一样。 蒙重缓缓走上前去,望着满地的尸体,见着一个眼熟的:“程实名,一年前调来北地,一开始不习惯哭喊气候,有些富贵气,但杀起濛人来,比谁都狠,六品修为,甚至伤了五品的濛将,本将还起过心思,收你做亲兵。” 蒙重蹲下身,浑身重甲让下蹲的动作变得有些吃力,他伸出手,合上尸首的眼睛。 赵延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吗?” “戍边的好儿郎,从来不是拿钱办事。” 蒙重出神的望着长城上鲜红的大乾龙旗:“大乾没有兵役,北方苦寒之地,只有这面旗帜号召的人,才会过来。” 身边一个土里土气的亲兵嘿嘿笑道: “赵将军,你是不知道,俺们没一个人是冲着银子来戍边,别说晚发个把月,只要能吃饱,不发都没事!” “换做几十年前闹饥荒的时候,俺们都是要被吃掉的!” “现在俺们家里有存粮,爹娘弟妹都能吃饱饭,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都是陛下治天下治得好!” “陛下让俺们能吃饱,日子有盼头,俺们就帮他守着家!” 赵延明白了,刚才那些叫嚷的士兵,都是内鬼。 目的是为了用缺饷银,来引发士兵哗变,守军士气低沉,阵势难成,云气有限,如果濛人有高手,不受运气约束,甚至能一人破关,马踏长城。 “看来濛人频繁犯边,也是为了里应外合,让将士们生出更多负面情绪,可惜他们不懂什么是大乾边军。” 解决了内鬼,蒙重并没有开心多少:“这之中最早有两年前调任前来的士卒,蛰伏两年,可见背后之人所图深大,只怕只是开始,修养十年了,濛人积蓄了足够力量,想要开战了。” 远处烽火台,烟起了。 14.一个月才几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一支响箭为百人,两支响箭,为五百人,三支响箭为千人。” “要是举烟呢?” “来敌过万。” 来敌过万,也要抗,中原大地恢复生机才十年,禁不起折腾,夷狄入关必将重蹈六国之乱,最简单的后果,就是三个字。 人吃人。 重甲下看不清蒙重的脸色,也能知道他忧心忡忡:“北濛派兵大举来攻,饷银,还是要跟上。”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 将士们可以因为小皇帝这十年来的仁政,忽略一两次饷银,可长此以往呢? 人都是趋利的,小皇帝是很不错,但还没到完全靠信仰,让士卒死战的地步。 大家都很现实。 “饷银....” “差点忘了。” 赵延猛地一拍脑袋,拿出第二个锦囊:“曹丞相叮嘱过我,如果饷银出了问题,就开第二个锦囊。” “曹玉府?”本来准备整军应对濛兵的蒙重,忽然停下了,让副将先行一步,自己则是认真看着锦囊,如果是那个曹孤雁,确实能做到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也许早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给出了应对之法。 锦囊里是一张黄纸,上写一个大字,“钱”。 “废话,谁不知道北地将士缺钱啊?干什么都得要钱,三翻四次击退濛兵,将士们要犒赏,兵刃损耗,粮草,都要钱...” 赵延小声嘀咕着,按照惯例翻到反面,看完详细的解释,随后愣在了原地。 蒙重催促道:“曹玉府说了什么?” “说....银子已经到了。” “到了,假的。” “几年前就到了。” “什么?” 赵延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说明白:“陛下早在几年前,就将北地将士们的饷银准备好了,根据紫微遗长野的星象来看,就放在这万里长城。” “.....“ 蒙重眺望远方。 长城作为防御工事,一般都建在易守难攻的崇山峻岭之中,城墙、城关、烽火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有银子的样子。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赵延望着长城城墙,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前阵子小皇帝内帑库府琳琅满目金光闪闪的景象。 “你明白什么了?” 蒙重其实不太喜欢曹玉府,当年随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就这样,说话说不明白,整得跟天天过上元节似的,拆个锦囊像是猜灯谜,泄露天机是会被雷劈死还是咋地? “将军,近些年来可有修缮过城墙?” “有,前几年陛下派了好些人来修整长城,这东西用了几千年,时不时就得维护一下,实属正常。” 蒙重指着一段长城:“那边就是修缮过的。” “将军随我来。” 赵延走到墙边,运起一口气,用力一掰扯,就掰下一块砖。 然后就吃了一个大嘴巴子。 “濛人还没打过来,你就要自毁长城?” 小小一段长城,不知凝聚了多少边关将士的血与泪,一砖一瓦,都是用将士的骨血浇筑,才能在数千年的风霜中,守护中原大地至今,哪怕是内侧城墙的一层墙皮,于防御而言无功,也不能随意破坏! 赵延吃痛,还是赔着笑:“将军不知,陛下....陛下他....” 话说到一半,实在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只好用实际行动来表明。 赵延再度强提一口气,凝于掌上,掰下几块砖,掂量了一下重量,挑准一块,轻轻抹开外层。 蒙重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亮瞎了。 金....金砖啊! 长城的砖瓦,怎么会是金子做的? 蒙重赶紧将刚整军的将士们,调去自毁城墙。 骨血到底浇没浇筑,谁也不知道,金子是真有。 当然,也不是拆了长城,就是将近些年修缮,且靠近外侧表层的砖瓦,刮去表层墙皮,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金银,一点都不影响长城防御性能。 有明晃晃的金砖。 有锃亮的银砖。 还有流云漓彩、美轮美奂的琉璃砖。 饶是蒙重这种,在边地一蹲十几年不回家,对身外之物根本不在乎的人,都彻底懵了。 我以为这十几年来,是守长城,守护中原大地,一直喊着长城之下守我河山,其实是在守金山银山? “将...将军....” 底下的士卒更是语无伦次,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们这种大头兵,哪见过这种世面? 酒肆茶馆里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讲故事! 这真是他们的饷银吗? 蒙重知道下面人的想法,迅速恢复常态:“本将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可以再多想一想,自己这些年的功绩,配得上一块砖吗?” 一些戍边多年的百战老兵,可能配得上一两块银砖,但金砖、琉璃砖,根本不用想,看着馋一馋就行了。 “濛人来犯,该怎么做,今天本将就不说了。” 省去了好些事,本来按常规操作,得说点漂亮话,鼓舞鼓舞士气,现在完全不需要。 钱,是最实在的东西。 最实在的东西摆在眼前,还整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 让濛人入关,失了长城,这些砖也就都没了! 谁知道还有哪段长城藏了东西?? 杀敌,立功,功勋换砖! 蒙重看着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热血沸腾嗷嗷叫着,与往日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士卒,大为感慨:“恐怕战鼓都不需要,军心可用,若能成云阵,就连一品高手,只怕也能压制一二。” 这时,有传令兵匆匆跑来禀报:“将军,领头的濛将在喊话劝降!” “草原上的蛮子,也会玩文雅的了?”手头有钱,底气十足,蒙重问道:“说什么了?” “他说....”传令兵看着金砖银砖琉璃砖,脑子里一片空白,拍了拍自己的脸,才清醒过来,狠狠咽了咽口水:“那濛将说,咱们连饷银都没有,玩什么命....” 哄堂大笑。 或许,自毁长城之前,他们还会因为这些话,多少受到影响,但在这之后嘛.... 饷银给足,那就玩命咯! 人都是趋利的,没办法,小皇帝给的实在太多了。 蒙重长枪一挥,直指关外:“弟兄们,上阵,杀敌,立功,受赏!” “长城之下,守我河山!” “大乾万盛!” 只是蒙重心里依然有些不安,将饷银换成铁胎银,肯定是朝廷内部人员做的,濛人却能及时知晓内情,还以此劝降打击士气。 “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勾结外敌....” 15.衣服补得,山河破碎,补不补得 洛邑。 金銮殿,面朝臣,握天下事。 赵政静静坐在龙椅上。 依照前朝标准,龙椅由小叶紫檀、金丝楠木、桦木三种昂贵木材制作而成的,虽然是木材,但价值相当之高。 这样华贵的龙椅,在三年前被他坐塌了,只好秀一把手艺活,自己打。 原材料是在御花园砍的,十年树龄,不值钱。 殿中群臣,与以往相比,有那么几丝走神,这阵子朝会都不太在状态。 落差太大,小皇帝居然偷偷藏了那么多钱,甚至于有人看着大殿里原本用来装饰,缅怀先帝的兵马俑,默默在心底垂泪。 咱们不配和兵马俑同朝啊! 一只手臂,比什么尚书、侍郎,都金贵的多! 真·金贵! 武将倒是没有文官那么丰富的内心戏,不过热忱的目光,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起兵戈,伐不臣,讨蛮夷! 建功,立业,想办法掰扯下兵马俑一条手臂! 最好能整只往家里搬! 今天朝会的主角是礼部,北濛派了使节来此,得商议一下如何接待,两国关系应该如何相处。 当今北蒙虽然被先帝赶回了草原,但实力依然强大,现在的国都洛邑是北蒙旧都,可见六国乱世时,北蒙如何强盛,趁着中原大乱蹂躏了多少百姓,懂得都懂,不能细写。 礼部尚书周继出列,身高八尺,形貌昳丽,喜欢照镜子,年过六十,依然很帅。 这老小子是满朝文武里,最让赵政头疼的一个,前朝的时候,周家世代主掌礼乐,死扣礼法,屁事多。 偏偏赵政勤勉行事,事事从简,导致很多繁文缛节顾不上,为此没少挨骂。 周继也不是那种完全死板的老顽固,前朝亡分裂六国,礼乐在乱世不吃香,周家人死的就剩他这一支。 所以他其实挺懂为官智慧,知道怎么做臣子,小皇帝简朴,不想花费太多钱在这些事务上,作为臣子,就要分忧。 就说那辆又破又华贵的驴车,实在难以入眼,于是周继攒了一年的俸禄,又用家底补贴了亿点点,按照前朝帝王出行礼仪,聘请匠人精心造了銮驾,打算后头再慢慢把五辂给补齐。 第二天连个车轱辘都没剩,赵政把车拆了,零件卖了拿去补贴城外流民。 那天周继气得没照镜子,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总不能说救济流民不对吧? 至此之后,周继就只哔哔,实际行动是不管用了,但态度得摆出来。 周继这次,就龙袍的问题,劝谏了一通。 这是最容易解决的,北濛使节来了,小皇帝总得接见吧? 平时穿得破旧一点,龙袍打几个补丁,都是自家人,也就算了,还有节俭的美名在外。 可接见他国使节,这种正式场合,就得穿的好一点,尊重他国,同时也是展露大国威仪,不然堂堂中原大地之主,还没有北方大漠牧民穿得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以前,各有各的难处,就算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有钱了,把兵马俑手指头掰几根下来,够做两三件呢! 赵政听着周继劝谏,心思早已不在这里。 让这老小子先说,朕发会儿呆。 关于龙袍,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必要,哪怕上头只绣巴掌大的龙,用料也无比复杂,比如龙眼,不是用宝石,就是珍珠,再比如龙爪,必须金线,纯度不高还不行。 都说皇帝浑身发光,这可不是骗人啊,浑身挂满珠宝和贵金属的人,那能不发光吗? 而且这龙袍还不能洗,放在前朝,管理龙袍的礼部,如果把龙袍洗了,那就是杀头的重罪,如果不穿了,脏了,只能压箱底,连经手人都不能超过五指之数。 周继还在唾沫星子乱飞,不得不说,饶是如此,依然帅,和曹玉府那种气质飘飘然的帅不同,这老小子就是纯粹的长得帅,老天爷“赏脸”。 为此,他还列举起前朝的多位帝王。 像是千古一帝的贞观帝、贞观帝老爹武德帝,父子俩都是节俭的人,但在龙袍这种服饰上,也没做节约成本的事儿,他们再节俭,礼部一样造出这高规格的龙袍、礼服。 前朝五千年来,唯一一个常识曾尝试“缩减”皇帝衣冠开支的广顺帝,最后还失败了,说明一切都是有必要的。 听到这里,赵政挺开心的,老小子说话功夫越来越长进了,劝谏归劝谏,话还是好听,贞观、武德、广顺,可都是公认的明君! 但他有他的坚持。 “周卿家的意思,朕知道。” “礼法不可废,这是大乾人民,炎黄子孙,和漠北不同之处。” “但朕所穿之物,就真那么见不得人吗?” 赵政忽然站起身,高举双手,露出长袖下的补丁。 甚至为了让整件龙袍浑身上下的补丁,更明显一点,还转了个圈儿。 “陛...陛下....” 周继的第一反应就是,殿上失仪。 其实前朝还有一个节俭的皇帝,末帝崇祯帝,一件龙袍穿多年都不换,龙袍里的衣服、裤子、袜子到处打着补丁,和小皇帝一样。 不过崇祯帝知道面子,虽然是个急性子,但走路的时候会特意放慢脚步,因为走快了,容易把打补丁的裤子飘露出来,被别人看到了,有失仪态。 “打几个补丁,就失仪了吗?” “这东西,就见不得人了吗?” “毗邻北濛的东北地区,无法种植棉花,我大乾边地百姓,只能以麻来纺织制衣,并借助各种工艺,来延长衣物的寿命。” “但麻的保暖效果,微乎其微,为了御寒,他们会不断缝补加固衣服,并将珍贵的棉质碎布,缝在衣服的衬里或缝隙中,越补越厚的衣物,随着长期缝补与穿着使用,会变得愈发柔软。” 赵政光明正大的将补丁露出来,捏了捏:“看见了吗!和你们的心不一样,这是软的!” “一件衣物,放在北地,缝缝补补,能穿上数十年,甚至父传子,子又传子。” “陛下...终归是一国之君.....军民有别....” “朕知道。” “北地的百姓,没机会见到使者,也没有需要慎重对待,注重仪态的场合,当然不需要再去在意补丁多少,只要实用,便足够了。” “但是朕,今日就要穿着这件龙袍,来见一见北地人民最熟悉的北濛人,见一见他们的使节。” “让这龙袍上的补丁,充当北地千百万军民的眼睛,来看一看,濛人!” “看一看南下劫掠我大乾北方的人是谁!” “看一看想要马踏长城,侵民犯境的人是谁!” “看一看衣服补得,破碎的山河补不补得!” “召北濛使节上殿!” 16.朕的背后,是大乾北地千万百姓 魏瑾让小黄门领来北濛使团,这时候群臣才明白小皇帝的用意。 朝会也就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告诉大家咱不是乾纲独断的人,实际上如何对待北濛使节,小皇帝心里早有计较。 北濛使节巴术怀入殿,直挺挺的站着。 未拜。 “大乾陛下准备何日和亲?” 巴术怀有着草原汉子的直性子,开门见山,望着小皇帝身上打着补丁的龙袍,眼中甚至有几分讥讽之色。 靠节俭能强国强军吗? 休养生息?藏富于民? 你家钱挺多,很不错,等濛骑跨过长城,这钱就是我家的了! 北濛派遣使节来大乾,就是为了和亲,纳贡。 大乾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有着先帝镇守,横扫四方的大乾了! 反倒是当年被先帝打退草原的北濛,蒸蒸日上。 北濛高层都打着好算盘,先遣使节来乾,玩儿文的,所谓的和亲、纳贡,只是激两国开战的手段。 当然,巴术怀作为使节,更想让这位十年未曾和亲、纳贡,拒不称臣的大乾小皇帝,妥协退让。 濛人并不介意娶几个大乾公主,也不介意多争一笔钱,反正东西拿了,照样打,北濛国力更强,高手更多,你大乾就得跪着! 小皇帝头铁,不和亲不纳贡,但大殿之中的多数大臣,都习惯了和亲之举,先帝时但也有以和亲,来换得后方安宁。 从前朝高皇帝之后,中原对付游牧的方式,就是和亲,没有能一举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只要和亲,总归不会出大的差错。 到了咸平帝时,可能是十年内风湿,骨头软,不止和亲,还添上了岁贡。 结果喜人,虽然名声上不太好听,但确实换得了和平,咸平年间,经济繁荣,边贸红火,贡赋通达,税收富足,史称咸平之治。 有先例在前,大殿内的大臣们并没有多少反对之声,纷纷开始陈明利弊。 便是曹玉府,也持保守态度,小皇帝想要天下太平,那就得把而今的内忧外患处理好,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和强势的北濛为敌,实在不智,不如得一丝喘息之机,将内部矛盾处理好,再重拳出击。 上首的赵政,没有流露出过多表情,只是婉拒道:“和亲的事,就算了,草原女子,体味太重,朕不喜欢,纳贡的事倒是可以详谈。” “朕认为,岁币三百万,牛羊马匹若干,视需求而定,务必让大乾百姓吃好穿暖。” “呵呵。”巴术怀笑了笑,也不恼怒:“看来乾皇并无结盟之心,一旦再起刀兵,贵国必然国本动荡,根基不稳。” 赵政道:“盟约不过是一张纸,即使结了盟,也会毁约。” 群臣深以为然,这确实是要注意的一个地方。 濛人毫无信义可言,前朝每次与濛人和亲,濛人至多不过几年,就毁约入侵,过长城劫掠,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事后还得再哄着。 先帝曾和北濛结君臣之约,可现在呢? 濛人年年南下,大股兵马难以越过长城,就派小股部队偷偷摸摸骚扰劫掠,北地百姓苦不堪言。 按理说,对付言而无信的北濛,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劳永逸,打败他,战胜他,灭其国诛其心,甚至纳为一体,但问题在于大多时候,打不过,就算打得过,在大漠里也找不着路,人找个地方一躲,十年后出来继续抢。 群臣想着如何让濛人守约,赵政却道:“朕不能做言而无信之君,这盟约,自然万万结不得。” 巴术怀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言而无信好像一直是我们濛人的标志吧? 你一个大乾皇帝,结了盟约还会言而无信? 这意思是就算结了也会主动撕毁? 毁约的才是强势方,你有那个能力吗? 前几年先帝余威仍在,濛人还会顾虑一二,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真相。 你赵政当了十年缩头乌龟! 只守不攻,反正就是不打仗,什么不想劳民伤财,要修生养息,养天下百姓,都是拿漂亮话当借口。 还不就是怂?! 用守成来掩饰进取能力不足! 打又打不过,不就只能多赚赚银子,花钱买平安? 不过巴术怀认为,赵政没这个觉悟,没前朝几个被赶到南方的皇帝那么思想通透,打又打不过,还不想给钱,还不想认爹当狗? 有必要威胁一下。 巴术怀高昂着头,大声道:“大乾皇帝,中原有句古话,凡事要三思而行!” “本使背后,可是北濛百万铁骑!” 群臣闻之色变,最可怕的来了。 北濛铁骑甲天下,饮马之处无人家,所成云阵甚至能压制一品,如果当年不是北濛小王子还年轻,实力不足,即使是先帝,也不那么容易将他们赶回草原。 然而赵政毫无惧色,掷地有声的回应着: “朕的背后,是大乾北地千万百姓!” 群臣沉默了。 今日和亲,纳贡,可得一时平安。 那些被濛人劫掠,肆杀,甚至用作果腹充饥的北地百姓,何时才能平安? 以兵部尚书为首的武将们,率先热血了起来,这群大老粗们以前看不上小皇帝,一个逆风只能守家不敢打出去的小皇帝,实在讨不得武人喜欢。 今天不一样,小皇帝能说出这番话,他们就敢为了守护小皇帝,守护北地千万百姓,正面对上北濛百万铁骑,战死沙场,死而无憾! 本打算进言一二的吏部尚书甘惟醴,稍稍后退了半步,有些拿不准小皇帝,到底哪来的勇气说这种硬气话。 巴术怀好似听到了笑话,莞尔:“希望大乾皇帝看到雁门关前的北濛铁骑,依然这么想。” “希望雁门关守卫长城的大乾兵将,也能这样想。” 群臣不由得面色大变。 听这意思,濛人已经对边军出手了? 这个时间点...着实掐的精准,就好像在朝中有内应一样。 正巧户部侍郎落马,需要清点国库,肃清户部,饷银无法及时送达边军。 可小皇帝不是从内帑里拨了银子? 不需要经由户部之手,可以迅速送往北方。 难道这笔银子,也被动了手脚? 若真如此,军心必然动摇,再加上北濛铁骑强攻,雁门天险,万里长城,只怕有陷落之危。 到时候,可就别说什么北地千万百姓,这千万百姓都得遭殃! “魏公公,朕要的人头,割下来了吗?” 17.披甲上殿 “回陛下,蓑衣卫任指挥使送来六部大小官员二十三位,军中大小将领十三名,已尽数认罪伏诛。” 三十六名小太监入殿,一人手捧一方木板,其上盖着白布。 “大好头颅,朕当斩之,揭开与众卿看看吧!这些人,可不乏你们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小太监们遵旨,齐齐揭开盖布。 下面正是三十六颗人头,颗颗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有大臣惶恐,颤声问道:“敢问陛下,是何用意....” 也有人不悦,略带责问:“殿中乃议天下之事,贼人头颅脏了大殿,不合礼仪。” 赵政言语间未带有一丝感情:“赵渠梁不仅贪墨国库,更是与朋党私通北濛,出卖国家利益,朕当诛尽其党羽。” 一个老臣瞅着一个人头,觉着眼熟,而后老泪纵横:“我儿....” 赵渠梁关心儿子,没有牵连到赵延,但拉了别人儿子下水。 赵政并未理会这名老臣,半威胁半感叹,道:“说到赵渠梁,其子赵延押送的边军饷银,应当被人做了手脚,那可是从朕内帑里取的银子,若是抓着了,只怕又是人头滚滚啊!” 甘惟澧心中一突,这事就是他授意卢家兄弟办的,卢家兄弟本就是他抛出去试探小皇帝的弃子,很容易查出来,可为何蓑衣卫查出了三十六人,却没有查出卢家兄弟? 按理说压根没有难度。 是因为感念故去的卢员外功劳,还是说另有安排? 甘惟澧实在猜不透,想来想去,还是从袖袍里抽出一张黄页,上呈道:“陛下,老臣有事起奏!” 赵政大手一挥:“讲。” “陛下,老臣添为吏部尚书,理当肃清朝中吏治,臣愚钝,时至今日才发现诸多官员沆瀣一气,贪墨国库,勾结他国。” “弹劾名单及其罪状在此,请陛下过目,老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于老臣。” 甘惟澧低头上呈状纸,态度恭谨,挑不出毛病。 赵政掌眼一看,其中不乏旧党中坚,从龙老臣,甚至还有甘惟澧向来依仗的江淮官员,门生故吏。 这老头儿,倒是狠得下心。 赵政不知道甘惟澧到底有没有勾结濛人,略有怀疑,但没什么证据。 老狐狸藏得很深,但只是占据朝中半数的江淮官员,就足以让他对甘惟澧动手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用他钓出更大的鱼儿。 赵政笑道:“甘尚书何罪之有?有此状纸,朕便能肃清朝纲,甘尚书不仅无罪,反而当赏!” 他乐呵呵的,稍作思虑,嘉奖道:“不错,朕便赏与爱卿黄金百两,夜明珠九颗,绸缎玉器若干。” 下方的户部尚书一听,眉毛拧在一起,陛下啊,这金子可以从内帑里出,可夜明珠,绸缎,玉器,咱都见过了,内帑里没有,还不是得从国库调拨? 十年来,哪有过这么大方的赏赐? 咱知道,最近杀了个人头滚滚,又有濛人出兵威胁北方,人心不稳,需要封赏来稳固后方,但也不能一口气给这么多是不是? 给他两三根兵马俑的手指,不行吗? “陛下,臣以为.....” 赵政没给户部尚书说完话的机会,接着道:“甘府在南城区市集二里外的别院,院中老槐树以西,六百米靠近院墙的地下,朕已经将赏赐放在那儿了,爱卿可自取。” 甘惟澧:“......” 我自己都记不太清家里还有这么处院子了,小皇帝比我还清楚? 随即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知道赵渠梁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不可能将贪墨的银子藏在家里,留下把柄,事发当天他就怀疑,可能不是同一批银子。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一批银子。 小皇帝能将黄金白银,绫罗绸缎,放在他家的别院里,就同样能将银子藏在赵家的梁柱里。 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时候藏的,也不知道小皇帝是从哪儿弄来的钱,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三个要素,内帑的银子、内务府印记、藏得极为隐蔽。 这些要素,再加上小皇帝刚刚所说,赵延运送的饷银出了岔子,联合在一起,就成了悬在群臣头顶的一柄利剑。 你老狐狸?你不露马脚?你准备万全?你不留证据? 你家里的银子怎么解释? 还有内务府的印记? 好啊!边军的饷银就是你贪墨的! 杀了! 群臣面上亦是一副古怪之色。 心里没鬼的,自然不怕,心里有鬼的,恨不得立即回家,将府中内外翻个遍。 这哪是银子,根本就是催命符! 濛使巴术怀站在殿中,冷眼相观。 大乾小皇帝这一手,很不错,可惜,这种手段玩弄的越多,就代表硬实力越差劲。 强如北濛,何须要勾心斗角? 小王子一声令下,便是牛羊马匹齐备,万濛一心。 更让巴术怀好笑的是,大乾朝中这君臣猜忌的一幕,正是由他身后的北濛主导! 巴术怀在心底讥笑,群臣在心底惶恐。 赵政在心底叹气。 这一切都是他早就算计好的谋划,其实他给过群臣机会了。 如果不动赵延押送的那批饷银,就还有回旋余地,大家还能再谈谈。 朝中的奸人没珍惜,连从内帑里拨送的饷银,都要动一动手脚。 可惜,又是一笔内帑出账啊! 他稍稍低头,看了看龙袍上的补丁。 好在,他不仅会节流,还会开源。 今天给补丁加了一层沉重的意义,代表了北地百姓,必将引起一阵潮流。 那些世家贵族,肯定会推崇,虽说他们打心底看不起老百姓,但面子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就喜欢这些名堂。 赵政在宫外,是有产业的,内帑五成金银,都来自于此。 可惜掏了世家贵族十年的钱,还没将他们千百年积攒的家底掏出十分之一。 “看样子,大乾皇帝是打算与我北濛开战?” 巴术怀看了一场大乾朝廷的笑话,依然昂首。 小皇帝手段用得再好,也只能说明他不得人心,更何况,三十六颗人头,不过是与北濛有交的官员半数而已,还有相当一部分重量级人物,依然堂而皇之站在这大殿里。 赵政没有正面回答,指着龙袍上的补丁:“朕替北地的百姓,看完了劫掠他们的贼人,看完了鱼肉他们的奸人,现在,轮到朕亲眼看一看了。” 说着,他就将龙袍一扯。 “朝中诸卿,北濛使节,都来看看,朕这身甲胄,可还合身?” 18.刀剑上书 自古以来,披甲上殿的权臣不少,将军也有许多。 披甲上殿的皇帝,尚属头一次。 群臣瞠目结舌。 表里不一四个字,算是给小皇帝玩出花儿了。 书里塞金子,金子涂银漆,现在龙袍底下都藏着甲胄。 工部尚书仔细看了看,咧嘴一笑,这件甲胄不错,虽然没有用多么华贵的材质,但是实用,应当是小皇帝亲手打造,和那些蓑衣、草鞋一样,坚固耐用。 随后将目光放在了龙椅上。 小皇帝这德行,看似普通的龙椅,会不会大有玄机? 他不管军事,也不理君臣勾心斗角,就想搞钱,工部干啥都要花钱。 看着看着,还真给他看出门道来了。 “普通木材,但龙椅结构暗合人体骨骼关节,陛下的手艺活,真乃当世一绝!” 工部应该是六部中最忠心的了,墨家弟子也是诸子百家中,相对亲善大乾的一个。 像工部尚书这样单纯的人很少,更多人还是在猜测小皇帝披甲上殿的用意。 曹玉府已经猜到小皇帝的意思,笑着开口道:“陛下披甲上殿,是这大殿中,出了乱臣贼子啊!” 几员武将立即出列,盯着濛使,杀气腾腾:“臣等请为陛下杀贼!” 巴术怀语气有些颤抖:“大乾皇帝这是何意?” “不明白吗?” “朕让你明白。” 赵政带甲走到殿中。 巴术怀连连后退,生怕小皇帝突然动手,血溅三尺。 他忽然有些怕了,小皇帝今日所作所为,和十年来的老乌龟形象,完全不符!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不会接下使节的活儿,这特么是个疯子! “朕今日不会杀你。” 赵政莞尔,大声道:“擂鼓,聚将!” 皇城门阙前有两面鼓,一面是鸣冤用的登闻鼓,一面就是这征战鼓。 征战鼓是当年先帝征讨四方时,惯用的军鼓,上面还有先帝遗留的气机,一旦敲响,必然响彻整个洛邑。 这面征战鼓,当年小皇帝改国策休养生息时,亲手以藤条封了鼓面,十年未有敲响。 咚—— 咚咚—— 武将们都激动起来了,小皇帝的态度很明显! 战! 便是孔叔夜这等大儒,也激动得热血沸腾,他可是秉承有仇必报,大复仇思想的公羊儒,北濛趁着战乱蹂躏中原,被赶回草原依然南下劫掠,为天下百姓忍了十年! 君子当报仇! 也有一些人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只有巴术怀流露于面上,他是外国人。 鼓声还在回荡,天地一片肃杀之气。 一些老将望着甲胄在身,昂首立于殿中的小皇帝,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先帝,不禁虎目含泪。 整个洛邑,战马嘶鸣,兵戈都在轻轻摇晃,似要亮出锋芒。 皇宫内的兵马俑,甚至都像是目光锐利、身材挺拔的雄武甲士一般,好像随时都会翻身上马讨逆。 户部尚书险些没忍住,这可不行啊!这要掉了层皮,都是金的,起码得心疼三天! “出宫!” 赵政下令。 聚将在校场,皇宫是万万聚不得的。 九龙壁升,出神武门,鼓声依然响彻,仿若龙吟。 天子凭毛驴,剑履若云行。 赵政没有坐车辇,而是直接骑上了拉车的那头驴,文武百官,剑履相随。 虽说驴子远没有骏马威武,但小皇帝骑上去,就是显得那么英武不凡。 巴术怀也随行,不过他是不情不愿,小皇帝摆明了要给他看大乾军威,他怎么会乐意去? 所以,近乎是被魏瑾裹挟而去。 校场内人头攒动,兜鍪茫茫。 听见鼓声,甲士们都很意外,小皇帝十年未有对外征战,难道今日..... 无数人心潮澎湃。 马踏四方的胡儿,笑中原男儿都是种地的泥腿子。 这十年,大乾好像就是在证明,四方夷狄嘲笑的没错,乾人一直在种田,种棉花,种土豆,种玉米,种得天下富足,却始终差了点什么,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去。 今天,望着甲胄在身的小皇帝,他们终于可以大声喊出来,杀贼! 地里的泥腿子,从来都不缺死战讨不臣的决心!中原的巨龙,吃饱了! 赵政站在校场中央,一品境界的气机展露,声震寰宇,甚至有几分狰狞:“北濛小王子心有不臣,屡次犯我大乾北地,劫掠百姓!” “天统二年,杀长城边军二百四十五人,杀边地小城百姓一千一百一十二人!” “天统三年,杀边军三百六十五人,杀边地小城百姓一千八百六十七人!” “天统四年....” “朕,都记在心底呐!” 回应赵政的,是千万刀剑出鞘,枪戟挥舞的声音。 有兵戈高悬于空。 刀身、剑身、枪尖、戟刃,皆有字。 【末将请战!】 【末将虽老,依然能战,五万大军,可铸京观!】 【不死不休!】 【北征大漠三千里,不破王庭誓不休!】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北濛!】 【末将愿死边关!】 【臣亦愿死边关!】 以刀枪斧钺为纸,刀剑上书! 气象万千,一片金铁交加之声,无数兵戈皆聚于上空,宛如一只金铁巨龙! 赵政伸手,虚空一抓,气机乍现。 先排除了那些死边关的刀剑,晦气,死边关了这仗不就输了么? 高悬的刀枪斧钺在他手中,如臂使指,竟是形成了一幅图画。 “这是....地图....?” 兵刃形成地图,人群中的曹玉府注意到了小细节。 “这地图,怎么和我所知的地图不一样?” “西面无尽大洋之后的....土地?那天的星象,并非落在大洋之中?” “南洋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岛屿?” 赵政也发觉不妥,好像把真正的世界地图给暴露了。 那都是他藏私房钱的好地方啊! 他双手一提,迅速将刀枪斧钺一一落在北濛所在的大漠版图之处,狠狠穿刺而过,而后兵刃地图破碎。 “战!” 物归原主。 天空的寒光,映得濛使巴术怀心头一寒,大乾有此军威,足以与濛骑一战,不过他依然自信,北濛铁骑,天下无敌,乾军最多只能形成一点威胁罢了。 小皇帝展露的修为,有一品境界,放在哪里,都是一方高手。 可这又如何? 在两国交战之时,不够看。 濛人之中,有两名一品高手,配合北濛铁骑形成的云气,是大乾绝对无法抵挡的。 “濛骑已兵临长城之下,而今只怕早已攻破雁门关,大乾皇帝还是如此自信吗?” 19.天子带甲,擂鼓聚将,百万兜鍪,大乾万盛 “濛骑,已经兵临雁门关了?” 听到巴术怀话语中的威胁,没见过世面的文臣,都有些担心。 十万濛骑可一统草原,三十万濛骑可马踏长城,五十万濛骑可牧马江南,若有百万濛骑,天下尽归北濛。 便是刚才利刃出鞘,锋芒毕露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几个老将军,也面露几分忧愁之色。 他们随先帝征战四方,当年也是和濛骑博过命的。 老将军夏侯莽,就和一位二品濛将拼了一刀,濛将丢了脑袋,他丢了一只手。 他们都不怕打仗,也不怕死战,就怕拿命填上去,还是打不过。 而且战事开始的太过突然了,实在让人心里没底。 应当说一句,真不愧是濛人,将不守信用口蜜腹剑发挥到了极致,这边使节还在洛邑京师呢,那边就已经铁骑扣关,想要越过长城。 文明道德可全被他们拿去擦马屁股了。 一些知晓朝中隐情的老将,更是忧心忡忡。 边军的饷银没跟上啊! 朝中有奸人啊! 若是濛人里也并非全是莽汉,占据中原百年,也懂计谋。 濛骑强攻,频繁攻打,或施以疲兵战术,攻心之策,边军该如何守长城? 没有人不图钱,乾军还到不了为信仰而战的地步,若是长期作战,不给钱,他们凭什么卖命? 众人愁眉苦脸之际,一直没说话的曹玉府,笑吟吟地开口道:“烽烟未起,未有急报。” 先帝时就有言,曹孤雁一笑,大事小事没烦恼,八个字,文武百官瞬间安心。 长城的烽火台,有两种烽火,一种是聚将防守、出击,一种是像京师求援。 如果真像巴术怀所说,那么凶险,蒙重肯定会第一时间点燃求援烽火。 除非濛骑能做到瞬间全灭大乾边军,但这显然不现实。 其次就是急报,军情紧急,即便没有到点燃烽火求援的层次,也会有传令兵跑死三五匹马,赶着送来军情。 军情会先送到内阁,内阁就老曹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偶尔睡一个时辰还是睁着眼,他说没有,就不可能有。 这就说明,濛骑可能是如巴术怀所说,南下寇边,但是吧.... 打不进来。 “报!” 说来也巧,正好有小卒穿着边军甲胄,乘马而来。 文武百官都在校场了,军情只能往这儿送。 小卒红光满面,一点都不像战事紧急,千里迢迢赶路过来的样子,只是发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时,有些紧张。 “北边的消息吗?” “讲。” 赵政令其直言,他确实不太担心北方的情况。 蒙重就跟那身重甲一样靠谱,又借着赵延押送的饷银,让蓑衣卫跟着清剿了内部蛀虫,整个边军铁板一块,即使饷银迟上一点,也足够守到朝廷派出支援。 “大捷!” 小卒重重喘了口粗气:“大捷!蒙将军率兵出雁门,于长城外展开伏击,大破北濛三万先锋军!” “哦?” 有些意想不到,赵政完全没想到,向来以厚重沉稳见长的蒙重,会主动率兵出击。 本以为是守城战,怎么就变成伏击战了? 赵政让身边的魏瑾下去,将战报拿过来。 看了一眼,竟是边军士卒主动要求出击。 “还真是奇怪....” 赵政想不明白,难道边军的精神层次,已经进化到没有物质需求,哪怕饷银没给足,都嗷嗷叫着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地步了? 不过,是捷报就好。 巴术怀的脸色无比难堪,濛军势在必得的突袭,失败了? 连番多次骚扰长城,施展疲兵之计,边军之中又有内应,再加上大乾朝廷给不上饷银,怎么看,都应该是士气低迷。 哪怕是依托长城而守,也不成阵势,无法形成云气,濛人之中的二品高手,都能一气破关。 就算蒙重牛逼,擅长守城,硬生生守下来了,局势也必然危在旦夕,随时有覆灭之危。 但是,现在的结果与设想差距得太大了。 士气低迷,也可以主动出击的吗? 守城战,也可以出城玩儿伏击的吗? 啪—— 躬身行礼的小卒,正要起身,一块砖从甲胄里头掉了出来。 “呵呵...” 小卒腼腆的笑了笑,迅速捡起砖,摘下头盔塞进去,再戴上,一点都不嫌重。 “末将还要随蒙将军一同守长城,这便走了!” 巴术怀面色凝重,那是筑长城所用的砖块,挡了北濛铁骑千百年的东西,他一眼就能认出。 区区一个边军小卒,即使是回京传信,也将砖块随身带着,这不就相当于无时无刻都在守护长城吗? 这种精气神,这种意志,难怪能守住濛军先锋军的进攻,甚至伏击反杀,只怕不输于濛军最精锐的铁骑了。 文武百官俱是唏嘘不已,中原怎知边地苦,看见这块儿砖,他们才知道,边军士卒,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在苦寒之地紧握兵刃。 这个小卒,还带着些洛邑口音,是洛邑出身的兵,但是回了家乡,送了前线信报,一刻都没有停留,立即回转。 这意味着什么?宁恋长城一块砖,不恋家乡故土! 这就是大乾边军的气节! “大乾...万盛!” 这便是泱泱上国的气象! “大乾万盛!” 校场中的兵将尽皆动容。 都是大乾的兵,难道他们就比边军差吗? 天子带甲,擂鼓聚将,百万兜鍪,大乾万盛! 曹玉府微微一笑,轻声自语:“紫薇遗长野,原来是落在长城的砖瓦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军心可用。” 无数战将们嗷嗷叫着请战,随时又要再来一次刀剑上书。 濛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再不出兵,功劳都给蒙重抢去了! 赵政看似波澜不惊,心底已是滔天巨浪。 尼玛,长城砖?气节? 宁恋长城一块砖?不恋家乡故土? 那他妈是一整块银砖! 还记得那年长城要修整,他不眠不休,亲自掌炉生火,烧了十天砖,派人送去北方,给长城添砖加瓦。 其中自然也掺杂了私货,全是自家的私房钱,金的,银的,琉璃的。 难怪还不要命似的出城伏击,金砖银砖就放在那儿,肯定得打出去立功才能拿啊! 赵政调整好呼吸。 文臣武将也期盼着。 趁着军心士气可用,应当点将。 无数将领翘首以盼,多么希望,自己的姓名,能出现在点将名单之中,恨不得现在就翻身上马,领兵直上大漠。 赵政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20.先辈会不会觉得咱们很没用啊? “前朝有将,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 “前朝有将,单于夜遁逃,不敢窥视中原!” “前朝有将,筑长城置郡县,胡人马蹄不敢南下!” “前朝有将,千里奔袭,直捣龙城!” “前朝有将,弱冠而行,封狼居胥,漠南再无王庭,胡人作歌叹失祁连山!” “前朝有将,三箭定天山,长歌归汉关!” “前朝有将,追亡逐北,塞上长城,略长寨,尽俘胡众!” 赵政悠长的声音,渐渐急促了起来:“百年前,北濛入关,侵我中原大地,先帝将其逐回大漠,濛人贼心不死,屡屡犯境劫掠。” “朕即大位已有十年,十年来修生养息,与民休息,轻兵戈。” “但是时不时,会收到濛人寇边的消息。” “远不止濛人,还有柔然、南蛮....” “四方夷狄皆认为我中原可欺。” “朕就会想,前朝的先辈们若是九幽之下,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咱们很没用啊?” “炎黄子孙,咱们后辈就是这样软弱无用的吗?” 容易被情绪感染的武将们,早已是呼吸急促,拼了命的握紧兵刃,想一舒胸中气结。 小皇帝说的是实话,百年前前朝灭亡,天下大乱,六国并起,胡人入主中原。 其中以北濛为大,若非先帝横空出世,只怕灭六国的就是北濛,汉家子孙尽为奴。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汉家好男儿,不为胡虏做牛马!” 有人甚至喊出了口号,叫嚣着要三年平濛,牧马草原。 便是平时更理智的文臣,也有些克制不住心中激昂的情绪。 都知道小皇帝改国策,修生养息。 可为何要修生养息? 前朝覆灭,六国纷乱,夷敌四起,乱中华大地,山河破碎风飘絮摇,怎能不休息? 小皇帝用了十年,将一捧碎土,小心翼翼的拼成了万里江山。 可这仇,就忘了吗? 忘了,就会有下一个前朝,下一次夷狄四起,下一次山河破碎! “杀!杀!杀!” 数万虎贲的怒吼声,遮天蔽日地动山摇。 “臣,请战!” 这是文雅的大儒孔叔夜。 “末将请战!” 这是断臂老将军夏侯莽。 请战之声再起,比鼓响时更激烈,伴随着兵戈齐鸣,好不热闹。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外人,巴术怀表现得格外不堪,他从未想过,喜好种地的中原人,还有如此血气方刚的一面。 好在....这里头有心属北濛的人。 你们内部,从不是铁板一块! 现在说得再漂亮,楼筑的再高,到时候也会塌! 赵政一品气机尽数展开,按捺住所有欲动的刀剑,止声,整个校场归于平静。 “先帝以十年打天下,扫八荒,荡六合,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朕以十年治天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可朕心里憋屈啊!宝剑藏锋,十年,十年总该出鞘了吧?” 众将屏住呼吸,每个人的嗓子眼,都卡着一句末将领命出征漠北,就等小皇帝下令。 “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起争星。”曹玉府只是笑笑,他很清楚小皇帝下一个十年的宏愿,这些将领再激动,也没机会。 赵政声音震彻寰宇: “兵部尚书张识节何在!” “臣在!” “朕命你整军,调拨十二卫北上,驱逐胡虏,自领金吾卫守卫京师!” “臣领命!” “丞相曹玉府何在!” “臣在!” “朕令你统属京畿一应事物,有先斩后奏之权!” “臣领命!” “工部尚书....” “左武卫大将军....” 一番任命下来,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但好像缺了点什么。 兵部尚书留守京师,谁做主将出征? 几个有名有姓的老将军,或是修为不俗的大将,怎么都是副职? 陛下是打算让十二卫北上后,全都归属于蒙重调遣? 边军将领,久疏中原战阵,难以服众啊! 赵政猛地将手中宝剑举天高指: “昭昭大乾!” “天俾万国!” “列祖应命!” “在其位者担其责,为君者当守国门,临天下!” “朕要揽天下入怀,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此战,朕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从今往后,攻守异形了!” “寇可往,朕亦可往!” “前人可往,今人亦可往!” 一语毕,御驾亲征。 自古以来,帝王鲜少有御驾亲征,皇帝出远门了,家里没人看着,这倒是其次,要受了个伤怎么办? 可再深入一想,小皇帝还真必须要御驾亲征一趟。 濛人突然大举南下,肯定有所准备。 当年北濛小王子虽然落败于先帝之手,但逃得一条性命,十年过去,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在一品之中,都算的上佼佼者,再加上北濛铁骑,纵横草原几无敌手。 反观大乾,修养十年,物资不缺,打得起仗。 但作战经验,似乎少了些,边军不错,数量有限。 而且先帝薨了,魏老太监又出不得皇宫,朝中没有一品高手。 顶端战力差距太大。 如果不是前一阵子在铲除赵渠梁的时候,小皇帝展露出一品修为,至今天下人都认为,大乾只有二品高手呢! 只有小皇帝凭着一品的修为,御驾亲征,才能与北濛小王子一分高下。 别看说的这么大气,赵政心里挺急的。 长城边军把他埋在长城的金砖银砖给翻出来了,内帑出账,修为增长又要停滞啊! 必须得打! 再不济,也能威慑一下! 朕要拿回自己的钱! “军心可用,此战易也。” 赵政不是很担心北边的战局,他早就有安排。 北边的王庭里都藏了一地的钱,能不了解吗? 反倒是北濛小王子,对他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是那个懦弱怯战的缩头乌龟。 他更不放心内部的勾心斗角,别有异心的二臣贼子 强大的国家往往是从内部瓦解。 濛人大举南下,朝中必然有人为内应。 赵渠梁一党,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 除了勾结濛人的奸臣,还不乏勾结六国余孽的贼人。 “不过也是件好事。” “朕御驾亲征,朝中无人,狐狸尾巴也该露出来了。” “自今日起,改元天和,朕要取一个天下太平!” 21.乾,当二世而亡 点将阅兵结束,各自散去。 展现了大乾威仪,又确定了下一个十年的发展方向,几乎称得上人人满意。 其实即使是濛使巴术怀,和一些勾结他国、六国余孽的官员,也是在最初的一阵担惊受怕后,放宽了心。 小皇帝的漂亮话说的不错,昭昭大乾,君王守国门,死社稷,御驾亲征,确实有天俾万国的气魄。 乾军的士气也不错,百万兜鍪,刀剑上书,人人奋勇,称得上天下精锐。 但是,事实是要用拳头打出来的。 就算御驾亲征,就算士气高昂,就算军心可用,十年未有大规模征战,能打成什么样子? 而且军中缺少高手,十年不兴兵戈,年轻将领根本没有提升的机会,青黄不接断层严重,年轻一辈算得上不错的赵延,还是个奸臣之子,反骨之材,什么运输饷银?那是发配边疆! 更何况,小皇帝御驾亲征,就意味着洛邑防御薄弱。 曹玉府名声在外,算尽天下事,但终究是“孤雁”。 不结党营私,是好事,也是坏事,放在这时候,就意味着曹孤雁要一人独守洛邑,其他留守的人,未必跟他一条心。 那些潜藏在暗中的六国余孽,则更是兴奋不已。 好啊! 就算小皇帝亲征,把北濛给打趴下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啊! 反而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小皇帝和北濛打生打死,消耗大乾有生力量,接下来,就是他们复国,东山再起的机会! 洛邑空虚,大有可为! 即使不趁机起事攻陷国都,也能早做谋划! 甘惟澧,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府中养有濛女,喜欢穿胡衣,让家中侍女学习胡舞,甚至只纳体味重的女子作为姬妾。 蓑衣卫和小皇帝,都猜测他和濛人有所勾结。 实际上,他一个濛人高层都不认识,甚至没有半点接触。 想不到吧,你们以为我勾结濛人,其实背后另有其人! 所以,蓑衣卫完全查错了方向,自然一点证据都找不出来。 导致许多人都认为,这是甘惟澧为了防止功高盖主,引小皇帝忌惮,特意而为的自污之举。 民间对此多有美谈。 “小皇帝这一手屋中藏银,倒是让老夫有些忌惮。” 甘惟澧乘轿回府中,一路心事重重,没有往日的举重若轻。 府中被小皇帝强行塞进来的金银,着实让他有些后怕。 这意味着,一旦小皇帝狠下心来,哪怕没有他勾结他国的证据,也能用贪墨内帑来惩处,这可不是小罪名,可大可小,如何惩治,完全在小皇帝一念之间。 “这一合,便让小皇帝抢先半步罢了,用卢家兄弟作为试探,调换了送去北地的饷银,倒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甘惟澧只是多了些心思,并没有特别担心。 说到卢家兄弟,他心里就更有底了。 今天小皇帝在大殿中拿人头震慑群臣,却没有明面上最容易发现的卢家兄弟。 足以说明小皇帝不会轻动老臣,无论是挂念旧情,还是因为旧党势大,都代表了心中有所顾虑。 针对赵渠梁,也是如此。 虽说把赵渠梁杀了,但终究还是放过了赵府上下其他人,就连赵渠梁的亲儿子赵延,也不过是找了个由头,送去北方,不敢深究。 “小皇帝比之先帝手腕,还是差了不少,守成之君尚可,比不得明君。” 甘惟澧连连摇头,六国后裔之中,有明君,实乃大帝之姿,羽翼已丰,不输于先帝。 乾,二世而亡,迟早改朝换代,他可不想将身家性命,压在种了十年田的小皇帝身上。 “老...老爷......” 轿子到了甘府,在仆人的搀扶下,甘惟澧走入府中。 老管家前来相迎,两腿却止不住的打着摆子。 甘惟澧皱眉:“成何体统?若有腿疾,还是回江淮老家去吧!” 老管家苦着脸,他也不想啊! 但是他就一普通人,哪能经得住这种事:“老爷,蓑..蓑衣卫的任指挥使,来府上喝了杯茶。” 甘惟澧沉默一阵,在发丝上捻了捻:“刚才下过小雨。” “魏文杰呢?” 魏文杰是江淮流寇,人送外号七水梅花刀,搅得万家不安,州府都拿不下人来,后来被他收入府中,改头换面,有三品修为,充作看家护院之用。 “树上....” 甘惟澧抬头一瞅,树上挂着半截身子。 “蓑衣卫倒是好大的胆,上老夫府上,还杀老夫的人。” “还...”老管家咽了咽口水:“还不止,任指挥使,还...还送了两个人来....” 甘惟澧往府中走去,就见到两具尸体正吊在自己床头前,轻轻晃着,刚挂上没多久。 “卢家兄弟....” 甘惟澧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刚才想着小皇帝没对卢家兄弟出手,有所顾忌,现在倒好,尸体都送货上门了。 他沉着脸,走上前,在卢家兄弟的尸体上,摸索一番。 “没有拷打痕迹。” 卢家兄弟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大事,虽然他们很废物没什么用,但也不会在未经拷打审问的情况下,吐露出自己的罪行。 甘惟澧又在两人心口一摸:“连我埋在胸中的气机都没触发,死的干脆利落。” 他脑中已经想象出卢家兄弟是如何死去的了,坐在家中,蓑衣卫上了门,连对话都未有过,迎面就是一刀,直接带走两条命。 “真是干脆啊.....知道即使是问,也问不出东西,所以直接杀了,把尸体送到老夫府上示威吗?” 甘惟澧也不得不感慨小皇帝的果决,思索片刻,对着老管家吩咐道:“将家中的宅子,能卖的都卖了吧。” 还是多防备一手,万一小皇帝真的不管不顾,就是要大开杀戒,借着埋藏的那些金银找麻烦,还真挺难办。 翻遍府中上下太过引人注目,相当于明着说自己心里有鬼,卖掉宅子,就合理的多。 卖宅子所得的钱两,还能送去国库,就说是开战在即,充作军资,名正言顺,减少了不少麻烦。 屏退老管家,甘惟澧坐在书房中,佯作休息。 窗外飘入一片落叶。 他将落叶入手,看了一眼揉碎。 “小皇帝,去了天牢?” “难道是要去找他?” 22.天牢 赵政离开校场后,径直去了天牢。 火辣辣的太阳,照不进天牢,哪怕是酷暑时节,天牢里也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因为有着这样特别的功效,所以,赵政对天牢相当熟悉。 大夏天里,舍不得用冰块,太热了,就来天牢里转一圈,纯当避暑山庄用了。 赵政走入天牢,里头空气潮湿,充满浮尘,轻微的惨叫和呻吟声,不绝于耳。 能吃饱穿暖,谁会铤而走险? 这十年里,大乾的犯罪率节节走低,不少狱卒都失业了。 天牢里关押都是重刑犯,最低都是十年起步,不少犯人是从先帝时期关押至今,大多是些有修为在身,以武犯禁的穷凶极恶之徒。 “小皇帝又来了?” “今儿个可是冬天!” “外头很热?十三年前我进来的时候,就有传闻说天下变暖,难道现在已经没有冬天了?” “那这牢里倒真是个好地方。” “指不定有许多达官贵人抢破头要进来乘凉咧!” 犯人们都熟悉了小皇帝,言语间并没有太多尊重。 都是将死之人,还管这个? “达官贵人,确实要进来不少。” 赵政扫了一眼,牢房还挺空,不过等到北伐结束,再回洛邑,这牢里应该可以填满。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当年先帝在时,老夫...” “末将为先帝挡过刀啊!” 还有一些是刚抓的。 随着赵渠梁一同牵出来的奸臣,都伏诛了。 但一个牵一个,又牵连出了不少人。 这些人赵政没急着杀,但也没有听他们争辩的心思。 对这些国家蛀虫,赵政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连审问都嫌麻烦。 天牢里的牢房分为天、地、玄、黄四个档次,又以甲、乙、丙、丁依次排列。 赵政走到天字乙号,开了锁头,走了进去。 里头是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地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地上不脏,犯人将这一亩三分地打理的很干净,赵政直接正对着面,席地而坐。 “武状元,已经在这天牢里呆了十三年吧?” 男人叫武冲,先帝在世时,就入了天牢。 武冲是大乾第三次武举的状元,那年中了状元,前途无量,便回乡想将妻子接到洛邑享福,却发现县令的儿子见色起意,霸占了他的妻子。 在他上洛参加武举的三个月里,妻子委身于贼整整三月。 直到他回家,才哭诉冤屈,只身投井。 武冲一怒之下,就将县令的儿子给杀了,然后背着荆条回洛邑认罪,入了天牢。 “武状元入天牢十三年,修为不退反进,上次朕来看时,便已是三品巅峰,而今已有二品,胸中这口气不一般啊!” 赵政有些惋惜:“朕也知道,那县令的儿子确实可恨,但国有国法,杀头是朕的事,是朝廷的事,怎能任你随意而为?若是人人如此,天下岂不乱套了?” 武冲沉声道:“他是县令,有乡党同僚,朝中还有靠山,索性就杀了,一命换一命。” 赵政摇头:“你是武状元,前途无量,有能力有才华。” “若是觉得吏治浑浊,就应该做官肃清吏治。” “若是觉得盗匪丛生,就应该到任地方,清剿盗匪。” “若是觉得蛮夷寇边,就应该从军,东征西讨平不臣。” “杀人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不管用的办法,你想的应该是怎么去改变它,而不是意气用事,一命换一命。” “你家中,还有一个儿子吧?” 听到儿子,这个沉默不语的刚毅汉子,身子有些晃动。 “朕走了,有些事,你好好想想。” 赵政站起身,出了牢房,忽然提气传声:“今日改元天和,按前朝来看,应该大赦天下,但是你们罪不可恕,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里,你们都把要交代的事做完,该生孩子的生孩子,该尽孝的尽孝!” “三个月之后,还请回到这天牢,不然,会死。” 赵政将气机打入犯人们的心脏,即便是二品,也无法反抗。 这些犯人,有用。 随后,他走到天字甲号房。 这才是他来天牢的主要目的。 “公孙将军,朕又来看你了!” 公孙起,一品。 当年起事时,随先帝征战四方的左膀右臂。 大乾的将军,以灭国为荣,没灭过国的将军,都不好意思自称名将。 公孙起灭了三个,以至于大乾还未立国,就封了爵位,武安君。 也是大乾唯一一个特殊的爵位,“君”。 只是后来在攻打北濛的时候,出了意外。 公孙起挂帅攻北濛,濛军节节败退,后来不知是谁,掳走了他的家人,北濛小王子就在洛邑城上,以公孙起的家人要求其退兵。 公孙起自然没有同意,然后北濛小王子就当着城下乾军的面,把公孙起的家人给烹了,还与城中濛将一同分食。 后果很严重,暴走的公孙起攻破洛邑,屠杀四十万濛人,自此有了人屠之名。 这还没完,公孙起誓不罢休,还要追着濛兵,要一路打上漠北,不屠尽濛人绝不回还。 一路上连追带屠,又屠了四十万。 最后被先帝追上了,关入天牢。 公孙起有一品修为在身,可以转战三千里,他麾下的将士不行,连战连捷但已经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真让他领兵追亡漠北,能不能屠尽濛人不知道,这些将士肯定全没了,将濛人逼迫得太狠,沿途百姓也必然遭灾。 自此之后,公孙起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天下人的视野之中。 公孙起的牢房和武冲的牢房不同,虽说是大乾上将军,武安君,但牢房内一片狼藉。 甚至就连墙上,都被恐怖的气劲撞出了一个人形。 整个牢房内,只有锁住手脚,能够阻断气劲的特制锁链,是完好的。 赵政与公孙起对视一阵,公孙起瞳内白黑分明,眼神锐利,视瞻不转。 “朕第一次见到将军,还以为将军的眼睛是红色的,人屠人屠,自然应是杀红了眼。” 赵政走到公孙起身前,公孙起两米多,比他高出一个头。 但气势上,赵政半点不输,甚至压得公孙起像是矮了个头。 “朕要对北濛用兵。” 23.朕只问一句,可让百姓吃饱饭吗? “北濛?用兵?” 太久没有和外界交流,公孙起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声音干涩嘶哑,措辞也有些生疏。 但在他听到北濛两个字的时候,黑白分明的双瞳,霎时变得猩红一片,手脚的锁链,也在不断颤抖着,好似随时都要挣脱而出。 赵政平视着公孙起,心中估量了一番。 这是个疯子,还是修为高达一品,在军中颇有威望的疯子。 若是放出天牢,恢复其修为,必然又要带着大军,北上和濛人拼命。 而且不搞战阵计谋,硬生生一命换一命,不是独臂将军夏侯莽那种莽,而是嗜血,疯狂,纯纯的要屠尽濛人。 “陛下,要用我?” 状若疯魔,但还有理智。 公孙起能猜到朝中的情况,大乾的将军都是旧识,他很清楚没有一个一品之才,而小皇帝登基后,不兴兵戈,浑身窝囊气,肯定也没有新一辈将领能出头。 局势很明显了,大乾没有一品高手,即使调用当年打天下的老兵旧部,也只能凭借军阵调度所成的云气,压制北濛的一品高手,然后靠二品高手拿命填。 肯定打不过北濛,即使能打赢,也是惨胜。 如果有他公孙起,就不一样了。 一品高手,素有人屠之称,而且是屠濛人屠出来的,濛人闻其名可止啼。 无他,乾濛之战,最多三成把握,有他,则有七成把握。 公孙起傲然挺立,这就是他大乾武安君,天下第一将! 人屠,是恶名,是凶名,也是能力! “百万金,三千江南女子,裂土封王,我替陛下镇守北疆,若濛人举兵十万,屠之,若濛人举天下而来,亦屠之!” 公孙起舔了舔嘴唇,开口从未称臣,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他压根没将自己当做大乾的臣子看待。 从先帝阻止他继续屠戮濛人,送入天牢的那一刻,天底下就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臣服。 更何况,是远不如先帝的小皇帝? 他公孙起当年也是和先帝平起平坐的大将,功勋彪炳,威望不俗,若是等到大乾立国,本就应是异姓王,他不过是拿回应该有的东西。 别说提这些要求,只要能出天牢,他就能召集旧部,自成一国,屠尽濛人后,反过来吞并大乾,也未尝不可。 “吃个桃子吧。” 赵政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桃子,塞在公孙起嘴里,笑呵呵的道: “朕要确实用你。” 公孙起将桃子连核一同咬碎,囫囵吞下,龇着牙:“陛下要用我,就得付出些东西。” “区区一个太史令,封赏何必如此丰厚。” 赵政从怀里掏出一片布条,不知是从哪儿撕下来的。 勤俭节约,便是圣旨,也尽量能省则省。 布条上就两行字,一个大印,封公孙起为太史令,钦此。 公孙起看了好半天,猩红的眼睛里都透着几丝迷茫,连带着整个人充斥牢房的杀意,都淡了许多。 满脸写着我不理解。 太史令? 记载史事﹑编写史书。 文职???? 我一品修为,上将军,灭三国,屠八十万濛人,你给我封个文职? “朕要御驾亲征,洛邑留了许多官员镇守,这军中就有些缺少人手了。” “缺一个修史,记载朕如何率兵大破濛军的史官,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公孙将军。” “将军年轻时,也是文职出身,当过先帝主簿,又有一品修为,见多识广,懂得行军布阵,必然能明白朕的扎营用兵如何玄奥,懂兵之人,才懂得如何记叙用兵,才能胜任这一职。” 公孙起思索一二,觉得这是小皇帝在白嫖他的威慑力。 真不是吹,他公孙起甚至不需要出手,只要站在阵前,露个脸,就能让无数濛兵胆寒,打击濛军士气。 哪怕距离屠八十万濛人已过去十数年,也是如此。 自那之后,濛人对他的恐惧,刻在了骨子里。 “陛下倒是打的好算盘。” 想明白了,公孙起也无可奈何。 气劲被封,一日不解开,哪怕出了天牢,他也没有脱身的机会,只能被小皇帝白嫖。 他放狠话:“陛下就不怕打输?如果我猜的不错,朝中没有一品高手。” “朕就是。” 赵政一手印在公孙起胸口,留下一道气劲:“将军看看,这一品修为是假是真?” 公孙起表情复杂,虽然一直在大牢里,但他没少听说小皇帝的事迹,懦弱无能,守成之君,挨了夷狄的打,都不敢打回去,受了六国余孽的气,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继续种田。 这样的小皇帝,能登临一品? 简直匪夷所思,最后归结为生得好,先帝的种,天赋摆在那儿。 “难怪陛下要御驾亲征,陛下有此修为,为何苦守天下十年?如此怯懦?” 公孙起言语间多了几分敬意,无论如何,能有一品修为,就足够与他同等对话,但他依然有疑问,按理说有一品高手,再不济也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为什么偏偏不敢出兵? 要拖到现在,才敢主动用兵? 这一点,必须问个明白,如果小皇帝就是那种怯懦之君,说什么都不可能和他一条道,即使不反,以后也是陌路。 “很多人都问过朕。” “将军们也没少请战。” “能战,为何不战?” “大乾的将军不怯战,大乾的士卒不怕死。” “和濛人打个头破血流,尸山骨海,也好过缩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受窝囊气。” “大乾以武立国,朕执意缩守疆土,不少将军甚至因此,胸中一口气难舒,跌落境界,乃至弃官而去。” 赵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真要能打,谁不想打? “可是便是胜了,便是打退了濛人,便是逼走了柔然,又或是屠了十万,百万敌军....” “千次凯旋万次捷报,朕只问一句。” “可让百姓吃饱饭吗?” 公孙起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尽管小皇帝更瘦弱一些,没有先帝那所向披靡的气质,身上的龙袍,也是打着补丁十分窘迫,但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有先帝的模样。 当年,先帝也是天下大乱,饥荒,人相食,百姓吃不饱饭,胸中一口气难平,才愤而起兵打天下。 关在天牢里这么些年,公孙起不是没想过先帝为什么囚禁他,不让他继续屠杀濛人。 他都知道,继续北逐濛人继续屠杀,将士们撑不住,百姓也撑不住,还会逼得濛人暴起,到时候濛人杀光了,中原百姓也十不存一。 就拿前朝灭胡最出色的建元帝来说吧,东征西讨三十来年,硬生生打没了文景之治。 一句话总结,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可让百姓吃饱饭吗?” 公孙起的眸子又变得黑白分明,冷静了许多。 “现在,百姓吃饱了,可以打了。”赵政卸下其右手锁链:“公孙将军,随朕出征,你只需要做好太史令的工作,朕来教教你,怎么打仗。” “呵。” 公孙起轻笑一声,我灭三国,我屠八十万,要你教我打仗? 右手自如行,他发泄似的击在左手锁链上。 锁链断了,半截锁链里金灿灿的。 两人四目对视。 “公孙将军,朕帮你把左手的锁链也给解了。” 公孙起猛的抽开手。 “那脚链....” “我依然是戴罪之身,右手便可执笔纸,不劳陛下费心。” 24.巍巍宫阙接天长,九阍帝子欲开疆 赵政回宫,准备出征。 公孙起,他肯定会用,大乾就那么几个一品,如果不能全都征辟入朝,调至麾下,谈什么天下太平? 就是又赔了一笔私房钱,天牢的锁链为什么是特制的?里头塞了金子啊! 只要其他囚犯不发现就好,天牢算是赵政的小金库了,比起内务府只多不少。 相较之下,一根锁链的私房钱,换一个一品打手,不算太亏。 这个天下,不止要有强军,个人武力也很重要。 而且他对自己这身一品修为,实在不放心。 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的内帑,万一真的有一天,到处藏着的私房钱都被人翻出来了,境界大跌,可就麻烦了。 .....................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乱世刚结束才十年,平头老百姓都知道,一旦开战,无论成败,遭殃的都是自己。 六国纷乱,打生打死,连年饥荒,流民无数,大家从没有一天过上安生日子。 所有人都不喜欢打仗。 今天例外。 武冲从天牢里出来,打算回家看看。 繁华的洛邑,让他有些陌生。 东城走到西城,他甚至看到了不少农人打扮的健儿,在市集里配马鞍,购置刀枪。 “这是...要投军吗?” 一个脑袋上有疤的庄稼汉,见着身姿挺拔的武冲,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我看你英武不凡,四肢有力,要不跟俺一起去投军?” “没钱的话,俺给你买把刀,只要你跟俺一起去投军。” “濛人南下,可不能让他们踏过长城哟!” 武冲不明就里,试探着问道:“你是军中的将士吗?大乾如今缺兵少将,需要拉人投军?” “哈哈哈!”庄稼汉大笑几声,有着农人特有的粗豪:“俺是城外刘家庄的庄户,就是个种地的,哪比的上军爷!” “小皇帝哪舍得让俺们上战场,俺倒是想投军,这不正在配兵刃甲胄嘛!” 武冲道:“你没有修为在身,上了战场,也是死。” 庄稼汉挠挠头:“也是,可不是说大军有什么云气吗?结阵,升云气,能压制濛将,能压几个是几个。” “大乾...救过你的命?” 武冲想了很多可能,比如当年乾军从濛人手中救下了这个庄稼汉,又或是饥肠辘辘时,得乾军给了干粮果腹..... 诸如此类,如果用报恩来解释,说得通,庄稼汉被大乾救过命,自然也不会吝惜替大乾抛头颅洒热血。 “没。” 庄稼汉摸不着头脑。 “没?那你就不怕,你上了战场,死后家中老幼孤苦无依,妻女遭人欺凌?” 说到这里,触及心酸事,武冲不由得垂下头,他不过是离家三月,妻子就遭人凌辱! “哈哈哈哈!” 庄稼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合不拢嘴:“大乾吏治清明,哪有欺凌?” “再说了,我就是死了,家里的老汉,妻女,也不缺吃食,一亩三分地,种点土豆、红薯,怎么都饿不着。” “老哥,你是从西边逃来的?刚到大乾?这大乾可不是十年前咯!” 随后,庄稼汉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今个儿咱们都在过好日子,俺就是死了,妻儿也无忧无虑,可要是濛人南下,小皇帝败了,大乾没了....” 他不敢说,也不敢想。 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像小皇帝这般,勤俭节约,将民生放在第一位的人了。 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 而且小皇帝是一点点一步步,用事实让他们相信,大乾可以给他们带来好日子,要是换做别人,他们是一点都不信的。 这十年是好日子,可是十年前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们也未曾忘记。 “嗯....” 武冲不知作何感想,直到回到村里,一路上尽是看见备鞍马刀枪汉子。 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认得他了,他也不太认得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修了路,老牛在田里甩着尾巴吃草,井边有三五妇女聊天打水,还有许多认不出来的农具,即使是大冬天里,也没有半分破败飘摇之景,一片繁荣。 他在田里挖了挖,拎出一串土豆,一串又一串,个个大如拳头:“我在天牢里吃的土豆,就是这样种出来的吗?” “这亩产....有千斤?” 武冲早点也种过地,知道粮食有多珍贵,可现在看来,怎么都觉得的....跟水一样?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纺织声、舂米声。 武冲气劲被封,五感依然敏锐,依稀能听到村民对话。 “这衣服,得裁厚点,乾军北上,北边多冷啊!得多穿点。” “当家的,你扎一袋粮食,我这边弄好,就一起送去,吃饱穿暖,咱们大乾的兵才有力气打仗!” 武冲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大乾得人心到如此地步? 人人投军,家家裁衣,户户舂粮。 “阿伯,你看我买的马鞍怎么样?还有这刀,据说是乾军标配呢!” “老子退役前就是大乾的兵,还做到了百夫长,制式的刀哪能流于市面,你在这儿显摆什么?” “那您实力没我强啊!我都五品了,我爹当年是武状元,天赋在这儿呢!要是投军出征,打上几仗,迟早也是三品,当个将军不难吧!” “想去那就去吧,如果老子这条腿没断,就跟你一起走,去夏侯将军那儿,报老子的名字,夏侯将军欠老子一条腿!” 槐树下的一老一少正聊着天,武冲不认识这颗槐树,但他记得,十三年前,这颗槐树所在的地方,白骨蔽野。 他走到一老一少身边,朝着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愣,看着武冲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下意识答道:“我叫武定乾!” “定乾?” “定乾!做大乾的定海神针!” “你父母呢?” “我爹失踪了,我娘被恶吏欺负,没了。” “有这样的恶吏,你还要定乾?” “当然!我不定乾,怎么能让别人的娘不被欺负?” “你这小子!”单腿老头拍了拍少年的头:“哪轮得到你定!” “略略略!”武定乾吐了吐舌头:“现在吏治清明,轮不到我定,我就去打濛人咯!定乾拓疆!” 武冲背过身,走了。 这个被囚天牢十三年,未曾喊过冤屈,默默受刑的坚毅汉子,边走,边滴着眼泪。 “真的...改变了。” 他发现小皇帝并没有信口开河,如果不满意这天下,并不是落草为寇,杀尽贪官污吏,而是用双手,去改变它。 武定乾看着这个有些寂寥的背影,问着身边的老兵:“阿伯,我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老兵不明白:“应该也是大乾的兵吧?” 25.这酱油醋汁儿不收钱 临近出征,赵政便衣出行,盘算检查一下自己的产业。 最近被发现了不少钱,得多理理。 “承恩啊,朕要你收的宅子,收了多少?” 大乾有两个名声在外的太监,一个是内事太监魏瑾老阴人,另一个,就是外事太监鱼承恩。 相较于实力一绝,护得皇宫万全,有光的地方就见不着人的魏瑾,鱼承恩没什么特点,就是特别忠心,颇得圣眷。 年纪不大的小太监鱼承恩,一瘸一拐的,他小时候和小皇帝共承一驴,经不住圣威,不慎坠马,自此落下病根,人称跛奴。 不过赵政从没将其当过奴才看待,或者说,整个皇宫里,都没有“奴才”这一说法。 穷,养不起。 专职伺候人的奴才多贵啊!还没有生产力,有这钱雇几个人种田不香吗? 鱼承恩拿出贴身小册,算了算:“回陛下,歇山式收了三座,攒尖式收了八座,悬山式十七座,硬山式二十九座.....” 这是宅邸屋檐样式,一般看屋檐高低样式,就能分辨出宅邸的地段、占地大小、是否华贵。 “不错不错。” 赵政面上带笑,满意了。 特意暴露出屋中藏银,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在乱臣贼子低价抛售房屋的时候,大赚一笔,还能借此让蓑衣卫仔细盯着这些人。 那些乱臣贼子也知道,这么做亏,还会被蓑衣卫盯上,但不得不做,总比被小皇帝埋了内帑金银,来个莫须有直接治罪,要强得多吧? “你估摸着,这次能赚多少?” 赵政心情大好,鱼承恩掌握了他在宫外两成左右的私房钱,有些事不用太回避。 “这...”鱼承恩掐着手指一通乱算:“内臣算不出,这次北征大漠,应是花不了多少钱了。” “花不了多少钱就好啊!” 赵政在狂笑:“走,随朕看看驿站。” 赵政微服出巡出行,不爱带侍卫,哪个侍卫有他修为高? 而且侍卫要是立了功,还得封赏,咱没钱,就不费这功夫了。 神武门外,有许多摊贩,沿街叫卖,热热闹闹。 “来一笼小笼包!” 赵政找着一个摊子,坐下。 “来咯!保证客官您吃的满嘴油!” 小贩端来一笼小笼包,放在小桌上:“酱油醋汁在这儿,不收钱,小笼包十五文钱,您吃好!” 赵政掏出十五文钱,小贩眼巴巴的看着。 鱼承恩掏出两文钱递过去。 赵政埋怨道:“承恩呐,你管外事,知道钱来的不容易,怎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鱼承恩家里就是摊贩出身:“内臣知道不容易,这种摊贩,得一大早就起来准备,比早朝还早些,赚的个辛苦钱,老百姓家里都不容易.....” 赵政摆摆手,打开蒸笼,一打开,差点没炸。 “这也叫不容易?” “前些年,一笼十二个,去年一笼十个,今年倒好,八个的都来了,到了明年,是不是就剩六个了?” 鱼承恩看着赵政斤斤计较的模样,心中却是感动,只有这样的帝王,才能做到真正从心里关心民生,真心实意对百姓好! 他解释道:“这是大乾经济好!同样十五文钱,一笼十二个变成六个,就相当于涨价了。” “为什么涨价了?因为大乾百姓都有钱了,都吃得起这肉馅的小笼包了!” “商贩肯定就涨价了。” “是极,是极!” 那小贩听见一两句抱怨,连忙点头附和鱼承恩:“这位小爷说得对,地里的庄户都有钱了,都在涨价,咱这包子,也不能原地不动啊!那是要亏本的!” “听说南方那边的早茶,一笼包子就两个哩!” 小贩可不敢冒犯这两位爷,别看穿的破旧还打补丁,但现在就流行这种款式,尤其是小皇帝在朝会上说,补丁是北方千万百姓的血泪之后,更是引起风潮。 有钱人的品位很难说,达官贵人公侯子弟都以打补丁为攀比,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卖价可不低! “行了行了!” 赵政不多计较,割韭菜赚了钱,心情好,又临近出征,要换在平日,他肯定得说道说道,大乾人不骗大乾人,你这小贩倒是逮着朕薅羊毛! “承恩,这酱油醋汁儿不收钱,你多喝点,尝尝咸淡。” 鱼承恩:“....诶,是....” 小笼包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饺子皮是上好的白面,吃着劲道弹牙,咬掉薄皮儿满口肉汁,那叫一个鲜美。 “也就是天统盛世,才能吃上这等美味吧?” 赵政还没来得及感叹呢,邻座的大汉倒是感慨起来。 大汉身边的老头吃着小笼包,哆哆嗦嗦抹着眼泪:“你娘死的早,要是晚死三年,也能赶上好年头了!” “还有你大伯,二爷,三爹,你大兄、二兄.....你说他们晚生十几年,该多好啊!” 大汉挠挠头,笨嘴拙舌的道:“爹,你这不是赶上了么!你孙子也要赶上了!” “行了,爹知道的。”老汉放下筷子:“你这一去,好好保家卫国,打退了濛人,北边的同胞也就能一起享福了,大乾...得千世万世啊!” “呵呵。”大汉拍了拍壮硕的胸大肌。 “小皇帝改元了,现在是天和年间。”赵政微微一笑,唤来另一边的摊贩,娴熟的说道:“吃饱了,来点喝的,两碗豆腐脑,甜口的!” “这....”鱼承恩喜欢咸口的。 “自己换,咸口的贵一文钱。”赵政对物价摸得门清儿,平时闲了,要么是去藏私房钱,要么就是和后宫妃子讨论物价,没点经济头脑,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不好意思说是他赵政的妃子。 白嫩如玉的豆腐脑上桌,在盘里打着颤,一勺糖浆上去,让人食欲大开。 赵政一口喝完,连竖大拇指:“滑,润!” 小贩笑着收去碗,又要忙活起来。 鱼承恩喊住小贩:“生意如何?” 他主管外事,这些事都是要了解的。 小贩脸上跟开了花儿一样:“小皇帝治天下,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就知道,现在市面太平,风调雨顺的,生意好,赚钱容易,逢年过节都能吃上二两肉!” “可有官差欺负?” “哪能有啊!放在十年前,我还担心受怕,可这天统..天和年间,谁敢欺负咱们老百姓?” 鱼承恩在赵政耳边悄声道:“内臣可没做任何安排,百姓心里,都有杆秤。” 在这大乾,可以说小皇帝懦弱,怯战,受夷狄欺辱,对江南管控薄弱,纵容老臣..... 唯独不能说,百姓过得不好。 “朕知道,京师之下,也没人敢乱来,百姓当然过得好。”赵政目光凌厉,望向远方:“其他地方,就说不准了。”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多藏点钱。 其实要真能藏私房钱一股脑藏到天人之境,哪还需要费这些事? 赵政目光变得柔和,问向小贩:“听你这意思,大乾的小皇帝,干的不错?” “那是!”小贩又卖出去五碗豆腐脑,笑道:“咱是洛邑人,当年濛人打进来,占了城,就下了三条令,不问男女老幼,全部杀死,所有房屋,全部烧毁,所有粮秣,全部烧毁。” “杀光、烧光、抢光,爹娘偷着把我送出城,人就没了,这腿,也是那年没的,后来小皇帝登基,治理天下,日子好转了,我才从山里出来,才能看到天下的太阳啊!” 这时候,鱼承恩才见着小贩空荡荡的裤腿。 “要是有投军的,咱都送上一碗豆腐脑,不赚这几个钱,就图个心里热乎。” 小贩打开了话匣子,还想再讲故事,讲讲当年濛人有多残暴,赵政却起身,带着鱼承恩离开。 “朕率军灭濛,来年回来了,他得把这小摊送给朕才行。” 26.上个老远的地方呐 “近来进账最多的,除了宅子,就是布行,老百姓的钱不好赚,谁有钱挣谁的。” “可惜打完北濛,北地百姓都不用打补丁了,这波热潮也就下去了。” “不过那时候北方再无濛人骚扰,驿站就可以盈利,也是一大笔收入。” “开源节流,能省能藏还得能挣。” 看了一下自家的庄园、布行、驿站等多个产业,留下一瘸一跛的鱼承恩再做打理,赵政回宫,准备出征。 从擂鼓聚将到正式出征,只花费了三天。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按照以往标准来看,绝对不可能这么快。 但大乾不同。 有钱! 沿途州府都能做补给,压根不缺。 也就导致那些和濛人有所勾结的官员,大多来不及传信,如果行军快上一些,说不准濛人都来不及做反应。 “曹丞相,昨夜星象如何?” 赵政一反常态的没有骑驴,坐的是御驾。 神武门前送行的曹玉府,眼中似有星光,拱手道:“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五星出东方利我大乾讨北濛,天佑炎黄。” 站在赵政身边,黑衣黑袍黑纱遮脸的公孙起撇着嘴:“不就是五星连珠,谁不知道啊!” 他看不惯曹玉府很久了,十几年前如此,十几年后亦如此。 “这是....” 众将有疑惑,不知这黑衣人是谁,居然站在小皇帝身边,如此亲密,甚至对曹丞相,也没有任何尊敬之意。 赵政敷衍道:“朕招揽的史官,留在军中,添作刀笔吏。” 公孙起倒是很配合,干起了史官的活儿:“《史记·天官书》有云,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 “上一次五星连珠,是在前朝建元帝时,卫、霍出塞。” 众将士气高涨,黑衣人比神神叨叨的曹丞相,要敞亮得多。 五星出东方不知道,还能不知道建元帝?还能不知道卫霍出塞? 后来的事,天下人都知道! 漠南无王庭! 这星象,可是大利好! 赵政拍了拍公孙起的肩头:“不错,这么快就熟悉史官的活儿了。” “哼。”公孙起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曹玉府望着黑袍人,总觉得有些熟悉,而且此人虽然一身黑袍,但走动时浑身都有叮当响声,像是金铁碰撞,一身贵气。 “准备出发吧,兵贵神速,耽误不得。” 赵政下令,大军即将开拔。 领了先锋之职的独臂将军夏侯莽,正要调度前军,就见着一个小老太太,拎着个小包袱,颤颤巍巍的走近前来。 老太太眯着眼,不敢直面乾军威仪。 夏侯莽是个急性子,但小皇帝向来厚待百姓,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调拨前军,另派亲兵将老太太送走。 亲兵见着老太太,不敢动粗,只能拉话:“阿婆,出门呐?上哪啊?怎么走到神武门来了?大军要出征,可别伤着你老人家了!” 老太太还是眯着眼,极为惶恐:“上个老远的地方呐!” “那是哪儿啊?” “榆木川。” “上榆木川干嘛啊!” 老太太抱着包袱:“看俺儿啊......给儿带上的煎饼、大枣,都是他喜欢,还有地里种出来的土豆、红薯,他没见过这个,肯定很好奇!” 亲兵回过神来。 榆木川??? 那特么是长城之外,北濛所属啊! 压根不是咱大乾疆域! 正常人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老太太诚心消遣人来的?又或是和濛人勾结,专门延阻大军出征的奸细? 想到这里,他不禁紧张起来,卧槽,这老太太该不会明面上是个土里土气的阿婆,暗地里是二品高手吧? 见着前军有人,赵政遣公孙起来看。 亲兵就见着黑衣人沉吟一声。 “榆木川.....” “你儿子,死在榆木川了?” 亲兵想了好久,终于回忆起来,十几年前大乾还未立国时,武安君公孙起率兵,先后屠濛兵八十万,最后与濛军战于榆木川,最后被先帝追上擒拿。 据说榆木川之战,是先帝起事时,伤亡最为惨烈的三大战役之一,虽然公孙起屠杀无数濛兵,可乾军将士也死的差不多了。 只是后来公孙起失去消息,先帝立国后又薨了,小皇帝登基不起战事,人人过着祥和的日子,渐渐就忘了这件事。 不愧是陛下钦点的刀笔吏,连这种事都记得,亲兵在心中感叹一句,极为小心地问向老太太:“阿婆,你儿......” 老太太哆嗦递过一点碎银子:“没了!早没了!当年打濛人,就埋在榆木川了!” “老早想去看看,可塞外都是濛人,一个人去了,怕是骨头都不剩!” “十多年了,我就盼着,听说大乾北伐,出兵了,俺寻思正好跟着大军一起北上去看看,驿站都是要买票的,军爷您看看,这几个钱够吗?” 不得不说,大乾百姓生活好,没了儿子的老婆子,都能随手掏出碎银子。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亲兵直哆嗦,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似的,哪敢收这银子? 他连忙将事情上报给夏侯莽,夏侯莽又上报给赵政。 大乾先烈的家属,可不能怠慢。 “当年榆木川之战,死了多少人,你可还记得?” 赵政意味深长的看着归来的公孙起。 公孙起黑纱遮面,看不见表情:“你当了十年缩头乌龟,换做是我,早就把将士的尸骨收回中原。” “换做是你,这尸骨,可就更多了。” 赵政召见了老太太,老太太见小皇帝召见自己,吓得魂不附体连跪带爬,头都不敢抬。 “成何体统。”公孙起主动扶起老太太,动作有些粗鲁,力度却正好。 “你的银子,朕收了。” 赵政将老太太的碎银子收进怀里:“三月之后,朕的驿站要开辟一条新车道,自洛邑起,北连大漠,到时候送你去榆木川。” 老太太心里踏实了,连忙拜谢。 送走老太太,赵政大呼: “乾为天下宗,当操杀生之柄,制海内之命,传朕之命,全军出征,北伐讨逆!” 众将士亦大呼:“乾军万盛!” 随后他缩进了车驾里,拿着碎银子,完全不复方才霸气,怔怔的,似乎在发呆: “榆木川啊....” 27.马上君王,当提剑相交 “鱼承恩,陛下在哪里!” 前锋夏侯莽探了几天路,每次上报军情,都没见着小皇帝,心底奇怪。 这次实在耐不住,大声道一句冒犯了,直接撩开御驾帘帐。 然后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咱也不知道啊!” 鱼承恩被夏侯莽提着脖子,双手双脚悬在空中挣扎着:“将军你先把咱放下!” “陛下一品修为,这天底下哪有能困住他的地方?” “也是。” 夏侯莽闷哼一生,将鱼承恩放下:“陛下这是要干嘛?” 鱼承恩按了按颈脖,缓过气:“大军可不能全信,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 “你!”夏侯莽火气直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十年未兴兵戈,小皇帝在军中威望并不高。 这大军,不知道被多少人渗透,也许里头就有濛人的奸细。 “陛下...不会一个人赶去战场了吧?” 夏侯莽心里没来由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还真有这个可能,小皇帝一品修为,据前线传来的信报,濛人小王子还未露面,也就是说前方暂时没有一品高手。 如果能在濛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联合长城守军突然袭击,或是直接绕后偷营,很容易有所斩获。 没有云气的本阵,可挡不住一品高手。 “这是将整支大军都当做障眼法了啊....” 夏侯莽在心中暗自感叹,小皇帝早几年有这种气魄,也不至于被濛人欺负。 感叹之余,又是无奈,如果不是朝中被渗透成筛子了,哪用冒险行事?如果不是天下百废俱兴,哪用受窝囊气? “陛下新征辟的史官呢?” 夏侯莽发现军中还缺了一人。 鱼承恩道:“陛下离开的当晚,那史官也跟过去了。” “这史官,莫非是陛下留下的暗子?是个高手?”夏侯莽想不明白,又怕打乱小皇帝的计划:“就这样吧,鱼公公最好还是和陛下取得联系,我等军中将领,也好放心。” “是是...” 鱼承恩连连称是,联系不上他也不敢直说,怕被这暴脾气的老头掐脖子,昨天油醋尝多了,闹肚子,一个不慎没憋住,比被掐死还可怕。 “榆木川啊.....” 大军的路线是从北方直达雁门,与蒙重所率的边军会和。 赵政脱离大军后,则是提前出塞,骑驴绕路来到了榆木川,打算在榆木川稍作停留,再走关外,直接绕到濛军后方。 榆木川就是一片荒凉的大草原,只有一条流经的小河,完全没有人影。 遥远的天边,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大地染作金黄。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赵政骑驴走在河水上,到了一处地方,停蹄。 驴子身下的河水平如明镜,在漫天金色残阳下,倒映着千年沧桑。 他下驴,从腰间掏出一个羊皮袋。 每走到一处青草稀疏的地方,就从羊皮袋里撒下一点土。 一个又一个的羊皮袋,一方又一方土。 腰间的羊皮袋用完了,又从驴子身上取下羊皮袋,里头,依然是土。 走了一圈,所有的羊皮袋都空了。 赵政就用那羊皮袋,汲了点喝水,喝了几口:“酒...贵。” “朕就以水代酒,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吧!”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要拘泥这些小事。” “八年前朕来过,可惜什么事都做不了,国力不强,打不到塞外,朕的修为也不够,拦不下濛人铁骑。” “只能将暴露在外头,遭胡马践踏的尸骨,收捡起来,重新埋回去,尽量埋得深点。” “朕尽力了,有些缺了胳膊,有些缺了腿,实在拼不完整。” 赵政眼眶有些发红: “朕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 “朕亲率大军,出征打濛人了,这几捧故土,算是利息,暂时给你们加厚些,北方苦寒,可别冷着了。” “打完了,朕就带你们回家。” “不止是你们,还有大漠的所有汉家儿郎。” “一起回家!” 赵政又缓缓骑驴,走上一处山坡。 “这榆木川,还埋着一个人呐.....” 微风吹动着散开的几丝发梢,能看到,这位少年帝王脸上,还透着些许稚气。 “御驾亲征的皇帝,好下场不多,前朝魏文、元嘉帝、大业帝、淳化帝、咸平帝、海陵王....不计其数,亲征堪称灾难。” “还有重点圈出来的堡帝。” “但,也有五征漠北的永乐帝。” 一阵呼啸的风,将平静的河水吹皱,搅碎天地。 前朝永乐帝,第五次北伐,在归途中,于榆木川军营驾崩。 “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朕岂能让你独占了这名头?” 赵政眼前,是那年永乐帝出征时,胆寒退走大漠深处的胡人,是那年永乐帝驾崩时,如婴儿般拗哭不已的大军。 他长剑高举:“马上君王,当提剑相交!” “大乾赵政,一次北伐,尽全功,永绝后患!” 这一刻,赵政身侧好似有一个金甲帝王,白发苍苍不减威风,驴马交错而过。 “一次北伐?尽全功?” 远处一人缓缓走来。 “公孙起?” 赵政一愣,我还以为永乐帝诈尸了呢! 这驴,什么都好,路边随便吃点,就能继续跑,但是不够快,硬是给人追上来了。 公孙起没马,是俩条腿跑来的,一品修为在身,即便气劲封锁,脚程也远超常人。 不过他不会戳破,给人留点面子,高情商。 “他们,就埋在这里?” 公孙起矮下身,在撒了土的地方,伸手抹过。 几层草,几层土,几层沙,终于露出了底下的真貌。 一个小石匣,上面有名字,里头,应该是骨灰。 “王二。” “李八。” “钱黄。” 公孙起抹开一层层沙土,找到一方方石匣,念着一个个名字。 “十几年了,倒是没忘记。” 他将身上的锁链,掐下一指,一粒粒,金灿灿,放到石匣上头。 放在十几年前的战乱时期,这么一粒金粒子,足以买命了。 赵政骑驴而来,制止道:“你欠他们的,可不止是金银。” “你为妻女,屠濛人八十万,可曾想过,这些为你而战,因你而死的将士,也有妻女?” 太过分了,拿朕的金链子做人情?你自己没有钱吗? “那就送他们回去见妻女!” 磅礴的气劲爆发,公孙起又变得双目通红,锁链依然锁住了他的左手、双脚,可即便如此,天象巨变! “住手!”赵政没想到公孙起被锁了还有这能耐,没反应过来,来不及阻止。 沙土卷动,河流倒行,青草连根而起! 随着土地而起的,还有一方方石匣。 公孙起要将这块土地,直接打包带走! 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石匣之下,大地更深之处,还有尸骨。 而每一具尸骨,都不甚完整,缺胳膊少腿,但缺少的地方,都用银制的肢体补全了。 再想起刚才自己放下的金粒子,公孙起浑身气劲为之一窒,嘴角干涩。 死人比活人有钱??! 28.金手银足,反骨亦可撑社稷 公孙起望着赵政。 那意思很明显。 解释解释? 这是石匣吗?是骨灰盒吗?都是诈!骨灰,假的!石匣,假的! 真正的尸骨都在更下方!还全是金胳膊银腿!活人都没这么四肢健全! 赵政心中叹了口气,我遮遮掩掩的跑到榆木川来,是为啥啊? 八年前就来过了,来都来了,不埋点东西过意不去,当陪葬品也好。 再看,一个个为国征战,打得缺胳膊少腿,拼都拼不完整,哪能让他们四肢残缺的下葬呢?肯定得补补啊! 生守国土,死守内帑,都是我大乾忠臣良将啊! 这次来,还特意加了层土,可都是营养土,长草贼快! 这下好,你全给翻出来了。 说谎话不红脸,赵政大义凛然道:“这是先帝当年留下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这些名字都无人记得的将士,配得上金手银足!” 公孙起瞥了眼,金银肢体刻有天统二年,先帝果然天人之姿,都会秽土转生了。 不过,他没有戳破,高情商。 “你这是掘人坟墓!活着的时候他们替你死战,死了,还要被你搅个不安宁!” 赵政骂骂咧咧的展开气劲,席卷而过,将公孙起搅乱的大地平铺,一切重归于平静。 “朕要走了,直击濛军本营。” “你绕内陆去雁门,看朕单骑破敌。” 赵政骑驴而去,临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他们本该活着拿这些金银,你,碰不得。” 公孙起就站在原地,直至看不见毛驴,方才低下头,单膝跪地。 “钱黄,那年被濛将砍了两条胳膊一条腿,没死,拖着一条残腿,咬死了两个濛兵。” 现在,这具尸骨,倒是很完整,两条银胳膊,一条金大腿,比他这金链子阔气得多。 公孙起就这么一具尸骨,又一具尸骨的跪着,单膝。 .............................. 雁门关。 蒙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靠在关墙边,缓缓坐下。 也许是猜到大乾朝廷会派兵支援,濛军近来的攻势愈发猛烈。 几番下来,他根本没歇息多久,着实有些吃不消。 “濛军敢大举来攻,果然有些手段。” 赵延将手中长刀杵在地上,喘着粗气,虽然关中早有储备大量守城器械,没有多少伤亡,但无论是滚木还是落石,都得花费力气搬运,扔东西也是个体力活。 而且时时刻刻都得凝聚云气,防止濛人之中高手突然暴起,实在有些难以支撑。 “你和你的亲兵,不是边军,可以走。” 蒙重依然一身重甲,看不见表情,但听声音就可以知道,他已经很累了。 “将军,末将说了,要参加边军。” 赵延笑了笑,提起刀,挺直身板。 本来,他是馋那些金砖银砖琉璃砖,算来算去,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而且投了边军,参与守城,不仅是要和濛人交战,其实也是第一时间接触濛人。 如果真的局势不妙,投了就完事了,老爹不是和濛人有交集吗?有旧情! 蒙重喘着粗气:“边军,就意味着以后要长相守了。” “长相守,是个考验,随时,随地,一生。” “随时,随地,一生....”赵延心里没底,他老反骨了,连爹都敢杀,大义灭亲的人,哪能干这事儿? “当然了!”表面上他倒是没有任何犹豫,还贴心的道:“将军如此疲惫,下去歇息吧,此处交与我便是。” 蒙重望着赵延,只是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 赵延想了想,再道:“将军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在关上歇息一阵,我军一直有探子在关上巡逻,若是有敌军来袭,定然能第一时间喊醒将军。” 蒙重迟疑片刻,眼皮动了动,却是没有力气睁开,只是哑着声道:“可。” 必须要休息,濛军之中至今只有二品高手出手,配合云气依托长城而守,能守住。 但他很清楚,濛人有一品高手,一旦一品高手找机会出手,只有他才能抵挡,若是那时候体力不支,唯有濛骑踏长城一个后果。 “向朝廷求援的烽火,已经点了,大军在路上。” “如果实在顶不住了,就擂鼓。” “擂鼓?” 赵延摸不着头脑,擂鼓有什么用? 濛人的号角倒是挺牛逼,取自异兽“狰”,声如击石般铿锵,一旦吹起来,云气都厚上几分。 不一会儿,蒙重的呼吸就变得轻缓起来。 “将军....” 不管心中有何打算,见到这一幕,赵延都有些动容,眼睛发涩,整个雁门关,无一人连续数日不合眼,唯有蒙重例外。 一开始他还对蒙重处处戒备、严防死守、谨小慎微的军令腹诽不已,妈的,你这不给我机会和濛人接触啊! 但现在,他心里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一边蒙重的亲兵,见着关墙边上,有一方不知是谁落下的袍子,捡了起来,看着蒙重重甲下依然无比疲惫的睡眼,想上前给他盖上。 刚走一步,他就被赵延拦了下来:“以将军的性格,虽说是睡了,也是睡得极浅,你上去将军必然会醒,还是多让将军休息会儿吧。” 亲兵退下了。 赵延巡城,心里在思考后路。 尾随他而来的蓑衣卫,也参与了守城,几乎全军覆没,左千户和濛将一换一,仍旧重伤昏迷,几番战事下来,又折损了两名三品,五名四品。 自此之后,边军之中除了二品的蒙重,就再也没有高手,除了几个五品将领外,最强的就是他这个四品。 哦,本来是还有一个三品,刚刚精疲力竭,生生气劲用尽,累死了。 按着蒙重的守城方式,虽守得极稳,但将士们容易疲劳,这么连日守城,将士们体力不支,濛人就打一个消耗,如果云气耗尽,对方直接出动一品高手一气破城,就凉透了。 投? 不投? 赵延觉得,没什么赴死的必要。 他继续巡着关,偶尔还会看看蒙重有没有被惊扰到,无论如何,对这个戍守边关十数年的将领,他都是敬重的。 会投,但是是在将军战死之后。 灯火亮处,他猛然见到关底现出了不少黑影。 “起来,都起来,敌袭,敌军夜袭!” 喊声刚落便是一阵箭雨。 熟睡中的蒙重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大吼道:“濛人夜袭,死战!” “长城之下,守我河山!” 云气刹那间凝实,可以预见,又是一场血战。 赵延都没反应过来,打着瞌睡的蒙重竟然比自己更敏锐,心中又是一阵触动。 “等的就是你!” 关外的濛军中,忽然冲出一员濛将,抽身而起,单手呈拉弓状,以濛军云气为箭,气劲匹练如弦,爆射而出! 关上的蒙重被这无形之箭正面射中,贯穿胸口,巨大的力道将他撞到关墙上,整个人如同一具木偶一般,瘫软的垂在墙头。 蛮横的力道,还带出了一片金砖银砖。 “云气已经薄弱成这样了?” 赵延心中猛地一突,却还是忍不住在闪闪发光的地方多看了几眼。 不对! 不是云气薄弱! 是对方濛将太强! 一品!绝对是一品! 北濛小王子都还没露面,就已经有一品高手出手了? 再想到自家老爹和濛人勾结后,莫名升上二品境界,赵延不得不认为,濛人之中有两个以上的一品。 这种高手数量.... 即使小皇帝也是一品,挡得住围攻吗? 而且濛骑不输于乾军,一旦破了长城..... 不敢想。 赵延回头望向蒙重,蒙重还有呼吸,几个亲兵上前,可没接近几步,就被残余的气劲震得吐血连连。 “还活着.....” 赵延忽然做出了决定,高举令旗,振臂大呼:“点灯!迎敌!长城之下,守我河山!” 四品气劲尽数爆发,血管爆开,连连吐血! 凝如实质的气劲汇入大军云气,本来颓丧的边军,精气神为之一振! 他知道自己干不过城下的一品濛将,但多少能让云气更凝实一点,让长城,多守一阵子! 反骨亦可撑社稷! 长相守!随时!随地!一生! “区区蝼蚁,也敢叫嚣!大乾无一品,我自率军踏皇庭!” 关下的猛将巴力怀不屑一顾,身后濛军如同黑云一般,步步逼近长城,他双手呈拉弓状,竟是想要直接一气破城! “谁说朕的大乾,没有一品?” 29.不是他的血 只闻其声,未有见人。 踏—— 一只小毛驴进入濛军视野,一步。 嘭—— 一万外围濛兵倒下了。 踏—— 小毛驴甩着尾巴,两步。 嘭嘭—— 三千濛兵百夫长倒下了。 踏—— 小毛驴嚼着干草,三步。 嘭嘭嘭—— 八百濛骑坠马了。 小毛驴走到雁门关关塞大门前,调转驴蹄。 骑在驴上的赵政,这才缓缓抬头,直面北濛大军。 “谁说朕的大乾,没有一品?” 宛如惊天龙吟,声如雷震,一股无比磅礴恐怖的气劲,如山洪爆发。 骑着驴,身上的甲胄十分陈旧,但就是这样的赵政,一人一驴,像是燃烧的烈火一样,在黑压压一片的濛军之中,如千军万马,与日月争辉,硬生生踏出来了一条道,无人敢面其锋芒。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濛军,士气大跌。 那些倒下的、坠马的,若是修为高一些,离大军中心云气最凝实的地方近一些,还能拄着兵刃,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那些在外围列阵,修为又不高的濛兵,则是被气劲震得肝胆俱裂。 城关上的边军,猛地高声呼叫,这天底下,只有一人有这种又穷酸又大气的气质:“陛下!末将领雁门八万七千一十二大乾兵卒,参见陛下!” 赵政挥手,再度调转驴蹄,大喇喇行入关中。 “放箭!” 本来都准备开始一气破城的巴力怀咬牙切齿。 大乾的小皇帝,登临一品了! 他凭什么? 就凭怯战十年,当缩头乌龟? 大家都是一品,谁怕谁啊! 巴力怀与中军将士一同提起气劲,太丢人了,给别人一人一驴压倒了近半大军,尤其是那只驴子,丑的一言难尽,像是在嘲笑他们一样! 无数带着气劲的箭矢飞过。 赵政恍若未闻。 一支箭,都没中过。 就连巴力怀亲手所引,与刚才贯穿蒙重一般无二的一箭,也是以差之毫厘的距离,硬生生射在了距离驴蹄半寸的地上。 残留的气劲带起大片青草泥土,可就是连驴蹄都伤不到半分。 “将军,有血啊!” 一个濛兵斥候眼尖,在驴子走过的路上,发现了血迹,心中兴奋不已。 大乾的小皇帝明明都受伤了,还死撑着装逼,迟早小伤化重伤,今天这长城,该破还得破! “不是他的血。” 巴力怀面色漆黑如墨,伤没伤着人,他比谁都清楚,别说人了,驴都毫发无损。 一品也是有差距的,他借助大军云气,都没伤到对方分毫,小皇帝只怕足够与自家小王子并肩。 “那是谁的血?” 斥候困惑不已。 这时候,一个濛军从后方乘马而来。 巴力怀皱眉:“拔木?你不是在大营吗?” 那叫拔木的濛人,望了眼小皇帝消失的地方,上牙磕着下牙: “我们烤着牛羊喝着奶,营门就被小皇帝给踹了。” 巴力怀终于知道是哪来的血了。 “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我看不是。” “啊?” 巴力怀伸张一引,劈在拔木颅顶:“现在才叫全军覆没。” 赵政下了驴,走至城关上,挥手散去巴力怀留下的气劲,探望起蒙重的伤势,顺手将被气劲余波撞开的金砖银砖琉璃砖,掩埋好。 妈的,哪个王八蛋翻出来的,等抽出空了,非得跟他算算总账。 蒙重身上的重甲贯穿了一个洞,似是弥留之际。 “蒙将军,该醒醒了。”赵政伸手在其伤口处点入一丝气机,保证伤势不恶化,至于专业的救人治病,还得找大夫。 蒙重感受体内这道吊住命的气机,猛地睁开眼。 重盔下只露出的一双眼睛,仿佛回光返照一样:“陛...陛下....” “蒙重戍边十数年,边关战乱无数,朝廷漠视,不愿大兴兵戈,蒙重始终以为,陛下乃守成之君,无意进取,每逢月圆之夜,追思先帝,心中暗叹,不想陛下气象已成,飞龙在天,今日,虽死无憾。” “话这么多,死不了。” 赵政将身上甲胄脱下,盖在蒙重身上。 周围众将表情怪异,按理说,皇帝将自己的铠甲,交付于将军,是莫大的荣耀,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可怎么... 蒙重的重甲,是用昆山之金锻造,千锤百炼,又以天山之水,年年护养滋润,虽是玄黑重甲,但看着就不是凡物,威风堂堂。 而小皇帝的贴身甲胄.... 老磕碜了。 十多年前的款式,只怕是先帝当年征战四方时的备用甲具,尺寸上也不合身,穿在自带气质的小皇帝身上,尚可一看,放在人高马大的蒙重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赵延大着胆子上前,想将蒙重搀扶起来,蒙重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干的,不错。” “呵呵。”赵延捂着脸,这力度,熟悉,和当时来长城的时候一样,蒙将军不会有大事。 有时候男人的交情就这么简单。 这时候,关外又出现一个影子。 “还来?” 巴力怀怒了,当着我濛人大军的面,大大咧咧走入雁门关的人,一个就够了。 人人都这么嚣张?是不是太过分了! “放箭!” 巴力怀更是亲自拉弓,气劲尽数灌入,管他是谁,先杀一个祭旗! 大乾无一品,最多就一个小皇帝,这人顶破天二品巅峰,又没云气庇护,一箭足以杀之! “放啊!” “愣着干什么?” 巴力怀抓住身边一个濛骑,扔出一里之外:“都被小皇帝吓傻了?他当了十年缩头乌龟,就算是一品,能多强?” “公...” “公孙起......” 几个濛兵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就连叫出这个名字都困难重重,仿佛要窒息。 “公孙....” 巴力怀跟见了鬼似的,身体震动,浑身汗毛都抽紧了,额上、手心,俱是汗水。 “那个男人,怎么会还活着?” 黑衣黑袍的公孙起,取下了面纱,好像特意放慢了步伐,缓缓向关门走去。 单看面容,不足以辨认一个人,但濛人全军无一人怀疑,只有那个人屠,才有这种眼神。 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在走路,甚至全身上下都包在衣服里,连一丝气劲都没泄露,也没有人会怀疑。 只有当年那个屠了八十万濛人的人屠公孙起。 放在十多年前,如今的这些濛军主力,可都是“公孙起之名可止北濛小儿啼哭”中的小儿啊! 这一下,濛军士气几乎跌落谷底,云气也散了许多。 “公孙起,拜见陛下。” 公孙起晃晃悠悠走到了关城上,才有所动作。 “嗯,来得好,笔给你,记事儿。” 赵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笔,抛给公孙起,虽说没有称臣称将,也只口不提大乾,能口称陛下,已经比之前的桀骜不驯好得多。 “陛下,濛人遣使来见!” 30.朕打的就是锋芒! 遣使? 正打着呢,你怎么能遣使呢? 赵政眉头一挑:“压上来。” 濛使上了城关,下意识站在一个远离公孙起的地方,和这尊杀神人屠相比,身无甲胄甚至还带着稚气的大乾小皇帝,实在太可爱了! “来者何人?” 赵政决定先问询一二,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后头的大乾十二卫,中央主力军抵达,这群濛人就跟猪一样好杀。 长城的边军,也需要一些时间休整。 “北濛拖里木,见过大乾皇帝陛下。” “此番前来,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若是大乾皇帝陛下,愿意嫁公主和亲,结乾濛之好,我北濛今后再不犯疆。” “和亲?炎黄儿女,安嫁狼子狼孙。” 轻轻几个字,却带着冰冷刺骨的质问: “赔款吗?” “赔款?” “纳贡吗?” “纳贡?” “称臣吗?” “称臣??” “割地吗?” “割...割地?” 赵政嗤笑一声:“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你结什么盟啊?!” 拖里木哑然无语,这些事都干了,那还叫结盟吗?直说要把北濛纳入大乾疆域,丧权辱国不就好了? 赵政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大举南下,掠我边疆,戮我子民的是你,现在要退兵要结盟的,还是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拖里木已被震慑得龟缩一团,一品高手的气势,帝王之威,着实不是一个小使节能抵挡的。 拖里木颤抖着,握紧双拳勉强提起气势,道:“既然如此,那便战场上见!我北濛怯薛军,定然马踏长城,戮尽大乾!” 怯薛军? 正好斥候来报,禀明西侧有一支兵马靠近,正是北濛的怯薛军。 “看吧,濛人向来背信弃义,这边还派使节谈退兵,那边就悄悄聚集怯薛军,是退是和,都少不了一战。” 听到这消息,边军诸将神色各异。 “怯薛”在古濛语中,是禁卫、禁军的意思,是北濛精锐中的精锐,人人都是重骑兵。 怯薛军由北濛小王子亲自率领,除了其本人外,任何人无权指挥调动,而且,在北濛小王子的命令下,可以随时随地接管任何一支军队。 另外,其中士卒的修为也非常高,在怯薛军中,随便挑选一个普通士兵,都是濛军千夫长以上,也就是相当于七品修为。 如果怯薛军士卒犯罪,也不同于普通士卒的处理方法,必须经过小王子同意后,才能对其进行审讯,如果没有小王子的许可,擅自对怯薛军用刑,就是犯罪。 和北濛精骑不同,怯薛军选拔门槛非常高,只是修为到了还不够,必须是功勋卓著的士卒最优秀的儿子,以及部分贵族。 而怯薛军中,有四名将领,即每一代的北濛四大斡(wo)鲁朵,又称为四大怯薛长,论实力一般在二品、一品之间,但只要在怯薛军的云气之中,足以发挥一品战力。 四大斡鲁朵并一万怯薛军,曾做到过一军灭一国的壮举,前朝覆灭,六国立,六国之中的北椋就是被怯薛军灭而代之,王城被屠了个一干二净,沃野千里无人烟,别说平头老百姓了,至今北椋王室后裔也就只剩两三个。 前代的四大斡鲁朵被先帝顶着怯薛军的云气,干死了三个,斡鲁朵不齐,则怯薛军不出,全赖于此,蒙重才能戍守长城十数年。 要是怯薛军在,他根本守不住。 边关将士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怯薛军,天然有一种恐惧。 一些见过当年怯薛军兵锋,甚至是当年为北椋将领,戍守边疆的老卒,都在心中发颤。 做一个形象的比喻,边关老卒听闻怯薛军,就跟濛人听闻公孙起之名一样。 “怯薛军啊...”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起也不禁陷入回忆中,当年如果不是先帝独战四大斡鲁朵,不一定能胜得那么快。 “陛下,怯薛军势大,一旦出没,说明得北濛小王子授命,北濛小王子极有可能已在暗中谋划,又有四大斡鲁朵为獠牙,不如....” 赵延一咬牙,鼓起勇气:“退上一阵,先与十二卫汇合,暂避锋芒?” 正面打不过,就拉扯啊! 城关上安静了下来,其实不少人都和赵延一样的想法,小皇帝是一品,即使加上公孙起,也不过是两个一品。 而濛军之中,有濛将巴力怀和小王子两个一品,四个相当于一品的斡鲁朵,怎么看,都对不上。 公孙起眯起眼,想看看小皇帝如何应对。 赵政平平淡淡的问向公孙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有何典故?” 公孙起一愣,没忘记自己太史令的身份:“前朝灭,春秋六国并起,国家之间战争频繁,你争我讨,时局变化莫测,也许今天的敌人,明天就是重要的盟友,因此不会擅杀使节,各留一丝颜面。” 赵政轻笑:“那要是杀了呢?” 公孙起看了眼拖里木,下意识道:“那就杀了。” 这很人屠。 有些不妥,他又补充道:“若是杀了使者,就代表绝交,不留后路,是挑衅、侮辱,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好!” “那便不死不休!” 赵政忽然气劲一震,关上关下无人敢直面其气势,一双眼睛犹如虎豹: “中原之君,何惧夷狄?” “怯薛军?” “朕避他锋芒?朕打的就是锋芒!” 赵政用力一提,将拖里木如小鸡一般提在手里,往关下一扔。 老早就想杀濛使了,大军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带上巴术怀,正好又送上门一个。 “弓来!” 有士卒递上一柄弓。 赵政弯弓,以气为箭,巴力怀是怎么射穿蒙重的,他就是怎么射出的这支箭。 半空中的拖里木被贯穿,死死钉在关城下的地上。 “半步者,死。” 赵政的声音从关城上传来。 巴力怀明白,和谈破裂,看,这连使节都杀了! 问题不大,他本来就没想和谈,使节只是拖延时间的工具,死了就死了,算算时间,怯薛军快到了。 不过得把使节的尸体带回来,不然就这么放在关下,实在有些打击士气。 巴力怀派出一个亲兵前去收尸。 唰。 一支气劲之箭透胸而过,亲兵倒在了拖里木尸体半步之外。 巴力怀面色不自然,又派出一人。 又唰。 又倒。 同样半步之外。 随后,下至九品,上至四品,尽皆一箭而倒。 濛军之中还有很多三品乃至二品将领,但巴力怀丢不起这个人。 终于,一个身影掠过,将所有尸体带了回去。 赵政收起弓:“锋芒可终于来了。” 31.踏尸登城,怯薛狼骑 “公孙起。” “哼。” 公孙起还是以哼声来回应。 赵政笑着,面对已和北濛大军汇合的怯薛军,没有半丝大战的紧张感。 对付草原上的蛮子,不是暂避锋芒,不是阴谋诡计,不是迂回拉扯,是正面以最强势的攻击,击败一切。 杀人,要诛心。 尽管你濛骑甲天下,尽管你有一品大将,尽管你有万名怯薛军,尽管你有四大斡鲁朵.... 尽破之。 “都记下了吗?刀笔吏要尽职尽责。” “记下了。” “念念。” “天和元年,北濛南侵,帝恶之,披甲上殿,擂鼓聚将,点十二卫北伐;平旦,帝出塞,单骑踹营,归至雁门,斩北濛使节,告知曰:“不死不休”。” 赵政轻轻点头:“还行,半道出家,半桶水的太史令,勉强过得去。” “哼。” “天牢里关了十多年,空气不好,鼻炎?可惜医家和大乾关系一般,不然也能送你去治治。” 赵政“嗖”的一声拔出剑: “长城之下,不死不休!” 嗡!嗡!嗡! 一道道抽刀声响起,每一名边军将士都齐刷刷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有一人例外,那员偏将眼巴巴望着小皇帝收于背上的长弓。 我这是宝雕弓啊!价比万金,您就这么昧下了? 更多的还是呼喝声。 “长城之下,不死不休!” “杀!“ “长城之下,不死不休!” “杀!杀!杀!” 喊声震天,万物匍匐。 所有边军将士,都注视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这个龟缩十年,一朝出,亲战漠北的男人! 至死方休! 关城下的濛军皆是身子一僵。 到底是谁攻城啊? 到底谁是侵略方啊? 你们防守方,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搞得像我们是弱势方一样! 巴力怀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大军在此,又有怯薛军为锋,云气厚度是长城边军两倍有余,高手更是远超。 说是必胜,也不为过。 四大斡鲁朵中的忽也先挥手:“先上五千骑,进攻。” 巴力怀只得听命,虽然忽也先只是二品巅峰,但怯薛军斡鲁朵的级别,就是比他高,而且在怯薛军云气加持下的战力,未必比他弱。 北濛阵中立刻分出五千骑,嚎叫着冲向城关。 同时吹响狰角,天地间顿时回荡起一股苍凉铿锵的号角声,濛军从狰角声重得到了加持,凛冽的杀意从每一个士卒眼中倾泻而出! 胡服弯刀,骑行中取肩上长弓一射,便有一支狼牙箭破空而出,带走一名乾军生命。 但乾军无人退却。 怒发冲冠,刀剑一横:“吾等乾人,虽死不惧!” 惧也不能说出来,小皇帝就在边上呢! 无数寒光闪过,数不清的刀锋劈砍,转瞬之间,五千濛骑便已尽数丧命。 马尸,人尸,堆积在城关下。 “再上五千。” 忽也先毫不在意普通濛人生死,巴力怀反对不能,再度挥手,五千骑冲锋。 五千又五千,城关之下已是尸山血海。 “不好!” 赵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城下的无数尸体,已经快堆积的有城墙高了! 哼哼怪公孙起右手已从袖中露中,蓄势待发。 小皇帝不值得他出手,乾军也不值得他出手。 但是濛人全都该死。 “hvnal!” “havnh!” 一万怯薛军低吼着古濛语,战役高昂! “havnh!” 忽也先目光冷肃,一声令下。 四大斡鲁朵中的老二忽步台亲自吹响狰角! 严阵以待的濛军大阵,忽然散了开来,从中间让出一条道。 怯薛军,出阵! 一万怯薛军,人人身负重甲,黝黑的重甲在残阳下散出冷冽寒光! “呜——” 忽也先振臂一呼,带头冲锋! 一万怯薛军,犹如决堤的潮水,携带着数万濛骑,向着前方的城关冲锋而去! 前方濛骑强起云气,加速冲锋,怯薛军则保持匀速,以斡鲁朵老三忽别、老三忽必来为锋芒,向两翼张开! 片刻功夫,便已经完全展开! 撘箭齐射,滚石巨木,能阻拦普通濛骑,却伤不着有着云气加持的怯薛军重骑! 血花四溅,战场上人仰马翻,金铁交鸣! 谁说骑兵不能攻城? 冲锋中的濛骑,冲至城下,死伤无数,与城关下的无数尸骨,尽为铁骑踏板! 一骑又一骑的北濛战马嘶鸣倒地,而后被呼啸而过的怯薛军踩在蹄下! 马踏尸山而登城! “呜——” 野兽一般的狼嚎,与狰角应和! 云气渐渐化作狼型,如天狼一般,遮天蔽日,择人而噬! 怯薛军,是精锐,是重骑,也是狼骑! 濛人先祖天狼神之骑! 天地间,哪有什么日月残阳,连繁星也无半点!曹玉府看了都要皱眉! 只余下怯薛军的呜咽狼嚎,和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濛人就是狼的子孙,草原之王,就是这方天地的主人! 在这黑暗的压迫下,乾军云气就好似巨浪扁舟,随时翻覆! “怯薛狼骑。” 公孙起走到赵政身边,身上的锁链晃得直响。 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小皇帝,濛人难对付,快求老子出手帮你。 赵政没有理会他,一个一品,不足以扭转战局。 最前方的忽也先,已经冲到了赵政面前,他手中弯刀足有五尺,刀背上还悬着三个金玲,铃声拨动,发出的却是狼嚎! 一脸凶色,嗜血无比,他要做先祖曾做过的事,俘虏中原皇帝! 赵政一剑落在其胸膛,气劲之猛,将长城都斩出一道沟壑。 但忽也先只是暴退,有云气相护,并未伤及根本。 而且长城沟壑处,所露出的金光银光,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边的忽必来见此,更是大呼:“杀人,勿要伤城,城关砖瓦都是金银!” 忽别早已斩杀一员乾军将领,拆起长城砖瓦,金砖银砖搂了一身,妈的,真没想到,攻个长城,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几块砖瓦,够他少奋斗几年! 阵后的忽步台将全身气劲都用于吹动狰角,心中焦急无比,恨不得飞上长城,这么多金银,去晚了可都归别人了! 天地黯然无光,只有濛人贪婪的双眼。 没有人考虑过能否胜过大乾边军,此情此景,已是必胜。 赵政嘴唇都在发白,濛人已经收手了,但实际上两军交战,顾不得那么多,已经伤了很多银子。 那都是朕的钱啊! 挥剑将两名斡鲁朵逼退,握起一只鼓槌。 濛人有狰角,乾人有夔鼓。 “咚——” 32.天地不佑我炎黄,炎黄子孙,自佑炎黄! “咚咚——” “咚咚咚——” 赵政提起全身气劲,硬抗忽别与忽也先的猛攻,连绵的鼓声响起。 这鼓声在喊杀声与狰角声中,微不可闻,但随着鼓槌敲击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 君恩若雨露,君威,若雷霆! 鼓声竟如天雷之声,轰然而鸣,似是在替天地助威! “杀!” 乾军衰落的云气忽然凝结,便是一叶扁舟也在巨浪中行的稳稳当当! 将士不知从哪儿气劲上涌,精气神一震! 但即便如此,仍是不太好过,怯薛军踏尸登城,带着无比的冲击力,人人以一敌百,还有几近无敌,堪比一品的四大斡鲁朵与正儿八经的一品巴力怀! 狼子狼孙,草原就是他们的主场,草原就是他们的天地! 万里长城,巍巍雄关,就只是他们家门前的一道槛,跃马可过! “两千年前,蛮夷越长城侵扰中原大地,高皇帝亲战,被围于白登山,史称白登之围!” “一千四百年前,蛮夷越长城,京师震动,人心惶惶,贞观帝签订渭水之盟!” “一千年前,蛮夷越长城,出帝亡国,全军恸哭,震天动地!” “八百年前,蛮夷越长城,失燕云十六州,订澶渊之盟!” “七百年前,蛮夷越长城,攻破京师,掳二帝并三千臣,史称靖康之变!” “五百年前,蛮夷越长城,掳帝,屠十八万战卒,史称土木之变!” “四百年前,蛮夷越长城,蹂躏京畿,焚掠无数,史称庚戌之变!” “三百年前,蛮夷越长城,遍蹂京畿,历时足足四个月!史称己巳之变!” “百年前,蛮夷越长城,屠尽北椋十三城,北地千里无人烟!” 赵政声嘶力竭,双目血红,悲痛激愤。 “今日,予一人在此,不与一人越长城!” 他全身气劲如同滚滚洪水向外涌泄,平铺于地,迅速窜动! “点,灯!” 气劲径直涌向烽火台,长城无灯,烽火便是灯! 成百上千座烽火台刹那间同时亮起,哪怕远在万里之遥! 万里长城,此时此刻,化作一盏长明灯! 草原暗无天色,长城就是唯一的光! 不像阳光那么刺眼,不像月光那么清澈,但它亮着! “漠北大地为狼神所主,天地不佑我炎黄,炎黄子孙,自佑炎黄!” 城关上升起了一道道白芒,与烽火呼应着。 不甚耀眼,比星光更为微弱,就和萤火虫一般,可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万里长城,无论是哪一截哪一断,都能升起光点,密密麻麻。 连成片的光点,最终聚在雁门城关前方,霎时让狼神所主的黑夜,亮如白昼。 “这是....” 无论是乾军还是濛军,皆是同时惊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天地异象。 “是...” 身受重伤迷迷糊糊的蒙重,在偶然清醒的一刻,从光里看见了一个黯淡的虚影,双手不断抖动,待到光芒愈加璀璨,他才喃喃说出一句话:“爹....” 有老卒不解,蒙将军的爹? 蒙武将军?那不是已经死了吗? 三十年前北濛南下,那时蒙武为北椋戍边将军,母亲被濛人抓去,威胁其投诚,阵前蒙武之母言“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国事为重”,头撞弯刀赴死,蒙武击退濛人后,葬了母亲,气劲散尽,呕血而亡,留下遗腹子。 也就是蒙重。 蒙武的虚影将手点向蒙重胸口,继续面濛军而立,身侧还有一个老年将军,与其面容相似。 不止是蒙重,许多边军士卒,都惊呼出声,欲哭。 “爹...” “大兄....” “我儿....” 便是公孙起也略微失神:“王二、李八、钱黄.....” 有能认出面貌的,但更多是无人相识。 他们的甲胄制式各不相同。 这是无数战死在长城之下的兵将,有一品大将,也有九品小卒。 从今夕,至前朝五千年。 死不归家入九幽,忠魂千年守长城。 他们再没有大杀四方的武力,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计谋,只有血肉忠骨,能戍守中原大地。 长城,不得越! “汉家将士三千万,不破胡虏不回还!” “朕,乃大乾之君赵政,今日与尔等同战!” 一鼓响而天地威,烽火燃而英雄归! 赵政一气点燃万里烽火,已然接近气竭,可他仍旧强提一口气,奋勇上前! “汉家英魂,刀剑斧钺,铁马金戈,皆为之折断!” 以忠骨为架构,以鲜血浇筑,辅以今日帝王气,用一生一世,来换取夷狄一声叹息! 濛人慌了。 因为他们真的要叹息了。 长城,只是石头浇筑的城墙,一品、二品的高手,便可一气破城,就算是不入品的普通人,也能上去扒拉几块砖下来。 但有了这些忠魂,就变得坚不可摧。 “别慌,小皇帝已是强弩之末,破了他的气,这些怪物自然散去,中原大地皆为鱼肉!” “断..断了?!” 忽也先刚放完狠话,手中的长刀就断了,上头还响着狼嚎的金玲,变得粉碎。 然后是诸多濛兵濛将的刀、剑。 就好像木头做的,脆弱无比。 箭矢无头,尾羽尽折。 弓弦发出噔噔声,还不待拉引,就已崩断。 赵政一剑扫过,怯薛军云气加持,依然脆如豆腐。 忽也先,死。 又是一剑。 忽别手无寸铁,无法阻拦,临死前匆匆用刚拆下来的琉璃砖阻挡,死不瞑目。 再一剑。 忽必来见状不妙,拔马便退,想要走。 赵延见势可为,上前偷鸡,在忽然壮大的云气加持下,竟是生生以四品实力,拖住了堪比一品战力的忽必来! “想走?” 赵政一剑刺下,忽必来无奈,只得硬抗,提起一口气,借用怯薛军云气,御气为刀! 这片云气让他多活了半柱香的时间。 赵政一剑磕开忽必来的手臂,转动剑锋,直取其头颅。 忽必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在眼前迅速放大! 他望见了自己的身躯! 依然健硕魁梧,甚至气劲绕身,牵引云气,唯独缺少了头颅。 身首分离! 静! 整个战场一下子安静起来。 比叹息更为无奈。 一众濛人看直了眼睛,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忘却了呼吸。 甚至都忘记了这里是战场,脑中轰然一声,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里明明是草原,是为他们所主的一方天地! 还有怯薛军!狼魂!天狼神! 可乾人的小皇帝,一气燃烽火,筑英魂长城,瞬息斩去三大斡鲁朵。 唯余在后方吹狰角的忽步台。 忽步台心中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没冲上长城啊,金砖银砖,能放到牛皮袋里的才是好砖,命都没了,这些东西哪能带回王庭? “陛下,夏侯将军来了!十二卫来了!” 又有斥候来报,大乾朝廷的中央军,来了! “来的,正好。” 33.一气破长城!自毁长城! 大乾十二卫,分为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勇卫、左右敢卫和左右毅卫。 即威武、骁勇、敢毅。 最先赶来的是独臂将军夏侯莽所率领的左武卫,左武卫充当先锋,还开着云气,显然,夏侯莽为了尽快赶到,直接开着云气赶路。 这是他的风格,兵贵神速就是莽,抢先地方,别管战力还剩几成,就说快不快吧! 到是到了,云气已削弱三成。 “左武卫大将军夏侯莽,拜见陛下!” 夏侯莽独臂高举,和两名副将一同参见赵政,都是当年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三个人,四条胳膊,凑不出二十根手指。 左武卫的将士刚赶到时,先是心中焦急,战事竟然如此紧急,濛人已大军压上,甚至踏上了城关! 而后松了口气,陛下生猛啊!连斩三大斡鲁朵,看起来也没那么难打! 最后两眼放光。 长城在两军交战中,已被打得处处沟壑,沟壑里金光闪闪。 偶有几个坠落至关内的濛人尸体,还能看见他们怀里揣着的金银砖瓦。 钱啊! 五万左武卫,眼睛都变成了金元宝的形状,这天底下,谁不爱钱? 投军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有。 但是一分钱饷银不发,看看谁来保家卫国? 左武卫将士立时变得杀气腾腾,云气猛然强上三分! 好事哪能让边军占尽? 老子也要杀敌! 明眼人都能看出,乾军云气磅礴,而濛人已然式微,什么大漠弯刀,尽皆折断,马失前蹄,走都走不了! 趁他病要他命,几个濛人值一块砖! 怯薛军是精锐?是狼骑?那一个人头换一块砖! “夏侯将军,调换左武卫上城关。” 赵政目光闪动,眼下虽然占据优势,濛人的王牌部队怯薛军,深受重创,云气不成,三大斡鲁朵也被他阵斩,但濛军依然有人数与主场上的优势。 军中还留有一品高手巴力怀与堪比一品的忽步台,而且最关键的北濛小王子,一直没有现身。 北濛小王子稍微让赵政有些忌惮,能从先帝手中逃得一命,又经过十年苦修,实力定然不俗。 “遵命!” 夏侯莽调动大军,云气交汇,乾濛两军继续大战。 乾军都馋城上的金砖银砖琉璃砖,别的不说,要是长城给濛人攻破了,这些东西可就全归濛人了,说什么都得挡下来! 濛军自然不必多说,他们就是要南下侵略中原,现在损失极大,如果就这么回去了,谁都讨不了好。 而且他们的小王子还没出手。 乾人的小皇帝,一气燃烽火筑英魂长城扭转局势,北濛小王子,只会更强! 很快,其余十一卫全都赶来了,竟是全都自发开启了云气赶路! 而且云气还没有衰退多少,士气正旺,人人奋勇! 十一卫将士眼中具是杀意,看着关外行走的银子,兴奋无比! 斥候早就带来了消息,长城的砖瓦全是金银所铸!甚至还有无比珍贵能当传家宝用的琉璃砖! 怎么能让同僚把战功都抢了? 怎么能让同僚把金银砖都抱回家了? 怎么能让濛人跑了? 什么?这都是小皇帝内帑的私房钱? 咱们立了大功,小皇帝还能舍不得给吗? “杀!” 杀气腾腾,战意高昂! 乾军云气汇聚,十二卫齐出,士卒数量只是与濛军持平,但云气厚度,足足是濛军数倍! 这意味着九品可杀八品!五品可伤四品! 而身为一品的赵政,无敌! 无敌的赵政急了,心头哇凉哇凉的。 你们那是想上阵杀敌吗! 你们那是想保家卫国吗! 眼睛往哪儿瞟呢? 敌人在长城内是吧? 赵政胸中意难平,以至于攻势连绵,云气加持下战力着实可怖,就专门挑着濛军高手杀。 只要他自己杀的将领够多,其他军将就分不到多少功勋,多少能留点钱! 杀了半天,效率太低了。 濛人云气郁结,战力大减,甚至隐隐有退兵的意思,单单只是在城关上杀敌,根本杀不了几个。 “吹号,撤军!” 巴力怀镇定自若,想跑就跑,想走就走,老规矩了。 打不过还能跑不过吗? 濛人年年都能大举南下,三五天还能打个秋风遛遛弯,乾军能年年出动十二卫大军守长城吗? 不能! 侵略方永远占据主动! 回家睡个觉,来年还抢你! 天天抢,年年抢,反正你抓不着! 见濛军欲退,大军亦是无奈,追不上,也不好追。 关外一躲,大漠里一钻,长城反而成了制约,保护起了濛人,乾军出塞很难。 “诶...” 夏侯莽心中叹息,他就是再莽,而今也追不上了。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赵政目光一寒,单手一引,抓取大军半数云气,汇于己身。 而后双掌虚空一按,气劲爆发,前方的空气都在塌陷崩灭,乾濛两军的视野都扭曲起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 “小皇帝要做什么??!” 巴力怀龟缩在中军之中维持云气,毫无负担的在路。 他看到小皇帝调集云气的时候,身子一僵,全身上下比手中的弯刀一样冰凉! 这种天地异象,这样磅礴的气劲与云气,小皇帝是想一气破尽濛军吗???? 忽步台也是如此,手心满是汗,他看到夜空都在放晴,连成片的云气,仿佛要揭开天地! 不过他们看了会儿,便笑了起来,一场虚惊而已。 气势够大,杀伤为零,咱们都撤出长城啦!泥腿子追不上! 砰—— 一道气浪横贯万里! 万里长城,碎了! 前朝历代无数人所筑,阻拦千万胡马,抛洒无尽热血忠魂的长城,碎了! 夏侯莽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角抽搐:“陛下...陛下怎的自毁长城?” 跑路中的濛军更是不明所以,甚至心中讥笑。 小皇帝是内鬼吧! 费尽心力积攒如此恐怖的云气,配合一品气劲,一通操作猛如虎,最后发现打的是自己家! 万里长城尽毁,中原大地再也没有门户,意味着濛人可以随时南下劫掠,将中原当草场! 一息过后,每个人眼中都盯着破碎的长城。 太闪了! 天地之间,只有这金砖银砖琉璃砖是亮的! 比日月星辰,更为夺目! 撤退的濛人也是心里痒痒,妈的,来年给你全抢了,抢不着就屠你十七八个村镇,让你跪着送上来! “将士们,全军随朕冲锋!击溃濛军,就在此时!” 赵政一驴当先,长剑在手,带头冲向濛军。 草原势大,中原势弱,那长城就是在保护中原的泥腿子。 如果中原势大,草原势弱,长城就是在保护草原的胡人。 “得分清形式啊!” 夏侯莽将目光从一块琉璃砖上移开,调转大军。 “刀在手,跟我杀胡狗!” 甚至不需要将军们过多调度,云气加持下进退有条不紊,无比默契! 六十万乾军,齐齐冲锋! 长城城墙阻挡,想要打出去只能经过雁门关关口,慢慢走,以至于出塞困难。 现在....出塞困难?出什么塞?没有塞了! 平地开阔,直接干他! 34.今日之后,永不筑长城! 鼓声阵阵,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四周席卷开来,无法形容的力量,传递到每个乾军身上,压在每个濛军心底! 濛人们懵了。 坏了!来年抢不了了! 因为今年就死了! 乾军来袭,这里就是他们的墓地! 大地在颤抖! 是风动!是草动!是幡动! 旗幡招展,遮天蔽日! 刚才有长城阻隔,乾军再悍勇,也只能轮替守在狭窄的关城上。 而现在,濛人要面对六十万无比狂暴的乾军冲锋! 没了长城,不是胡人肆无忌惮南下劫掠,是中原大地,疯狗出笼! 濛军云气瞬间跌落谷底,士气不振,溃不成军! 夏侯莽于乱中之中单臂斩巴力怀,二品斩一品,相当轻松! 这一战,比想象之中结束的更快。 濛军大举南下,骚扰长城近一月,又发起猛烈强攻,但败起来,就是这么迅速。 从小皇帝单骑踹营归雁门,到一气燃烽火,一气毁长城,六十万乾军齐出塞,再到濛军溃散,只过了半天。 “军爷,我是汉民!我是洛邑人!听小的口音!听小的口音!” 一个身着濛军皮甲的士卒,竟是讲出一口的标准的洛邑方言。 一名乾军偏将按着他的头,翻来翻去看了看,哈哈笑道:“剃发易服,你不是汉民,你是半块银砖。” 这濛军士卒还以为要给买命钱,谁知那偏将猛地一刀挥下,人头滚落,喷涌的血水把人头冲得一歪,头盔落在一旁,露出标志的濛人辫发。 残留尸身的短颈处还在流出血水,把地上的红色变得更浓。 濛人曾占据北方大地,当年被先帝赶到草原,一路上也没少带走那些中原的软骨头。 北椋灭的那么快,少不了这些带路党的功劳。 “陛下,末将特来请功!!” 夏侯莽单臂提溜着巴力怀的头颅,策马走到赵政身边,嘴里小声暗示着:“琉璃的,琉璃的,琉璃的....” 一品濛将,肯定够得上好几块琉璃砖的功劳。 “嗯,不错,朕记下了。” 赵政心脏猛地抽搐,我就知道你们是冲着钱来的! 夏侯莽看着一片血红的大草原,有些失神:“若是当年....盛乐城能守住,诶....” 这几个字,顿时让一些军中老卒心中发堵。 盛乐城是北椋在草原上筑的城,也是当年濛人南下的第一战。 若是当年,也能有这般大胜,将来犯的濛人打的全军覆没,北椋何至于全军覆没?北地百姓何至于惨遭屠杀? 夏侯莽回过神来,感叹道:“这一战,定然可保我大乾边疆五十年安定!” “怎么才五十年?” 赵政显得极不满意:“而今长城已毁,五十年哪够!” “啊?” 夏侯莽与几个将军一阵发懵。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建了几千年的长城,被小皇帝一气毁尽,只余下满地金银砖,再也没有御敌之能。 五十年后,到时候如果濛人重振旗鼓,狼骑南下,根本没有险要阻塞。 甚至就在这五十年中,濛人经雁门一战,虽然伤及根本,但依然能够派出小股濛骑骚扰中原,即使不能攻城掠地,也能抢点小村子,抢完就跑。 没有长城,拦不住。 而且北濛小王子依然没有露面,一品大高手,如果躲着濛军,没脸没皮,迂回南下劫杀北地百姓,又该如何? 到时候,整个北地都不安宁! 反倒是大乾会因此焦头烂额,除非完全放弃北地,将百姓转移。 难道要重筑长城?那这些金砖银砖,也就刚好够重建费用。 “这就是你的一战而尽全功?当年先帝一人独战三大斡鲁朵,一息杀一人,都不用调动云气,乾军几乎没有损耗,你还差的远!” 公孙起面露不屑,打的是漂亮,但己方损失不小,伤亡是没多少,这自毁长城之举,就算事后重建,也得荼毒数十年。 万一重建的过程中,濛人又出动骑兵骚扰怎么办? 几乎没有损耗?那么猛? 赵政在心底感叹便宜老爹的生猛,他觉得这一战自己已经尽全力了,没想到还是没有便宜老爹那么轻松写意。 那家伙得多强啊? “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记得医家医首曾看过,并没有什么疾病。” 公孙起心中奇怪。 啊? 赵政也愣了会儿,一年到头净想着怎么挣钱怎么藏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穿越者不是亲生的,莫得感情。 现在公孙起旧事重提,好像是有点怪。 叠了一堆buff,当世第一,举世无敌的便宜老爹,怎么会暴毙? 好像当年的起事旧臣中,英年早逝的真不少。 前阵子砍的卢家兄弟,他们的老爹卢员外,也是早逝。 而且.... 而今所有人称先帝之死,都是“薨”。 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平头老百姓还能说是不懂礼数随便喊喊,朝中大臣呢? 尤其是那个成天屁事一堆的礼部尚书周继,这显然是件极其不合礼制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说法? 收起心中不解,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战而尽全功,现在一战未毕啊!” 赵政眺望远方:“朕在洛邑聚兵点将的时候,就说过了。” “自今日开始,攻守易形了!长城没了,不能守了!” “传令三军,给朕继续打!狠狠的打!” “打到狼居胥山!打到斡难河!朕要入主北濛王庭!” “打得大漠尽归我大乾所有!” 夏侯莽悟了。 把北濛彻底打没,大乾占据大漠,长城可不就没用了吗! 到时候,反而会影响通商贸易,小皇帝最是注重商业。 而且现在长城已经没了,不趁此良机一口气攻破北濛王庭,此后都要受濛人铁骑威胁! 可以类比前朝霸王破釜沉舟,只是自毁长城还要狠的多! “今日之后,永不筑长城!” “朕的金银,就放在这长城,他日濛人亡族,诸将士尽可取之!” “全军北上!” 众将喜滋滋的去整军,准备继续北上干架。 好啊!无数士卒喜出望外,就长城边上这么点濛人哪够打,打了一半跑了不少,还不够换块银砖呢! 继续北上,继续打,才能继续立功换砖瓦! 穷兵黩武?谁敢这么说就是阻人财路,六十万大乾将士明天就给他扔狗窝去! 赵政留恋的看了看万里残垣断壁下的金砖银砖琉璃砖。 还好,暂时不用发出去,这么一通操作,能多存一阵子,多吃一阵子的利息。 随后,他又望向渐渐消散的光点,行了一礼。 等到大漠尽归中原,这些哪怕身死千年,依然守护华夏大地的将士,就可以回家了。 35.八百里加急! 洛邑。 皇帝在不在京师,并不会影响朝会,前朝有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国家照样运转。 “行军半途,陛下不见了?成何体统!” 礼部尚书周继吹胡子瞪眼。 全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乾濛这一战上,结果半道儿上小皇帝自己跑了? 一品修为是有底气,可这让其他人怎么看? 太过轻佻! “只为自己一时兴起,将三军将士抛在脑后,陛下,实非良君。” 瞎说大实话的,是宗正赵渉,老赵家的亲戚。 先帝以淮右布衣之身起家,家里没几个亲戚,早年吃饭都成问题,几个叔叔伯伯饿死了三四个。 但起事后,打出一定名声,淮州赵家就来认亲了,还投了一大笔钱。 武力值再高,也得吃饭,也要钱过生活,先帝就认祖归宗,归了淮州赵家。 事实证明这是赵家最有脑子的一次投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乾立国后,淮州赵家成了皇室宗亲。 这个赵渉,就是淮州赵家上一代的家主,任宗正之职,掌皇帝亲族、外戚勋贵。 先帝在世时,他就是个吉祥物,小皇帝登基威望不足,他就窜出来了。 周继心中叹息,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人跳出来,趁着小皇帝不在朝中,肆意抹黑。 自己已经先一步指责,想要一笔带过,没想到这些人揪着不放,连实非良君都出来了,还真是仗着赵家人丁不兴胡作非为。 这种话,放在前朝,都是要杀头的! 主持朝政的曹玉府只是笑笑。 这些人,是觉得小皇帝打不过濛人,还是得打上个三五年,又或是直接死在大漠? 小皇帝御驾亲征,不仅仅是在打濛人,更是要借此良机,将朝中心怀不轨的奸人引出来。 有一个算一个,跳的越欢,死得越惨。 而且,曹玉府知道,很快就会有捷报入京师。 “报!八百里加急!!!!” 一传令兵匆匆入殿,高举奏报。 前线战事? 文武百官全都紧张了起来。 这才多久?十二卫才刚到边关吧?怎么就八百里加急了? 兵部尚书张识节站不稳,哐当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含泪: “当时就不应该让陛下亲征啊!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濛人越过长城,怎么就....” 大家心里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乾军是去守城的,御驾亲征,天子守国门。 就算守下来了第一波攻势,前方应该是在准备抵御濛人第二次进攻,毕竟濛人大举南下,势在必得,不会因为些许阻碍放弃。 可现在偏偏是传来急报,局势显而易见。 大劣!甚至濛人有可能已经踏过长城! 不少将军都在思考,接下来该以何处为据点,阻拦濛兵劫掠:“长城一破蓟西难守,平邺城高墙厚,又有护城河,可阻拦濛骑,看来只能退守平邺了....” 孔叔夜愤愤不平:“平邺以北,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要再重现当年北方千里无人之景?” 就差一点啊!他就差一点就能突破到一品了啊! 到时候大乾两名一品,即使不能完胜濛人,也能维持不败不胜之景,小皇帝这次出兵太急了啊! “邻居种田我练武,邻居就是我库府。” 甘惟澧用一句乡谣表达了讥讽之意,十年养百姓?那是十年给他人做嫁衣! 户部尚书王守才心痛得无法呼吸,继续抗击濛军、安抚人心惶惶、修建阻拦工事,哪件事不要钱? 国库....十年丰盈,一朝见底啊! 但作为前朝阳明公后人,又为国之重臣,也不能只操心国库,还得为国分忧:“不如行坚壁清野之策,将村镇百姓转移到城中,多少能减少损失,至少也能护得一方百姓周全。” “濛人即使南下劫掠,也不可能如当年一般占据我中原大地,只要撑到他们退走,一切还有转机。” “王尚书说的有理....” “坚壁清野,良策。” “也好,今日就商量一个章程,立即去办,我大乾十二卫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濛人破了长城,他们也定然能拖延一二。” “咱们就趁着这个时间,转移北地百姓入城!” “好!” 文臣武将各抒己见,决不能重蹈北椋覆辙! 甘惟澧、赵渉等一干心怀二意之人,表面上忠贞为国苦思良策,暗地里大声叫好,这可是他们的机会啊! 濛人越过长城南下迫在眉睫,小皇帝御驾亲征威望大减,十二卫难以回朝独木难支,洛邑无兵无将孤立无援,群臣又得操心北地百姓无暇顾及其他,到时候..... 嘿嘿嘿! 曹玉府将一切尽收眼底,大笑一声:“诸位同僚,为何不先听完这急报呢?” 群臣愣了愣。 曹孤雁....笑了?? 濛人打破长城,也没事? 而后文臣武将们,看见了憋得脸红的传令兵。 传令兵心里真的很难受,一开始他就想直接把急报念出来,但是被曹丞相摁住了,后头听见大臣们的各种对策,想笑不敢笑,朝中没一个人是他能得罪的,他还准备抱着金砖回家娶妻生子呢! 听完急报,群臣尴尬的脚趾头扣地。 大捷啊! 一个照面,就把北濛大军直接给打没了! 张识节刚刚站起,打算亲自领兵北上支援,这一下又是站不稳,哐当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含泪: “当时就不应该让陛下亲征啊!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濛人越过长城,怎么就....” 话,还是刚才的话,一个字没变。 但语气截然不同,刚才担忧不已,现在是后悔不已。 “砖啊...琉璃的啊.....” “老张这浑人...” 曹玉府笑着摇头。 “琉璃...砖?” 听到张识节的话,群臣方才醒悟,这才是重点啊! 特么的长城砖瓦里头藏着金银? 这尼玛要我是乾军士卒,我就是死了,埋地里了,也不能让濛人南下啊! 不少武人都和张识节一样后悔,为什么自己就没北上呢? 长城砖瓦值多少钱,没人知道具体数字,但大体上,不会低于一千万两,而且参杂有琉璃砖这等无价之宝! 拿濛人头颅换上几块琉璃砖,直接致仕回老家!别说下半辈子,下辈子都有着落了! 王守才更是喜出望外:“陛下要继续北伐,不用重新修筑长城,那这些金砖银砖,足够这次出征用度,国库不用出钱!” 本来忧愁的大殿,只余下无穷的羡慕嫉妒恨。 当贪官污吏,才能贪几个钱啊?可要是上了战场.... 36.一朝天下知,一战天地颤 文武振奋异常,曹玉府开始安排工作: “太医院院丞,即刻派遣医官北上,救治伤员,防治瘟疫!” “工部,即刻调动器械北上,补充军用!” “吏部,即刻统计十二卫将士战功,以待战后封赏!” “兵部,即刻调遣地方州府兵马进行整备,以待调用北伐!” “刑部,配合蓑衣卫,谨防宵小趁战事刚起,暗中作乱!” 曹玉府这个大管家当的很好,将文武百官之职,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少心有二意的官员,都不禁心头一紧,前方大胜,后方....似乎也没什么机会? 六部里最轻松的,就是户部,因为银子压根不走库府。 王守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陛下老早就说过了,为天下守财!这不就守住了吗! 不需要户部过多操心,不动用国库的钱,那就是好皇帝! “曹丞相早有预见?” 孔叔夜心中大慰,这曹孤雁啊,肯定早就算到这天了! “这些夜里,天气比较好。”曹玉府呵呵的笑着:“索性就算了几卦。” “是何卦象?” “乾卦,九二。” 曹玉府说的神秘兮兮的,甘惟澧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他也懂得些许卦象,乾卦是从坤卦所变而来,乾代表天,坤代表地。 阳长到第二爻,卦变为临,九二在临卦互震里,震为龙。 龙已经出没天地,故而乾卦九二卦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往前推一爻,是初九,潜龙勿用。 潜龙勿用到见龙在田,从地下到地上,虽然只有一爻之差,但已经是离开了潜伏的状态。 这意味着从隐蔽的环境中走了出来,暂露头角。 卦象可不正好暗合此情此景吗?!甚至就连这“乾”卦,也与大乾国号撞了个巧合! 甘惟澧沉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喃喃自语:“龙德显扬....济世,利民....一朝天下知,一战天地颤....” ............................. 数日之间,大乾小皇帝一气毁长城,大破濛军,反守为攻,斩三大斡鲁朵的消息,不胫而走。 天下闻之,无不震颤! 神武门外的街市,更热闹了。 前朝以长安为治所,当年胡人南下,攻破长安,末帝吊死在煤山老歪脖子树上,自此前朝灭亡。 攻入长安的胡人以慕容、拓跋、宇文、独孤四个氏族为主,史称四胡分长安。 先帝灭了六国,立大乾,还没来得及兴复炎黄还于旧都就薨了,没能攻入长安入主西北。 一直到现在,西北大地仍在胡人的掌握之中。 五年前,慕容氏吞并独孤氏,一家独大,称大庆。 “濛人败了?” “独占草原,当年甚至打得北方寸土不生,居然败在了那个当了十年缩头乌龟的小皇帝手里?” 庆帝慕容陲收到这个消息时,眼睛都瞪圆了。 四氏占据西北后,主动放弃了草原,使得濛人在草原一家独大,没人比他们更了解濛人。 “怯薛军也败了?四大斡鲁朵死了三个?” “小皇帝还想要继续北上,入主王庭?” 慕容陲揉了揉眉心:“这就有些麻烦了。” 乾军一旦占据草原,就能通过草原南下,威胁到西北。 就像他们四氏当年所做的一样,挥师直接攻入长安。 而且比当年更麻烦的是,无险可守。 “小皇帝怎么把长城全拆了....” 西北也有长城,就是前朝用来防备四氏的。 当年领兵攻破西北段长城的,就是慕容陲。 他还记得那年如何艰难,几个垂垂老矣的二品将军,就依托长城,硬生生将他们挡了一年。 如果不是前朝末帝瞎折腾,内忧外患下,国库出了问题,引发财政危机,直接导致发不起边关饷银,四氏根本入不了长安。 “我从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会担心敌人从北方草原威胁长安.......” 慕容陲啼笑皆非,听闻小皇帝聚兵点将时就说过,此后攻守易形,他还特意往东面门户加派了兵马,谁知道是这样的攻守易形? 他妈的到底谁是胡人? ........................ 淮州刺史登城眺望,喃喃道:“没想到陛下还有这等武力,不,不仅仅是武力,这份谋略、气魄,天下英雄谁敌手?” 身边的阴柔男子道:“传言不足信,府君当年也吃过濛人的苦,濛人岂是那么好对付?” 淮州刺史怒道:“你懂什么!陛下是先帝之子,濛人灰头土脸是应该的!陛下还要继续带兵北上,入主王庭,到时候,只怕濛人灭族!” “江淮乃龙兴之地,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相信陛下,我们不行!” “南方又要不安稳了,六国余孽亡我大乾之心不死!” “若南方也起了兵戈,到时候我淮州就是必争之地,十年未战,将士们疏于训练,多有懈怠,你还不滚去军营好好操练!” 阴柔男子满腹怨气却又不敢多言,甚至连脸色都不敢上半分,灰溜溜的鞠躬退下。 只是在看不见刺史时,特意收紧的步伐,又开阔了起来。 .......................... 武家村子。 “定乾那小子,投军了。” “军中不收,应该也会参加来年的科举,应当十拿九稳。” 老兵拍了拍空荡荡的裤腿,眼角有泪:“十年啦!” 他望着北方怔怔发呆,拄着拐走到槐树边,轻轻摸着树干:“弟兄们,都看见了吧?” “今天陛下,带着我大乾兵马,给你们报仇雪恨了!” “很快,陛下就能入主王庭,天下再无濛人!” “到时候,你们就都回家啦!” 老兵当年和同村的乡友一同投军,种下了这棵槐树,只是其他弟兄分去了别的将军手下,死在了大漠,死在了榆木川。 槐树长大了,遮天蔽日,可只有他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甚至那年,他回乡的时候,还见到了槐树边上的许多尸骨,只是没有一具,是自家弟兄的。 战事一起,轻易不会结束。 尤其是在中原男儿陌生无比的大漠里,压根没人熟悉路。 兴许北上几个月后,会发现大军其实迷了路,走了几个月,只是从雁门西边走到了雁门东边,原地兜圈子。 所以前朝几千年来,哪怕最盛之时,都没能将胡人赶尽杀绝,那些草原汉子往大漠里一钻,就是他们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在哪儿。 北逐濛人,入主王庭,说来容易,实际上没个四五年,可能都找不到通往王庭的路。 “前路茫茫,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几年才到头啊......” 37.被围不要慌,正面跟他刚 “没年头!” “要打多久就打多久!一直打到完全胜利!” 夏侯莽等将军,正在问赵政后续北伐怎么打,什么时候打,需要筹备多少物资。 赵政压根没多想,很简单,就是往死里打,能打多久打多久。 打得越久,长城金银砖存的越久,修为越高! 赵政点齐军中一万精锐,策驴而出:“前方斥候来报,大青山有北濛小王子踪迹,朕亲自领兵诛杀此僚!” “为了大乾!” 一万精兵强将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为了大钱!” 北濛小王子一条胳膊,只怕都能换上三五块儿砖! 同样的一句话,可从将士们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赵政又说不上来,只得作罢。 兵分两路,一路是赵政亲自率领的一万精骑,专挑北濛小王子下手,这是北濛仅剩的一品,干掉他,北濛就跟案板上的鱼肉没区别。 另一路,则是公孙起与十二卫大将军共同领军,直奔王庭,作为主力吸引濛军。 望着龙旗远去,夏侯莽皱眉:“公孙起,你怎么能让陛下做出如此冒进之举?” 虽说带着斥责,但他本人离公孙起足有八尺远,濛人怕这个屠夫,自己人也怕啊! “公孙将军,陛下将你从天牢里放出,重新启用,你怎能坐视陛下以千金之躯涉险?这是为人臣子的失职!” 有较为年轻的将军,没经历过公孙起大屠八十万濛人,年轻气盛,心中怀疑,这个家伙,是没劝住,还是故意为之? “陛下万金之躯,应当自爱!先是单骑离开大军,又是贸然领军寻找小王子,若是有个闪失.....” 更有老成持重的将领,急的直跺脚:“骄兵必败!便是濛军大败,小王子也未露面,其中必然有诈!我恐不出三日,陛下及其所将之兵,将为濛人所围!” “为今之计,便是速速做好支援准备!若陛下有任何闪失,天下必将再度大乱!” 公孙起把玩着手上的大粗金链子,玩味道:“陛下一品修为,便是中伏,北濛小王子亦要倾尽全力,未尝不是我的机会。” 嘶—— 诸将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应该是大军当作障眼法,吸引濛人注意力,然后亲自率一万精骑,出其不意杀出,打小王子一个措手不及,很有可能借此机会直接诛杀。 可公孙起竟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小皇帝当作诱饵,诱杀濛人。 这叫什么? 互为诱饵啊! 这还是在公孙起身上有锁链,气劲被封的情况下,要是完全解开锁链,这天底下,谁制得住他? ......................... 大青山终年为白雪所覆盖,人只能去到半山腰,再往上走,尽是大雪,无法通行。 这意味着,一旦上了山,只要上来的路被堵住,就下不去了。 “陛下,咱们被濛人围了!” 斥候匆匆来报。 哎呀,真被围了。 前朝有白登之围,今朝有大青山之围,今人果然不会弱于古人。 赵政也不慌,早有预料,甚至他就是奔着被围来的:“可有北濛小王子行踪?” “有!小王子就在山下,已经整顿好残军,就连怯薛军也重归万人之数!” “不必担心。”赵政稳定军心,说真的,心中一点害怕的都没有。 小王子是挺有能耐,一场大败也能这么快重振旗鼓,还能补满怯薛军,但死去的三个斡鲁朵,一个一品濛将,是重整不来的。 也就是说,别看濛人把他们给围了,实际上军中高手也就一个一品的小王子。 而赵政等的就是这个小王子。 不怕一品高手,就怕这个一品高手一直藏着不露面,一旦露面,反而是他占据主动。 他之前埋在黄金州的那笔金银,到时间了,修为到账,实力提升了不少,肯定能压着小王子打。 就等小王子率军上山,出其不意直接干掉。 虽然赵政确实有所忌惮,但不能怂啊! 被围不要慌,正面跟他刚! 费尽心思藏钱藏了十年,终于到了一品,要是还缩手缩脚,岂不是白藏了? ..................... 山下。 “被我所围的,当真是大乾小皇帝本人?” 早在看到大乾小皇帝一气燃烽火筑起英魂长城时,小王子就知道事不可为。 索性直接放弃了大军和怯薛军,以败军和自身为诱饵,引诱小皇帝率军追击深入,再利用濛军人数形成更庞大云气的优势,自己出手,将其包围歼灭。 小王子做了很充足的心理分析。 小皇帝十年不战,一战就是一场大胜,多少会有骄纵之心,即使有所收敛,手底下的士卒肯定也会贪功冒进。 毕竟他也看到了,长城那些金砖银砖太馋人了,任谁看了都会嗷嗷叫着建功立业。 再结合小皇帝擅自离开大军,绕路塞外,单骑踹营之举,简简单单的诱敌之计,很有可能成功。 而现在,真的成功了。 他们真的以大军优势包围了小皇帝,小王子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当真是大乾的小皇帝?” 小王子确认了无数次。 他和大乾先帝交过手,知道那个那个男人的厉害,那个男人的儿子,怎会如此无用? “确实是小皇帝无疑。” 几个侥幸从雁门一战中存活下来的濛将,极为肯定的说道。 那一日,小皇帝骑驴归雁门时,形象容貌就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几个濛将极为耐心的解释道: “乾军之中,只有小皇帝骑驴,且身着老式甲胄.....” 总而言之,就是气质很特别,又穷又霸气的气质,可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 濛将们你一言我一语,让小王子的眼睛越来越亮。 等抓获的乾军斥候,也在拷打下招供,说小皇帝的确亲自领一万精兵北上后,小王子更是不由大笑起来: “数十年前,我领濛人南下,过长城,屠尽北椋十三城,占据中原大地,可惜大乾先主实非常人,害我不得不北归大漠,又逢人屠公孙起屠我濛人八十万....” “不曾想,也有今日!”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报复心理?报复不了你就报复你儿子! 小王子又回忆起,当年被大乾先帝和公孙起打得抱头鼠窜的黑历史,自然恨得牙痒! 当年有多狼狈,他今天就要让小皇帝有多狼狈! 38.半座大青山,十万雪花银 小王子用当年屠北椋时,以北椋王头盖骨做成的酒器,豪饮一口: “我听闻大乾并非内外一条心,一旦小皇帝死于此地,大乾朝臣必然内乱,中原再起纷争!” “西北有慕容陲,江南虽属大乾治下,但有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定会重蹈六国之乱!” “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七天!“ 小王子伸出七根手指,这要是夏侯莽看了,得嫉妒的要死。 “七日,大青山上,乾军必然粮草耗尽,士气低迷,云气溃散,不攻自破!” “不过另外有大乾十二卫兵马,若是拖得太晚,等其救援,恐有风险,我等尽量在七日内,将山上乾军,连同小皇帝,一同诛灭!” 围山第一日,有斥候来报,说是山下射下来了一封战书。 “大乾小皇帝竟然想以一万兵马,战我大军?当真笑话!” 小王子直接撕了战书,分析道: “小皇帝知道前几日我军会以围困为主,特意下战书,以提升乾军士气。” “看来那些乾军也知道,自己被围困,毫无生路,士气低下,云气不成。” “不用管他,困上几日,耗其粮草,再行进攻!” 围山第二日,有斥候来报,说是有乾军将士在山脚下大喝叫战,毫无修为在身。 “乾人是真的怕了!外强中干,想要以此诈我!让我误以为他们有所倚仗,心中忌惮而不敢强攻!” 小王子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围山第三日,有人来报,这次是三十个乾军将士,大雪天的,脱光了衣服手拉手叫战。 “真是笑话!以为如此,我就会心生忌惮退缩不前吗?今日继续固守,明日总攻!” 说是这么说,小王子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小皇帝有些谋略。 换作他人,必然会被乾军如此怪异之举吓唬到,毕竟小皇帝十年未出,一朝突然登一品,谁也不能保证其没有后手。 一旦因此有所顾忌,选择谨慎等待乾军粮草用尽,而延迟总攻时间,到时候大乾十二卫赶到,反而让小皇帝依靠这狐假虎威解了围。 “我听说小皇帝在大臣家里藏了银子,引以为利剑,威慑群臣,而今又是行诈欺之计,想要算计于我,当真奸诈!” 小王子将北椋王头盖骨做的酒具扔在地上,踢了一脚,笑道: “可惜,碰上了我!” “大乾小皇帝,必死于此!” 围山第四日,有斥候来报,这次是小皇帝亲自摇旗击鼓邀战。 “哈哈哈哈!” “任他如何,我自巍然不动!” 小王子大笑着:“今日就是我换酒具之日!就怕这小皇帝的头盖骨,太小了,容不下我的海量!” “乾军十二卫到哪里了?” “迷路了,还在兜圈子。” “哈哈哈哈!不熟悉大漠地形,路都找不到,还敢叫嚣入主王庭?” “恩?” 小王子忽然爆发气劲,伸手一气将探消息的斥候引到身前,往起怀下一伸。 那濛人斥候感觉胳肢窝一凉,没来由的一阵脸红。 “这是什么?” 小王子拿着手中雪花银,质问道。 “这...”濛人斥候感觉怀中一空,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是...银子。” “我知道是银子。” 小王子手上多加几分力气:“我问你,哪里来的。” “之...之前搜山时...在..雪里...搜到..” 濛人斥候渐渐没了呼吸。 “搜山搜到的?当我是傻子吗?” 小王子脸色已是全黑,雪花银底下天统二年以及内务府的刻印,都表明这是大乾小皇帝的银子! 大乾小皇帝,已经买通了他的斥候! “查!” 小王子直接派遣怯薛军,仅剩的斡鲁朵忽步台亲自出手,严查之前上山搜索的百名斥候。 果不其然,从每个人身上都搜到了雪花银! “他们都说是搜山的时候,在雪里搜到的。” 忽步台神情严肃,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他们选择在大青山围困小皇帝前,确实是派遣斥候探过大青山的地形。 大青山常年大雪封山,只留一面可供人行走,斥候能到达的地方,只是半山腰。 即便如此,也是极大的范围,这么大的范围,分出百名斥候只能粗略搜山,每名斥候所负责的区域也不大。 凭什么能搜出雪花银? 除非整座大青山的积雪下都是雪花银!随便一搜就能搜到! 真以为钱不是钱?还大雪里搜到的,这俩除了都是银白色,都带有雪字以外,有任何关联的地方吗? 唬谁呢??! 小王子一阵手脚冰凉,就像当年从大乾先帝手中逃得一命一样。 大乾已经渗透北濛到这种程度了! 买通了斥候! 甚至还提前让他们串供好了! “不能留了,得撤!” “传我军令,立即回撤王庭!” 小王子满心焦急,太可怕了啊! 斥候被大乾买通,意味着这些天来,他们就跟瞎子聋子一样! 甚至之前所得到的情报,可能都是假情报! 什么小皇帝率精骑一万为先锋,什么被困大青山,什么乾军十二卫迷路了还在兜圈子.... 全是假得! 说不定,连山上的小皇帝都是假的! 小皇帝率领十二卫,正在对他们进行反包围! 几个濛将说的郑地有声,可他们也不过就见了小皇帝一面而已,即便说的没错,那样的形象为什么不能是小皇帝为了骗他们上当,而特意装出来的呢? 大青山之围,围的不是小皇帝,是小王子啊! 小王子亲自探山,见乾军将士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无半分颓丧之景,更加肯定心中猜测! “太奸诈了!” “辎重牛羊,全都扔下,一切从简,速回王庭!” “是!” 忽步台遵命,真不是大家多想,前车之鉴,当年白登之围就是前朝高皇帝以金银买路,买通了草原之主的枕边人,小皇帝完全可以故计再施。 而且这一次不比当年,濛人刚刚大败一场,输不起!再被围一次,真要亡族灭种了! 此时,赵政正站在大青山上,百无聊赖。 “四天了,怎么还不打上来?朕等的花都谢了!” “都说草原蛮子没脑子,朕也不玩什么阴谋诡计,就从正面彻底打服他们!” 他都做好正面死战的准备了,濛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愣是不打,让人意兴阑珊。 “陛下,濛军动了!!!” 乾军将士人人激动得难以言表,被围四天,士气不降反升! 永远不要低估一颗赚银子的心! “不愧是草原之主,能从先帝手中逃得一命,小王子这行军布阵,颇有章法。” 赵政赞叹连连,站在山上往下看,就能看到,濛军之中,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色彩分明,气势如虹! 还有居中的怯薛军以及小王子,整支大军云气汇聚,极为凝实,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只败军! “要战了。” 赵政眯起眼,轻抚剑身,坑坑洼洼的还挺有手感。 “濛军动了!” “小王子在调集云气!” “怯薛军马头掉转!” “濛骑为两翼护卫中军!” “怎么往北边去了?” “跑路了?还是开着云气跑路了?” 39.青山封城,盛世之乐,五十年之老卒 “追不上啊....” 赵政望而兴叹。 濛人开着云气,又熟悉地形,跑路起来跟千里奔袭似的,他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诶....” 一万精锐士卒,亦是叹息连连。 大钱,跑了! “会不会有诈?” 赵政不能理解,濛兵围山,怎么还跑? 难道是觉得山里难以施展开来,不想强行攻山,想要把他们诱出去野战? 没必要啊! 还是大乾十二卫包过来了?速度这么快? “陛下!山下的辎重牛羊,都是真的!”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濛人抛下的物资没有掺假。 “再等半宿,不见濛人踪影,我们就下山扎营,顺便,把物资收下。” 夜里,赵政偷偷摸摸骑着金乌遛了一圈: “怪了,还真就方圆百里不见濛人踪影....” 他摇着头,回到山上,行至积雪覆盖的半山腰。 一股气劲轻轻探出,钻至雪下。 “这批银子好像少了点。” 赵政砸吧砸吧嘴,具体少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八年前他来大漠转悠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座大青山。 五十年前,这里叫做盛乐城,前朝灭亡后,被北椋划为国土。 濛人趁着中原战乱南下,第一战就是强攻盛乐城,北椋王派出精锐宣武卫支援。 北椋是北边最大的国家,又被称为北国。 当时人们称西国龙象,东国无双,南国有明镜,北国只余好风光,就是说北椋没有高手。 后来年仅双十的恭青山横空出世,为北国添了一道剑罡,被世人誉为最有可能超越一品的男人。 而北椋宣武卫将军,就是这恭青山。 可惜濛人南下那年,恭青山还未达巅峰,只是初入一品,碰上了濛人的先锋,号称草原千年来第一勇士的猛男,苦守盛乐城。 濛军兵锋太盛,又是高手尽出,恭青山最后实在守不住,引大漠沙土山石,掷手中一剑化作大山,将盛乐城包围,阻隔濛军。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濛人交战风格极其彪悍,一旦成功,就是惨无人道的屠杀,甚至一整座城池,都会被他们屠戮一空。 濛人屠城不需要理由,游牧部落不擅长统治,索性大肆屠杀,并破坏一切生产设施,所过之处人口锐减,尤其是青壮年,几乎被消灭殆尽,这样,所过之处在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内,都无法组织起义和反抗。 北椋十三城就是很好的例子,被恭青山以山体保护的盛乐城,可能是当年濛人占据北方,立国北濛后,北方人口最多的一个城池了。 后来这座封堵盛乐城的山,就被称为大青山。 这么一座人造山,没什么动物,地形复杂,半山腰常年积雪,里面盛乐城的军民百姓不会出来,外头横行大漠的濛人不会没事儿上山,可不正是绝佳的藏钱地? 当时赵政就无比兴奋,在积雪下头藏了一大笔雪花银。 积雪和雪花银都是雪,没什么不同。 “是给人、给动物拿走了,还是怎么回事?” 赵政四下探寻,除了发现少了银子,也发现了一些其他事:“山体在开裂。” “怪事....难道有人在开山?还是滕青山已经维持不住大山了?” 他双眉紧拧,山一塌,可就麻烦了。 雪花银全曝光不说,还会有大量损毁。 而且盛乐城暴露出来,难逃濛人觊觎,濛人可是将盛乐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大漠里怎么能有汉家城池? 思来想去,心生一计。 赵政回到军营,吩咐偏将:“你率军下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偏将大愕:“陛下是想....” “聚而奸之,濛人熟悉地形,深入大漠再难追击,但他们心中骄傲,以当年北濛盛景为荣,北方唯一没有陷落遭屠的盛乐城,是所有濛人的遗憾,如有机会,必然攻城。” “再加上朕亲自为诱饵,北濛小王子定会再度率军来此。” 偏将在心中担心小皇帝安危,但想到自己才四品,小皇帝已是一品,又想想长城万里金银砖,也就横下了心:“末将遵命!” “可陛下,为何要将那些消息散布到民间?” 赵政一声叹息:“民间也有不少高手,若能为我大乾所用,濛人不过是土鸡瓦狗,而且已有不少人觊觎长城砖瓦北上,用,就要用在刀刃上。” “遵命!” 赵政安排好一应事务后,从大青山打开的地方,骑驴往里走。 虽然做了极多准备,但他并不介意再多一张底牌。 盛乐城内封城五十年的恭青山,当年就是一品高手,即使年老体衰,也强于普通二品。 现在北濛只有小王子一个一品高手,一旦战起,他亲自拖住小王子,恭青山就等于无敌。 而且要是能收服恭青山,大乾就多了一个一品。 七十岁也没关系,还有气就行。 “就是这开山的原因,有些让人摸不透,一品都难入的山,怎么突然开裂了?” 大青山上,有的地方雪厚点儿,那是埋了雪花银的。 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那就是没埋银子的,是路。 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赵政就这么骑着小毛驴,踏踏走进深山。 深山里极寒,有的地方,根本走不过去,好在赵政一品修为,强行开路,在他气劲的加持下,小毛驴如履平地。 走了一阵,终于感觉是要下山了。 他拉了拉小毛驴的耳朵,拍了拍:“幸好快到了,再走不出去,朕就饿了。” 小毛驴加快了蹄子,很快,便是山下。 一座古老的城池落于眼中,城外全是不甚肥沃的田地,栽种着三瓜两枣。 正面的城门口上有“盛乐”二字。 享盛世之乐,这座城池本是为了开拓大漠而建立的根据地,可惜变成了群山环绕,进不得出不去的孤城。 赵政骑驴走至门关,他这一身旧甲,又骑的毛驴,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一国之君。 门前有两个士卒,执枪而立,站的笔直。 濛人被隔绝在山外,小兽也难以下山,常人根本无法了解,他们守在这里,站的这样挺直,到底是在守着什么。 两名士卒脸上的皱纹很明显,一道道又粗又深,是大漠风霜在上头,一道道刻出来的。 “五十年前的....北椋卒?” 赵政猛然一震,没想到五十年过去,他们还死死守着这座城。 两员老卒也看见了赵政。 “是汉人,还身披甲胄。” “援...援军吗?” “先上参恭将军。” “那要放他进去吗?” “不行,这不合规矩。” 40.你说这儿是离中原近,还是离太阳近 规矩.... 这两个字,听得赵政心头颤动。 五十年孤城,还有规矩。 甚至,严守着规矩。 赵政没有贸然进城,在城外静候,他要守这规矩。 老卒有言“恭将军”,说明恭青山仍在,这也让他放下了心。 即使恭青山不愿归属大乾,本质上双方目的一样,都要打胡人,即便不从属,也能合作干他一票。 没多久,恭青山来了。 不像是英武的将军,看不出半点当年极富盛名的北国剑罡影子,就是个小老头。 脑袋有些小,都快缩到肩胛里去了,像是小孩戴大盔一样。 须发皆白,深陷的眼中带着几分呆滞,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锐气尽失。 就连...气劲也失了? 赵政心底摸不准恭青山的修为,不仅容貌,就连实力也像是普通老头儿。 这要是一气散尽,修为尽失,倒是有些麻烦了。 恭青山身后还跟着千名士卒,尽皆披甲。 说实在话,赵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穿的盔甲,比自己身上这套还老式。 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有修为在身,最差也是七品。 也是,能从濛人残暴的攻城中活下来,又守孤城五十年,修为差不到哪里去。 可能体力跟不上,但七品修为是硬实的。 恭青山开口,声音苍老,甚至有些气短:“好多年没见过汉家的兵了,敢问将军,是不是大王派兵来支援了?” 他身后的老卒浑身颤抖着,老将军终于问出了他们心底最想问的话。 是不是,咱们北椋的援兵,回来了? 人人热泪盈眶。 “看这盔甲,应该是新式盔甲吧?真羡慕!” “老子回去了,也要弄上一套!” “五十年咯,谁认得你!” “现在应该是殿下主政,殿下向来宽仁!” “那年殿下也二十有八,说不定....” “可别乱说!” “就算不发盔甲,咱们当了五十年的兵!这五十年的饷银,说什么都得发下来吧!” “嘿嘿,这可是五十年的钱!够我花上七八十年了!” “还七八十年呢!你都六十多了,指望着活上百岁?” 老卒们碎着嘴,你一言我一语。 再多的言语,也掩饰不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与外界接触,青山锁城后,恭青山曾经派过偏将出山。 想看看北椋有没有成功将濛人驱逐出境,盛乐城什么时候才能解封。 那员偏将当年离开时,满口答应,说马上就回,肯定带来好消息。 但这一“马上”,就马上了五十年。 五十年里,每一年都是杳无音信。 便是恭青山,也是忍不住,翘首以盼,等待眼前骑驴之人的回应。 嘴里念念有词:“万兴五十七年了,可算是来人咯!” 万兴.... 赵政一怔,这是当年北椋所用的年号。 万兴七年三月,濛人南下,盛乐城立山封城。 万兴七年八月,濛人屠北椋十三城。 万兴七年十一月,洛邑沦陷,北椋王室被屠之一空。 往后,就没有万兴年了。 就连大乾,也经历了先帝的天武年,赵政的天统年。 到了刚刚改元的天和年。 见赵政发怔,恭青山催促着再次问道:“敢问将军,不是我们北椋的人马,马上要回来了?” 不见半分一品气度,只是一个急切想要归家的老人。 “北椋不在了。” 赵政仰起头,看见城头插着的那杆北椋旗帜,在风中飘摇。 “北...北椋不在了?” 恭青山心中咯噔一下,城头那杆飘摇的旗帜,也随之折断。 “不在...不在了啊.....” 他就这么喃喃念叨着,跟着了魔一样。 身后老卒,也具是如此,好似信念丧失了一样。 甚至有破气的老卒,境界都在跌落。 当年濛人大举南下,他们死守盛乐城。 一把刀,一支箭,誓死不退,让每一个濛人知道,这盛乐城是我北椋所属,是炎黄子孙之地。 孤军不败,死不放弃,五十年间,没有援军,没有消息,以常人不能之坚韧,诠释了男儿漠北有神州。 但听到国家覆灭,国土沦丧的消息,这群硬了五十年的汉子,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赵政于心不忍,道:“但华夏神州仍在。” 这句话,让恭青山以及一干老卒,又打起精神。 至少,濛人没有占据中原。 赵政也没有主动提及濛人屠灭北椋,立国北濛的事儿,只是道:“而今是大乾当国,天和元年。” “天和元年啊...” “年号都改了。” 恭青山摘下头盔,露出鬓角银丝,自嘲道:“也是,五十年,都过去咯。” 老卒们也纷纷摘下头盔,满头花白,就像山上的雪一样。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他们并不怀疑赵政的话。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底。 那年抵御濛人时,濛人所展露的战斗力太可怕了,北椋倾巢而出,也不可能是对手,亡国是迟早的事。 大家守着孤城,又有大青山遮蔽,一直收不到任何消息。 也就心中给自己一个信念,北椋仍在,仍要死守盛乐城。 现在这个大乾的将军,带来了北椋覆灭的消息,其实也不完全是坏消息,至少中原大地,还在炎黄子孙手里。 只是不少人,觉得心中信念一空,没了奔头,目中极为迷茫。 恭青山忽然开口问道: “大乾的将军,你说这儿是离中原近,还是离太阳近? 赵政道:“当然中原近,你们不都是从中原来此,谁听过有人能从太阳过来的?” “中原呐....”恭青山伸着脑袋,看着大漠里恒久不变的太阳,又看着赵政:“那为什么,举目见日,不见中原故土?” 心底积蓄五十年的一句话吐出,这一瞬间之后,恭青山变得更加老态龙钟,腰身都佝偻了起来 赵政急忙道:“放心,再过一阵子,大乾的十二卫就会把濛人赶走,你,你身后的老卒,统统可以见到中原故土!还能去洛邑看灯!” 上次来的时候,修为不够,都进不了山,大乾国力也不行,打不起仗,也打不过濛人。 现在不同了。 “对了,北椋故都洛邑,就是现在的大乾国都,好看好玩的都留了下来,你们肯定熟悉!” “是吗?” “是啊,到时候,送你们回家!” “回家?” 恭青山整个人跟老年帕金森似的。 回家,简简单单,寻常人一天可能要说上好几次的两个字,是盛乐城三千白发兵的禁词。 “先不谈这事,将军先跟我进城吧,今日是除夕节,可别坏了传统。” 恭青山知道,以现在士卒的状态,贸然提出回家,怕是要喜极而...毙。 太过激动兴奋,或是想的太多,那是真的要死。 毕竟他们这些人,年纪大了,寿数也差不多了,这五十年,全靠一口气撑着。 得慢慢来。 赵政一怔,除夕节,这可真是.... “盛乐城一年几个除夕节?” 恭青山笑得一脸褶子:“两三个吧,看心情,传统不能丢,年节才热闹!” 赵政明白了,这孤城里的将士,百姓,在用过节的方式,淡去心中的负面情绪。 在用汉家传统,告诉自己,虽然身处大漠,但他们和濛人胡儿,并不一样。 盛乐城里张灯结彩,孤城里也显出几分热闹。 赵政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灯笼、彩结都和宫里一样,是反复使用的旧物,亲人呐! “就是这打补丁的功夫,火候不足,针脚太密。” 转了一圈,赵政心中百味陈杂,又道: “将军,我还有些事情相商,去府上吧。” 41.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 恭青山将赵政引到了刺史府里,刺史府里的场景,让赵政泪目了。 这天下,竟然还有一处地方,和皇宫如此相似! 庭院里树下有桶,晨曦的露珠正从叶片上滑落,一滴滴往桶里掉。 悬挂晾晒的衣服,肉眼可见满是补丁,洗得发白变形,足足是原本的两倍大小。 大堂上方的横梁,悬着有三十个拳头大小的破布袋子,一袋,就是一天的口粮。 书房里,串书册用的是草绳,牛皮绳不知是断了,还是吃了。 靠近书桌一侧的油灯积满了灰尘,显然只是个摆设,桌上放着布囊,里头有三两只萤火虫,斜上方还有一个用木板遮上,能透光的破洞。 赵政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虽说有很多地方不如自己,但人家省吃俭用了五十年,是前辈啊! “朕...真是太旧了。”赵政敲打着桌面:“你们的木匠技术,落后五十年了,桌子嘎吱响成这样,也不知道修整。” “我来修。” “这刺史府,还有这整座盛乐城,都该修整一番。” 恭青山不由得侧目,这少年将军,居然还懂得木匠活儿? 盛乐城当年是以一州治所的规格设立,城里连学府都不缺,就缺匠人。 学者还能是为了理想,来大漠教化蛮夷,匠人没理想,就想挣钱,盛乐城可没多少钱。 相当娴熟的修理好桌子,赵政没忘记收拾残余木屑,刺史府是用木头生火,太浪费了。 “恭将军,整段木头燃烧的效率很低,只有三成左右,而如果把木头破碎成木材碎片,燃烧率可以达到八成以上,如果粉碎成这种木屑,燃烧率可以达到九成!” 赵政很贴心的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 恭青山瞠目结舌,你来府上所谓的正事,就是这个? 赵政意识到路走偏了,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我是为了濛人而来。” “濛人呐....” 恭青山叹了口气:“北椋当年,想要一统大漠,以盛乐城为治所,将大漠设为漠州。” “所以盛乐城一应储备充足,还特意迁徙来了不少百姓,有田有井,自给自足。” “老刺史也是个能人,经营得井井有条,还准备尝试和濛人贸易互市。” “但是没来得及,濛人就南下了。” “老刺史,战死了,站着死的。” “别驾暂代刺史一职,安抚军民,抵挡濛人,三天,三天之后也战死了。” “然后是长史,长史没战死,年纪大了,用气劲硬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心衰气竭,死了。” “再后来,老夫来了,把他们埋在了后院。” “但是老夫,也挡不住,濛人那名先锋勇士太强了,老夫只能剑引青山,封城。” 恭青山一句一句诉说着五十年前的故事。 手中是一粒像碎银子一样的寿眉茶,慢慢冲泡开来。 “逢年过节,才舍得扯掰下这么一粒,一粒要泡上月寻。” “五十年的寿眉哟....” 盛乐城可以自给自足,但终究是封城了,物资无法流通,并不能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日子是能过,但是得省着过。 赵政没敢喝。 恭青山很自然的抿了一口,抱出一摞书信来: “这些年呐,咱们就写信。” “写给故乡的亲朋,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告诉他们,咱们过得很好。” “写给州府官员,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发兵支援,能不能挡住濛人。” “写给北椋王,问问,咱们的饷银,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 恭青山一封封的拿着书信,信纸是标准大小的黄纸裁成四份,字体很小,这样能多用一阵子。 “大家都知道,信寄不出去,没有人收,但写着字沾着墨,心里头啊,总是特别安稳。” 写信寄相思,可谁都知道,寄不出去,也没人收,足足五十年,爹娘叔伯肯定埋山上了,儿女要是短寿些,估计也得埋一起。 恭青山在怀里摸索着,摸索出两三粒真正的碎银子,放在桌上打转:“看看这饷银,盛乐城从万兴十一年,就只能以物易物咯!” “老夫知道你的意思。” “大乾当国,国力应当很强盛吧?” “能找到这大青山里的盛乐城来,说明已经打出了长城。” “濛人善齐射,若是发现打不过,便可退入大漠深处,我等汉人不熟悉地形,追不上,想要将其歼灭,永绝后患,只能聚而奸之。” “你们大乾,是打算用盛乐城做诱饵,吸引濛人来攻,再行伏击。” 赵政点头:“正是。” 恭青山道:“盛乐城虽仅剩三千宣武军,可若是杀起濛人,亦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云气厚度不输于三万精锐。” 赵政深以为然,三千个白发老头儿,最低都是七品,这可比怯薛军厉害的多,再加上困守盛乐城五十年的执念、北椋的亡国之仇,定然能发挥更强横的气劲。 不过恭青山这个一品,才是最重要的,有恭青山和自己在,就算只有大乾一万精骑、三千宣武军,也能吃下来攻的濛人。 赵政试探道:“那将军领三千宣武军,与我大乾兵马汇合,一战功成?” 恭青山苦笑着摇头:“老夫,是不行啦....” “此话怎讲?” “老夫当年一战,剑引青山,城是封住了,也免了濛人屠城,但是气劲透支,境界连年跌落。” 说着,恭青山将身上一点气机激发:“今日听闻北椋亡国,气劲尽失,只余这半点气机。” “不入品...” 赵政一怔,当年的北国剑罡,最有望突破一品的高手,就这么成了个凡人。 恭青山望着城外大青山山头的白雪,叹道:“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 “老夫,是帮不上忙了。” 他也想杀濛人,可惜,实力不允许。 这大青山上的雪啊,就像他满头青丝一样,五十年,积雪一层层覆盖,五十年,头发一丝丝花白。 如何可逆? “不碍事,早有准备。” 赵政没有改变计划,还是先将濛人引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恭将军修为跌落,会导致大青山开裂吗?” “开裂倒不至于,不过....”恭青山带着几分庆幸:“老夫也只能再维持这大青山三月,三月后就会塌山,濛人若发现了,必屠盛乐城,幸好大乾来人了。” 赵政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恭青山所致,大青山为何会开裂? 更加糟糕的是,雪花银真的藏不住了,就算不打这一仗,山也要没了。 42.黄金家族,优势在我! 漠北。 小王子正在带兵跑路。 他从未见过如大乾小皇帝这般阴险之徒。 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不好吗? 翻来覆去就是伏击、偷袭,尽是阴谋诡计! 他已经将亲卫派出,充做斥候,绝不可能再被小皇帝买通! 濛军一路行到斡难河。 斡难河源头,就是王庭所在,帐篷罗列,无数牛羊马匹来回走动。 小王子回忆起了他憧憬的那个男人。 曾经,作为天狼神子孙的濛人,听到汉人的喊声,都会颤抖,狼居胥山和燕然山上,写着他们的耻辱。 还让一个中原皇帝五征漠北,饮马斡难河,在这河源头处留下了一柄剑,千年来都没有拔除。 但是,那个男人出现了。 那个赶走四氏,统一草原的男人。 当年,那个男人就是站在斡难河河源的这处高台上,拖着乃烈部、克蛮部两大濛人部族首领的脑袋,喊出“草原只能有一个主人”。 成为了草原公认的第一勇士。 小王子站在斡难河河源的高台上,无数濛人目光汇聚。 一些七八十岁的老濛人,神情恍惚,仿佛见着了当年那个濛人千年来的第一勇士。 小王子大喝一声: “勃鲁蒙贴·蒙戈!” 这是他的名字。 当年,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喊出了震彻草原一百年的名字! 博尔吉·金木真! 濛人们表情怪异,不知道小王子是在干嘛。 尤其是那些刚刚跑路回来的濛军。 你想效仿咱们濛人千年来第一勇士? 修为都是一品,勉强可以。 小王子是北濛首领,地位上比第一勇士更高。 但.... 咱们刚刚在你的英明领导下,跑路了啊! 长城雁门关,还留下了一场前古未有的大败! 这种时候,你还有脸效仿千年第一勇士金木真? 你都不配喊出自己的名字! 小王子早有预料,他知道自己不是千年第一勇士,甚至就连同为一品的境界,都有所差距。 可他是勃鲁蒙贴家族的后人。 金木真是每个草原猛男所憧憬的男人,是千年来第一勇士,可他并不是濛人的首领。 他只是....当今北濛小王子蒙戈父亲手下的一员大将。 那年震撼喊出“草原只能有一个主人”,所指的主人,是勃鲁蒙贴家族。 金木真在濛人南下的时候,被恭青山压在青山了,这时候,估计早死了。 真正带领濛人立国北濛,入主中原的,就是小王子的父亲,勃鲁蒙贴家族的族长! 勃鲁蒙贴家族,被誉为“黄金家族”! 如果金木真是草原武力的代表,那么“黄金家族”就代表着草原的财富! 濛人不善挖矿锻造,唯有勃鲁蒙贴家族,传承着草原千百年来的财富! 勇武,只能让人憧憬,让人信服。 真正想让人为你出力,去拼命,只有利益! 金钱! 砰—— 小王子激荡气劲,灌注在脚下高台! 高台瞬间四分五裂! 冷眼相待的濛人们,一片哗然! 高台下,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小王子高呼道: “黄金,赠勇士!” 濛人们立即变了脸色。 刚才小王子效仿金木真呼喊名字的举动,很滑稽,但击碎高台这么一下,偏偏显得无比阔气! “我等!必为小王子效死!” 呼喝声不绝于耳。 “乾人胜了一仗,而今想要大举北上,直捣我北濛王庭。” “我只说一件事。” “中原已无长城相守,灭了乾军,便可直达中原腹地。” “到时候,所得金银,远不止如此。” 小王子将声音通过气劲,穿透到每一个濛人身边。 濛人们望着高台的金银,想着中原的财富,娇嫩的女子,发起了狠劲: “杀光!抢光!烧光!” “杀光!抢光!烧光!” 小王子很满意,这就是濛人的可怕之处,人人皆可战,败了一阵,只要提起士气,给足利益,很快就能重整旗鼓。 这就是他的底气。 黄金家族! 有斥候来报。 小王子大大方方的赏了斥候一小粒金子。 这可是杀百人才能有的赏赐,不过他并不吝啬。 因为斥候是他的亲卫,在大青山之围后,他就已经将半数亲卫派作斥候,时时刻刻关注乾军动向,绝不可能被买通。 “大乾小皇帝入了大青山,去了盛乐城。” “盛乐城?” 小王子眼睛微眯,盛乐城是当年北椋唯一抵抗了濛人屠城的城池,也是第一勇士金木真的丧命之地。 现在小皇帝在盛乐城,如果他能一战拿下盛乐城以及小皇帝,在濛人之中,必将威望大盛。 甚至千年来,都不可能有人能与他比肩,就是擒了中原君臣无数的也先,也望尘莫及。 “是去干嘛的?要找当年的北国剑罡?” 小王子面色凝重,若真给小皇帝找着了,那么恭青山、公孙起加上小皇帝本身,三个一品,只要乾军能找着通往漠北王庭的路,濛人就没了,亡族灭种那种没了。 “应该是找银子。” “找银子?” “大青山积雪下都是雪花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亲自去看了看,不会有错,真有银子。” 小王子蚌埠住了。 大青山积雪下真的满是雪花银? 和长城金银砖一样,都是小皇帝埋好的? 小王子气得牙痒痒,心中无比恼火,这岂不是说他冤枉了百名斥候,自己主动放弃了包围小皇帝一战而擒的机会? 小皇帝凭什么啊! 他凭什么有这么多钱啊? 想象想象积雪下满是雪花银的场景,回忆回忆长城贴得金银砖琉璃瓦。 再看看自己脚下的金台。 黄金家族?青铜家族!啥也不是。 小王子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青山山体有没有开裂?” 斥候一愣:“好像有开裂,山体似乎晃动过。” 小王子狞笑起来,两个可能。 要么是恭青山不行了,那么大乾仍旧只有小皇帝、公孙起两个一品,草原是濛军主场,必杀! 要么是....被青山镇压的金木真,还活着。 其实这五十年来,濛人都这么想,他们不愿意相信,草原第一勇士,就这么被一个初入一品的汉人杀死,至多,是被山压住了,暂时无法脱困。 无论哪种可能,小王子都觉得有把握灭掉小皇帝,再不济也能拿下盛乐城。 至于大青山积雪的雪花银.... 这么多钱,抢来不就是自己的了? 草原上的金银,都是他的! “天狼神的子孙,随我杀往大青山!” “优势在我!!” 43.有银子的地方,就有路 长城外数十里的地方。 蒙重带着边军,向赵政所在的大青山支援而去。 蒙重的伤势已经痊愈,百家之中的医家,听闻能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区区胸口贯穿,不算大伤,而且他还借助老爹蒙武的残留气机,达到了半步一品。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甲胄。 轻甲,而非以前标志性的重甲。 攻守易形了,何须苦守? 往北进军的只有边军,公孙起和夏侯莽等十二卫,还在大漠里兜圈子。 “将军,为什么要分兵?直接大军一齐压上,公孙将军和陛下都是一品,打濛人即使不是碾压,也有七成胜算吧?” 赵延在当蒙重的副将,这结果可不算坏,老爹贪污还勾结濛人,自己竟然能升官,大义灭亲,果然是有好处的。 “人心难测。” 蒙重换了轻甲,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赵延瞬间会意,不就是墙头草心有二意吗?这个我熟! 小皇帝龟缩十年,就算是戍边的蒙重,之前都心有怨言,何况十二卫将士? 就算不是勾结濛人,也可能勾结六国余孽或是其他不臣势力。 这些人,可不会让大乾那么顺利的歼灭濛人一统大漠。 小皇帝单骑破营归雁门,并不完全是对个人武力的自信,也是对十二卫将士的不放心,普通小兵还好,谁发饷跟谁走,职位高一些,就说不准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打着打着突然出了内鬼,不全军覆没也是元气大伤。 公孙起和蒙重都知晓这一点,而今信得过的兵马,其实只有小皇帝亲自挑选的那一万人,和经过一次筛选铲除了内鬼的边军。 所以两人极有默契的分了兵,蒙重领边军支援,公孙起则是和十二卫一同,看似声东击西,直捣王庭,实际上绕圈子。 其实吧,他们也是真的不认路,王庭哪那么好找?大家都各有心思,那咱们也不认真找路,一起兜圈子呗! “将军,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赵延摘下头盔,一脸茫然。 边军也迷路了。 征伐大漠,最难的不是杀敌,而是找路。 能认出路,那就是冠军侯,直捣王庭封狼居胥。 运气不错,能碰上军队,那就是长平侯,出塞百里打右贤王,莫名碰上单于带着辎重送人头。 要是认不出,那就只能是迷路侯了,带谁谁迷路。 蒙重四下一望,真要命。 本来坚守长城十几年,长城没了,他也可以归中原了,还能弄个爵位,捞上十来块琉璃砖,现在全没了。 放眼望去哪儿哪儿都一样,沙漠让人生出绝望感,漫漫黄沙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周遭景色一模一样,仿佛有种一辈子都爬不出去了的错觉。 这种情况别说找人找路,找条狗都费劲。 “军中向导呢?” “向导也迷路了!” 蒙重老脸一红,本来想着戍边十几年,一朝出塞打个痛快,结果人都没碰上,就迷路了。 他忽然明白了小皇帝为什么只守不攻足足十年,打出长城真的很难,多迷路几次,空耗钱粮,以大乾的国力,根本打不起,苦的只有老百姓。 “对了,曹丞相还有最后一个锦囊,叮嘱我迷路的时候再打开。” 赵延忽然一喜,老曹给了他三个锦囊,每个都恰到好处啊! “快打开看看!”蒙重催促着。 赵延开了锦囊,正面是“路”。 都懂,正面一个字塑造逼格,反面有解释。 “有银子的地方,就是路。” “这是什么意思?” 蒙重思索一二,没有眉目。 赵延猜测道:“是说要我们雇佣向导?还是说用金银利诱濛人引路?” “总之金钱开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蒙重有些失望,用濛人引路是好办法,濛人自幼居住在大漠里,知道哪里有水,什么样子是有人活动的痕迹,知道大型聚居地在哪里。 可惜一开始没想到,小皇帝又走的急,俘虏的一些濛人,全被公孙起杀光了,一个没剩。 苦思冥想想了好久,蒙重才勉强想到了一个办法: “传令全军,找屎!” “找...找屎?” 赵延侧目,将军啊,你是怎么把这种词汇,说的如此光明正大? 就算不恶心人,也不吉利啊! “濛人牧牛羊,牛羊会排泄,循着这些排泄物走,即使找不着濛人大军,也能见到濛人部落,到时候抓上三五个人,就能找到路。” “将军,高!” 赵延夸了一句。 “高什么高,还不动?” 蒙重伸手一个大嘴巴子,赵延吃痛,下马找屎。 “大军听我号令,掘地三尺,找屎!” 边军们心中挣扎,不情不愿。 但这是军令,该听还得听,该动还是得动,一边挖着,一边在心里,用长城的金银砖安慰自己。 片刻后。 “将军!” 一员偏将无比兴奋,好生得意,愉快地迈着快步,像一阵清风一样。 “你挖着了?” “我挖着了!” 蒙重后退了几步,好家伙,刚才还不情不愿,现在得意洋洋,难道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偏将双手高举,要将挖出来的东西呈上给蒙重看。 蒙重侧过头,你指路就行了,这东西味儿大又恶心,还非要拿给我看? “知道了,你指路,让将士们都往附近挖。” “将军,你就看一眼嘛!” 偏将还是那么的激动。 盛情难却,蒙重只好看了眼,这一眼,就挪不开了。 “银...银子?” “你偷拿了长城砖?” 形状不对,长城那是四四方方的,还有一层土皮遮掩,蒙重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偏将兴奋激动的难以自制:“那边,还有几个弟兄也挖出来了!雪花银呐!” 蒙重伸手拿过银子,仔细看了看: “大乾,天统二年,还有内务府印记。” “又是陛下的私房钱。” 赵延走来,开悟了:“将军,我明白了,有银子的地方,就是路!” “原来是这个意思....” 蒙重感叹连连,不知是感叹曹玉府神机妙算,还是感叹小皇帝藏银无数。 连带着边军将士们,都有了力气,掘地速度,何止是之前的三倍??! “这边没银子...” “那就是走错路了。” “那边有银子!” “快往那边走!那是正路!” 将士们步履轻快,摇头晃脑,还轻哼着边塞歌谣。 “琉璃瓦片金银砖~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饷钱车马载~不教胡马度青山~” 真开心呐! 一点行军的劳累感都没有,要是遇上濛人了,少说也是一个打五个! “睡会儿吧,行军也要休息。” “将军,我们不累!” “我要挖银...找路!” “开疆拓土,杀尽濛人,追随陛下,是我等大乾将士应尽的职责!” “为了大乾!” 44.有钱的地方,就有人 一路深入大漠的,除了蒙重所率的边军,还有一批人马。 “王兄,你怎的在此?” “张兄,你也来了?” 有钱的地方,就有人。 自从长城有着金银砖的事情传出去后,不少江湖人士策马北上。 仗剑江湖,也要吃饭啊! “张兄,你也是为了金砖来此?” “哈哈,王兄,你的目光还是太短浅了,琉璃砖不值钱吗?” 张云、王龙两人,贼眉鼠眼的窝在山里,盯着山外的长城墙段。 “大家都是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有把握吗?” “没把握,你我都是六品,长城的金银砖已经被小皇帝派军守了起来,说要等到征讨漠北,歼灭濛人才能发放,想要从看守的乾军手上弄上一两块,可不容易。” 有云气,高手难近,何况他们只有六品。 “王兄,我就说你目光短浅,最新的消息出来了,说是大漠里,大青山的积雪底下,全是雪花银!” “真的?” “比长城金砖还真!” “你看我信吗!哪家积雪底下会有银子!真要有,我爹娘哪会饿死!” “哟,忘了,你爹娘就是吃雪吃死的。” “张兄,你说的可不像人话。”王龙眼皮子直抽抽,作势要拔剑。 张云嘿嘿一笑:“都是自家兄弟,为兄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那雪花银,是内帑的钱。” “内帑的钱?” 王龙眉头一松,心中了然,这样就很合理了。 小皇帝能在书里藏钱,在兵马俑里藏钱,甚至在别人家藏钱,把钱藏到了长城的内砖里,再往雪里藏一点,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冷着脸:“张兄,内帑的钱,你敢拿吗?你有命拿吗?” 王龙心底,还是挺感激小皇帝的,如果不是小皇帝修生养息改善民生,他这种爹娘吃雪吃死了的孤儿,根本不可能长得这么五大三粗。 “诶,我就是来看看,我这点修为图不上那些银子,长城的金银砖也没什么机会,走了走了。” 张云摇摇头,一脸遗憾的下了山。 半日后,两个黑衣人在大青山碰上了。 “是谁?” 唰唰唰,树上,石头边,山壁后,好几个躲好的黑衣人抬起头。 众人面面相觑,同行啊?这么多? “张兄,是你啊?你不是走了吗?” 王龙扯开面罩。 张云也扯下面罩,道:“我这不是,闲的吗!早就听闻大青山风景好,还是当年的北国剑罡引剑而成,来看看参悟一二,指不定能突破呢!” “对对对!” 数个黑衣人也都是应和着:“这大青山风景好!还有助修行,真是宝地啊!” 然后又是一批人上了山,两拨人马碰上。 “你们...也是来大青山修行看风景的?” “对对对!” 一时间,大青山人头攒动,就好像,真的是旅游胜地一般。 迷路的人固然多,但顶不住来大青山“赏雪”的人,也多啊! 张云在屁股底下的积雪摸上一把,摸着硬物,不顾冰冷,不动声色的往衣衫内一塞:“王兄,为兄去方便方便。” “去去去!” 王龙大喜,趁着张云离开之机,和友人激荡气劲扫了一片雪,随身的布包瞬间厚实了不少。 张云来到一处僻静地儿,掏出衣内硬物,一看,一块破石头。 登时气极,一拳打在山壁上: “妈的,他们都是有备而来啊!就老子单打独斗,这夜还没过完,山上的雪就少了一半,等白天哪还有我的份?” 忽然,他发现刚刚扔下的石头,好像破开了一角,里头银光闪闪。 “大意了!” 张云弯下身想要捡起,一阵地动山摇,给他晃倒了。 “大青山真有助修行?老子才六品,一拳能给山打裂了?” 外头传来声音: “张兄!张兄!是濛人铁骑!濛人大军来了!” 张云见破石头在震动下滑落山脚,又听闻喊声,只得出去,发现雪又少了一片,正要怒,见着大家全都手持兵刃而立。 往众人眼神所望之处看去,大片大片的濛人士卒,就在山下,阵势已成,汇聚云气。 王龙眉头紧皱:“山那边有一支大乾的军队,是精锐,但也就万把人,只怕挡不了濛人大军。” “听说小皇帝就在群山包围的盛乐城里,难道是冲着小皇帝来的?”张云握紧兵刃。 轰—— 磅礴气劲的轰然声,山体的晃动。 还有山下北濛小王子的大喝: “我北濛唯有铁骑百万,可杀人,斩将,夺魂,断魄....” “屠城.....开山!” 伴随着呼喝,濛军狰角铿锵而鸣,云气凝实,大军好似直接撞在了山体上。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张云瞬间就慌了:“王兄,咱们走吧,濛军来势汹汹,看样是要强行把山给开了,还要把里头的盛乐城给屠了!” 王龙连连点头:“太危险了,有云气加持,就算我有六品,杀一两个濛兵也吃力,还是跑吧!” 其他人纷纷应和:“走走走!别被发现了!” 半晌。 “你怎么不动?” “你也没动。” “不是走吗?” “那走啊!” “.....” 没一个人往山下走。 张云冷哼一声: “濛军要能开山,这大青山五十年,早开了。” “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开的,照这个晃动程度,怎么也得一夜。” “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冲着积雪来的,半山的雪,咱们各凭实力,能拿走多少是多少,等到濛军真开了山,再走也不迟。” 王龙哈哈大笑:“张兄是个敞亮人,濛军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有濛军缠住小皇帝和乾军,我们拿了内帑的银子,也能顺利脱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天我们就一同,做这两国之争的渔翁!” 众人不再遮遮掩掩,提起气劲一阵猛挖,见石碎石见木断木见雪扫雪,除了没有云气,实力不足,只从气势上来看,甚至比山下的濛军还强上几分! 而且还有许多人连夜上山。 山下有濛军?山里有小皇帝? 可是山上有雪,雪里有钱! 江湖中人,哪个不是刀口上舔血? 取的就是亡命财! 很快,一层又一层的积雪,褪去了。 只露出满山的人,满山的银子。 无数人遗憾,准备还是不够充足,应该拉车来装,这钱太多了,随身带根本带不走几两。 次日,红日从晨雾中跳了出来。 “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 张云与王龙抱拳道别,这笔银子,够几年开销了! 时间不早,一晚上的功夫,濛军已将一面山体破开的差不多,快溜! 而这时,一侧山壁开裂,五十年未面世的盛乐城,显露出来。 45.今天,朕来了,他们的援军到了! “山开了?” 正在和赵政一同编草鞋的恭青山,咻的一下站起来。 此话刚出,恭青山身子便是一僵,老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顺,喃喃道: “是濛人??!濛人来了!” 赵政缓缓放下草鞋:“老将军与我去城头迎战便是。” 恭青山早已抛下赵政,匆匆敲响府前的聚将鼓。 赵政跟随其后,安抚道:“将军勿慌,盛乐城地处漠北,实乃濛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 “我又如何不知?”恭青山鬓角的白发颤动:“老夫在这盛乐城里五十年了,没有一年睡好过觉啊!” “眼见着大青山积雪越来越多,心中却越是惶恐,每过一年,老夫的修为就低上几分,而今已是不入品,只能指挥将士。” “若是老夫手下兵卒知道了,也会有损士气。” “老夫心里明白这一仗迟早要打,也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时候,诶....” 恭青山早已不复五十年前北国剑罡剑引青山的锐气,五十年的岁月,不止消磨了他的修为气劲,还有锋芒棱角。 赵政心底多少有些失望,本以为能一睹当年高手一世宗师的气度,可大敌临头,却是这般。 真的就只是一个磕磕巴巴,节约着过日子的老头子,早已是残躯一具,为文官施政一方兴许尚可。 “先上城墙。” 赵政与恭青山一同来到城墙。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巩固城防,贴着城壕下了个长方的营地,城墙作为一面,两边宽窄,这样就多了一重防御。 聊胜于无,若是濛军还是叠尸体以骑兵攻城,至少能退守第二道防线。 三千白发老卒一丝不苟的守在城墙上,刚才山体的动静他们也听到了,山开了,外头的濛骑依稀可见,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恶战。 赵政将编好的草鞋发给老卒,甲胄、兵刃尚能维护,鞋子是消耗品,不少老卒都是赤脚。 还挺合脚。 “内营就这样吧。” 赵政看了看:“要是修得太坚固,濛人从其他外城攻城,反而不美。” “唉...” 恭青山只是叹气,这时候,城墙有什么用? 濛人都能开山了,盛乐城的城墙,还能比山体更严实吗? 那是他亲自引沙土堆聚的山,五十年都没人能打破啊! “濛人开山必然消耗大量云气,这是我们的机会。” 赵政满不在乎,毫无惧意。 .................. 小王子冷冷看着前方的盛乐城,心中有些激动。 一战,拿下五十年跗骨的城池,拿下大乾小皇帝,从此威望更甚,乃至再度南下,让濛人入主中原大地,也未尝不可! 稍稍观察一阵,他望见了城墙上的持枪老卒,以及小皇帝的身影,小皇帝的旁边,应该就是当年的北国剑罡恭青山。 老态龙钟,看起来不像是一品。 他没有贸然进军。 城头的老兵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比他手中的怯薛军,还要强上一些,好像达到了传说中的军魂层次,云气厚度简直匪夷所思。 小王子能猜到,这就是五十年前北椋支援盛乐城的宣武军,宣武军本就是精锐,又经过盛乐死战,历时五十年,能蜕变到这个层次,并不奇怪。 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些老兵数量不多,十万宣武军,现在最多剩两三千人,云气质量高,但是覆盖范围并不大。 能对濛军造成一些威胁,但在数十万濛军云气的压制下,很快就能消耗一空。 而且他只打开了大青山的一侧山壁,其他方向仍旧封锁,五十年前护住盛乐城的大青山,今天成了他们的绝命符,跑都跑不掉! 仅剩的斡鲁朵忽步台对小王子道:“对面守城的老卒有些门道,需不需要我带怯薛军冲城?” “不必。” 小王子摇头,直接拿普通濛军堆,数十万打几千,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淹死了。 怯薛军精锐和忽步台,留着对付小皇帝和大乾的兵马,盛乐城随时可以拿下,需要忌惮的是大乾十二卫。 如果大乾十二卫从外头包一圈,把他们堵在山里,濛骑施展不开,反而麻烦了。 “两翼各留部分兵马,其余压上冲阵!” 濛兵向前压进,弯弓,引箭! 小王子同时调动云气,一气成箭,猛地松开,带着尾羽在弓弦的嗡嗡声中急速飞出,后发先至,和其他上万只支羽箭撕裂空气,汇成风吹树林般的齐响! 这支气劲羽箭画成弧线,在堪堪下落时,濛军开始冲锋! 阵阵狰角声中,濛军云气连成一片,伴着如狼嚎的喊杀声,若是从空中看去,犹如一只奔跑的苍狼,择人而噬! 刷刷—— 箭矢已经到了,轻松便能撕破甲胄,老卒们能凭借厚实的云气抵挡一二,但一些濛军高手所射箭矢,以及那支小王子所射出的羽箭,却是抵挡不住。 “破!” 赵政也不动用云气,以磅礴的气劲化作壁垒,生生挡住了万箭齐发。 “一品??!” 恭青山面带惊喜之色,他知道能出塞的将军肯定有两把刷子,却不知道竟是一品高手! 即使大乾已然统一中原,一品高手也极为罕见,必是朝中大将,这样的将军所率领的兵马,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看来,真的和这位大乾将军所说的一样,盛乐城只是诱饵,濛军主力已在外围形成包围网,围而歼之,一战定漠北! “弃守两翼,全军压上,小皇帝就在城里!杀人!屠城!擒王!” 小王子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加重,一切美好的畅想,尽在眼前! “小...小皇帝?” 恭青山与老卒们手中的兵刃都迟了几分,哪来的小皇帝? “诸位将士!五十年前,北椋宣武军战濛军先锋于盛乐城中……” 气劲涌动,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死战,不敌!” “援军,未至!” “宣武将军恭青山只得剑引青山,强行封城!” “他们苦守孤城,等待援军。” “漠北的最后一城,隔绝大漠五十年,为国守土至白头,汉家犹念陷蕃生灵!” “他们等援军等了五十年!最后等到了家国覆灭的消息!” “依然坚守!” “五十年之坚守,不可破!”赵政拔剑出鞘,一气鼓动至山外,厉声喝道:“今天,朕来了,他们的援军到了!” “战卒何在?!” 46.震彻草原百年的声音 三千老卒心中激荡,云气蹭蹭往外延伸,山外也有一片云气往内延伸,从濛军后方,一直延伸到盛乐城头! 两股云气相连! “今日,并肩而战!” 山外的一万乾军精锐悍勇杀来,为首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带头冲锋! “大乾的....皇帝陛下?” 恭青山等不少老卒,嘴角抽搐。 他们都以为赵政只是大乾的将军,出身平民,所以擅长木工、篾匠活。 可....皇帝? 你一个皇帝,怎么还懂编草鞋,还跟我聊木材劈成什么样才能物尽其用? 可不能继续这么打了,恭青山知晓事情轻重,道:“老夫先将山体打开,大乾皇帝陛下,还是先引军离开吧!” 局势不明朗,即使是依计引诱濛军来攻,也有风险。 濛军敢来,必然有所倚仗,而且看来看去,乾军也就一万人,濛军数量碾压,要是战事不利,一国之君死在大漠,未来可想而知。 一定会再重蹈当年北椋之景,濛人再度南下屠戮中原! 赵政大手一挥,一品气劲连通乾军,充盈云气,目露精光: “何必长他人威风!乾军虽寡,亦可敌众!” “一汉,当五十胡!” “乾军威武!杀!” 万余精锐乾军,真就这么冲杀了起来! “额锤死你!” 一员濛将没反应过来,调转马头想要阻拦,二马相交之间,却只觉得手中力道一松,便再无力气,那冲锋在前的光头虎将直接一锤扫开周遭濛兵,用手揽住了濛将整个腰身,一声大吼,并就势一拔! 如旱地拔葱一般,将这名濛将硬生生从马上拔了起来,扔至人群,砸翻无数! 忽步台被这突然出现的乾军整蒙了,虽然一早就觉得可能有乾军伏击,但怎么会这么强? 即便是小皇帝亲自从十二卫中挑选的精兵,至多也就和怯薛军一个层次,可偏偏一万兵马,穿插在濛军阵中,就如同无人之境一般! 而那名为首的魁梧乾将,生生锤开一条道,又回过身开杀,整支兵马云气汇聚节节攀升,扫荡不停,势如破竹,有着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濛军,竟然完全阻拦不住!! 乾军结合城中老卒所形成的云气,太恐怖了! “这他妈是三品?” 小王子忍不住了,乾军与盛乐城老卒的云气,为何如此之盛? 明明三品境界,手中大锤挥舞如飞,硬生生在云气的加持下,秒杀同境界的濛将! “我去会会他!”忽步台打马便走。 那魁梧光头只是暴喝一声,手中大锤猛地一锤:“烂怂,额锤死你咧!” 忽步台借助怯薛军云气,以一品之威出手,匆忙之下,竟是也没能拦住,反而被震的虎口发麻! 太打击士气了! 小王子正要出手,听到北面山体如打雷一般,声音不停,山壁颤动,心中一喜,停下了动作,不再去管魁梧光头,反而是将忽步台招至身边: “你觉得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北...北面山体有异动?”忽步台神色一凝:“也有人在开山?还有乾军?” “再听听。” “是从山体内部传来的声音?” “是...是他?” 恭青山见乾军悍勇冲杀,大为叹服,虽然不知大乾国力如何,但这一战,以寡敌众,确实打出了汉家威风! “大乾皇帝陛下,可是后续还有援兵?” 恭青山大概知道,这只是先头部队。 想要以盛乐城为诱饵全歼濛人,这一万人再精锐再悍勇也做不到,现在借着云气,士气高昂狂猛无比,但云气终究是会一点点磨尽的。 “自然。”赵政颔首,他也不傻,以寡敌众打击一下士气,削弱濛军云气就差不多了,真正的主力,还得是蒙重的边军,算算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那就好。”恭青山放宽了心,如此说不定真能一战功成。 忽然,他听到了山体颤动的声音。 “什么声音?” “山体...内部的声音??” 恭青山忽然意识到了五十年前,那个让他苦战连连,不得不剑引青山封城的濛人。 草原千年来的第一勇士,金木真。 一声惊天的咆哮响起,如苍狼啸月! “博尔吉·金木真——” 这一瞬,仿佛山体逆转,河水倒流! 甚至连乾濛两军云气,都为之一颤! 彷徨雷音,离云气稍远的士卒,无论乾濛,脑中嗡嗡作响,脚步不稳,七荤八素的后退着! 乾军骇然,这等威势,一品! 而濛军骇然后,则是兴奋! 这个声音,一如当年,震彻大漠! “金木真.....他还活着?” 恭青山神色陡然一紧,当年就是因为解决不了金木真,才不得不封城。 那年金木真三十多岁,正值巅峰,五十年过去了,都八九十岁了! 这么大年纪,不死已经离谱,没有食物饮水,凭什么能不吃不喝活下来,而且还能有如此威势? 赵政挑眼望去,一面山体破碎,走出一个粗犷的汉子,身长八尺,上身赤果,浑身腱子肉,硬得像一块块铁疙瘩,他言语间有些轻佻,调笑道: “发育的挺好,这家伙大概这五十年里,喝水吃肉,日子过得不算苦。” 恭青山与老卒们均是眉心一跳,喝水到时能理解,雪水、山涧什么的,挤挤总是会有的。 肉.... 当年与金木真一同被压入青山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大量濛军,而现在出来的只有金木真一个人,似乎并不是因为只有他境界高,有一品之能活得久,而是其他人....都成了粮食。 濛人不忌口的。 “啥子东西哟,额锤死你!” 魁梧光头很虎,如此声势,也毫无畏惧,抄着一对比脑袋还大的擂鼓瓮金锤,冲着金木真而去,但还未接近,金木真只是一挥手,半点云气都没有用,调度周身气劲,就将其荡开! 方才还刚猛无比如入无人之境的光头猛男,连人带锤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裴将军?” 蒙重与赵延正巧策马来此,见势不对,开启云气一阵冲锋,将裴猛救下。 “这是谁啊?”赵延被金木真的气势镇住了,甚至就连浑身气劲都有些颤抖,鸡皮疙瘩直冒,小皇帝能是这种凶人的对手吗? 看着就不好惹啊!但现在投降濛人...大概是晚了。 “五十年...天底下...还..有...汉人?” 金木真五十年未曾人言,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见着不断涌来的大乾边军,他仰天长啸,吸入一口濛军云气,盯着为首的蒙重,便是一拳轰去! 隔空一拳,刚刚才到的蒙重,直接从马上飞起,横飞而去! 二品巅峰毫无反抗之力,一拳之威,恐怖如斯! “蒙将军怎么换了轻甲?还是重甲比较抗揍。” 赵政身形一动,立于城头,将蒙重接下,蒙重苦笑,伤刚好,又伤了。 赵政仍然未有大难临头的紧张感,只是望着恭青山道: “五十年前濛人的威势,朕见过了,我汉家将士,能将其压在山下,当年又该是如何威风?” 47.满山全都是银子,愣是没见着一片雪 汉家儿郎,当年又该是如何威风? 恭青山一阵失神,五十年前啊.... 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现在脑子里最深刻的事情,就是每天省吃俭用过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担心着濛人大军,期盼着中原援军。 如何剑引青山,如何对撼草原千年来第一勇士,当年种种,却是记不太清了。 “老夫....已是半具残躯。” 鬓角白发垂下,恭青山佝偻着身子,调度老卒守城,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金木真却是越打越猛,拳拳到肉虽是过瘾,但效率太低下,他直接将一根巨木倒拔而起,挥舞如风! 甚至不分敌我! 无论是乾军还是濛人,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哪管他三品四品还是几品,在这个草原千年第一勇士面前,个个都是不入品! 被镇压山下五十年,他要发泄! 乾军的云气压制不住这等凶人,濛军的云气则是为其助臂! 恭青山见此,愈加担忧,濛人有一个金木真,一个小王子,还有一个怯薛军斡鲁朵,这就是三个一品,乾人这边的高手,只有大乾皇帝一位一品。 那个穿着轻甲的将军,二品巅峰甚至半步一品,本来能借助老卒和乾军连通的云气,和斡鲁朵、小王子之流周旋一二,但刚来,就被金木真盯上,身受重伤! 意外频频,顶层战力差距如此之大,根本打不过! 恭青山再度提议道:“大乾皇帝陛下,老夫开山,你引军离开吧,老夫和这三千弟兄,还是能守住一阵子,争取时间的。” 这种局面,他没想过跑,也没想过活下来,但大乾的皇帝得活下来,中原大地要保证有足够力量,抵御随之而来的濛人南下。 现在可能没人是金木真的对手,但中原地大物博,总归有不世出的高手。 赵政望着茫茫濛军以及杀人如麻的金木真,反而是倒过来劝说恭青山与三千白发老卒: “北椋已亡,朕代表大乾接管盛乐城,你们解甲归田,自引一路归乡,我们御敌守城便可。” “按盛乐城年节,已是新年,那便新年快乐,一路平安!” 说着,赵政一瞬跃至城下,倒骑毛驴,气劲横扫,周身十三尺,无一人挺身而立! “西边,是前朝长安,南边,是洛邑....” “脚下,是江山社稷!” “宁可战死守社稷,岂能拱手让江山!” “大乾将士,列阵,随朕迎敌!”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打懵的乾军,顿时士气一震,皇帝身先士卒,无论适不适合,对士气的提升都是恐怖的。 蒙重被打重伤又怎么样?也不是第一次了! 更何况.... 走了老远的路,挖了小皇帝一路的银子,不给人家卖命,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大乾,万盛!” 这一声,就如同龙吟虎啸,连绵而来! 赵政乘势带兵掩杀一阵,战果颇丰,上前拦截的忽步台,被他一剑偷袭,身受重伤! 大日东升,濛军大云气,就像云雾一般,淡薄了几分。 初晨的日光渐渐变得耀眼,似乎能融化山头积雪。 北濛小王子动了,高声道: “到此为止了!” “全军压上,生擒小皇帝!” 濛军直接发动总攻,金木真虽然暂时不分敌我,但总归是草原千年来的第一勇士,自己人,而今不少濛军士卒,都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 金木真只是站在战场之中,高大魁梧的身躯,蛮横无敌的力量,都能让濛人士气大增,云气大涨!更遑论那恐怖的杀人速度,就跟割草一样! 城头的白发老卒手心手背都是汗水。 年纪已经大了,哪怕最低都是七品修为,体力也早就跟不上。 战了这么久,着实有些疲惫。 濛军兵锋突然调转,直冲小皇帝,反而让他们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一个老头望着身边的恭青山:“将军,五十年了,这刀挥的可真够累。” 北椋已经灭了,援军也来了,接管盛乐城。 按理说,他们应该解放了,应该跟着那一封封发不出去的家书,回归故土。 恭青山微微低眉,不置可否。 老头又道:“城下的乾军,就像那年一样,死了好多弟兄,蛮子似乎还比当年强上了几分。” “守。” 恭青山望着城下如绞肉机一般的两军,倾吐一字。 “守!” 三千白发老卒,也同时呼喝起来! 左手执枪,右手攒拳垒在胸口! “洛邑,赵全忠,守!” “平邺,钱成龙,守!” “南阳,孙义川,守!” “淮州,李继业,守!” “......” 这群白发老卒,最年轻的都有六十七八,虬须绕颊,但一个个的,面带红光,血气旺盛,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 一如当年! “不卸甲?死守? “守得好!” 赵政一剑横挡,荡开小王子,驴蹄声急,连进百步,顺手一划,气劲抹过,将金木真手中的巨木斩成木屑! 木屑形态,燃烧利用率最高。 他没有继续猛攻,而是调集云气,一息一震: “当日朕入盛乐城时,城守有言,贸然入城,不合规矩。” “什么是规矩?” “当兵,吃饷,这就是规矩!” “宣武卫老卒戍守盛乐城五十载,按规矩,理当发足五十年饷银!” 一股气劲猛然窜天,高不可攀,起伏延绵的大青山,一阵剧烈晃动,山石崩碎,积雪下坠! 一小段山体被赵政硬生生折了下来,落至山下! 战至一团的乾军濛军,血红的双眼里多了一片白茫茫,不止是两军将士发愣,就好像天地都为之顿了一顿,万物都惊呆了。 山上白花花一片,哪有什么青山覆雪! “封恭青山为大乾宣武卫大将军,命其领宣武卫与朕一同杀敌!” “北椋没发足的饷银,我大乾来发!” “北椋没杀尽的濛人,我大乾来杀!” “五十载饷银,今已补足,恭将军何时再入一品,与朕同战?” 恭青山看着满天坠落的银子,又抬头看了看大青山。 满山全都是银子,愣是没见着一片雪!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五十年来,看着大青山渐渐覆盖积雪,他都会感叹。 就连青山,都会衰老,满山积雪,就像是苍苍白发,老了,老了,都老了。 举目见日,不见中原故土。 可今日,大乾皇帝一夜落尽青山雪,太阳融化了千里冰封。 若是积雪尽褪,满山青绿,又当如何? 恭青山缓缓踱步至城头,仰望大青山,须发无风自动,双目凝神,掌心朝天双手高举! 48.九步入一品,一剑断青山! “北椋已亡,炎黄仍在!” “恭青山以单兵守孤城,挡濛人数万众,连月逾年,凿山为井,辟地为田,出于万死,前后杀伤丑虏,数万千计,今剩老卒三千,尽皆白发,卒全忠勇,满城节义,古今未有....” “不为汉家耻!” “宣武卫在此,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决不让濛蛮踏我中原半步!” “剑来!” 大青山翁鸣,无边气浪汹涌,冲天席卷,山中铲了一宿积雪,揣着银子的江湖人士,疯狂催动气劲跑路! 漫山遍野的松柏,影影绰绰,仿若人影攒动,飘摇却不歪倒,死死地立在大青山上,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剑冲破层层山壁,破空而来,落入恭青山手中! 恭青山从城头往城下,虚空踏出一步! 满头白发,多了一抹黑色。 同时,一点气机乍现!九品! 磅礴的气劲在体内游走,通彻四肢百骸,令他周身气势极速飙升! 一步升一品,城头距城门,总共九步。 那最后一步,就如同池塘里落进了一块砖石一样,涟漪四散! 恭青山负剑落地至城门,已是一品! 满目剑罡,遮天蔽日!气劲绵绵不绝,犹如长河,游走八荒! 皱纹满脸,满头华发一息却做三千青丝! 只是短短片刻,一个锐气尽失的白发老头,已回盛年,颜丹鬓绿,整个人散发着滔天剑意! 负北国剑罡之名,再入一品之境! 无穷无尽的剑气,悬于大军之上,好似要将濛军斩尽杀绝! 盛乐城城门嘎吱一响,被气劲荡开。 恭青山站在城门口,身后是从城门走出,披甲执枪的三千白发老卒。 “末将恭青山,领宣武卫三千甲士参见陛下!” “饷银送达,分文....不差!” “宣武卫将士,饷银已足,该如何?!” “死战!” 半息之后,一道道剑气裹挟云气,呼啸而去! 锋锐之气,天地慑服,一波接一波,滚滚而来! 赵政嘴角一抽,你妈的分文不差! 三千士卒,就算全都按精锐,甚至是将军的饷钱算,用得上这漫山遍野的银子吗? 分明是给多了!多退少补的道理懂吗? 该拿多少拿多少! 这他妈也是规矩! 战后再慢慢收拾,云气已成,三千白发老卒已只巅峰,恭青山再入一品,应该趁机一战! 赵政领军与恭青山汇聚于盛乐城城门口: “公如青山,朕如松柏,今日,一同明烛漠北!” “借剑一用!” “斩!” 刺啦—— 赵政借恭青山一剑,一击斩入濛军云气。 目标是金木真。 这家伙,五十年的起床气太大了,还是睡个回笼觉省的扰民,永眠! 那漫天云气,就好似布匹一般,被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三军无声,万籁俱寂! 整个天地好似突然变得极为安静! 初晨的光芒,并不烈,星星点点洒在赵政、恭青山、乾军身上。 “轮台?玉垣?” 沉溺在杀戮之中的金木真,感受到瞬息而来的剑气,登时清醒过来。 来不及多想,张口一吸,将濛军碎成两半的云气,吸入八成,浑身气劲更是毫无保留的疯狂爆发! 恭青山再回一品,汉人两名一品,本就让他心生忌惮,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则更是让他产生了害怕的念头! 对! 这个被压在山底下五十年,都未曾怕过的草原千年来第一勇士,第一次生出了恐惧的情绪! 那年剑引青山,他都未曾生过这种情绪,因为那时候他知道,死不了。 而这次...会死! 什么屠城杀人,金木真已经将一切念头抛诸于脑后,只求能挡住这一剑。 就算用濛军的云气,甚至是濛人的命去堆,也要挡住! 可以说,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斩将云气斩成两段,相当于削弱五成,再让普通濛军用云气,根本做不了什么事,将云气归于高手,才不会做无用功。 可终归还是没用,怎么抵挡,都是徒劳。 这一剑下来,宛如长龙,突破云气后,瞬间笼罩整个濛军。 金木真最高,自然最先面临这道恐怖剑气,一剑之下,即使他同样是一品,也如同纸张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刚刚还占尽优势,举手投足间重伤两名乾军大将,甚至顶着云气在濛军之中横行无忌,大开杀戒的草原千年第一勇士,就这么没了。 距离从山底下走出来,没多久。 初升的太阳,才偏移了寸许。 “呼——” 赵政长出一口气。 完事儿了。 金木真一死,忽步台受伤,濛军之中就剩一个小王子。 他和恭青山联手,直接往死里揍。 濛军大云气也变得无比稀薄,哪怕两个一品回盛乐城继续编草鞋,乾军直接压上,都能把濛军杀个大败。 “死...死了??” 小王子还没缓过劲来,整个人呆滞了。 满脑子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我草原第一勇士,就这么没了? 大家都是一品,你怎么能秒人呢? 太过惊世骇俗了.... 他想起了当年和大乾先帝的一战,那一战,是三名斡鲁朵被秒杀。 一脸震惊的小王子,大口喘息之后,才慢慢从震惊之中平静下来。 回想整个战斗过程,他很清楚,是一开始忽略了恭青山,太着重于小皇帝,给了恭青山重回一品的机会。 要是直接强攻盛乐城,把不入品得恭青山和三千白发老卒灭了,就算金木真战死,局势也不会这么恶劣。 可凭什么啊? 你一个七老八十不入品的老头子,凭什么能九步入一品? 还剑来? 就凭你钱多? 小王子望着四处散落,还时不时从山体滚落下来的雪花银,肯定了这一事实。 确实是钱多。 金银到底有什么用,草原上的黄金家族很清楚。 “撤!” 小王子回过神来后,思前想后,决定撤军。 再不走,就是死! 之前还说大青山会阻拦小皇帝的退路,再不走,阻拦的就是他们的退路了! “好!不愧是大乾皇帝,当了十年缩头乌龟,终于有敢出塞一战的勇气!” “今日一战,点到为止,有此景象,总算是没有堕大乾威名,不然我还不放心把这中原大地交给你!” “全军撤退!” 49.濛军已退,大乾万盛 小王子直接调转马头跑路,身受重伤的忽步台稍显犹豫,进言道:“汗王,为何要退?恭青山借剑小皇帝,力斩金木真,气势虽大,不可阻挡,可两人必然消耗大量气劲。” “我军云气虽然散乱,索性直接分做两半,亦能稍作抵抗,汗王乃一品,为何要退?” 小王子其实就是北濛的王号,一般濛人为表敬意,称之为汗王。 “说什么胡话!!” 小王子马不停蹄,那是,你身受重伤,可以推脱,不会勉强你迎敌,可你让我正面硬抗两个一品? 真当我是天狼神啊? 其实要真是敌人高手多,也就算了,关键是钱也多! 钱多,就意味着士气高昂,云气难挡,越杀越猛,硬着头皮打肯定损失惨重! “你听听这声音,乾人的泥腿子,叫的比我们还大声,这士气,这军心,你顶得住吗?” 倒也是,五十年来的第一声咆哮,顶不住。 乾军的云气让忽步台也有些畏缩,虽说还是有些不甘,但小命要紧:“那便退吧!” 这时候,战场中央的赵政缓缓开口: “濛军,败了。“ 本来就不算像中原兵马井然有序的濛军,彻底失序! 高手不用太担心,再不济也能跑路,下面实力不济的濛军,心中却是明白得很,云气散乱,危机就在眼前,小王子都下令跑路了,他们再不逃命,恐怕真的要葬命于此! 小王子见状不妙,撤军也得井然有序才行,不然各自跑路,只会造成更大损失! 濛军士败了,但不算伤筋动骨,稍作喘息,仍有一战之力! 他只得和忽步台放慢脚步,配合剩下的将领,以怯薛军为主,调度残军,有序撤退。 乾军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濛人,撤退也要往死里打! 每个濛人是行走的雪花银! 不过片刻,乾军就在赵政的目瞪口呆之中,压着濛军往死里打,云气还不带消耗的,甚至越打越盛,痛打落水狗都没这么利索。 濛军死伤无数,再无反抗之心,径直向北,一去不复返。 就在此时,赵延不顾浑身鲜血,俯首拜于地上,大喊道: “深入大漠,追击万里,今日竟得此大胜!濛军已退,大乾万盛!” 一边说,一边不忘盯着散落在地上的雪花银。 打仗来钱不比贪污快?奸贼赵渠梁太愚蠢了! 此言一出,白发老卒,边军将士,也是嘈杂一时。 一面左顾右盼,和赵延一样,望着漫山的雪花银,望着地上的雪花银,探头探脑,一面窃窃私语,交流不停,盘算自己的战功,能换多少钱。 最后稍稍安静些,才望向驴子上的赵政,钱肯定又是小皇帝藏的,有内务府印记呢,怎么分,还得小皇帝说了算。 这时候,赵政神色不变,钱花了,得听个响。 要把逼装了,把人心收了。 赵政驾驴,往前一步。 三军将士欢呼雀跃,什么“大乾万岁”、“大乾万盛”、“大乾万代”、“大乾万福”之声,不绝于耳。 还偶尔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乾万两”。 赵政伸手下压,对着将士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目狰狞,气劲鼓动,大吼道: “咱们胜了!” “草原蛮夷,几千年来,只要挎着弯刀骑着马,三五人就能南下劫掠中原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陛...陛下,咱们胜了!” 到底还是恭青山这种没见过长城金银砖的白发老头儿,反应比较快,没有完全被雪花银迷了眼,俯首落泪而拜。 这之后,才有诸多将领随之而拜。 “先清理战场。” 赵延何在?” 赵政将赵延调至面前:“你领兵去清算那些江湖人士,若是有自发参战,击杀濛人,待遇等同乾军士卒,若是没有参战,一文钱也别想带走!” 赵政面露狠厉之色,该花的钱,狠下心,也就花了,不该花的钱,那是一文钱也别想动! 江湖中人不过是铲雪的工具人罢了。 “要不要....”赵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什么江湖草莽,也敢抢咱们的钱? “不必,清算完毕,赶走便是,若有愿意随军继续北上王庭的,便分与一些吃食。” 赵政摇头,这些人还有用。 之后汇合十二卫,直冲王庭,北濛就灭了,大乾算是彻底占据了大漠。 但他要的是一个富饶的大漠,而非一片黄沙,这些江湖人士,就是让大漠富裕起来,让自己挣更多钱的关键之一。 赵延领命下去,余者清理战场,安营扎寨。 赵政看了眼两员大将的伤势,蒙重还好,他从金木真手中接住蒙重时,化解了气劲,伤势不算特别重,休息个把月就差不多了。 不碍事,本来赵政就属意让蒙重接手盛乐城,以盛乐城为中心,整顿整个大漠,开发大漠经济,作为对外将领,蒙重还是很有能耐的,起码能挨打。 裴猛的伤势比较重,有些棘手。 赵政很喜欢这个虎背熊腰的猛将,年不过三十,就有三品修为,以后前途无量,很适合作为亲卫心腹。 主要是这光头智商不高。 傻子下手没有轻重,脑子越不好使,打人越疼,而且不会一直盯着他的钱。 再者,还有不少方便之处。 比如那对擂鼓瓮金锤,是当年他亲自赐下的,大家都以为是度了一层金,内里是实心镔铁,实际上吧,懂的都懂。 擂鼓瓮金锤共重320斤,这可就是近五千两的黄金! 没人敢惹这个傻子,锤子看着就唬人,硬碰硬贸然硬接太蠢。 而且裴猛本身修为不俗,又对御赐的擂鼓瓮金锤极为宝贝,锤人时气劲都附在锤子上,不易损毁,连血都难沾染,根本不可能露馅。 以后征战连连,多让裴猛立立功,多赏几对锤子,藏钱藏得稳稳当当! 天色已晚,安营的安营,扎寨的扎寨,赵政领着将领进城,稍作休息。 盛乐城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个自娱自乐的新年,盛乐城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最好的开年礼物,五十年的封城,终于解封了!再也不用整日担心濛人来攻!中原很快就会和盛乐城建立贸易,物资会丰富起来! 盛乐城里物资不丰富,不宜大肆宴饮,赵政以勤俭治国,也不搞这一套。 但封赏分银子,应当是有的。 “恭将军今日重回一品,借剑破云气,居功第一,又苦守孤城五十载,堪比古之名将,勋劳之重,应当重赏。” 随军的行军司马立刚进城落脚,就提出建议。 一言出,赵政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痛,该来的还是来了。 50.你也是追着银子找来的? “蒙将军、裴将军也不差。” 恭青山应声不及,他刚入朝,又有皇帝亲征,怎么也不敢居首功。 按他的想法,把濛人打完,宣武卫好生休息,安享晚年就好了,早过了出风头立功的年龄了。 看看阔别五十年的洛邑花灯,走街串巷吃吃小食,体会下五十年沧海桑田,比升官加爵有意义的多。 当然,钱是不能少的,那些花灯酒家,灯火美食,哪一样都得花钱! “好了,诸卿。” 赵政勉强露出微笑:“战事才刚过一半,濛军不过是遭遇两场大败,仍有一战之力。” “退守王庭,或是弃了王庭深入大漠,都是麻烦事。” “可以肯定的是,濛人再不会贸然出兵,等到十二卫抵达,汇聚一处,朕便率军直捣王庭,封赏之事,还得安定了大漠再说。” “战事还未结束,诸位卿家仍需努力!” 恭青山与行军司马齐齐起身谢罪,以水代酒自罚一杯,方才坐下。 也是,还没打完就分功劳,实在不好,若是那些功劳不足的小兵,看见同僚升官分钱,心中嫉妒暗恨,反而分心,影响战事。 留给将士们一个奔头,有功劳的,继续凑凑,升个大官儿,功劳不足的,打到王庭继续努力,也许能后来居上,保证所有将士,一门心思都在打仗上。 盛乐城中简陋的吃食,让行军司马不太适应,绿菜基本没有,糊糊一样的小菜配上粟米,有些难以入口。 赵政吃得怡然自得,遗憾道: “阵斩金木真,可惜,没有捉到那北濛小王子。” 恭青山道:“陛下勿扰,濛蛮金木真登临轮台,能一剑斩之,已实属不易,老臣观那北濛小王子,不过寻常一品,尚未入轮台,不足为虑。” “……” “轮台是何物?” 恭青山诧然,你会不知道轮台?你那一身气劲,难道是送的不成? 他只道是考验,小皇帝想要知道他的真实境界,于是道:“回陛下,入一品,便可登七重轮台、筑九重玉垣,起十三重楼.....” 赵政一愣,一品还有这么多门道?我这气劲全是藏钱送的,也不知道啊! 恭青山继续道:“境界有所差距,只是气劲更为绵长,依旧属于一品,战力上倒是并未有太大差距,老夫当年尚未登临轮台,亦能和金木真一战,陛下也不必担忧,那小王子老夫便能轻易胜之。” 赵政大概明白了,这一品之后的七重轮台、九重玉垣、十三重楼,乃至后头恭青山不知道的境界,全都算是加血的,就是让血更厚,高手破气更难,更抗揍。 他也不再追问,再有想问的,问问公孙起就好了,先帝那么强,公孙起肯定知道一品之后的这些事情。 以水代酒,又是一口,赵政道: “濛军虽败,犹有战力,我等应与十二卫汇合,再行战事。” “我军尸首、伤员安置的如何?此战伤亡与斩获如何?” 行军司马盯着一堆难以下咽的吃食发难,又不好推辞,听到询问,喜出望外,得以解围: “陛下,据在下所知,除却一开始为金木真所杀士卒外,此战重伤残废者不多,战死者极少,轻伤甚众,加起来得有四千之众……” “至于斩获,濛军撤的快,不过将士悍勇,奋勇争先,倒是斩获颇多,应有万余。” 行军司马言语中,不乏遗憾,他是文职,不宜冲锋,不然也上去捡几个人头,换几块雪花银,凑足几块金银砖。 赵政心头又在发痛,那是悍勇吗?给你这么多钱,你也悍勇啊! “这可是大胜啊!!” 恭青山欣慰而叹,五十年未出世的盛乐城,竟是以这种扬眉吐气的方式,再次入世! 行军司马继续道:“缴获了不少战马、盔甲、金银绸缎……” 有缴获? 赵政眼前一亮,问道:“怎么分的?” “暂未分取,全都与雪花银一同收了起来,待清点完毕后,再上呈陛下做定夺。” “不错。” 赵政颔首,道:“不必仔细清点,先将地上散落的雪花银和大青山中的雪花银收拾起来,一同放去盛乐城库府,所有财物,等击破王庭,一同分赏。” “是!” 行军司马没有异议,仗还得继续打呢,身上揣太多银子反而影响发挥,万一因小失大,少杀了几个胡人,少拿了几两银子,可就亏死了! “陛下...”行军司马忽然想到一事:“边军来盛乐城途中,沿路挖出了不少银子。” 赵政:“???” 这一瞬,他连手中的破酒盅都有些拿不稳。 好家伙,朕费心费力埋的银子,全给你们挖出来了? 该不会你们就是顺着地上的银子,才找到盛乐城来的吧? 临走之前,不是给你们配置向导了吗? 行军司马一脸动容:“陛下不知,大军行至一半,迷了路,便是向导也识不出路,多亏了这些银子指路,才得以脱困,即时赶到盛乐城。”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竟想到以银子来为大军指路!” 呸! 赵政心中唾了一口,道:“那是....先帝的银子,先帝当年驱逐濛人至大漠,想到以后两国必有一战,便留下了这些银子,留待后用。” “只是不想.....” 行军司马一脸懵逼,银子上都有内务府印记,还是天统二年,这能是先帝留的吗?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陛下说啥,就是啥,只得道:“先帝竟是算出了身后之事,臣叹服。” 赵政面无表情的道:“那些银子,如何处理了?” 行军司马不好意思道:“蒙重将军将一些银子分与了将士,有封赏才有找路的力气,但是银子太多了,剩下的一些,便用马匹押送,现在与缴获的物资放在一起。” “那就好。” 赵政松了口气,还行,没有全丢,至少留了大部分。 恭青山却是如临大敌眉头紧皱:“陛下....若是如此,臣以为,钱两甚多,盛乐城的库府,不堪其用。” “挖大些,往底下挖,都埋着。” 赵政心底翻了个白眼,没地方放就都藏在原地多好! 这下好,又得重新藏了,而且这么多钱暴露出来,也不知道朝中公卿要找什么理由挪用,诶.... 过了几天。 公孙起收到盛乐城大捷的消息,才带着十二卫紧赶慢赶,汇师一处。 “你也是靠挖银子找到路的???” 51.太史令泄职,罚俸一年 公孙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真当他瞎吗?榆木川都有那么多金银,别的地方不会少。 反正,是“先帝”的银子,别那么激动。 “挖出来的银子呢?” “分了。” “分了多少?” “都分了。” 赵政心中悲愤不已,这比蒙重还过分啊! 蒙重的边军好歹还留了点,而且是走到一半才迷路,挖到的银子相对少一些。 大乾十二卫,可是刚离开长城,就迷路了! 就这么挖了一路! 赵政一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还好,不算多。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漠里的零散银子,都是小钱。 大青山的片片雪花银虽多,但和北濛王庭底下的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次漠北之行,只要能将王庭底下的银子藏好,就算成功。 “十二卫已经汇合,继续北上,尽屠濛人王庭。” 公孙起人狠话不多,开口就是亡族灭种屠王庭。 早前怀疑十二卫,现在十二卫兵马皆可用。 形势一边倒,大乾占据绝对优势,谁也不是傻子,这时候跳反根本改变不了战局,哪怕早就和濛人有勾结,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帮忙,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赵政掏出一把钥匙:“锁链给你解开,你带十二卫追击濛骑?” “不必。” 公孙起鼻孔出气,把手缩回袖子里,虽然一路上他也捞了不少银子,但看来看去,都没这锁链阔气。 而且单手灭濛,这事儿传出去了,多气派! “陛下先前说要教我打濛人,我只是来看看,陛下是怎么打的。” 不就是舍不得金链子,看你这德行。 赵政不屑的撇撇嘴,多公孙起一个一品,打起来自然会更顺利,但没有公孙起,也不是打不赢。 “你就继续跟着十二卫吧,刀笔吏就要有刀笔吏的样子,盛乐城大捷记好了吗?” 公孙起掏出一个册子,高高抛弃,手中现出一支笔,唰唰凌空两笔,等册子落至手中,已然写好。 “青山封城,帝单骑入城,舍身聚濛众,歼之。” “写的不行,太史令泄职,罚俸一年。” 赵政咂咂嘴,没什么逼格,回头还是得找专人来写:“你和恭青山、夏侯莽一同领十二卫兵马,追击濛人。” 话到一半,赵政顿了顿,特意叮嘱道:“不得掘地,漠北大地,被你们挖的坑坑洼洼,道路崎岖难走,日后如何大兴商业?” “盛乐城里有濛人俘虏,不许杀,充做向导,濛军匆忙撤退,一路留下无数痕迹,循着便能轻易跟上。” “知道。” 公孙起也不打算再挖,掘地找银子效率不高,找路可以,赶路还是慢了,慢上一两步,就少杀几个濛蛮,实在划不来。 而且这一路上,衣兜里能塞银子的地方,都塞满了,再挖也没地方放,算了,省得挖出来便宜别人,下次自己偷偷摸摸来。 安排好十二卫大军行程后,赵政故技重施,又让鱼承恩帮忙遮掩,自己领着一万精兵,溜了。 其实没什么必要,平推就能歼灭濛军,打到王庭也不难。 但他想再快一点,彻底一点! 赌一把! 赌大军纠缠住濛军主力,自己这一支兵马,能够一举攻入王庭! 雷霆手段才能震慑濛人! 前后夹击,让濛人顾此失彼无家可归,才能最大限度瓦解他们的抵抗之心! 入主王庭的第一个汉人,必须是他自己! 大乾的皇帝! 而且....北濛王庭底下还有钱,得藏好,多做几层掩饰! ...................... 入夜,狼居胥山百里之外。 夜色如墨,大漠上一片肃杀。 小王子已经整理好败军,正在宿营。 他没有太过着急,濛人连遭两次大败,士气不振,而且濛军本来军纪就很差劲,战时还能因为云气,听听指挥,夜里休息,却是以各部族为单位,各自休息,泾渭分明,非常松散。 这么撤军,若是被大乾小皇帝逮着机会,追上来趁虚击破,可就麻烦了。 所以小王子宁愿慢一点,稳妥一点。 踏踏踏—— 马蹄声响,濛人斥候骑兵在巡营。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贯穿一名斥候的咽喉。 “敌袭!” “有人袭营!” “吹号角!” “快去禀报汗王!” 小王子心思缜密,除了明面上的巡夜斥候,还有暗哨。 乾军杀了斥候,却被暗哨给发现了。 呈太字型四仰八叉的濛人们纷纷惊醒,好在早有准备,并不慌乱。 小王子从浅睡中醒来,厉声道:“可是乾军来袭?” 一名濛兵仓皇而来:“汗王,乾军追上来了!” “果然。” 小王子临危不乱,亲自吹动狰角,聚兵迎敌。 忽步台不禁叹服:“乾军就算能追上,也必然体力不支,汗王料事如神,我军以逸待劳,虽然遭袭,但早有准备,乾军占不到便宜,反倒鼓舞了我军士气!” “随我杀出去!” 小王子上马,面露凶色,让大乾的小皇帝胜了两次,这次有所准备,只是抵御夜袭还不够,他要有所斩获,一场大胜! “挡我者死!” 小王子身先士卒,身后忽步台带领怯薛军相随,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庞大的气劲爆发,手中弯刀如月,划出道道寒芒! 呲—— 利器入肉的声音,小王子马不停蹄,在营地杀了一个来回! 乾军的夜袭根本没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让早有准备的濛军士气大增,云气聚集相当迅速! “滚开!” 小王子大喝一声,弯刀化作弧线,调集一片云气,呼啸着朝一员乾军将领冲去! 血光迸射! 那员将领直接变成两截,上下两段从马背左右两边分开掉落! “濛蛮早有准备!” 带着左武卫袭营的夏侯莽咬牙切齿,单臂挥舞着兵刃,迎上了小王子。 趁夜袭营是他的主意,本以为濛人匆匆撤军,肯定不会多加防备,没想到不加防备的是自己。 “杀!” “杀光这些卑劣的乾人!” 濛军见自己占尽优势,个个悍勇无比。 扬眉吐气了啊! 无数濛人发出狼嚎,合着狰角的铿锵之声,与乾军恶狠狠厮杀在一起,更有悍勇濛军,生生撞上乾军,肉贴肉互搏! 夜空中惨叫声连连! 52.我们合理怀疑,王庭也藏了银子 乾军夜袭失利,想撤退,小王子却盯上了夏侯莽。 他将气劲连通云气,一支锋利的狼牙箭已由从骑送入手中。 弯弓,搭箭! “去!” 咻! 银星一般的寒芒,瞬息之间掠过千步之距,直取匆匆撤退的夏侯莽! “将军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员六品乾将气劲爆发,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挡在夏侯莽身后。 一瞬间,狼牙箭贯穿了身体,箭上的强大气劲,甚至将其身下的骏马,压得四蹄跪地! 狼牙箭还在飞行! 好在这一个延迟,让夏侯莽有了反应时间,微微偏转身子,狼牙箭从他空荡荡的左臂下穿过,射了个空。 独臂也有独臂的好处,至少可杀伤面积比四肢健全的人,要少上一部分。 不过即使躲闪开来,夏侯莽也被狼牙箭上的气劲,带得人仰马翻。 “可惜了。” 小王子顺手点杀几名看起来修为较高的乾将,当作开胃小菜,再度调集云气,冲着没有马匹的夏侯莽而去! 眼看着又是一箭飞来! “大乾可以无末将,不得无将军啊!” 幸得偏将舍身,不仅以肉身挡箭,还送来了所骑马匹,夏侯莽才得以上马,险象环生,最后总算成功领军撤走。 不过片刻功夫,夜袭失败的乾军,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濛人,才是草原的主人。” 小王子挺弓,傲然立在马上。 忽步台大声道:“汗王,我军勇士阵亡两百人,重伤百人,轻伤二十七人!” 小王子豪迈回应道:“乾军伤亡几何?” “四千三百二十一人!余者也大多受伤,其中更有十三名六品以上将领!” 编的。 伤亡全是编的,大多濛人都不识数,不可能这么快就清点好战损。 但没人在意,谁都知道这次是大胜,差不多有个数字,就可以了。 “呼呼呼——” “呼呼——” “呼呼噜——” 营地响彻濛军大呼声! 从南下攻长城一路憋屈到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 真特么受够了! 而今终于有了草原之主的风范! “不错。” 小王子表面上轻描淡写,内心还是有些震撼。 家门口的一场小胜,都能让濛人如此欢呼雀跃,看来之前真的是太狼狈了。 不过现在缓过劲来,重新一看,乾人不过如此。 大乾小皇帝虽勇,但兵不强马不壮,能用者不过万余,可北濛人人能战,人人皆战,上了马挎上弯刀,全是勇士。 现在士气也回来了,形势逆转,而乾军经此一败,就很难再凑齐十二卫北伐。 而且大乾内忧外患,小皇帝归朝后,也难以再次御驾亲征,到时候,濛军重整旗鼓,南下易如反掌! “大乾的胜利,到此为止了。” 经此一战,小王子总算找回了自信。 一连数日,濛军与乾军大战小战十三次。 濛军仗着更熟悉地形,善弓马,稍站优势。 “恭青山虽强,但我军只要迂回游击,不正面对战,他也没什么办法。” “公孙起一直未出手,应是受制,看来大乾小皇帝并没有完全信任公孙起,只是借助他的凶名,打击我军士气。” 小王子站在一处土坡上,高处不胜寒。 这些日子里,乾军十二卫中,但凡叫的上名字的将领,都吃了他突施冷箭的苦。 他的箭术搭配上怯薛军云气、濛骑的机动性,只要来回拉扯,就是草原上最恐怖的事物! 之前两次大败,不过是受了地形限制,被小皇帝摆了一道而已,现在,优势真的在他! 就连乾军的高手,也没什么办法。 恭青山和十二卫大军的云气不契合,三千白发老卒放在两支大军里,云气又有些不够看了,发挥平平。 公孙起是个样子货,吉祥物。 这就意味着,乾军之中,只有小皇帝一人,可以与他一战。 而小皇帝一直没有出手。 “小皇帝.....” 想着想着,一股冷风吹过,小王子忽然觉得背后一寒。 单骑踹营,单骑入城,各种以身犯险的小皇帝,不可能贪生怕死。 两军交战多次,完全没有露面,说明小皇帝肯定又独自离开大军了! 小王子意识到不对劲,这些天因为连连大胜,占据上风,竟是有些昏了头! “王庭!!” 忽步台也意识到问题,暗道一声不妙。 虽说王庭还留有一定守备力量,但小皇帝终归是一品高手! “忽步台,你带领怯薛军与我一同赶往王庭,要快!” 大军倒是不用担心,现在士气高昂,云气厚重,乾人不可能硬打,吩咐下去慢慢撤回就好了。 可漠北腹地最安全的王庭,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险境之中! ................................ 漠北。 赵政率领万名乾军精锐,迎风而立。 目力可及之处,隐隐绰绰现出一座大山,正是北濛王庭所在,狼居胥山。 开着云气一路奔袭,不休不眠,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甚至赵政都有些差异。 虽说都是精锐,但十年没打过仗,竟然还有这种素养,真让人佩服,不愧是当兵的人! 他双手攒成拳,策驴立于阵前,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你们是大乾最精锐的战士!” 将士肃穆,注视着小皇帝,看似年轻的小皇帝,已经用两场大胜,在他们心底留下了足够威望。 赵政深吸一口气,凛然道:“就算是草原上的濛人,也做不到不眠不休奔袭千里,但是你们做到了!” 内心虽有纠结,还是干脆利落的道:“朕,必有封赏!” 万名将士目光激荡,等的就是这一刻! 都是血肉之躯,谁他妈愿意拼死拼活不眠不休奔袭千里?累不累啊! 还不是等着饷?! 他们盯着远处的狼居胥山。 每个将士眼中,仿佛都有一束火焰在熊熊燃烧。 没人怕小皇帝不给钱,那么多银子,拿都拿不完。 一路走来,他们见了太多。 长城有金银砖,大漠底下有银子,就连大青山积雪下,也是成片的雪花银。 不是做白日梦,我们合理怀疑,北濛王庭也有银子。 都说封狼居胥,狼居胥山到了,打完了,可不就该封了吗! 将士们皆是呼吸急促,金银珠宝可不是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楼! 就在眼前!就在这大草原!就在这狼居胥山!就在这斡难河畔!就在这北濛王庭! 先到,先得! 这股气势,着实让赵政怔了一下,以前还以为军魂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 看来这万名将士,经历几次大战,也和白发老卒一样,有了为大乾征讨四方的信念,不负精锐之名! 赵政也是心中激荡不已,拔剑高举! 阳光洒在锈迹斑斑的铁剑上,偏折,再偏折,仿佛射入了对面的北濛王庭。 “三军将士听令,马踏狼居胥山,朕要夜宿王庭!” 53.入主王庭! 草原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雨雪大作。 如此极端的天气让乾军的处境更加艰难。 但这个时候,赵政和将士们心里想的,却是天赐良机。 这样的天气下,王庭中的濛人,根本不会发现乾军动向! 现在,就是最佳的偷袭时机! 一万乾军在恶劣天气的掩护之下,悄悄来到狼居胥山下,接近北濛王庭外围。 这一刻赵政炯炯有神的目光,已经透过风雪,隐隐看到了象征北濛最高王权的王帐。 北濛前身是金帐汗国,历代首领都和小王子一样,出身于黄金家族。 因而北濛的王帐,又叫做.....黄金帐! 黄金帐啊!!!! 乾军将士具是血脉偾张,全身汗毛,都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 大滴大滴的雨水,砸的落叶在空中打转,雨滴落在人身上,也有些疼,赵政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将士,有些莫名其妙,人屠出现人传人现象了? 但见军心可用,他果断下达了命令 “全军出击!” 锈剑也要露锋芒,霎时间,夜空下响起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万名乾军精锐,直奔王庭而去! “敌袭!” 充做外围岗哨的濛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乾军! 顷刻间,狰角响起,粉碎了寂静的夜幕。 “敌袭!敌袭!” “嗷呜——” 正在大帐中熟睡的濛人,猛地起身,看着彼此衣不遮体的身躯,面面相觑。 敌袭? 这里可是北濛王庭! 草原上最难以攻陷的地方! 就算大青山塌了,阴山塌了,狼居胥山塌了,王庭也依然坚不可摧! 濛人喜欢围猎,尤其是夜间围猎。 发现野兽后,濛人会立即展开包围,然后用篝火,把包围圈的轮廓显示出来,设四五层岗哨把守。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将野兽挤压在中心,包围圈越来越小,密度也越来越大,野兽都恐慌甚至疯狂起来,互相扑食,自相残杀,而外围的濛人,却是在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渐渐的,围猎就成了濛人的练兵方法,濛军将领总是身先士卒,亲赴最容易被突破的地方,像打仗一样,详细部署围猎。 北濛王庭的布局,也参考了围猎,外围全是濛人毡帐和岗哨,内圈则是濛人贵族的毡帐,以及王帐。 千百年来,都没有人能突破外圈,抵达内部的王帐。 别说是中原的泥腿子了,就是同为草原健儿的四氏,来了狼居胥山,也只能饮恨。 濛人们快速穿衣,人人都是勇士,任他是哪一路大军,入了这北濛王庭,都和深入包围圈没什么两样! “扔!” 赵政抬手扔出一个装满火油的羊皮袋。 原本装土的羊皮袋,在榆木川用完了土,他没舍得扔,一直挂在驴上带着,正好派上用场。 羊皮袋被抛入毡帐内,火油浇淋。 毡帐,以柳木为骨,可以卷舒,面前开门,上如伞骨,顶开一窍,谓之天窗,皆以毡为衣。 说白了,从头到脚,全是易燃物。 而且还有火源,每个毡帐天窗下头,都有高约二尺的火炉,常年点燃取暖,地上就是地毡,易燃。 “烧!” 赵政一声大吼,调集云气,气劲震荡,整个王庭所在范围内,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一样! 登时地动山摇! 濛兵倒是还能站稳,但无数毡帐中的火炉,炭火外冒! 起火了! 濛人的可燃物太多了,家家户户都有大量皮毛,还有这毡帐,火油只是作为引子,便能引发冲天大火! “分出千人救火!先救王帐!” “剩下人等,跟我一同抵抗敌军!” 留守王庭的濛将有些斤两,修为堪堪二品,但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很快就稳住了慌乱的濛人。 “乾军突袭王庭?” “好大的胆子,勇士们,上前迎敌!” 这时候,雨更大了。 王庭之中好像起了一道水幕,一切变得迷迷濛濛,远处的景物全看不见了,火势也渐渐小了起来。 为首的濛将放声大笑:“濛人就是草原的主人!草原为天狼神的子孙所主宰!本就风雪交加,还敢放火袭营,现在更有暴雨相助!” “愚不可及,必死无疑!” 赵政毫不惊慌,反而松了口气。 他只想用火攻制造混乱,要是一把火将王庭下头的金银全烧出来了,还挺亏。 幸好濛人不傻,知道第一时间救火,暴雨也来得及时,尽早浇灭了火焰。 万名精锐乾军也不恼怒遗憾,反而纷纷将刀枪高举,奋勇杀敌! 火焰虽然只制造了一时混乱,但暴露出了王帐所在位置! 黄金帐! 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杀啊!” “乾军威武!” “为了大乾!” 乾军悍勇无比,疯狂咆哮,仅仅万人,却像是千军万马,决堤洪流,向着王帐,一往无前! 濛将依然调度有序,指挥濛军将士取下大弓,远程阻敌。 他早已看清楚,乾军人数不多,只有万余,濛军占据人数优势,没必要强行冲上去硬碰硬。 嗖—— 濛军云气已成,一大片密集的箭雨临空,冲着乾军而来! 破空声不绝于耳,乾军之中不断有将士倒下,但没有人在意,无一人停下脚步,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小皇帝自己日子过得穷哈哈,但从没有克扣过对别人的封赏,就算是死了,阵亡将士的家人也必将得到厚待。 当然,没有人想死,他们只想冲杀到黄金帐,击破王庭,打垮濛人,立更大的功,拿更大块儿的砖! 死了固然能拿不少,活着能拿更多!跑了一分没有! 因而,存活下来的将士,挥动兵刃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几分! 濛将不理解,居然还有这种越战越勇的军队,简直匪夷所思,见势不妙,也不再考虑什么战损,直接让大军压上! 成千上万的濛人齐齐发出狼嚎,就像是在围猎一样! 王庭就是猎场,乾军就是被围猎的羔羊! 然而,敢深入包围的不可能是羔羊,而是猛虎! “死开!” 赵政大喝一声,一剑扫开,周身十三尺,再无有头濛蛮! 他的凶猛登时引起濛军注意,几个四品濛将围杀上来,但赵政只是气劲全开,恍如切豆腐一般,一剑一个! “踏踏踏——” 小毛驴轻快蹄声所至之处,绝无活口! 一剑,便是一片! 濛军在哀嚎,太猛了,打不过,无人能走上一合。 乾军也在哀嚎,太猛了,抢不过人头。 这都是功勋,都是银子啊! 54.这宝库怎么打不开??? 望着压根没有完整尸体的同族,便是向来以悍勇闻名的濛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太强了.... 若是没有云气,那为首的乾人,甚至能一气破王庭。 濛将也发现不对劲,乾军不仅士气高昂,为首的将领也是强的离谱,但他不能退,声嘶力竭的高吼着: “王庭就在身后,死战不退!” “誓死守王帐!” 濛人们也纷纷惊醒,硬着头皮杀上去。 身后就是王庭,退能退到哪儿? 就离谱,乾人奔袭来此,又逢狂风暴雨,不得天佑,怎么云气一点都不见少? 赵政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又准又快。 杀敌只是小菜,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 北濛王帐已经暴露,而且一开始就遭了火攻,即使很快被暴雨熄灭,帐中之人也肯定会转移,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赵政找的,就是这种地位尊崇,能够极大程度打击士气,一锤定音的人! 找到了! 王帐旁边,一个头戴狼牙饰品的濛人,被众多濛兵护在阵中,缓步向后转移! “护卫朕冲锋!” 赵政长啸一声,驴作的卢飞快,疾驰而出! 指挥濛军的濛将,第一时间发现了赵政的目标,连忙调军遮掩! 那可是小王子之子,未来的北濛之主,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不凡,得天狼神庇佑,一度被濛人视为能超越先代的潜狼之主! 田忌赛马,上驷对中驷,北濛王庭无一品,赵政抛下大军,冒着各种风险孤军深入,不就是赌的这一刻吗? 现在就是收获的时间! 没有人能阻挡他! 小王子的儿子,也有四品修为在身,绝对是年轻一辈中的天才,可即便如此,催动全身气劲,也挡不住赵政一剑! 甚至赵政这裹挟云气带着半数气劲的一剑,给他连人带一圈护卫,都斩了个干净! 轱辘—— 年轻的头颅落在了地上,那瞩目的狼牙饰品,从头上掉落,在地上里荡了个圈,遭马蹄践踏。 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下来。 还在拼死抵抗的濛军,目瞪口呆。 这可是传承了天狼神的英主,北濛的未来啊! “一...一品?” 刚才还指挥若定的濛将,也顿时被吓破了胆。 “大乾的小皇帝?” 那濛将已是失了魂,一国之君,怎敢领着一万兵马,就冲敌人老家? 就算向来彪悍的濛人,能从大乾先帝中逃得一命的北濛小王子,也不敢如此以身犯险! 比濛人更野,比濛人更猛! 这可是连小王子都无法抵挡的大乾小皇帝! 还不待濛将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赵政已是骑驴赶来,如入无人之境,一剑将其斩首。 一手提着头颅,一手长剑高举,浑身淋得透彻,雨水从发梢滑落至眼前,视线有些模糊。 “还、有、谁!” 轰隆—— 一道闪电照亮夜空,惊雷阵阵。 哇—— 有濛人孩童哭了起来。 哇哇—— 妇女也哭了起来。 哭声渐低,草原的风雨,却如同潮水一般,越涨越高。 呜呜风声中,又是一阵掩不住的哭闹,再一阵风雨大作。 闪电将赵政的影子拉的奇长无比,驴蹄泥泞,长剑生锈,甲胄破旧.... 这一切,却成了濛人心中恶鬼的标识。 赵政,还在杀! 他带来的兵马确实太少了,必须杀到濛人完全放弃抵抗,云气彻底消散为之! 再次一驴当先左冲右突,身后万余精锐相随,狠狠扫荡着王庭! 这时候,也没人太在意王帐了,王帐就在那儿,谁也动不了,多杀一个濛人,就多入手一块银砖! “杀杀杀!” ............................ “晚了!” 见王庭内杀的血雨腥风,堪堪赶到狼居胥山下的小王子和忽步台,面色大变。 大乾小皇帝真的孤军深入,甚至成功把王庭濛军杀得溃散! “汗王,速速支援!” 有伤在身的忽步台也顾不得多言,就要领着怯薛军支援,那可是王庭啊! “可恶,要是早上一步,何至如此!” 小王子心中追悔莫及。 如果先到王庭的是他,他领怯薛军以及留守濛军,即使冷不防被小皇帝偷袭,也能及时组织起反击,甚至直接阵斩小皇帝! 要知道小皇帝可是孤军深入,没有任何援军,哪怕能够顺利撤军,在这草原上,也跑不过熟悉地形的濛军,必然被追杀至死! 可到底还是晚了。 成败只在一息之间,小王子慢了一步,濛人就是惨败。 甚至可以说,整个北濛都败了,亡国! 王庭内的濛军云气稀薄,怯薛军虽是精锐,却也是士气大跌,战力难以发挥七成,结成云气都吃力。 他们的妻儿亲朋,可都在王庭里啊! “此战....只能放弃。” 小王子一咬牙,狠心道:“忽步台,点齐精锐,与我走小路潜入王帐,将大人们和必需品带走。” “这....” 忽步台心神激荡下,加剧伤势,猛地吐出一口血,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般。 放弃王庭,深入大漠,可能才有一线生机。 至于王庭内的濛人..... 能活几个是几个,等乾军退走,再收拢残部,自古以来都没有中原人能占据大漠,这次也是一样,蛰伏一阵,总有机会。 很快,小王子就和忽步台带着怯薛军中的精锐,潜入了王庭。 “还好。” 小王子松了口气,小皇帝仍在杀敌,没有注意到他们,王帐附近也暂时没什么兵马。 “你、你、你。” 小王子点齐几个人,让他们去救援濛人贵族。 濛人分苍狼、白鹿两部,苍狼为勇士,北濛的武力支柱,白鹿则为贵族,北濛的精神信念,气运所在。 分开后,小王子带着忽步台,偷偷摸摸走到一处平平无奇的毡帐,钻进去后,几番动作,打开了一个地洞。 这就是嘎啦库,濛人历代小王子所出身的黄金家族,最为倚仗的财富。 “忽步台,你在外守着。” “今天是带不走太多了,只能将最关键的几个东西带走。” 小王子心中叹息,好在乾人不可能发现这处宝库。 这是黄金家族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即使是他,也有二十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里头有着嘎啦宝石印信,印纽为双青龙游戏火珠,就像中原皇帝的玉玺一样,持有者即为北濛之主,主宰北濛气运。 哪怕王庭覆灭,濛人深入大漠,只要印信在手,他也能保证地位。 “怎么打不开?” 小王子进入地洞,试着开门,尝试一阵,没能打开。 就好像内部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偏偏又不太敢用气劲,怕伤着里头的宝物。 55.陛下,您怎么才来! “汗王,再不走就要被乾军发现了!” 守在地上的忽步台焦急无比,要是给乾军发现,就糟了! 小王子有一品修为,只要不是大乾小皇帝亲自来抓,多半能脱身。 但自己没有怯薛军云气,就二品水平,万万敌不过士气如虹的乾军! “你下来。” 小王子将忽步台叫下地洞,从旁协助,两人一同用力,试图打开库门。 没开。 忽步台心中一跳,立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黄金家族世代的藏宝库,竟然藏了这么多东西! 甚至多到堵死了库门! 里头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忽步台神色一变,一脸谄媚的对小王子道:“早先军中还有人怀疑汗王,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汗王立国北濛,为我濛人壮大,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怀疑?”小王子手中一顿,目露冷色:“说来听听,都是怎么个怀疑。” 忽步台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攒拳摆手,神情激动:“都是些小人!” “他们竟敢说汗王被乾人打怕了!” “继续说。”小王子暗自盘算,看来撤往大漠深处后,得好好清理族人了。 军中已有怨言丛生、人人不安,更别说王庭里那些身负气运的白鹿部贵族。 那些不服他的,怀疑他的,肯定都会趁机跳出来。 濛人勇猛,刚烈,正因此,对上位者不会有太多敬畏之心。 看来这次冒险来王庭拿嘎啦宝石印信,果然没来错,有印信,才能让他地位更加稳固。 忽步台继续替小王子打抱不平表忠心:“有人说当年大乾先帝把汗王打得抱头鼠窜,汗王因此对乾人心怀恐惧。” “都说雁门长城之败,如果汗王及早参战,就能在小皇帝抵达之前,攻破长城,到时候即使小皇帝携乾军十二卫赶来,我军也士气高涨,不惧一战。” “盛乐城之败,也是因为汗王急于求成,若是稳扎稳打,小皇帝早已身死,阻我北濛五十年的盛乐城,也能轻松拿下。” “嗯。”小王子轻轻点头,杀心已起:“漠北十三战,如何?” 漠北与乾军十二卫,大大小小十三战,他可是威风尽显,应当排除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他们说....” 刚开口,忽步台就收了声,不敢继续往下说。 “说。” “原本还好,军中安分了不少,但是得知小皇帝奔袭王庭,他们说都是汗王和乾军逢场作戏,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好让小皇帝安全深入漠北.....” 小王子目光阴冷,杀机毕露,一脸凶相:“看这意思,是说我被大乾打怕了,打服了,私通大乾?” 忽步台惶恐,立即跪下:“不敢!不敢!” “呵!” 小王子冷哼一声,也不再顾忌,稍加气劲,一口气打开了库门。 尽快取宝库里的噶啦宝石印信,回去清理门户! 大军,包括怯薛军,只留一半活口! 他一点都不怕事后难处理,这不都给他找好理由了? 死的都是内鬼!他们私通大乾! 杀个人头滚滚,又何妨! 哗啦—— 库门大开,里头的金银就跟开闸泄洪的河水一样,往外一直涌。 “好...好多银子....” 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忽步台,眼中金光闪闪,黄金部落,名不虚传! 小王子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钱! 大漠里哪来那么多标准制式的金银? 更离谱的是上头还有内务府印记,以及天统二年的刻印! 小王子微微侧目,发现忽步台已经起身,眼神里有些许困惑。 看来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汗王....” 话没说完,忽步台就发现自己胸口插入了一柄弯刀。 小王子的目光还是那么阴冷:“不错,我确实私通大乾。” 拔出弯刀,擦了擦血,小王子踩着满地金银,找着了宝库深处的噶啦宝石印信。 大青山下,他是怎么怀疑濛人斥候,濛人就会怎么怀疑他。 这种局面,无论他说什么,忽步台都不会信,索性杀了。 而且宝库里都有大乾小皇帝的内帑私银了,他本以为的偷偷潜入,早就成了笑话。 他敢用性命保证,小皇帝就在这地洞上头,等他出去呢! 小王子拿着噶啦宝石印信,阴沉着脸,走出地洞。 果不其然,毡帐门口,就是那个又穷又大气的小皇帝。 脸黑如墨的小王子,一抬头,面色立即一变,就跟刚才忽步台一样谄媚道: “陛下,您怎么才来啊!” 赵政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哀嚎,还是慢了一步。 他为了不让人发现这处地洞宝库,特意率军往远处走。 虽然一直有在留意这边的动静,但终究还是太远,等他发现潜入的小王子,再找机会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王子心中惴惴不安,再次放低姿态,毫无一品高手北濛之主的模样,低声下气,高举着印信,笑出了苹果肌和大门牙:“陛下,蒙戈已经等您好久了!这就是北濛之主的信物!” 赵政有些僵硬,没有接过信物,心中思考,这地洞宝库的钱,该怎么藏呢? 小王子心中一横,道:“不如陛下今夜就留宿在王庭?小的给陛下守夜!”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这意味着,要把自己的姬妾都送出去啊! 那都是草原上最美丽动人的濛女! 想着那一张张热烈的嘴唇,一副副兽性的躯体,小王子心头都在滴血。 但,活着最重要。 保住性命,才有翻盘机会。 小王子很清楚,五千年这么久,草原游牧并非没有被中原泥腿子打败过。 打到王庭,打到斡难河畔的,也有,前朝永乐帝的剑,还插在斡难河畔呢! 但没有人能占据草原。 草原永远是草原人的草原。 即使小皇帝带着乾军,击破王庭,甚至将他生擒,最后依然要靠濛人管理草原。 小王子见过不少来到草原的汉人,但那些汉人,最终都变成了濛人。 偌大的草原,中原的皇权根本管不到,草原上的人们,对朝廷也没有依赖。 三五牛羊,便可过上一生,完全不用看朝廷脸色。 等到乾军离开草原,小皇帝回到洛邑,草原还不是他说了算??! 赵政眯眼,拉长了声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小王子一愣,他人酣睡? 这意思是.... “汪汪汪?” 小王子彻底放弃了尊严,不让人酣睡,那他做狗还不行吗? 只要能活下来! “狗也不行,吵。” 56.钱在你家就是你的啊? 小王子看着胸口的锈剑,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捅死忽步台的,小皇帝就是怎么捅死他的。 你按规矩办事啊! 前朝也有颉利可汗,甚至打到了都城长安,骑着贞观帝的脖子签盟约。 后来贞观帝把颉利可汗所部灭了,生擒吉利可汗,也没说直接杀人,而是好生养着。 为什么? 需要这些异族首领统领异族! 可你怎么直接杀人? 濛人如果拼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以后谁来管理濛人? “南下劫掠中原是吧?” 赵政拔出剑,再次刺入小王子胸口,霎时间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 小王子猛地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没有丝毫气劲,就是那么硬生生一剑,而且特么这剑还是锈的,很钝,割得人生疼! 赵政拔剑,再插: “马踏长城是吧?” 小王子再度哀嚎。 赵政无动于衷。 “屠尽北地十三城是吧?” 插! “建国北濛是吧?” 插! “翻老子私房钱是吧?” 小王子已经疼得麻木了。 “这是谁的库府搞不搞得明白啊?” “钱在你家就是你的啊?” “你....” 不愧是一品高手,气劲绵长。 小王子挨了这么多刺,都没死,一口气机吊在心口,强行吊住性命。 “欺人太甚!” 他吐出一口血,表情狰狞。 真是太欺负人了,我家的噶啦洞,传承千百年的黄金家族宝库,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小王子凝聚最后一丝气劲,猛地将手中赵政没来得及拿走的噶啦宝石印信捏碎,狞笑道: “狗皇帝!” “今天你赢了北濛!” “你赢不了一世!” “四氏的大庆,六国遗族,诸子百家,你也能赢吗?!” “以我勃鲁蒙贴·蒙戈之名,散尽北濛气运,气运归天下人!” 随着噶啦宝石印信的破碎,外面为怯薛军精锐所护送撤退,代表北濛气运的白鹿部贵族,纷纷倒地,再无气息。 一道无形的气浪翻涌,天空中一颗有些晦暗星斗,顿时四散,化作满天星辰! “说完了?” 赵政拔出剑,再插:“那就死吧。” 这次灌注了气劲,小王子瞪大眼睛,无奈迎接死亡。 赵政已恢复常色:“这就是北濛的手段?难怪赵渠梁能升至二品,气运这东西,还真是玄妙。” 之前他就有所猜测,赵渠梁和濛人勾结后,突破到二品境界,那么北濛肯定有某种突破境界的方法,可连番多次大战,只是看到濛人之中多了一个一品,以及堪比一品的四大斡鲁朵,比之以往,并没有太大不同。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幕。 就是为了试探,逼出小王子的最后手段。 赵政拾起地上破碎的噶啦宝石印信,喃喃道: “前朝灭亡后,镇压气运的传国玉玺和九鼎不知所踪,不然也不至于六国并起,天下大乱。” “没想到事到如今,也是麻烦事,看来没有玉玺和九鼎,我也没多少办法动用大乾气运。” 这时候,帐外有人来报: “陛下,公孙将军率十二卫到了!” “哦?” 赵政偷偷摸摸将毡垫铺好,掩饰好地上的噶啦洞,能瞒多久瞒多久。 他带着小王子的尸身走出毡帐:“公孙起来了,这么说濛军主力已经全灭了?” “是!” 传令兵躬身一礼,道:“公孙将军已将濛军主力杀得大败,尽俘其众!” “没有全屠,倒是有些变化。” 传令兵无比激动,濛军主力被俘,王庭告破,意味着北濛直接亡国了! 赵政颔首,相当淡定,如今濛军主力之中没有一品,如果公孙起不能带着十二卫尽俘其众,反而会让他觉得失望。 “走吧,去见见朕的大乾将士。” 赵政骑驴和大军汇合,公孙起正率部清理战场,十二卫抵达后,濛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他将小王子的尸身往公孙起身边一扔,跟扔垃圾一样:“公孙将军,北濛灭了,这灭国之战,朕打得如何?” 公孙起冷哼一声,纵使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承认,整场灭濛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三场大战,雁门长城之战、盛乐城之战、狼居胥山之战,都是小皇帝打的。 甚至都是小皇帝亲自领兵,亲上战场,身先士卒斩将夺旗,才确立了胜局。 他率领十二卫与濛军主力会战漠北,大小十三战,次数虽多,参战之人虽众,但没有一场能和三次大捷相比。 而且小皇帝的战损...很少。 赵政拍了拍驴屁股,笑道:“龙城飞将今犹在,不负神州忠骨魂,千年来葬身大漠的汉家儿郎们,今天之后,便可以安息了。” 他望着人人浴血的乾军将士,感叹道:“他们每个人,都是朕的飞将啊,朕带着他们出塞,也要带着他们归家,让他们能活着受封领赏,和亲朋分享这份喜悦、荣耀。” 公孙起微微低头,他又想起了葬身在榆木川的弟兄,想起了那一具具缺胳膊少腿,金手银足的尸骨。 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穷。 他盯着赵政仍旧有几分青涩稚嫩的脸,看了许久。 好久之后,才微微拜下一礼,沉声道:“臣,公孙起,参见陛下。” 赵政一笑,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百万金,还是没有。”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 “陛下!王帐内搜出了大量金银!” “还...还搜出了别的东西吗?” 赵政心中一紧,完了,刚才光顾着噶啦洞的宝库了,王帐里还有! 噶啦洞是黄金家族历代所藏,而王帐里的宝库,则是小王子的私藏! 那些金银,基本就是赵渠梁之流勾结北濛,所献上的“诚意”,这都是小意思,无关痛痒,本来就是国库的东西,发出去也不心疼。 但还有别的东西! “有一箱信件!” 完了,真被翻出来了。 赵政心里咯噔一下。 一边的公孙起皱眉:“这必然是朝中官员勾结北濛的往来书信,谋逆的铁证。” 北濛没灭,小王子可以凭借这些书信,威胁朝中百官,北濛灭了,乾军发现这些信件,也不好处理。 足足一箱信件,说明勾结北濛的朝官不在少数,若是逐一点对姓名,收而杀之,容易带来萧蔷之乱,尤其是现在小皇帝御驾亲征,后方空虚,真要搞出事来,肯定是一场大祸! 出于大局考虑,公孙起提议道:“陛下不如效仿前朝魏武,付之一炬?” 别看,全烧了,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不可!!!!” 57.烧的不是信,是钱啊! “为何?” 公孙起不解,离开天牢已经这么久了,耳闻目睹之下,多少知道一些而今天下局势。 北濛虽然被灭了,但还需要治理大漠,打天下容易,治理天下难,尤其是大漠这种,中央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日后必然还有南濛、西濛、东濛。 而且大乾西边还有占据整个西北的大庆,江南虽属大乾治下,却有六国余孽暗中布局,世家门阀,更是家家相护,盘根错节。 假若小皇帝大张旗鼓的彻查箱子中的书信,彼时大乾必定祸起萧墙,朝中官员一旦倒戈,吏治瘫痪,政令不通,无异于自断臂膀。 已经开口称臣,公孙起也不想大乾就这样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劝导道:“应以大局为重。” 将这些信件一把火烧了,亦是对外展示小皇帝海纳百川、虚怀若谷、藏污纳垢的君子一面,当今朝廷,还是需要那些官员办事的。 赵政当然懂得这些,可叹当今世道不宁,几成笑话。 明明他修生养息十年,养百姓十年,治理出一个盛世,可没人讲规矩,越是天下安定万民喜乐,朝官贵族越是有异心。 以至于要讲究心计权术,才能驾驭百官,既要有仁德之气,容人之量,亦不可过于单纯,否则驾驭不了那些那些人心鬼蜮。 烧了信,固然能收拢人心,可特么这些不是普通的信啊! “陛...陛下....该如何处理这些信件?” 那传令的小兵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起话来直磕巴,上层大人物的交锋,他不懂,也不敢懂,只能在心里替小皇帝发声,小皇帝明明那么好,善待百姓,还给足饷银,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通敌? “集结十二卫将士,将信都搬到这里来,朕要给他们看看。” “是!” 不一会儿,一箱信件便送到了赵政面前,除了清扫战场的将士,十二卫将士与边军将士也到了。 不少将军发现了信件,表面上隐藏的很好,内心却有些惶恐,不知小皇帝会如何处理。 即使他们没有和濛人来往,但这么多信件,谁都不能保证亲朋、好友也没有和濛人来往,如果小皇帝追查,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呢? 赵渠梁一党,可是全都被杀了,大殿上的三十六颗头颅,记忆犹新。 赵政环视一圈,从一干看不出表情的将军中,发现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赵延。 诸将之中,赵延应该是心最大的,老爹落马了,贪墨国库,勾结濛人,这么重的罪,都没有牵连到他,而且还在北伐中有不小功劳,怎么看,都不用担心自己。 “赵延。” “啊?”赵延眼睛四处乱扫,盯着啼哭的濛女,听见小皇帝喊自己,还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末将,末将参见陛下!” “嗯...” 赵政将其招至面前,道:“朕有些乏了,这些私通北濛的信件,就由你代朕一阅,看看我大乾,到底有多少北濛的忠臣良将。” “啊.....”赵延的身子抽了抽,这是他能看的? 但小皇帝都下令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开箱子。 取出第一封信,打开一看,还没看内容,只是字迹,就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这字太熟悉了,是奸贼赵渠梁! 就算特意用左手写的,也瞒不过亲儿子! 一封看完,正打算看第二封。 赵政开口道:“不再看看?” 赵延不太明白:“陛下,这封已经看完了,臣...已经记下是谁私通北濛了。” “再看看,再看看,多看看,兴许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呢?”赵政连看带瞪,一通暗示。 遗漏? 赵延云里雾里,摸着信封,忽然眼前一亮! 信封...有邮票! 前朝最后亡国,与裁撤驿站有几分关系。 导致后来的君王,对驿站多少有些忌惮,不是很重视。 大乾也是如此。 一直到天统三年,小皇帝对驿站进行了一次改革。 大乾立国,结束六国之乱,内里暗潮涌动,但至少表面上是和平的,因此催生了大量商人。 大乾商贸繁荣,往来频繁,驿站在小皇帝的改革下,开设了商业用途,不仅负责接洽官员,运送贵重物品,还向下发展,为百姓传递信件,为商旅提供住所,为货物提供储存。 基本抢占了镖局的活儿。 邮票就此应运而生,贴在信封上,作为驿站邮寄信件的凭证,驿站有代写,几乎人人都能寄信,一文钱、两文钱的邮票,累积起来可不少。 可惜效果并没有小皇帝一开始设想的那么好,外出人员并不多,信件没那么频繁,供养驿站车马人员、房屋修缮、过往伙食,都是花钱的地方,即使开放给百姓,依然有所亏损。 驿站还是亏损,但驿站发行的邮票火了。 闲得无聊的贵族们中,出现了一种叫做“集邮”的新奇爱好。 天统三年初版邮票? 集! 天统四年除夕限定? 集! 天统五年元宵纪念? 集! 甚至赵延他自己,都有一阵赶着邮票热,收集了一些,当时着实花了不少钱,卖了几座宅子。 赵延将目光锁定在信封邮票上。 一看,手直哆嗦,衍圣公几千年诞辰纪念版,还是当代孔家家主亲手绘制! “妈呀,狗贼赵渠梁该不会是因为集邮才贪污的吧?” 又拿了几封信,每张信上的邮票,都价比千金。 有春秋书圣兰希之亲笔,兰希之在天统三年暴毙了,这邮票相当于绝版。 有春秋画圣祝恺之亲笔,祝恺之在天统三年辞官隐居,也相当于绝版。 一封、两封,全是这般,信不值钱,信封也不值钱,可邮票若是放在市面上,千金万金都有人抢! 赵延悟了。 信是寄往北濛的,肯定是派亲信亲自送往大漠,不可能通过驿站,也没必要贴邮票。 他偷偷摸摸看了眼死活不愿烧掉信的小皇帝,真相只有一个。 长城藏金银砖,青山藏雪花银,大漠底下都是银子,那这些价比千金的邮票,肯定也是小皇帝贴着藏起来的。 濛人知道牛羊多好吃,女人多好玩,不会懂艺术,自然不知道邮票有什么价值。 尤其是作为收信方的小王子,为了挟制大乾官员,肯定会将信件藏好。 别人不知道价值,还很贴心仔细的保存,还有比这更好的藏匿方式吗? 这要是烧了,烧的可不是信,是金山银山啊! 58.大乾,赵政,在此折剑! 赵延战战兢兢得看着信件,同时小心翼翼的将邮票撕下,藏在袖中。 天色已晚,他做的也很隐蔽,倒也没什么人发现。 唯有公孙起注意到,他一直觉得小皇帝的反应不对劲,烧了多干脆,如此婆婆妈妈,完全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先的那个小皇帝的作风。 一定有问题。 然后他看见赵延偷偷摸摸撕下邮票的举动。 即使久在天牢,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大概也能了解价值。 百万金,没有? 这特么不就是百万金? 公孙起走到赵政面前,身出五指。 意思是他要五成。 赵政皱眉,公孙起帮他解决了濛军主力,确实该赏,拿来收拢其心,也不错,但五成太多了,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知道这些邮票是他花了多少心思收集的吗? 赵政伸出两指,至多两成。 公孙起不愿意,四指。 他不是个贪财的人,但这世道,干什么不要钱?人屠也要生活! 一穷二白的,买房子要钱吧?取老婆要钱吧?生孩子要钱吧? 三五仆人,总得要钱吧? 吃吃喝喝,车马衣装,哪样不得钱? 他还准备照顾照顾当年那些因他而死的弟兄,哦算了,金手银足,就是把邮票全拿了,都不一定比那些埋地里的弟兄有钱。 一番拉扯下,赵政强忍痛苦,最终给出了三成。 总比一把火烧了好。 这时候赵延也看完了信。 “看完了?” “末将...已经看完了。” “好。” 赵政拿过一支火把,将没了邮票的信件,烧了个干净。 做做样子而已,反正内容他都背的滚瓜烂熟,该杀的人,慢慢惩治,一个不留,现在烧了还能让他们放松戒备呢! 望着在火焰里灰飞烟灭的信件,诸将松了口气。 这里头的门道,可就多了。 看了,但没完全看。 这样也让人安心了不少,不是小皇帝亲自看的,就问题不大,赵延这种人,很容易处理。 利诱,色诱,总有搞定的办法,再不济还能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即使日后赵延将信里的名字告诉小皇帝,小皇帝也没有实际证据,而且还得猜测赵延说的是不是真的。 毕竟奸臣之子,而那名奸臣本来就勾结濛人,赵延平时又多有纨绔之举,运个饷银还运丢了,曹相也说其脑后有反骨,不可信。 众人大体上也明白了小皇帝的想法,虽然赵延可以随意处理,但总归还是有人看了信件,朝中那些有异心的官员,多少会收敛一些,相比直接烧了信,各有优劣。 信件处理完后,又是传令兵来报,说擒获了大量濛女,其中不乏濛人贵族的姬妾,那身段,那体态... 尤其是现在北濛灭国,更是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娇滴滴,别有一番风情,啧啧啧..... 有将领将濛女驱赶上前:“陛下,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理?” 赵政眯着眼,看着几个低头望不着脚尖的濛女:“甘尚书要是在此,肯定乐坏了,朕记得,他最是喜欢濛女,家中姬妾,个个体味甚大。” 嗯?你怎么知道的? 众将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夏侯莽挥着独臂上前,露出男人都懂得的笑容,嘿嘿道:“陛下,老臣听闻濛女善舞,今日咱们大胜,不如就让她们以舞助兴?” “不错不错,夏侯将军说的是!” “濛舞啊!濛女一舞起来,堪称波涛汹涌!” 赵政果断制止:“不妥。” “为何?比划比划也不错,算是慰劳将士。”公孙起也有些心动,天牢里十几年,他哪碰过女人? “你他妈没见过女人啊?”赵政怒道:“五成送入宫中,五成送至盛乐城,就这么定下了。” 送到....宫里.... 众将没有任何异议,跟皇帝抢,岂不是自找没趣? 赵政心里美滋滋的,大漠打下来了,牛羊成堆,后头可以发展织造业,织织毛衣。 什么濛女,这都是女工,包吃包住不发工钱,行走的赚钱机器! 开源节流,北伐花了不少,得成倍挣回来! 处理好战后事宜,已是天亮。 赵政引驴至斡难河畔,乾军追随而至。 一滴露水从叶片上落下,朝着地面飞速下落,最终滴在驴蹄边,飞溅开来。 “天亮了。” 赵政眯眼,微微昂首望天,天空中那个深红的圆东西,闪着不算特别耀眼的光,云片渐渐有了光彩。 “左威卫,右威卫,何在!” “乾军威武!” “左武卫,右武卫,何在!” “大乾万代!” “左骁卫,右骁卫,何在!” “陛下万岁!” 赵政一一点齐十二卫,各予封赏。 塞北劲风席卷,人人抖擞精神! 钱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乾十二卫,犹如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整齐划一的排兵布阵,甲胄齐全,刀剑之上尽是寒芒,浩荡军威,直冲云霄! 一些濛人俘虏见此,竟是不断咽着口水,双腿哆嗦,说不出话来,直接瘫软在地,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赵政指着潺潺河水: “这是斡难河,也是当年濛人祖先,称霸天下的起点。” “五千年来,来此旅游观光的皇帝有几个,但打到真刀真枪打到此处的皇帝,只有前朝永乐帝。” “今天,要加一个朕了!” “哈哈哈哈!” 他忽然一阵无比放肆的大笑,钱是花了,心疼归心疼,但爽也是真爽: “巴力怀,蒙戈,金木真,忽步台,忽也先.....” “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死了!” “北濛亡国,大漠尽为我大乾疆土!” “长城已去,何处是国门?马蹄兵戈之下,就是国门!” “朕,问一句,尽全功了吗?” 公孙起一声冷哼,早前小皇帝所说,一战尽全功,确实做到了。 百万将士热血沸腾,嘶声大吼:“陛下万岁!大乾万盛!” 赵政挥手,大军收声,风都静了下来。 他策驴走到一处插着剑的地方:“这剑,是当年永乐帝打到斡难河时,留下的。” “豪气万千,霸道无比,濛人千百年来费尽力气,都没有拔出来。” “朕想试试。” 赵政稍稍用力,就将这柄剑拔了出来,除却龙纹剑柄,和普通长剑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又策驴继续走,走至河畔边已经破碎的黄金台: “当年金木真在此,统一草原,发出了草原唯一的声音,小王子蒙戈也在此,发动了北濛最后一次进攻。” “今天——” 赵政将手中长剑对准狼居胥山,声音拉长,整个天地间,都只有他那威严无比令人畏惧的声音: “大乾,赵政!” “携百万将士,于此一游!” 长剑轻划,濛人的圣山上,土木飞溅,顿时刻上了这几个银钩铁画的字迹,比当初永乐帝留下的剑,更为霸道! 他语速加快! “十年之功,成于今夕,大漠诸部,尽归炎黄,河山既复,日月重光,社稷江山,至此中兴,乾坤天地,再造...盛世!” 赵政手中稍微一用力,永乐帝所留长剑立时折断。 他将断剑抛入斡难河中,随波逐流直至沉没: “草原大漠,即今日起,再无兵戈!” “诸将,卸甲,归家!” 万千将士举兵齐喝,天地唯有此一线! “昭昭大乾....天俾万国!” 一片浓厚无比云气迅速堆叠,甚至初升的红日都被压制了光芒,只能透过云气,隐隐约约射出缕缕金光! 大地被照映得一片金黄! 赵政一手揽下云气: “起!” 茫茫多的银子......飞起来了??? 59.没人比朕更懂钱 雁门关、榆木川、盛乐城、狼居胥山、大漠各地..... 地里的银子、山上的银子,包括那些被乾军将士们挖出来,存放着的银子,统统飞了起来。 一粒粒,一颗颗。 在初日的照射下,显得那么的熠熠生辉。 金灿灿,白晃晃,迷人眼,醉人心,每个见着这副场景的人们,眼里似乎都只剩下了元宝的形状。 只有赵政很冷静。 再度借助这股灭国后无与伦比的庞大云气,一气呵成! “落!” 顿时,所有银子全都重重落下,仿若一片片金雨、银雨,让人目不暇接。 落在地上,还未停止,而是再次深入地下,深入,深入,再深入..... 赵政神情冷峻,没错,这次,他就是光明正大藏私房钱。 出了一些银子,割了点肉,不错了,剩下的,国库出。 钱?有,朕的,藏着。 “陛....陛下,这是何意?” 夏侯莽按捺不住,特么的原来十二卫挖了一路的银子,相较于大漠埋藏金银的总量,才这么点儿? 而且全给小皇帝重新埋回去了,这不是白挖了吗? 赵政淡淡开口:“草原大漠,自此繁荣兴盛,彻底为我大乾所有。” 夏侯莽:“????” 不是,你藏私房钱咋还能冠冕堂皇说出这种话? 确实,大漠这苦寒之地,要啥没啥,打下来了也难得经营,想要彻底占据,就得让大漠兴盛起来,充盈人口,收税,建城,稳固统治。 可你藏私房钱,和让大漠兴盛繁荣,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赵政将最后一片云气归于己身,声音传遍整个大漠: “想要朕的银子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 “去找吧!” “金银就在这大漠里!” 去大青山铲雪挖雪花银的江湖人士,本就没有离开大漠。 他们看到了满天的金银升起,满天的金银落下。 不用怀疑,脚底下,全是钱。 不少人在银子深入地底的那一刻,就疯狂催动气劲,向下挖着,拼了命也得挖上几块烂银子碎金子啊! 小皇帝的话,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大青山上白白铲了雪,没参与杀濛蛮的人,一两银子都没捞着,一穷二白的,都快丢死人了。 现在可是赚钱的好机会! 虽然不知道小皇帝打得什么注意,但地底全是真金白银,不挖白不挖! 这下更好,小皇帝直接发话,就算有内务府印记也没问题,他们能更合法合理的挖,挖着了,就是自己的! 那贼眉鼠眼的张云、王龙二人,更是发动了在大青山结识的大堆江湖人士,找了一处地方,轮流开始挖地。 王龙道:“张兄,快过年了,你不回去看看父母?” 少一个人跟自己抢银子,就能多挖一点! 张云头也不抬:“说的也是,我父母可没有吃雪吃死,但出门在外,过年要回家,手里总得拎点东西吧?没个三五百两,哪好意思回乡省亲?” “你!”王龙见张云又触及自己伤心事,瞪眼欲怒,却发现张云趁机多挖了几下,硬是挖出了一块碎银子! “狗杂种,就知道偷鸡!”王龙一咬牙,暂且放下仇恨,头也不回的挖了起来! 能挖着,但很辛苦。 小皇帝是借助灭国之后,近百万大军所激发的云气,空前绝后,银子深埋地底,即使两人都是六品修为,挖这么久气劲耗空,也才挖着一点,速度也没比普通人拿着专业工具快多少。 本来觉得有些划不来,但冷不防听着旁人一句: “金子!金子!我他妈挖着金子了!!!!” “哈哈哈哈哈!!!” “再挖几天,就能取上婆娘了!” 那身材矮小长得极丑的男人,手捧一粒金子,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 他直接喜极而泣,大哭起来,从赣州远道来此,就是因为家乡彩礼太贵,实在娶不起老婆,想着来大青山捞一笔。 本来只能悻悻而归,没想到小皇帝不知抽了什么风,直接把钱扔地里给他们挖! 按这个速度,一粒金子一粒金子的挖,哪怕是在赣州,也能娶四五个老婆! 王龙眼睛圆瞪,这个丑比才九品修为,凭什么能挖着?就凭他运气好? 张云微微皱眉,思索一二:“过年了,就这么挖也不是个事儿,我还是写封家书回去吧!” “我先写!”王龙幡然醒悟,愣是抢在了张云前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还有四五个兄弟,你肯定是想把他们叫来一起挖!” “哼,是又如何。”心思被戳破,张云也不恼怒,冷哼一声,大义凛然:“老子不仅有五个兄弟,兄弟还有兄弟,兄弟的兄弟的兄弟,赚钱的生意,怎能不和兄弟们分享?目光短浅!” 如此场景,在大漠各处不断上演。 这群江湖人士,本来对这毫无营生大漠没有兴趣,现在纷纷留了下来。 他们最开始就是因为贪图金银,才深入大漠,没有人会放弃这种好机会。 这世道,要怎么挣钱? 给人打工?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受气背锅。 拦路抢劫?风险太大划不来还得被官府通缉。 种地?做生意?都得要天赋,收益时间还长。 大漠淘金不同! 挖着了就是挖着了,短线收益,见效极快,运气好,就等于是一夜暴富! 赵政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淘金,可以,但得吃饭吧?喝水吧? 有需求就有供应,随着淘金者涌入,还会有摊贩深入大漠。 渐渐的,就形成了聚落,城镇。 大漠不就繁荣起来了? 当然,这些营生,赵政都会横插一手。 比如这次打下北濛,所掠牛羊、濛女无数,结合他正打算发展的织造业,正是疯狂发展的时候。 淘金是吧?大漠风沙,羊毛衣牛仔裤,你就说买不买吧! 一来二去,你挖你的,我赚我的,赚了,再往地下埋! 后世漂亮国淘金热,暴富的人们中,淘金者只有三成,其他的都是商人! 赵政心头一片火热,这可不就是永动机嘛! 私房钱被挖出来的大危机,解决了! 还顺便繁荣了大漠,建立村镇聚落,提供了无数就业岗位! 出征前答应老妇人,将驿站修到榆木川,也可以着手进行。 大漠繁荣了,淘金者从各地蜂拥而来,逢年过节谁还不写个家书,寄点东西?往来车马也要休息! 补足驿站的最后一环,开始盈利! 不挣钱的事儿,咱可不做! 这天底下,没人比朕更懂搞钱! 赵政心里乐呵呵的,大漠里除了他埋的金银,还有许多没人开发的矿产,说不定,这钱,还能越藏越多! 当然,现在大多数人都看不到未来发展,只是隐约感觉,小皇帝此举别有深意,云里雾里也没想太多,反正战后封赏不会亏欠他们。 赵政畅想未来,已是心满意足:“今日之后,子孙永不受战乱之苦,诸位将士,班师回朝!” 60.春风不度雁门关 大军班师回朝。 “陛下,末将...突破了。” “嗯?” 赵政惊疑的看着一身轻甲,神采奕奕的蒙重,这家伙连受两次重伤,修为不退反进,本来是二品,这么一突破,不就是一品了吗? “末将,已是一品。” 蒙重说着,散发出一缕气机。 一品,境界相当稳固。 “恭喜将军。” 赵政贺喜,无论如何,大乾多一个一品,总归是好事,而且他属意让蒙重镇守盛乐城,管理大漠,一品修为正好威震宵小。 他想弄明白原因,蒙重突破没半点天地异象,征兆也没有,太反常了:“蒙将军是因为攻守易形,边军转守为攻,又灭了宿敌北濛,念头通达,胸中一气平顺,所以突破了?” 恭青山重回一品其实就是类似的原理,凡人修胸中一口“气”,硬练也能升级,但更多时候,证一个念头通达一气贯通,才能达到高层境界。 蒙重摇了摇头:“雁门之战,转守为攻,末将当时胸中郁结之气散开,伤势痊愈,半步一品,灭北濛倒是没什么感觉,养伤养着养着,就突破了。” 一边的赵延连连咂嘴,挨两次毒打就能突破,我给自己来次狠的,是不是也能突破了? “气运。” 公孙起忽然开口,两个字后,便没有再多言。 气运? 赵政心中已然明白,这应该就是小王子临死前最后捏碎噶啦宝石印信,散尽北濛气运,所造成的后果。 北濛气运尽失,再难复国,但气运归于天下人。 蒙重应该就是巧合分了一丝气运,刚好突破。 赵政琢磨着,这么一来,濛人更好管理,草原也可以彻底归入大乾治下,但北濛气运为天下人开了一个口子。 日后入品的人更多,高手更多,气运分到自己人身上,倒还好,分到六国余孽,或是大庆四氏头上,敌人就更强了。 “是好事啊!” 入品的人更多,可不就代表着大漠淘金者更多吗?打工人能力越强,当老板的赚的越多! 至于敌人变强了.... 无所谓,朕藏的钱也更多了! 大军很快便行至雁门关。 城墙已随白云去,此地空余雁门关。 道路畅通,适合通车。 “开发旅游业也不错啊!” 赵政又在心里盘算,长城没了,驿站建起来,旅游也方便了。 雁门关,长城遗迹,抗击北濛旧地。 榆木川,将士冢,埋骨地。 盛乐城,五十年前的城池,名胜古迹。 狼居胥山,北濛圣山,乾皇遗字.... 斡难河、黄金台,这可都是天然景点! 恭青山和三千白发兵,看见雁门关,这些最低都有七品修为在身的老头子们,颤颤悠悠地将长枪杵在地上,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腿软跌倒。 他们抬起手,指着城关上隐隐约约的“雁门关”几个字,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政见此一幕,放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策驴至阵前,也指着关上的牌匾,道: “你们当年,就是从这儿出塞的吧?” “老兵当归家,道路崎岖路难行,朕当亲自率军来迎。” 赵政下马,对着恭青山与白发老卒们躬身一礼,十二卫大军见状,亦是纷纷垂首,献上一礼。 苦守孤城五十年,满城尽是白发兵,当得起如此一礼。 “陛..陛下....” 恭青山开口,乌发朱颜的老头儿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现在是大乾的兵,大乾的宣武卫,可当不起皇帝一礼。 赵政笑着摆手,回身伸手,一剑将雁门关的牌匾削断: “十五从军征,八十方得归,长城都没了,还守什么?” “大乾宣武卫,今天解散了。” “五十年的精锐老卒,最低都是七品,朕可发不起饷银!” “不妥。”公孙起出声,这些白发兵也就是年纪大了,体力差点。 可实力顶尖,云气凝实,绝对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精兵,隐隐形成军魂,若是放在他手上,绝对是一支恐怖的战力,哪能就这么解散了? 还有这裁军的理由,就算说男子不能当兵,他都能捏着鼻子信了,发不起饷银?你能找个更搞笑的借口吗? 赵政挥手将公孙起赶到一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长城边军,今天也解散了!” “戍边多年,大漠风霜,吃得苦够多了,都回家吧!” 边军将士,这些个高大粗犷的坚毅汉子,戍边多年未回家,每逢佳节思乡心切,都不会哭出来,但今天,久久未流的眼泪,从饱经风霜的糙脸上,淌了下来…… 忽然一阵微风,飘着大漠特有的干燥粗糙,轻轻地吹拂着将士们的面颊与发鬓。 吹动了雁门关城头的大乾龙旗。 这面旗帜指引的人,才会来到大漠,这面旗帜也会指引那些人归家的路途。 风吹动了赵政的战袍,他顺势单手一挥: “归家!” .................................... “鲫鱼有没有,给俺来两条,现杀!” “诶,好嘞!” 老汉熟练的抄起两条鱼,左右开弓,低头宰杀起鱼来。 “爹....” “啊?”老汉一愣,望着眼前的大汉,怔住了。 还没被拍死的鱼,尾巴一弹,拍着老汉的手,老汉吃不住痛,刀都落下了,但仍旧恍惚。 半晌才有了声音,两手一摊,侧了侧头,显得极其不知所措:“儿...儿啊....” 五年前,老汉的儿子入伍从军,戍边五年,一次没回过家。 “爹!”魁梧汉子一把抱住了老汉:“北濛灭了,漠北没战事了!” “来碗豆腐脑,咸口的。” “年关将至,北边打仗,今年又是不回来咯!”卖豆腐脑的小贩嘴里絮絮叨叨的,擦着桌子,忙不过来,听着喊声,头也不抬对着伙计道:“给这位爷来碗豆腐脑,咸口的。” “不行,现在就要。” 小贩皱眉,天子脚下,还有人成心找事儿? 他抬起头,就见着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老二?你不是在戍边吗?怎么回来了?” 小贩扔下抹布,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一瘸一拐的往前凑。 汉子呵呵笑着,将抹布捡起来擦着桌子:“回来了,以后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边上卖小笼包的看着羡慕,自家也有个戍边的儿子。 “来一笼包子。” “好咧!” “这一笼怎么才五个??” 小贩重复着早就熟练的借口:“南方的才俩呢!” 客人很缠人,一直低着头:“多给两个行不行?” 小贩一脸不耐烦:“怎么有你这种人?一分钱一分货,哪还有多给的道理?” “现在也不行吗?”客人站起身来,凑近了脸。 小贩双手悬在空中,右手一挥,两掌一拍,各种不自然,眼里亮晶晶的:“几个,要几个吃几个,多吃些,都瘦了....” 武家村子,单腿的老卒,还是在那棵槐树下。 他摆了一个小桌,桌上半壶酒,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小酌。 “陛下打去漠北了,算算时间,是不是赢了?” “不知道北濛灭了没有。” “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老卒摆上四个碗,一一倒满酒:“回来了,跟咱一样,解甲归田当个乡老,官儿呢!” 说着说着,一碗酒端着嘴前,眼泪滴进了碗里:“你们啊,榆木川有什么好呆的,哪里比得上家里!” “这槐树,那年投军时种下的,都这么高了!” “看见了吗!家里要有个胖大小子,可不得整天爬着玩哩!” 一阵风吹过。 槐树落下几片叶子。 四个倒满酒的破碗,空了。 老卒怔了怔,带着刀疤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僵硬,再倒上酒,几片叶落,又空了。 他实在绷不住,一连串泪水,沿着一条条皱纹,无声地流下来。 “漠北,安定了....” 少年去,暮年归,万古千魂把家守。 今天,春风吹度了雁门。 老卒抹着泪,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槐树叶,发现叶片边上槐树根底,隐约有什么东西。 伸手掏了掏,掏出一锭银子。 他登时就乐了,也不抹泪了,咧着嘴:“自家弟兄,回家了,还带什么银子,这不生分了嘛!” 顺手擦了擦银子,揣进怀里。 61.此子非痴 洛邑。 自十二卫出征后,洛邑只剩下城防五方营与蓑衣卫,京师守卫相当薄弱。 大军离开长城北上,多有人推测北伐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无论成败,总之大军十有八九,不可能在年前回到京师。 如此,就多了不少有心人。 吏部尚书甘惟澧,甚至在一次上朝途中,遇刺了,匕首偏离胸口半寸,险些当场丧命。 “无妄之灾啊....” 甘惟澧告假,在府中养伤,哭笑不得。 洛邑内鱼龙混杂,有不少反乾势力,关键这些势力各不相识,只按着自己的利益行动。 他估计自己这次被行刺,就是某一方势力动的手。 明明大家目的一样,都是反乾,要推翻小皇帝! 没辙,只怪自己隐藏太好,而且开年后就是科举,他这个吏部尚书一旦出事,科举期间可是极好的机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倒也给了老夫一些机会。” 甘惟澧从床上起来,在濛女的服饰下更衣洗漱。 嗅着濛女的体味,他一连灌下了两壶酒。 常人都以为,他名字中的“澧”,取自沅芷澧兰,代指品格高尚,实则不然。 “澧”通“醴”,甜酒也。 起床一壶酒,早膳一壶酒,午膳一壶酒,晚膳一壶酒,上朝前后各一壶酒,沐浴前后各一壶酒,临睡了,还得再来一壶。 甘惟澧倒也是海量,这么喝,从没耽误过事。 挨了一匕首,在家休养,不用上朝。 但甘他官居吏部尚书,又逢即将科举,特意上甘府献殷勤的人不少。 “老爷,建阴侯前来探望!” “哦?可算来了。” 甘惟澧又灌上一口酒,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酒壶,整理衣冠会客。 这就是他所谓的“机会”。 坐在府中不出门,就能和“棋子”见面,而且还不会引起怀疑。 “甘尚书....” 中堂会客,建阴侯是个体貌雄伟,须髯漂亮的汉子,看着就知道武艺不俗。 “玄敢贤侄,这就生疏了,你父亲当年也是老夫的至交好友,近些年两家缺少走动,却也是念着旧情,唤老夫一声叔父便可!” “今日怎的来探望老夫了?正好一同用早膳。” 甘惟澧笑得极为和善,让府上下人奉上早膳。 “听...听闻叔父遇刺,特意来探望伤势,侄儿是五方营将军,负责京师守卫,有贼人行刺,是侄儿失职.....” 王玄敢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很不自然,递上一个果篮儿:“这是...侄儿些许心意。” “哈哈哈哈!” 甘惟澧大笑:“来便来,带什么礼物?” 他欣然收下果篮,慈爱道:“像,太像了,看见你,老夫是又想起了你父亲,也是这般不善人情来往,人啊....有些直。” “我父...”王玄敢神情一暗。 甘惟澧好似路边老头儿一样,陷入回忆:“王将军乃景国旧将,好在及时弃暗投明,立功无数。” “不仅英勇善战,对亲人亦是疼爱有加,你幼时不成器,都说你乃一痴儿,虎父犬子,王家止一代之盛,你父亲却是见人便反驳,大言“此子不痴”,可惜啊....” “可惜他没能看见你成器的样子.....” “父亲....” 王玄敢不禁悲从中来。 幼年时,他确实有些痴呆,脑子比老王还直,二愣子一个,情窦初开,别人讨论男女之事,他竟然问为何男男不可同房。 同伴都笑他,叔伯也不甚看好,一直劝老王多生几个。 老王确实又生了好几个,但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长子,“此子不痴”之言,在先帝旧部中,甚有名声。 而今他已是护卫京师的五方营五名将军之一,武勋只在十二卫大将军之下,换句话来说,在整个大乾都能排到前三十。 年纪尚轻,已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只可惜,老建阴侯早年暴毙了。 一直没能看到这个痴儿有出息的那一天。 一老一少推杯换盏,聊着旧事。 酒至半酣,王玄敢才涨红着脸,犹犹豫豫的说着: “叔父....我七弟欲参加今年科举,若是中举.....” 甘惟澧摆摆手:“自家子弟,叔父懂得。” “但是...”甘惟澧大着舌头,有些犹豫:“当今陛下,对我等旧党不甚信任。” “渠梁公死的利索,两杯毒酒,甚至没有想过让他活命。” “三十六名老臣,说杀就杀,不念旧情,甚至堂而皇之将头颅摆在大殿上。” “卢家兄弟,那可是卢员外唯二的血脉,没有音信,被蓑衣卫暗中做掉了。” “唉....” 甘惟澧叹了口气:“时局混乱,六国余孽仍在,你既是旧党,又是景国将军之后,陛下必然更加忌惮。” “平日里还好,若是一朝得势,定然引来猜忌。” “只恐重蹈覆....” “嗝——” 甘惟澧及时打了个酒嗝儿,收了声。 只能听到他喃喃自语,失意道:“老夫,也是自身难保.....” 王玄敢有三品修为在身,酒量极好,不会像甘惟澧那样醉的不清醒。 重蹈覆辙四个字,虽没听完全,但他大概是明白了。 忌惮...猜忌.... 当今陛下猜忌臣下,先帝呢? 开国功勋.... 王玄敢一早就觉得自己老爹死的莫名其妙,明明身体硬朗,却忽然暴毙,医家大拿出手,也找不着缘由。 一品高手,哪能那么容易死? 只是之前老建阴侯离世,王家没有顶梁柱,哪怕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没往这方面想。 可现在一想,太可怕了.... 先帝是暴毙的,或是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或是灭六国被气运反噬,总之没有问题,毕竟当世无敌,不可能有人对先帝动手脚。 如果先帝早就知道命不久矣,为了让年纪尚幼的太子,坐稳皇位,会不会..... 杀功勋。 皇帝年纪不大登基,功勋必是祸乱之源,前朝无数先例都摆在书里呢! 巩固统治,方便太子即位,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人头滚滚,好处多多。 王玄敢心中骇然,又是一阵悲愤,不禁想起了年少时那一句句“此子非痴”。 与醉醺醺的甘惟澧又喝了几杯后,便匆匆离去。 半晌后甘惟澧双目清明,将桌上的酒一扫而空,他还能再喝。 62.索性咱们反了吧! 王玄敢离了甘府,匆匆回家。 连夜将家中兄弟招来。 王玄敢、王玄彻、王玄纵、王玄挺、王玄均、王玄将、王玄善。 王家这一辈总共七人,也不知是不是老王怕大号练废了,多做了几手准备。 其中七子王玄善是在老王暴毙前出生的。 原本王玄敢还没觉得怎样,对这个幼年丧父从未得到父亲疼爱的幼弟,宠溺之至,更是因为幼弟要参加科举,不惜提着果篮上甘府,做了他平日里最不擅长的走动人情。 可就是这次甘府之行后,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老爹龙精虎猛的,还能生儿子,怎么就暴毙了? 王家其实混得挺不错,不仅有侯爵爵位在身,还有实权官职,有兵权。 王玄敢是年轻一辈的领军人,压赵延一头,其余兄弟,也各有所长。 五方营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其中王家老大王玄敢领中营,老二王玄彻领前营,这可是五方营中最精锐的两营。 王玄彻需要领兵巡城,今夜不归家,余下五个弟弟,都到了侯府后堂,与王玄敢议事。 “大兄,你去找甘尚书了?” 年仅十四的王玄善有些闷闷不乐:“我对自己有信心,大兄没必要走动关系。” 他很清楚自家大兄的性格,不笨,但人很直,就算走动关系也不懂官场那一套,最多提个果篮,就这,还觉得诚意满满呢! “找了,但是....” 王玄敢摇着头,当务之急可不是幼弟的科举,而是王家的未来。 “我就说吧,没用的。” 王玄善撇了撇嘴。 “小弟,安静些,大兄肯定另有要事相商。” 王玄纵看出些异常,知道老大有话要说。 “嗯...”王玄敢也不犹豫,直言道:“你们觉得,父亲的死,可有蹊跷?” 王玄挺口无遮拦:“那肯定!父亲死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若真是生老病死,何至于此?” 王玄将亦是连连叹息,他们都猜到老王死的有问题,但大兄憨直,一直没有深查,小皇帝登基后,王家过的挺不错,也就没人提起。 但今日王玄敢主动提起,自然就说开了。 “你们...早就有所怀疑?” 王玄敢有些懵,合着就自己今天才发现端倪? 他知道几个弟弟更活络一些,便试探问道:“那你们认为,是先帝....” “噤声。”王玄均连忙捂嘴,又用气劲扫了一通,探了探附近是否有蓑衣卫暗子,这才放下心:“大兄不必说的那么明白,前朝早有无数先例。” “诶....” 王玄敢欲言又止。 王玄善皱着眉头,天真道:“这种事,又岂是个人能控制的,大势如此,几位兄长还是不要太过深究,以身家性命为重,而且....” 王玄将也顺着小弟的话头:“大兄与二兄都颇得陛下重用,而今陛下北伐,依然灭濛,回师后必将携大胜之威势,肃清朝纲,甚至讨西边大庆,或是彻底浇灭六国余孽,多的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凡事看着前头,父亲已死,王家兴衰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老三王玄纵一拍桌子:“你二人年纪尚幼,不知父亲慈爱,可若真是如此,这仇....” 王玄敢也是紧握拳头,确实,王家如日中天,等老一辈将军故去,王家一门说不定能出两个十二卫将军,那是何等荣耀! 可那是父仇,是那个整天逢人便拉下老脸,毫无大将风范,腆着脸辩驳“此子非痴”的慈父! “啊!!?” 王玄挺却突然吓得茶杯都拿不稳:“北濛已经被陛下灭了?” “是啊...”王玄纵感叹道:“我是今早收到的消息,十二卫大军已在回师路上,要我押送粮草汇合,陛下当真是文韬武略,不到一年,便平了北濛,俘获无数。” 王玄挺磕磕巴巴的问着:“可...可有战俘?” “自然,陛下亲自率军袭破王庭,尽掳北濛之众,甚至收了五成濛女入宫,甘尚书若是知道了,必是无比羡慕。” 王玄纵小饮一口继续道:“陛下还从王庭里搜了大量金银,埋在大漠里了,若不是有官身,我都想去漠北捞一笔。” “这钱啊...是个好东西。” 王玄挺却没被金钱迷了眼:“还...还有别吗?” 王玄纵恍然:“对了,还搜出了大量朝官私通北濛的书信,陛下没有亲自看,让赵家小子看了。” “赵家小子?赵延?”王玄均惊道:“这次北伐,倒让他蹭了不少功勋。” “嗯。”王玄纵点头:“陛下好像挺重视他,父母皆丧,家中只余一老仆,正好是陛下最喜欢的孤臣。” 他向王玄挺叮嘱道:“四弟,我记得你以前和那小子因为抢一张邮票有些仇怨,以后莫要再起争执,他本就一直被大兄压了一头,又掌阅私通北濛的书信,为人轻佻放浪,若是找机会将你的名字,也捏造在书信中告知陛下,可是桩麻烦事。” 啪—— 王玄挺一下子掉到了椅子下。 “四兄,你这是怎么了?” 王玄均笑着将老四扶起:“怕他干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家七兄弟,合力可断金,赵延就是真的因为私仇捏造了你的名字,咱们也不怕!” “不是捏造....”王玄挺脸色发白,双腿发软:“我真有遣人送过信...” “你!” 王玄敢气劲震荡,气的头昏眼花,对这个四弟无比失望。 王玄将一愣:“大兄,你突破到二品了?” “是啊...就在昨日。”王玄敢收了气劲,一脸黯然:“本以为能借此再进一步,但四弟之事....” “唉....” 王玄纵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弟弟怎么就.... 王玄挺强自镇定下来,争辩道:“鸡蛋怎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也是为王家的后事考虑,小皇帝薄情寡恩,又不思进取,这天下....” “不思进取?哪个不思进取的皇帝,能单骑打到草原?” 王玄敢一拍桌子,已是怒极,老爹的死,暂时还是猜测,没个底,你怎么就私通北濛了? 王玄挺心中一横:“索性咱们反了吧!” “家法处置!”王玄敢背过身去,他是脑子直,说话直,没少得罪人,但不是傻。 事到临头,虽然万般不忍,也只能大义灭亲。 反正是王玄挺的个人行为,从小皇帝只杀了赵渠梁一人来看,不会牵连他人。 “咱们没办法啊!” 王玄挺已是一脸狰狞之色:“发去北濛的信件,我用的是大兄名号!” 63.今日,我等起事,大乾亡国 不愧是亲弟弟! 要换成表的,还真没这个胆子。 “你....” 王玄敢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破气。 王玄挺已是破罐子破摔:“咱们已经被拿着罪证了,怎么做,大兄你说了算。” “反...反了!”老三王玄纵一咬牙,要是其他人私通北濛,还能想点办法,王家顶梁柱私通北濛,可不是个人意志了,代表整个王家! 不反,也得反! “大兄,想想爹!”王玄挺不断煽风点火:“爹是怎么死的?现在都没死明白!” “再想想娘!泪水洗面,当我王家和那狗皇帝一样,连水都要省着用吗?” “擅杀功臣,哪有这等道理?” “爹又是出身景国,我们肯定也早就遭到猜忌....” 王玄均道:“爹的死,确实有些疑问....” 王玄纵发了狠心:“大兄手中握有中营,二兄手中掌有前营,拱卫京师的五方营,已占其二,突然发难,必有可为!” “可...” 年纪最小的王玄将、王玄善还想争辩一二,他们对爹娘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而且这么造反太突然了! “没你们说话的分。” 王玄敢挥手,一气将幼弟王玄善给轰晕了,老六王玄将只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他沉声道:“三弟,你本要负责运粮,明早便调集兵马出城,到时候倒戈一击,吸引五方营兵马,我和二弟借机发难。” “还不够。”王玄挺道:“城内还有蓑衣卫,宫中也有禁军把守,还有那不敢见光的魏老阴人,曹玉府也有些门道,如果被他看出端倪.....” 魏瑾和曹玉府是两个难处,也正是有这两个人,小皇帝才能放心御驾亲征,一个一品高手,能震慑宵小,一个看星星观天下,能防患于未然。 “我们也有后援。”王玄敢却好像不是特别担心这两个麻烦。 “哪来的后援啊!” 王玄挺不解,就自家大哥这交际能力,有朋友那才叫见鬼了! 王玄敢目光一凝:“六国余孽,朝中有心人等,都是我们的援军。” “嗯?” 王玄纵眼前一亮:“大兄的意思是....” 王玄敢双手握拳:“我掌中军,自十二卫离京后,便负责城中治安,抓了不少宵小,洛邑城内而今鱼龙混杂,只要我们起事成功,占据先机,这些人必然浑水摸鱼搅动乾坤!” “好!” 王玄挺大叫一声,甚至有些自豪。 这么看,起事还真有可能成功! 甚至直接占据洛邑,再将那些人招揽麾下,王家登上大位,自立为王,割据一方,成就霸业,好像也不难! 大乾京师沦陷,然后六国余孽并起,西方大庆虎视眈眈,小皇帝肯定忙的焦头烂额,没多少功夫处理他们! 霸业可期!霸业可期! 这可多亏了自己一封书信,如果不是这封信,哪能逼得大兄起事?! 王玄敢先甩了王玄挺一个大巴掌,好你妈呢,要不是你哪来这么多破事? 王家兄弟继续议事,临末了,各自准备起兵造反。 王玄敢看着仍处于昏迷的王玄善,吩咐道:“将小弟捆了,押去地窖,免得他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天不亮,王玄敢就出了侯府,还得和军中的老二说上一声,拿上兵符调兵。 这一切被侯府门口的夜香工看在眼里,见王玄敢远离,这名夜香工飞快赶到了甘府。 甘惟澧倒了壶酒,自言自语道: “起兵?” “王家兄弟,一门七将,都是人才,可惜王兄死的早,没能好好教育。” “阳奉阴违、徇私舞弊、欺上瞒下、拉帮结派、跑冒滴漏、遮蔽视听、暗箱操作,哪个不比叛乱好?” “不过....”甘惟澧又是一壶酒:“倒也并非没有机会,五方营两营兵马,加之城中诸多乱党,如若十二卫回师不及时,或是那曹孤雁棋差一步,说不定能攻入皇宫。” “甘来。” “老奴在。” “如此这般,把魏老阴人引出宫。” “是。” 吩咐完,甘惟澧乘兴又多喝了一壶,魏瑾出了宫,一品变二品,到时候整个皇宫,可就一个一品高手都没咯! .................. 王玄敢找上了刚结束夜巡,在营中休息的王玄彻。 “大兄?” 王玄彻起身相迎:“接替前营轮值的是右营马将军,你和马将军换值了?” 王玄敢匆匆道:“二弟,城内有六国余孽领家兵护卫,意图谋反!” “谋反?”王玄彻大惊。 “速速将兵马便交予为兄统领,肃清洛邑贼子,贼子势大,高手众多,唯有大军云气才能压制一二!” 王玄敢说着,展露出刚刚突破的二品气劲。 “大兄突破了?!”王玄彻一喜,大哥突破到二品,又逢贼人谋反,借机立功,王家岂不是能一飞冲天? “这是兵符,大兄速去,我一直觉得吏部的官员,有些问题,不知那贼子是何人?” 王玄彻掏出兵符,他只有四品,云气配合高手,才能作用最大化。 王玄敢面无表情道:“就是为兄我。” “是兄长啊....” 王玄敢忽然面色大变。 你在说啥? “你.....?!” “我便是城中谋反的贼子。”王玄敢将兵符收入怀中:“前营兵马,现在也成了叛军。” 我成叛军了? 王玄彻心头一震,就要抢回兵符。 可他哪是王玄敢的对手,王玄敢抬手就是一掌,劈在其额上。 而后趁着老二被拍晕,昏迷不醒,撕下其袖袍,便带着兵符离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是蓑衣卫喜欢的天气,也是宵小最喜欢搞事的天气。 王家老三王玄纵领军,押送粮草,往城外走去。 兵马行至一半,王玄纵忽然调转马头,一剑削断两个城守的脑袋! “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杀入皇宫!人人封官加爵!” 王玄纵手底下的中层军官,都是心腹,事出突然,但出发前,已有过密议。 密议嘛,就是给听话的人许诺画大饼,给不听话的人递上刀子。 不愿意跟着他造反的,现在都埋在地里了,剩下的大多觉得事有可为。 小皇帝不在,十二卫不在,王家占据两营兵马,还有洛邑内各种牛马为伍,大事可期。 “今日,我等起事,大乾亡国!” 洛邑南门燃起了大火,在小雨里飘摇燃烧,火焰越窜越高,腾着片片雾气。 “杀!” 64.君子,当报仇 “叛军?” “武装叛逆,实在是不智啊....” 正在理事的曹玉府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宫中,准备调集禁军平叛。 “嗯?魏公公不在宫里?” 发现魏瑾不在,曹玉府微微皱眉,领兵叛逆的是王家兄弟,王家几个小子有些能耐,还掌握五方营两营兵马,以及一支押送粮草的兵马,但绝对没有能力将魏瑾调离皇宫。 “看样子还有人啊....” 曹玉府揉了揉眼睛,黑眼圈显得越发明显,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每天还要看星星,皇帝又亲征去了,他几乎天天007。 缓了缓,露出一丝笑意:“好事,好事,平了这波叛乱,洛邑就干净多了。” 正要调集禁军,却听到宫内已有调兵遣将的声音,甚至还是个女声。 “贼人率大军攻打朝歌,气焰嚣张,如果坚守不出,只会助长贼子气焰,我大乾横扫八荒六合,灭六国一统天下,皇帝更是北征大漠,将濛人亡族灭种,我辈岂惧区区反贼?” 曹玉府上前几步,见到一个女将身着红甲,腰间悬着一张弓,举手投足之间,金革之声交加,那股子英姿飒爽锐气,竟让人忽略了美貌。 这是...平阳长公主,赵红妆? 先帝之女,小皇帝的亲妹妹,也是北濛使节一直要求大乾和亲的那位公主。 据说颇有先太后遗风,北濛小王子那时也是打着好主意,先太后绝代风华,当年谁不眼馋? 赵红妆环顾周围众将,停顿了一下,厉声道: “大军全部开出四门之外,列阵迎敌!” 众将毫无异议,平阳长公主凶名在外。 小皇帝穷啊,选宫女都要选胳膊粗屁股大力气足的,不会服侍人没关系,必须会砍柴做饭洗衣锄地。 平阳长公主更甚,这感情好,都是力气大的宫女,直接挑了一批练成娘子军,一身戎装随身携带兵刃。 小皇帝也不阻止,有行伍经验的宫女,种起田来更有秩序,隔三差五还会去山里打猎,补贴皇宫用度,可感人了。 练来练去,娘子军算得上精锐,加之平阳长公主天赋不俗,小小年纪便已是三品高手,更是让人说不出指责之言。 赵红妆继续道: “娘子军巡查城内,但凡查到有盔甲军士不出城作战者,斩!”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万万没想到一女流竟然如此果断,军令之严,果真有先太后遗风。 而且...很合适。 城内叛乱,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便是皇宫禁军,也难说真的忠心,由长公主亲自训练的娘子军,虽然是女兵,却更值得信任。 她长枪高举,继续道: “凡军中将士,必英勇杀敌,站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斩!”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话,禁军不禁肃然,便是默默关注的曹玉府,也是一阵恍惚。 先太后如果在世,应当也是这般风采吧? 可惜,先太后也死的早。 其实,此刻的赵红妆,并没有他人所想的那么英姿飒爽,她虽然有三品修为,但全是在宫中修行,没杀过一个人,实战经验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领着娘子军,上山狩猎,为那个穷窘的皇兄,改善伙食。 临阵了,她握枪的手腕有些抖。 心中却格外坚定。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甲。 这副红甲,她相当喜欢,毕竟宫里不富裕,宫装都打着补丁,甲胄反倒好看的多。 而且,还是母后遗留之物。 当年那个站在先帝身边的女子,五千年来,第二个采用军队殡葬的女子。 就连这脚下的洛邑,也是先太后挑选精兵,与先帝会师于洛河北岸,才一同攻破。 十年里,赵红妆没少埋怨那个跟缩头乌龟一样的兄长,无数次拿着父皇、母后的威风事迹,在兄长耳边唠叨,看看老爹老妈当年是如何威风,再数落数落你是如何丢人。 甚至有时候,她还自暴自弃,想着索性去和亲,送去北濛,要吃一辈子大漠风沙,也好过在宫里受一辈子窝囊气。 但是那个乌龟兄长,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委曲求全,没有一次松口过和亲。 再后来,她收到了兄长御驾亲征,踏破王庭,北濛覆灭的消息。 赵家人骨子里,有的是血性! 有害怕有担心有畏惧,但她要站出来! 像父亲,像母亲,像兄长一样! 大乾,有这个传统! “将有不战,战必胜!” “兵家?”曹玉府心中轻疑一声,记在心里,看着这个带着先太后影子的长公主,缓步走出:“长公主可率军迎敌,皇宫神武门,就交给臣下一人。” “你?” 叛军肯定会攻打皇宫,而神武门作为主门,必将面对叛军主力。 曹玉府笑着:“臣一人便可。” “那就拜托丞相了。” 赵红妆很放心,因为曹丞相笑了。 ......................... 孔府。 “老爷,叛军要杀进来了!” 老仆连滚带爬,匆匆来报。 “你自去。” 孔叔夜没动,依然在书房,静静默写着书卷。 叛军很聪明,谋反两件事,一是占领皇宫,二是擒获大臣。 孔叔夜虽然不像六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名声在外。 虽然有二品修为,但却是国子监祭酒,文职,手下没兵。 如果遇上大军云气,有些困难。 攻入孔府的,正是王家老三王玄纵,四品高手,带领大军包围,以云气压制,完全能生擒孔老头。 “孔祭酒,你是孔门嫡传,本将素来敬重圣人,还是不要抵抗,以免坏了府中书卷。” 孔叔夜仍是低头不动,挥毫泼墨。 “孔老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玄纵直接率军破开书房墙壁,他不想和二品高手硬碰硬,希望保留有生力量攻打皇宫,而且还想将这个儒门二品收服,以后王家真自立了,也能多一个帮手。 可要是孔叔夜硬要抵抗,那也只能杀了。 “废话什么,将军快把这老头儿杀了!” 军中一人忽然出手,却是洒出一点笔墨。 “你?”王玄纵看着有些呆,这气劲运用,看似是儒家,自己军里何时多了一个儒家高手? 孔叔夜这时却是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毛笔笔墨拉的奇长无比,从纸上一直拖到地面。 他的身下,全是纸张。 三千卷《劝学集》,三千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一股无比浩然的气劲爆发,那忽然出现袭来的笔墨登时消散,连带着疑似儒家之人,也被震断心脉。 孔叔夜洗着毛笔,缓缓开口: “老夫听说,陛下灭了北濛。” “濛蛮之仇,日日报,天天报,年年报,总算是报完了。” “老夫还曾黯然神伤,无仇可报。” “不想今日,这新仇,可算是来了啊!” 洗杯中清水变得漆黑,他才抬头,甩了甩笔尖的水渍: “君子,当报仇!” 关于追读 这几天追读降了一些,可能导致本书无法接上下一轮推荐,也就是说,要扑了。 所以大家不要养书了,追读点起来,哪怕只滑动到最后一页,也算一个追读! 上架前断推,就意味着这本书要gg了。 追读不用花钱,希望大家至少把我养上架啊!上架以后天天日万不是问题! 过年都没断过更,走亲访友能推就推,外婆住院了都没去看几次,屁股长键盘上了都! 支愣起来行不行?追读啊! 每个追读都是这本书成长茁壮的养分。 精挑细选的种子埋地里了,他妈的没人浇水施肥! 以上。 《朕,没钱》关于追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归天牢 “君子,当报仇!” 一语毕,孔叔夜周身狂风大作,衣衫摆动! “十年磨一剑……” 浑身气劲化作剑气凭空出现,掠过书房,飞向乱军! 王玄纵内心焦急,孔老头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大喊道:“这些气劲化作的剑气虽多,威力并不大,云气压上,直接将这老头围杀!” “杀!” 无论是几品高手,凭借一个人的气劲和大军云气硬碰硬,多半得吃亏,强如先帝,不也得先带兵起义,才能荡平天下? 因而叛军也并没有太大恐惧,一拥而上。 “霜刃未曾试。” 孔叔夜不慌不忙,诵出第二句。 叛军已经围杀上前,压根没打算给他继续念叨的机会。 但...近不得身。 “今日把示君……” 整个书房内狂风骤起,孔叔夜气劲凝聚,一声传百里,遍布整个洛邑! 而攻入孔府的叛军小卒也好,将领也好,甚至连四品修为在身的王玄纵,都被惊得身体一颤,气劲阻塞。 “难道...一品??” 王玄纵惊骇莫名,早在发现内务府私房钱的时候,孔叔夜的境界就有所松动,难道真让他给突破到一品了? 不对啊,一品也不至于有如此威势,不可能对抗大军云气! “杀了孔叔夜!杀了他!他在掠取儒家气运!” 孔府外忽然窜进来一个儒生,伸出手,用食指点向孔叔夜,整个孔府都在晃动,灰尘下落,墙体裂开! 无需云气便有如此威能,绝对是二品! 原来是儒家气运啊.... 百家中人,可借助百家气运,这也是百家虽无军队,却能不从朝廷,保持超然地位的原因之一。 王玄纵刚明白孔叔夜为何如此强横,就发现老头儿神色不变,默写的三千卷书中自有黄金屋,在气劲激荡下腾空而起,护住周身,口中也诵完最后一句。 “谁有不平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气劲长剑横贯孔府! 我拆我自己家! 整个孔府分为两半!一阵蛮横的气劲向四面八方扩散! “迎寒暑,送风霜,拨乱世,反诸正,老夫...读的是春秋!” “天命在乾,尔等为逆!” 孔叔夜一指点出。 王玄纵定在原地,哪怕疯狂汲取叛军云气护卫自身,也只能感觉不断有东西撞在心口,一次次,一阵阵,沉重无比。 “噗——” 叛军皆是同一幅模样,便是那疑似二品的儒生,也不例外,脑袋里突然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眼睛、鼻子、耳朵和嘴所有的地方向外喷着鲜血,鲜血中还掺杂着许多碎渣。 人人倒在地上,大量的鲜血,从七窍向外流。 攻入孔府的叛军,无一活口。 孔叔夜气劲激荡,再次声传百里:“谁还与老夫有仇?” 孔府所在的东城一片寂静。 无论是叛军还是趁火打劫的乱党、余孽,都是绕着这边走。 宁欺天下万万户,莫惹公羊一门儒。 孔叔夜倒是颇为豁达,轻捋长须:“家仇是仇,国仇也是仇。” 说着,便平步青云,一步作百步。 ......................... 林松叼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茅草,坐在一处大院门前的石阶上。 他是洛邑边上林家村人士,本是团练教头,有官身。 十多年前,外出公事,回家后发现妻子和同僚在床上学濛语,一气之下,把两人全杀了,被关入天牢。 小皇帝御驾亲征前,让天牢里的犯人,各自离去,该生孩子生孩子,该尽孝尽孝,三个月后,再回到天牢。 林松离开天牢的时候,就没想着回来,哪怕胸中有小皇帝留下的气机约束限制,他也不想回到天牢,窝囊的死去,宁愿死在外头。 他去探望了爹娘,当年入狱时没来得及安置爹娘,爹娘都上了年纪,肯定过得无比凄苦。 这肮脏不堪的天下,他算是看透了。 但是,他发现爹娘种着土豆,吃得比他好。 久别重逢一阵哭嚎,万般不舍,年老体衰的父母却还劝他时限到了,就赶紧回天牢,别给朝廷添乱。 这些日子,还有官吏上门,为他那爹娘将土豆捣成泥,方便掉了牙的老头儿老太太食用。 百般打听之下,他才发现,赡养孤寡老人,纳入了地方官吏政绩考核。 那之后,林松又看到了一个官吏,睡了邻居老王的妻子,两人还在床上一边哼哼啊啊,一边商量着怎么构陷老王。 本以为旧事再发,谁知第二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蓑衣卫,就趁着夜雨,把这官吏套了麻袋,压入京师。 林松匆匆道别父母,走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事情。 不能说完全吏治清明,但比之十多年前,要好得多。 一切都在改变。 林松甚至有一个念头,如果当年没有冲动杀人,而是依法惩治同僚,再与妻子和离,以自己三品的实力,说不定已是高官,还能参与到这些改变之中。 同僚与妻子的事情,无法改变,但邻居老王可能会免了这场悲剧。 估摸着时间,三个月到了。 林松回来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布衣,轻飘飘的,没有枷锁,没有脚链,理应是轻松多了。 但心里总有一种去不掉的沉重。 “李头儿,找幅枷给我戴上。” “三百七十二,去吧。” 狱卒老李头扔出去一副枷锁,头也不抬的在名录上记了一笔,早前还会诧异,这些穷凶极恶又实力不俗的高手,都放出去了,竟然还会乖乖回到牢里。 后来,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 下至九品,上至二品,全都按着时间回来了。 甚至都不用费劲去套上枷锁,手链脚链自己栓,这群犯人太自觉了。 “咔——” 一声脆响,林松给自己套上了枷,正巧看见回来的武冲。 “武状元,你也回来了?” 要说天牢里最有可能逃脱的,应该就是这武冲。 入狱时三品,出狱时二品,修为不退反进,心中戾气可见一斑,小皇帝留下的气机,说不准对他都没有多少约束力。 “嗯。” 武冲淡淡点头,刚毅的脸上有一抹血没有抹去。 老李头微拧双眉,出事了。 老早就觉得陛下将这些犯人放出去不妥,即便封住了修为,单单只是浑身蛮力,就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品阶稍低的还好,不敢放肆,像武冲这种,哪能轻易放走? “你又杀人了?” “老虎的。” 武冲抹去脸上血迹,他离了武家村,就在走访各处。 当年为武状元,当了大官,能做的事情不少,现在却只能打打进村伤人的老虎,也算是为民解忧了。 “来副枷。” “哦。”老李头恢复常色,木讷的点了点头:“三百七十三,走你。” 66.见龙当卸甲 过了几天,天牢里回归的犯人越来越多。 某天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杀入皇宫!人人封官加爵!” 一群人叫嚣着口号,杀进了天牢。 叛军都知道,天牢里关着死刑犯,个个罪大恶极,而且实力不俗。 攻下天牢,放走囚犯,必然能引起一阵混乱,为霸业再添助力! 老李头没来得及吭声,就被乱刀砍死了。 “天字乙号!” “这个是当年的武状元,快放出来!” “杀进皇宫,你我皆不做牛马!” 一个叛军小卒兴奋的打开牢门,将武冲从里头放出。 “你是什么牛马?”武冲波澜不惊,平平淡淡伸手一掌,把他给拍死了。 大堆的蓑衣卫从天牢里冒出来,叛军瞬间惨叫连连,出手干净利落,无一活口。 任平生从角落里走出来,屈指一弹: “气机已经解开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造反?叛军?还想当家做主?” 武冲哈哈大笑:“换个人当皇帝,老子不放心。” 小皇帝治理的天下,他看过了,其他人怎么治理天下,他可不知道。 “来人。” 任平生指挥着蓑衣卫打开牢门,替囚犯们打开枷锁。 “这鸟玩意能锁住老子?” 另一个牢房里的林松双手握拳,气劲一震,枷锁对半开来,顺便一脚将蓑衣卫小旗踹到一边:“别挡路。” 其他牢房之中,也学得有模有样,大军都杀过人,没哪个是好相与,他们服小皇帝治理的天下,可不服这些朝廷鹰犬。 哪轮得到让走狗给自己开锁? 没了气机入体,个个都是猛人,纷纷提起气劲震开枷锁。 有人眼尖,见着枷锁里头金灿灿的。 武冲手中的枷锁也是,定眼一看,金的。 “难怪是特制的枷锁,原来是包的金子。” 他意气风发的大吼:“买命钱都准备好了,还能不卖命?” 这点钱,就算纯金的也不够买命,天牢死囚最低都是七品,十条金链子都买不着。 毫不等值。 但他们愿意卖。 武冲瞥了眼任平生,二品气劲爆发,直接将天牢内所有牢房打开: “治天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天下人。” “不愧是武状元,文采也有几分。”三品对二品,气势上被压了几分,任平生被压得退后一步,不多逗留,大手一挥,冷声道:“走,陛下慧眼如炬,没看错人。” 唰一下,蓑衣卫便全部闪人,上街平叛去了。 武冲从天牢最深处的天字乙号,缓缓往外走去。 一路上,囚犯人的动作无比统一,震开锁链,收入怀中,踏出牢房,跟上武冲。 渐渐的,队伍越来越长。 ............................. 禁军分做两部分,一部分由长公主赵红妆率领,出皇宫剿灭叛军。 一部分留守宫中,由宗正赵渉率领,抵御杀入宫中的叛军。 丞相曹玉府,独守皇宫正门,神武门。 曹玉府早已登城,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登登登弹了好一阵,才等到尘土冲天。 正是王玄敢。 王玄敢将中营、前营将士合围一处,右营将军马素望之势大,直接投了。 五方营五营兵马,已占其三。 不仅如此,王玄敢更是特意率军,绕开皇宫,以二品之威,在洛邑城内杀了个来回。 裹挟无数乱党。 或是六国余孽,或是百家之人,或是想趁乱打秋风的贼子,除却那些城府极深不动如山之人,无不是见其势大,所向披靡,心中欲望难却,趁机跟随,想要借势。 因此,王玄敢手中兵马不可计量,云气虽杂,却也是茫茫一片望不着边。 别说禁军已分做两部分,魏瑾不知所踪,就算禁军全都据守神武门,也要大吃苦头。 “曹玉府....一个人?” 王玄敢本打算在神武门前一番血战,立立威,正好整顿一番身后这支杂军,却发现神武门大开,城头只有曹玉府一人。 琴声作响,无人得其意。 王玄挺心中慌乱:“曹玉府生平谨慎,又擅观星,与先帝起事时,便有算无遗策的名声,父亲在世时,也曾多次夸赞,还说数次险境,多亏了曹玉府锦囊救急,这次大开城门,必有埋伏....” 王玄将本就不太想造反,看了曹玉府如此怡然自得,毫无惊慌之色,更是后悔:“大兄,我军若进,肯定就中计了!不如暂且退却,从其他门户杀入皇宫?” 这是个好办法,皇宫又不只有神武门一处门户,其他地方即便有禁军把守,以他们的兵力优势,也能轻易杀破城门! 更何况,皇宫内带兵的,是宗正赵渉。 那就是个吉祥物,毫无修为在身,还上了年纪,家中姬妾虽多却是闺房苦叹,老头子跑几步都能喘个不停,只能凭着宗室身份,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带兵? 就跟稻草人一样!什么用没有! 王玄敢一出手,就能一气破军,连带着把他的小命儿也收了! 王家老四、老六有点担心,但马素无所畏惧,他是真心投靠王玄敢。 他早就对大乾没什么忠贞之心,自己能力不行,没有晋升途径,蓑衣卫老是神出鬼没,钱也搞不到。 又不是旧党出身,在朝中无法攀附江淮士人,找路子都摸不着门。 之前想和六国之中的启国后人联系,人家嫌他位卑权低,都懒得搭理。 终于,王玄敢反了! 王家根基不深,老大王玄敢又不善交际,正好是他马素投靠的绝佳对象! 而且大家以前同为五方营将军,有些交集,以后肯定更受重用! 即便没能攻下皇宫,凭借带头起事的威望,以王家七兄弟的能力,景国旧将后人的身份,离了洛邑,也能割据一方! 到时候,他也能混个从龙之臣的名头! 马素急于表现自己,提议道:“主公,以在下看来,这不过是空城计,禁军要么守在其他宫门,要么在城中平叛,即便是他曹玉府,也没有撒豆成兵之能!” 王玄敢点头,名将亦难打缺兵之仗,人数压制,冲进去就算中伏损失大点,也能占据皇宫。 不过还是先试探一下,他朝着城头大喊道:“曹公既然门户大开,放我等入宫,为何还要穿戴甲胄?” 这是唯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城门大开,焚香操琴,玩儿空城计按常理应该是披鹤氅,戴纶巾,为何要穿盔戴甲? “哈哈哈——” 城头上曹玉府笑容可掬,城下众将暗道一声不好,曹孤雁一笑..... 有人下意识捂住耳朵,只要没听见,就当没有笑。 但城头那爽朗的笑声,还是钻入了他们耳中,与此同时,还有五个字。 “见龙,当卸甲!” 67.诸位不是想进皇宫看看吗? 曹玉府卸甲,单手高提,而后手中一松,甲胄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见龙当卸甲? 神武门前的王玄挺,大吃一惊,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不愧是曹玉府!未卜先知,看星星恐怕看出紫气东来了吧! 已经提前算到,大兄会攻陷洛邑! 所以特意卸甲来迎! 大兄是真龙! “让让,朕要回家。” 嗯? 王玄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磅礴的气劲推开! 立在神武门前的数万乱军,就好似夹道欢迎一般,分做两部分,迎着一只驴子。 驴上之人,不是赵政,还能是谁? “怎...怎么可能?”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乱军,个个脸色青灰一片,惊慌失措,眼睛圆睁。 小皇帝怎么回来了? 就算是开着十二卫大军的云气冲锋,也没这么快! 何况早有线人来报,大军依然远在千里之外! 你他妈是会飞吗??? 赵政旁若无人对着城头上的曹玉府伸手打招呼:“曹相,该下来了!” 空城计一人迎万军,还见龙卸甲呢! 装还是这家伙会装! 曹玉府扔下琴,凌空落下,虚空一拜:“臣曹玉府,拜见陛下。” 君臣相得,叛军却不敢进,看着模样再喝杯茶都没问题。 叛军本就是杂牌军,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各有心思,得势时还好,能一同杀敌冲锋,气势稍一弱,云气就生涩了,难以运转,自乱阵脚,不成阵势。 而没有云气,根本挡不住一个一品高手。 王玄敢亦是没有动作,在驴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起事失败了。 小皇帝本身就是一品,孔叔夜刚突破儒门一品,还有一个回到宫里就能变成一品的老太监。 足足三个一品,即使十二卫远在天边,只靠着洛邑中的禁军、余下的两营兵马,也足够平乱。 不仅是他王玄敢,城中所有参与其中的乱党,都将被小皇帝一网打尽。 “玄敢啊....” 赵政策驴来到王玄敢身边,一声叹息:“朕,向来是看好你的。” 年轻一辈着实没什么人可以用,王家其实挺不错的,七个兄弟都有能力,老一辈的人死了,和旧党没那么亲密,而且出身景国旧将,并非朝中独大的江淮士人。 赵政打算再过几年,就放王玄敢、王玄彻到地方上历练一番,待归来后便可接替十二卫中的两卫,可惜.... 老建阴侯到底还是生太多了,七个兄弟都有能力,但未必都有脑子,这不就多生了一个实力坑兄的老四。 “罪臣....”王玄敢自知事不可为,就要低头认罪伏诛。 “不必。” 赵政伸掌,抬起王玄敢的下巴,两人平视:“反都造了,要死也得抬着头死。” 一股气劲震断王玄敢心脉,王玄敢并没有反抗,只是继续看着赵政。 赵政轻轻点头,淡淡道:“此子非痴,老建阴侯说的没错。” 王玄敢缓缓闭上了眼睛,跌落马下。 “此子非痴,可惜啊....” 曹玉府摇着头,王玄敢确实就和老建阴侯说的一样,并非痴儿,只可惜受人蛊惑,又被亲弟弟拖累。 不过即使是这种死局,他仍旧操作了一番,保下了两个弟弟的性命。 虽然前营兵马被王玄敢裹挟谋反,但二弟王玄彻昏迷,还割裂了袖袍,算是割袍弃义。 七弟王玄善更是直接被绑在府中,根本没有参与到谋反之中。 当然,这都不够,造反放在前朝,是诛九族的大事。 真正让这两兄弟活命的,还是王玄敢仗着二品实力,手握大军,特意在城中转了一圈,尽可能让洛邑所有反叛势力有所行动。 一次,就曝光了八成以上的有心人。 如果不是王玄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发起攻势,这些人中肯定还有不少人选择继续蛰伏,算是立了一个小功。 王玄敢也清楚,十年后一朝化龙的小皇帝,虽呈霸道,却也有仁的一面,而且极有魄力,气度不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恐怕连反贼也敢手至麾下,更何况没参与谋反的王家人。 赵政没有再看王玄敢尸身,反贼而已。 “走!” 一声斥喝,惊天动地,仿若晴天霹雳,天雷滚滚,神武门前的征战鼓,无人敲动,却猛地响起,如大山一般巍峨。 “诸位不是想进皇宫看看吗?” “还留在外面干什么?” 数万叛军人人自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得,就被赵政一股气劲,裹挟着往皇宫内走去! 有人稍稍清醒,如马善、王玄纵等人,想要跑路。 我他妈不想进去啊! 进去不就被关门打狗了?? 但他们却控制不了双腿。 乱军中多有踩踏,只是随着小皇帝进入神武门,就拥挤着踩死了千百人。 王玄敢的尸身,也在这一阵踩踏中,脚印满身。 赵政不急不缓,拍着驴屁股,慢慢往金銮殿走去。 曹玉府顶着黑眼圈亦步亦趋跟在稍后。 再往后,就是脚下绊蒜的叛军,他们还在频频发生踩踏事件。 甚至到了金銮殿,赵政收了气劲,叛军也没能组织起有效撤退。 他们本就互不统属,带头大哥王玄敢又死得干脆利落,余下再无二品高手能当话事人,几番争执下,甚至都内讧了! 赵政下了驴,龙行虎步走入金銮殿中。 殿中有人。 赫然是宗正赵渉,老头就站在龙椅边上,身边还有禁卫,以及好些文武。 老头儿胡子花白,晃的直颤,连忙道:“老臣见过陛下!” 身后几名臣子,也是连忙拜下。 “嗯...” 赵政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走至赵渉身边:“按族谱来算,朕应该唤您老一声叔爷。” “臣……惶恐!臣不敢!”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听说,朕实非良君?” 赵政伸手在龙椅扫了扫,似是抹去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斜靠在龙椅上,一手撑着脑袋,翘起二郎腿。 “叔爷指挥禁军,守余下宫门,怎么着,乱军都杀干净了?” “臣……” 赵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呼吸,赵渉便跪倒在地上。 “你有那个能力吗?” “朕呐,比谁都清楚,大乾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不是北濛,不是大庆,不是六国余孽,百家之人,也不是外头那些自乱阵脚的叛军!” “而是在朝廷!” “就是在这金銮殿!” 大殿鸦雀无声。 赵渉跟那些陪臣,立即跪在地上,身边的禁军也跪作一片。 “魏公公难啊……” 赵政心里清楚,魏瑾只忠于皇室,能调动魏瑾的,自然也只有宗室。 不是自己,不是老妹赵红妆,余下的人,显而易见。 “赵渉,赵渉,渉是个通假字,通涉。” “意指牵连,关连、进入,陷入……” “既是宗室亲族,为何要涉些不该涉的东西,偏偏要多出那一点呢?” 68.朕难道就不能举兵起事,重新打一遍天下吗? “不就是这大位吗?” 赵政起身,指着龙椅。 好似要将龙椅拍碎。 但是拍不得。 按照惯性,应该这么做,以壮声势。 但举起手作势欲拍的时候,赵政发现自己装过了。 龙椅是三年前被他坐榻后,重新打的,原材料也是十年树龄的普通树木,确实不值钱。 外表上看来,普普通通,最多也就是暗合人体骨骼关节,算是赵政给自己打造的人体工程学龙椅。 但…… 这玩意是多功能的。 坐的时候是椅子,不坐的时候,就是柜子,掀开座板能放东西的那种。 这是赵政痛定思痛后,特意打造的。 先帝坐过,传承下来的那把龙椅,就是被他钻了洞,才没支撑住塌了,这东西必须定制。 回过身,赵政想拍点别的什么东西,提提气势,装一波。 但龙椅前的几案,也是多功能的。 没啥可拍,无奈只得放下手,恨铁不成钢的道:“朕,痛心疾首啊!” 他没有再坐下,而是就这么走出了金銮殿。 殿中以赵渉为首的臣子、禁军,仍未起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跪拜请罪。 出了金銮殿,赵政望着空阔的天空,垂下头: “朕就是放弃了这大位,扔了龙椅,离了皇宫,又如何?” “走到城外,振臂一呼,举兵起事,效仿先帝,重新打一遍天下,又有何难!” 金銮殿前,有一面墙壁,上绘九龙,仿佛巨龙升空。 “臣,曹玉府参加陛下。” 曹孤雁就在殿外,笑眯眯的。 “臣,孔叔夜,参见陛下!” 孔叔夜终于杀过来了,不是叛军难杀,主要是他揍人的时候把屋子拆了,被老婆揪着耳朵骂了一顿。 幸亏小皇帝没在他府上藏银子,不然恐怕不是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又有一红甲女将,英姿飒爽,率军而来: “臣,赵红妆领三万禁军,参见陛下!” 赵红妆的出现,代表洛邑城内的大规模叛军,已经没有了。 “臣,张识节领五方营兵马,参见陛下!” “臣,王守才……” “臣,周继……” “臣,甘惟澧……” 虽然混进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但文臣武将齐聚。 有叛乱的臣子,自然也有忠心的臣子。 赵渉不敢抬头,连连叩首,官帽歪斜,几缕花白的头发,濡湿地贴在额头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灰尘的印子。 下雨了。 蓑衣卫也冒了出来。 “省得本使出手了。” 任平生冷声,蓑衣卫已将一干人等团团围住。 “什么狗屁东西。” 武冲与林松等天牢死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牢里没啥好人,不代表看得惯畜牲。 也正是有了这些实力不俗,个个生猛无比浑身戾气的死囚,作为锋芒,赵红妆和张识节,才能迅速带兵平息叛乱。 赵渉知道,从小皇帝提出御驾亲征的时候,今天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小皇帝主动离开洛邑,调离十二卫兵马,方便朝中有心人动手。 他一开始就知道,但权力这个东西,一但沾染上,就容易祸人心智。 所以他要赌,赌可以成事,赵家是宗室,有坐上大位的权力! 甚至这次谋反,本来都已经快要成功了,王家兄弟势不可挡,还占据了五方营三营兵马,只要找找机会,将小皇帝弄死,淮州赵家就能作为大乾正统,继承大乾的一切!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在赌,小皇帝何尝不是在赌? 赌可以迅速灭濛,赌可以及时回到洛邑,赌洛邑中除了叛贼,还有不少忠贞之人,或是懂得审时度势之人。 甚至小皇帝需要赌的,比乱党更多,要冒更大风险! 但最后,却是冒着更大风险的那个人,赢了。 赵渉身后的一干文武,以及部分禁军,长跪不起。 毕竟是死人,想起也起不来。 只有血迹从七窍流出,顺着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地上淌着。 涉,其实还是个多音字,念die,涉血,即杀人流血遍地,也作“喋血”。 剩下的,就是这些被赵政裹挟进入皇宫的叛军大部队。 什么人都有,赵政一个都没打算留。 他不是嗜杀之人,但这些人没一个无辜,活着也没啥用,死了反而能威慑宵小。 赵政没打算留给其他人,叛军完全崩溃,就跟韭菜一样,特别好杀,要是让其他将领杀了领功,还得多出好多封赏。 划不来。 赵政手中,还是那柄锈迹斑斑的剑。 一剑落下。 只见一团磅礴气劲激射而出,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叛军大乱,片刻之后,旌旗仆地,全军覆没。 便是实力不俗的马素、王玄挺等人,也没能幸免,纷纷被裹挟其中。 烟尘散去之后,无一活口。 尽管有无数投降声,没多少人觉得小皇帝出手狠毒,都打进皇宫了,还想活啊? 就算是为了那些无辜遭殃的洛邑百姓,为了神武门前的包子摊、豆腐脑,也不能留活口。 只是可惜没抢着功劳。 便是儒门孔叔夜,也只是赞叹道: “天皇、地皇之时,以石为兵,断树木为宫室,石,便是神物,至黄帝之时,以玉为兵,伐树木为宫室,玉,便是神物;夏禹之时,以铜为兵,凿伊阙,通龙门,决江导河,东注于东海,铜,便是神物。” “今陛下以锈剑为兵镇压叛军,天下闻之,莫敢不服,此兵刃之威,亦是陛下圣德!” 拍马屁还得是你,引据经典,那叫一个舒坦!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赵政气劲轻提,一柄伞在地上打了个转,来到手里。 他走到武冲身边,为其撑起伞,意有所指: “淋过雨的人,会懂得为别人撑伞。” 武冲知道小皇帝的意思,这次回武家村看见儿子武定乾的时候,武定乾就是这么想。 当了官,好好理政,明察秋毫,从根本上改变,就会少了很多和他一样遭遇的人。 赵政心中大慰,干掉不少乱党,洛邑干净许多,还能收揽几个人才,美汁汁。 武冲却是个傲性子,和公孙起相似,大概是天牢里沾染的脾性。 他头一侧,走出纸伞,拿出衣衫内的金链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赵政一愣。 心情立时就不好了。 没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就连这些死囚出行,其实都有蓑衣卫暗中跟随。 没回到天牢的,那就是有不轨之举,被做掉了。 可他原本想着白嫖的啊! 改天换日再造盛世还不够,非要拿老子的钱? ..................... 真的真的求一波追读,下周是生死关!!!!! 运营是狗比,不看书的品质,只看追读分生死!!! 69.加两锡(求追读!!!!!) 洛邑之乱平息,一切如常。 赵政很喜欢朝会,龙椅还是那么的冰冷,但屁股底下有钱,坐的踏实。 御驴虽好,但没地方藏钱,他试过用牛,牛有四个胃,可惜没能成功,变成了爆炒牛肚,生烫毛肚,凉拌牛百叶,只好忍痛加餐。 一分钱没藏着,还白赔一头牛,亏大发了。 礼部尚书周继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前番陛下亲征北濛,未有诏书诏告天下,如今陛下得胜归来,正当明发诏书,并大赦天下,以示陛下天威大德。” “可。” 赵政颔首。 兵部尚书张识节接着出列奏道:“启奏陛下,一应将士的封赏,兵部已经整理完毕。” 大乾中央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皇帝亲征,丞相一个顶仨,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下头的人都不好意思休息太久。 赵政嗯了一声,便让魏瑾将奏章拿上来。 魏老阴人也是辛苦了,叛乱时被赵渉骗去了青楼。 他破开包围杀出来的时候,脸比锅底还黑,没留一个活口,不仅仅是遭人算计,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政打开折子看了半天,不是很满意,道:“十二卫与边军倒也罢了,朕亲自率领的万名精锐,为何封赏也如此之少?” 张识节闻言也是无奈了,还不是帮您省着内帑? 老子倒是想多给手底下的人挣点,您老人家舍得吗? 金子银子,掖着藏着,老子是糙人又不是蠢人,平白碰一鼻子灰干嘛? 这个却是群臣想错了。 赵政竟是一反常态:“依朕来看啊,这万名精锐的封赏,给的少了。” “寻常士卒再加两成,百夫长以上,加三成。” “另外将这万名精锐划分开来,设独立成军,赐名赤羽,一应用度以精兵标准来划拨。” “真的假的?”老张不拘小节,没个正形,当堂就叫出了声,wdnmd,没参与北伐真是亏大了。 小皇帝转性了? 想来也是,这都是为了大乾流过血拼过命的将士,多给点怎么了? 还不等群臣称赞,户部尚书王守才发现了疑点,越想越不对劲: “陛下,这封赏所用的金银,从哪里出?” 赵政脱口而出:“当然是国库啊!” 王守才不干了:“国库之中的钱粮虽多,可各有用途,而今新岁来临,肯定要各与赏赐,开年后便是春闱,又要消耗大笔银钱,陛下要将驿站修到大漠,又是一笔银钱,叛军毁了城内的房屋,重建也是一笔钱.....” 王守才絮絮叨叨,一应用度如数家珍,其实吧,就算把这些钱都算上,再翻个倍,国库里也还有好多钱。 但他就是舍不得。 花国库的钱,就是要户部的命! 但赵政就是要户部的命。 他理直气壮,大声道:“朕可没钱了!不从国库出,还能从哪儿出?” 无甚装点,无比空阔的金銮殿内,一片寂静,人人都跟那孤零零的兵马俑似的。 其实一开始,他们想要笑。 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儿吗? 但后来发现,好像是事实。 内务府里的钱,出征之前就调拨给了兵部、户部,当作北伐的用度。 大漠里的金银砖、雪花银,包括北濛王庭累计百年的财富,又被小皇帝一口气埋地里了。 美曰其名促进大漠经济繁荣。 小皇帝真的没钱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而且大漠的钱,拿不回来。 十二卫回师才几天,就不断有探子来报,说有许多人北上,大漠人口肉眼可见的增加,想来不受朝廷约束的江湖人士,也在行动。 可以预见,只要一切顺利发展,前朝千百年来都无法纳入规划的大漠,将彻底归属于大乾,甚至还能管理起那些江湖人士。 功在千秋,乃国策。 麻卖批! 王守才心底哀嚎一声,就不能少埋点吗? 茫茫多的银子遍布大漠,就算拿出一成,也够封赏了! 忽然,王守才灵机一动: “陛下,反贼作乱,理应抄家!” 赵政淡然道:“任指挥使已经带着蓑衣卫,连夜抄完了,所得古董字画已收入内务府,土地、房产均已变卖,所得金银钱两正在统计,以便归入户部。” 在你抄之前我已经抄完啦! 抄家来钱快,哪能让别人抢先? 而且这些乱党之中,有不少人家里的复壁、地窖、夹墙,都是银子。 当然得自己来,让别人发现了,可就保不住咯! 讲规矩,找出来才是你们的,没找出来,我的还是我的! 王守才,没有异议。 按照前朝规矩,即使小皇帝把抄家的钱都充入内务府都没问题,现在好歹把现银都给了户部,只是封赏的话,不亏,国库还有的赚。 王守才想了想,接着问道:“陛下,那战死之人呢?濛人俘虏又当如何?” 赵政沉吟半晌,说道:“与以往抚恤同例,明日让礼部准备准备,朕亲自祭拜,濛人俘虏除却朕收入宫中的濛女,全都划入盛乐城治下,以充人口。” 眼见小皇帝连这点都考虑到了,王守才干脆领命。 赵政继续道:“蒙重、公孙起、曹玉府,上前听封。” 魏瑾闻言,扯着嗓子充当扩音器,这时候的老太监,声音不仅不像平常一样阴柔,反而喊出了一股堂皇之意,而且没有运用半丝气劲,不得不说,能狠下心切自己的人,都有几把刷子。 蒙重、公孙起、曹玉府就是这次北伐主要的三大功臣,虽然最大的功劳是自己,但这些人,也得挑出来专门封赏一下。 三人拜下,赵政将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交给魏瑾:“宣旨吧。” 魏瑾躬身,取过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一堆套话过后。 “今以尔等扫北功臣,论功高下,定尔爵赏.......” “公孙起进太史公,复爵武安君,加封右柱国。” “划大漠为漠州,蒙重领漠州刺史,加封定北侯,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世承袭。” 赏赐比较合理,公孙起领十二卫灭了北濛主力,但却是罪臣,能官复原爵就不错了,更别说还多了一个实职太史公和右柱国的名头,同时没有给兵权,起到了制衡。 蒙重的赏赐比较重,一州刺史,大漠虽然百废待兴还在发展中,单从小皇帝埋的金银就能看出,未来必然是发展重点,蒙重算是一飞冲天,而且还有定北侯的世袭爵位。 不过考虑到他戍边十数年如一日,又领边军多次支援小皇帝北伐,更晋升一品,虽说屡次挨打受重伤,却也配得上如此封赏。 “曹玉府,其德可行,治能安民,加两锡。” 70.这大乾,不待也罢(求追读!!!!!!) 加...两锡? 群臣懵了。 然后群臣又乐了。 各种庆贺: “恭喜曹丞相!” “贺喜曹丞相!” “曹相深得圣眷啊!” 张识节憋着笑,险些内伤。 九锡就是九种特赐用物。 按前朝的规矩来看,加九锡一般是篡位称帝的前置条件。 曹玉府加两锡,算是完成了九分之二。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曹相没有篡立的可能,也没这个心思,一个人就能吃团年饭,他犯得着吗! 两锡只是荣誉恩宠,无以复加。 先帝在世时,也曾想要赐给曹玉府两锡,甚至不同于前朝两锡。 前朝只是按照上公、诸侯所用的标准,给臣子加锡,而先帝是想要以自身用度为标准,给曹玉府加锡。 赵政,自然也是如此。 张识节真的憋不住了,笑了出来,坐在地上,就差没打滚儿。 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指的是九锡之一的车马。 按照小皇帝的平日用度为标准,能是什么车马? 金车大辂x 驴车? 能安民者,赐以衮服,指的是九锡之一的衣服。 按照小皇帝的用度标准..... 衮冕之服?赤舄(xi)鞋? 打补丁的破衣服? 曹玉府一度怀疑,小皇帝是发现了他能算出内帑所在,特意打击报复。 不过他还是笑着欣然接受,先帝的两锡,着实不敢接受,意义太重大了,受不起,小皇帝的两锡,反而正好。 三人同声:“臣,公孙起、曹玉府、蒙重,谢过陛下!” 赵政在龙椅之上淡淡道:“望卿等以后用心为国,朕必不吝封赏。” 不吝封赏.... 张识节从地上站起,一阵抓耳挠腮。 洛邑叛军,他及时收拢五方营兵马,联合禁军平叛,也受了一些赏赐。 “陛下,老臣自知愚钝,平日里多有鲁莽之举,又屡次殿前失仪,内心难安,不敢受赏。” “哦?” 赵政愣住了,这个张识节是满朝文武唯一的混账东西,早年是个土匪,被先帝收至麾下,屡立战功,官至兵部尚书,但这么多年,还是浑人一个。 不过也正是这直爽的性子,让赵政用的很放心。 可按着这老流氓的性子,到手的赏赐会不要? 群臣也是惊诧连连,老张是在想什么? 明哲保身? 知道新时代到了,打算急流勇退? “臣...无甚功劳,虚不受封啊!” 张识节甚至抹起了眼泪:“若是陛下硬要封赏,就将殿上的明灯,赏一盏给老臣吧!” “每逢深夜,老臣读起书来,便会想起陛下恩德....” 骗鬼呢,这老匹夫晚上左拥右抱的,最多看看春宫图换换姿势,还念书? 赵政有点莫名其妙:“张卿家盛情难却,朕允了。” 张识节乐呵呵的拿起一盏灯,忽然张嘴,咬上一口,崩着牙,疼得咧嘴:“妈的,不是金的。” 他眼巴巴的望着上首:“陛下啊,俺老张牙掉了,换个金的呗,软乎!” 嘶..... 金銮殿内,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原来...老张打的是这个注意! 聪明人啊! 群臣山呼一片,有功劳的文武,纷纷上前请命: “为大乾征讨四方,乃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又何须封赏?” “臣也只要一盏灯,以便思念时能想起陛下容颜!” “新岁赏赐,臣便不要了,只要一方几案,彻夜理政!” “臣要块地垫就行了!” “御花园里给臣砍截木头,臣已是荣幸至极!” “荷花池的莲藕,臣甚是喜爱....” “养心殿前的大水缸,臣心慕已久....” “神武门前的石墩,臣早年便坐在上头悟道,而今....” “家父新丧,臣想讨要一尊兵马....” “我呸,兵马俑你也想拿?王尚书,都是同僚,你可别太过分了!” 孔叔夜也不能免俗,读书人怎么了,儒家怎么了?书中自有黄金屋! 寻常人若是看了此等景象,必然泣泪。 这才是泱泱大国! 朝中无论文武,具是一心为国为民,甚至推脱赏赐! 只讨要区区一花一木,一盏宫灯,甚至是大水缸作为封赏! 有臣如此,何愁国家不兴盛? 赵政惊呆了,你们他妈的是想开盲盒? 要是没开着,那还好说,就跟张识节一样,只能崩了自己牙。 可要是开着了.... 就拿养心殿前的大水缸来说吧。 司马光哐当一砖拍下去,就是失手把里头的人砸死了,也能买通死者父母。 赵政内心纠结,赏不赏? 赏了吧,容易亏。 不赏,那不是坐实了心里有鬼? “此事,稍后再议。” 赵政大手一挥:“传武冲、林松诸人上殿!” 魏瑾这才回过神来,如果真是真金白银的封赏,他一点都不在乎。 可要是那些有可能开出金银的寻常物件,被群臣这么一说,连他都心里痒痒。 魏瑾定下心神,清了清声音:“传武冲、林松诸人上殿!” 群臣听罢,整了整衣冠,总不能让天牢死囚看了笑话。 以武冲为首的几个高品死囚上殿,人人都是桀骛不驯牛逼哄哄的做派,除了不会哼哼,和公孙起差不多。 这应该是天牢综合症。 赵政道:“天牢死囚罪无可赦,即便是大赦天下,也不能赦免。” “但你们平叛有功,放出天牢三月有余,没有扰民之举,朕便做主,放你们归家。” 老帅哥周继觉得不妥:“如此贼人,即便有功,也不应放归乡里,臣以为,可以稍加赏赐,纳入军中。” 老混蛋张识节也连声道:“不错,北伐虽然大功告成,立下千古功业,但十二卫中,也有不少伤亡,又从十二卫中分出万人,新立赤羽卫,更是缺少人手。” 群臣纷纷应和,将死囚收入军中,既可以时时刻刻监视着,又能够最大化他们的战力,可谓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甘惟澧也是一幅忧国忧民得做派:“五方营中,三营兵马叛乱,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 他着实是怕了,其实大乾并不缺少兵源,修生养息十年,多的是想投军的人。 关键在于,小皇帝有钱。 虽然不知道,但他肯定小皇帝还在某个地方藏着钱。 皇帝有钱意味着什么? 有钱粮,有名义,受国库、臣子制约极小,权柄、自由度极高。 非常时期,甚至能绕过国库自己发饷,打造出一支只忠于一个人的兵马。 这就...相当可怕了。 武冲似乎是被吵吵嚷嚷的群臣烦着了。 堂堂一个二品,又曾是武状元,更是带着死囚在叛乱中出力甚大,结果要被朝中诸卿呼来喝去? 掂了掂手里的大金链子,哪受得了这鸟气? 他大喝一声: “天牢十多年,为奴为囚,叛乱之中,不惜性命救国家,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冷遇!” “既然如此....” “这大乾,不呆也罢!” 说着,转身就走。 殿前虎贲上前拦下,就算武冲是二品,其他死囚身手不俗,一个也别想离开皇宫! “放他们走。” 赵政大手一挥,轻描淡写。 群臣大骇,纷纷阻拦:“陛下,如此凶人,放归乡里,必将为祸天下!” “朕说,放他们走。” ..................... 明天,生死日,运营一般看周二的追读排推荐。 诶,感觉自己也有问题,老了,骚话也少了,比以前写的差太多,加油吧! 71.八百里水泊梁山(求追读!!) 在赵政的强硬之下,武冲与林松等人,顺利出宫。 这只是朝会上的小插曲,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 开年后便是春闱,三年一次,重中之重。 正好赵政杀了两批人,弄死大波乱党,需要新鲜血液填补空缺。 一番研讨后,这次春闱由礼部、吏部合办。 主考官为吏部尚书甘惟澧、国子监祭酒孔叔夜,副考官为吏部侍郎程敏,礼部侍郎李文,其他官员若干。 武举由兵部举办,张老匹夫是混蛋了点,但办正事的时候,还挺靠谱。 下了朝,任平生趁着夜色求见。 赵政道:“任卿啊,今年的春闱可不简单,蓑衣卫得多注意了。” “臣下懂得,已在着手准备。”任平生继续道:“天牢死囚需要臣派人做掉吗?” 原来是为了死囚而来。 赵政笑道:“不必,都是朕的人。” “臣告退。” 任平生也不多问,陛下定然有所安排。 时间回退到赵政给武冲打伞的时候。 武冲虽然第一时间跑开了,可他还是发现,小皇帝用伞骨在自己后脑勺敲了三下。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死刑改判三年有期,后来才醒悟,摸着黑半夜三更来到了宫里。 等候已久的魏瑾,将他迎去了养心殿。 赵政放下手中的木制机关盒,停止摸鱼:“武状元,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灾已经消了,事后回天牢便可。” 武冲没打算捞什么功名利禄,出天牢一趟,什么都看到了,儿子也会参加科举,前途光明,没有遗憾。 天牢大多死囚也都这么想的,牢里待也待惯了,和外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这种杀才,难以回归平静的生活。 还是天牢好,枷锁都是金的,那刑具呢? 铁莲花能是铁的吗?木驴儿能是木的吗? 牢里有个犯了事儿的道士说过,金主定神,可买通阴路,银主辟邪、驱毒,可保身体康健,玉石主养神,可清心明神蓄养精气。 在天牢里呆着,说不准比外头活的更久! 翻翻找找,多有意思! 赵政问道:“充入军中怎么样?” “若是陛下应允,并不无可,只是....” 武冲知道自己这都是什么人,天牢里待了那么久,没一个会讲话的,个个桀骛不驯,要真进了军营,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都是轻的。 而且谁不知道,当今大乾当兵是个美差事? 漠北走一趟,什么金砖银砖琉璃砖,个个赚的盆满钵满,下限吃喝不愁,上限加爵封侯! 多少人都盯着呢! 要是死囚就这么进了军营,只会遭人嫉恨。 “去梁山。” “嗯?” 武冲一愣,没反应过来:“陛下是何意?” “非常之时,必做非常之事,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人。” 赵政眼神深邃,显然又是在计划什么。 “还请陛下解惑。” 武冲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但他不敢说。 “杀。” 赵政简简单单一个字:“早在天牢里时,朕曾告诉你。” “若是吏治混浊,就要做官,肃清吏治。” “记得...” 武冲垂下头:“那些话,罪臣,都记在心里。” 不仅是他,包括天牢里那些纵意报仇杀人的死囚,可都是实实在在被这几句话打脸了。 在小皇帝的治理下,吏治由浊转清,虽然没有彻底清明,却也有了极大的变化,这是怎么杀都做不到的。 而且杀人是朝廷的事,下头的人擅自动手,只会引来更多的江湖人士纵意杀人,国法何在? “那是和平时期的事情。” “百废待兴,要修生养息,所以杀不起,和平年间,手段要更温和一些。” 赵政笑了笑,话音一转:“但现在不一样了。” “武状元,朕问你,现在天下局势如何?” “.....”武冲沉默一阵:“内忧外患。” “所以啊....得杀。” 赵政杀气腾腾:“十年了,朕现在杀的起了,可敢为刀?” “有何不敢?!” 武冲直着身子,刚毅的脸上满是杀意。 贪官污吏,需要慢慢治,长治久安,杀人落了下乘,但同样是一种方法。 适合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法。 “去梁山吧。” “八百里水泊梁山,尽可为卿所用。” “谁该杀,谁不该杀,看明白些。” 武冲悟了。 小皇帝要让他们去当山贼。 现在是乱世,正好趁乱砍人。 “陛下就不担心我等自立?” 武冲多问了一句,他们可是死囚,贼人,黑老大。 “哈哈哈哈!”赵政大笑一声:“武状元,放出天牢的死囚,都回来了吗?” 武冲立即会意:“陛下倒是好心思,就算是上山当了贼寇,依然是大乾的山贼。” “错。”赵政正色道:“杀的是大乾官员,如何称得上大乾的山贼,你们是....天下百姓的山贼。” 武冲拜服:“陛下有此魄力,武冲定不负重托!“ 山贼不仅是在清缴大乾的贪官污吏,也是在监察大乾,监察小皇帝,如果小皇帝变了,他们说不定就会成为真正的山贼。 而小皇帝则是相当坦诚,直接明言不怕,对自己的统治有着绝对自信。 当然,武冲也明白,就像那些放出天牢却没有回来的死囚一样,小皇帝估计还有什么后手。 “明日朝会,朕召见你等,只需这般这般....” 很快,赵政就和武冲定下了七个字,即“这大乾,不待也罢”,作为一个让死囚离开洛邑,去往梁山落草为寇的借口。 “记得把链子留下,以示不受皇恩,恩断义绝。” 赵政送走武冲,对这个由自己一手打造的八百里水泊梁山,很是满意。 直接杀贪官污吏,省事儿,而且深入群众,某方面来说,比朝廷看到的更多,能注意到更多蓑衣卫忽略的事情。 而且表面上是“贼寇”,当今大乾可没多少贼寇,都种地挣钱去了,猛然出现的一波贼寇,必然引来注意,六国余孽或是某些有心人,必会与他们接触,这样就能打入敌人内部。 如果这群死囚出了问题,朝廷还能出兵平乱,剿匪又是一波政绩,刷一波威望,别看死囚们个个都是高手,只要搞定武冲这个二品,其他都是小鱼小虾。 而武冲的儿子,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蓑衣卫早就来报,大漠淘金也就罢了,确实有金银钱两,可许多人手贱,见着山就想挖挖,看看有没有银子。 就跟着了魔似的,破坏自然景观。 但一点都不可笑,因为他妈的是真有东西! 比如这八百里水泊梁山。 正好招来一群看门狗,好生守着。 72.这年头,干啥最花钱?(求追读!!!!) 赵政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是谁都是曹玉府这种工作狂。 永乐帝,五征漠北是个猛人,可马上君王死马上了,明显积劳成疾。 弘治帝,躬行节俭,不近女色搞一夫一妻,三十六岁英年早逝。 洪武帝,八天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1660件,处理国事计3391件,简直不把自己当人。 历数前朝帝王,积劳成疾和操劳成疾的太多了。 赵政选择不跟他们卷。 年纪尚轻怎么了?一品修为怎么了? 建武帝还会召唤陨石,一样累死了! 我皇帝啊!事事躬亲,那这国家的官员得烂到什么地步了? 摸鱼摸鱼。 刚好是岁旦,街上人来人往,花灯满目。 赵政改头换面,去了洛邑城郊。 城郊有一处阔气的庄子。 外头有护院,里头有许多雇工,正如火如荼的做着各种工作。 “公子好!” 见着赵政来此,护院低声下气的将其引入。 “嗯。” 赵政大步走入庄子,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儿匆匆来迎:“公子!公子!” “哎哟...” 临至面前,冷不防跌倒了。 老头儿在屁股底下摸了摸,摸出来半块金子:“这破玩意也敢阻挠老夫拜见公子?” 说着就要扔。 “商公,怎得如此不注意!” 赵政连忙上前将老头扶起,顺手将金子揣入怀里:“商公可是我的心腹,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没事的,没事的,老夫身体好着!” 老头连连摇头:“公子终于又回来了!” “近来收入如何?” “公子英明,老夫也就不絮叨了,大乾北伐,粮秣铁器消耗极大,又有公卿贵族热衷于补丁衣物,民间亦是.....” 老头儿口若悬河,竟是说出了十七八个产业,范围遍布中原各地,甚至广至江南,每个产业都有巨额盈利。 “不错,不错....” 赵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这个老头叫做商少伯,诸子百家中的下百家之一,商家的首领,又称商首。 自幼经商天赋不俗,而且身负商家气运。 一开始赵政是不太信的,但这老头半夜上个茅房,都能踩着几块碎银子,他也就信了。 真·财神附体。 商少伯早在春秋时期就富有盛名,北椋之所以强盛,就是任用商少伯为官,重商贸,调控市场,干预经济,累积了大量财富。 所谓的“公如青山,我如松柏”,就是商少伯当年对恭青山所言,富裕的北椋终于迎来了一品高手,有钱有粮有打手,有了称霸天下之资。 就是恭青山不怎么鸟他。 濛人南下,屠北椋十二城,灭亡北椋的时候,商少伯正在和景国国君谈判开通商路,因此幸免于难。 不过他一直致力于反乾复椋,隐姓埋名,未有出世,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直到某天赵政藏钱的时候,发现了他,然后..... “商公,大乾内忧外患,最迟三年,大庆东进,六国后裔并起,必将天下大乱!” “我们已经积蓄十年,就等那一天了!” 赵政神情无比神圣:“到时候,商公为相,天下人皆知商公之能,商家必将晋升上百家,与儒、道并称!” 商少伯老泪纵横:“公子切莫如此,老夫八十有六,只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公子登临大位的那一天!” “一定会的!”赵政握紧商少伯肥大的手,缓缓道:“这次回来,我需要黄金一万两,临近春闱,需要打点。” “没问题!”商少伯大大方方的让人拿出一箱子黄金:“招兵买马,招揽贤才,联络六国后人,暗通大乾官员.....此间种种,都是要钱的活儿,老夫懂得!” “可惜老夫愚钝,只懂得经营买卖,幸有公子聪慧,善治理,才有复国之望!” 赵政嗯嗯啊啊一通敷衍,这老头儿确实愚钝。 北椋灭了,国库归了北濛,北濛又被先帝赶回大漠,国库财务就都归了大乾。 当时找到商少伯,知道商少伯一直在寻找椋王后裔,想要复国后,他就把内帑里的北椋信物拿了出来,假称北椋王后裔。 一个带着北椋残余气运的玉佩,没有任何作假可能。 也不会有人出来戳穿赵政,因为北椋王室被濛人屠了个干净! 于是,赵政就借着“北椋后裔”的身份,与商少伯接触,然后大才出世! 商少伯是真的有绝世经商之才! 哪怕是后世的思想,也是一点就通,一个人就能将所有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年头,干啥最花钱? 造反! 自然而然,赵政就累积下来了无数财富。 望着眼前活生生的财神爷,他心里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不过看着老头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拉的都比皇宫里吃的好,白白胖胖再打个二三十年工没问题。 反正不用给俸禄,白工。 “商公,大乾小皇帝已经平定大漠,立下漠州,又埋藏金银,引诱大量人口北上淘金.....” 赵政话还没说完,商少伯就一阵惊呼: “公子,咱们得早做准备!” “这可都是商机!” 商少伯无比凝重:“那些淘金之人吃喝拉撒,就是最大商机!” “公子,我们只需将产业扩张到漠州,哪怕只是做些日常用品的生意,也能挣得盆满钵满!” “大乾必然大力发展漠州,甚至给予一定政令扶持,说不准还能借此打入大乾内部,结交不少朝官!” “日后的漠州,更是可以为我等起事之地!” 赵政大呼一声人才,只凭借半点消息,就知道怎么挣钱了,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商公不愧是世之大才!” “咱俩指定能成事!” 商少伯大义凛然:“公子不必如此!身为北椋旧臣,复国自是应当,若非公子,老夫只怕早已隐居山野!” 赵政伸出一指,比在嘴前,让商少伯收声: “商公还是谨慎些,大乾蓑衣卫无处不在,在我们未积蓄足够力量之前,切莫暴露!” “是是...” 商少伯连连点头,庄子里的工人、护院都经过层层筛查,甚至是公子亲自招揽,但公子还是如此小心慎重,没有半点骄纵,不愧是北椋王后裔,这才是成大事之人! 不远处一个小工差点崴了脚,门口的护院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厨房的伙夫手突然抖了抖,多撒了把盐。 蓑衣卫?他们就是啊! “差点忘了。” 赵政一拍脑袋:“商公,今日我来,不止是要钱.....” “对对!”商少伯也一拍脑袋:“与权贵结交,金银太过俗气,老夫特意收集了一些古玩字画,还有近些年流行的名贵邮票.....” 其实...赵政不是这个意思。 ................ 熬夜再码码,看看能写多少 73.广积粮,缓称王 赵政没打算要太多,涸泽而渔的道理他懂。 但人家给都给了,如果不收,白白伤人心。 上位者要懂得为下位者着想,凡事不能只考虑自己,赵政自然也懂礼贤下士的道理,欣然接受:“商公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得商公,如鱼得水啊!” 随后他伸手一招:“恭将军,来见见你的老朋友!” 恭青山一袭青衫,来到商少伯面前。 过了雁门关,赵政就解散了宣武卫,让白发老卒们卸甲归田,就连恭青山也没留。 但好生生一个一品高手,总得利用起来,因此就带他来到了庄子上。 都是北椋遗臣,等以后遇到六国后人,更添一分信任,深深打入敌人内部,时机到了一锅端! “恭将军,你没死!”商少伯喜出望外,涕泪交加。 当年盛乐城被围,北椋宣武卫北上支援,军饷还是他筹措的呢! 没想到一隔五十年,还能见到老友,青山松柏,北椋双壁,再加上公子雄才伟略,定然能复国! “商公。” 恭青山看见商少伯,打了个招呼,着实有些意外。 不过没多少感触,他和商少伯感情不深,更多是对方一厢情愿。 商少伯除了会搞钱,真的啥也不懂,两人谈不到一起去。 稍微聊了一会儿,恭青山反而觉得悲从中来。 看看这肥头大耳,看看这油光满面,再想想自己在盛乐城里,整整五十年省吃节用,吃糠咽菜,天天担惊受怕.... 太气人了! 不过商少伯倒是激动的无以复加,当年助北椋兴盛的一文一武,如今都归在椋王后人手下,霸业可期! 赵政笑道:“商公,以后恭将军会和你一同经营庄子,一切依然以你为主,如果有宵小,则让恭将军出手,若是有六国后人接洽试探,也可让恭将军出面。” 商少伯连连摇头:“恭将军是一品高手,在公子身边可以起保护作用,这处庄子也就是一点点钱财,不重要,公子的安危价比万万金!” 老头说的很真诚,赵政也很真诚:“商公,若是没钱,天下寸步难行,恭将军还是留在庄子上更好,我有分寸。” 这亿点点钱可是牵动着十七八个大产业啊! 要是没钱了,怎么藏?不藏钱修为怎么涨? 修为不涨,才是要命的事儿! 他之前也跟恭青山通好气了,庄子和商少伯,都要守好。 第一次听说皇帝造自己的反,不过恭青山无所谓,小皇帝怎么吩咐,他怎么做就是。 他也没有复国的心思,苦守盛乐城五十年,来援的是大乾,不是北椋。 补足五十年饷银的,是小皇帝,不是北椋王。 也就商少伯这种天真的人,才会想着复国。 而且恭青山想看到,茫茫大漠,真正变成漠州的那一天。 想看到大漠上的人来人往,万事兴盛,看到盛乐城成为名副其实的州府。 庄子的产业和大漠息息相关,正好先睹为快。 “对了。”赵政忽然想到一事:“商公,朝廷扩建驿站,连通漠北商路,记得多多与墨家接触,如果我们能改进车马,必将渗透到朝廷,到时候.....” “老夫知晓!”商少伯比了个收声的手势,这可不兴明说。 “春闱的主考官已经定下,刊印的文章,可以着手售卖。” “而今我们正在积蓄力量,广积粮缓称王,商公保重!” “广积粮,缓称王!”商少伯觉得这个战略很正确,公子的大局观堪称天下第一。 毕竟大乾刚刚才平定了北濛,杀了一大波人,他们这些造反的不能太嚣张。 又交代了一些事,赵政就走了。 诸子百家要徐徐图之,尤其是在发现北濛散去气运,使得天下人入品修行更轻松之后,他更是盯上了百家气运。 “孔老头已登一品,虽然和儒家不对付,但怎么也是孔门嫡传,可以以此为契机。” “可惜诸子百家向来不遵朝廷,向来比较亲近的医家,近来也有些若即若离的样子。” “征辟医家医首入洛邑给裴猛治伤,医首一再推脱,恐怕已有二心。” “还是先从下百家入手比较容易,像是商家、方技家、房中家,就都不错,很有发展潜力。” 想到裴猛,赵政就有些可惜。 光头猛男现在还在昏迷,御医只能保证吊住命,要是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刚从庄子捞来的黄金就有地方藏了。 打一幅锤子送去,北伐的赏赐给了,钱也藏了,一举两得。 藏钱去。 春闱可是大事,少不了又是一阵人头滚滚,修为高一点,底牌也就多一点。 藏好财物后,赵政喊上鱼承恩,上了街。 刚不久发生了叛乱,但洛邑百姓的日子照样过,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叫卖声不停。 “承恩呐,你去神武门,拿碗豆腐脑,之前摊贩说了,不要钱的。” “不要甜的也不要咸的,就白的,拿隔壁摊子的酱油醋汁倒满,也不要钱。” 鱼承恩苦笑着,跛着腿去往神武门。 吃完豆腐脑都抠抠搜搜的模样,任谁都看不出,这是刚刚灭国北濛,又在京师杀了个人头滚滚的小皇帝。 正是岁旦,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 灯笼是赵政发动后宫妃子和濛女们一起做的,发放给了百姓。 当然,材料费还是要收的。 出自濛女之手,丑了点,粗糙了点,四四方方形状周正的都少,不过颜色到位,图个喜庆足够了。 而且和皇宫用的一样,算来算去,这可是御用之物! “王川....” “王成大....” “王黑...” “还有个王○○,估计是名字太难写。” “王可真是大姓,就这么一家的灯笼,全姓王。” 灯笼上写着许多名字,大多都是贱名,很土。 但赵政写的时候,很用心。 因为这些都是北伐时,阵亡将士的姓名。 灯一点,就能照亮,天气再冷,也总有股暖意。 鱼承恩回来了,带了两碗豆腐脑,很贴心。 赵政喝着豆腐脑,问道:“承恩,春闱在即,士子都到京师了吧?” “基本都到了。” 路远难行,参与春闱的士子,一般会提前一两个月抵达洛邑。 “这次寒门之中,可有大才?” “有...” “姓王?” “内臣记得,姓池,名半溪。” “吃半席?”赵政喝完豆腐脑,不禁咂嘴:“吃席能吃一半,朝廷可养不起。” 鱼承恩连忙应下:“池半溪吃的确实多,上了洛邑,因为开支太大,没有苦读备试,反而打起了零工。” “京师给的工钱,确实比地方上多得多。”赵政托着下巴:“池半溪是哪里人士?” “南海詹州。” 74.什么叫君子做派啊? 詹州在最南方,穷乡僻壤,前朝的时候,一直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大乾立国后,先帝有心治理詹州,但江南一直有六国余孽的身影,世家大族林立,政令很难通行,调拨的物资,也总是缺斤少两。 等到先帝腾出手,准备治一治江南世家大族的时候,又薨了,没来得及。 詹州,也就成了历史遗留问题。 “詹州的水果,挺好吃。” 赵政随口一句:“詹州士人,是半坡居士的弟子?” 半坡居士,苏半坡,人称南国明镜,一品高手。 南国即是当年六国之一,地处南方的嘉国。 嘉国有杀牛的习惯,苏半坡便作《牛赋》一首,化千缕气劲,万牛齐哀,劝告嘉国人爱惜耕牛。 嘉国的药材不售给平民,苏半坡就作《千金歌》,城郊一夜,气劲如雨,遍地生药。 嘉国有许多户人家,让妇女出门劳动,身强力壮的男子闲在家中,苏半坡作《负薪行》,日夜响彻于田野。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苏半坡就是南国的明镜,嘉国的良心。 可惜后来得罪了嘉国国君,被流放詹州,修为大跌。 赵政登基后曾有过几次征辟,这种人才没有修为,脑子也好使。 可惜不知是消息没送到詹州,还是苏半坡不愿意,最后不了了之。 再后来,天统四年的时候,苏半坡病逝了。 也算是寿终正寝,毕竟五十年前扬名时,就已经四十,比恭青山还大上二十岁。 “是的。”鱼承恩如数家珍:“半坡居士在詹州办学,有一处学舍,这池半溪就是学舍的弟子,名字也是半坡居士起的。” “半坡,半溪,就算只有半坡居士三成能耐,也是难得的人才。” 赵政轻轻点头,人不人才,其实不重要,关键看品性,只要多加历练,一州之才也能治国。 而且当今局势下,詹州,寒门,这个背景对他来说,很重要。 “池半溪在何处落脚?随朕去看看。” “在...”鱼朝恩有些难以启齿:“怀春院。” “就是魏瑾去的那个?”赵政脱口而出。 “正是....” “这怀春院,倒是有意思,承恩,走吧。” “是...” 幸好小皇帝是偷偷溜出宫,还改头换面遮掩了一番,不然鱼承恩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带着皇帝逛勾栏瓦舍,少不得被御史一顿批,向来事多的周继,说不定还要弹劾他! 很快,到了怀春院。 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洛水河畔,院子里传来清越动人的歌声,伴着丝竹管弦,美妙绝伦。 时间刚好,姑娘们开始营业了。 这一片有许多商户,怀春院是最大的。 三座院子连在一起,财大气粗,魏瑾破坏的也就是一处而已。 “公子,来玩呀~” 只是门口的莺莺燕燕,就已是绝色,丝毫看不出前些日子在这里,还有一场杀戮。 赵政一身正气,目不斜视。 后宫妃子都擅长女红,但颜值才是正义。 就算黄道婆再生,长得不好看,还是不能入宫。 进了怀春院,一个女子经过。 一头如墨秀发,散在脑后,显得皮肤无比白皙。 面色含春,顾盼生辉,神韵天然。 身着薄纱衣裙,若隐若现,但气质高雅,让人难以升起亵渎之心。 主要是一道沟壑,若隐若现。 赵政依然正气凛然,目不斜视,直着眼睛光明正大的看。 俗话说得好,家花没有野花香。 这才是君子做派,美女都知道自己好看,容易吸引目光,大大方方的欣赏,她们也不会介意,如果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反而显得猥琐,让人产生恶感。 “陛下,那边就是池半溪。” “啊哦哦...” 一阵嗯嗯啊啊,赵政才将目光从沟壑上移开,见着一个穷书生。 个子高高,没看出营养不良,估计再穷也没在吃食上亏欠自己。 没有儒衫纶巾,就一件白袍,干干净净。 相貌谈不上出众,也没几分读书人的潇洒飘逸之感。 赵政是颜控,但只对女人,男人长啥样,无所谓,反正不可能比读者帅。 池半溪正在擦桌子。 “不是来怀春院听曲消遣的,他在这儿找了活儿干?” “是的。”鱼承恩点头:“怀春院的工钱给的多。” 赵政道:“参加春闱的,可都是举人。” 鱼承恩道:“詹州没有乡试,他去了陵州才得以考取举人,沿途路费开销极多,本来得了府君赞助,路过淮州时,却被抢了。” “被抢了?” 赵政眼睛一眯:“天下还有这种贼人?而且是淮州?” 淮州,可是龙兴之地。 “说是这么说,天下虽没什么盗匪流寇,小偷小摸,还是有的。” 鱼承恩也觉得有些问题,但说不上来。 赵政道:“给朕看看,参与春闱的举人名单。” 鱼承恩拿出一册名单,别说春闱举人名单,只要陛下需要,就是这怀春院的花魁名单,他都能随时拿出来。 “参与科举的寒门子弟,一年比一年少。” “百姓越来越富裕,参加科举的寒门应该越来越多才对,承恩,你说这怎么回事?” 赵政一边看,一边笑出了声。 鱼承恩知晓其中道理,但身为内臣,他只能装糊涂。 不过看陛下的意思,这次春闱能解决问题。 另一边,池半溪遇着了麻烦。 “哟,这不是池举人吗?怎么在这儿?”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走进怀春院,娴熟的摸了把侍女的屁股,坐在池半溪擦的桌子上。 手上带进来的玉匣,死死压住了池半溪的抹布。 “王掌柜,请让一下。” 池半溪不卑不亢。 “这个总姓王了。” 赵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侧目注视着。 “堂堂举人,怎么来这种地方?落得这么寒碜地步了?” “挣钱,不寒碜。”池半溪试图将抹布拿起来。 “挣钱?” 王掌柜大手压在玉匣上,连带着抹布也被死死压住。 “还是想买甘尚书和孔祭酒的文章?” 王掌柜让人倒上二两茶,有人看他不爽,但敢怒不敢言,也犯不着为池半溪出头。 他一边喝一边笑着:“等你凑足钱再买,可就涨价咯!” 这是实话,每逢春闱,市面上主考官的文章,就会兜售一空。 举人们想要从考官所作的文章中,猜到题目,或是改改文风,贴合考官的喜好。 今年更甚,主考官有两个。 孔祭酒的文章,最是四平八稳,平和中正里,又透着点瑕疵必较,极为认真。 甘尚书的文章,则有些剑走偏锋,有些思想很极端,偏颇,字字句句都透着激进。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一起,更让这届的举人挠破了头。 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举人来京,这些文章必然会越来越贵,而王掌柜的书店中,正好有不少存货。 “王掌柜,一千文,很快就赚到了。” 75.今晚所有消费由王掌柜买单! “怀春院的小厮,这么挣钱?” 王掌柜惊疑一声,却又笑了出来:“也是,要是不挣钱,堂堂举人,怎么会来勾栏擦桌子?” “桌子都擦了,再卖段儿唱呗!” “自己作词曲自己唱,堪称全才,这可是不小的噱头!” “只怕那些一同赴试的士子,也好奇的紧,手指缝里漏个三五两银子,你连回家的路费都有了!” 这掌柜显然不学无术,或是压根读不进去书,发现能仗着财势欺负读书人,心里觉得贼爽。 而且不怕报复,在洛邑开店多年,他见过几次春闱,哪次,是这种连书都买不起的外地人,能考上榜的? “来了洛邑,暂时不用回去。” 池半溪掏出一个油纸包:“王掌柜,这里有三百文,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够了。” 王掌柜嗤笑:“三百文?看一眼?” “你倒是对自己挺自信,看一眼就能全部记下?还不回去?” “也是,詹州那破地方,出来了谁愿意回去?” “可你既是詹州人,凭什么能考取进士,金榜题名?成天想着白日做梦!” 啪! 王掌柜一巴掌打在油纸包上。 油纸包被大力一下大飞,落在地上,散出大把铜钱。 “现在涨价了!看一眼一千文,买全册两千文!” “好的。” 池半溪蹲下身,默默捡拾着地上的铜钱。 “怎么?想去别家买?” “我告诉你,洛邑没一家会卖你!” 王掌柜坐在凳上,一脸厌恶:“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 “你在怀春院里赚的脏钱,能买到孔祭酒和甘尚书的文章?” “你不要脸,人家还要脸呢!” 方才经过的那名美女,秀眉微皱,似乎要上前说和。 池半溪却摇摇头,继续默默捡着铜钱。 一边的赵政悄声道:“这姑娘是个好心肠,待在这怀春院不合适,明日送入宫中。” 鱼承恩低头:“是...” “父亲赌博,母亲病重,还要供养幼弟上学堂,多可怜的人啊!”赵政看着沟壑,越看越满意:“身世如此凄苦,久经冷暖,必然通晓人情世故,日后出宫采买,也懂得讨价还价,这是极划算的。” “陛下说的是....”鱼承恩连连点头,其实这姑娘是怀春院自幼培养的清倌人,哪来什么父母幼弟? 家贫更是笑话,琴曲双绝,多少达官贵人求而不得,每天收的礼钱都是天文数字,但皇上说什么,就得是什么。 赵政望着一丝不苟认真捡着铜钱的池半溪,挥了挥手:“承恩,东西给他。” “是。” 鱼承恩摸出两册书卷,赫然是孔叔夜和甘惟澧的文章合集。 宫外有印刷产业,早在朝会上点名主考官之前,赵政就准备好了。 与商少伯打理的书店相互竞价,今天书店卖一千文,朝廷就卖八百文,明天朝廷八百文,书店就卖六百文。 恶意竞争?故意比朝廷价格低,不给皇家面子?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产业,合理的商业竞争。 当然,对外自然是小皇帝宽仁大方,厚待商人。 既能赚士子的钱,又能防止王掌柜这种狗东西哄抬物价,还不会落得一个与民争利的名头,群臣也不会觉得宫里能挣钱,堪称一举四得。 “公子说,这是你的。” 鱼承恩将书卷交给池半溪,也不待他回话,兀自捡起了铜钱。 他的手速很快,在众人错愕之际,就已经捡好了钱,还把池半溪手里捡着一部分,也拿走了。 随后交到赵政手里。 赵政点了点数目:“三百文,还剩七百文你慢慢凑。” 他拿着铜钱在身上擦了擦,才用纸包好放进怀里:“掉地上了,是有点脏,擦擦就好了。” 赵政一个眼神,鱼承恩立即会意,来到王掌柜身边:“掌柜的,我家公子想跟你交个朋友。” “朋友?” 王掌柜一愣,我这儿装逼打脸爽的一批,你横插一手打我的脸,还交个朋友? 他打量赵政一眼,相貌堂堂,衣着平平,而且还打着补丁。 嘶.... 补丁衣服有过一阵流行,那些富家子弟最喜欢,补丁代表北地万民,补丁越多,意义越重大,价值也越高。 小皇帝灭了北濛后,补丁衣服虽然过时了,但依然有市场。 而且他眼睛很尖,这位公子身上的补丁衣服,都是衣服磨损后,打上的真实补丁,比那些特意做旧,再打上补丁的衣服,更加有价值。 绝对是贵人! “呵呵,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 王掌柜一脸和气,洛邑这地儿,扔块砖就算砸不着小皇帝,也能砸着个朝廷要员。 池半溪这种詹州穷逼可以欺负,但面对一个不知背景的公子,得低头。 “巧了,我家公子也喜欢交朋友!” 鱼承恩笑嘻嘻的:“既然是友人聚会,分什么你我!” 说着,手中腰牌一晃而过。 王掌柜定神看了上头的字,立即变了神色,大大方方的将玉匣子打开,露出里头的银子:“对对对,友人聚会,老王我正好有几个臭钱,就让我来买单!” “好!今晚所有的消费由王掌柜买单!” 赵政大呼一声,怀春院内的客人具是纷纷叫好。 “王掌柜,大方!” “王掌柜,敞亮!” “上最好的席!” 赵政叫来小厮,立马点上一桌八百八十八两的席。 宫里可不兴这么吃,舍不得,还容易被群臣窥视,在外头吃别人的,得放开吃,吃回本。 王掌柜肉疼,但还能勉强接受。 今天来怀春院,本就是宴请朋友,攀攀关系。 赵政吃着席,没有过多搭理池半溪,池半溪仍做着小厮的事,擦擦桌子,拖着地,忙前忙后。 见赵政如此,王掌柜也继续对池半溪呼来喝去,只是没有再做羞辱。 “陛下为何不邀池举人同饮?” 鱼承恩在边上侍立着,微微有些疑惑,陛下应该是看中池半溪,想要以池半溪为切入点,给科举来上一刀。 按理来说,应该笼络池半溪,为其解围,收齐心,但陛下却没有任何多余举动,这让他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对待池半溪。 “你觉得池半溪如何?”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单是这一点,就不愧为半坡居士弟子。” 鱼承恩发自内心赞了一句。 “太能忍了,不是好事。” 76.怎么才三十两 “这性子,朕不喜欢。” 赵政小酌一口,似有所指:“年轻人就该气盛一点,不用管他,继续压着,等他爆发的时候,就是朕手里最锋利的刀。” 鱼朝恩似懂非懂,圣意不能随便揣摩,知道大概怎么对待池半溪,就够了。 赵政继续美滋滋的吃席,夹了一口江淮醋鱼,听着花魁唱曲,这日子真比宫里舒坦,还不用自己付钱:“要是同席,他一人吃一半,咱们还怎么吃啊?” 吃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波人。 个个面如冠玉人模狗样。 “方解元!” 王掌柜低声下气的将几个公子迎入座,这便是他的客人。 方明镜,淮州府乡试头名,也是这次春闱状元的头号人选。 不少人都说,这名字取的好,以当年东坡居士的雅称为名,高中状元后,必然称为一桩美谈。 几人耳语一番,那方解元径直走到赵政桌边,收起扇子,拱手道:“在下方明镜,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 王掌柜赠了他不少银钱,打通了些许关系,总不能让这样多财多亿的好朋友白吃亏,至少问个明白。 赵政很实在:“祖籍淮州,姓赵。” 一听这几个字,方明镜立即收敛了几分傲气,王掌柜也在心头大呼,幸好没得罪人。 赵是个大姓,尤其是在淮州。 当年先帝住在赵家村,所以一同起事的乡人,就有不少姓赵,例如赵渠梁。 后来淮州赵家入局,更是不少人赵家人为官。 虽然后来渐渐分家,但血脉仍在。 别说富贵人家,就算是普通人,只要说自己来自淮州,姓赵,就能让他人看高三分。 而且“祖籍”两个字,说明而今已经不在淮州,迁居了,更是体现出身份不凡。 人往高处走,淮州是龙兴之地,再高还能高到哪儿? 洛邑! 姓赵,从淮州迁居京师洛邑,妥妥是官家子弟! 方明镜训斥了王掌柜一通:“哪来的什么脏钱?池兄凭借自己双手挣的钱,比你的脸干净!” 王掌柜陪着笑,得,自己成方明镜攀关系刷好感的工具人了。 方明镜转而对赵政道:“赵兄祖籍淮州,又在这京师,定然认识吏部程大人,昨日我与几个朋友,一同拜访程大人.....” 这次春闱的副考官礼部侍郎程敏,就是淮州人,天统元年的探花。 大家都是同乡,程敏如今身居高位,淮州士人远道而来,理应去拜访。 当然,这种拜访只是表面而已。 说白了,就是潜规则。 一些像方明镜这种,乡试的解元,有前途的举人,来洛邑参加会试时,往往都会拜访自己的同乡长辈。 而这些同乡,基本都是朝中大员。 大臣们自然会对于这些青年才俊,给予一些照顾,毕竟这些人将来都极有可能金榜题名。 等到入朝为官,可以收为己用,形成朋党,而这些青年才俊,也可仗着朝中有人,不用担心仕途,互惠互利。 也就是通俗来说的乡党,这种关系,比同袍之谊,同床之谊,同牢之谊,更加牢靠。 来自同一地方的人,无形中就是盟友。 旧党势大,也是因为大多都是当年与先帝一同起事的江淮人士,天然有种亲切感。 方明镜说这些话,也是在向赵政表明自己的能耐,虽然不姓赵,但得到同乡大人们的看好,将来自己中了试,便能平步青云! “程大人....倒真是顾念同乡之情。” 赵政目光闪烁,逮着一个国家栋梁。 “那是!”方明镜不以为耻反以为傲:“赵兄是不知啊,这位程大人,极欣赏我,临末了,还三番四次请人下帖子,邀我去程府赏月,这一次春闱,在下定要上榜,才不负程大人厚望。” 听方明镜那春风得意的口气,程敏对他极为欣赏,也是,堂堂淮州府的状元,未来的成就不会差。 赵政假装无意的问着:“为何不去找甘尚书?甘尚书是今次科举的主考官,也是江淮人士。” “我又如何不想?只是甘尚书为人清廉,虽然看中同乡,但爱惜羽毛,自从当今圣上定下了主考官人选,就封门闭户,我等苦于拜访无门。” 方明镜又笑了笑,眨了眨眼,低声道:“不过无碍,他日若入朝为官,程大人必然为我引见。” “年前我去程府时,向程大人乞文,程大人行书,有春秋书圣兰希之遗风,若是书写邮票,只怕也是宝贝,现在我还藏着。” “细说,细说。”赵政来了兴趣,雅贿嘛,听说过。 乞文也是现在人情来往的一种方式。 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若是连水都不带着,就显得不太够意思了。 要风雅一点,要隐晦一点,因而,这乞文就应运而生。 无非是说,程公啊,听说你书法好,在下朝思暮想,想求一幅字,贴在床头日夜学习。 于是程公就写下一幅字。 而乞文者,则会送上酬金。 “三十两。”方明镜感叹道:“程大人是真君子。” 怎么才三十两啊? 赵政听罢,心中遗憾,要是三千两,不仅能抄了程敏的家,还能大赚一笔。 可这三十两,就属于普通的往来了。 别说是程敏,就算是在书法上有些造诣的人,字画都能卖上三十两。 如果有修为在身,甚至可以在字画中注入气劲,像是孔叔夜所书文章,就能用作护身只用,更是价比千金。 只能说程敏是真的看中方明镜,像是自家子侄一样。 不过未必不是一个突破口。 赵政与方明镜喝了几杯,便和一群士子们,一同讨论起春闱。 酒过三巡,大家都玩的很嗨。 春闱就在几日后,自然是最重要的,举人们互相探讨。 这也是一种准备春闱的方式,闭门造车可行不通,学识这东西,得互通有无,才能查漏补缺。 赵政很快就成了众人中心。 有意无意道出了一些考题。 这题,得泄。 乡党要除,家也得抄。 不止是程敏,还有甘惟澧。 这两人家里,其实都藏有金银,赵政完全可以用贪墨内帑,来杀人。 甚至叛乱的时候,也可以趁着混乱,直接杀了。 但这样就死的太轻松了,这些朝廷蛀虫,活着没创造多少价值,死的时候总得创造出价值。 赵政想要这些人死的更有意义一点,一次性解决朝中独大的江淮士人。 大乾要统治天下人,而不是江淮人。 77.唢呐一响 洛邑里不少的赌坊都开了盘。 绝大多数人,都看好方明镜。 毕竟是淮州府解元,往年会试前三甲,必有淮州或者江州的解元。 赵政趁着怀春院一夜,有意无意将题泄给了方明镜,那一票江淮士人,几乎都有练过真题,有一定思路,可以说,只要自己学识不差,金榜题名十拿九稳。 但他没有押任何人。 赌徒永远没庄家挣钱,朝廷没有官方赌坊,商少伯那儿有,管他押谁,自己都挣钱。 春闱连考三天,三天结束后,吏部尚书甘惟澧下令封卷,汇合考官诸人,直接在贡院里当场阅卷。 贡院甚至有新立的精锐赤羽卫把守,里三层、外三层,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甘惟澧为了防止舞弊,还特意出台了新规定。 同场考生之中,若是有人能够检举考场之中他人作弊,且为事实,则不论成绩如何,此番会试直接录取,可进入殿试。 除了防止舞弊外,甘惟澧还费尽心思,保证阅卷的公平公正。 遮挡考生姓名信息,这些是老规矩了。 但作弊的花样太多,比如说阅卷的考官,可以事先和考生商定,在文章的第几行第几个字,用一些生涩难懂的字眼,考生根据题目去硬凑,考官发现,就暗箱操作。 又或是制定一些别的暗号,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为了防止这些情况,甘惟澧发动了国子监学子,让那些学子誊抄答题,这一切种种,让他得了不少赞名。 民间都说甘尚书喝酒醉人不醉心,心里亮着呢! 甘惟澧确实是一心在保证“公平公正”。 他想要更多江淮士人金榜题名,壮大朋党,根本不需要多加操作,只需要公平就行了。 江淮士子的行文和写作风格,很独特。 经过十多年发育,江淮士子已经占据朝官七成,这些人里又有无数人作为考官阅卷,都是自己人,难道连自家学生写文的风格,都看不出来吗? 稍稍提上一两笔,就足够江淮士人力压群雄。 一连数日,贡院终于放出了文告,将于三日后放榜。 消息一出,洛邑人人翘首以盼。 不只是来考的读书人,便是京中其他人,也不能免俗。 洛邑富裕,下注的人实在太多了,上至王候,下至贩夫走卒,都免不得想要过过瘾,多少压个一二两银子玩乐,图个彩头,自然期待无比。 三日后的清晨,池半溪在怀春院的柴房中醒来。 为了吃饱,不得不俭用,他甚至都不敢住客栈,身上干净的,只有那一身白衣。 如此辛苦,但他觉得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詹州没有学堂,老师苏半坡来到詹州后,办起了学堂,尽管是被贬谪,却也没有气馁,反而不断改善民生,发宏愿让穷苦人家也吃得饱饭,读得起书。 虽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银钱,但学堂总算是办起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大乾修生养息,百姓都富裕了起来,在苏半坡的努力下,詹州又有了院试。 而他池半溪,就是詹州的第一个院试登科秀才。 中秀才后,老师苏半坡赠了他半首诗,说进士及第后,再为他补全。 “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池半溪拿出胸口的黄纸,半首残诗,寄托着老师的无限希望。 尽管老师说,哪日穷困,可以卖了换千金,他也没有动分毫。 再说了,就算是半坡居士亲笔,也卖不了千金啊! 不如当作自己的精神信念。 滔滔沧海,冲不断人气地脉,书生白丁,有志气可破天荒! 池半溪为此付出了很多,詹州没有乡试,就去别的州府考,远去洛邑参加会试,哪怕经费不足,哪怕路过淮州时被劫,哪怕要去青楼打工,低声下气服侍着他人,他都没有放弃。 他要做詹州第一个举人,第一个进士,甚至是第一个状元! 尽管生在穷乡僻壤,也有天下之才! 继老师遗志,为天下寒门,开一条光明大道! 破!天!荒! “金榜题名,就在今日!” 池半溪还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袍,往南海詹州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贡院已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比考试的人多,乌漆麻黑一片,望不到头。 到了吉时,一声锣响,气劲传动,震动天穹。 有人高唱着:“张榜,放红!” 大红色,喜庆。 贡院开了门,赤羽卫鱼贯而出。 外头再嘈杂,在云气军威的震慑下,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远在千米开外看不见榜的人,也死死盯着红榜。 人人屏住呼吸,眼睛发直。 区区一张纸,上头有名者,自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 而名落孙山者,十年寒窗,付之流水,人生失意,老婆说不准都要跟别人跑了。 第一张榜放出。 三十七个名字,赫然在列。 士子们开始疯狂搜寻自己的名字,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苍老声音:“我……我中了……” 声音哽咽,喜极而泣。 这老头考了三十年,虽然排在后尾,虽然现在中了,也只是贡生,虽然还要等到殿试,才可以成为进士..... 但终究是中了。 砰的一响,一气炸开! 三十年苦读,终于抒发胸中一气,直接从不入品登临七品境界! “我中了……” “我也中了!” 一声声高喊,甚至还有激动者,当场昏了过去。 有欢笑,自然也有泪水,那些自知无望的举人,看见这末榜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便知道了结果,长叹一声,悻悻离去。 红榜一张张放出,或悲呼或欢笑。 渐渐有人觉得不对劲,就算自己考不上头名,进不了前十,也能排个中游,怎么就是见不着名字? 可榜单已经没剩几张了,墙上快没位置了。 要知道,他们之中,可有不少州府乡试的亚元、经魁,甚至一些小州的解元! 池半溪倒是相当淡定,他知道自己是会元之才,必然在最后一张榜上,一点都不急。 最后一张榜,即将揭晓。 人人屏住呼吸。 “会元是方明镜!” “好像是怀洲府的解元!” “岂不是连中两元了??!” 正巧,方明镜到了。 有投机之人大叫:“方会元来了!唢呐吹起来!” 人群自动分流,纷纷敬重的朝方唐镜看去。 敲锣打鼓,唢呐声适时响起,他们这么热情,方会元给赏钱,肯定也不会小气! 唢呐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这意思是说,唢呐声不仅吹大喜,也吹大哀。 三更完毕,据说努力的作者有虫吃。 新书期,三更! 求票票,求追读。 下周三江,下周五上架,编辑说如果追读能增加五千,就可以申请闪屏。 作者写了这么多本书,还一次闪屏也没有得到过。 拜托诸位,帮帮我,助我上闪屏。 追读追读追读! 大家千万不要养,下星期关键中的关键,如果喜欢这本书,请务必追读。 谢谢 .................... 以上是抄来的,成绩很烂,追读拉胯,下周五上架。 今天三更所以更新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一直考虑要不要改一下更新时间,这个时间是有点阴间了。 《朕,没钱》三更完毕,据说努力的作者有虫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这是金榜题名?这是上通缉令了! 嘀嘀哒哒…… 嘹亮的唢呐顿时威慑全场。 什么叫乐器之王啊? 吹唢呐的匠人鼓着腮帮子一吹,管你发什么声的,任人们七嘴八舌,是哭是笑,都得跪着,天地间只余下这一个声音。 没人觉得突兀夸张,榜单都出来了,会试头名,就得这个排场,值得这个阵仗! 方明镜朝唢呐匠扔去几两碎银子,瞅见失魂落魄的池半溪,摇着头,低声对身边的同乡友人道:“这池半溪是半坡居士的弟子,为人也是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本以为有点能耐,还有结交的意思,没想到是个银枪蜡头,看这模样,根本没考中。” “到底还是长辈懂得多,说的没错,詹州能学个什么东西来,穷乡僻壤,就算读了点东西,朝中没人,一辈子也就当个县令。” 方明镜说的倒是事实,个人能力重要,人脉同样重要,才学不相上下的两个人,一个人在地方上做小吏,一个在中央做官,眼界不一样,经历不一样,要不了两三年,差距就出来了。 不再操心他人,方明镜看着榜上自己的名字,心中狂喜。 淮州府解元,基本保证了会试前三,但能不能夺得第一,其实他心里还有些不确定。 “今夜再去怀春院一趟,看看能不能遇着赵公子,恩同再造啊!” 在考试的时候,他就发现怀春院遇着的那个赵公子,押中了好几题。 像是策论这种大题,都是当日晚上喝花酒的时候,一同讨论过的,写起来得心应手。 可惜前三之中,没有一个姓赵。 “如果赵公子参试,这头名必是他的,看来赵公子应该是打算参加下届科举。” “也是,看赵公子年纪甚轻,家中长辈肯定希望让其多历练历练。” “不过也好,下次科举,我必定已经身居高位,到时候得多帮衬帮衬他。” “淮州人帮扶淮州人!” “诶...这第二名,第三名,怎么这么熟悉?” 方明镜仔细看了看后面的名字,满脸错愕。 这怎么可能? 第二名、第三名,都是淮州士子,淮州人包揽前三? 他已惊讶的下巴都合不拢了。 再往下看,全是熟悉的名字,全是江淮士子。 不仅仅包揽了前三,还包揽了....整个会试榜单。 贡院外的士子们,也发现了问题。 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呼吸一般,像见了鬼一样。 方明镜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觉得,官员贴错了榜,贴成了淮州府乡试的榜单。 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眼睛,名字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官员出来,说榜单放错了。 方明镜身躯一震,考上头名的春风得意,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们这群淮州士子,本就押着了题,原本十成水平,能发挥出十二成。 而淮州人帮扶淮州人,不少阅卷考官都是淮州人,认出同乡子弟的文章了,便会高看一眼,十二成,又变成了十五成。 平白比他人多出了五成,怎么能不霸榜? 唢呐声还在响,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百姓,还在热闹叫嚷,盘算着自己赌输了多少。 但士人们已经安静下来了。 无数双眼睛,朝方明镜看来。 这是何其可怕的眼神,恨不得将其生吞。 以往江淮士人在科举时沾点便宜,也就算了,毕竟江淮势大,朝官都有七成是同乡。 可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连点汤都不留给外州人? 舞弊! 绝对是红果果的舞弊! 太猖狂了! 每一个人参与科举的世子,无不是咬牙切齿,双眼充血,变得分外鲜红。 坏人前途,就是逼人去死啊! 连带着一些百姓,也反应过来,非淮州人不得上榜?本来有输有赢小赌怡情,结果得把底裤都赔给庄家? 方明镜已经是大汗淋漓,万千人的眼神,就像是把他剥光了一样。 他不害怕有人状告自己舞弊,因为没有证据。 但有时候不需要证据。 以往江淮士人独大,却不会霸榜,现在直接霸榜,一点颜面都不给他人留,群情激愤,哪会管什么证据? 嘀嘀哒哒…… 唢呐匠不会看场合,尖锐嘹亮的唢呐声,愣是吹得像索命一样。 而后一队赤羽卫开路,带头的竟然是当朝长公主,英姿飒爽的赵红妆。 万千士子的梦中情人,不爱红妆爱红甲,一挥手:“按着张榜名单,一一缉拿,押入贡院!” 榜上有名的士子,无不浑身哆嗦,这是金榜题名吗? 这是通缉令啊! 就连考场贡院,也成了监牢! ........................ 皇宫。 赵政缓缓醒来,那怀春院的女子,名唤含烟。 确实是清倌人,昨晚亲自验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洗漱完毕,赵政摸着含烟的玉手:“濛女太多了,御花园种的菜不太够,你以后负责买菜,看准什么时候的菜便宜,一次多买些,偶尔可以开开荤,买些好吃的。” “太贵的奢侈品,就不要买了,宫里不兴这个,闲的没事记得做些女红,补贴宫里用度。” 赵政吩咐完,就上朝去了,宫里不养闲人,儿女情长只会耽误老子搞钱。 小皇帝不小,但含烟没想这些羞人的事,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陛下啊,今天黄瓜便宜,才两文钱。” “可以,多买些,今天明天后天,全吃黄瓜。” “臣妾想吃些枣子...” “多少钱?” “一斤二十文。” “等十六文的时候,适当买些。” 想到了以后的日子,很可能是在宫里,和小皇帝议论菜价,她有点绷不住了。 好像...小皇帝连出宫采买的钱,也没给。 这时候,赵政已经到了金銮殿。 今日是放榜的吉日。 甘惟澧太有职业操守了,榜单是直接从贡院中放出去,此前贡院禁绝任何人出入,还有赤羽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程开着云气把守,所以即便是宫中,也得派人去看榜,谁也别想事先得到内幕消息。 科举,收揽天才之才。 改元天和后的第一场科举,至关重要,人才最珍贵,便是朝中文武,也急不可耐。 除却贡院中还未离开的科举官员,其他文武,全在金銮殿上,等着与小皇帝一同看榜。 榜单还未到,就已经议论纷纷。 朝中大臣,有七成是江淮人士,每逢科举放榜日,对他们而言都是值得炫耀的日子。 历届前三,必有江淮士人! 像是甘惟澧、王守才、周继,都是江淮出身! 曹玉府也是先帝同乡! 六部尚书占其三,还有个丞相! 赵政几番问了时辰,表现的很焦虑:“还未放榜吗?吉时都已过了,谁去看的榜?” 79.我们仍未知道小皇帝藏的是金子还是刀子 “陛下。”魏瑾道:“已派人去催促了,鱼公公在外头,只要榜放出来,便会立即送来。” “嗯。”赵政见张识节一直盯着几案,知道这老匹夫是在观察哪里有钱,有些不爽:“张尚书,你猜猜这次的头名,会是谁?” “谁知道啊!反正不会是俺们陵州人,他们都是笨比。” 张识节还是直愣愣的盯着几案,看来看去,这东西最有可能藏钱,比普通几案厚实点,得找个办法弄回家去。 早前封赏,可是有不少人开出了好东西,有个五品官员,小胳膊小腿的,抱了个水缸回府,差点没累趴下,给人笑了一路。 结果呢? 特么的缸子里就表面半缸水,下头全是实心的银子,变戏法的都没这么厉害! 不比拿俸禄爽多了? 王守才看着张识节好像有些不满,连忙道: “张尚书,江淮自古便出大才,历来的会元,大抵都出自江淮,文风鼎盛,这可是实力。” 赵政若有所思的点头:“江淮士人有才华,那便用江淮士人,他州士人满腹经纶,自然也要录用,英雄不问出处,即便籍贯不同,最后都是朕的臣子,为朕分忧。” 周继笑吟吟的道:“天下各州府都有英才,江淮虽说多了一些,其实只是因为稍稍富庶了些,又是龙兴之地,对朝廷一片忠心,想为大乾出力,因而更加奋进罢了。” 他谦虚了一下,可心里依旧还是很得意。 赵政认真听着,记下每个臣子的想法。 听着听着,心中愈加肯定,江淮士人势大,如今已成了顽疾。 甚至很多人,根本不当作是弊病症结,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张识节有些等不住了,想着早点结束会试,举办武举,武举办好了,他肯定有功,就能把这几案弄到手: “这榜怎么还没出来啊?甘惟澧吃王八长大的?” “张尚书不必急于一时,该来的,总不会少。” 开口是一个江淮出身的官员,本来以他的身份,不太适合接兵部尚书的话,但科举放榜日,无数江淮士人上榜,给了他自信。 “都是狗屁。” 张识节嘟囔一句,陵州人不给力啊,不然怎么着,老子也整点乡党出来。 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来了:“陛下,榜来了。” “取来。” 魏瑾躬身取过榜单。 赵政低头,露出一抹无人察觉的笑容:“头名是……方明镜……其次……陈元龙……再次……陈汉瑜……” “……” 他慢慢念完了所有名字。 金銮殿一下子安静了。 “咋听着大多都是江淮人啊?” “文绉绉的,是他们取名儿风格。” 张识节好像没意识事情的严重性,冷不防的出声。 人人倒吸了口凉气。 这之后,金銮殿里才有了温度。 哪是大多江淮人! 全都是江淮士人! 霸榜! 初听时还激动异常,江淮包揽前三甲,越听越不对劲,到了最后,周继已经是汗流浃背。 王守才亦是如此,满脸的难以置信,甘惟澧他妈的在干什么?平常占个六七成,差不多得了,这次直接霸榜? 疯了? 赵政露出喜色:“好啊!今次榜上尽是江淮士人,不错,不错,很不错!” 连着三个不错,甚至眉飞色舞。 但没有人认为,他们的小皇帝,是真的开心。 魏瑾立即会意,展露出老太监风范,阴阳怪气的:“可喜可贺,当真是可喜可贺,老奴恭喜陛下!” “来,诸卿都看看吧!” 赵政将榜单一下扔在地上。 张识节立即动作飞快的拿在手里,不复刚才的混蛋模样,低头认真搜寻着榜上的名字,从头看到尾,忽然大笑: “哎呀,没有陵州人,这届陵州士人是真不行!” “等咱回乡了,逮几个读书人,拿马鞭可劲抽,好好让他们明白,什么叫鞭策!” 其余朝臣各有心思,纷纷上前,拿着榜单找名字。 “这届章州学子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潞州也拉胯。” “简直是奉州之耻!” 非江淮出身的朝臣,纷纷开口,无不是捶胸顿足,为乡中弟子可惜。 周继暗道一声坏了,这可是惹了众怒。 老头儿依然帅,但已经没有以往的气定神闲,气质差了太多。 这次甘惟澧真的做的太过了,不把外州士子当人看! 周继干瘪的嘴唇咂了咂,不是咱们淮州人不帮淮州人,是你摊上大事儿了: “陛下,臣以为,这次科举有些问题,应当彻查。” “问题?” 赵政爽朗一笑:“朕说这榜单为何来的这样迟,原来是有问题啊!” 他忽的神情一变:“前前次科举,江淮士人占据榜上五成,朕没有说什么。” “前次科举,江淮士人占据七成,朕也没有说什么。” 赵政软着声,叹息道:“先帝生于淮州,又在淮州起事,朕虽没有去过淮州几次,但心中,还是念着这个地方。” “淮州,是朕的故乡,乡人有出息,朕也开心。” “朕一直想着,江淮士子考得好,是因为先帝最先平定江淮,江淮稳定,战乱不多,而其他各地战事频频,立足不稳。” “再看看北方,遭濛人血屠,得一点点恢复元气,时不时还面临濛人南下劫掠,江南又有六国余孽煽风点火,很是混乱。” “江淮的经济,向来也是最好的,有船,就有钱,自然有书读。” “朕呐,一直拿着这些借口,给自己上眼药,告诉自己,有着这种种原因,才导致江淮士子频频高中。” “毕竟都是朕的乡人,自家人,放心,既然是自家人,又怎么会蒙蔽朕呢?” 赵政声音渐渐变大,近乎于在咆哮:“要知道在会试之前,是乡试,是朕亲自任命的钦差大臣主持,这些人录用的士子,难道都是猪吗?” “如果说派去的一个钦差大臣,一时失察,没能选出人才,导致全军覆没无一人登榜高中,纵然令人觉得惊奇,但终归还是在理解范畴以内。” “可这全天下的钦差大臣,都失察了吗?” “他们瞎吗?” 赵政猛地一拍几案:“他们不瞎,瞎的是朕啊!” 群臣各是义愤填膺,这次真的忍不了。 满榜尽皆江淮士子,这不就是在说,其他地方的人,全是傻逼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这些非江淮出身的大臣,难道还要顺着江淮官员的意思,说咱们这些外州人确实是傻逼,不予录用是对的? “张识节!” “诶...” 张识节身躯猛地一阵,他又盯着几案去了。 他刚才可是认真听了,小皇帝拍桌子的声音有些异样,几案是中空的。 赵政将几案拉开,抽出一把刀,往张识节手上一扔:“兵部尚书张识节,立即将所有参考士子押入贡院,一应阅卷官员不得出贡院半步,朕要亲自彻查!” 张识节下意识接着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手里头冰冰凉凉的。 “臣,遵旨!” 太刺激了,人生就像陛下的几案,你永远不知道暗格里头,是金子还是刀子。 80.知错就改,陛下颁个罪己诏吧 贡院的考房已经变成了牢房。 你要是会试头名,就关在天字甲号,次名,就关在天字乙号,以此类推。 大乾改元天和后的第一次科举,就出了如此猖狂的大规模舞弊,群臣齐动,人人愤慨。 若是没处理好,好不容易打掉北濛,攒起来的威信,必将受损。 嗯....好像打掉北濛也没什么难的。 如果朝廷威望受损,不可逆,西北不是还有大庆么?再打他一顿。 群臣入了贡院,由赵政亲自点人,组织了一个十二人的复阅小团体,里头只有礼部尚书周继,这一个江淮出身的官员。 赵政一直守在复阅的房间内,赤羽卫将贡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云气凝实,整个洛邑,就好像没有这一处地方似的。 任平生也早已派蓑衣卫,盯上了各个考官府邸,一旦有异动,便是掉脑袋的事情。 “陛下,复阅的结果出来了。” 张识节抱着刀,很是宝贝,他也参与了复阅,虽说是个浑人,但并非胸无点墨,单纯的武人,可做不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出来了?” 赵政睁眼,满屋子的复阅官员,面色凝重,人人屏息凝视。 “都这么紧张干什么。” 赵政拿起卷宗:“结果如何?” “外州士子,补录两成....”张识节有些无奈,都不是淮州人阅卷了,上榜的淮州士子,还是足足占了八成名额。 “江淮士人的文章,做的确实好。” 一名赣州的官员像是认命了一样,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也不想让江淮士人继续做大,复阅时已经很严苛了,可结果还是如此。 也是,按着甘惟澧想出的新规,这次科举不太可能出现作弊,连以往的暗记,都没有。 至多....是江淮的考官,在阅卷时,手头上松了点,构不成大错,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也许是泄题了?” 张识节猜测道:“如果考官提前泄题,江淮士子早有准备,自然能做的一手好文章,考的比外州士子更好,实属正常。”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等蓑衣卫的消息。” 赵政点头,确实是泄题了,我泄的。 不过片刻,任平生也来了。 任平生行礼,随即道:“见过陛下。” “如何?”赵政深深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任平生......身上的蓑衣,没受损就好,那是他亲手编的,有感情。 任平生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查无实据。” 此时此刻,参与复阅的群臣,不禁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妈呀,这意思不就是,江淮人就是比咱们聪明一些?咱们这些外州人确实是笨比? “继续。”赵政轻声一句。 任平生随即道:“所有喊着江淮士人作弊的士子,臣都已经严加盘问,大多语焉不详,支支吾吾却拿不出证据。” “江淮出身的考官,臣也亲自审问过,从他们的话语之中,臣可以断定,并无徇私舞弊之举。” “他们确实和参与会试的士子有来往,但都是同乡长辈对晚辈之间的整场往来。” “虽说有些不妥,但确实没有做太过逾越的事情。” 赵政皱眉:“你是说,江淮考官与江淮士子,都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任平生点头,对蓑衣卫的监察能力很信任:“应当是江淮士子押中了题,又恰好正逢江淮考官较多,念及同乡之情,稍微抬了一手,就造成了江淮士人霸榜的局面。” 周继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咱们江淮人徇私舞弊,他连忙道:“陛下啊,既然没有真凭实据,不如便解禁贡院吧!也要给士子们一个交代,就用臣等二次复阅的结果,当作会试榜单。” 赵政没有应声,而是将将甘惟澧和孔叔夜招来。 两人入内。 赵政将复阅和审查的结果,告诉他们。 一阵嘘寒问暖:“两位爱卿,这些日子里在贡院过得如何?” “尚可。”孔叔夜无所谓,贡院多好啊,还不用见家里的母老虎,只可惜现在已经查清,不能继续待在贡院里了。 “陛下有酒吗?”甘惟澧只是遗憾道:“居然闹了个大乌龙,现如今虽然彻查,但科举的公正力难免受影响,朝廷威信也会受损,这次科举,只怕是录用不了多少人才了。” 甘惟澧的话,四平八稳,和他预料的局面,并无太大出入。 如今朝中江淮党大事已成,根本不需要做舞弊这么低级的事情,来壮大势力,押中题导致霸榜,只是巧合之下的小问题。 而且小皇帝这次还是太冲动了,不由分说,就羁押了江淮士子和考官,实在有失英明,未尝不是他的机会。 赵政似乎有些懊恼:“甘卿果然是为国为民,事已至此,朕着实太过冲动,欠缺考虑,以至于恶了应试士子们,甘卿可有补救良策?” 甘惟澧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若是犯错了,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知错而不改。” “哪怕是帝王,若是有过错,那就改正,便好了,哪怕是圣明如建元帝,也曾犯下大错,好在及时醒悟,颁下了流传千古的罪己诏。”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可若是不知错,不改错,那么这错误便会越来越多。” 众人一听,全都愣住了。 这甘惟澧……竟将前朝的建元帝给拿出来了。 建元帝是第一个下罪己诏的皇帝。 而今小皇帝虽然英明神武,御驾亲征灭了北濛,但和建元帝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建元帝不仅多次派兵出征漠北,打出了汉家威风,还派遣使节出使西域,沟通各国,开创丝绸之路,还有征服百越之举,针对西南夷的经营,也颇有建树。 即便如此,建元帝依然下了罪己诏,而小皇帝只是打了北濛一国而已。 屋子里一阵沉默。 赵政最终还是开口了,显得十分艰难:“朕.....知道了。” “甘卿,孔卿,先下去吧,现在还未发布会试结果,不宜太多接触。” “臣退下了。” 甘惟澧拱手,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 早前小皇帝到处埋皇银,着实吓着了他,后来卖了宅子,又把自家翻了个底朝天,安心了不少,就是亏了太多银子。 但总归是放心了,再加上平日里做的事,滴水不漏,根本没留下过证据。 这次科举,虽然有些超乎意料,却也算有所得,至少打击了小皇帝的威望,小皇帝闹了这么一出,可是寒了江淮士子的心。 甘惟澧退下,赵政神情忽然一变,大笑道:“这甘惟澧,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只是念及同乡之情,抬了一手,” 屋内剩下的官员一听,心中叹气,好家伙,甘惟澧哪里是在出谋划策,分明是借着江淮乡党,在和陛下打擂台啊! 81.朕有错吗? 赵政忽然跳过甘惟澧的罪己诏,继续将话题转回科举: “江淮士人没错。” “他们不过是多关照了一下同乡子弟,同乡之谊,自古便有。” “但是现在朝中如何?” “新党旧党已是让朕焦头烂额,这两党之中,还有乡党!” “一直被同乡之谊惠及的江淮士人,已牢牢把握朝政大权,足足七成官员,出身江淮!” “甚至还有人不惜改祖籍,认江淮家族为祖宗,科举时更是费劲心思,占用淮州府的举人名额!” 赵政顿了顿,痛心疾首: “朕在宫中,也能听到江淮士子的狂言。” “江淮不入试,本科无解首;江淮士子眼中,没有难的考题....” “教化不平衡,江淮士人拉关系,立乡党,外州士子难以金榜题名。” “除非大乾只占江淮一州,不然继续这么放任下去,迟早天下分裂!” “与其让人夺了去,朕不如先罢免自己!” “陛下不可!” 众人做做戏,哪能真让皇帝罢免自己,不过他们也确实意识到,如今朝中的问题了。 就拿前朝建文帝举个例子,建文帝挺相信南方大儒们,他在位期间就只有一科,状元榜眼探花,全是南方人。 结果呢,短短几年就靖难了。 不给人官做,还不让人家掀桌子吗? 南方人考的好,就全是南方人做官? 那你皇位没了。 当然,前朝靖难的原因很复杂,但患均不患寡,事实证明,只信任一部分人,是行不通的。 更何况,现在有着西边的四氏蛮子,名正言顺的六国后裔,如此之多的潜在敌人,局势可比建文帝时复杂的多。 赵政冷冷道:“宫中有多少关于甘惟澧的弹劾奏疏,被朕留中不发,诸位应该知晓。” “……” 都知道,朝官就没有不弹劾的,孔叔夜都被弹劾过,理由是朝廷重臣怕老婆,有伤风化。 赵政一字一句道:“甘惟澧曾唆使卢家兄弟延迟运送边军饷银,还将江淮流寇七水梅花刀改头换面,收入府中,甚至和六国余孽,有所联系。” “这....” 众人相互对视,这可都是大罪啊! “但和科举舞弊一样,没有证据。” 这……就有点尴尬了。 “朕的勤俭,诸卿向来是知道的。”赵政忽然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 屋内官员纷纷点头,是勤俭啊,满长城的金银砖,满大漠的财物,太他妈勤俭了。 “朕自登基起,便节省宫中用度,没有一天敢铺张浪费。” “乃至朕的亲妹妹,当朝的长公主,都要进山里打野味改善伙食。” “若是刮风下雨了,还要心疼,想着御花园的菜地,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由小见大,担心着民间农人,会不会因此减产,无粮可收。” “朕啊,连衣服都舍不得制新的,破了旧了,就打补丁,偶有口腹之欲,想吃烧鸡了,也不敢说,一旦说了,宫里每天都会备上烧鸡,哪怕朕不吃。” “朕身体力行,行勤俭之事。” “但是很多人,都不理解……” 众人心思各异,这倒不是不能理解。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是有钱,怕被人惦记,做出一幅穷样给人看呗! 但不得不说,小皇帝确实诠释了勤俭两个字,有钱,没花。 就算花,也是花在了北伐将士的封赏上,花在了捐躯将士的抚恤上。 尽管就出了一点,尽管大头是国库出,尽管全都埋大漠里了,但这份勤俭,是朝野内外都公认的。 赵政继续道:“甘老贼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人非圣贤。” “朕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杂念,不贪图享乐吗?” “难道朕就喜欢过这种窘迫的日子吗?” 你是怕别人惦记你的私房钱,大家都懂得。 不过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抖机灵,就想听听,小皇帝想要说什么,总不会真是说怕别人惦记。 赵政淡淡地道:“朕没钱,穷的。” “这是一方面,可这并不是唯一原因,还有一个缘由是,朕为天下之主。” “朕克勤克俭,从来不要求群臣厉行节约,但群臣自然而然知道,做官要清正廉洁,朕也不鼓励百姓省吃俭用,但百姓知道,过日子要懂得勤俭持家!” “因为在他们眼里,朕这个天下之主,朕这个一国之君,是天下表率!” “全天下的目光,都在盯着朕!” 猛地,赵政的目光,变得极为冷厉。 冰冰凉,不带有一丝情感。 “朕,能错吗?”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不错…… 小皇帝,不能错。 天下人,都在看着呢! 如果真是和平时期,看着皇帝的只有百姓、臣子,那么发一手罪己诏,就科举之事,认个错,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内忧外患,盯着小皇帝的,不止是臣民。 还有大庆,有六国余孽,有诸子百家,各种身怀异心的乱党。 赵政不再言语,给众人思考的机会。 复阅的十二个人,每个人都经过他的精挑细远,在各自出身的州郡中,可为领头羊,代表一方势力。 打一个,拉一个,这道理,谁都懂。 单凭皇帝一个人,干不死臣子,仗着一品修为搞暗杀太没逼格了。 要借势。 只要统一这十二个人的口径,让他们一直对外,就能解决掉尾大不掉的江淮党。 朝中七成都是江淮士人,过分了! 赵政不担心朝中有乡党,不担心党争,只担心一家独大。 贡院的小屋里,安静得可怕。 群臣心中忐忑不安,人人眉头深锁,似乎陷入了思索,天人交战。 其实没有太多要想的。 小皇帝一席话,分了三个问题,一个是江淮士人不能一家独大,一个是甘惟澧有错,一个是皇帝不能错。 如何解决这三个问题,也很简单。 甘惟澧有错怎么办?严惩! 甘惟澧一出事,江淮士人断去一臂,短期内不会将手伸的太长。 小皇帝的错,也就有人背锅,科举有问题,主考官徇私舞弊,仇恨转移成功。 赵政忽的开口,轻飘飘一句: “朕是错了,可朕有错吗?” 一直闭眼深思的周继猛地睁眼,开口道:“吏部尚书甘惟澧,弄虚作假,欺君罔上,还请陛下治罪!” 82.一曲春风落燕 周继是淮州官员的老二,甘惟澧一没,他就是江淮话事人。 于公于私,干掉甘惟澧都很划算。 哪怕淮州乡党因此元气大伤,也能接受。 毕竟江淮势力太大了,现在又直接拉了外州所有仇恨,不自己砍自己一刀,真的顶不住。 有了周继带头,其他官员更加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倒下一批淮州官员,上位的总有自己人吧? “今日,我等与陛下一同为国除奸!” “好!诸卿不愧是朕看中的国家柱石!” 赵政抚掌,甚是欣慰。 张识节眼巴巴的看着他,直眉楞眼,那意思是,咱们并肩子一起杀奸贼,陛下给点表示呗? 金砖银砖琉璃砖太市侩,都是为国为民,不如就赏几个大水缸? 赵政正想一脚踹过去,忽然有人来报:“陛下,那些没有中榜的寒门士子,闹起来了!” “这可不巧了吗!” 十二个大官儿和赵政都笑了,报信的赤羽卫只觉得背后一寒,只觉得这笑阴恻恻的。 ......................... 寒门士子,这次是真被逼急了。 淮州士人徇私舞弊,太过猖狂,直接霸榜。 外州的考生,如果有些身份背景,倒是还有机会入朝为官,他们这些寒门,仕途可就全断了。 眼见着复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心里更急。 万一结果不变怎么办? 万一小皇帝和文武百官硬是要捂着盖子怎么办? 万一最后只是敷衍一二,淮州士子仍占据大多数,该怎么办? 一场如此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已经让他们对朝廷的信任跌落谷底。 而且前几次的科举,他们又不是没看到,上榜的江淮士人一次比一次多,谁也不瞎,知道朝中有人纵容。 为首一人。 是幽州人陈拾遗,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一块木牌,上书三个字“不干了”,背后还背着一把七弦琴。 赌坊下注,他中头名的概率不小,偏偏连末榜都没上,名落孙山! 陈拾遗身后是寒门士子们,士子们的两侧,是一方半径二十米的墨池,和一尊高约物米的五鲤砚。 当年小皇帝登基后,亲自主持了一次科举,墨池和五鲤砚,就是小皇帝亲手开凿、雕刻。 墨池不用解释,效仿先贤故事,五鲤砚则是取鱼跃龙门之意,金榜题名日,便是鱼跃龙门时。 寒门士子们义愤填膺,声泪俱下,就差举手高呼不公平了。 其他士子也出了屋子,凑在一边看热闹,不是上榜之人,没有被关押看守,只是在屋内休息。 赤羽卫想要平息群情,却又不敢做的太过,要是伤了个谁,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要造反吗?” 对付这些人,还是蓑衣卫更有经验。 任平生带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蓑衣卫,抽出柴刀,这群读书人立即噤了声。 陈拾遗忽的扔下木板,坐在地上,背后七弦琴横放。 春风拂面。 春天不像夏天那么酷热,也没有秋天那么干燥,冬天那么寒冷,分外舒适。 是个最让人心安的季节。 春闱,就在这最好的季节中举办。 陈拾遗轻弹七弦琴。 旁人仔细聆听,心中起了波澜。 这琴声,在描绘着春日景象,生机盎然,百花斗艳,万物复苏,更有燕子北归,叽叽喳喳,琴声短促而急,轻快翩然。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得贡院的柳条弯腰。 陈拾遗的琴声,渐入佳境,可不知怎么的,曲中竟然隐约有了一丝悲音。 他浑身气劲自然而然融入到琴声之中,声音大振。 但那声音,却不再轻快翩然。 本该轻拂而过的春风,变得好似剪刀一样。 代表着春日欣欣向荣的燕子,都好像无法承受着突然转凉的春风,叽叽喳喳变作了哀鸣。 众人本来沉浸于曲中,欣赏着琴曲,心中佩服。 不愧是那个三次会试,三次上榜,却三次自抹姓名,不参加殿试的陈拾遗。 人人面露陶醉之色,甚至蓑衣卫都有些失神。 但这琴音忽然变动,人人只觉得寒意袭来,身体一颤,露出惊诧之色。 一只北归的燕子,从天空下坠落,摔在地上。 春风落燕。 在场二百二十九名寒门士子,无不心中悲戚。 这弹的哪是琴,分明是弹在他们心上啊! 北归的燕子,趁着春风,筑巢安家,就像是他们借着春闱,立身立命一样。 却不想,春闱只录江淮士子,不录寒门。 送燕子北归的春风,渐渐寒凉,吹落了燕子。 寒的是春风,也是他们的心。 一边默默观看的甘惟澧,表面上不做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干的漂亮! 科举结果已经出来了,蓑衣卫出手,加上外州官员复查,也没有查出任何徇私舞弊! 仍有七成名额,归属于江淮士子! 剩下三成,肯定也是外州有身份背景的士子补录! 毕竟小皇帝要考虑到舆论,补录寒门,只能买点名声,补录有身份背景的外州士子,则可以安抚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下次科举,也就好办一些。 不过...... 甘惟澧在陈拾遗身上打量片刻,寒门确实有些才子。 就比如这弹琴的陈拾遗。 陈拾遗在琴道上颇有天赋,借此入品,如今已是五品,参加武举,说不定都能有个不错的名次。 算上这次,陈拾遗已经参与了四次会试,前面三次,都是榜上有名,但他自己抹去姓名,放弃殿试,只为争一个会试头名。 前面三次会试,一次名次比一次高,到了上一次,更是第三名,眼见着这次可能就要拿到头名,却出了这种事,心意难平。 甘惟澧心中暗笑,陈拾遗所用的七弦琴,还是当年小皇帝听了这事后,亲自取原木雕琢,以示嘉奖,不想这种人才,过了今日,只怕再不会为大乾效力。 日后可以收入府中,留作心腹,或是引荐给六国中有真龙之气的后裔,好处多多,全便宜了自己。 这时候,赵政和张识节、周继等人出了小屋。 人人面色沉凝,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见了地上落下的燕子,赵政轻轻努嘴,任平生立即会意,捡起了燕子,陛下今晚要加餐。 旋即,赵政望向陈拾遗等人,笑着道: “朕还道是外面有什么动静,原来是你们在闹腾。” “落榜了,弹什么琴,得赋诗一首,要不第后赋菊,要满城尽带黄金甲!” 83.投墨池,撞鲤砚,尽为朱笔写乾坤 赵政想要任用寒门,为寒门开路,但并不代表会纵容寒门的不守规矩。 好好生生押在贡院里,结果都还没出来,皇帝的旨意都没下,就想着聚众? 下一步,是不是还想造反? 恩威并施才是硬道理。 在赵政的威慑下,这群聚在一起的寒门士子们,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甘惟澧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都这时候了,还呈什么能? 不过倒也没错,毕竟小皇帝下旨放榜之后,肯定会恶了这群寒门士子,不如用这些人立威,多少能挽回一些威望。 贡院的大院里,忽然安静下来。 陈拾遗一咬牙,高举七弦琴。 御赐之物又如何?以示嘉奖又如何? 当年是很感动,所以他立志考取头名,入殿试,取状元之后,为小皇帝亲手弹上一曲,以示自己忠贞报国之心。 可今日之后,永不参加会试。 此琴不要也罢! “幽州陈拾遗,胸中有文千轴,不为人知,此木匠之伎,岂宜留心!” 我砸! 赵政慌了,伸手一挥想要用气劲阻拦,却没来得及。 七弦琴摔落在地,断成两截。 陈拾遗懵了。 我说平时怎么一直觉得这琴重量不对,背起来怪吃力的,还以为宫里的木头金贵些,现在一看,确实金贵些,里头全他妈是金子! 那这琴弦..... 陈拾遗摇了摇头,琴弦应该是普通琴弦,他还不至于连这都认不出来。 不对...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在砸琴明志吗? 心中是这么想,可他还是克制不住的往两截琴身看去,金灿灿的,多么吸引人啊! 寒门子弟,说白了,穷,哪见过这阵仗? 陈拾遗身后的其他士子,只看到了他的一番豪言,与砸琴明志,没看见琴里的门道。 于是乎,纷纷慷慨激昂,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难舒。 乡党之甚,徇私舞弊,我等读书人,只求一个公正公平! 哪怕豁出性命,也只办这一件事,尽舒胸中意气! “陵州夏擅虎,胸中有文百二八轴........” “章州尚善报,胸中有文八百轴.....” “潞州单仲琅,胸中有文千百轴......” 他们没有琴,不约而同盯上了墨池和五鲤砚。 当年小皇帝亲手开凿墨池,雕刻五鲤砚,开科取士,意气风发。 现如今呢? 江淮人占榜五成,再占榜七成,这次直接占十成! 科举成什么样子了?他州士子,不配科举? 不少人心中,还挂念着小皇帝的好,修生养息,国家兴盛,还亲征灭了北濛。 可纵容江淮乡党,也是事实。 这部分人想要以此,唤醒小皇帝,让小皇帝听听他们心中的呐喊! 士子齐动,举身投向墨池,撞向五鲤砚! 赵政将气劲尽数展开,拼了老命想要阻拦。 蓑衣卫也全体出动。 但都没起到效果。 这群士子都说胸中有文千八百轴了,脑子可能也有点轴,越是阻拦,越要硬上。 于是乎,墨池水花四溅。 “哎哟,这池这么浅的?” 偌大的墨池,平日里连点水花都不泛,黑漆漆一片,让人看着,就觉得深不见底。 结果深不到一米? “妈的,这是个啥?” 一个士子投墨池后,脑门撞着生疼,觉得硬物触感不太对,伸手一捞,一块元宝状物。 寒门士子,穷惯了,下意识咬了咬,墨水入嘴,那股怪味儿却没能让他的表情变化分毫,眼中只有墨水褪去后,银闪闪光亮亮的银子。 黑乎乎的墨池,白花花的银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怎么这么不禁撞啊.....” 另一边撞五鲤砚的士子,直接把五鲤砚给撞破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砸下来,砸的一阵头昏眼花。 原来五只高达五米的石雕鲤鱼,全是空心的。 撞开之后,腹部的金银,便滑落下来。 平日里因为摆着鱼跃龙门的跳跃姿势,鱼嘴全部朝上,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内中乾坤。 鱼腹藏...金? 士子们这一撞,撞碎了鱼腹,撞没撞出多大事,被里头滚滚而落的金银,砸个不轻。 这一幕幕,让上前阻拦的蓑衣卫羡慕的直咬嘴唇。 我想跟他们换! 就算咽了墨水,撞了脑壳,我特么也想咬银子,被金银砸啊! 贡院大院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极其不合时宜,太他妈诡异了.... 连带着一直谋划着私用人才的甘惟澧,都懵圈了。 陈拾遗默默把琴拼凑成一块,拿白布缠了缠,背在身上。 陛下还是看重我的,知晓我这等寒门士子,进京赶考不易,三番五次参与会试,耗费甚多,所以给足了路费。 赵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必须得做点什么。 “贡院重地,乃开科取士神圣之所,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不少人心中古怪,还神圣之所呢,这么神圣的地方,全给你用来藏私房钱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赵政浑身气劲爆发,展露出一品威势,墨池归于平静,池中士子全都被隔至池边,五鲤砚也宛如时光倒流一样,破碎之处重新拼合,金银也尽归鱼腹。 “笔墨纸砚,乃文房四宝。” 院子里再没有金闪闪的东西了,赵政松了口气,语气缓了缓: “墨池为墨,五鲤砚为砚台,可知朕为何省去了笔纸?” 笔纸? 不少士子憋着笑,纸就那么薄薄一张,笔就那么孤零零一杆,藏不了钱啊! 张识节目光炯炯,若有所思,笔纸....未必就藏不了钱! 懂了,这次回头论功封赏,找小皇帝讨要一根御笔! 见无人言语,赵政继续道: “因为这里是贡院。” “是为朕取人才的地方。” “朕为你们研好了墨水,备好了砚台,天下雄才,便是笔。” “以万里江山为纸!” “天下英才,尽为朕之朱笔,朕要执此朱笔,在这乾坤寰宇,写满太平盛世!” 赵政声音变得凌厉无比: “天和二年,科举考官徇私舞弊,证据确凿,前次榜上有名之人,不予录取!” “余下士子,皆入殿试!” “殿试从现在开始,朕今天,便来考考你们。” “科举主考官,吏部尚书甘惟澧,弄虚作假,滥用职权,结党营私,欺君罔法...” “论罪如何?” 84.他日锦衣千人看 除了榜上有名之人外,全都进入殿试。 那么天和二年的科举殿试,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可谓前所未有。 而且考题极为简单,人人都有成为状元的机会。 如何处置甘惟澧? 太简单了,绝对死罪,砍了就是。 问及更细致的话,可以斩首示众,加以凌迟、抄家,诛九族甚是十族.... 处置的方法有一堆,即使考虑到各方面因素,这群各州翘楚,熟读律法,懂得权术,不说做到完美,也能考虑到八九成。 别说是殿试了,用作乡试考题,十个士子有八个能答个子丑寅卯来。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出声。 甘惟澧死了,淮州党元气大伤,此番震慑下,几年内都不会太嚣张。 但数量仍在,七成的淮州官员,今日之后可能减少一些,却也绝对有五成。 这可不是小数目。 处置甘惟澧简单,如何处置淮州士人呢? 外州出身的豪门士子,不敢轻易作答。 即使答的不错,被小皇帝看中,当上状元,也没那么轻松,入朝为官后,还得考虑如何对付淮州党,杀了甘惟澧拉了太多仇恨。 如果自己身后的势力,不想和淮州党起冲突,甚至可以放弃这位“状元”,没几个月,新科状元可能就不慎落水了。 寒门士子,更加不敢。 本就是水上浮萍,恶了朝中占据相当大势力的党派,仕途怎么可能顺畅? 就相当于你要上山当好汉,贼头子要你杀个人当投名状,但这个人和寨子里的弟兄盘根错节,有亲密来往。 这能动手吗?指不定晚上睡觉脑袋就掉了! 无论是贵族士子还是寒门士子,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都没能及时作答。 尽管心里有百般处置之法,却万般不出口。 淮州士子可以答,淮州人杀淮州人,属于内部斗争,问题不大。 可偏偏淮州士子之前都上榜了,没有进入殿试。 贡院内,鸦雀无声。 甘惟澧这么个烫手山芋,皇帝杀得,士子杀不得。 赵政见着不出声的士子们,很是失望。 只是谏策,不是让你们亲手杀人,这都不敢,要你们何用? 他不需要单纯的人才,每次科举都能举才,根本无所谓。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对抗淮州士人的状元。 一把清理乡党的刀,杀了甘惟澧,就等于是和淮州士人完全对立。 赵政看向陈拾遗。 陈小兄弟之前有寒门士子在背后,敢砸御赐的琴,有魄力。 但这时候,孤身一人时,却犹豫了。 看来配不上御琴,必须把琴收回来。 赵政在人群中找到池半溪。 池半溪还是一直跟个小透明一样,很是能忍。 就连方才所有寒门士子闹事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队伍最末端,默不作声。 人人投墨池,撞鲤砚,他站在原地不动弹,只是在金银暴露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赵政很想用池半溪,这个人有才学,有毅力,出身詹州,是詹州唯一的士子,想结党营私的都难。 好好培养,就是一把利刃。 可惜,给他机会不中用,忍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能爆发出来。 以后,也就仅止于此了。 池半溪这时候,又想起了老师苏半坡。 南国明镜苏半坡,嘉国的良心。 苏半坡有良心,所以做官带着感情。 当年嘉国国君重用新党,要变法,苏半坡觉得变法步子太大,上陈反对,说“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 他就是发表点反对意见,发了点牢骚,但被变法党有心人利用,说他“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又讽刺朝廷,莽撞无礼,对国君不忠。 说白了,就是变法党见苏半坡名声大,正好拿来杀鸡儆猴,推进变法。 国君自然大怒,将苏半坡下狱一百零三日,直到一些老臣上谏,百姓写万民书,才免去一死。 饶是如此,苏半坡也被发配去了詹州。 放逐詹州,在嘉国刑罚中,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 后来嘉国变法效果不错,被先帝趁虚而入,灭了国。 作为苏半坡的弟子,池半溪对这一切自然如数家珍。 如果他今天答了题,中了状元,他日为官,只怕也要和老师一样,陷入无穷无尽的党争之中。 寒门士子无依无靠,恶了贵族权臣,后半生必然飘零落魄。 可是..... 老师落魄吗? 发配詹州,将詹州经营的有声有色,落魄却带着笑。 嘉国都没了,詹州依然在发展,办学,经商,治理民生,一切有条不紊,甚至诞生了他这个举人。 池半溪一阵恍惚。 老师,是怎么想的? 没有因为被党争排挤的落寞,而是重振旗鼓。 办学教育弟子,一定是想要弟子继承自己的意志,不畏强权,为百姓发声,做正确的事。 那么,对自己而言,正确的事情是什么呢? 金榜题名。 为詹州士子,为寒门士子,开创一条大路。 池半溪忽然一阵眼明心亮,目光如刀子一般,望着甘惟澧。 他走出人群,高声道: “吏部尚书甘惟澧,弄虚作假,滥用职权.....” “理当满门抄斩!” 池半溪? 赵政微微颔首,总算是不负期待的爆发了,他平平淡淡一个字:“准。” “录为新科状元,甘惟澧的刑罚交由其负责,与刑部交接。” 而后赵政继续道: “还有谁有良策?” 士子们面面相觑,状元就这么定下了? 真就这么简单? 一些人蠢蠢欲动,已经有人开口了,得了状元,顶住了最大的压力,自己跟上,好像也不错? 就算以后江淮士人找茬,肯定也是先盯着池半溪! “诛九族!” “杖一千!” 陈拾遗第二个开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拼了。 士子们纷纷作答,不过多是寒门弟子。 越穷,答的越快。 “录为榜眼、探花....” 正合赵政的心意,这些人以后,便是池半溪的同党,他喜欢孤臣,但孤臣可没那么容易做,好不容易磨的刀,不能断太快。 站在最前的陈拾遗,声泪俱下。 不管经历了什么,这次科举,都是因为他的率先出口,才录取了大半寒门士子。 他做到了。 “今日之后,寒门士子,应占天下半席!” 池半溪已是泣不成声,伴随着这句话,他入品了! 气劲暴涨,将身上的白袍吹得猎猎,竟是从不入品直接跨过九品、八品,攀升到了七品,若能巩固,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原来是这个半席,倒也能用。” 赵政莞尔,不是吃席吃一半,朝廷就养的起。 忽然,池半溪拿出了藏在胸口的黄纸。 85.开局菜市口被斩首 “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滔滔沧海,冲不断人气地脉,书生白丁,有志气可破天荒! 池半溪,詹州第一个举人,第一个进士,第一个状元! 穷乡僻壤的天下之才,今日扬名!! 天下寒门,开康庄大道! 池半溪拿出黄纸,本来只是想告诉故去的老师,他成了詹州第一个状元。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只是一张黄纸,却好像带着一股力量一样,竟然立了起来,像是被纸上的字,给撑起来了一样。 “这是半坡居士的字迹!” 在场有眼力见的士人不由得低声惊呼,他们还以为池半溪只是苏半坡的普通弟子,没想到身怀重宝。 苏半坡不仅是嘉国的重臣,嘉国的良心,南国明镜几个字,就意味着他一身修为,也足以当得天下前四! 气劲化作笔墨,这一张黄纸,却有着字髓墨骨! “这....” 池半溪都惊呆了,半首残诗中,蕴含着一股刚正浩瀚的气劲,与他刚刚成就的七品气劲共振,不断汇聚。 这等威势,足够卖上黄金百两,难怪老师说,没钱了可以把这黄纸拿去卖了。 “半坡居士不愧是嘉国的良心所在。” 赵政伸手一引,将黄纸引入手中,苏半坡是一品,后来修为散尽,这应该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劲,凝入字墨之中,而今显形,便是二品也不能动纸张分毫。 但他是一品,说不定比最巅峰的苏半坡,还要强上一些。 “半首残诗.....” 赵政颇为感慨,即使被流放到詹州,也不忘为天下做贡献。 苏半坡在詹州开凿水渠,教化百姓,一切都是为了他最后的遗愿,让詹州也出人才。 人才,代表着一州兴盛。 “诶....” 赵政摇了摇头,要是苏半坡早年接受他的招揽,来到大乾做官,即使修为散尽,也能早点改变寒门无高官的局面,也不用到今天,才腾出手处理尾大不掉的江淮党。 可惜苏半坡大概是因为出身嘉国,不太愿意仕二主。 这群六国遗臣大多都是这副德行,即使偶尔有入大乾做官的,也是另有二心。 真想要用六国遗臣,想来想去,还是像对商少伯一样,比较好,彼此都开心,双赢。 “既然是残诗,朕来补全。” 赵政轻轻一点,一丝气机从墨池引来墨汁,他很小心,没有再露出底下的银子。 “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半坡眼目长!” “谢陛下。” 忽然一个声音。 不是士子,不是官员,也不是手中残诗被补全的池半溪。 这声音不是在场任何人发出,来自虚空。 众人蓦然抬头。 只见半空中,有一道虚影,身着布衣,老态龙钟,面上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笑容。 好像在这个老头心里,就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 “半坡居士!” 有人惊呼,尽管没见过苏半坡,却也见过画像。 赵政心中奇怪,苏半坡谢我干嘛? 为天下寒门开仕途之路,本来就是应该的,要用寒门对抗豪门。 一句话后,老头虚影就消失了,都死六七年,早不该存于世上。 此时,贡院内的钟、磬,突然震荡起来。 震动声却没有形成吵人的噪声,反而极其有韵律。 “金声玉振!” 又有士子高呼。 其实不用他多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钟磬的鸣声影响,引入诗境之中。 他们仿佛看到了天下的贫困学子,日夜寒窗苦读,最终金榜题名,身着锦衣,高头大马,绕城一周。 那群寒门士子,更是摇头晃脑,不断低声重复这首诗,眼角有泪。 这首诗虽然不是什么名句,但却足够打动人,意义重大。 补全之后,便意味着,天下寒门,真正有了康庄大道! 金声玉振,震荡的岂止是钟磬,还有人心! “快记下!” 一些机灵的寒门士子,提笔便写,甚至是直接写在衣服上,乃至手臂上。 “我破境了!” 有寒门士子高呼,他从九品入了八品。 “我也破了!” “我也是!” 无数寒门子弟振臂大喊,金榜题名,到做官,还有很长的路,但境界提升,却是实实在在能看到的! 余下的豪门士子中,目光短浅的,在心里嫉妒,目光长远些的,则有些担忧。 以后寒门士子,肯定会渐渐崛起,朝中寒门多了,像以往那般都是自己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蓑衣卫们倒是没受金声玉振的影响,他们又不走科举的路子。 一个两个没啥感觉,就觉着“锦衣千人看”,有些不合实际。 以小皇帝的性子,肯定不会赐下锦衣,他们这些小皇帝最亲爱的鹰犬走狗,都还穿着蓑衣呢! ........................ 科举宣告结束,赵政在养心殿召见了任平生。 “池半溪具体打算如何处置甘惟澧?” 任平生躬身道:“满门抄斩,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满门抄斩,菜市口....” 大乾开国以来,还没有满门抄斩的先例,先帝死的早,没来得及开砍,自己就没了。 赵政少年继位,又威望不足,一口气杀太多人容易出事。 不过现在他御驾亲征北濛灭国,威望够了。 而且甘惟澧犯的事儿够多,除了明面上的那些,暗地里还有勾结六国余孽,算谋大逆,别说满门抄斩,诛九族都显得太轻。 菜市口斩首,也是个新玩法,从前朝到春秋,基本是在皇宫正门斩首,还没有菜市口斩首的先例。 池半溪应该是看着菜市口热闹人多,觉得菜市口斩首,能威慑更多人。 忍了许久忽然爆发,戾气重了点,不过乱世用重典。 “朕知道了。” 赵政思考片刻,道:“去,派人告知文武百官,行刑那天罢朝一日,一齐去菜市口去观刑,另外,让蓑衣卫的暗子占几个好点的位置。” “是。” 任平生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陛下都这么说了,就听着。 赵政说完就溜出宫,去了庄子,对商少伯叮嘱道: “过些日子朝廷要在菜市口砍头。” “我留了几个不错的摊位,商公尽早做准备。” “那天必然车水马龙,人流量极大,又逢正午,天气炎热,兜售瓜果凉水,必然能大赚一笔。” “尤其是鸡蛋、烂白菜、石子和泥巴,一定记住多准备些!” 86.花生瓜子洛河水,红茶绿茶梅子酒,脚抬一下 行刑一早,赵政就带着鱼承恩出了宫,先在宣武门大门口嫖了碗豆腐脑,当早餐,再去菜市口凑热闹。 到了菜市口,时间还早,但无数百姓听闻有满门抄斩看,蜂拥而来。 “花生瓜子洛河水,红茶绿茶梅子酒,脚抬一下!” 商少伯安排的小贩,已经在叫卖了。 赵政看着,生意相当不错,心里暖洋洋的,这些作物,都是他藏钱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 除了明面上维持秩序的五方营兵马,还有暗地里躲在各处的蓑衣卫。 蓑衣卫习惯了平庸,穿上蓑衣,他们就是杀人如麻的鹰犬走狗,脱下蓑衣,就是随处可见的店小二、老农、摊贩。 有一技之长,平日里除了遮掩身份,还能补贴用度。 时辰快到了,远处来了一队囚车,嘎吱嘎吱。 囚车上装着甘府上下,男女老幼,三百多人,个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最前面的囚车,装着甘惟澧。 甘惟澧早已不复之前的老谋深算,淡定自如。 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认命了。 明明每件事情都没有留下破绽,偏偏江淮士子运气太好了,押中了题,闹了个霸榜。 弄得外州士子、官员同仇敌忾,便是民间百姓赔了钱,也大呼不公,让小皇帝找准机会,直接以大势压人。 他一个人,哪能对付得了天下人? “哎.....” 甘惟澧只能在心底叹息,这一波,反倒是让小皇帝赚足了人心,既团结了朝中大臣,又削弱了豪门势力,还引入了新的寒门士子。 可惜了自家那口涌出甘泉的井,如此吉兆,哎.... 棋差一招,那也只能认输,不过甘惟澧觉得,要不了多久,小皇帝就会下到九幽来陪自己。 六国后裔之中,除了他看好的那只真龙,还有好几个气运不俗的公子,这大乾的天下,稳不了多久。 江淮士人失势,对朝廷是好事,但对大乾未必是好事。 江淮是龙兴之地,不仅是他的乡党,也是小皇帝的乡党,是天底下最值得大乾信赖的群体,小皇帝这么一手,自绝于江淮人,真以为江淮世家大族不会反抗吗? 便是所谓的宗室,淮州赵家,也没那么简单。 “哎哟....” 甘惟澧幻想着大军杀入皇宫,推翻小皇帝,废其修为,兵丁当面凌辱长公主,抢光皇宫里藏的银子,冷不防脑门一凉。 “鸡蛋?” 手上的枷锁发出阵阵响声,甘惟澧往头上一抹,有人......拿鸡蛋在砸老夫? “哎哟....” 又是一个鸡蛋,还有一片烂白菜叶子。 “是谁,谁......” 一块泥巴正好砸进了他嘴里。 “我中了我中了!” 人群里一个农民打扮的人高呼着! 好...好像挺有意思的......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幕,心里痒痒。 在他们那纯朴的思维中,小皇帝发展民生,注重百姓,绝对是明君,这甘惟澧敢和小皇帝作对,绝对是死不足惜的狗贼,其家属亲眷,也属于生不出儿子的烂屁股。 “啊嚏....” 鱼承恩打了个喷嚏,买了个鸡蛋砸向甘惟澧,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帝下令让蓑衣卫们都买鸡蛋砸囚犯。 也许是解气吧,砸起来是真的爽,挺上头的,就是贵了点。 其实在富裕的时代,拿鸡蛋砸人都很浪费,别说鱼承恩和蓑衣卫了,百姓们更是舍不得。 但见着大家都在砸,一些囊中稍微富裕些的,便咬着牙买鸡蛋开砸。 手头拮据一些的,也会退而求其次,买些烂白菜叶、石子、泥丸。 也有心思讨巧的,捡着地上别人没砸着的投掷物重新砸,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蓑衣卫,以毁坏市容的名义,给带去卫所喝茶了。 买着砸的就不算破坏市容?这种摊贩,难道还给朝廷缴税吗?! 投机取巧的少年郎叫天不应,可看着别人越砸越带劲,实在按捺不住,只能老老实实拿几文钱,买最便宜的石子泥丸去了。 囚车里的犯人挨着砸,蓬头垢面,甘惟澧的第十三房小妾,怀抱婴儿,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强忍着羞耻感,掀开衣服,露出白花花一片,喂孩子吃奶。 她想要孩子在死前吃饱,不至于当个饿死鬼,但孩子手脚乱挥,显然很抵触。 这是体味太重了,甘惟澧这人喜欢这口儿,孩子可不喜欢。 到了行刑台,五方营兵马组成人墙,将百姓们往外隔开。 这时候就别砸了。 一个五方营的小头头手痒,刚才一直在维持秩序,现在轻松了些,趁着机会捡起一块石头,往甘惟澧身上砸,刚砸着,就被蓑衣卫带走了。 朝廷的兵也得讲规矩。 文武百官们已经到了行刑台上围观,指挥行刑的正是新科状元池半溪。 眼见午时将至,池半溪便喝道:“验明人犯正身!” 当下便有刑部的人前去上下其手,不一会儿便回报:“人犯皆已验明正身无误,共计三百三十三口。” 池半溪初具官威,有模有样的道:“带人犯!” 接着人犯们便被带下囚车,先挑了十个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让差役拉上行刑台,强制推倒,摁在地上。 见人犯就位,池半溪不带半丝感情,继续道:“刽子手!”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们,便上了台,一个个赤着膀子,望着身下趴跪在地的男人,目露精光。 几人手持一把大砍刀,一字排开。 阵阵鼓声响起,池半溪看了看时辰,便道:“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们饮过手边的烈酒,喷出一口在刀上,随即猛地一甩手,将酒碗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格外有气势,看得周围百姓又是一阵叫好。 小贩们又及时叫卖起酒水,午时日头晒,又大喊大叫的,当然得补补水。 等到池半溪手中的令牌落在地上,刽子手便大喝一声,手起刀落。 没砍掉脑袋。 这几个大汉是甘府的护院,有修为在身,品级不高,但体质不错,刽子手只有九品修为,这么一刀匆匆下去,还真没砍断。 刽子手们于是又饮一口酒,再次一刀砍下,这才掉了脑袋。 赵政在下头看着心疼,砍一个人用掉一只碗,三百多号人,得用多少碗? 今天挣的钱还不够刽子手砸的碗呢! 刑部这么大手大脚,必须缩减经费! 87.陛下,臣演的怎么样 人头落地,骨碌碌滚了滚,无头的尸身喷了满行刑台的血。 台下的众百姓见了,有觉着恶心不适离去的,但刚一离去,就被人补上了位置。 心大的人可不少,被砍的又不是自己,反正平常就很无聊,没有什么娱乐,投壶、赌马什么的太花钱,正好乘着这个时候看个新鲜,还不花钱。 人们齐声叫好,只觉得大快人心。 行刑台上的文武百官,就没有下面的百姓那么轻松了,有些人脸色难看,小皇帝在杀鸡儆猴,他们如何不知? 叛乱杀了一批,又抓着甘惟澧这么个典型,朝廷里还有。 这些人,都担心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一番威慑下来,尽管还没暴露,已是吓的不敢轻举妄动。 十人行刑完毕,差人快速清理着行刑台上的污秽,又拖过来十人,准备下一茬。 囚车里还没被拖出来的犯人,则是哭成了一片,原本那些女眷、孩童,还能忍着,现在亲眼目睹平日里身边的熟人,被砍了头去,彻底绷不住了。 那个还没断奶的婴儿,则是被哺乳的母亲,捂着眼睛。 又一轮过去,刽子手开始轮换休息,砍头也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最开始的几波,全是护卫家丁,脑袋大脖子粗的,砍着费劲。 这时候赵政忽然上了行刑台,金口一开:“凡年未满八岁之男女,皆赦免死罪,念其年幼,尚需教导,再赦其母,凡有身孕者,亦可赦免死罪。” 赵政以气劲传声,犯人、百姓、文武百官,都听得清楚。 孔叔夜微微皱眉,这仇没报完,陛下怎么不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斩草要除根,这好像不是陛下以往的作风啊! 顶着黑眼圈的百官之首曹玉府,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心里比谁都明白,陛下肯定还有后手。 事发突然,百姓脑子没转过来,一个蓑衣卫扮作的路人,大笑道:“陛下实乃仁君啊!” 有人不解,疑惑道:“这群贼人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死全家不好吗?” 蓑衣卫则是耐心解释道:“将心比己,若是换了你得亲眷在台上受刑,你能忍心见到无辜的孩童、妇女与你同罪吗?” 那人翻了个白眼:“若是我的亲眷在台上受刑,我肯定也上去了。” “哈哈哈!”蓑衣卫的托儿被逗乐了,憋着笑继续道:“甘惟澧罪大恶极,按照前朝的规矩,满门抄斩是必然,但当今陛下感念孩童幼小无知,网开一面,施以仁德,堪称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 真路人挠了挠头,你说是,那就是吧。 行刑台上被赦免死罪的妇女们听闻,连哭带跪,那喂奶的少妇,更是紧紧抱着孩子。 孩子被味儿熏得喘不过气,拼了老命的往外推。 指挥行刑的池半溪心情复杂,坑啊! 小皇帝肯定一早就想救场了,专门等到这时候! 结果满门抄斩是我提议的,行刑是我指挥的,恶人我来当,名声你来拿! 池半溪又无可奈何,人家是皇帝! 赵政见着池半溪那模样,心中一乐。 这把刀是出鞘了,但还得多磨磨。 人头落地的事儿,还是他这个皇帝来做。 “你们退下吧。” 赵政挥手赶走了这群败家的刽子手,自己亲自上阵。 差人连忙押上人贩,赵政也不用刀不喝酒,气劲化作刀,一斩便是一颗大好头颅,干脆利落。 池半溪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陛下果然还是在乎他的,没有用完就扔,亲自砍头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有着陛下护持,日后在朝廷里,也容易得多。 一品大高手,气劲绵长,杀人比刽子手麻利的多,百姓看着也爽。 临末了,轮到压轴要犯甘惟澧。 老头儿挺有风度的,满头臭鸡蛋烂白菜,泥丸石子都塞裤裆里了,还是昂着头引颈就戮。 赵政在他耳边,拍了拍他的脸颊,肉太老,没什么手感。 “搭上六国余孽了吧?” “哪国的?嘉国?还是景国?” “淮州以前就是景国所属,不过朕记得,景国国君只有女儿吧?” “你想扶持出一个女帝?或者是打着老牛吃嫩草的心思?真是不当人啊!” 甘惟澧仍是闭着眼,将头侧向一边。 六国后裔如何,你又怎能知道! 偏偏就是那个最容易被忽视,最不引人注意,最早被灭,甚至世人都以为王室被屠之一空的那一国,有天下之姿! 他请专精于望气的阴阳家高手看过,假不了! “睁眼看看?” 赵政情真意切。 甘惟澧还是闭眼。 “就一眼。” 甘惟澧无奈,刚睁眼,就见着一个熟悉的玉佩从眼前晃过,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看见了自己的无头身体,眼睛死活合不上。 “舒服了。” 赵政满意的将北椋王室的玉佩收好。 行刑本应该就此结束,却见得传来一声虎吼: “狗皇帝,拿命来!” 远处戒备的蓑衣卫与五方营兵马,皆是发现不对劲,立即舞动兵刃。 匆匆赶去迎敌的任平生暴喝一声:“你是何人?不怕满门抄斩吗?!” 那蒙面人嘶声怒吼道:“满门抄斩?!老子满门早就被你个狗皇帝斩完了!大兄、三弟、四弟、五弟、六弟.....” 蒙面人猛地一扯黑巾,露出面容,赫然是王家老二王玄彻。 “斩草不除根,当日留我一命,今日我便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王玄彻不知怎么,竟是入了三品,暴怒之下,竟是压制了同为三品的任平生。 蓑衣卫与五方营的云气还没来得及结成,竟被王玄彻不要命的攻势,突破了人墙! 眼见着王玄彻已经来到了行刑台上,距离小皇帝只有一步之遥,无数人心头一紧,都要叫出声来! 啪。 赵政轻轻一跺脚,整个行刑台粉碎。 一股猛烈无比的气劲疯狂涌出,肆意凌虐。 王玄彻露出骇然之色,被狂猛的气劲轰得倒飞出去,半途中洒落无数鲜血! 无数人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小皇帝是一品,几乎...举世无敌。 赵政目光阴冷,望着瑟瑟发抖的甘府妇女、孩童: “斩草不除根....” “甘府妇女孩童,由蓑衣卫收监看管,留候处置。” 皇帝嘛,要杀要剐,要放要留,全在一念之间。 人群渐渐散去,不少人摸了摸荷包,发现其中空空: “怪了,看热闹不是不花钱吗....” ........... 是夜,蓑衣卫诏狱。 王玄彻:“陛下,臣演的怎么样?” 88.墨家机关城 “陛下,臣演的如何?” “不错。” 赵政颔首,这次菜市口观刑,他安排了一堆托儿,王玄彻就是最大的托。 斩草除根,是怕这些活下去的人里,以后报仇,酿成大错。 可身为一国之君,如果因为免去甘府妇女孩童死罪,而丢了皇位,那倒是笑话。 赵政并不觉得,区区妇女老幼,能威胁到他,天底下恨着皇帝的人,不知凡几,真要个个都操心,得累死。 不过他也不介意,用这些人来威慑宵小。 王玄敢带头叛乱,因为有着各种原因,留下了老二王玄彻、老七王玄善,没有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但赵政觉得,有必要让天下人知道,不当人,是有代价的。 有用的人,可以视情况留着,没用的人,还是处理掉,让人看清代价后果比较好。 “陛下....” 任平生在一旁,请示后续该如何处置暂时收监的那些人。 赵政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任平生就退下了。 接下来,是处理王玄彻。 “玄彻,你父亲也是老臣功勋,朕一向信任你们王家,还将五方营兵马交于你们,过些年,朕甚至有意将你和玄敢调入十二卫....” 赵政拉了拉家长里短笼络感情,反正王玄敢和王家都没了,怎么说都无所谓。 “诶....” 王玄彻叹息一声,在心底将实力坑兄的老四王玄挺开除了王家。 要不是这个狗东西,王家现在还在其乐融融等着小弟武举夺魁呢! “玄善参加了今年的武举。” 赵政又提及王家的老七:“朕看好他,小小年纪,便是五品,又懂得兵法战阵,若能在武举夺魁,便是修为差了些,也足以统帅一军。” “多谢陛下厚爱!” 王玄彻也是对自家幼弟极为看中,没办法,看不了别人,世上就剩这一个亲人。 赵政宽慰道:“放心吧,朕钦点玄善为武状元,你可以放心去寻景国余孽了。” “陛下,臣这便去了。” 王玄彻也是个狠人,一个手刀,自卸一臂,又将气劲聚在掌中上,往脸上一拍,毁去了面容。 “保重。” 赵政亲自将王玄彻送走了。 这就是他一直留着王玄彻的另一层原因。 打入敌人内部。 老王是景国旧将,算是六国遗臣一系,天然与六国有亲和力。 现在帮着六国余孽复国的,也大多是这些群体。 这么一出戏,足够帮助王玄彻打入景国后裔内部,进入六国余孽核心。 造反也得自己造,六国出钱出力出人才,给大乾做嫁衣。 留在朝中的王玄善,不仅能制约王玄彻,也因此成了孤臣,这种身份背景下,即使当了武状元,也很难结党营私。 他日身居高位,还能提升潜藏在六国余孽中的王玄彻的地位。 同时,朝中有六国遗臣做到高官,也能让一些遗臣放心,只是杀人,行不通,还得收拢。 出了诏狱,赵政又来到了天牢。 武冲、林松带着一干贼人上梁山之后,天牢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但还是有狱卒。 因为公孙起在这儿住下了。 “公孙将军,怎么不买套宅子?这天牢里,就呆的那么舒服吗?” 赵政见公孙起将天字甲乙丙丁号的牢房打通,铺了张大床,日子过得还挺不错,有酒有肉的。 “杀人太多,阴气太重,外头阳气多,犯冲。” 公孙起神情复杂的望着赵政。 要能住大宅子,他还能待在天牢里吗? 问题是洛邑房价持续走高,就连前阵子官员抛售宅邸的时候,都没降过,就他在漠北挖的三瓜两枣,根本买不起大院子。 就算能买,还得雇佣家仆护院,姬妾婢女最少也得三百个,这都是钱。 他有啥? 一个太史令的官职?一个武安君的爵位?一个柱国的虚名? 没钱啊! 一两银子难倒万人屠,要么找机会再打一仗,要么北上漠州淘金,没得选。 还是天牢里舒服,锁链都是金的,住着贵气。 狱卒能当家仆使唤,省去这些钱,余下的钱够大鱼大肉了,还能挑些姿色不错的女子暖床,多舒服! 而且公孙起总觉得天牢里不止有金链子,如果待得久些,翻出些别的,肯定够得上洛邑一套房了! 赵政乐呵呵的,房子是他炒的,从官员手里低价收了大批宅邸,他不炒,谁炒? 就是公孙起在天牢里赖着不走,有点恶心人,保不齐一些金银就被偷走了。 “陛下来臣家中,却是为何?” 公孙起开门见山。 真把天牢当你家了? 赵政冷哼一声,这次轮到他了。 他也不啰嗦:“墨家和医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公孙起眼皮一跳,可算逮着挣钱的机会了:“陛下打算对百家下手了?” 赵政摇摇头:“医家医首以年老体衰为由,推辞征召,不愿来洛邑行医,前次叛乱,抓了些医家的弟子,蓑衣卫诏狱审问下,似乎他们和墨家有联系。” 他还心心念念着裴猛的锤子,光头猛男不痊愈,相当于少了一处绝佳的藏宝地。 “医家......” 公孙起沉吟片刻:“医家医首当年和先帝交好,后来也有医家弟子随军为医官,墨家的话,向来和先帝不对付。” “先帝攻景国,墨首亲自打造守城器械阻挠,后来景国覆灭,便躲回了墨家机关城。” “只是这墨家机关城在何处,无人知晓。” 赵政思索良久,自从登基起,他就没少打探墨家的消息。 有墨家的能工巧匠,不说开启工业革命,就只白嫖大量工匠,也绝对是个挣钱买卖。 按理来说,他的勤俭持国,和墨家的节用、节葬、非乐等主张,极为契合,朝中也有专门的工部,墨家应该主动出世,入朝为官,可事实并非如此。 十年来没有半点消息,蓑衣卫探查,乃至他埋钱的时候特意留心,都没见过墨家弟子。 别说整个墨家,就是来一两个人,给我造个机关盒存钱罐都好啊! 但就是找不着。 兵发大漠之后,墨家就更难找了。 因为墨家最重要的思想兼爱非攻,就是大不攻小,强不侮弱,反对侵略战争。 赵政可不仅仅是侵略北濛,直接给人灭国了,还立大漠为漠州,墨家肯定不喜欢这一套。 公孙起摸索着金链子,想了想,道: “不过墨家机关城,应该在江淮一带。” “先帝在淮州起事,打乱六国平衡,征战连连,这才引来了墨首敌视。” “墨首助景国守城,却没有相助其他国家,连北濛南下屠灭北椋,墨家也没有出手,只能说,墨家本营就在江淮一地。” “即便江淮没有墨家驻地机关城,定然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江淮.....” 赵政眉头紧锁,轻轻念着。 89.合着一点没涨,还得搭进去一成? 次日,朝会。 赵政将给张识节的刀收了回来,这刀,可不是普通的刀。 看似普通的几案有暗格,看似暗格里的普通长刀,实则内有玄机,这波他在第三层。 可他刚拿回,在手里不留痕迹的掂了掂,觉得不太对劲。 轻轻一刮,一层铁印子。 赵政嘴角抽了抽,好家伙,张老匹夫偷梁换柱? 他倒不觉得张识节有胆子把刀掰开,看看里面是金的银的,但并不妨碍老张重新铸柄一模一样的刀啊! 好家伙,偏偏自己又不好多问。 赵政无奈叹息,将这普普通通的铁刀,放回几案的暗格之中。 也好,即便如此,也能说明,几案里虽有暗格,但里头只是放着刀,平平无奇。 用一柄刀赚了几案暗格里的其他金银,相信这次之后,群臣肯定不会再找他讨要几案作为封赏。 这波,他又升了一层,在第四层。 群臣都在议论朝政,张识节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甚至在翻着书。 赵政有心想给这个狗东西难堪,道: “张卿家,朝议之时,为何一言不发,只看书册?” 张识节有模有样的将书册从第一页翻到第二页: “陛下,臣想明年参加科举,舔舔墨池水,摸摸五鲤砚。” 嘶..... 群臣无不恍然,这笔金银,差点被小皇帝给糊弄过去了! “就你这脑子,院试都考不中,还指着乡试、会试?” 赵政气的发抖,这老匹夫净馋银子了。 “陛下,老臣心里慌啊....” 张识节合上了书册,娓娓道来: “这么些年来,日章贼寇没有一日停止过侵犯大乾沿海。” “春秋之年,日章贼寇便屡次驾小舟,流劫土佐、丰后海洋间,隐泊野岛,窥视商船劫掠,还勾结中原海盗,侵犯边陲,景国治海百年,竟使得寇盗边睡....” “臣,心中惶恐!” 张识节说的,倒也没错。 日章是淮州以东的一个岛国,屡次侵扰海疆。 日章海患,在前朝是就已经存在。 前朝灭亡,分裂六国后,最接近日章的景国,一直想要治理,屡次出兵,反倒被人家给打的哭爹喊娘。 据说墨家本来要帮助景国造大船,灭日章,后来景国朝政日趋腐败,军事由强盛退为衰弱,海防废弛,御僻力量薄弱,别说没钱造大船,即使造了大船,还是打不过人家。 再后来,景国就灭亡了,日章海寇更加猖獗。 大乾建立后,一些景国、嘉国这种临海国家的残余势力,贼心不死,意图复国,反而和向来被视为贼寇的日章海寇合作起来。 他们以日章的一些岛屿为基地据点,屡次进犯大乾沿海。 先帝几次派使毫无结果,日章海寇侵扰日渐繁复,便曾亲自领兵去到淮州沿海,一气鼓动滔天巨浪,吞没了千余海船。 但大乾沿海仍旧苦于没有船只,哪怕有优势,也打不出海,只能退而求次,实施海禁。 海禁之后,海上安稳了几年。 但赵政登基后,日章海寇可能恢复了些许元气,又有进犯沿海的动作。 赵政自然明白张识节的意思,道:“张卿家是想要朕将这笔钱,投入到海防之中?” 张识节嘿嘿一笑。 灭日章海寇,肯定能捞到不少功绩,拿着小皇帝的钱打仗,再找小皇帝讨封赏,不用跟户部的守财奴扯皮,多舒服! 就要那方几案,里头有暗格,暗格里能只放普通物件? 他是不信的,反正赌一把开盲盒,就图这个刺激! 文武百官一听,各自为自己争取。 就你兵部要钱啊? 吏部也要!吏部尚书刚死了,整个儿烂摊子,可乱着呢! 工部也要!征讨漠北兵刃甲胄折损无数,都等着钱呢! 刑部想多买几个碗,户部想充实国库,各有各的理由。 赵政自然一棍子全都打死,一分不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这笔钱,是....先帝所遗,既然放在贡院,留作科举取士所用,定然,要用在这些新科士子身上。” 大家心照不宣,常态了,有钱就说是先帝遗产,先帝到底留没留,留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时间对不上?墨池鲤砚是小皇帝亲自造的? 死扣这种细节,那就是不给小皇帝面子! 赵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朕属意将这笔钱,用作养老。” “大乾立国已有十年,不少臣子满鬓斑白。” “朕一直想着,这群国家柱石为国操劳一生,告老还家后,如何保证他们的生活呢?” 这一说,不少臣子陷入深思。 早年还好,大家出身富贵,开国嘛,给的赏赐也丰厚。 不说全都是豪门,至少不会穷到哪里去,退休了也不愁生活。 可这次科举取了一大堆寒门士子,可以预见,以后寒门士子会越来越多。 如果为官清廉些,再乐善好施一些,甚至都挣不到多少钱,如何保证后半生呢? 前朝有个大清官,死后被抄家,抄出俸银八两、葛布一端、旧衣数件而已,最终连安葬费,还是大伙凑钱帮他料理的。 这样的清官自然令人佩服,可人人如此,做了大官还穷困到这种地步,以后还有谁愿意当清官,为百姓谋福,为大乾效力? 为理想的人也有,但毕竟大多数人,都挺实在的。 户部尚书王守才一咬牙,提议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加薪。” “提高大乾所有官员的薪俸,稍后臣与吏部商量,各级官员该上涨多少,回头拿个章程来,保证各级官员们,在不贪腐的情况下,即使告老归家,也可以保证一家用度,而不至于困顿。” 群臣无不感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守财奴竟然打算用户部国库的银子! 这可不容易,哪怕每个官员涨薪一成,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赵政嗤之以鼻,户部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墨池鲤砚里的银子,他能留得住? 还不得添上一点补贴国库? 一文钱也别想让他拿。 赵政厚着脸皮道: “朕彻夜难眠,终得一策。” “朕在钱庄内,开一笔账,自官员出仕之日起,每年薪俸,取一成存入该账户之中,待该官员告老之时,便可按照存入金额、仕官年限,成倍领取。” “当然,若中间有贪腐,这笔银子便没了。” 群臣瞠目结舌。 好家伙,合着一点俸禄都没涨,咱们还得搭进去一成? ......................................... 周五上架,所以更新时间会改一下,下一次更新应该是在周五中午十二点,另外可能多更个千八百万字吧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十二点开通上架章节,希望大家支持一下吧,首订对作者的重要性,经常混起点的老读者都知道,哈哈,我就不多说了。 这本书,其实是在写圣墟的时候就有的想法,但当时觉得准备得不充分,就在写诡秘的同时写了几千字以及大纲,然后就丢到作家助手后台了。 最近写完了打更人和红月,开始陆陆续续搜集资料,做准备工作,总算觉得能写了。 但是不顺,这书犯冲。 先是五万字没排上试水推,编辑上报,运营觉得追读字数都不够。 废话,那时候一百个收藏都没有,哪来追读。 然后试水推人气连载上,首日涨了一百个收藏,同期垫底,可以宣布切的水平。 接着勉强过了人气连载,编辑报了分类强推,但是只有新书推荐,因为运营觉得追读不够。 新书之后,同期第一,编辑报的分强,运营也让上分强了,但这是编辑和运营拉扯的结果,因为运营还是觉得追读不够。 这时候正好碰上过年,智能推出了问题,十万字没吃到智能推的大波流量,血亏。 分强之后涨幅喜人,一路六频、三江,都在前列,基本镇压了所有频道内所有同期书,按照这个成绩,前面的一系列推荐,根本不应该存在追读不够的问题。 没办法,运营没编辑专业,这时候推荐慢的恶果也上来了,小喇叭没了,血亏,闪屏没了,血亏,首页没了,血亏,总之血亏。 接近三万收藏上架,没啥用,首定最多也就那样,精品保底,未来可期,短期没啥意思,没万订都没心思。 还是感谢平台给我这个机会,感谢责编对我的照顾,感谢一直投票追读的兄弟姐妹们,感谢运营的瞎了眼。 以后打赏盟主加两更。 然后一千月票加两更。 首订很重要。 我不用强调,其实起点内的大家也都知道,毕竟其他作者都说过好多次了。 新书上架,虽然不说绝对,但是首订对于后续肯定占了三四成的影响。 这个比重还挺大的。 希望大家能够支持。 拜谢于此。 or2. 好了,上架感言的气运吸完了,这本书能走多久,看你们的。 90.石龙对石虎(求订阅!!!) 赵政接下来的话,让这些暂时没明白的官员们,喜出望外: “朕虽身无长物,却也知道官员们生活不易。” “那墨池和鲤砚中的金银,朕便带头存入钱庄,以后用作朝廷官员养老之用。” “只是先帝再没有留下多少银钱,内务府也无甚余钱,后续用度,还得由户部主持开支。” “陛下仁德!” 文武百官直接高呼,抠门成那样的小皇帝,愿意把藏起来的私房钱,投入到官员的养老之中,还能不仁德吗? 而且这养老金,乍一看确实是薪俸一成没涨,每年还得抽出一成,放到钱庄。 但往深了一想,只要好好做官,年限到了,晚年辞官回乡,最少也能翻倍。 这么一看,对自己有益! 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甘惟澧倒台,朝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但后头给的甜枣,也够甜。 即使没有利在眼前,但是晚年有养老的钱两了,不怕回乡以后维持不了生活,一人当官,全家挨饿。 为难的也只有户部的王守才,但他一个人为难没用,户部大小官员,手头并不宽裕,养老金惠及百官,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当然也大方。 谁都想致仕之后,能有个保障。 “陛下,淮州急报!有人在隐龙山发现了石龙!” 忽然有蓑衣卫上呈。 “传。” 魏瑾将奏报呈上,赵政险些掉下龙椅。 他慌了。 隐龙山是淮州最神秘的一座山,民间有个叫徐步客的旅游爱好者,他几乎走遍了江淮一带所有的山景,但对外从没有提起过隐龙山。 因为隐龙山主峰基本被掩埋在深谷密林之间,不易察觉,但这并非是主要原因。 而是一个传说。 当年景国都城被攻破后,景国国君借助墨家的木牛流马之术,将国库财宝全都运走,藏了起来,等待后人发掘,以图反乾复景。 每个人都相信这个传说,因为临近亡国时,景国国君大肆搜刮都城内的财宝,但等到乾军攻破了王宫,却没有发现多少东西。 后来,就有了这么一个童谣:“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淮州府。” 据说指的就是景国财宝所埋藏的地方。 景国灭亡后,就有许多江湖人士寻宝,在景国故地四处挖掘,只是没什么发现,后来也就淡了。 可漠州淘金热一起,大青山都能挖着雪花银,人们的心思又起来了。 挖不着景国宝藏,挖着小皇帝的金银,也不错嘛! 然后,这次真给挖出东西了。 隐龙山山腰竹林深处的崖壁上,雕刻着一条石龙,身子倒立,只能看见龙身龙爪,不见龙头,鳞爪披露,张牙舞爪,曲折盘环。 文武百官自然也听说过这个传说,个个神情怪异,这是景国的石龙呢,还是小皇帝的石龙呢? 赵政表示,和他无关。 但淮州确实有大批金银,而且就在隐龙山附近。 赵政在天统三年,正好借着去淮州的时候,埋了一批。 毕竟早年因为景国宝藏的传说,大家把淮州搜了个遍,挖出了不少适合藏宝的地方,而且都挖过一次了,肯定不会再挖第二次。 这下好了,景国的宝藏不知道能不能挖出来,他的私房钱又有暴露的风险。 赵政思索片刻,道:“景国宝藏的传说已有多年,不过是挖出一遵石龙罢了,又不是金龙,消耗钱粮动员人手,去挖掘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宝藏,有损国力,告诉淮州刺史,放任自流便可。” “不过蓑衣卫有暗信传来,淮州...甘惟澧老家,有些问题,甘家极有可能借助甘惟澧在朝中身居高位,以权谋私,养寇自重。” “朕属意派人前去调查一番,今次科举无一江淮士人上榜,也需要安抚一二。” 群臣:“......” 虽然甘惟澧朋党甚多,又总是照顾江淮人,极有可能养寇自重,但小皇帝这么一说,景国宝藏有没有不知道,很可能有内务府宝藏,石龙不重要,金龙可太重要了!???.biquge.biz 等到散朝,众臣纷纷散去,只是曹玉府与六部各位大佬们,则齐齐被赵政留下,聚在内阁之中。 赵政首先点名曹玉府:“曹相,景国宝藏是真是假?” 曹玉府摇头:“臣不知,只看星象,应是未有提及,不过不排除景国国运在宝藏之上,有气运护持,臣便算不出了。” “不过...”曹玉府话音一转:“司危星见于江淮,伴有风雨相伴,乃凶兆。” 除此之外,淮州隐龙山附近有紫薇遗长野之相,他本来打算送几个锦囊给淮州刺史,让他带兵挖出来,充盈库府用度,但淮州看起来有些乱,也就没有急着挖。 “凶...凶兆?” 张识节一脸严肃,这时候可不兴撒泼打浑,都是先帝起事时的老人了,对曹玉府的看星星能力,深信不疑,必然言之有物。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江淮有异变。 赵政皱眉,仔细想想,确实有问题。 早前叛乱,有赵渉参与其中,宗室,出身于淮州赵家。 甘惟澧,这狗东西一直心有二意,要说淮州甘家是忠良,他还真不信。 再加上淮州乃景国旧地、疑似墨家驻地所在,以及和墨家有所联系,突然不愿意上京的医家。 江淮很有可能,要乱了。 赵政很快有了决定:“朕打算派赵延去江淮走一趟。” 赵延? 群臣一听,心里有了盘算。 这是个不错的人选,论实力,赵延有四品,论功绩,有征战漠北,论立场,和曹玉府差不多,除了淮州老家的远亲,能一个人吃团年饭。 所谓的脑后反骨,墙头草,也能反过来说明他观察局势的能力,这种滑不溜秋的人,在乱局中,更显作用,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淮州人。 群臣心中猜测,以小皇帝的作风,除了明面上派遣赵延去江淮,肯定还有暗中派遣的蓑衣卫。 一明一暗,足够保险。 “陛下圣明。” 群臣没有异议。 “六部早做准备,如果江淮乱了,要第一时间出兵平叛。” 众人纷纷表示明白,江淮乱了,第一时间保银子。 赵政忽然话音一转:“外事暂且就这么定下了,内事也耽误不得。” “王尚书,快些拿个章程,将养老金传达到下面去,从今年开始,俸禄就要扣除一成。” “是。” 王守才疼在心里,养老金发出去,可都是钱啊! “记得让老臣们补交。” “补....补交?” 王守才一愣,还有这说法? 赵政解释道:“既然是朝廷发的福利,当然要考虑完全,今年才实施的养老金,可一些明后年便年纪大了,准备致仕的老臣,该如何?” “年限不足,根本拿不到多少养老金。” “可他们也为我大乾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怎能寒了他们的心?” “朕便特允他们补齐,补齐年限不得超过仕官年限。” “臣遵旨。”王守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好点头称是。 赵政心满意足的离去,这一成俸禄,他可就拿去藏咯,反正钱又不是开在户部,存在钱庄,还不是他说存哪儿就存哪儿? 不过江淮的事情,涉及到大笔金银,太过严重,得谨慎处理。 笔趣鸽 91.把船靠过去 “钦差特使??!” 赵延在府里吃着面,冷不防天降大礼包。 他因为北伐有功,官升一级,接替叛乱的王玄敢,领了五方营中营兵马。 有高官厚禄,又有兵权,算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说一句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赵延在心里不由得再次感叹,赵渠梁如果没有东窗事发,没有勾结北濛,他就不会成为小皇帝最喜欢用的孤臣,大乾也不会北伐。 大乾不北伐,他就没有出头的机会,仍然被王玄敢稳压一头,甚至王家的老二,乃至老三、老四,说不定都会混得比他好。 可现在呢? 反转了! 王家都快死没了,他的前途更光明了! “赵渠梁死的好啊!” 赵延无比期待这次出使江淮的活儿。 一旦办的好了,还能继续晋升! “鱼公公,陛下有赐下什么刀啊、剑啊之类的信物吗?” 赵延眼巴巴的望着,希望有个御赐的什么东西。 信不信物的,其实无所谓,主要是刺激,万一里头有金子呢? 鱼承恩面无表情:“没有。” “真没有?印信都没有?” 赵延贼心不死。 鱼承恩还是相当制式的回答:“没有。” 过了几天,到了离京的时候。 赵延特意准备了一番。 不仅备有晴天下雨两用的必备斗笠,还准备了两个葛藤衣箱。 里头备有洗脸物件、替换的鞋子、裁缝用具、火折子、书写工具、常备药..... 相当周全,毕竟曹丞相都算过了,江淮可能生乱,他可不敢用别人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胸口内衬的一面蓝白红三色布段。 非常之时,这方小小布段,代表投降,可以保命。 雄赳赳气昂昂的梳洗好,穿戴齐整,赵政出了门。 刚屋子,还没来得及去大门,发现鱼承恩在大门口等着。 赵延大为感动,竟然有劳烦鱼公公亲自送行,看来小皇帝真的很看中他! “鱼公公,本将这就出发,绝不耽误!” 赵延豪气顿生。 鱼承恩跛着腿,将赵延摁了回去,还是面无表情: “赵将军已经出发了。” “啊?” 赵延被推的后退几步,没反应过来:“我是正要出发呢!” “赵将军,已经,出发了。” 鱼承恩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死死合上了门,这才放松了表情,一脸无奈。 “诶,我还没出去呢!” 赵延一脸懵逼。 随后几个蓑衣卫从赵府内钻了出来,把赵延架回了屋。 等到屋门关闭的时候,赵延才回过神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 赵将军,可不是他啊..... ......................................... “陛下不走旱道吗?”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少年。 “旱道危险,从洛邑到淮州,路也不近,为了节省时间,掩人耳目,还是走水路的好。” 另一个少年有些阴沉,看起来面瘫似的,但脑子应该挺好使。 “玄善说的不错。” 出行的赵将军就是赵政,淮州要真有什么问题,他这个一品高手的皇帝,更能镇住场子。 毕竟是龙兴之地,觉不容有失。 私房钱,交给别人不放心。 如果顺便能找出景国的宝藏,还能偷偷运走。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出行,也很简单。 光明正大的南巡往淮州走一趟,太花钱,即使花的是户部的钱,也心疼,而且太招摇,容易出事。 暗戳戳的微服私访,又得从内帑出钱,内帑没钱,出不起。 干脆,借着赵延的名义,花户部的钱,公款私访,万全之策。 就算后来朝臣知道了,也没什么,这还给户部省钱了呢! 赵政一路上也就带了一队蓑衣卫,和武举的状元王玄善、探花武定乾,榜眼是谁不重要。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但都有五品修为,绝对是下一辈的领军人,好好培养一番,即使他们身世都有些复杂,也足以作为大乾下一个十年的肱骨。 还能同时制约放出的两个内鬼武冲和王玄彻,保证大乾足够强盛,内部的俩孩子待在大乾的前途,比造反更光光明,外头俩卧底就算有异心,也只能憋着。 船只劈波斩浪,风帆烈烈起舞。 大大小小的船只航行于水面,既有官船也有商船。 赵政带着的蓑衣卫,将船只伪装成了商船。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蓑衣卫的商队,没事儿就跑水上贸易,既能伪装身份搜集情报,又能补贴用度,有事儿就是朝廷鹰犬,杀人不见血。 这时,水面连续发出噗通声,凑眼看去,几个船工打扮的蓑衣卫小旗,正在往水里抛撒着刚捞起来的鱼。 “这是怎么回事?拿来吃不好吗?” 赵政那叫一个心疼,宫里一顿也就三两肉,这群蓑衣卫的狗东西倒好,直接往水里扔,铺张浪费炫富也不是这样的,统统罚俸! 小旗停止扔鱼,回道:“陛下,这是祭祀,求个路上平安....” “现在祭祀只是用鱼,以前可是用人。”一边的王玄善忽然心生感慨。 武定乾表示不解:“你说,这鱼本来就是河里的,抓了又扔回去,祭祀有用吗?” “就是就是,还丢鱼呢,丢粽子都浪费!” 赵政连连摇头,很是失望,王玄善到底还是豪门出身,看看武定乾心性多好,不拘泥世俗,有出息。 “朕连北伐出兵都没有祭祀,这东西除了浪费财物,就是图个心安,若是平安回来了,就会庆幸多亏有祭祀,若是回不来,人都没了,也没人抱怨祭祀不灵。” 他找着一段门板,展露出当世一绝的木工活,三两下做出一个小型水车,悬在船壁上,又栓上一条鱼: “让人拨弄着,一条鱼就够祭祀到淮州了。” “其余的让人拿去烤了,原汁原味的河鱼,直接烤熟,撒上盐,也是不错的。” 嗯.... 几个蓑衣卫小旗看着水车上的那条鱼,随着水车转动,反复入水又出水,目瞪口呆,但闻着烤鱼的香味,也就没什么多余想法了。 赵政饱餐一顿,望见一条船,吃水太深,觉着不太对劲,问着身边的蓑衣卫千户:“那艘船,是往哪里去的?” 千户一般是四品实力,这个叫海大贵的千户,不仅实力不俗,又一直在水上讨生活,见多识广,辨认过后,回答道:“陛下,那是淮州漕帮的船,看方向,应该是从庚州压货回淮州的。” “漕帮的船......” 漕帮遍布内陆水系航道,与各地官府码头关系盘根错节,既跑自己的商,又跑官府的商,算是半官方半民间组织。 赵政目光微闪间:“庚州可是盐铁大州。” 海大贵意识到事情不妙:“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把船靠过去。” 笔趣鸽 92.就拿这个考验皇帝? 见着有商船靠近,漕帮的人也不慌。 很正常,漕帮横行水路,只怕官船,一般商船见了,都得来拜码头,少说给个三五百两。 也就是最近急着赶路,没空搭理小商小贩,不然光是这拜码头的费用,都能收不少。 漕帮不搭理商船,商船上的蓑衣卫可不放过他们。 待两船靠近的差不多了,蓑衣卫们将船锚往对方船上猛地一抛,强行停船,气劲爆发,齐齐跨过数十米的距离,稳当当的落在漕帮船只的甲板上。 都是入了品的高手? 见到甲板上登时站满了人,漕帮的江湖人士再怎么蠢,也知道碰上硬茬了,悄悄按住后腰的刀柄,近些日子不少江湖人士北上,跟着了魔似的,见着啥都要挖一挖,他们这船上可没小皇帝藏的金银。 “蓑衣卫,查船。” 海大贵拿出腰牌晃了一眼,哪怕只是一点不对劲,也得查个明白,这就是蓑衣卫。 “原来是蓑衣卫的大人......” 船舱里疾步奔出一个刀疤脸大汉,这很江湖:“大人们有何贵干?” 海大贵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咱们是淮州府的漕帮,帮着府君送一批木材。”刀疤脸回答着,似乎很正常。 “对了。”刀疤脸摸出几张银票:“替官府跑跑腿,咱也就赚个辛苦钱,比不了蓑衣卫的大人们。” 赵政瞄了一眼,几张银票大概五百两。 就拿这个考验他? “漕帮和地方官府的事,不归蓑衣卫管。” 刀疤脸松了口气。 赵政光明正大的摆了摆手:“动手,走私归蓑衣卫管。” 漕帮船只吃水太深,只是运送木材,远不至于。 片刻后,蓑衣卫们把船上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个个绑着龟甲缚。 海大贵抱拳道:“陛....赵将军,船上总共七十四人,尽数在此。” 小皇帝还不想暴露身份,外人面前,还是以赵将军、赵公子来称呼比较好。 赵政点点头,看向刀疤脸,沉声道:“打醒他。” “好咧,让我来!” 武定乾兴奋雀跃,刚当官好像就能碰上一桩大功劳,他一个嘴巴子把刀疤脸给扇醒。 刀疤脸半边脸浮肿,甚至看不见刀疤,无比惶恐:“大....大人.....” “我问,你答,但凡有所隐瞒,剁碎喂鱼。” 审讯还是正儿八经的蓑衣卫更擅长。 刀疤脸和海大贵对上眼,就吓的不敢动弹,身子颤得趴在地上。 “送的什么?” “木材。” “哪儿的木材?” “庚州...” “送去哪儿?” “淮州赵家....” 噗通。 人被扔水里了。 要么赵家托漕帮运送的不是木材,要么委托漕帮运送木材的不是赵家,不存在给赵家送木材。 最离谱的就是庚州的木材,庚州木材甚至没有淮州本地多,自用都来不及,出口外州更离谱。 这狗东西就没一句实话。 “去把银票捞上来。” 这样就不是收贿,不会给蓑衣卫带来负面影响。 “直接搜查。” 赵政没打算继续问下去,还是直接搜更有效率。 蓑衣卫四下搜了会儿,果不其然发现问题。 海大贵道:“按船上的文书所记载,他们负责把木材送到淮州府,自会有赵家人负责交接。” 赵政问道:“货物只有木材?” “搜出来的只有木材,还有些祭祀用的鱼块。”海大贵觉得奇怪,按照船上的货物,船只吃水不可能这么深。 “就说祭祀没什么用,专门拿动物肉祭祀求平安,不还是全军覆没。” 赵政可惜这些食材: “再去底舱看看。” 他领着几个蓑衣卫,进了船舱,顺着狭窄的楼梯,来到底舱。 舱壁的蜡烛早就被蓑衣卫点亮,底舱的货箱都已翻开,确实不是什么特殊货物。 “底下,掀开。” 赵政也不是没在船上藏过金银,能藏东西的地方,绝对瞒不过他。 海大贵小心翼翼的先用刀在舱底划拉一刀,果不其然发现内藏玄机,而后蓑衣卫启动,掀开了地板。 看似是底层的底舱,实则还有底层。 “铁!精铁!” 有蓑衣卫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铁啊.... 海大贵感到十分遗憾,还以为掀开地板能看见一层层金银呢,蓑衣卫千户也算是朝中高层了,自然知道小皇帝的脾性。 左千户去了一趟长城,虽说身受重伤,但掏了几块砖回来,每天揣兜里,别提多乐呵了。 不过看小皇帝这么熟练..... 海大贵不禁思绪纷飞,小皇帝肯定用过类似的手段藏银子,那么哪里有船呢? 官船、民船都有可能,最好是不会轻易下水的,不然次数多了,总有人会发现吃水深浅问题。 “赵家要...精铁?” 王玄善却是开口了:“这可是军需物资。” 话里话外,意思都很明显。 “他们要造反?咱们直接打过去!” 武定乾心直口快,全然不顾赵家现在还是广义上的大乾宗室,一张口,就把那俩字儿毫无遮拦的说出来了。 “不见得。” 赵政摸索着几块精铁,也不怪罪,他本来就对淮州赵家没什么好感,前代家主赵渉都敢贪图皇位,剩下的人里,只怕在淮州当土皇帝当惯了,没几个好东西。 但也不能就因为这些,就做出判断。 “说的是。”海大贵点头:“也可能是他人暗中出手,故意做出这一切,引导我们怀疑赵家。” “陛下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陛下了,最近雷霆手段频出,一旦赵家发现自己被陛下怀疑,又难以洗清,再加上有赵渉之事在前,怕是没有反心,也会被逼反。” “不错。” 赵政点头,蓑衣卫的人,果然多长了几个心眼。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以说明,淮州已经不安稳了。 幸好自己亲自来了,不然丢地又丢钱,那多丢人啊! 蓑衣卫们再回到甲板上,只见被绑的漕帮江湖人士,已经全部失踪。 每个人都沉着脸,杀气腾腾,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无论是外部的人,还是船内没被搜出来的人,都是蓑衣卫的失误,而且还是在陛下面前。m.biquge.biz 甚至,对方还特意在甲板上,留下了七十四个没有身子的鱼头,相当嘲讽。 “大意了!” 赵政也是追悔莫及,早知道先把身搜了。 一个小头目随身就能掏出几百两,七十多个人全部搜一遍,凑个一两千两,路费一分不花,还有赚啊! 笔趣鸽 报一下成绩 首订1500,很烂,考虑了两天,在今天的凌晨四点,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自斩一刀。 若起点再出一本十万均订的书,便是我回来了。 ..................... 前朝五千年的古都,长安。 “乾军将至,勿动,动则亡族灭种!” 庆帝慕容陲本打算将这个年不足二十的小使节,杀了祭旗,但最后还是放了。 他怕了。 大乾的小皇帝灭北濛,立漠州,纳日章、高句丽为州郡,南平诸越,收百家子弟,合六国之兵,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大乾比前朝巅峰时更加兴盛,便是一个刚入仕的小使节,也有硬着骨头在他这个庆帝面前屡出狂言的勇气。 就是这四氏经营了百年的长安,也是家家户户搜出了小皇帝内务府的金银。 还记得当年小皇帝第一次御驾亲征的时候所说,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而今这万家灯火,因乾而亮彻。 天下何人不通乾。 乾军自漠州南下。 “丞相,当年蛮子就是走的这条路,攻破了前朝国都。” “今天朕带着人,重新走一遍。” 多年征战,赵政成熟了不少,蓄起了须,曹玉府笑眯眯的,就好像大局已定。 大乾龙旗在城中飘扬,四处都是火光。 军阵云气遮天蔽日,城外已经看不见窃取中原的四氏蛮子。 前朝已经亡了一百多年,草原四氏的蛮子也占了长安一百多年。 现在这一百多年,总算过去了,兴复炎黄,还于旧都,炎黄子孙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蛮夷在猛烈的攻势下,一败再败,最后只得龟缩守在长安,只要拿下长安,炎黄子孙将再次成为这里的主人。 打完这最后一仗,天下归一,大乾就可以全力发掘那些在海外的私....咳咳,先帝遗赠。 退守长安的蛮子仍有不俗实力,单是一品高手就有六个,还有绝对忠诚的四氏旗兵。 一番讨论后,众将都认为,要围而不攻,等待四氏的兵马疲惫,云气不成,自然就能轻松拿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向来只考虑尽可能杀伤敌人的公孙起,也同意了。 还记得北伐一战,小皇帝就是这么教他的,一汉顶五百胡,拿汉人的鲜血,换胡人的血,不值得。 不过他们的小皇帝,却一反常态的反对。 少数服从多数,意思是钱少的要听钱多多,小皇帝钱多,听他的。 小皇帝也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们怎么打进来的,我们就怎么打进去!” “大军分列长安九门之外!” 众将鸦雀无声,分兵攻城,实是不智,当年四氏能这么打,是因为里头的人几乎都没有抵抗意志,如今的庆帝慕容陲,可是将手头的四氏旗人拿捏得稳稳的。 不过他们说了也不算,少数服从多数。 多年征战,小皇帝的声音沉稳厚重了不少: “九门为长安门户,毕功一役,如有不破者,为炎黄耻!” “安定门,张识节!领左威卫!” “东直门,曹玉府!领右武卫!” “朝阳门,公孙起!领....” “西直门,蒙重!” “镇阳门,裴猛!” “崇文门,赵延!” “宣武门,武定乾!” “阜成门,王玄善!” 意气风发的小皇帝,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停顿,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还有一个门他没有说,这个门就是正门的德胜门。 就像当年洛邑的叛乱一样,正门是意义最重要的,抵抗最强烈的,最难啃的骨头,一旦开战,必然是最为激烈的战场。 一品高手也不见得能来去自如,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众人并没有等待多久,因为小皇帝很快就说出了攻城者: “德胜门,赵政!领赤羽卫!” 小皇帝用坚定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 孔老头儿去年去世了,临末了还唠叨着前朝丢土失地亡国之仇。 这仇得报啊! 那是整个民族的仇恨。 所以赵政来了,乾军来了,用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做孔叔夜的眼,做列祖列宗,无数先辈的眼。 “十年之功,成于今夕,河山既复,日月重光,社稷江山,至此中兴,乾坤天地,再造盛世!” 这是小皇帝当年灭了北濛后,斡难河折剑放下的豪言,而今已是事实。 半夜过后,赤羽军盔甲上的白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 长安九门齐破,杀尽四氏蛮夷,士气大振,军魂大成,云气甚至都结成了元宝状。 曹玉府脸上不知是谁的血,仰望着星空:“陛下,这紫薇星,是金色的啊......” 笔趣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