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不太强》 路难行 第一章 少年上山 藏真岛。 夜色四合,小雨纷纷,一位神骨挺秀,双瞳炯炯的少年衣衫褴褛行走于乱石小巷间,湿漉漉的手中举着一盏灯火摇摇欲灭的灯笼。 虽生得瞻视非常,但细看之下会发现少年一身精气在缓缓流失。 少年姓顾,名长洲。大概是“星河长命,九州四海”之意。 爹娘去的早,岛主可怜他将其留了下来。岛上的人都还不错,平时对孤苦伶仃的顾长洲多有照拂。 “长洲,做完功啦!”一位中年妇人,随意束着头发,手里拿着晚间做的馒头,一边说着,一边往顾长洲怀里揣。 “嗯,谢谢王婶。”顾长洲捂着尚有余温的馒头,笑着道谢。 “谢啥谢!咱们是邻居相互照拂那是应该的。快些回去吧!”王婶进门后,坐在窗边行针线。 才发现顾长洲还没有离去,在雨中一手捂着馒头,一手打着灯笼,向闭上的房门深深行了礼,才转身离去。 见顾长洲的身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妇人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命苦。咱们能帮衬就多帮衬着点,也不知当年那几位如何想的……。”妇人正要碎碎念,一旁的粗壮男子连忙上来一把捂住妇人的嘴。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若是让那些家伙听见咱们可就大祸临头了。”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跳,一把拽下男人的手,破口大骂道:“陈三儿,你个怂包大祸什么临头,我王燕怎么嫁了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货。他文脉学宫书院遍布三座天下又怎么样,十圣六贤又如何,惹毛了老娘鱼死网破我也要拆了他圣祖庙,断他道统气运。” 陈三儿憨厚老实出了名的怕老婆,见王燕怒火中烧只顾坐在一边随她怎么痛快地骂。 王燕一阵发浑之后,白了一眼陈三儿,又冲自家儿子道。“九儿,你往后可别同你爹一样。外公给你取名陈九儿,是君子九思的意思。遇事多考虑,不是避而不闻。” “知道了娘。”陈九儿一边玩着今儿海边捉的鱼,一边回道。 顾长洲坐在年久失修的老宅前,雨水沿着破败不堪的房檐往下落,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他取出怀里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吃,王婶做的馒头一如既往的好吃。 暗夜风雨中顾长洲仰头望天,想着以后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婶,还有杜老板,还有葛大爷,还有岛主,很多很多人。 愈是深想愈觉得失落,因为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 杜老板说自己道基被毁,精元失守,气血渐亏,是个短命的人。 这几年在杜老板店里帮忙潜移默化的通晓了些医理,每次上山采药顾长洲都会寻一些补血气的药草回家自己煎服。 不知道是真有效果,还是错觉。顾长洲觉得比以前好了些。 正在出神之际,身前不远处出现一位身衣锦绣的少年,一位精壮魁梧,丰神迥异的中年男人为其撑着青色油纸伞。 “多亏你我才能够得到那风火剑二口,越看越喜欢,特地过来当面道谢。” 他丢出一个小木匣给顾长洲,一脸笑容道:“算是答谢,两清。” 顾长洲正欲说话,少年已经转身离去。 锦绣少年是前些日子刚搬来岛上的,好像叫姬小风。看上去像是贵族子弟,听说只是暂住一段时间。 顾长洲将小目匣放在身侧,皱着眉头。 两日之前,自己在东阳叔那里下棋,见案上两柄八九寸木剑十分精致,便赢了回来。 正把玩时,姬小风瞧见问:“能不能将木剑卖予他。” 顾长洲见他十分喜欢又刚来岛上不久,想着全当一件见面礼,于是分文未取,送了他。 将倒未倒的泥墙处探了一个脑袋出来,“顾长洲,顾长洲。” 顾长洲听有人在叫自己,循声侧目,发现是老邻居白彦博。据说是某位文脉贤人之后,年纪不大,学问不小。是岛上唯一能同老秀才叫板的。 顾长洲用手拖着下巴,心想这家伙最喜欢捉弄自己,没什么兴致,淡淡说了一句,“有事?” “没什么事!我要离开藏真岛去浩然天下读书,临行前思来想去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朋友,来告个别。”白彦博一身素雅白衣坐在顾长洲一侧,怎么看都像一个读书人。 “老秀才教书教得挺好啊!为何要出去读书?”顾长洲没有看他只是说话。 “老秀才都说我天生气韵,自有天授,哪里读书都一样。不过说是去读书,其实就是去行万里路,见识见识大千世界。”白彦博盯着小木匣说道。 “真的要走?”顾长洲听着似乎是真话。 “嗯,要走!” “我爹娘死的早,身无长物,就剩这老宅遮遮风雨,给了你也带不走,我也没地方去。”顾长洲抓过小木匣也不看是什么东西。“这个送给你吧!” 白彦博听顾长洲甚至有心将这宅子送他,这情太重。若是别人说他还会狐疑,顾长洲说那就是真的。 在白彦博心里,顾长洲虽然是个短命鬼,但是却是个奇人。之所以称奇,是因为顾长洲从来都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无论别人怎么欺负他从来不记恨。起初白彦博以为是他能忍,决定试试,既为忍,必会发,所以那一次乘他上山采药将其推下一处山崖,摔断了几根骨头,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差点没活过来。 白彦博想自己差点杀了他,这次还能忍?可是顾长洲痊愈之后,并未找他算账,仍旧一如既往的生活。自那次之后,白彦博很少再捉弄顾长洲,因为无论顾长洲是强忍,还是豁达,都令白彦博佩服。 白彦博奇快的接过小木匣,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双手在腿上借力起身。 走至栏栅处,白彦博停住脚步。“短命鬼,可别死了。” “还早着呢!”顾长洲起身回屋,他听得出白彦博的情义。 藏真岛外的海面,大风骤雨,雷电直入天际,白彦博随一人渡舟远去,东漂万里。 “这养气丹可是洪武王朝的无上灵药,他竟然不识货。”一位儒衫男子立身船头,海浪汹涌,孤舟无阻。 “你当真以为他不识货,顾长洲虽然短命,但绝不是笨蛋。他道基已毁,这药于他浪费,对我当下却是绝佳之物。”白彦博悠哉的坐在船中,丹药一抛一口便吞了。 “吃了好歹能多活个两三年,命如纸薄啊!” “顾长洲是个好人,承了他的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报答,难道当真是好人命短?”白彦博低声道。 “怎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儒衫男子笑道。 “你懂个屁!”白彦博翻了个白眼。 顾长洲回屋缩上草席,单薄的被褥留不住温度,他蜷缩着身子直到天明。 天光微启,顾长洲穿着草鞋,背着背篓,没有直接去药铺,而是顺着小道上山采药。 藏真岛独独一座高山,位于岛屿中心,攒峰迥拔,石径危峻,不见其顶。 顾长洲多年游走采药,对于山路地形颇为熟悉。只是每次上山他都好奇这山到底有多高,好几次想一探究竟,可杜老板急着要药草。 昨日杜老板让自己寻几味药草,过两日回来之后要用。顾长洲很快熟练的采备齐全,背着背篓正欲下山。 忽然,遥望山巅,目不能及,只见青翠森然。顾长洲调转身子,打算看看这山到底有多高。 衣衫褴褛的草鞋少年,闷着头笔直而上,一心攀登,心无旁骛。 两眼只看脚下方寸地,周遭环境的变化却未发现半分。只是觉得越往上走,路越崎岖。 少年却不知,此时此刻藏真岛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座山。 老秀才在岛上的私塾门前举着半杯茶,将饮未饮,“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五湖四海皆一望。”话毕,吃了一口茶。搬了一张椅子躺了下去,悠闲的望向直入天际的高山。“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老秀才,你希望他上去?”一道身影出现。 “废话,天底下哪个做老师的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成材。顾长洲这孩子命苦,元岛主该多照顾照顾啊!”老秀才说道。 “顾长洲有悟性,也聪慧。可活不了几年,藏真岛托付给他,他只会死的更快。” 说话的是藏真岛之主,元藏机。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小子今日若上得了这山,我老秀才反正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争不争那文脉头衔不重要。”老秀才没理元藏机,继续看。 此时,山中少年仍然低着头往上。四周白云化作黑雾,山灵精怪玄游,少年流失的精元引得他们争相分食。 顾长洲发现了异状,不敢抬头左右顾盼,心里害怕越走越快,不知疲倦。 他感觉走了好久,好久,终于登顶。脚下被磨了几个大大的水泡。 上来之后才发现,这山巅之上竟然是一片天湖。日光凌空,映照天湖水中如万道金龙。清风拂面,襟袖生凉,顾长洲感觉十分舒适。不自觉张开双臂,大口大口吸气,先才的异状已经抛之脑后。 或许因为上来太过兴奋,却忽略了天湖一角,一位神容俊秀,仙姿绝世,宛若缥缈神女的红衣女子。正玉足于水中荡漾,欢快非常。 顾长洲一见呆若木鸡的立在那里。他如何能想到顶上还有一位这样的神仙姐姐。 女子瞧他那傻样,憨憨地实在可爱。笑道:“你也是来取剑的?” 顾长洲被这一问,不知所措。“取剑?” 红衣女子目光落于天湖中央,“不取剑来干嘛!” 顾长洲顺着对方视线望去,才发现天湖正中空悬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我只是来看看!从来没上来过。”顾长洲挠了挠头。 “这座岛上,三座天下,没人上来过,你是第一个。”红衣女子说道。 顾长洲现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想藏真岛偏远不是很多人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洲。” “名字不错,就是命不长。” “万物同尘,生死如归。” 红衣女子起身,赤足向顾长洲走去。环视一圈,什么都好就是碎了道基。“顾长洲,如果你能够在百年之内登上炼气士十二重楼,那把剑便归你。” “神仙姐姐,我真不是来取剑的。”顾长洲说着不敢去看她的脸。 “那你不想活下去吗?取剑丧有一线生机,弃剑必死无疑。”红衣女子说道。 “当然想活,死了乌漆嘛黑有啥好的。可是我不懂修行……。” “我也不懂,那么简单的事信手拈来,没什么问题。”红衣女子双指轻轻点了一下顾长洲眉心。 一股清凉之感走遍全身经络,舒适之极。 “你的身体三缕剑意已经是极限,关键时刻能保性命,有一点点续命之效。” “谢谢!神仙姐姐。”顾长洲行礼。 “神仙姐姐……我喜欢这个称呼。百年之期,可有信心?”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第一次有人为他考虑,他心中暗下决心,请尽全力。 “很好!我要睡觉了。”红衣拂袖,下一刻,顾长洲已经落在了山下。 顾长洲背着背篓往药铺去,途中遇到不少人,如往常一样热情的招呼。 “顾长洲!”一道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 顾长洲到了药铺放下背篓,转头一看,发现是陈九儿。“九儿,有事?” 陈九儿小跑过来,拉着顾长洲蹲在药铺门前。“你上山了?” “上了。” “你不怕啊!山上闹鬼,好可怕的,我爹让我上去我半路就溜了回来。你胆子可真肥……!”陈九儿冲顾长洲竖起大拇指。 “不怕你笑话,我是闭着眼睛上去的。不过上边儿……可不是什么鬼怪,是一位神仙姐姐。”顾长洲小声说道。 “顾长洲,你就使劲儿吹吧!”陈九儿一脸不信。 “不信拉倒!”顾长洲就要起身走。 陈九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真的?” “真的啊!” “我不信,除非你带我去看。”陈九儿道。 “小子在这等着我呢!带你上去可以,你不能告诉别人有神仙姐姐这事。”顾长洲说道。 “没问题!”陈九儿摩拳擦掌。“咱们啥时候出发?” “过些日子吧!休整一下,我脚底板好几个大水泡,暂时去不了。” “那行!记住你答应我的噢。不然我就在我娘做的馒头里下泄药,拉死你。”陈九儿一脸邪恶道。 顾长洲摇摇头望着陈九儿离开,然后将采的药草装好锁了药铺门离去。 ………… ………… 路难行 第二章 护道人 顾长洲往家的方向行四五步,又往岛上镇子东头跑去。 沿途路过私塾,瞅见老秀才在门口如往常一般举着彩绘茶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顾长洲连忙到其跟前行礼,“先生好!”老秀才是岛上公认学问最高的人。负责教孩子们识字读书,大家十分尊敬他。顾长洲父母早逝,大部分时间需要在岛上各处帮忙,做些杂务,换些平日间的吃穿用度,根本没有时间读书。 老秀才便让他一得空闲就来私塾,悉心教导他识字读书,教他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藏书典籍任他翻阅。 顾长洲十分用心,孑然一身的他珍惜着对自己的每一分善意。老秀才每次教他的东西,他都很快便能记下,回去之后又日日晚间自己温习。 顾长洲的神速进步,令老秀才十分吃惊。有一次问他,“小长洲你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识得这么多字。” 顾长洲青涩的挠了挠头道:“先生每次教我之后,我便牢牢记在心里,日日温习,希冀先生下次能教授新的东西。” 老秀才十分高兴,小长洲的刻苦勤勉令他欣慰。自那之后甚至几次上门教学,陋巷老宅之中,儒衫老人神韵十足的讲解,清瘦小长洲聚精会神的聆听。 “小长洲,这是要去哪里?”老秀才和颜悦色道。 “先生,我去东头找王守一。” 老秀才也不问什么事,走到顾长洲身前道:“口渴了吧!来,吃口茶。”彩绘茶杯递到顾长洲跟前,清香四溢。 顾长洲犹豫了一下。“吃,还怕先生害你不成。”老秀才说道。 “不,不,不,先生待我恩重如山岂会害我。”顾长洲连忙开口,接过彩绘茶杯来吃。 “对,大口吃,大口吃,多吃点。”老秀才笑道。 顾长洲一口清茶入嘴,甘美难言,听着老秀才讲也不客气,一饮而尽。 “先生,这什么茶真好喝再吃一杯!”顾长洲递过彩绘茶杯,意犹未尽道。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贪心,这茶世间独一杯,知足吧。”老秀才笑道。 “小长洲,如今你上了山。很多人的目光会落在你身上,往后的路能不能走下去,能走多远,得看你自己,脚在你身上。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老秀才怅然道。 “长洲不懂。”顾长洲有些摸不着头脑。 “日后会懂的。”老秀才的声音比以往沉了两分。“想活吗?” 顾长洲点点头,“想。” “想活就去活。我对你只一个要求,君子怀德。”老秀才转过身,缓缓走进私塾。 顾长洲恭敬的行了一礼,他知道先生一番话定有深意,自己有些地方不明白。但是最后一句他却明明白白,所以他行了大礼全是答应。 然后,继续往东头去找王守一。 王守一住藏真岛小镇的东头,同顾长洲一样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只是家底殷实生活上比顾长洲富裕很多。 顾长洲穿过绿林小径,来到一处宅邸,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字“王府”,大门斜斜开着一缝。 “王守一,王守一。”顾长洲扯着嗓子喊,见半天没动静,走上去探了半颗脑袋,东瞅西瞅。“王守一!”顾长洲将声音又提高了些。 “这里……。”一道声音自房间内传来。 顾长洲走过去看见王守一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干嘛!这么快就掀老底儿了?” “我昨晚梦见我爹,他跟我说咱家有两件宝贝,让我一定好生保管。”王守一一边找一边说,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啥宝贝,我帮你一起找。”顾长洲进门。 王守一挺了一下身子,头顶着一本古籍,“好像是一件衣服跟一本剑谱,快同我一块找找。” 两个少年开启了一场寻宝之旅,一直到深夜才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沓找到。一个方形木匣子,积灰厚厚一层,被当做垫脚石遗弃在角落。 王守一抱着木匣,两个人坐在门槛上。用力的吹了口气,尘土飞扬下两个人糊了一脸灰。 “打开看看是啥?”顾长洲激动说道。 王守一对顾长洲没什么不放心的,打开木匣是一件蚕丝衣,上面写着几个小字“神锦衾”,还有一本“剑经”的古籍。 “看上去像是老物件,你爹既然托梦说是宝贝,你可要小心收好。”顾长洲提醒道。 “嗯,那是自然。”王守一将木匣合上。转过头道:“对了,找我干嘛!” 顾长洲原本就是来告诉他自己在山顶的见闻,对于别人他不愿说,但是王守一是他唯一的真心朋友,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 “啥!你上了顶……顶上还有个神仙姐姐?顾长洲你是不是上次发烧,烧傻了。那破山连个名字都没有,往上就是一条断头路,我又不是没上去过。”王守一不相信。 顾长洲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看着王守一一言不发。 王守一突然觉得气氛不对,“真的?” 顾长洲点点头,王守一相信他没有骗人,顾长洲不会说谎,因为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我的天,你不会是遇见什么脏东西了吧!要不赶明儿,我找刚来的老道儿给你驱驱邪祟。听说有些邪祟精怪能够迷人双眼,扰人视听,邪门得很。”王守一一本正经的说道。 “应该不是,神仙姐姐还给了我三缕剑意,说是可以保性命。不信你看我眉心,是不是有一道隐隐的印记。”顾长洲说着将脸靠近了些。 王守一发现果然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记,很浅不仔细难以看见。“既然你要取剑,这本剑经就给你吧!我也没啥用处。”王守一开了木匣,取出古朴的剑经。 “王守一,这怎么行,这可是你的传家宝,我不能要,太贵重了。”顾长洲一把将剑经丢进木匣合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取剑自然需要练一套绝世剑法,我王家祖传应该是。我爹最喜欢唬人,谁知道真假?”王守一说道。 “我不要,对了你做学徒怎么样?”顾长洲问道。 “还行吧!勉强跟得上,贾师傅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他说我聪明悟性高,手艺对我也没有保留。” 贾师傅,全名贾天志,是藏真岛一位雕刻师,技法如神。顾长洲与王守一对其十分崇拜,一柄凿刀在手,金石玉木无物不雕。出自他手中的成品,不仅栩栩如生,神韵十足,最重要的是能卖不少钱。 有一次岛上来了一拨人,听说是大晋王朝皇室,来找贾师傅下刀雕刻一件东西,给了一大笔钱,顾长洲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心想有了这门手艺,走遍天下也饿不死,于是拖着王守一天天蹲在贾师傅草屋门口,死皮赖脸的求他收徒弟。顾长洲知道自己命短,但是如果自己最好的朋友以后飞黄腾达,自己死后也有个人烧点烧纸。 贾师傅收下了王守一,很长一段时间王守一都在草屋里练习凿粗坯,顾长洲好几次来找他玩,见他都专心致志不忍打扰,说起来都很久没见了。 “王守一,贾师傅的手艺非常厉害,他既然倾囊相授你可要用心学,以后肯定能发大财。” “嗯,这个是自然。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你在杜老板铺子里今天怎么有空闲过来。” “今天上了那座山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王守一从顾长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光。 “什么?” “我要活下去!过来的时候先生对我说想活就去活。”顾长洲说这话的时候,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非常坚决。 “这才对嘛!都说你是短命鬼,不过我相信你可以的。”王守一站起身用力一拍顾长洲的肩膀,差点将他打翻在地。还说了一句贾师傅的口头禅“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与天斗,其乐无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学问了?”顾长洲笑了起来。 “哈哈,这是贾师傅的口头禅,听他念得久了,给记下了。”王守一也笑了起来。 顾长洲一起身,“我先回去,明天杜老板就回来了。” 王守一送他出了门,顾长洲一个人走在月色如银的海岛小径,头顶是星光万点。心里却一直想着神仙姐姐讲的约定,自己对于这些一窍不通。“炼气士十二重楼,什么是十二重楼……。”顾长洲忽然想起先生学问高深肯定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忘记请教,用手拍了下额头。“等明天药铺歇业再去请教好了。” 一位少年顶着漫天星光,小碎步蹦蹦跳跳的回家。顾长洲从来没有这般高兴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私塾门前老秀才疲惫的躺在藤椅上,元藏机挺直的站在一侧。 夜色下的小镇,亮着点点灯光,虽然微小,却十分显眼。 “文脉那三分气运化作清茶,你倒是舍得,代价你吃得消?”元藏机一身素衫头发散着如同一个市井匹夫。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的境界出了大问题,修为通天的藏真岛主若是有什么变故,这消息传出去可是天大的动静。”老秀才蒙眬这眼云淡风轻道。 “我好奇你究竟看中那孩子什么,竟然值得你不惜成为文脉公敌。三座天下,九大王朝你得罪了个遍,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这么些年他们也没拿我怎么样,如今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有岛主在我怕啥,天塌了你个高。” “我同陈三儿商量过了,陈九儿继承藏真岛主。” “他同意了?”老秀才立起身子坐了起来。 元藏机点了点头,目光盯着顾长洲老宅的方向,看着他一路回家。 “可以啊!陈三儿这铁脑壳,你都能说得通。我不得不佩服,要是没事来我这听我讲讲学,也不至于如今这样,你呀!就是吃了没学问的亏。” 元藏机不在意老秀才的埋汰,“陈三儿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会做买卖。” “我就说,陈三儿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搅和这档子事儿?”老秀才顿了顿,“你答应将陈灵儿从大隋接回来?” “对,但不是现在。陈九儿托得起藏真岛,但是我不放心,所以要替他找一个护道人。”元藏机说道。 “他小子还差护道人?”老秀才鄙夷道。“但凡你开金口,多少人挤破脑袋来凑。” “那些人都不行,我们也不行。”元藏机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模笑意。 老秀才猛然醒转,“元藏机你大爷,不要脸,你不是看不上吗?现在又要来争,你小子堂堂岛主,怎么也是个趋炎附势的货色,我呸!” 元藏机一掀长衫得意的走出去,任由老秀才在身后气急败坏。“老秀才,别的不说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我呸……。”老秀才朝元藏机吐口水。“我不跟你计较。”骂骂咧咧的直到半宿。 ………… ………… 路难行 第三章 规矩 第二日。 藏真岛海岸来了数十驾仙舟,皆是雕刻金龙衔珠,彩凤飞舞,腾空而飞。 十几拨人陆续登岸,岛上小镇依然宁静。大抵是习惯了,因为藏真岛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些外乡人来镇子,带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顾长洲掩门而出,径直往药铺走去,途中遇见几拨外乡人,他并未多看,一路而去。 这几拨人倒是对平淡无奇的少年多看了两眼,他们还不知道那把剑的选择,只是奇怪文脉三分气运竟到了这么个命不久矣的少年身上。 如果他们知道了那把剑的选择,不知道会如何,天下大乱都是小动静。他们不知道,小镇也没几个人知道,镇上的人大多只知道顾长洲上了山,仅此而已。 那把剑的名字没人知道,千古之前有个外号“剑首”,剑如其名,仙剑之首。自上一次旷世大战之后,于数千年前落于七十二福地之一的藏真岛。岁月悠悠,几度春秋,寻常人已渐渐忘记。 顾长洲来到药铺,杜老板已经回来,在药柜里抓药。看见顾长洲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说:“长洲,待会这三副药你给洛可期那丫头送去。” “好,我分完药就去。”顾长洲一边回答,一边忙着手里的活。 过了一会儿,顾长洲拿起药对杜老板说“老板,我送药去了。” “嗯,去吧!”杜老板端着一本医学典籍。看顾长洲的身影消失后,犹豫了一下,往私塾走去。 “老秀才,你给我出来!”杜老板吼道。 老秀才懒洋洋,悠哉哉地走出来。“哟!今儿吹的是东风西风还是南北风,杜大老板驾临蓬荜生辉啊!” “少给我废话,你老小子是越活越糊涂了。他那个身子,经得起你这么折腾?会死人的,你这样是害他。”杜老板骂骂咧咧道。 老秀才毫不在乎,右手小拇指掏了掏耳屎,弹了弹。“反正也活不长,为何不试试?” “再说了,就你小子高义,我们都是混蛋!他在你那破药铺待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给他治好咯!再说了,他好歹称我一声先生,我能害他?”老秀才顶着大好天光怼道。“不过你比元藏机那老匹夫强。” “什么意思?”杜老板道。 “有句话叫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老秀才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 “也罢!”撂下这句,杜老板转身就走。 “怎么杜大老板不坐坐?最近老朽虚得厉害,赶明儿给我整两副好药。”老秀才扯这嗓子。 “吃不死你!”杜老板嘀咕道。 杜老板走后,老秀才又躺上了藤椅。他的心里何尝没有想过,顾长洲如果承了那三分气运。三大学宫,四大书院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文脉道统遍布九大王朝,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年被推上风尖浪口,最重要的是少年不是文脉弟子。 虽然称老秀才先生,但是未行过师徒之礼。文脉奉行六德,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近乎没有。十圣六贤中也没一个,老秀才觉得丢人,常言“学问高,不一定德行好。” 不过他问过顾长洲,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老秀才向来奉行有教无类,文脉之中能做到如此的唯他一人。 “深渊之下也可能是万里前程。”老秀才继续摇着椅子打瞌睡。 顾长洲提着药穿过几条巷子来到沁芳巷,正缓缓走着,一阵风过,把一排树头上的桂花吹落一大半下来,落得满身都是。 走到巷尾洛家宅子门口,才简单的抖了抖花瓣。轻轻扣门,不一会有人开门,是一位秀色夺人的小姑娘,比顾长洲小两岁。 顾长洲将手上的药递了过去,“可期,杜老板差我送的药。” 洛可期接过药,看着顾长洲被风微乱的头发上携着几片花瓣,反倒像个大姑娘,笑了笑,“谢谢啦!” “不客气。”顾长洲一边说,一边往口袋里掏出山楂糖塞在洛可期手里。“喝了药,吃一块就不苦了。” “周到!”洛可期抓着山楂糖扬了扬小手。 “那我回去了。” 洛可期看着离开的顾长洲,觉得他真是个极好的人。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马天龙,顾长洲打算避开这个同龄少年,可对方追了上来。 “顾长洲你命如纸薄,凭什么?”马天龙横在路中央断了去路。 顾长洲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更听不懂他说什么,绕过马天龙的身体不打算纠缠。 谁曾想对方仍旧不依不饶的横展手臂,“顾长洲你拿走了一样我很重要的东西。” “我穷得叮当响,家徒四壁,就一破宅子漏风漏雨的什么都遮不住,什么东西你自己去取。”顾长洲低着头没有恼意。 他已经习惯了马天龙的盛气凌人,这家伙同顾长洲同龄,与藏真岛上大多数孩子不同。马天龙有一股傲气,那是一种目下无尘的傲气,与白彦博不同。白彦博虽然为人张狂,恃才傲物,但是做人做事光明磊落。 马天龙则不同,他善于隐藏,平日装傻充愣但瞧不起任何人。可是对顾长洲却不同,他讨厌顾长洲,这个短命鬼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令他憎恨。 凡是顾长洲得到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夺过来。比如他腰间的那块五色玉,原本是顾长洲在海岛岸一处地方潜水所得,玉壁之上一面有麒麟蹲伏之象,一面有龟龙凤虎依方陈布。 马天龙使了手段将其夺了过来,可如今顾长洲上了山,使他对其更加痛恨。在马天龙自己内心,自己才应该是登顶的那个人,可是自己尝试过很多次始终未能如愿。他甚至能够接受任何人,唯独顾长洲不行。 “顾长洲如果你愿意放弃,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找你麻烦。”马天龙的声音响起。 顾长洲有点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了,“马天龙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不介意,并不是因为我是个短命鬼。这件事不行,因为我想活,你不可以小看一个人的求生欲望,最重要的是我答应了别人,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会抱诚守真,你那样聪明的人应该明白。”顾长洲伸出手推开马天龙横在半空的手,擦身而过。 马天龙望着顾长洲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恶毒与恨意近乎燃起火焰。若不是岛上有规矩,现在,此刻,当下,他会冲上去一刀了断了顾长洲。可是现在的他付不起代价,所以只能忍。 顾长洲回了药铺,杜老板若无其事的弄着自己的事。顾长洲将细活通通做好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每一件事都用了十分的精神,因为习惯了,当初来店里帮忙孤苦伶仃的顾长洲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从而遭到嫌弃,所以一直打了十分精神,一丝不苟,未敢怠慢。 “杜老板都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顾长洲十分有礼貌的说道。 “行,今天就这样早点回去吧!”杜老板的声音响起。 顾长洲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药铺。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钻进一条小巷子,往私塾的方向走去。 想着还有事情向先生请教,便乘着夜色而去。 小巷走到一半,忽然飘起了雨,风不大,九月的风已带了丝丝凉意,顾长洲缩着脖子往前。 夜色沉寂的小巷一头忽然多出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处隐蔽的角落还有一道身影暗自关注。 少年神采飘逸,气宇不凡。老者头戴冠帽,躬着身子。“曹老,可有把握?” 头戴高冠露出一缕白发的老者,皮肤白皙,捏着嗓子道:“这岛上世界的压制极为厉害,老身武道体魄,运转气息,洞开百骸窍穴,周身经络便会如江海翻波一般。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是个登堂入室的练家子,而是个半只脚伸进棺材的短命鬼,好对付!” “既然如此便削了他的气运,这趟有此收获便足以。进入稷下学宫就是板上钉钉,有了文脉作为倚仗,那张椅子终归是我的。”年轻人的目光浮现一抹阴狠的笑意。 顾长洲望着两道人影,一看便知是外乡人,只是两人的话虽然有些不懂,不过定然不是好事。 顾长洲转身就走,老者忽然之间横在了他身前。 顾长洲面容惊惧,这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小家伙,老身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授命于身,迫不得已,只怪你运气不好,大不了老身赔条命给你。” 老者一只手掐住顾长洲的脖子,少年的呼吸因此变得艰难起来,整张脸成紫红色。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顾长洲只感觉道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顾长洲拼命挣扎,两只手疯狂的挥舞,想要掰开老者的手。可是对方佝偻的身子充斥着恐怖的力量,顾长洲见毫无作用猛然一口咬住老者的手,令人心悸的是一口下去竟然坚硬无比,甚至牙床都疼了起来。 顾长洲的双眼凶狠无比,虽然知道这样的动作对于老者没有杀伤力,但是他仍然不放。 小巷的惊心动魄毫无声响,元藏机今日很早便去了陈三儿家喝酒。 王燕特地稍了两个小菜,两个人将酒斟得满满地。 “你说你来带什么酒,显得我小气了不是。”陈三儿说道。 元藏机笑了起来,“你兜你那点儿碎银子只怕受人管束,不是我你今儿喝不起。” “打人不打脸。”陈三儿没好气说道。 “有人坏规矩……。”元藏机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那是你的事儿,这酒我可还没吃。”陈二双手抱胸。 “这酒今儿肯定是要吃的……你家九儿气运好,日后成得了大材,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物色了一个护道人,去不去是你的事,话我说了。”元藏机端起酒吃了起来。 陈三儿愣了一下,“他?你开玩笑呢!” “你个怂包愣着干什么,瞧你那憨样,还不快去,元大哥能害我们?”王燕又开始骂了起来。 陈三儿连忙起身,“给我留点儿。”然后消失不见。 下一刻,出现在那条小巷中,顾长洲已经晕了过去。 “藏真岛的规矩相信二位应该知道。”陈三儿身材魁梧却如同一个庄稼汉模样。 “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况且命不久矣。你们也会在意?”老者手中的动作无法再进行下去,他被死死的压制了。 “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如何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例外。”陈三儿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宁王殿下,几分文脉气运而已值得如此?” 一身锦绣华服的少年,正是大隋的三皇子,宁允南。 宁允南沉着冷静,心性远非常人。“先生,要如何便如何。” 陈三儿笑道:“不愧皇室族人,一码归一码,坏了岛上规矩这件事就拿秉笔大监这条命如何,不多不少刚刚好。至于你大隋王朝那头自有人会去讨个说法。” 宁允南嘴角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秉笔大监,大隋十二监之一,权力仅在掌印监之下,武道八境实力,放眼任何一座天下都是一尊巨搫。他的命相当值钱……。” “陈先生,我希望殿下不要被驱逐,我的命应该值这个价钱。”老者说道。 “可以。”陈三儿带着顾长洲离开了小巷。 “曹老……我们就此离开,他们能如何?”宁允南低声道。 曹大家微笑着轻轻摇头,“殿下,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记住,切不可同先才的年轻人再交恶,日后想办法挽回局面,他的命虽短,但金贵。凭殿下的才能,日后定能发展宏图,老身看不到了。” 秉笔大监自行兵解,宁允南没有伤心,唯有惋惜。他想坐上那张椅子,注定不能优柔寡断。 而藏真岛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 ………… ………… 路难行 第四章 骑驴的崔玄山 顾长洲昏迷在自家老宅的木床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深沉的梦,梦中自己被一群陌生人围住。 那些人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直直盯着他,目光充满怒意,对着他指指点点。他的身体僵硬想要逃离,使尽浑身力气却动弹不得。 木床上的顾长洲如同鬼压床。梦境中,他诸般尝试依然举步维艰,只好努力去看那些人,他想看清他们的脸。 可那些人被一团团神光包裹,缥缈朦胧,顾长洲的双瞳刺痛难窥其貌。 无名山巅,此刻那位红衣女子缥缈若流风回雪,横卧于那片波光粼粼的天湖之上,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顾长洲的眼角溢出点滴血珠,他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如同那一年大雪飞扬,他一个人上山采药,那时刚进药铺不久,洛可期生了一场大病急需要龙涎草,杜老板又分不开手,草鞋少年背着背篓,踏雪而行,成功将龙涎草带了回来。谁也不知道,那一次少年的采药经历有多么惊心动魄,一条丈许巨蟒,碗口来粗,近乎要了顾长洲的小命,能够死里逃生全凭着少年的坚韧。 如同此刻一般,顾长洲不管不顾就要去看,他不断扫视,终于隐约捕捉了一张脸。忽然,一道如同九天琼鼓震雷的声响,霹雳横空“大胆!” 顾长洲笑了起来,血染的双瞳已经无法睁开。黑暗中,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握住顾长洲的手,没有说话。仙姿佚貌的红衣女子牵着衣衫褴褛的少年,一步一步缓缓而行,将团团神光中的身影视若无物,头顶之上云彩乱色。 众多身影消失,少年与红衣并肩而立。红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过少年双眼,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他第一次清楚地见到红衣女子的脸,只觉得好美好美,气若幽兰,顾盼神飞,不说天下无双,也是人间少二。 “神仙姐姐……。”顾长洲笑了起来,不知所措的手无处安放。 她低着头,凝视少年干净的眼眸,“顾长洲,自千古之后我未再看过人间一眼。数千年来,我见过无数天才人物个个惊才绝艳,但都不曾入我眼。之所以选中你并非什么大限将至的无奈之举,纯粹是因为我高兴,千金难买我乐意。” “你的天赋尚可,不过这不重要,道基被毁也不重要。” 红衣低身又凑近了几分,“顾长洲我想让你帮我对那四座天下证明一件事,你可愿意?” 顾长洲点点头。 红衣忽地会心一笑,拉着少年蹲了下来,玉手托着香腮。 顾长洲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如同装着日月星辰、万里山河。 “顾长洲,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无论你做的够不够好都是最后一任。” 顾长洲呆若木鸡。 “希望你恪守本心,勿骄傲自满。以你如今的神魂与体魄,根本无法承受。还未等到各方圣人来镇压你我,便先一命呜呼!所以我定下百年之约,百年之内你跻身炼气士十二重楼,就可以重新上山,入湖取剑。” “虽然无法同你转战厮杀,但是见面礼还是有的。”红衣女子袖手一招,一柄精致小剑遁入手中,灵性十足,长不过八九寸,轻轻一晃可长三尺,能大能小。“这柄飞剑裂了一缝,不过品秩依然不低,最主要的是可以做收纳之用,比外边的咫尺物、方寸物,高级得多。可以温养于窍穴之中,心念一动,取纳自如。它已经与你心念相通,当初从一个老秃驴那得来的。” “这养剑葫是云门山那边一个地痞名叫尹小龙的,同那牛鼻子老道干架正好落在我手中,我自然就收下了。这可是十足的好东西,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使了障眼法寻常人瞧不出端倪。等你修炼登堂入室之后自会明白其妙用。”红衣将带有三道金纹的赤葫芦丢给了顾长洲。 顾长洲醒来之后怔怔出神,恍如隔世。 “做梦了。”顾长洲喃喃道,伸手摸了摸腰间那养剑葫确是实物。 这让他有些迷糊,心念一动一柄小剑周游玄飞,这一幕他震撼了,自己莫不是成了御剑横空的仙人了? 一阵欢喜之后,忽然想起昨夜的事,不经后背发凉,心有余悸。 顾长洲分明记得自己在那巷中的遭遇,可对自己如何回到家里的却一无所知,还做了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得梦。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长洲吐了口气,浑身酸痛的支起身子,那头戴冠帽的老者看上去弱弱地,捏住自己的那一刹那顾长洲只觉得浑身血脉瞬间停滞。“希望不要再遇见了……。” 少年下了床,用清水抹了一把脸便往药铺去了。 “长洲今儿怎么了?气色这么差,要不要回去休息反正铺子也没啥事。”杜老板目光落到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这玩意儿可真是漂亮啊,装酒的好东西。” “长洲,后院我酿的百仙酒这葫芦装着正好,老板我今儿赏你两缸如何?”杜老板手里拿着时常翻阅的一本典籍,没有书名。顾长洲好奇问过,他只说就是一些脉络杂说编纂汇总没有名字。有一次顾长洲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泛黄的黄纸页上一片空白,只字未有。从那之后他便觉得老板肯定是个隐世高人,甚至可能同绿野山林间的仙人是一类人。 “平日老板自己都舍不得喝,两缸百仙酒且不说长洲喝不喝得了,这东西也装不了。”顾长洲举了举腰间的养剑葫,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杜老板摇摇头,“小巧金葫芦内有大乾坤,四海皆可入,莫说两壶酒。” “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不要白不要,老板的百仙酒那叫一个香,香飘十里的香。”顾长洲连忙支起养剑葫给杜老板,灿烂地笑了起来。 “就你小子精灵,这几年吃我的药酒吃多了这酒量也起来了,跟我来吧!” 顾长洲跟着其到了后院,只见杜老板往空中一抛,养剑葫竟然悬空不落,接着两个大酒缸凌空飞起,酒浆倾倒入葫,一滴未洒。 这一幕落在顾长洲眼中不可思议,两眼发直若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杜老板已经将装好酒的养剑葫递了过来。顾长洲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老板你是神仙?” “你见神仙拉屎的?”杜老板笑道,转身往前头去了。 顾长洲忽然想起,老板肯定是一位高人,一定知道怎么修炼,什么十二重楼的。 “老板!老板!”顾长洲追了上去。 “不懂,先才悬空倒酒不过是些江湖伎俩,难登大雅之堂。” 顾长洲见杜老板说的十分诚恳,也就没有继续纠缠。 想着神仙姐姐那一句,修炼这种事信手拈来,顾长洲的头都大了起来。 “看来还得抽时间去请教先生……。”顾长洲做完了事回家,想着九儿的父亲陈三儿喜欢喝酒,这百仙酿他一定喜欢。 途中刚好遇见昨夜的那个少年人,只是他一个人那位老者没在身边。 顾长洲经历昨夜之事后,有些警惕。 顾长洲无论如何未想到,宁允南突然上前竟然是道歉。“顾公子,昨夜之事纯属误会,希望公子不要记在心上。为了向公子赔罪,我已让秉笔大监自裁谢罪。”宁允南低着身子赔礼。 “自裁……不,不用,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顾长洲吓了一大跳。 “宁允南希望得到顾公子的谅解。”宁允南说道。因为他不知道陈三儿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不知道大隋会付出什么代价。不知道,所以害怕。 ——— 大隋王朝穹顶,天幕大开,一位倒骑毛驴的青霜衣衫老者徒手洞开天门,自天外天,郁然直下,嘴里骂骂咧咧。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文脉三分气运算个屁,老不死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当我看不见。” 大隋整座王朝噤若寒蝉。 骑驴老者骤然落入大隋文庙,一通打砸,搞了个稀巴烂。 “崔玄山,你不要太过分!”一道声音响彻文庙。 “我过分?你文脉号称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今儿老子占理,我那徒孙孤苦伶仃,祖荫被破,道基被毁,你嵩阳书院教出的好学生……。”崔玄山不理那道声音继续打砸。 陡然之间,一柄飞剑携疾雷破山之势遁出,径直刺向狂打乱砸的崔玄山。 剑入其身,若无物。 “李知书,你小子做了嵩阳书院院长觉得自己学问高了,半路练剑也能练个剑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剑差得远呢!”崔玄山动作不停。老毛驴似乎也来了兴致,跟着胡搞起来,乐此不疲。 “崔玄山,你真当我文脉无人不成?”李知书大怒道。 “你文脉怎能无人,三座天下学院无数谁能跟你们比人多!人多又如何,十圣六贤今儿来了也没用,就是请出圣祖庙的那位也不过同我一个辈分。” “今天你们文脉就是三千道理说破天,老子不听,就是王八念经!”崔玄山不断大骂。 一处山间的李知书气的牙根痒痒,“院长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胡来?” “还能怎么办?这老泼皮打架不行,也不是你我能够制衡的。” “为何不请我文脉圣人贤者?” “没用的,这家伙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修为高的吓人,没人拿的住他,纯粹一个怪胎。”李知书差点没给气炸,“去查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 路难行 第五章 才八斗 藏真岛海岸,一位身穿儒衫的男子无翅而飞,踏云而来。 十乘仙舟滞留人员齐齐行礼,不敢怠慢。 有一叶孤舟破浪而来,一名头带斗笠,素黑衣衫的女孩蜻蜓点水般轻盈上岸,腰间挂一柄三尺青锋。 大步向前,头也不转。 二人相继往小镇而去。 顾长洲此刻正在去私塾的路上,葛老头拿着一杆铜制大烟枪,蹲在门口吞云吐雾,惬意得两眼眯成一条缝,笑眯眯的同顾长洲打招呼。 老秀才在那张藤椅上前摇后仰,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顾长洲缓缓上前,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单手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心事重重的有事?” “嗯,最近老是发生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那么大的酒缸竟然自己飞了起来,那么大两缸酒这葫芦竟然装得下。先生,我觉得杜老板是个得道的神仙,书上说神仙无所不能,他一定知道什么是炼气士十二重楼。”顾长洲保持托腮忧愁道。 老秀才半眯着眼,藤椅自由摆动。“所以你过来是为这事儿?”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先生学问那么高,肯定知道。” 老秀才放下彩绘茶杯,“那么高,是多高?” 顾长洲想了想,伸出手一指,“同那座山一般高。” “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老秀才畅快笑道。“顾长洲,你如今这身子如同一张穿了窟窿的葫瓢,两面漏风,上不了十二层楼。” “先生,我脚力相当好莫说十二层楼,二十四层也没问题。”顾长洲没有失落,反而激动的达到。 “二十四层楼,那可是相当高了。在藏真岛之外,有一处叫玄洲的地方,曾有仙人遗落三页营式法原,或许可以帮你。”老秀才说道。 “玄洲……离咱们这里远吗?”顾长洲问道。 “玄洲,巨海十洲之一,那茫茫大海深处,巨鲸潜游,蛟龙频出。”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顾长洲望着男子,“外乡人。”又看了看老秀才。 “他说的没错。” “学生见过先生。”儒衫男子彬彬有礼。 顾长洲诧异这人居然也叫老秀才先生,正想发问。 “你也想要那三分气运?这里是藏真岛,不是圣祖庙。”老秀才淡淡地道。 “不,学生只是好奇,过来瞧瞧。”儒衫男子看了一眼顾长洲。 顾长洲没有躲避对方的眼神,甚至抛出疑问,“你是谁?” 儒衫男子风度翩翩,“才八斗。” “才八斗……”顾长洲看了一眼老秀才,“先生,这名字好熟悉。” “文脉十圣之一,才八斗。天下才华,独占八斗。” 顾长洲一听心头震动,“圣人……竟然是……先生的学生。”连忙行礼。 才八斗略躬着身子,始终保持谦卑之态。“先生,何不让我带他去白鹿书院读书。” “你直接说送死,我还没那么生气。”老秀才冷言冷语。 “先生误会了,学生实属好意,并无他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才八斗说道。 “嘿,你小子还给我讲道理。”老秀才一转话音。 儒衫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不敢,不敢。” “你来这里应该不光是为了瞧瞧吧!” “嗯,藏真岛这代孩子聪慧,辍学太可惜了。岳麓书院那边可以让他们去读书,我尽力了。”儒衫男子深深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老秀才望着儒衫男子远去的背影,“长洲,我们欠他一个大人情,以后要还的。” “我又不欠他钱。”顾长洲说道。 “陈九儿,洛可期他们会去岳麓书院读书,你不行。”老秀才说道。 “浩然天下四大书院之首的岳麓书院?”顾长洲惊奇问道。 “你知道?” “我在先生的藏书中见过,书中讲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书院,出了很多大能,前人赞言‘大泽深山龙虎气,礼门义路圣贤心。’” “不错,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能去你不能?”老秀才又躺了下去。 “先生你不是讲好奇害死猫吗?我的命本来就薄。读书是为学,只要有精心求学之心;于古人,于天下,于天地皆可映照求学,格物知至,而后意诚心正以修身。” 老秀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三人行,必有我师。” “先生,那十二重楼在哪?” “老秀才眯着眼睛指了指顾长洲。” 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再问时老秀才已经睡熟了。顾长洲拿了一方薄毯替老秀才御寒才离开。 小镇一角,才八斗在街道上缓缓而行,遇一云游道士,既算卦也卖药,生意冷清得在太阳底下打瞌睡。 “老道儿,今天送你一桩大因果。”才八斗心里暗道。 凭空消失,微尘未动,下一刻已出现在落魄巷一位女孩身前,斗笠黑衣。 黑纱下的女孩脸颊,柳眉深蹙,如临大敌。转瞬之间,三尺青锋出鞘,烁的一声,犹如电掣风行,变成一道电光,寒意凛然。 才八斗巍然不动,三尺青锋悬与空中,在他面门寸毫难进,剑身不断颤抖。“云门山十二城楼来的剑确实不错。”他两指轻弹,一声脆响飞剑强归于鞘。 黑衫女孩握住剑鞘的手掌淌出血线,目光凝重,暗自准备随时寄出那柄从未露于人前的飞剑。 可对方递出心惊胆魄的一指,使人寒噤,一道光华击中胸口。黑衫少女倒地翻滚,胸口如同遭受万斤巨石撞击,若非体魄强横此际必然胸穿肚烂,而不是断几根骨头,经脉巨震这么简单。 少女翻起身子,背靠着泥墙,重重的咳血。黑色斗笠下的俊秀容颜,看不出表情。 寂静的小巷,空无一人。 “家底丰厚当真是不一样,竟然在这里出手。”少女虽然重伤,但是嗓音依旧清亮。 “不值一提。” “你觉得能在这里杀了我?” “应该不能,不过我有出手的道理。” “出手以后再谈道理,当真是才高八斗。” “诶,读书人岂能这般蛮横。” “你们浩然天下那群狗屁读书人的道理,不就是顺道者昌,逆道者亡吗?终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才八斗没有恼怒,轻轻笑了起来并没有嘲弄之意。“我知道你们这些执剑者对我们这些读书人有怨气,尤其是云门山十二城楼的剑修,不过我相信有一天会发生一些改变。” 黑衫少女早已悄悄运气调息,稍有余力之后抓起一把泥浆就砸了过去,乘机越过泥墙逃了出去。 “嘿,臭丫头,这么浑的?”才八斗声音尖起。抖了抖一身泥,实在整不干净只好以修为震去,儒衫再次一尘不染。 茫茫海域中,天下十圣之一才八斗,由十四境的通天修为跌落十境。面色从容,云淡风轻,依然意气非常。 老秀才皱了皱眉,深深的叹了口气。 街上卖药算卦的老道猛然惊醒,打了个寒颤,“是谁害我!”连忙急急忙忙收摊要走,忽然不知何处窜出一位黑衫少女,倒在他的脚下,扯着他的一角道袍,意识模糊。 老道儿更加心慌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元始天尊与诸圣贤亿万众,老道儿我虚心向道,修为浅薄……就饶了我吧!勿观……勿观……。”忽然,道人的脚踝被女子最后一点几点抓住。 老道大惊失色,慌忙跺脚,如何也甩不开这少女的手。一脸崩溃,坐了下来,“老道儿我云游四方,履行众善,施恩布德,这么大个因果砸来,这不是要了老命吗?我凄风苦雨,三餐不饱,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被狗咬,这……我很累的。去你娘的!到底是谁?” 已经语无伦次的老道儿,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姓元的你大爷,你好歹是镇守一方天地的大能,老道儿我道行微末,挑不起这担子……。” “姑奶奶,小祖宗,活菩萨诶,你大发慈悲放过贫道好不好……,回头咱给你找一个藏风聚水的宝地,保证风水极好,你若是瞧不上九大王朝的皇陵也任你挑如何?”老道儿弯下身子,伸手掰开少女的手。 四下无人,嗖的一声,三尺青锋脱鞘悬空,直抵老道儿眉心。 道人一缩手,整理衣衫,正色道:“贫道广修善德,岂能见死不救?况且人非木石,怎能无情。” 老道儿收了摊,一张脸皱成一团。“干你娘的!别让我查出来是谁,这笔账没个千儿八百年算不清,你奶奶的!” “我一个人也救不了她啊!麻烦!……小镇东头有一颗活得比我还长的绿柳树,它的柳尖儿能吊住她的一口气不散,虽然只是伤了身子,但是还是致命,你去。” 三尺青锋犹豫不决。 “我去也行,只怕还没回来她就死透了。” 三尺青锋,嗖的一声遁去。 “还得找个帮手啊!这救人啊!也是个技术活,为了不让你的境界耽搁让老道儿我再沾染因果,还得好好给你找户人家。” 老道儿神哉哉的掐指,也不知道真有道行还是胡乱一通。“陈家,不行陈家那婆娘凶得很,生了个金贵的儿子不说,外边遇见她那大姑娘也是天大的麻烦。……那就洛家,洛家也不行,虽然救人要紧也不能害人。……那就王家,王家祖荫福德深厚已有机缘。……马家,马家不行,到时候指不定被那些杀猪的捅城窟窿。”老道不停地念念有词,面部表情不断变换。 “我的个娘啊!都说了贫道修为浅,担不起重任,有了……。”老道儿连忙找了一辆破旧木板车,将黑衫少女抬了上去,用稻草遮得严严实实,像拖着一俱死尸。 “有言在先,老道儿这事儿得听我的。如果不行,大不了鱼死网破,看你舍不舍得你主子撂在这。” 三尺青锋震了震剑身,全是回应。 “这还差不多,元藏机你大爷的我在你家门口被人阴了,你娘的屁也不放一个,算你狠!”老道儿,心念传声,声如洪钟,骂骂咧咧。 一处宅子里的元藏机装聋作哑,不发一眼,心底乐得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一个老道儿拖着破旧不堪感觉随时会散架的木板车,走街串巷,在掐算的人户里游走,皆是吃了闭门羹。“诶,看来不是人人都同贫道一般,宅心仁厚啊!” 三尺青锋似乎有些急了,不断争鸣。 “莫急!莫急!贫道既然答应了她便死不了。不像有些老王八蛋,心如铁石,见死不救!姑娘啊,虽然对方不是富贵人家,但是小命要紧。可不是老道儿我害怕耗费精力,嫌麻烦,实在是人家不待见我们。”老道儿又继续拖着木板车。 老道儿拖着木板车拐进一条狭长的巷子,来到一处门衰祚薄的老宅,停在栏栅外喊“顾长洲,顾长洲……。” 单薄少年推门而出,衣衫褴褛腰间挂着个精致养剑葫。 他在街上见过老道儿,只轻言细语的道:“什么事?” “大事,救命的大事。”老道儿掀开盖住少女的稻草。 顾长洲一看这人一身衣袖浸血,气息微弱,“快抬进屋。” 少年与老道儿合力将黑衫少女抬了进屋,放在木床上。“她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不知道,半路上捡的。这镇上走了个遍没人搭理,想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老道儿盯着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笑嘻嘻道:“你这葫芦真漂亮,卖给我怎么样?只要你开个价,多少我都出得起。” “不卖!” “顾长洲,你看你都穷成啥样了?换点银钱修修房子,买身像样的衣服,不好啊!”老道巧言令色道。 “你再说这个就把人抬走。”顾长洲语气坚决。 “行,你牛!”老道儿不再说。 “她的伤需要人照顾,骨头我接好了,右手手臂的伤口需要处理,这点活难不倒你。我给你开个方子,按照上面去抓药,几副下去个把月保她生龙活虎。” 顾长洲接过方子,小心收好。 “有几味药稀少不过杜老板的药铺啥药没有,老道儿我啊!只能做到如此了,她的手臂外伤需要尽快处理,不然同样致命。”老道儿起身出门。 顾长洲掀开碍事的斗笠,才发现是一位天生丽质的少女。“等等!” 老道儿,定住身子。“怎么?” 顾长洲走到老道儿身旁,“谁给她换衣服?” “你啊!我可是修道之人。” “她可带着剑!” “顾长洲,生死事大,拖不得啊!”老道儿道。 三尺青锋被强行封于剑鞘,老道儿极力压制。 “你说她醒了,我会不会挨揍。”顾长洲的脸上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 “应该不会,你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揍不揍你不说,再等一会可真醒不过来了。” 顾长洲没办法,硬着头皮去给少女褪了衣衫,处理了伤口。又从破旧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自己一直舍不得的长衫为其换上。 回头发现老道儿已经走了,顾长洲关上门,连忙往药铺去。临走时偷偷瞧了瞧有没有人,他担心被马苦玄或者那几个发现,存心捣乱害了少女。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离开。 ………… ………… 路难行 第六章 十二城楼 顾长洲看着身子孱弱,此刻却健步如飞。 怀里揣着自己这些年苦苦攒下的几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买那方子上的药材。 心想杜老板人很好,如果不够就先求他赊着,自己做工慢慢还。毕竟,人命关天。 少年走进药铺,“老板,我想抓几副药。”顾长洲将怀里的银子摊开,往对方跟前推了推。 “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从我工钱里扣成吗?”顾长洲挠头,青涩的笑道。 杜老板偏过头一看,“长洲,这可是你全部家底儿,染上什么疑难杂症了?” “老板,不是我……。是一位姑娘伤得特别重……赶着这药救命呢!”顾长洲紧张道。 “够了,够了!你自个儿捡药去,方子给我看看。”杜老板当下手中的书。 顾长洲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了过去,上面的药材他已经熟记,有几味药材孤僻自己都从未见老板用过。 杜老板接过那张黄纸药方,眼皮抽搐,暗骂到:“老道儿,你个孙贼儿,会玩。” 顾长洲很快拣好药,鞠躬致谢,“谢谢老板!”他心里猜自己的银子肯定不够,老板人善只是未伸张罢了,等日后自己发财了再好生孝敬他老人家。如果发不了财,等能够活下去就给他做一辈工。 “去吧!去吧!”杜老板摆摆手。 顾长洲提着药径直回家。 顾长洲很早便一个人开始生活,劈柴生火、洗衣做饭,信手拈来。别的同龄孩子还在懵懂嬉戏,他已经需要自己操持生活。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有别人负重前行的福气。 奇寒的夜里,少年搓着小手,精心控制着火候煎药。天空阴沉的乌云渐渐布满,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片片雪花落在少年的脸上,他想起已是十月中旬。“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顾长洲蹲着身子,伸手接了几片白雪,口中念道。 瞅着差不多,连忙盛了药进屋。 木床上的女子仍旧昏迷,顾长洲精心喂了药之后,又替她右臂重新换了药。 顾长洲看着昏迷的少女一点儿动静没有,不经皱起眉头。倒不是心疼自己那件从未舍得穿的新衣,而且狐疑那老道儿的方子究竟有没有用。这世上最蛋疼的事,莫过于钱花了事儿没成。 夜深天寒,顾长洲担心少女夜里受凉将仅有的薄被给了她。自己在一角就着稻草铺在火堆旁边,躺了下去。 顾长洲心里想着,“这位姑娘气宇不凡,即便重伤昏迷,眉宇之间依然神采四溢,一定不是凡夫俗子。这么重的伤换作同自己一般的普通人,早已死的硬邦邦。” 正在出神之际,少女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顾长洲急忙起身照看,她大口大口的咳血;待止住咳血之后才松了口气,胸中淤血祛除后好生修养就好了。 顾长洲取木盆打了热水,为她擦拭之后便没有在躺下。担心她又有什么状况,自己睡太沉顾不上,便一直坐在木床边缘。 三尺青锋在一旁,顾长洲出于好奇伸手取剑。 剑身巨震不已,惊得顾长洲一把将其放下。 “勿怪,勿怪!我只是好奇。”顾长洲连忙双手合十,此剑有灵未敢再动。 “难道这位姑娘是一位修行者,一定是,不然这么重伤……,看来是遇见仇家了。”顾长洲胡思乱想直到天明。 看着少女渐渐有了气色,顾长洲想着去抓两条鱼给她补补。 于是,喂了一挤药之后便出门。 雪停之后大地一片湿漉漉,顾长洲上了街道,拐进乌衣巷。 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落魄老者,拉着徐庆口中念念有词,“少年,看你骨骼惊奇,异于常人,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我这儿有半本秘籍,与你有缘,就收你十文钱如何?” 徐庆一脸嫌弃,挣脱纠缠,“谁要你那破玩意儿,给我滚!” 谁曾想那老头就死活扭着他。 徐庆是大晋一州知府之子,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徐父再娶遭后娘排挤,因其与元藏机有些因果故寄养于藏真岛。从来都是一个不缺钱的主儿,生得相貌极好、仪表非凡,心心念念等着父亲接自己回家,一等就是几年。 “打住!打住!本大爷怕了你了,十文是吧。”徐庆恼火又无奈地掏出十文钱给他。 那蓬头男子高兴得不得了,还将手中的半本破烂古籍擦了擦递给徐庆,然后溜得不知所踪。 徐庆常言自己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三教圣物;说那九龙山上有一卷天书,无字无图亦非白,而是象成,森罗万象。 很多人都觉得他在吹牛,甚至觉得他患了心病,不过顾长洲相信徐庆说的是真的。 徐庆手里捏着半本古籍,正眼都未瞧一下就冲顾长洲扔了过去。“破烂货还花了我十文钱,我家的富贵门槛有它太掉价了。送你了……” 顾长洲接住半本破烂古籍,泛黄纸业上流淌着岁月的斑驳痕迹,翻开一看,果真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纸业上空空如也。 顾长洲没舍得扔,想着徐庆花了十文钱,好歹生火时可以用来引火,勉强算物尽其用。便往怀里揣起,向海边走去。 捉鱼这件事对于生活在海岛的人来说,就同吃饭穿衣一般。少年挽起裤腿很快便抓了两条又大又肥的鱼儿,一脸笑容的顾长洲笑了起来,拎着鱼就往回跑。 回到自家老宅的顾长洲,推门却发现少女已不在木床之上。心中正心急如焚,忽然三尺青锋悬空于眉心三寸,惊得顾长洲瞠目结舌,“等……等一下,姑娘我不是坏人。” 简陋房屋一角,一位长衫少女,长发自然披散,脸色苍白,因强行运起飞剑原本苍白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 少女闻声方才收了三尺青锋,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现在还不宜下床走动,伤了肺腑需要好生静养。”顾长洲一边关门,一边说道。 少女摇摇晃晃的走向床边,顾长洲将刚捉的鱼放在一旁便去扶她。小心翼翼,直到少女坐到木床上,又担心她冷扯了薄被给她披上。 少女的星眼投向顾长洲,充满一种审视意味。少年突兀的呼吸有些急促,后背一股寒意直逼脖颈,有些心虚。 “姑娘……我……我叫顾长洲,当时你命悬一线,纯属无奈之举,那老道儿又是修道之人……不过你放心我全程都是闭着眼睛,更没有胡乱手脚。如果你不信,我发誓,我顾长洲如果有半分假话或是道貌岸然,就遭天打雷劈!”顾长洲顶着发麻的头皮说着。“如果姑娘心中恼怒,待你痊愈之后大不了揍我一顿成不?不过我不经打,你到时候给我留口气吊命,我还不能死。” 少女直直看着顾长洲,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诚心诚意的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 顾长洲笑了起来,“你快好生躺下,别再乱动,我原以为起码要好几天你才能下床活动,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 顾长洲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道:“我下海捉了两条鱼,待会给你熬汤补补。” “对了,你晚上觉得冷的话,我待会去王守一那里借一床被褥过来。” “不用了,挺好!”少女环视四周,看着一旁铺陈的稻草。“你夜里就睡哪里?” 顾长洲点点头,“不过昨夜你咳血,我担心你有什么动静,就在木床上坐了一夜,你不会介意吧!” 少女摇摇头,满不在乎。 “你肯定饿了吧!等一会就有吃的了。”顾长洲架锅生活,手法熟练。 没过一会一碗热腾腾的鲜鱼汤便盛了起来。顾长洲端起来,吹了好半晌,没那么烫才送了过去。 少女看着少年忙忙碌碌一刻不停,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歉意。“顾长洲,等我回到家乡之后让人给你送一笔钱过来,重新修缮修缮这宅子吧。” 顾长洲扶起并将烫碗给了她,“不用,我自己存了不少银子,很快就能重新修缮这宅子。” 顾长洲自己也盛了一碗,端在手中。“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浅浅的尝着鱼汤,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鱼汤,一碗满满的心意,让人如沐春风。“余北城。” “北城寒食烟火微,落花蝴蝶作团飞。好名字!”顾长洲低着头喝汤,嘴里念道。 “你上过学?这个解释我喜欢。”余北城问道。 “应该算上过吧!没去过私塾,但是先生教了我不少学问。”顾长洲说道。 “我的家乡在云门山,很远很远。那里有十二城楼,十二城楼十二层,一城一楼,其中一城名北城。”余北城怅然道。 “余姑娘的家乡一定很漂亮,我以后有机会也想去瞧瞧。”顾长洲笑道。 “你呀!这辈子只怕也没机会了。”余北城无奈摇头。 “我会活下去的。”顾长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 余北城看着顾长洲,少年没有失落,反而十分决然。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可知道云门山十二城楼是一处什么地方?” 顾长洲茫然的摇了摇头。 “峰顶中裂,豁为关崖,空悬一楼,十二城。横在三座天下当中,一楼剑气,傲立世间,温养世间剑修。” “那里无数剑修,英姿勃发,意气非常。” “曾有人,把酒执剑,竦身入云,一剑合道。” “曾有人,胸怀意气,腾云驾雾,剑动龙吟。” “曾有人,千秋一念,一剑穿云,力破万军。” “曾有人,孤身举剑,逍遥苍穹,踏破山河。” ………… ………… “那里是天下剑修的向往之地,而你连成为普通炼气士的可能都没有。”余北城放下手中的碗。 顾长洲听得如梦似幻,如痴如醉,那一幅幅画面如在眼前。 余北城原以为少年会失落,谁知他却说了一句。“办法总比困难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对了,余姑娘究竟什么是炼气士十二重楼?”顾长洲问道。 “你道基已毁,根本无法修炼,问这个干什么?”余北城忽然说道。 因为先前的那句话,余北城再看了一眼顾长洲。 火光映照的少年,脸上两道碳痕,洋洋洒洒的冲她笑了起来。 ………… ………… 路难行 第七章 新衣 深夜寒浓,冷风似舞。 余北城正在讲,火光之下少女的脸,犹如人间一抹绝色烟火。 顾长洲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单手托腮,仔细地听,仔细地看,时光静好便是如此。 “炼气士十二重楼……那是修行者的一个大境界。” “余姑娘,什么是修行者?”顾长洲认真的看着木床上的少女。 少女投向一个你白痴的眼神,不过仍然解释道:“修行者,一言蔽之就是通过修炼自身达到超凡脱俗的人。” “大体分为两类,武道与炼气。武道者,修心志,养气息,练肌体,升精魂,他们只求自身,传说武道之巅,寿与天齐。那样的存在早已绝迹几千年,况且如今这条路是一条死胡同。” “炼气士则是修炼特殊的运气法门引天地元气入体,砥砺自身,使其突破凡人之躯。……十二重楼的炼气士,已是炼气大成,寿命可达千年,同行称为小长生境。” 余北城扯了扯薄被,叹气道:“与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道基已毁,根本无法修炼,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恶毒。等我以后成为真正的剑仙,一定帮你一剑斩了仇人。” 顾长洲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世间第一次有人替他打抱不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不过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余姑娘,我一定站在你前边儿。” “你?我一个能打无数个顾长洲。”余北城鄙夷道。 “你别看我弱不禁风,很抗揍的。”顾长洲一边笑,一边认真的说。“那剑仙也是炼气士吗?” “嗯……算是吧!炼气士达到元婴境就要炼气化神,凝神炼婴,修炼出一尊阴神或阳神。而剑修则是采天地之灵,聚五行真气,炼出一柄本命飞剑,可诛敌于千里之外。其实都差不多,也有炼别的东西,终究不过殊途同归。” “余姑娘以后一定能成为剑仙。” “废话!”余北城白了他一眼,躺了下去,侧过身子睡觉。“顾长洲,你虽然不能修行,但是可以尝试武道,你根骨不错,傻不拉叽的即便成就不高至少也可以多活两年。” 顾长洲没有说话,拿着一根枯木枝捣了捣火,又想了想余北城的话。 第二天,天明。 顾长洲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余北城站在门口,腰间挂着三尺青锋,望着头顶的天空。 顾长洲打了清水洗脸,又忙活一会替余北城烧了热水。 “余姑娘,你就暂时住在我家吧!锅里的米粥待会就能吃,我得去做工。”顾长洲说着就要出门。 “顾长洲,剑时越是不是在这镇上?” “剑时越是谁?”顾长洲一脸茫然。 “一个破打铁的。”余北城没好气道。 “你是不是说的剑大叔,镇子上就他这姓,是个铁匠,你找他干嘛?” “我要请他为我铸一把剑。” “余姑娘你可能要失望了,剑大叔封炉好多年了,你腰间这柄宝剑灵性十足还不够用?” “关你屁事!” “剑大叔这人脾气不太好,等我回来陪你一道去吧!”顾长洲说道。 余北城转身回屋喝米粥。顾长洲见余北城没有拒绝便出了门。 ——— 元藏机拎着两串糖葫芦,悠哉悠哉的走在草庐外。小心地喊道:“柒儿,柒儿……。” 一个扎着马尾辫乖巧可爱的女童,正在草庐内玩着父亲新做的木马。听着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迈着小步伐跑到门口,探出去半颗小脑袋,一双小手扒在门上,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可爱。“元叔叔。”柒儿喃喃道。 元藏机蹲下身子,摸了摸柒儿的小脑袋。“猜元叔叔给你带啥好东西啦!” 柒儿嘟了嘟嘴,可爱的咬住一根肉嘟嘟的小指头,摇了摇头,“不知道。” 元藏机缓缓拿出背在身后的糖葫芦,“铛铛铛!” “糖葫芦。”柒儿的小脸上灿烂起来,连忙拿过来,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吃了起来。 草庐木凳上的精壮男子,看也不看,给女儿做着新玩意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剑时越你堂堂一位兵家圣人,就这样看人的?再说了糖葫芦是给柒儿的,与你屁相干。”元藏机拖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我剑时越谁看不准,你小子一看一个准,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 “多大的人了还改不了偷看人拉屎的毛病。” “滚!我不会开炉,更不会为云门山那边铸剑。” “剑时越你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但是柒儿你总不会袖手旁观吧。藏真岛需要你开炉,云门山那边也需要,柒儿更需要。” 剑时越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自己这七窍玲珑,一窍未开的女儿。 “你有几分把握。”剑时越停下手中的动作。 元藏机,顿了一顿,“三分吧!” “你这是在赌。” “我很少输。” “我不想冒风险,不是我怕死。”剑时越又动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保证,你可能会死,柒儿一定会安然无恙,并且拿回她的东西或许更多。” “你拿什么保证,元藏机。千年之前有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结果呢……。” “我的命。”元藏机只说了三个字,决然笃定。 剑时越的手速提快了两分,“我会考虑的。” 元藏机起身向剑时越行了一礼,“岳麓书院那边柒儿可以去读书,这年纪也差不多了。” 剑时越看着津津有味的柒儿,温柔地道:“柒儿想不想去上学读书?” “读书好不好玩,爹。”柒儿嘟囔道。 “还不错,能认识不少新朋友,只是爹不能陪你去。”剑时越笑道。 “那我去,爹爹时常来看我,好不好。” “好!”剑时越当下手中的活,上前擦了擦柒儿的小嘴。 —— 顾长洲与余北城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路过糖果铺子,顾长洲停了下来,“余姑娘……那个……你身上有没有钱……。” 余北城好奇的看着他。“不是……剑大叔的女儿柒儿特别喜欢吃这里的桃花糕,以前我每次路过都会稍两块儿给小丫头带去。今儿咱们求人办事,空着手去是不是有点……有点说不过去。” “你没钱啊!”余北城看着顾长洲。 “我的钱都给姑娘抓药了,算我借的成不成。”顾长洲尴尬的挠头。 余北城丢了一锭银子过去,顾长洲连忙接住,转身进去打包了两盒桃花糕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咱们走吧!” “先去买两身像样的衣服,这太丑了。还有你,一件衣裳缝缝补补也不知多少年了。”余北城带着顾长洲走进一家铺子。 再出来时,余北城一袭素雅留仙裙,仙乎仙乎的,三千青丝简束,美眸俊眉间华彩流溢,微风一起裙角飞扬。手握三尺青锋恍若不染烟火的缥缈仙子。 顾长洲一身青衫,丰神俊朗,颇有点读书人的模样。 “谢谢,余姑娘破费了。”顾长洲感谢道。这是他第一次穿新衣裳,之前余北城穿的是杜老板过年时送他的,顾长洲一直舍不得穿。 “权当是赔你那件衣服了,衣服都破了你还拿着干嘛。大不了我多送你两套好了。”余北城见顾长洲拿着两件旧衣裳。 “不用,不用,缝缝还能穿。” 余北城拿他没办法,也不管他。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顾长洲一路见到了很多外乡人,加快脚步跟上余北城。“余姑娘你除了找剑大叔铸剑以外还要带走其他东西吗?” “不要,我余北城可不是那些皇族权贵,生怕少了份气运、机缘,为此他们可以不记代价,除了大肆挥霍钱袋子外,甚至让下面的人以命去换。”余北城轻描淡写地说道。 顾长洲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天夜晚的巷子,自己差点死在那个老者手中。 “余姑娘你想请剑大叔为你铸一柄什么样的剑啊?” “世间第一的铸剑师,自然是铸无与伦比的剑,一柄专门杀妖的剑。” ………… ………… 路难行 第八章 访剑时越 顾长洲与余北城来到草庐外,见着精致的草庐,别有一番风情。 顾长洲上前轻轻扣门,玲珑小可爱的柒儿小心翼翼将门徐徐开了一缝,小眼睛贴上去瞧个究竟。 呼啦一把掀开木门,噹的一声脆响,木门摔得斜斜下垂。“长洲哥哥!”柒儿雀跃道。 余北城大眼一睁,有些吃惊,“小家伙劲儿这么大?” 顾长洲笑道:“柒儿天生神力,别看她年纪小,追着王守一满山跑。柒儿,这位是余姐姐。” “余姐姐。”柒儿叫道。 余北城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特别喜欢。 “长洲哥哥,你可好些日子没来瞧我了。我爹又不许我乱跑。”柒儿嘟起小嘴。 顾长洲上去抱起小姑娘,“这不是来了嘛!看给你带了什么。”顾长洲扬了扬手。 “桃花糕。”柒儿两个小眼睛放光,伸脸嗅了嗅,“好香!” “你个小馋猫。”顾长洲抱着柒儿往门内走。 “顾长洲,门我刚修好,这活得你干!”剑时越从屋里走出来。 顾长洲打过招呼,“剑叔你放心这门保管给你修好。” “这位是余北城余姑娘……。” 顾长洲话还没说完,剑时越开口:“十二城楼那么多剑,哪把顺手使哪把,何必这么费事。” “正因为没有一把顺手,所以我来了。”余北城目光直视剑时越。 “三尺青锋在手你说不顺手?” “不仅仅要顺手,还要足够的强,三尺青锋已跌至半仙兵,有心无力。”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剑时越眯起眼睛,三尺青锋躁动起来,剑时越只是看了一眼,青锋沉寂。 “不知道,我会等,等到你答应!”余北城从咫尺物内取了一块青铁出来,放在了石桌上。 剑时越眼神不察的动了一下,“玉辟邪,这么大一块看来是你祖传的那块了,这东西拿出去能换九座城池不止,你丢在这?” “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二人的谈话顾长洲听不懂,在一旁同柒儿吃桃花糕。 剑时越没有理余北城,而是转头看着柒儿与顾长洲。“真是人靠衣装,傍上大腿了倒颇有点酸秀才的外形。” “剑大叔你别开玩笑了,余姑娘就想请你帮忙铸把剑,你就帮帮忙吧!”顾长洲恳求道。 “就你小子这老好人的模样,换以前我早给你扔海里喂鲨鱼了。” “长洲哥哥别怕,那些小鲨鱼柒儿一拳一个。”柒儿咬了一片桃花糕笑眯眯地。 剑时越看着自己这小不点还护短,无奈叹了口气。 “请我铸剑可是很贵的。” “请讲!” “十二王座的项上人头。” “成交!” “好,云门山来的人有魄力。” “我就说剑大叔人好不是!”顾长洲走到余北城身边道。 “我有你小子人好,东阳的风火剑二口你都能白送人。”剑时越嘲弄道。 “就两柄小木剑而已送人有什么问题。”顾长洲呆呆的说道。 余北城与剑时越看傻子一样看他。他不知道那风火剑二口乃是纯粹的仙兵与红衣女子送他的那柄同数一个时代。 顾长洲被看得有些尴尬,连忙找了工具去修门。 剑时越进了屋子没再出来。余北城同柒儿玩耍,小丫头有得吃开心得不得了。 临近傍晚,顾长洲才伸了伸腰。“行了。” “剑大叔,门修好了啊!我们先回去了,余姑娘的事拜托啦!”顾长洲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收拾东西。 草庐石阶上,余北城与柒儿笑嘻嘻的说话,顾长洲看在眼里觉得余姑娘这样的仙子谁见了都会喜欢,柒儿这样可爱的孩子也是人见人爱。 “柒儿,我们要回去咯~”顾长洲轻柔的道。 “啊~不在多玩一会儿啦!余姐姐给我讲故事可好听了。”柒儿有些恋恋不舍。 顾长洲摸了摸柒儿的小脑袋,“咱明儿又来就好了,余姐姐这两日身子不太好要多注意,等她痊愈咱们去海边捉螃蟹好不好。” “好呀!好呀!”柒儿高兴的拍着小手。 剑时越从屋里走了出来,“柒儿过些时间会去岳麓书院读书,我走不开,顾长洲你愿不愿意替我送她去大宋王朝。” 顾长洲想了想,道:“什么时候?” “大抵明年开春。” “明儿我同杜老板说说,求他给我放些假。”顾长洲回答道。 剑时越“嗯”了一声,带着柒儿回屋。 余北城与顾长洲于将暗未暗的天色中往回走。幽僻的小镇街道,三三两两的人家灯火,一路上两个少年没有太多话。 穿过小巷见到自家的灯亮着,心想应该是王守一来了,一进去王守一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只烧鹅腿,正啃的十分起劲。 见到顾长洲一身青衫,改头换面,最重要的是身边还跟着一位不可方物的出尘美女。 嘴上吊着的烧鹅腿,突然就不香了。“顾长洲可以啊!”王守一突然间站了起来,“我说你小子这两天怎么没了踪影,肯定是发横财了。” 王守一冲到顾长洲耳边嘀咕:“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顾长洲你可以啊!” “你胡说什么呢!可千万别让她听见,不然大家一起完蛋。”顾长洲怯怯地小声道。 余北城拿着三尺青锋,环手抱胸,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 二人不知道,余北城可是十二城楼的天才剑修,先天剑体被誉为剑仙胚子,天生剑心通明,气息自然流转。再加上修行者五识本就强于一般人,刚才二人的碎碎低语对余北城来说犹如在耳。 王守一与顾长洲呆呆的盯着少女,“她耳朵这么好?” 顾长洲心慌慌地,“她不是一般人……。” “啊……!”两道惨叫划破夜空。两个人被揍得鼻青眼肿,头上顶着几个大包。 “顾长洲你以后自求多福了。”王守一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看着顾长洲。 余北城在一旁吃着王守一买的烧鹅。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顾长洲捂着头。 “哦,我要离开岛上去千机楼修行。特地过来跟你道别。”王守一道。 “千机楼?”顾长洲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贾师傅说我是非命之命,虽然祖上曾经出过一位剑仙,但是他说我如果练剑成就不会太高。”王守一坐在顾长洲对面。 “贾师傅就你这么一个徒弟,肯定不会害你。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深思熟虑的决定。”顾长洲说道。 余北城倒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守一,“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千机楼可是世间机关术的顶峰,有多少人排着队送钱都进不去,你还一副苦逼脸。” “余姑娘知道千机楼?”顾长洲问道。 “千机莫变,神机鬼藏。机关术之神奇令天下叹为观止,如今九大王朝多数机甲器械皆出自其手。”余北城寥寥几句。 “听上去挺唬人的看来还不错。”王守一眼睛一亮,又将手伸进怀里,“对了,这个给你。” 王守一掏出一本保存完好的古籍,正是那本剑经。 “这个给我干嘛!这是你的传家宝,我不能要。”顾长洲推脱道。 “顾长洲你听我说,我们两个爹娘都死的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就留着当个念想吧!”王守一摞到顾长洲身旁,低声说道:“你上了那座山,往后会用到的。贾师傅说那山上有一柄仙剑,由九大王朝分出气运花了大代价镇压于此。我们同龄的孩子中没有一个人上过那座山,虽然大家只是出于好奇,但是顾长洲有人知道这件事。我曾经无意间见过马天龙好几次上山失败,所以你要小心他。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贾师傅也是因为你上了山才同意我同你说,因为会惹出很多麻烦。” 顾长洲盯着火堆红焰焰的火苗,点点头。“这剑经我不能收。” “顾长洲……”王守一大声吼道,双目瞪着他。“你不收着往后我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哪里去找师父?学费很贵的,现在我这么穷。” 余北城好奇的看着王守一,觉得顾长洲这家伙的朋友脑回路难道都这么特别。 王守一一把塞在顾长洲手里,“你可要好好学,日后成为那名扬天下的剑客,好叫我也吹吹牛。” “这样我先替你收着,等以后你想要我再给你。”顾长洲笑道。 “随你,只要你收下就好。”王守一拍了拍顾长洲的肩膀。“走了,以后有机会来千机楼找我。” “等等!”顾长洲叫住王守一。 “要走了,自然要喝杯酒,王守一你可要用心学。”顾长洲取了三个碗,养剑葫一倾满山三碗。 “这么香,杜老板搞的百仙酒?”王守一惊奇道。这玩意儿杜老板视若珍宝,卖都不舍得卖,他对你真是当亲儿子。“一碗不够啊!” 三个少年,谈笑风生,一碗之后再一碗,酒斟满,齐入喉,夜色不知少年愁。 直到第二日天明,王守一早早便离去。 ………… ………… 路难行 第九章 拳谱 顾长洲醒来后发现王守一已经离开,想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面,终究有些伤感,不过能去千机楼那种地方修行,还是替他高兴。 余北城在木床上睡的香香,顾长洲替她盖好乱蓬蓬的被子。又整理了一番屋子,洗了把脸,打算煮好粥之后再叫余北城。 今天不用去药铺帮忙。顾长洲轻轻合上门往山的那头走去,采了小半兜野菜回来,洗净之后切成丝状,掺进锅里准备同米粥一块煮,清香十足。想着余姑娘一定会喜欢,便开始生火。 可能是昨夜受了潮气,左右点不着火,忽然想起徐庆十文钱买来送自己的那本没有一个字的古籍,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连忙拿了出来,支着小火苗就去点,岁月旧黄的薄薄纸张遇上火焰本应猛烈燃烧起来,可是顾长洲举了半天这破书竟然毫无反应。 顾长洲好奇之下也杠了起来,举着古籍一直点。没过多久破旧的古籍上缓缓出现了字迹,三个字映入眼帘“逍遥拳。” “难道真是什么宝贝?”顾长洲心里嘀咕,连忙去叫余北城。 余北城浑浑噩噩的撑起身子,“干嘛!” “余姑娘这书原先没有字,我在火上点了半天点不着,最后竟然出现字迹,你说神不神?”顾长洲兴奋的说道,如同发现了一座新大陆。 余北城迷迷糊糊的说“什么字?”原本修行的余北城即便不睡觉也不会影响精神,修炼之人只需要简单的呼吸吐纳便可以卸去一身疲惫。只是昨夜饮了百仙酒,对炼气士有着莫大的好处,,此刻稍稍有点困意。 “逍遥拳。”顾长洲看着古籍念出来。 余北城微整衣襟,坐了起来,毫无表情的说道:“倒还将个就,哪来的?” “那天一个老叫花子生拉硬扯要将这古籍十文钱卖给徐庆,徐庆愣是瞧不上。不过最后嫌他烦人给了钱,给了十文钱买了下来,我刚好路过就扔给了我。”顾长洲回忆着经过。 “那你可得谢谢人家,这东西还不错,逍遥拳于当世武道算是清流高品。你可要好好学,还有王守一那剑经,你虽然道基已毁,但是可以多看看说不定有收获。”余北城起身,取水洗漱。 顾长洲在一旁若有所思,“既然是一件不错的宝贝,那我还是去还给徐庆吧!” 余北城用力的翻了一记白眼,“顾长洲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人人都能遇见,你倒好非但不乐呵呵的狼吞虎咽,反倒要送出去。你这样的人,不是傻,就是呆。” “那徐庆祖荫庇佑,机缘造化甚至不输先天剑体的马天龙,就这东西他确实不大瞧得上。不过对于你顾长洲却是至宝……。” “可这毕竟是徐庆花钱买的,如果他知道这是宝贝,肯定不会送我。他这个人除了喜欢炫富以外还是挺不错的。大家都街坊邻居占人便宜总归不太好。”顾长洲看着余北城似乎在问她。 “随你的便!”余北城彻底没了语言。 “那你先吃野菜粥,我去去就回来。”顾长洲一溜烟儿就出了门。 来到徐庆的府邸,大大的宅子门口蹲着两尊尊贵威严的石狮,气魄非凡。 顾长洲走上去叩了叩门,出来一位年轻的侍女,模样生得也十分好看,听说是一处学宫的尖子,徐庆的父亲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买了过来,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念初。” 念初开门一瞧,见顾长洲一改往日衣衫褴褛,不由得诧异道:“顾长洲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怎么有事情?” “念初姐姐,徐庆留在我这的东西我特地送过来。”顾长洲笑着说道。 徐庆碰巧路过念初身后,提着嗓子“顾长洲你丫的有毛病啊!我徐庆送出去的东西能在要回来?快滚蛋,再不走我要放狗了。” 顾长洲一想到徐庆家的那黑子,四肢健壮,犬牙锋利,人见人怕。不经打了一个哆嗦,“念初姐,那我先走了。” 念初看着片刻不停留的顾长洲走远,忽然说道:“以公子的本事如何看不出那古籍的门道?” “念初姐,我走的不是那条道,顾长洲这人还不错给他说不定能保条命,多活几年。”徐庆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着。 “想不到我家公子还是一副菩萨心肠,难能可贵哟!”念初打趣道。 “得了吧!我就是见不惯马天龙那种人,根骨天赋好成天扮猪吃虎,太假了。”徐庆说道。 念初看着自家公子模样浅浅笑了起来,想着当初极力拒绝跟着徐庆,如今看来还是不错的选择。 余北城正一口一口的吃着清香的野菜粥,见顾长洲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怎么样?人家瞧不上吧!”余北城端着碗起身,移步门口,看着顾长洲。 “余姑娘你怎么就知道徐庆看不上?”顾长洲大口大口的喘气,因为害怕徐庆那家伙真的放黑子出来,一路飞跑大气儿不敢喘。 “武道一途在炼气士眼中居于末流,但凡有点根骨资质的都不会去走这条路。炼气士讲究性命兼修,神即是性,气即是命。炼气之道,运天地元气于周身经络,上下流行,结于气海,开辟气府,大化洞天,而生万神。神归,万物云寂。气泯,万物无生。普通炼气士初三境便有一副铜皮铁骨,中三境之后寿元二百余年,再往后就很复杂了,与你说也是白说。反正炼气士的入门需要天赋根骨资质,门槛相当高,需要特殊的运气法门,这些法门都是那些山上门派宗门的宝贝,不轻易传人。” “至于武道……大多是根骨、天赋、资质不够的人修习,武道十境,前面九境,分炼体、炼气、炼神,各三层境界,每一层都举步维艰,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与修行者不同,走的快慢并不那么重,拼的是底子,底子打得越实越好。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小西天的佛门有人天生成圣,一人六通,丈六金身体魄之强媲美武道十境大能。不过却不是修习武道,佛家讲究至虚守寂,求功德圆满,有时候也不太讲道理。所以这拳谱你凑活着练,以你的根骨不算太难,即便以你这脑子登不上高山,至少也可以守住精元多活两年。” 顾长洲听得认真也来了兴趣,端着两个小板凳,两个人坐在台阶上。 “炼体又称造式三重,第一重境界,塑身境,气沉丹田,引八门。虽然巅峰圆满看不出几分气象,但是也算入了门槛。关键在于那一口气,完全引入开、休、生、伤、杜、景、惊、死此八门才算成功。任你疾雷风烈,我自巍然不动。” “第二重境界,锻经境,此境界全身经脉得到空前锻造,坚韧不拔。习武之人能走多远,此境界很重要。” 余北城看了一眼顾长洲又望向门前几只灵气十足的鸟儿。 “第三重境界,玉骨境,也是炼体的最后一重境界。百关九节重塑与锻经境相辅达成百关透彻、经络清净。不过这一重境界需要饱受离火之苦,能不能迈出去得看习武之人的运气。成则铜皮铁骨,武道一途可更近一步;败则终身止步,再难有所成就。” 顾长洲听得似懂非懂,心念神游,看着远处。 余北城伸了伸懒腰,“顾长洲我看你最多到炼体三重,第三重将大部分武人拦了下来。” 顾长洲忽然说了句,“余姑娘这逍遥拳怎么练?” 余北城面色一动,看着少年手中的拳谱。“当然是照着练,怎么练,你不认字?” 顾长洲也发现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蠢。“余姑娘你懂得真多,这些天我学到不少东西。” 余北城一脸倦意,“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会觉。” 留下顾长洲一个人在门槛坐着,手里拿着那本拳谱,开始翻动起来。 “逍遥拳,吾之拳法脱于俗流,意在逍遥,不拘泥于招式,将此九式炼至大成,汇通其意,杀力无匹;可徒手捣江三千里,力挽垂云下四海;负手青天绝云气,扶摇直上九万里。若有缘人习之,不求发扬光大,莫要辱没其名……” 顾长洲看着不算太厚的拳谱,觉得此拳的开创者一定是一位高人,这开篇就有如此气势,只是没有署名。 继续翻看下去,九式拳法有文字注解,有图形绘画,顾长洲看得十分入神,不知不觉照着拳谱上的图形练了起来。 少年在简陋的院子里,手拿古籍歪七扭八的学起来,怎么看怎么不对。 —— 元藏机在无名山巅与红衣女子并肩而立,目光落在简陋院子胡乱练拳的少年身上。 “我挺好奇,你为什么选他。”元藏机淡然开口。 “你不也选他做护道人吗?”红衣女子开口。 “我以为你会选择马天龙或许余北城甚至是尹小龙或者阿阁。” “多少年了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天赋奇绝者早夭,况且我乐意。”红衣女子没把这位镇守一方天地的圣人放在眼里。 元藏机无奈的笑了笑,“顾长洲身上的确有难能可贵的品质,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命去赌。” “可你终究对他有所托付,如今我是他的人,你的算盘打的不可谓不小。”红衣女子看了元藏机一眼。 元藏机尴尬的移开视线。 “我不在乎,一切随他高兴。”红衣女子消失。 ………… ………… 路难行 第十章 阴阳困心术 余北城睡了一觉,起来发现顾长洲在院子里神哉哉的举拳,晃过去,晃过来。 “顾长洲,你在干嘛!”余北城问道。 “练拳啊!你不说让我照着练吗?但是我感觉怎么都不对,余姑娘是不是我太笨了?”顾长洲举着一个脚扎马手朝天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余北城面色一青,实在憋不住,“哈哈哈”弯腰笑了起来。 顾长洲看她笑得收不住,停下动作也呆呆的笑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憋不住!”余北城连连摆手,好半天才勉强缓过来。 “要是这拳的开创者在这里,非得让你气得翘辫子。拳谱呢?”余北城问道。 顾长洲连忙拿了出来,“这里,这里。” 余北城一把接了过来,“你不怕我偷了你的宝贝?” “怎么会,余姑娘不是那种人,再说你如果要拿去就好。”顾长洲微笑道。 余北城将拳谱通观了一遍,“我看了一遍拳形,未读其意,我打一遍给你瞧。” 顾长洲连忙点头。 余北城放下三尺青锋,落步院中,拉开拳架。走拳之势宛若云起乾坤荡,拳姿洒然,步伐写意,拳拳相扣步步连贯,拳速不快却风扯呼响,有飘风振海之势。 此时,顾长洲看着素雅留仙裙的舞拳女子,只觉得,万里斜阳日暮,人间最是惊鸿。 余北城打完收势,看顾长洲怔怔出神。“看清楚了没?” 顾长洲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我只模仿其形,不过架子应该还算标准。你就照着这练,习武讲究稳,第一步就是站桩。不过这拳谱九式拳法的演绎融合了拳桩的特点,只要你勤加练习不懈怠,好处多多。打一遍我看看。”余北城老气横秋坐在了小板凳上。 顾长洲走过去按着余北城刚才的动作打了起来。打完之后连忙问道:“怎么样?” “还行,比闻名天下的王八拳好两分。打个几千几万遍能有点门道。”余北城笑道。 余北城父母乃是十二城楼上的大剑仙,继承了二人的惊人天赋不说,天生剑道奇高,生来便通炼气之道,气息自然运转。这拳形在她的演绎下,未读心法便有了七分神似。 顾长洲知道那王八拳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也不在意,笑了起来,“没错,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也是这个道理。” “走吧!去草庐。”余北城提起三尺青锋走去。 顾长洲跟在后头,一遍一遍的演绎拳法。 —— 上霄峰凌云老祖看中马天龙的根骨天赋与剑仙胚子的体质,特地派吴猛来藏真岛接人。 马嘉兴得知自己的孙子被那山上的仙家宗门看中,日后定然前途无量比在那些个世俗王朝中摸爬滚打更有盼头,不由得好生招待吴猛,说了很多阿谀奉承的话,并且暗中透露王家有一部剑经的机缘造化。 吴猛并未在意,不过这个消息在放出去之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中东陵城杜家与周家尤为关注,如今的东陵城由杜、周、林,三家鼎足而立背后各有倚仗,行事作风一贯独断专行,甚至连相邻王朝的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里。 两家人得到消息之后,找到王守一。希望对方能够将祖传剑经卖给自家,王守一说什么也不肯,“说那是祖传的东西,不敢随意支配。” 失望的两家人悻悻而归,又各自想着既然大家都没得到也不吃亏,便散了去。 周绍臣却在回去途中意外获得了一方玉枕,长一尺二寸,白若水精,通透非常,如临水睹物,其上雕刻有星辰图。 陪同而来的周家供奉,武道八境的周晋一眼便看出此物对于武道修习有莫大好处。 “绍臣你可知这是何物?”周晋问道。 少年摇摇头,“看上去是个宝贝物件儿。” 周晋笑了笑,“这东西叫重明枕,对于修习武道的人来说算是难得的至宝。枕它而眠可改善人的体魄,日积月累可令一方武运亲近,踏足九境不过时间而已。” “这么神奇?”周绍臣一脸诧异。“传闻这藏真岛遍地是宝贝,想不到真是这样,难怪当初几位大能联手立下规矩,不然九大王朝、四方天下还不闹个底儿朝天。” “这藏真岛有太多秘密,不是我们所能臆测的。”周晋说道。 “管它呢!反正有了这重明枕算是不虚此行了,比那本剑经来得实在。”周绍臣笑了起来。 “为什么?” “周叔叔,这还用问嘛!那本剑经或许的确是非常好的东西,但是并不适合我,炼气士讲究根骨、天赋、资质,三者不可或缺,而我只占其二。即便我们得到也不过是为他人种树,这重明枕却不一样,对我而言它是当下最好的东西。一双再如何奇丽的鞋子,不合脚始终是难以跑快的。”周绍臣走在周晋前边说道。 “你长大了……。”周晋怅然道。 少年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面对着周晋,“我们的处境不允许我成长的太慢。” 周绍臣又向周晋面前走了两步,低身说道:“这剑经是有人故意做的局。” 周晋面色一变,看着周绍臣。 周绍臣不由得狡黠一笑与周晋并肩而行,“难道周叔就不奇怪是什么人放出的消息?那王守一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那是他祖传的宝贝他绝不会外泄。” “你知道是何人?”周晋边走边问。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个人的目的绝对不是那本剑经。而且我感觉那剑经不在王守一手上,剑经只是一个饵。多欲则贪,必铤而走险。”周绍臣低着声音,面无表情。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拿下那剑经,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嗯,可是热闹没看成啊!”周绍臣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 ………… —— 夜色深沉的草庐,顾长洲不停的打着那套新学的拳法。 柒儿在一旁掰了两片桃花糕送入嘴,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嘴里还不断发出“嚯”“哈”,逗得顾长洲停下来看她,直乐。 余北城与剑时越一直在草庐里边,谈了很久,直到很晚才出来。 柒儿举着小拳胡乱挥舞,顾长洲见余北城出来,便道别了剑时越。 两人走过小径,穿过深巷。 忽然之间,一股肃杀之意直逼面门,九境剑修的余北城于修炼一路早已是登堂入室,当即云行电逝一把将顾长洲拉至身后。 顾长洲根本不知何故,整个身子腾空,一脸难以置信于空中惊奇的看着余北城。他落地之后才发现被陌生人挡住去路,一副神色不善的模样。 “杜家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狗胆了?”余北城冷笑道。 “九境……剑修……。”一位老妪杵着一根桃木拐杖,看着身形佝偻,精神却异常饱满。 “老东西,在这里动手凭你们那一亩三分地怕是不够……。”余北城握住三尺青锋,随时准备拔剑。 那老妪威凛凛的道:“云门山那边来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嘴臭。” 余北城深深地皱了皱眉,“你们想做什么?” 一个奇丽貌伟的少年说道:“只需要你们将那本剑经卖与我便成。” “若是不卖呢?”余北城目光陡然一寒。 “不卖,那就只能强买了。只要不杀人就不算坏了规矩。”老妪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余北城拔剑欲出,寒光冷气,直射斗牛。 老妪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乍远乍近,玄光荡漾,来往不已,直漫其脚下。 “五行制地……。”余北城被封住行动,正苦苦挣扎。 “丫头,你的确天赋绝伦。不过我老太婆活得久,以你如今的修为破不开的。” 老妪与同行的少年缓缓迈步向顾长洲,“顾公子只要开个价,我杜家都会接受。” “两位实在对不住,剑经不能卖。”顾长洲说得很坚决。 老妪躬着身子,看了一眼青衫少年,语气凛人,“那东西对你来说没什么大用处,何不成人之美。” “若是我自己所有之物,白送你们也无妨。可是那本剑经是王守一祖传的物件儿,我不能这么做。”顾长洲的神情十分认真。 “难道你就不怕死吗?”老妪侧头盯着顾长洲,凛冽的目光比冬日深夜的寒气更加彻骨。 “我听说这里不能随便杀人。” 老妪的眼睛深深地眯了起来。“不错,不过我们不动手,你就是因我们而死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相反你身上的三分文脉气运也会因此散于天地,那些读书人会感谢我的。” “所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老妪阴声道。 她的瞳孔忽明忽暗,看了一眼顾长洲。顾长洲顿觉一阵阴风翻涌,自己已不知身处何处。 只见头顶黑雾迷空,脚下金光遍地,置身其中惊心胆魄。 余北城一眼便看出了老妪的手段,“阴阳困心术。” “不错,如果我动手杀了他,即便他门衰祚薄身无依靠,但毕竟是岛上的人。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也知道破坏规矩的后果。可若他死于自己的心结之下,就算因我而起惩罚也不会太重。”老妪自信满满的说道。 余北城第一次释放出杀意,忧虑的看了一眼顾长洲。 阴阳困心术会使人堕入幻境,将自身的贪念、执念、怨念、妄念不断放大,映照出自己的心魔。若术中之人,本心失守,心魔便会借机疯长吞噬真我。 “阴阳家的困心术不过尔尔,真当是什么狗屁都上得了台面。”余北城破口骂道。 “你云门山的剑修心性比天高,连天下读书人都未正眼瞧看,自然入不得你们的眼。”老妪话音一转,“不过他不一样,他只是普通人。人有所好,诱之必取。不是谁都能克己守心的。” “是吗?那我得替顾长洲好好感谢你,替他提早战胜心魔。”余北城笑了起来。她相信顾长洲,顾长洲如果道基未毁拜入一座好山头,日后的成就不会太低,至于能不能成为剑修她不知道。 之所以相信,是因为顾长洲有个优点。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但余北城这个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可以输给任何人,不争输赢,不争利弊,豁然处之,但是他不会输给自己,不会丢掉自己的真。 顾长洲置身幻境当中,环首四顾,眼前生出种种幻象。老秀才冲他招手,王守一笑脸相迎,马天龙诚然示好……很多很多与他有关的人、物、事,一反常态的出现。 顾长洲与这些幻象并未保持距离,他的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假象,他曾在先生的藏书中见过这种状态,书中称此为“映照心魔。” 炼气士有一个特殊的境界,需要斩心魔才能更进一步。近乎有七成的人被拦在此处,要么斩得不彻底,要么被心魔所惑身死道消。 顾长洲一一走过那些念,那些念成的幻象如同被淡淡春风扶过,盈盈秋水沐洗,点点消散。 最终,来到一位天然明姿秀色,俨如洛水仙子的女子身前,正是余北城。 当下的余北城粉黛盈腮,丰姿秀美,淡去了那几分盛气凌人,态度娇好。顾长洲一见,心神轰然如遭雷击,宛如惊风乱了芙蓉,本心摇摇欲坠。 “顾长洲快来娶我。”幻象所成的余北城,莲步轻移,秋波斜视,微笑含羞,那风情万种难与人说。 顾长洲微笑着伸过手去,幻象化为漫天光点。那些消散的各种念化作狰狞之态,张牙舞爪。 “我是少年,她亦是少年,结婚这种事还早着呢?” 这一刻顾长洲心魔俱除。 头顶遥遥无尽处,骤然之间,一道惊雷之声炸起。“大胆顾长洲!凡尘之人竟敢染指天上仙。” 顾长洲脑袋嗡嗡嗡地一片空白,头痛欲裂,双手撑着头隐隐有些站不稳。 山巅之上红衣皱眉,望了一眼虚空,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老秀才在藤椅上笑道:“这老婆子误打误撞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道声音消散之后,顾长洲清醒过来,看着杜家二人。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老婆娘,我就说你阴阳家的困心术上不了台面,你还不信。这小子是个异类,心善之人,福泽多。”余北城被五行制地困在原地。 杜老妪的心神出现一个声音,话音之后,面色大变连忙拖着杜家的小子离开。 留下顾长洲与余北城二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顾长洲问道。 “我怎么知道什么什么情况,或许那老太婆发善心决定不为难你了。”余北城一脸毫不在意的说道。 “顾长洲你可以啊!中了困心术还能安然无恙。” 余北城的声音响起,顾长洲忽然想起幻境中的最后一道幻象。不知不觉有些尴尬起来,“余姑娘,你是不是要走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两人一边走一边说。 “今天你跟剑大叔聊了那么久,我猜应该是你要离开了。”顾长洲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嗯,我离开家也很久了,该回去了。怎么舍不得我啊?”余北城停下脚步看着顾长洲。 顾长洲被看得有些惶然,“嗯……是有点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你不是说以后要去云门山瞧瞧吗?”余北城笑了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我等着你!” 顾长洲也笑了起来,“好啊!余姑娘我问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咱们相处这么久了,当然可以。” “余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顾长洲怯怯的问道。 余北城一个摆裙转身,两人四目相对,“顾长洲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长洲被这一问,直接傻在了原地,呆头呆脑的一动不动。他万万没想到,余北城竟然会这么问他。“呃……” “顾长洲说假话嘴可是会烂的。”余北城带着特别语气道。 顾长洲点了点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喜欢。” 余北城迈着步子,围着顾长洲走了一圈。然后挎剑一路往前,“我喜欢的男孩子,那一定是青衫载酒,世间最厉害的大剑仙,最厉害!气荡三江,剑横五岳,什么儒家十圣六贤,道祖佛陀,他一剑当前通通绕着走。” 这一刻少年想练剑。 “顾长洲不得不说你眼光非常不错,哈哈哈!”余北城笑得非常灿烂。 顾长洲也笑了起来,“我也觉得不错,我想要成为那样的剑仙。” 余北城骤然转身,笑颜如花,“我等你!” ………… ………… 路难行 第十一章 老秀才离去 杜家一老一少在小镇的客栈房间内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十月天气,日短夜长,孤灯之下的两张脸颊,愁容满面。 “婆婆,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少年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妪将桃木拐杖靠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方天地的那位圣人发了话,我们不得不听。” “那元藏机当真如此厉害?”少年犹有不甘地说道。 老妪苦笑了一下,坐了下来,“能够一拳打穿一座天下的男人,无论是他的拳头还是他的话,份量都不是我们杜家能够承受的。” “不是说他境界出了问题吗?”杜家少年望着老妪。 “浩儿,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如今的东陵城我们杜家要破开局面已经需要竭尽全力,倘若真的惹恼了他,使其不计代价出手,我们杜家即便有靠山也要付出惨重代价。”老妪低沉着嗓子。 “那马天龙倒是好计谋,想要借刀杀人,都怪我心大不然也……。”杜浩愤怒难当。 “罢了!只要你没事丢一桩机缘造化算不得什么,无非多花些钱财另外寻就是了。那马天龙天生的剑仙胚子得上霄峰青睐,我们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只是这样一位天才少年,为何会视那道基已毁的顾长洲为死敌?” “马天龙这样的人根骨、天赋、资质绝佳,又偏偏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见情而谋,事无不济。这一次栽了一个大跟头……。”杜浩说道。 “上霄峰的那些兵家剑修,哪一个不是擅谋善布,对于形势地把握令人心悸,他们能够极快且精准地掌握事情发展的规律并做出最有效的行动。兵者,诡道也!用于机,显于势……而马天龙正是他们需要的人。” “这样的人,无论是作为敌人,还是同盟,都是十分令人头疼的。”杜浩叹了口气。 “不错……。”老妪的脸在灯火下一半明一半暗。 —— 第二日,天明。 老秀才早早换了一身儒衫,掩门而出,风透入怀,推出两片黄叶来。 元藏机在门外早已站了半晌,“当真要去?” 老秀才笑了起来,颇有两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总归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我送你。” “不必!我还得去看看我那弟子,叫了这么多年先生,总归还是该磕个头。” “文脉老祖的关门弟子,辈分倒是挺高。”元藏机道。 “元藏机你不做买卖真的可惜了……。”老秀才微笑着微微停顿了一下,道:“我帮不了你。”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元藏机行了一礼。 老秀才的身影渐行渐远。来到顾长洲的老宅,望了一眼,院内空闲,大门半开,几缕炊烟冉冉。“顾长洲,顾长洲……!” 顾长洲听有人叫自己,头上顶着点点草灰就出来了。一见老秀才连忙迎了上去行礼叫“先生”。 余北城走到门口一见是老秀才也行了一礼,“晚辈,见过先生。” “丫头,不必多礼!我与他说会话就走。”老秀才和颜悦色的说道。 “先生找我有事?”顾长洲手里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要出趟远门,特地过来看看你。”老秀才看着少年笑了起来。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啊?”顾长洲带着好奇的表情问道。 老秀才背着手,如同教学的时候一般沉吟了一会儿,“去人间做客,大概会去很久吧!” 少年的表情忽然垮了下来,他知道先生这么一说便是真的要去很久很久。 顾长洲忍着情绪不发作,只是低着头,不去看老人的眼睛。他怕自己一抬头,便忍不住落下两行热泪。“黯然销魂,唯别而已。” 老秀才伸出手,摸了摸顾长洲的头。“小长洲,悲欢离合乃常态,你我也没有例外。” 顾长洲仍旧低着头,用力的点头。 “先生离开之前想知道你想做一个什么样人?……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小八,也问过善俊,包括长右那家伙,他们的回答我都不大满意。” “小八敏而好学,的确是才高八斗,和那白彦博一个尿性。善俊喜琴,琴音冠绝,当世之最。长右性子慢,所以稳,就是对读书不咋的可以说大字不识几个,不过他的剑是很厉害的太快了!” 顾长洲有些茫然,岁值少年,如何想过那般远。“先生,我不知道……。” 老秀才笑了笑,“不知道,才最妙!” 顾长洲挠了挠头,“先生难道就非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就成为我就好了啊!无论以后我是荣华富贵,还是金戈铁马,或是两袖清贫,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所是。” 老秀才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连说了三声好。“太妙了!此言可以满斟酒。” 顾长洲连忙转身取了两个碗,满满当当的斟了两碗酒,递过一碗与老秀才,自己便要去饮。 老秀才轻轻地打开他的手,一饮碗中酒。“这酒是给先生喝的。” 老秀才将空碗一扔,那碗直接原封不动回到了原处。“跪下磕头。” 少年诚然而跪,三叩首。 老秀才满意的点头,手里多出一卷玉简,递给顾长洲。“这玉简好生收着,修炼登堂入室之后才可翻阅。往后替为师去人间好好走走。” 顾长洲双手接过玉简,“是。” “这人间忽然有那么点儿意思了。哈哈哈!”老秀才大笑而去。 下一刻,他凌云而起,自天而下,直落那座读书人最多的浩然天下。“圣祖庙下三百年,换得人间一抹春。” 一座无名大山之中,骑驴的崔玄山目光落到那浩然天下崩碎的云涛,嘴里念念有词。 少年起身进屋,余北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吃过饭后,顾长洲又开始练拳,经过一段时间的勤练拳架也已经有几分模样。只是还没有感受到余北城所说的那口气。 不过少年并不着急,他相信只要把拳练好,迟早能够感受到。 他明白何为欲速则不达,少年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小镇街道,海边,山脚,小巷,古井,竹林,很多很多地方都能看见青衫舞拳。 ………… ………… 路难行 第十二章 龙柳 东陵城杜、周两家,一家空手而归,一家略有所获,各自打道回府。 老秀才离开藏真岛去那浩然天下圣祖庙坐镇三百年,名为镇守,实为囚禁。 文祖山,位于浩然天下中部,高峰入云,山势竞上,天下独绝。一古庙历经千年依旧风烟俱净,五色交辉,泉水绕石,泠泠作响,正是文脉祖庭圣祖庙。 老秀才慵懒地坐在蒲团上,“师兄,咱们好久没见你也不迎一迎我。” 老秀才身前坐着一位,发须皆白,一身洁白儒衫一尘不染的老者,背对着他。 片刻,老者的声音缓缓响起。“回来就好,我真怕你死在外边。” “那崔玄山花了代价由天外天折返,大闹文庙之后又隐匿踪迹,你说他想做什么?”老者没有转身,唯有沧桑的嗓音四散开来。 老秀才半躺了下来,耷拉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崔玄山能做什么?当然是跑路了,这家伙可是个千年老王八。” “你在藏真岛收了一名关门弟子,小八为他足足跌了四境,看来是个不错的苗子,他的眼界可是非常高的。”老者一字一句的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忧虑。“小孟……与天人对弈,如履薄冰。” 老秀才又立身坐了起来,“是个春风般温柔的少年,平凡且简单。师兄觉得我能否胜天半子?” 白衣儒衫老者笑了起来,“你从来都不争输赢,如何在乎半子?当年那场大战之前,师父在世之时,整个天下你未曾赢过也未曾输过,不争即不败。但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生死,你的生死。” 老秀才皱起眉头,神情忧愁。“你是故意逼我来祖庭?我早该想到文脉三分气运算个屁!” 白衣老者起身,荡了荡衣袖,目光望向山原川泽,天高地迥,未做回应,似乎在感受宇宙的无穷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才简洁的说了一句,“是,也不是。” 圣祖庙高挂的画像前,一盏青灯霍然点亮,火苗稳定,遇风不动。 老秀才眼皮跳动,暴怒起来,“董春山你疯了!以命换命……打小你就是个死脑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替我去死?你是不是坐了几千年坐傻了?” 董春山依旧笑意盈盈道:“小孟,我没有替你做决定,我是为了成全我自己。每一个抉择都必定会生出一种结果,我于光阴长河中斩尽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不必担心。” 老秀才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感觉有些疲惫,也不理董春山自顾自的说话。 ——— 藏真岛。 吴猛带着马天龙上了上霄峰的仙舟。甲板之上吴猛问马天龙,“你没能杀死他。” 马天龙看着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小镇,眼中没有任何留恋,“终究会死。”……。 整个小岛人来又去,一拨接一拨,不断地有各处的人来。 顾长洲在药铺做完工后回到老宅继续练拳,拳形已有七八分神似。 余北城坐在门槛上,悠哉哉的嗑瓜子,看着青衫少年身动拳走。 这些天余北城独自去了一两回草庐,顾长洲也没问何时动身。生怕一开口,就是离别,所以顾长洲什么话也不讲,仔仔细细的照顾着。 余北城将手里的瓜子壳一抛,站起身来,“顾长洲,我明天就要走了。” 青衫少年收拳,站在院中望着她,“剑还没铸好。” 余北城走下台阶,长裙款款,“铸剑哪有这么快,何况这柄剑特殊就更麻烦。我等不了那么久,顾长洲。” “啊~”顾长洲看着余北城笑了起来。 “你傻乐什么啊!是不是想我滚得越快越好,巴不得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免得白蹭你几口米粮。”余北城一本正经质问道。 “没有,没有……”顾长洲双手摆得飞快。“这宅子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想什么时候来住就什么时候来住,等我有钱了我好好的新建一番,那里给你做一个秋千,那里再种一片向日葵……”顾长洲在院子中间手指这里,手指那里,十分认真的说道。 余北城左手抱腰右手在下巴来回两下,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十分认真说话的顾长洲,“我又不是你媳妇干嘛对我这么好?” 顾长洲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来个屁,只能笑着挠了挠头。 余北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顾长洲,你说你以后要去云门山瞧瞧。我知道不是开玩笑,你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但是那条路不好走……是真的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死的。” 顾长洲看着余北城,她一双星目之中似有期待又有不忍。 “大家都说我是个短命鬼,或许因为命短,所以我特别认真的想要活得更长久一些。我比很多人都知道如何更好的活下去,怕没有机会报答大家,怕……。余姑娘不用担心我,风尘再苦,有山登山,有海跨海……。” 余北城忽然笑了起来,皓齿微开,秀色怡人,“顾长洲十年,十年你能够成为剑修并且到达云门山十二城楼,我就答应你。只有十年,如果十年之期你没有成为剑修,就不必再来,这样至少可以保住一条命,我不希望你死,无论活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你已经够辛苦了。” “我余北城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藏着掖着,我喜欢你!”余北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顾长洲如何想到余北城会这般直接,突如其来一句“我喜欢你”直接断了其魂。 顾长洲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少年神飞天外,内心万物生春。 “我会的!我也想成为那举足云端,走遍人间,御剑碧海千万里,目睹斜川当日景的大剑仙。”顾长洲手舞足蹈忽然大声说道。 “要死了!那么大声干嘛,差点儿聋了。”余北城道。“我余北城喜欢的人自当如此。” “跟我出去走走,听说小阵那头有一棵四季绿柳,它的叶子有神效我想摘几片回去。”余北城迈出步子,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顾长洲也跟了上去。 “我也很奇怪那棵柳树为什么终年绿油油的。寒冬腊月,皑皑大雪,它就是驮着厚厚的雪都是绿的。炎炎盛夏,顶着烈日,那么大的太阳我跟王守一两个人差点中暑,它还是绿的。”顾长洲一边走一边同余北城讲。 “听说那棵柳树是曾经屠龙一战中留存下来的,还是幼苗之时被陨落的真龙的血温养,所以有奇妙之用。”余北城说道。 “可能吧!我也听过。”顾长洲说道。 两人同去小径深处,并肩走过月廊独桥。冬山寒寂,偶有几声犬吠。 一棵高高的绿柳笔直挺立,生机盎然,一侧一条清澈小溪涓涓细流,尚有点点未化开的雪堆。这绿柳还有另一个名字,龙柳,因为那个传说是真的。 ………… ………… 路难行 第十三章 上桂山宫千云虎 绿柳树下冬望雪,少年相顾自莞尔。 余北城与顾长洲站在绿柳树下没有撑伞,仰头一看,柳树老高老高。片片雪花潇洒而来,两人轻轻挥手抹去。 余北城九境剑修御剑之术早已信手拈来,她却抬手一指柳稍,“要两片,你替我摘。” 余北城站在绿柳树下,看着一身青衫的少年双手趴着树干,两只脚不断地使劲。没一会便采了两片嫰绿的柳叶,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这是顾长洲在上头精心挑选的最绿的两片柳叶。灵气十足,清新如同新芽,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令人舒畅。 顾长洲缓缓下树,一边冲余北城使劲儿笑。 蔓草丛背后扑地一声闷响,跳出一只白额生角巨虎。 顾长洲一见,心里嘎噔一下唬了一大跳,一溜烟儿站在余北城身前。 大虎在二人身前周旋半圈,虎目凶光,铁棒一般的虎尾倒竖。猛地一吼,如同天炸霹雳,振得树动人晃。 “岛上没有这种白虎,还长了一对角……。”顾长洲忌惮无比的盯着白虎,随时准备应对下一刻便会猝不及防地扑来的大虎。 “上桂山宫有一头千年云虎,牙蜕而角生,为其护山大圣……为何会在这里。”余北城说道,她缓缓拔出三尺青锋。 她感受到脚下的这方天地已经被人使了某种手段,暂时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不然先才那千年云虎,据地一吼,山石震裂的威势整个岛上不可能没有动静。 “能够在岛上做到如此程度的人,必然是一位手段通天的大能,然而上桂山宫并没有人具备这样的实力。宗主虽然是归真境强者,但是也绝对没有胆子敢在藏真岛多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桩报酬丰厚的买卖,丰厚到上桂山宫这样的山上人都不得不心动,那这笔买卖究竟是自己还是顾长洲?” “余姑娘咱们还是想办法走吧!这东西看着挺厉害的。”顾长洲目不转睛的盯着千云虎说道。 余北城单手横剑,“你看那畜生的架势咱们走得了吗?” “好像是来者不善的模样。”顾长洲摆开架势,紧握双拳,“余姑娘待会这家伙扑上来,我缠住他,你先走。” 余北城头一歪,目光炯炯地看着顾长洲,“你?这家伙可不是寻常山林野兽,九境巅峰实力,千百个顾长洲也无济于事。何况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余北城秀手一伸,要将顾长洲扯于身后,手一发力却显得有些沉,不过仍然扯了过来。 顾长洲这段时间日夜勤勉练拳,虽然依旧没能找到那口气,但是桩功却有了明显的进步,略微有点不动如山的意思,不过离真正的不动如山尚有差距。 余北城纵步跃出,三尺青锋虚空中一挥寒光晃眼。“上桂山宫能让你来当真是不怕人笑话。” 千云虎,虎目一眯,笑了起来,口吐人言,“你是想说我以大欺小?” 余北城神情淡漠,只是握着剑,她没有丝毫松懈。 “对于你这样天赋绝伦的天才来说,以大欺小也占不到便宜。” “你觉得凭你能够杀得了我?”余北城看似闭目凝神,实则气机大放。 大虎张开虎口,嘴上说着忌惮万分,可是却毫不在意余北城的动作,至于顾长洲的拳在它眼里更是不上道,一口气就能给他呼死。“我知道你肯定有大后手等着我,十二城楼的那家伙如何能放心你只身游历。你没有猜错,我的目标是你。” “很可惜,你们这是一笔赔本买卖,这笔账日后上桂山宫是否承担得起?”余北城面不改色,饶有趣味地问道。 “富贵险中求,越危险的买卖收益往往越高。到时候上桂山宫多几处山头,无论对于一宫弟子,还是宗门长老都是好事,我愿意冒险。”千云虎,虎足凌空,踏四片微云。 “没得谈?”余北城蹙眉道。 “不必再枉费心机拖延时间,元藏机当下无法出手,即便他察觉了也救不了你们。至于其他人都是看客,都不是傻瓜自然要审时度势。唯一能够出手的老秀才已经身处浩然天下圣祖庙,三百年不得出世。你觉得有必要谈下去,无论怎么算我的赢面都是最大的。” “你们算准了时机,可这诸子百家之争与我云门山并无干系。” “有没有干系不是你说了算,当年屠龙之战十二城楼不也同样未能脱身。如果不是你父母舍身成仁与如今的那位联手,十二城楼早已不复存在。”千云虎盘于半空,并未在意余北城的任何动作。以它的实力,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气机的捕捉。 余北城横剑而立,没有说话,沉默代表着她隐隐有些怒意。 顾长洲与其一步之距,摆着随时当先而出的拳架,听着不太明白的对话。 然而余北城已经挺剑而出,迅疾如风,一串残影腾空笔直而去。 千年云虎保持盘空之姿,轻描淡写地抬起一只前爪,挡住了余北城的破空一剑,三尺青锋争鸣不已,寸毫难进。 “看来你已经瞧出来我只是一尊身外法象了。”千云虎笑道。 余北城收剑骤然拉开一段距离,“上桂山宫的虎圣,隐藏地可真是够深。”正在考虑是否要祭出自己的本命飞剑。 “顾长洲,这家伙只是一尊法象,九境巅峰实力,最多只能换四口气。修行隔境如隔山,我初入九境挡不住它。不过我先前一剑已经逼它换了一气,我最多还能出一剑……。”余北城低声道。 “我不会让它伤害你。”顾长洲笑了笑,踏出一步,挡在余北城身前。 少年对于上桂山宫虎圣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这身前吐人言的大虎很厉害,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但是自己绝不会退一步。 余北城正欲说话,少年已经纵步飞奔方寸天地之中,青衫卷雪拳如风。 余北城提剑瞩目,觉得漫漫飞雪中的少年很好看,当轻狂时有轻狂。 千年云虎猛呼一口气,若白虹一般,风骤起狂。 顾长洲拳势受阻却依然揽风而上。 千年云虎凶眉一挑,顾长洲长拳已经递来,倾尽心意的一拳,摧山断岳。 余北城同样惊讶不已,顾长洲习拳时日不久,甚至未能气引八门步入一境,为何有如此威力。 千年云虎伸出虎爪,猛力击出。顾长洲巧妙将拳错开虎爪,一拳击中虎身,胸口同样被对方重创,倒退丈许。 “文脉双圣之一的关门弟子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能逼我换一口气。”千年云虎站了起来,怒气勃发。 余北城扶住顾长洲,“怎么样?” 青衫少年以极快的速度抹去嘴角的鲜血,摇了摇头,“没事,断了几根而已,以前上山白彦博使坏断了比这多得多。” “余姑娘它只能换四口气,四口气之后便会散吗?”顾长洲十分认真的问道。 路难行 第十四章 谈话 月色入户,别无长物的老宅内,旧旧的木床上,顾长洲昏沉沉地渐渐恢复意识。 眼皮重重的缓缓睁开眼睛,胸口断掉的肋骨,传来肝肠崩裂的痛楚。 屋子内燃着微火,顾长洲环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余姑娘应该已经走了……!” 顾长洲回想当时的情况,自己第二次出拳之后便昏迷了过去。最后一刻隐约见到余北城出剑,剑气很长很长。 顾长洲强忍剧痛坐了起来,恍然之间发现自家门前站着一位长衫男子,负手而立,仰头望天。 “醒了。”男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是岛主救了我?”顾长洲咳了起来,剧痛并未令少年面容扭曲。 “不是,我只是受人之托带你回来。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能逼那上桂山宫虎圣换两口气,很了不起了。”元藏机走到床前,一只手搭在顾长洲肩膀上。 顾长洲忽然发现没有那么疼了,“其实我知道,即使我不出拳余姑娘也有本事耗尽它四口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勉强出手,重伤至此?”元藏机望着少年。 “因为杀人并不是它的目的。它要的是余姑娘出手,它在等她出手,所以我出拳。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逼余姑娘出手,但是一定不是好事。说不定……日后会给余姑娘带来不小的麻烦,甚至会威胁到性命。我没有本事胜它,唯有尽力让她少出手。” “顾长洲,你有根骨也聪慧,天赋与资质也不错,只是道基被毁,所以我没有考虑让你担担子。因为道基重铸,如同逆天改命,难如登天,也为了让你多活几年。但是你上了山,老秀才对你也格外看好,他很少看走眼,所以我做了些改变,争取了一点点时间。”元藏机背过身子,目光落在摇晃的火苗上,干柴发出哔剥的爆裂声,带着点点火星。 “陈九儿会继承藏真岛,你愿意为他护道吗?也为了岛上数千普通百姓的生死……。”元藏机的声音很沉很沉。 顾长洲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认真的元藏机,知道并不是什么玩笑。 “生死事大,几千人的生死何其大……。”顾长洲自语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我会为此倾其所有。” “包括生死?”元藏机问道。 “包括生死。”顾长洲没有丝毫犹豫,自己出生起便在藏真岛,守家是他应该做的。 “死亡意味着失去一切,包括余北城。”元藏机望着木床上的少年。 “先生说想活就去活,我挺会活的也想活。因为唯有活着才能希望改变。” 元藏机看着少年,满怀歉意的笑了起来。“很好,很好。”然后大步出门,“我当你答应了,岛上的孩子会去岳麓书院读书,你答应剑时越送柒儿就好人做到底了。拳打得不错,继续保持。”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顾长洲说道。 “先好好活下去。” 路难行 第十五章 喂拳 顾长洲伤势渐愈之后,隐隐感受到了武道入门的那口气,只是特别微弱,如同星星之火。 少年已经能够自行走动,心想福兮祸所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恢复得如此快。或许因为勤勉练拳自己的身体底子渐渐厚实的缘故。 顾长洲下了床,简单整理了一番,发现木床的一侧有一封信。 信是余北城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信纸上写道:“我走得会很快,你不要急,一步一步走,慢一点,没关系,我会等你。”末尾还有一行很用心的精致小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长洲非常小心的将信收好,揣在怀里,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一对柳眉上挑,神游物外,心畅怡然。 顾长洲又将少女穿过的两件已洗净的衣裳,整齐地叠放好,心念一动,那柄神仙姐姐赠他的飞剑自窍穴而出,周游玄飞,灯火之下,道道剑影。 顾长洲将两件衣裳好生的纳入飞剑,心念再转,飞剑落入手中化作三尺长剑。 少年回想起余北城出剑时的英姿飒爽,不由得剑锋直指,纵步而出,三五步跃至门前,大有一剑吐心声的风采。谁曾想一脚落空,摔了个四脚朝天。 旧伤初愈仍有余疼,少年翻起身子就靠台阶。右手肘着台阶,拽下腰间养剑葫,仰头饮酒。“你一个人一定走过很多地方,我也想去那江湖人间看看。” —— 大竹山。 崔玄山骑上驴背,笑道:“武疯子替你守山那是骗你的。我还得回去,区区一个山神位如何配得上你。” 武疯子布衣飞扬,神情淡漠,“赶快滚!洞开天门只为了让我走一趟,你也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我崔玄山可是个守礼的人。虽然我们交情不浅,但是该如何还是如何。那孩子如今也就与我有点关系,能多做些就多做些。” “他如今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单凭辈分就能压死天下读书人,还缺我这匹夫?你不去看看他?”武疯子道。 “没有真才实学,不足以服众。老秀才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令我都有些害怕。我没想到他会入局,我担心他挺不过去,所以才会回来。这一切都是那家伙的布局……现在还不是时候见面。”崔玄山稀奇的认真说道。 “你既然已经看出来老秀才的手笔,为何还要不计代价返回,你就不担心我?”武疯子打量着崔玄山。 崔玄山笑了起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使我不回来,不求你,你也无法置身事外。不过我保证藏真岛之行,会让你成为观局者,而不是局中人。而我也想看看这四座天下往后的模样……。” “还算有点良心。”武疯子忽然目光凌厉,“如果你小子敢骗我,我一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打架我从来没输过。”崔玄山悠然道。 武疯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崔玄山骑驴之上,忽而万里之高不见。 藏真岛海域之上,汪洋中开千里,武疯子远在千万里外,三两步便登岸而上。 脚步刚落便有数道心念传音招呼,武疯子一一回过,而后踱步进入小镇。 来到一处破旧不堪的老宅,不经大跌眼镜。“这他娘的真不是一般的落魄啊!” 目光投去,院中一位少年正长拳霍霍,迎风而动,犹有三两分逍遥气。只是少年的身体如同一座大厦将倾,而长久的练拳缓缓的减慢了倾倒的速度。 武疯子一把推开栏栅,环手抱胸,立定院中。 顾长洲依旧打完一套方才收拳,“前辈有事?” “你就是顾长洲?”武疯子盛气凌人地问道。 顾长洲很有礼貌的行了一礼,“是的。” “我叫武疯子,来自大竹山。有人请我来揍你,我下手没轻重死了别怨我,挺过去就是你的造化。”武疯子向前一步,引风雷。 路难行 第十六章 出发 冬色褪去,二月草芽初见。 春风中带着淡淡花草的芳香,绿树环绕着小镇,燕飞蝶忙。 岳麓书院那边送来名帖,上面是岛上入学孩子的名字。 送帖子的是大宋王朝礼部尚书宋文。元藏机的府邸内,宋文将那金边名帖递给元藏机。“元岛主,这是岳麓书院入学帖,到时候孩子们到了大宋,皇帝陛下会亲自为他们主持入学仪式。” 元藏机接过名帖,逐一看了名字。“告诉你们那位陛下,入学仪式还是由岳麓书院那边主持,既然是上学就该依书院的规矩。一份名帖能让尚书大人亲自风雨相送,这份情藏真岛会铭记于心。” “宋文一介读书人又身居要职,送帖之行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元岛主的话宋文一定转达陛下。”宋文十分有礼的说道。 “大宋王朝将宝压在藏真岛,真就不怕一败涂地?世俗王朝之事岛上素来不闻不问,往后同样如此。”元藏机轻轻看了一眼宋文。 一身便衣的宋文,举目直视,“陛下已经做出决定,身为人臣唯有竭力从命。陛下明白,奇巧豪夺诈术,是为诡道。可用之于兵,却不可以治国。如今大宋想养出自己的人皇之气,立足天地,很难……不过还是有机会的。” 元藏机忽然笑了起来,“当年九大王朝联合山上人,发起屠龙之战,为了拘龙气稳固江山,将龙族斩杀殆尽,最后一条真龙被囚于锁龙井直至今日。可他们小看了人心,低估了人性,千百年来为了疆域之争,众王朝依然刀兵不止,甚至因为当年联合山上人,而答应他们的条件,导致山上人对于山下终生视为草芥,生杀予夺。” 宋文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岛主说的不错,人心难测,不可控。所以除这次送帖之行外,我还要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划一道线,山上人无数年来可肆意游走于世,皆因灵气纯净,天地山河应该恢复原本的面貌。” 元藏机皱了皱眉,“你会死。”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名帖已经送到,宋文就此告辞。”宋文行礼之后,转身出门。 元藏机看着这位大宋正二品的礼部上书,一身气势狂盛,意气风发。“读书人万千,有风骨者一二。” 小镇药铺。 顾长洲做好工之后,同杜老板打了招呼。刚踏出门口,摆开拳架欲回。 一人华服衣冠在他身前,躬身行礼,“先生好!” 顾长洲一愣,刚展开的拳架一歪差点倒了过去。稳住身形连忙回礼,“前辈是不是认错人了,如何称呼我为先生。” 这人正是刚从元藏机处来的宋文,正欲说话。一旁的杜老板拎着卷书倚在门口,“他,大宋那边的礼部尚书宋文,才八斗的高徒,你如今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才八斗是你师兄,他应当叫你小师叔,一声先生应当的。” 宋文看见杜老板又对其行礼,“前辈。” “不必行礼了,书呆子规矩多。”杜老板说了一句便往里走了。 “先生这拳不错,架子牢,桩子稳,走拳还逍遥,日后大有可为。”宋文会心笑道。 顾长洲一脸纯真的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练得好不好,用心练总能练好。” “没错,世间之事,行之以诚,持之以久,必有起色。”宋文看着顾长洲,少年一身青衫,轮廓干净。“听说先生会有一趟浩然天下之行?” 顾长洲点了点头,好奇问道:“宋大人怎么知道?” 宋文背着手,直言道:“岳麓书院的名帖由我送来,我当然知道。不过宋文有件事想拜托先生,不知可不可以。” 顾长洲思忖起来,“我能帮你什么?” “我知道先生身上的担子不轻,不过这件事先生只需要尽力而为便可。”宋文目光中满怀恳求。 顾长洲有些犹豫,“宋大人想拜托我什么事?” “若日后先生有能力,登上大道,还请多看两眼大宋。”宋文道。 路难行 第十七章 怒海狂涛 顾长洲带着陈九儿等人,乘渡舟漂洋过海。 一群孩子皆是第一次出岛远行,个个都显得十分兴奋。 老秀才在的时候,曾言:“海,天池也,以纳百川者。” 当时大家都不明白有多大,此刻置身茫茫海域,环首四顾,海天相接,才觉得极其大。 洛可期与柒儿开心的玩着拍手游戏,两个丫头,双手互拍,笑容洋溢,嘴里唱着那首耳熟能详的儿歌,“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孔雀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梳小辫。……” 陈九儿挤在两个人旁边,眉开眼笑,时不时捣乱一下。洛可期终于忍不住,联合柒儿将陈九儿按在船板上,一顿收拾。 “哈哈哈,我错啦!救命啊~柒儿~顾长洲救我!”陈九儿被两个丫头按在船板上被收拾得哭笑不得。 顾长洲一身青衫立在船头,转头看了一眼嬉戏的三人,笑着摇头,并不打算参与这场群魔乱舞。方庭恺腰间悬一柄剑,走上船头来到顾长洲身侧。 顾长洲对于方庭恺的了解不深,只知道家境还算殷实,日子过得不错,听说父母在外边做小生意,他与爷爷奶奶居于岛上。方庭恺喜剑,特别喜欢看一些侠客异事,性子沉稳老练,是船上这些孩子中最先触碰到炼气士门槛的人。 方庭恺比顾长洲小一岁,个头却是一般高。顾长洲对走来的方庭恺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方庭恺望着青衫少年说道:“顾长洲其实这次我想把岳麓书院读书的名额让给你……。” 顾长洲忽然诧异的望着方庭恺,自己与对方并没有要好到如此地步,如果换做王守一顾长洲不会过于惊讶。 “不用对我感恩戴德,迫于家里的压力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去岳麓书院。可我内心一直想要成为一个剑客,我有一个江湖梦,大家都知道。”方庭恺望着一望无垠的汪洋大海,有些怅然。 顾长洲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感谢你的这份心意,即使你家里同意我恐怕也去不了任何一座书院,至于原因我暂时还不知道。其实去岳麓书院读书与你想做一个剑客并不冲突,你家里也不曾反对你练剑不是吗?” 方庭恺仔细想来的的确确如此,家族历代都想出一位读书人,所以到了他这里就更是压力倍增。不过对于练剑,家里人也并未有什么反对意见。 方庭恺深吸了一口气,“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又要读书又要练剑好累的。” “你能够读好书,练剑自然水到渠成。”顾长洲双手拢袖。 “怎么说?”方庭恺有些不解。 “读书不但可使人执古御今,还能格物明德,修身静心。心如止水,练起剑来一定畅通无阻。”顾长洲一字一句的说道,略微有点老气横秋的模样,活脱脱有两分教书先生的神韵。 方庭恺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有些错愕,自己对顾长洲的了解太少了。 顾长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问道:“怎么了?” 方庭恺恢复常容,“顾长洲,想不到你挺有学问。看来没让你去岳麓书院是正确的,不然你往后读书读个圣人头衔,我肯定后悔。不过你说我练剑能超过马天龙吗?” 顾长洲想了想,“如果你读书读得够好,应该可以。” “顾长洲……那马天龙可是万中无一的先天剑体,号称剑仙胚子,练剑如鱼得水,你莫不是诓我吧!”方庭恺一副不信的神情。 顾长洲一本正经的看着方庭恺,“没有骗你,天赋这种事由天定,求也求不来;不过他人一步,我追十步,终有一日能够同看一样的景象。或许方法有点笨,但是总归是个办法。宋尚书说,世间之事,行之以诚,持之以久,必有起色。我觉得说得很对!” “所以你从上船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其实是在站桩。顾长洲,我很佩服你!你的话我记住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前提是我练剑有所成。”方庭恺摸了摸腰间的剑,眼中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新意。 陈九儿与洛可期两个丫头玩得津津有味,温仑一个人坐在一处闭口不言。 忽而,海天之上,阴云如潮,一片晦冥;狂风吼如霆震,波涛汹涌,掀起千尺巨浪;雷电大至,注雨如绠。 顾长洲抬起头,深深皱了皱眉,青衫被风扯得飒飒作响,他大声喊道:“快进去!” 渡舟在惊涛骇浪之中苦苦支撑,巨浪凶猛的打在船壁之上,海水溅起打在脸上生疼。 顾长洲步履如风,沉稳非常,无论渡舟摇晃的多么猛烈他都能够稳住身形。 方庭恺不由得有些吃惊,不过此刻没有时间多想。与顾长洲一同将其余几人极快的安置在仓内。 柒儿有些害怕,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妖异凶猛的天气。洛可期抱着她安慰道:“柒儿不用担心只是打雷,很快就过去了。” 顾长洲也露出笑容,说道:“柒儿相信长洲哥哥,没事地。” “你照顾好他们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除非我进来;如果我没进来,就等,等到临岸。”顾长洲很小声的对方庭恺说道。 陈九儿一脸见惯大场面的逗着柒儿,柒儿也不那么害怕了。 “我同你一起去。”方庭恺同样极为小声的道。 顾长洲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目光里是托付,他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出事。 顾长洲转身关好舱门,走上船头。 少年仰头迎着怒号狂风,滔天暴雨,霹雳惊雷炸裂成电光蛇舞在他耳畔耀武扬威。少年犹若未闻,面不改色。 渡舟疯狂摇动,一袭青衫的顾长洲如同脚下生根,当下他已经达到真正的不动如山。 头顶蔽日阴云之后,一缕魂魄稳固,见这使风弄雨的手段,竟然奈何不得这孤身而立的船上少年。不由得觉得有趣,寻常武道一境在这手段之下,必然重伤坠海,这青衫少年竟然巍然不动。不过想着玄武湖的一尊神位自己颇为心动,日后立庙祭祀可受百姓香火,再也不用如无根浮萍一般东游西荡,心里很是滋味。这笔买卖很划算,只要这小子破镜即便沾染一点因果也无伤大雅。 那缕魂魄越想越觉得划算,云散雨歇,风停浪止。船头正上方半空,一道人形魂魄显现,是个年轻女子模样,长发披肩,秀色夺人。 顾长洲抬眼望去,拉开拳架。他知道眼前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关口。 女子姿容端正,衣服鲜明,脸上的表情全是淡然。“我是徐水波,与人做了买卖,逼你破镜。世人忙忙碌碌,不过图几两碎银。我不过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入正统受香火,不再做终日游荡的孤魂野鬼。不丢人。” 顾长洲直视徐水波,依然摆着拳架,“我会出拳,但不会破镜。这一拳之后你可以做选择,是继续出手逼我破镜,还是由我牵线让你去大宋选一处香火不错的地方真正的安身立命,只要造福百姓广积善德,你可以一直在那边。至于以后另有什么好去处,你可自行决断,而不是被一桩买卖困住。” 徐水波美眸微凝,“就凭你?” “才八斗是我师兄。”顾长洲只说了一句。 徐水波便回了话,“可以。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帮我?” “这也是帮我自己。” “出拳吧!” 青衫少年脚一发力,渡舟下沉十余寸,弹射而出。落日染青衫,英气动江海;举拳向天,逍遥直上。 徐水波直面冲来的一拳,虽然少年当下的武道造诣对于她而言太过低微,不过他的拳意与那股决然却是大多数纯粹武夫没有的。 徐水波随意拍出一掌,碰上那拳,顾长洲整个人被拍得倒飞出去,落入渡舟,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虽然被击退回来,那一拳意却未断,另徐水波略费了一番手段。 “就凭你这一拳,我接受你的橄榄枝,算我欠你一份情,日后会报答你。”徐水波答道。 “不必。”顾长洲咳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便为你们引路。阳气太盛对我有损,你腰间的养剑葫可让我暂时寄居。”徐水波开口。 顾长洲也不扭捏,养剑葫一开,徐水波化烟而入。 顾长洲歇了几口气,整理了一番,缓缓起身推开舱门,笑容灿烂的道:“终于雨过天晴啦!” 柒儿连忙跑了过去,拉着顾长洲的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外面还有一道特别漂亮的彩虹。” “我要看,我要看。”柒儿大眼闪闪地道。 顾长洲抱起柒儿,招呼大家出来透透气。徐水波那一掌已经将他重伤,不过顾长洲对于疼痛早已习惯。 船上的人唯有方庭恺明白顾长洲大概经历了什么,他偷偷冲顾长洲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顾长洲只是笑了笑。 “啊!大海啊!磅礴啊!”陈九儿张开双手,一副诗情满怀的模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 ………… 路难行 第十八章 再遇马天龙 藏真岛。 剑时越的精致草庐内,武疯子闲情逸致的在椅子上吃酒。 顾长洲离开之后老头也难得的走出了老宅。“怎么样,这拳不错吧!我这半个徒弟已得三分真传。” “比元洲那位武运之子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剑时越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忙着修复剑炉。 “人比人气死人,不过他若是能够往返不破境,我便为他塑造这世间最强的炼体三境。裴沛那丫头当真是那里都能捡到宝,收了个好徒弟,羡慕不来哟!”武疯子端着来时路上厚着脸皮在杜老板药铺蹭来的百仙酒。 一柄传信飞剑破空而来,剑身上刻着一个蜀字。 剑时越阅过之后,飞剑遁走。 “西蜀古楼不少人承了你的香火情,你又出生那里,虽然辈分不高,但是根在那里。能帮一把,是一把,这藏真岛早晚会落入三座天下中的一座,元藏机之后由你暂时接手最好不过。” 剑时越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武疯子。 西蜀古楼乃是兵家一脉分支,不少修士徒步行走山岳湖泽,以此淬炼体魄,砥砺修行,心力同修,是众多仙家府邸中最善铸剑的。 剑时越是西蜀古楼唯一开辟出无距剑炉的人,铸剑之术登峰造极,蜚声天下。曾为西蜀古楼铸剑十三柄,但真正让其认可的是与摩诃城年轻老祖的那一战。 当时剑时越凭借炼气士十楼的境界,拼着重伤与摩诃城刚刚步入陆地神仙的年轻老祖力战,最后于洱海之畔将其兵解。 为此西蜀古楼遭遇联合攻讦,不得不封门十三载,每年都有一人背剑去摩诃城挑战,决胜负,分生死,以至于太上王朝的第一仙家府邸元气大伤,沦为末流,至今见着西蜀古楼的人都绕着走。 这次飞剑传讯是得知剑时越将会重新起炉于藏真岛,西蜀古楼有人也想请他铸剑。之所以飞剑传讯是因为人在途中,事先说一声,虽说是一家人,也不想冒昧。 至于为什么剑时越会离开西蜀古楼,来到藏真岛并留下来,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原因。 “西蜀古楼气运还不错,只是单单缺一个能够挑大梁的,那剑十四还不错,二十多岁就能够坐稳十重楼境界。”武疯子伸手揽起面庞的卷发,噘起嘴嗦了一口酒。 “树大招风,现在这世道一天不知道得死多少人物,谁又比谁特殊。”剑时越突然开口。 “嘿嘿,你开辟无距剑炉之时为西蜀古楼铸造十三柄剑,这剑十四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好歹人家得叫你一声叔叔,你不是这样绝情的人。” “说得好像你要来铸似的,你行你来。”剑时越一起身,做了一个你请的动作。 武疯子放下酒,表情奇奇怪怪的。“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我这两下花拳绣腿,不中用地呐!” —— 藏真岛与浩然天下有着不远的路程。 仙家府邸,世俗王朝一般都有各自的仙舟码头。仙舟凌空而行,御云而走,恍惚之间,便可行之数千里。 有大有小,小者可容纳几十余人,大者能装下成百上千。不过也唯有实力强大的一方势力才能够拥有,毕竟随意一艘仙舟的造价就不是一般宗门山头能够承受,花的不是世俗王朝的普通银钱,而是修行世界仙家宗门通用的开元通宝。 开元通宝由三座天下联合承办,由那位手段通天的女财神爷独掌,对于这被誉为神仙钱的开元通宝,其流通把控得极为严谨。 一艘仙舟的造价至少需要耗费八九颗开元通宝,而一枚开元通宝便可随意在世俗王朝买一座城池或者几处不错的山头。而仙舟的打造极为复杂,世间能造者唯有千机楼,所以千机楼生意广,钱也多。 这样值钱的玩意儿,顾长洲有一枚,是祖传的。他一直用一根简单的细绳挂在脖子,这是他从小最珍惜的东西。原本想送给余北城,可事发突然余姑娘也走得突然……。 当下顾长洲一行人刚刚临岸,到达中山郡,落脚在一处小镇客栈。 中山郡是大隋的土地,藏真岛到大宋王朝必须经过这里。除非乘仙舟或者是修行登堂入室的山上人可御风飞行。不过很多地方明令禁止凌空飞行,大多是一些主要城池,为了皇室威严。 顾长洲将熟睡的柒儿放在床上,几个人男孩子打着地铺。 顾长洲重新数了数盘缠,心里合计着大家凑的路费一定要开支有度。 看着天色尚未暗沉,便背着背篓打算出去准备一些干粮之类,因为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如果没有小镇人家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顾长洲对方庭恺说:“别让他们到处乱跑,我出去储备点吃的。” 方庭恺点头答应,一旁的陈九儿一听顾长洲要出去,两个眼睛贼溜溜儿的转,“我陪你一块去。” “刚才咱们住店的时候,那路口有两只好大的恶犬,比徐庆家的黑子还要壮,我估计如果被盯上可能没啥好日子,我出去都得绕着走。”顾长洲一本正经的说道。 陈九儿怕狗,比现在更小的时候被徐庆家的黑子狠咬过一回,那黑子咬住就不松口,这小子有了阴影,至此落下个怕狗的毛病。 陈九儿一听,不经打了个冷摆子,“那个……天儿黑的太厉害了,我守着柒儿跟大家就行,你早去早回。” 顾长洲笑了笑,背着背篓,将钱袋子揣在怀里,轻轻地关上门出去。 月白风清,人影在地,青衫少年仰头见月,走过青砖小道,良夜安好,腰间有酒,甚是美好。 顾长洲沿着街道很快便将所需之物采备齐全,打算就着美好月色而归。却隐隐感觉被人窥视。 少年吃不准来人的目的,担心陈九儿与柒儿等一群人的安危。若无其事的往小镇另一头走去,心里隐隐的不安让他喝了口酒。并非出于害怕,而是担忧。 少年整个身影完全没入镇子另一头,一条狭长的小道,光亮很浅。 顾长洲已经拉开拳架准备出手,却被跟来的身影吃了一惊。 “马天龙……你怎么会在这里。”顾长洲皱起眉头,他不喜欢马天龙,也说不上讨厌,因为这个少年有些压抑,心思深沉。 马天龙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你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夜黑风高,最宜杀人。顾长洲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顾长洲能够感受到马天龙与之前不太一样,“他被山上的仙家宗门看中,选作弟子,他的体质成为剑修理所当然。只是没想到马天龙竟然有着恐怖的修炼天赋,短短时间便跻身中三境。” “你想怎么样?” 马天龙在顾长洲的脸上没有寻到丝毫自己想要的表情,惊恐、惧怕、慌乱、惶然。不经有些愤怒,语气森然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顾长洲知道对方说的不是假话,因为马天龙不吹牛,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会闭口不提。 “但是我不会占你便宜,听说你练拳。那种下九流的路子也的确适合你,我真后悔将你视为我第一个大道之敌。”马天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不出剑,五五开。”顾长洲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马天龙的脸陡然怒红,面容扭曲。他自来孤高自许,自己上山没多久便超越同门,成为上霄峰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如同臣服。 可刚刚步入武道一境的顾长洲,竟然对他说:“不出剑,五五开。” 这句话令他感到了奇耻大辱,速度极快的冲顾长洲冲去,一把扼住了顾长洲的喉咙。“你天生一副短命相,要那么多机缘有什么用,白白送入,守也守不住。若不是你上了那座山,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视你为大道之敌。”马天龙一张脸狰狞无比。 中三境的马天龙当下已经是一副铜皮铁骨,对于顾长洲他并未使用炼气士的手段,而是选择纯粹体魄出手。 因为顾长洲迈入武道一境,他要不使手段的赢。因为有心结,所以要解开。 顾长洲的脖子被其死死扼住,马天龙的巨力之下,嘴角抠鼻已经溢出血迹。 不过顾长洲始终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马天龙想要将他举起,却发现沉如千斤。 “初入武道而已,不值一提。”马天龙的声音带着嘲弄。 顾长洲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令马天龙有些心悸。 “马天龙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范这种错误。”顾长洲一抬头,腰间的拳陡然而出,赤拳猛出。竟然将马天龙击飞撞墙,气血翻涌外溢。 “你竟然在蓄势……。”马天龙翻起身来。 顾长洲已经再次摆好拳架,随时准备应对。 马天龙很生气,窍穴内飞出一柄飞剑在手。 不知何时其身后出现一位中年人,“此刻再出剑道心便会生障。你既然视他为大道之敌,那就是至死方休,来日方长,走吧!” 马天龙恭敬的跟着那人离开。顾长洲体力不支,扶着墙壁,旧伤未愈又添新患,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长洲终于松了一口气,是马天龙不是别人,柒儿他们没事。 黑暗中的少年,提了提身后的背篓,东西都在,这才放心往回走。 顾长洲心里一直很疑惑这马天龙为什么如此针对自己,他其实很想问,也问过,马天龙压根儿不搭理他。 ………… ………… 路难行 第十九章 锁龙井 顾长洲回到客栈之后,除了方庭恺其他人都已经睡熟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小心地将背篓放下,对方庭恺说道:“早点休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后自己靠在桌上凑合着休息。 方庭恺躺下之后,顾长洲回想起遇见马天龙的场景,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并不是担心对方折返回来纠缠,而是他被马天龙扼住喉咙的时候,对方腰间那只草蚂蚱让他忧心。 那是去年王守一生日自己亲手编制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在马天龙身上便意味着对方与王守一照过面,很有可能还交过手。 马天龙将其挂在腰间看似无意之举,其实是一招精心的算计,目的是为了在顾长洲心底埋下一枚阻碍本心的种子。为此他将王守一重伤,并且废了双手,王守一对顾长洲而言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两个少年的感情深似海。 对于王守一而言亦是一样,所以直到现在顾长洲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当日在马天龙的剑下,王守一早已看穿马天龙的算计,所以他嘲讽马天龙,并告诉他低估了自己与顾长洲的情义。 正因为如此马天龙才会来到中山郡寻顾长洲,他不能开口直说否则会被反噬,所以挂了那只王守一身上的草蚂蚱。顾长洲不是笨蛋,他明白的。 事实的确如此,顾长洲此刻心乱如麻。少年趴在桌上,思绪万千,“王守一应该出事了,难怪去了这么久都没托人带个口信……。” 顾长洲辗转反侧,决定到岳麓书院之后折返时绕道去一趟千机楼。 天明之后,一行人收拾好便开始赶路。顾长洲背着背篓,柒儿在背篓里小手抓着背篓边沿,安安静静的看着花儿鸟儿。顾长洲练拳赶路却平稳非常,背篓里的柒儿一点晃动都感觉不到。 洛可期跟着顾长洲,时不时与柒儿交谈两句。陈九儿不知在那里弄了一根木棍,一路走一路比划,“顾长洲怎么样,有没有一点豪侠风范?” 顾长洲还没发话,洛可期一脸嫌弃,“就你?……豪侠中的大虾还差不多。” 方庭恺大笑起来,陈九儿举着木棍飞步到他身前,单手握棍虚晃一招,挺胸举掌看上去有两分气势,大喊道:“大胆狂徒,还不速速投降本大侠饶你不死。” 方庭恺一听,顺势一头扎在了草丛里头打滚,唉声求饶道:“陈大侠饶命,陈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英雄。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如何?” 陈九儿心满意足,意气风发,“算你有眼光,行走江湖嘛,眼神好也是本事。今儿就饶了你这浑厮。”还不忘冲洛可期使了个得意的眼神。 顾长洲也是笑了起来,方庭恺看上去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附和陈九儿做这样的事情。 一群孩子缓缓赶路,周围高山峻极,大势峥嵘,幽鸟环峰。深林青草秀,岭上梅花香,绿槐、青松、野花遍开,瑞气粼粼,三春艳丽环绕。 温仑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只是紧紧跟着大部队。陈九儿见这家伙是个闷肚子,性子又冷,不敢去招惹他。 只有顾长洲知道温仑只是内向,很难敞开心扉,有事情都是闷在心里。故他行事都是很小心,这样的人敏感多疑,不相信任何人。 读书路上经历山水,幽趣非常。顾长洲照顾得井井有条,衣食住行这样的事他擅长,因为他懂得照顾自己,从很早开始。 柒儿一会口渴,一会饿了,还是洛可期病了他都做得很好,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恰到好处。渐渐大家也很听他的话。 —— 九大王朝的版图中央,有一处人迹罕至,荒荒凉凉的村落。 村落千年以来只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居住,老人日日夜夜守着破败不堪的草屋旁边一口古井。 井壁之上镌刻着上古神文,时不时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九根巨大的铁索由井内伸出,牢牢的系在村子周围的九根参天巨柱之上。巨柱耸入云端,周身雕刻着繁奥的符号,雕刻之功,穷奇极妙,辉映溢目。 巨柱经由铁索连接,分食着井内的龙气,这便是九大王朝的龙柱,此柱震其国运被视为一国之根本,对于任何一座王朝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今日村落外围来了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神采飞扬,脚步生玄,时隐时现。 村中枯槁老人眼皮微动,千年以来他第一次离开草屋,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村口。 正好与儒衫中年碰面,相隔百米。 枯槁老人神情淡漠道:“尚书大人公事冗杂,如何有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来人正是从藏真岛送帖而来的大宋王朝礼部尚书宋文。宋文笑容舒展,行了一礼,“前辈在这孤村替世俗王朝看守了千年之久,也应该休息休息了。” 枯槁老人的目光骤然一凝,寒意森然,“宋文,你想做什么?” 宋文倒是显得轻松,笑意盈盈,“孙老……我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进去斩了咱们大宋王朝的那根龙柱,断了铁索。您老行个方便?” 孙老全名孙番,当年屠龙之战的发起者之一。之所以替世俗王朝看守龙脉,其实就是守一个规矩,当年山上人立下的规矩。 “我要是不方便呢?”孙番的面色阴沉下来。 “孙老,千年过去,规矩应该变一变了。您看您那草屋都破成什么样了,回头我让人在大宋给你物色一座山头或者别院,你好好享福成不成。反正今儿方便不方便,都得方便。”宋文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的轻描淡写。 孙番笑了起来,“宋文,才八斗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狂妄,就你这点本事……不自量力。即使我杀了你,他也不敢怎么样。更何况如今他境界跌落至十境,只怕圣人头衔都保不住了。不过……我想知道你的立场,大宋还是文脉?” 宋文一脸不屑,暗自腹诽,“老家伙,我师傅不在这里你当然如此说。十境又如何,没有这方九朝气运与龙气,十个你都不够我师傅耍。吹牛皮当真不上税,你还来劲。” 宋文正色道:“我身为大宋朝臣又是书院之人,立场重要吗?你们在乎吗?” “不在乎!”孙然吐了三个字。 “那就对了,出手吧!不过我提醒你,接受我的建议,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宋文郑重起来。 孙番觉得可笑,一个后生境界低微,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 ………… 路难行 第二十章 书生意气 荒无人烟的拘龙村,微尘卷地,风侵荒野,一身儒衫的宋文,身躯挺直的立在村口。 孙番佝偻着身子,村落的方寸天地,一草一木都已经被他禁锢。他根本未将宋文放在眼里,世俗王朝的一位正二品官员,杀了便杀了,没有人会来向他讨个道理。可是麻烦就麻烦在,这宋文又是个读书人,是个读书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那十圣之一才八斗的弟子。 他仔细的思忖着方才宋文的话,虽然他手段通天,但是对于才八斗还是非常忌惮。这家伙学问高出天际,言出即法,才智无双,鬼知道是不是故意设局坑害自己,十四境跌落十境是事实,可是自己依然看不透那家伙。所有后生当中唯有此人让他忌惮,除了那些遮蔽天机的三教老祖和仅有的几人他无所畏惧。只要在这方寸天地之中,凭借九大王朝的气运与龙气,自己便是无敌。 孙番暮气沉沉地横身在村口,望着原地神韵非常的宋文。“不愧是才八斗的得意门生,够狂!” 宋文从容的扫视了一圈将自己禁锢在原地的力量,淡然道:“孙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多年也够了,你又何必执着。” “哼!那是你们这些儒家弟子读书人的一套,对我不受用。宋文你如此年纪便已经登上十一楼,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孙番质问道。 宋文长叹一声,“是挺可惜的,再过十年揍你同揍狗没什么区别。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大宋等不了那么久,浩然天下也等不了那么久。你虽然境界高,但是胆小如鼠。千年不摞窝的苟命于此,你也不觉得枯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你,倒不是你怕死,而是你死乞百赖拉着大家陪你一块玩,这就太不讲道理了。” 孙番的一张老脸扭曲阴沉的骇人,宋文根本不在意。“既然你存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哈哈哈。”宋文仰天畅然大笑,“我之出为仕,是为天下,是为万民,非为君也!天地之治乱,在万民之忧乐。今日我宋文便舍身成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豪言壮语响彻天下,万千读书人肃然起敬。 神龙元年,三月三,一位儒衫读书人拔地而起,豪气冲云,山河日月,环抱于胸,一身意气冲霄,壮心直破斗府。 其境界生生由十一重楼攀升至十四境,方寸天地的禁制束缚轰然崩碎。儒衫书生由上而下,宛若彗星撞日,径直撞向那根稳固大宋王朝一国气运的龙柱。 惊天彻底的巨响震得山峦动荡,参天龙柱崩碎,日月星辰列布,百川之水自归。 孙番使劲手段阻止舍命冲柱的宋文,被其一同撞击在龙柱之上。当下十四境舍命的宋文,虽然不足以杀死可借用九大王朝气运与龙气的他,但是将其重伤有余。 “可恶,才八斗竟然遮蔽天机,不惜折损道行,借你四境修为。”孙番的一脸血渍,眼中极为不甘。“他就不担心落入大道之劫?” 龙柱破碎倾倒,大宋王朝气运飞散,失去引导的龙气回归锁龙井内,井壁上的金色神文金光大涨。 瘫倒在旁鲜血淋漓的宋文,再次笑了起来,道:“我是老师的弟子,去磕个头,求求他有什么难的。大道之劫?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杞人忧天罢了。” 宋文蹒跚起身,扶着折断的龙柱,举起满手猩红的右手。忽然停了停,“事已至此,莫要为此真的搭上性命。你也只是求活,而剩下的八根龙柱够你支撑,但是我相信迟早会断。大宋那边有一座无主之城,归属陛下还未决断,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之后如何选择全凭你自己。” 孙番面容复杂,坐在原地深想。 宋文轻轻举起的右手,看似随意抬起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威势,猛然铁索断开。 天地之间,地底隐隐有煞气冒出,灵气不在一如既往地纯净。无数行走山下的山上修士,境界低微者齐齐飞身返回宗门,唯有一些道行深厚的无伤大雅。 孙番在原地没有动作。宋文缓缓向锁龙井走去。 “为什么要帮我?”孙番忽然开口。 “我帮不了你,得看你自己,我只是为你指了一个方向。你毕竟是前辈……。”宋文的声音有些气弱。 话毕,宋文堕入井中,与那囚禁千年的真龙谈了很久很久。最后出来时带着一位秀色可人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流苏绿绡群特别漂亮。 宋文带着他缓缓来到村口,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什么人。 小姑娘十分安静,乖巧可爱的站在这个一身是血的儒衫男子身侧。小手勾着小手,微微侧着头,十分怡人。 身后背靠断龙柱的孙番,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乖巧可爱的姑娘。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舒畅。 —— 大宋王朝的年轻皇帝,站在国京的城头,身后百官相随。 皇帝目光远放,向儒衫男子的方向行了一礼。“宋大人国士无双,心系天下。” 百官同拜行礼,皇帝下旨举国哀悼三日。 “陛下,如此我大宋将被山上那群人针对,他们可非寻常兵甲。”说话之人是大宋将军,金武。 “宋大人舍身成仁,我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更应该心系天下。传旨下去,封国门,起国阵,不守规矩者杀!”年轻皇帝的决然之意令人诧异。 “为天下,宋文可以死,你也可以死,朕同样可以死。”皇帝看着金武。 金武跪道:“臣,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很好!回去吧!”皇帝起驾回宫。 —— 顾长洲一群人正在一处山岭休整,聚拢在一起。 “你们刚才听到那声音没有,还有那天都破开一个洞,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做法。”陈九儿激动的说着。 方庭恺、洛可期等都点头表示瞧见了。 只有顾长洲有些担心,他听出了那道声音,是碰过面的尚书大人宋文。 陈九儿用胳膊蹭了蹭他,“顾长洲你咋啦!” “没事,我们走吧!”顾长洲背起柒儿,继续走拳赶路,只是心中始终无法平静。 他觉得宋尚书应该出事了,那响彻天地的话他也听见了。宋大人应该在做一件大事,他这么觉得,只是可能会死。 ………… ………… 路难行 第二十一章 剑十四,表妹我来看你了 远离三座天下的一处无垠大海,其名沧海天涯。 一叶扁舟独行,顺海漂扬,月高海阔,风起水涌。轻舟之头两名男子,羽衣蹁跹,并肩而立,极目远望。 一人着梨花白长衫,负手而立,眼神中犹有一丝哀伤。 一人携剑着天蓝祥云袍,内心微起波澜,独漂沧海天涯这么久第一次有点惶然。 幽深海底,忽掀起巨浪,波涛汹涌中轻舟不受其乱。舟头丈余,横空跃来一鲸,长数十丈,眼如明珠,凌空百丈。 身穿天蓝祥云袍的携剑男子微微皱眉,一步踏上海面,海水被剑气沸腾,宛若云蒸大泽,云雾漫开。 手中长剑向天舞,直斩长鲸海水开。 事毕,返身登船。 祥云袍男子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小八,要不我去走一趟,替你救下他。” 梨白长衫的才八斗摇了摇头,“他既有选择,我作为老师能做的都做了。原本在藏真岛强行出手,跌落的四境被我遮蔽天机偷梁换柱给了他,其实也是想他能保住一条命,不过看来还是不够。” 才八斗转头,看着自己许久未见,文质彬彬却不识几个字的师兄,那个拿起剑就是天下剑术第一人的师兄。顿了顿,道:“崔玄山来找过你?” “没有。”祥云袍男子斩钉截铁。 “长右,你压根不会撒谎,每次你装腔作势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才八斗笑了笑。 长右做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让我去做顾长洲的护道人,我没答应。”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我见过咱们的小师弟,还不错。”才八斗说道。 “大道就在脚下,自己的道自己走,要什么护道人,摔个狗吃屎爬起来继续走不就完了。当年先生要我陪你游历天下,我不一样没有答应。”长右没好气道。“再说了,为什么找我啊!你去不行?老三不行?” 才八斗笑道:“当然不行,我们几个就你最能打,你不去谁去。这条路不好走……。” 长右躺在了轻舟上,“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路自己选的,不好走就走慢一点,跪着走完也不丢人。” 才八斗听着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师兄高见,果然与众不同。不陪你了,我走了……。” 才八斗御风而去不见踪影。 长右才起身站在舟头缓缓抽出剑,嘴里念念有词,骂骂咧咧,“狗屁的大道之劫。”他一剑去九垓,剑气万尺长,那大道之劫轰然崩碎。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优哉游哉地躺在轻舟上,仰面朝天,“老子可不怕你们,随便来。” —— 顾长洲等人绕过千年峰,经过曲曲弯弯的小道,此刻已经来至一处平野。 顾长洲非常小心谨慎,因为一路上他们已经遇到十余波伏击。只是那些人黑衣蒙面,不知身份,又不是炼气士与纯粹武夫,身手极为矫健。 前面的伏击顾长洲都处理的非常小心,唯有方庭恺知道发生了什么。每次顾长洲都借口有事,留方庭恺照顾几人,自己独自孤身去打发了那些人。 但是此刻顾长洲有些凝重,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怎么了?”方庭恺问道。 “你看好他们,来不及了。大家闭上眼睛……。”顾长洲说道。 柒儿以为要做游戏,乖乖的把眼睛合上。洛可期在她身边,将其抱在怀里。 “闭上眼睛干嘛?顾长洲。”陈九儿好奇的问道。 顾长洲看着陈九儿的眼睛,那种眼神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做游戏。” 陈九儿听顾长洲的语气哪里是做什么游戏,不过他知道顾长洲有些急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方庭恺看着顾长洲,顾长洲冲他点了点头,两个少年会意。 平野周围日映晴林,绿树植被参差掩映,顾长洲听着风声,寻着草木摆动的方向径直冲了进去。 方庭恺握着手中的剑,随时准备拔剑。 顾长洲引着暗中埋伏的黑衣人来到一处山冈,因为这拨人马与前面十余拨不同。 顾长洲环视一圈,一共八人,个个气宇轩昂,三名炼气士,五名纯粹武夫。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陈九儿等人闭上眼睛的原因,因为这次可能会死人。 自顾长洲开始练拳之后,对于武道境界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他早已忌惮无比的摆开拳架,仔仔细细的防备着,五名纯粹武夫皆是炼体三境。 “这五人的境界在我之上,如果拼命我最多能换命一人,再加上三名炼气士就更加棘手,虽然炼气士未突破后三境敌不过同境武夫,但是这三人明显修为不低。再加上又是成年人,自己若要解决眼下局面,……唯有靠神仙姐姐给的三缕剑意……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顾长洲想了想,“无论怎样都不能让柒儿他们出事,自己答应过剑大叔,元岛主,还有那么多人……。”顾长洲一时间在心里想了很多,徐水波为阴魂此刻无法现身出手。 顾长洲犹豫不决,对方人已经冲来。八人联手围攻,顾长洲根本无法脱身,五名纯粹武夫的拳势如山倒来。 顾长洲迎着猛烈攻势。拳风摧叶落,脚踏成深坑,对方臂腕坠如千斤,拳头脚尖如雨点。 五人重拳齐齐砸向顾长洲,每一拳都震得他气血翻涌。顾长洲心中早已决断,拼着重伤甚至是身死,也要将几人留下。 少年双臂翻转陡然将五名纯粹武夫的铁拳死死锁住,三名炼气士也已经奔袭而来。 顾长洲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机会,他目光一变,心念一转,眉间一枚鲜红的印记浮现,一缕剑意飞渡而出。 眼前的画面顾长洲自己都被震惊呆了,那一缕烟丝般的剑意,若星虹周旋,八名黑衣人当场毙命。 三名炼气士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没能想到这样一个普通少年身上竟有如此骇然的剑意,即便一般剑修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剑意。三人当即便要退走,可是在剑首的剑意之下,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够遁走,即便如今她的实力百不存一也不是眼前这些炼气士能比的。 一场围杀反转成无声的屠杀。顾长洲身子一下萎靡下来,单手撑着地面,他强行撑起身子去查看毙命的几人,想要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并没有发现,这拨人的身份线索全部被抹去。之前的十余拨人应该是九大王朝派来的兵甲,而这绝对是山上修士或者是山下仙家府邸,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截杀我们。 顾长洲始终不明白,终于忍不住呕了一口血,他现在不打算理这些疑问,迈着步子往大伙的方向走去。 然而,此刻的方庭恺正拔剑奋战,温仑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昏倒过去。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方庭恺使了个法子让柒儿睡了过去,并让陈九儿等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睁开眼睛。 他明白顾长洲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比自己小,血腥之气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骇然,容易伤了心性。 顾长洲那缕剑意飞渡而出的瞬间,沧海天涯一叶扁舟之上的长右笑道:“取剑?你取个狗屎。” 方庭恺此刻握剑的右手不断地颤抖,他尝试止住却毫无作用,任由它去。 “就你这样的手也佩握剑?”对面的黑衣人嘲讽道。 方庭恺仰面目光直视,“君子成败亦是君子,小人成败皆是小人。藏头避尾的你能握剑,我为何不能。” “任你巧舌如簧也逃不过即将而来的宿命。你等的人自身难保,一个道基被毁的武道一境,在江湖的惊涛骇浪中只会坠落。”黑衣人是一名剑修,很强。 黑衣人跃步出剑,直逼方庭恺而去。方庭恺颤抖的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迎击。他的确在等顾长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知不觉得连他都有些依靠那个普通的青衫少年。 不过他也知道顾长洲面对的肯定比眼下的局面,更加凶险万分,他在心中无数次想过顾长洲会如何做,他不知道,但是他能确定一件事就是顾长洲不会抛下他们独自离开,即便是死也不会。 方庭恺根本挡不住黑衣人的这一剑,但是他也绝不会丢下别九儿他们。 千钧一发,临危之际,一道染血青衫速度奇快无比,没人知道少年如何能有这般快的速度。就这样横在方庭恺身前,顶着身躯迎了上去,剑刃破开血肉的声音,很轻微,也很骇人。 长剑洞穿青衫少年的左肩,少年顶剑而上,雪白的剑身带着鲜红的血更深,直接将整个身体穿透。那种剧痛不是谁都能够挨住的。 顾长洲面不改色,猛然起拳,拳拳相叠,气势叠加,连绵不绝,一共二十九计重拳,将给一人捶飞出去。 “小子,拳不错只可惜你早已重伤,递出二十九拳已经是极限了,根本伤不了我。”黑衣人力稳身影,眼神中有几分吃惊,也有几分忌惮。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心性,这样果断,值得忌惮。 顾长洲扎了一个马,一手握住左肩剑柄,毫无犹豫的一把拔出深入血肉的剑,扔在一旁。 方庭恺看得咽了咽口水,“这家伙是人吗?” 黑衣人打量着少年,“你再出手必死无疑。” “坐以待毙,同样必死无疑。”顾长洲挺直身子,以特殊的手法按压穴位止住血涌。那是杜老板的独门手艺,顾长洲这么多年在药铺学了几手。 “没错,那就不浪费时间了。”黑衣人右手虚握,剑骤然飞至手中。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表妹,表妹,表哥来看你了哟!” ………… ………… 路难行 第二十二章 剑十四 “表妹,表妹。”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黑衣人单手横剑却未发起攻势,眼神中充满忌惮。 方庭恺与顾长洲寻着这道声源看去,一个年轻人赤脚挽袖,手里提着两只小王八。一阵风一样就来到了一群人中间。 年轻人看了一眼洛可期怀里的柒儿,然后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浑身是血的顾长洲身上。 “你就是顾长洲,我是剑十四,柒儿的表哥,你很不错。”剑十四背对着黑衣人,冲顾长洲笑道。 “要不要帮忙?” 顾长洲吊着受伤的肩膀,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说呢?” 剑十四提着手里用草绳栓好的小王八,转过身正对着黑衣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西蜀古楼的人,你们也敢动歪脑筋,是不是皮痒了?” 剑十四忽然又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一只手拦在前边,“等会,等会,我先把这两只小金龟放下,这可是送给我表妹的宝贝,别伤着了。” 剑十四踮着小碎步到洛可期身边,“小姑娘帮我看着点,别跑了。我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捉到的。” 剑十四没有说假话。这一对小金龟是他出西蜀古楼后,在一处大江发现的,为此他走江千里,还被那江底的老王八咬了脚指头。 好家伙咬着不松口,一副龟壳坚硬无比,又拿它没办法。剑十四只好苦口婆心的劝说,说了三天三夜,不得已才飞剑传讯藏真岛草庐。 那千里江面,一个年轻人脚上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老王八,嘴里不断地说着好话,威逼利诱。“老哥,这是机缘,机缘啊!往后你得感谢我的……我的个乖乖!” 最后,不知是剑十四说服了老王八,还是老王八自己想通了松了口。不然这会儿子还吊在江面,动动不得,走走不得。 剑十四重新来到黑衣人对面,撸了撸袖子,“兄台,出远门要烧香,行走江湖还是懂点规矩的。” 黑衣人将手中的剑,略微翻转,一抹寒光闪过,深眯着眼睛,“什么规矩?”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你只有一次机会出一剑。”剑十四笑了起来。还侧着头对顾长洲说道:“下狠手?” “留口气,让他去。”顾长洲说道。 “给你个面子,听你的。” 黑衣人忽然有些不想出剑,因为这一剑出去便再也收不回来。他很难决断,不出剑,剑道受损,大道之伤难愈;出剑,必然牵连自己背后的人。 “喂!发什么愣啊!咱们同是剑修,怎么畅快怎么出剑,你这么扭扭捏捏的也练得好剑?”剑十四见对方半天不说话,保持着横剑之姿。“我剑十四是个讲道理的人,让你出剑,你自己不出,不干我的事。如此,那我出拳咯!”剑十四擦了擦自己的拳头。 方庭恺,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不用剑?” “我用剑他招架不住啊!兄喋……万一没把握好杀了他咋整?”剑十四平平凡凡的打出一拳,那黑衣人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天际。 “卧槽!会不会死了?”方庭恺大惊失色。 “放心,死不了,我有分寸。不过他出剑必死无疑,神仙也救不了。”剑十四拍了拍手,“完活。” 剑十四拍了拍顾长洲的肩膀,“怎么样?” “还死不了。”顾长洲被方庭恺扶着缓缓坐到一旁处理伤口。 陈九儿保持着捂脸的动作,一动不动。剑十四走到旁边说道:“放下来吧,没事了。” 洛可期也跟着睁开了眼睛,剑十四手指轻轻在柒儿额头点了一下,柒儿缓缓睁开眼睛。 剑十四一脸祥和的笑了起来,“表妹!” 柒儿戳了戳小眼睛,朦朦胧胧的一看,立马来了精神,“十四。”柒儿两个圆滚滚的眼睛,笑眯起来。 “看我给你带了啥?”剑十四提起两只小金龟,晃了晃。 “小王八,哎哟!好漂亮。”柒儿接过来小手捧着,金贵得很。 “谢谢十四,哪里捉的?”柒儿眯着一个眼睛,左右的瞧。 “一条很大很大的大江逮的,你可要好生养着,千万别给养死了。”剑十四提醒道,心想这要是折了自己没好日子过。 “放心吧!我肯定好生照顾他们。十四那么大的江,你要是淹死了咋办,你可别再去了。”柒儿嘟嘟着嘴。 剑十四大笑起来,“我水性好得不得了。不会的。” 柒儿一侧头看见顾长洲浑身是血的,方庭恺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柒儿将小金龟好生的放在背篓里,然后小跑过去。“长洲哥哥,你咋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陈九儿,突然说道:“他……。” “被一个大耗子咬了一口,没事儿,上了药就好。”顾长洲笑道。 “对,特别大的一个大耗子,跟我一样大。对吧!陈九儿。”方庭恺说道。 “啊……!对大耗子。”陈九儿也附和起来,表情怪异。 “咦……。”柒儿打了一个冷颤,“我最怕大耗子了,十四快去打跑它。” “表妹,早打跑了。”柒儿回到洛可期旁边,两个人在看着小金龟。 陈九儿来到顾长洲身边,神情郑重,“顾长洲,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娘走得时候说你会照顾我……谢谢你。” 顾长洲拉过陈九儿,笑道:“都听我的?” “当然了!我陈九儿什么人?放个屁,那都是平地一声雷。”陈九儿字字铿锵道。 方庭恺实在忍不住,这家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顾长洲只是说了一句:“好好读书!” “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肯定会好好读书,学费多贵啊!”陈九儿丢下句话,跑到洛可期那边,三个人玩得有劲。 方庭恺将晕过去的温仑扶起来照顾。 剑十四走到顾长洲身边,“你身上有一股很强的剑意。” 顾长洲没有回答他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去藏真岛求一把称手的剑碰巧路过。顾长洲我没想到你会杀人。”剑十四的声音很低。 “你是想说我身为先生的关门弟子,为什么不行仁?”顾长洲将衣服穿好。 “你这样的年纪不应该杀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没有选择,再晚片刻他们可能会死。我行善,也杀人。这或许也是我不去书院的原因。” “你也可以选择抛下他们。” 顾长洲举起目光,望向剑十四。“你会临危之际,舍至亲挚友吗?” 剑十四尴尬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干嘛这么认真。”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我自幼无亲无故,藏真岛就是我的家,岛上的人就是我的家人,他们是我无法舍弃的一部分,我可以死,他们不能。”顾长洲看着一群人有说有笑。 剑十四正了正色,“我之所以来其实也是对你不放心,担心柒儿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顾长洲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走了,对了,那两只小金龟你多费点心思,那对柒儿很重要。”剑十四说完,一步一闪,消失不见。 剑十四走了之后,顾长洲取了针线,将青衫重新缝补好,才满意的吐了一口气。 “十四,十四跑哪里去了?”柒儿忽然想了起来。 顾长洲这才伸着头,“十四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来找你玩。”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柒儿嘟囔道。 顾长洲收拾好东西,等温仑醒了之后。才背起背篓,将一对小金龟暂时交给洛可期照顾。陈九儿争着抢着要管,洛可期不让。 一行人继续赶路,顾长洲暂时无法练拳。黑衣人的那一剑,剑气窜入他的经脉,他暂时无法逼出。 拘龙村口,奄奄一息的宋文牵着小姑娘的小手,目光平和的望着前方。 “我们在等谁?”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宋文低头特别有爱的笑了笑,“等一个大哥哥,一个不一样的大哥哥。” ………… ………… 路难行 第二十三章 问剑龙泉剑宗 剑十四刚刚登上藏真岛,走进小镇没多久,碰见葛老头蹲在台阶上使劲儿的抖烟杆。 剑十四笑眯眯地打招呼:“哟!这不是葛大爷嘛!葛大爷,您老近来可好啊!” 葛老头穿一双草鞋,正咬着烟嘴,伸手往腰间的烟袋里掏烟丝。转头一看,“好啊!千百个春秋如一日,想抽刀就抽刀,要不要试试?” 剑十四打了个寒颤,强撑一个干瘪瘪的笑脸,道:“十四福薄,受不起,受不起。”脚底抹油得就要溜走,却发现在这道上走得比身前那只蚂蚁还慢。“葛大爷,我一个晚辈你就别耍我了行不行,每次都这么玩儿,累不累。” 葛老头已经卷了烟丝装好,点着火一口一个白云飘,半眯着眼睛道:“剑十四,你小子就那点捉王八的本事?西蜀古楼唯一的先天剑体,可惜了,一辈子打工的命哟!” “嘿,葛老头!你是不是见小爷手上没个称手兵器就狂得没边了,信不信等我养出了剑,有了兵器,把你那破台子踩个稀巴烂。”剑十四双手叉腰,挽起裤腿的脚笔直,一挺胸拿出两分气势。 “我巴不得,你那两下子也就凑合走江千里捉王八。”葛老头吐了一口烟,剑十四脚下才恢复正常。“快滚。” 剑十四吹着口哨,双手插兜,“滚就滚。” 没走出一段距离,身后飘来葛老头的声音。“你小子就是太闲,我给你找了个活,十二城楼那边缺人,你去顶一阵。你叔叔跟你家老祖宗也同意了,感谢我吧!”葛老头噌噌的吃着烟,一边乐呵呵的笑不停。 剑十四掏出手扬了扬,“我谢谢您呐!”心里却是将葛老头祖宗十八代问了个便,这特么的是人干的事儿? 剑十四心头那个痒痒啊!恨不得拆了葛老头的看房子。那云门山十二城楼什么地方,全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玩儿的角色,还有那么多实力强大的妖族,甚至大妖。 剑十四想着想着不由得黯然摇头,仰天哭丧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我真是个苦命人呐……!” 剑十四正好经过药铺门口,杜老板捧着卷书笑道:“你小子就是懒散坏了,西蜀古楼视你为宝贝疙瘩,生怕磕着碰着伤着,所以到现在你那本命剑都没着落。玉不琢不成器,你是块好料子,你剑叔很看好你,所以才会这么做。” 剑十四收了收纨绔姿态,恭敬行一礼,“杜先生。” “不用多礼,你去的时候来一趟顺便帮我稍点东西。”杜老板说道。 剑十四两只眼睛突然转悠起来,看着杜老板。 杜老板笑道:“放心吧!有跑腿钱。” 剑十四笑了起来,“得嘞!”右手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往草庐的方向走去。 临近百米之时,草庐散出绵绵不绝的剑气,与藏真岛这方天地相合。 剑十四一路上的轻松之态渐渐敛去,他知道这是剑时越在考验他,看看这两年有没有长进。 自己这叔叔的实力,听说强悍到与老祖宗差不多,有着十四境的通天修为,但是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出手。一件名为“无距”的剑炉本命物,可聚天下剑气。 剑十四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腮帮子,径直迈入剑气,砥砺前行。 四周草木沙石分毫不伤,唯有剑十四额头汗珠滚滚。“这就是十四境的实力……不,叔叔还有所保留,否则根本撑不住一息。” 剑十四汗流浃背的终于撑到了草庐门口,一之手搭在门上,“叔儿,差不多得了啊!再这么下去脱力了。” “这几年没白过,还不错。”剑时越的声音想起。 草庐周围的剑气散去,肉眼可见的汇入剑时越的身体。 剑十四呼呼地喘着大气,还不忘行礼。“叔,我爹娘代我向你问声好。还说你暂时走不开,柒儿在岳麓书院读书来回太远。今年过年就去由我接去西蜀古楼过年。” 剑时越双手环抱胸前,冷不丁的道:“由我,这两个字是你加上去的吧!” 剑十四脸上的表情忽然尴尬地垮了下来,嘿嘿嘿的笑。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十二城楼那种随时流血的地方,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不逼你一把,我看你十二境也养不出本命飞剑。老祖宗的时间不多了,你是唯一可以挑起担子的人,大任在身,你要权衡。”剑时越望着阶下的年轻人。 剑十四将话听了进去,低着头回了一句,“明白了。” 剑时越突然叹了口气,“十四,其实是叔叔不好,为了柒儿叔叔对不起西蜀古楼,可是叔叔没得选择。西蜀古楼有选择……。” “叔,你说什么呢!咱都是一家人,别这么说。不就去一趟十二城楼嘛,没事儿,我早就想去那云门山刻几个字玩玩儿。”剑十四笑道。 “你小子这吹牛的毛病是真的随你爹。去十二城楼对你有好处,那里满楼剑气对于剑修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不然天下剑修何以前赴后继的去那里挣一份名头,而且你不去十二城楼走一遭就无法握住我即将为你铸的剑。” “什么剑?”剑十四伸着脖子十分好奇。 “当然是一柄好剑,不会让你失望的。”剑时越说道。 剑十四已经坐在石桌旁,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干了。“对了,我在来的路上路过东江,捉了两只聚水运的金龟,对柒儿有好处就送了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只水运龟有什么问题,那是它烧了高香,拜了菩萨,敢有问题明天就喝王八汤。”剑时越霸气道。 “那龙泉剑宗的人对顾长洲他们下杀手,我打发了那个剑修。”剑十四说道。 “柒儿,怎么样?” “柒儿没事,大动干戈时睡着了。顾长洲做的很好,让他们一群年纪小的闭上眼睛。只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是很多次新旧叠加的伤,还中了一剑。” “为什么不直接宰了?”剑时越问道。 “顾长洲说留口气,他送柒儿读书,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剑意。”剑十四转头看着剑时越。 “谁没两分机缘,穷人家的孩子就不能走狗屎运了?”剑时越转身进了屋子。 “叔,这话有道理。”剑十四点点头。 —— 沧海天涯。 扁舟之上睡得正酣的长右,耳中忽然传来一道炸雷声响。 “长右你小子偷偷溜到沧海天涯悠闲,你小师弟都被人捅了一剑了,你作为师兄不去讨个道理。那龙泉剑宗,如今都敢骑在先生我头上拉屎了,我忍的了你师妹也忍不了,我要去同他说道说道的。”文脉祖庭圣祖庙内,一位儒衫老者趴在小窗前弄月,一边心念传音。 长右霍然立身,沧海之水震起无数千尺水柱。“先生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师妹了,这讨债的活计我向来是最擅长的。” 长右心底想起自己师妹那是毛骨悚然,宁肯剑挡三千敌,不敢招惹小师妹。 “干你娘!龙泉剑宗你奶奶地找麻烦就找麻烦,要命了就是你们玩不起。那顾长洲磕了头,不管我长右接受不接受,那都是名义上的小师弟,先不说我长右暂时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你们也不能这么干。善俊向来尊师重道,对先生的话那是言听计从,你们他么的是设局害老子啊!”长右气急败坏。 下一刻,浩然天下龙泉剑宗山门,玉枭峰顶空。 云幕破开一道大口子,剑气若天河倒悬,满山遍野,摧山裂石。 一位身穿天蓝祥云袍的长衫男子,乘一叶扁舟由沧海天涯径直落入玉枭峰上空。 一身剑意死死将龙泉剑宗修士压制,满空剑气掣凌云,掀起狂风吼吼。 “听闻龙泉剑宗有柄很强的剑,名为七星龙渊。剑若高山下望深渊,有巨龙盤卧之威,今日长右要问此剑。”长右的声音响彻四野。 龙泉剑宗修士无不骇然,境界低微者寸步难行。“这长右是什么人,竟然敢问剑老祖。” 一群龙泉剑宗长老与宗主南泽阳,此刻在宗门大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大殿内来回踱步的是长老辛子齐,十二境巅峰修士。 坐在正中椅子上的南泽阳皱着眉头,“你别晃了,头都被你晃晕了。” “我不晃能怎么办?我还不是着急,你说怎么办?当初我就说不要去试探,不要去试探,你们非不听,如今索命的来了,他要问剑,试问你们谁去接这一剑。这都指着老祖宗鼻子问剑了……奇耻大辱。”辛子齐火急火燎的说道。 “不要吵了!我身为龙泉剑宗宗主自然要为宗门谋个好前途,如今既然出了事就由我去做个交代。”南泽阳突然大声说道。 “宗主,这长右剑术剑意天下第一人,你接不住这一剑。”一位长老说道。 南泽阳叹了口气,“他无非就是要为他那小师弟出一口气,一剑换一命,他文脉的命当真是金贵得不得了。” “无妨,只要我龙泉剑宗根基不损日后同样能够站住脚跟。我这条命也去的值了。”南泽阳力压众异议,一身长衫走出宗门。 ………… ………… 路难行 第二十四章 压胜 玉枭峰乃是一等一的仙山福地。 春光下的峰峦与诸座侧峰显得格外秀丽,山色青翠欲滴,野花红艳似燃。 春色很浓,灵气很足,剑意很强。 龙泉剑宗开宗立派五百余年,背后有几大王朝支持,气运兴盛,自开山祖师飞升之后,一直由元雪泽这位老祖宗坐镇。 元雪泽也是龙泉剑宗唯一一位十四境,一柄本命飞剑七星龙渊。剑端如电,可斩妖辟邪,杀力巨大,当年凭借此剑直捣龙宫,于那场屠龙大战立下大功。 这位蜚声古今实力强绝的人物,在宗门面对前所未有的压力之下,始终没有现身。 玉枭峰顶空,一叶扁舟之上,天蓝色祥云袍的长右,神情淡然,目光落在龙泉剑宗山门,腰间的长剑自然挂着。周围云涛自涌,从风变灭。 龙泉剑宗山门前,空无一人,长右的声音再次响起,“长右问剑龙泉剑宗元雪泽。”声若疾雷破山,颠风簸海,整个玉枭峰动荡不安。 终于,山门中缓缓走出一道气韵超逸的身影,修眉凤眼,大有风态。“长右,你不过是要讨个说法,我身为龙泉剑宗宗主,应该够了吧!” 长右见终于来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盘腿坐在扁舟船头,长剑立在一侧悬空而停。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够!” 南泽阳目光锁住长右,对方的两个字如同在他脸上狠狠地呼了一巴掌。可是面对这天下剑道剑术皆是第一的男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胸口如万斤巨石压住。“长右,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既然要问剑,我身为龙泉剑宗宗主有资格接这一剑。” 长右微微抬起头,剑气势如倒峡,奔腾直下,玉枭峰左右两座灵气氤氲的侧峰轰然倒塌。 “轰”一声巨响,沙石漫天,尘土蔽日。 “剑在我手中,你没有资格也接不住。你说我欺人太甚,可是你们仗势欺人在先。我长右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出了一剑,我也只出一剑。一剑过后那两座崩坏的山头,我照价赔偿,我师妹有的是钱。”长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若我非要接这一剑呢!”南泽阳说道。 长右悠闲的站起身,“若你非要接我这一剑也可以,只是我这一剑,龙泉剑宗从此绝迹。” 微风骤紧,气氛突然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南泽阳的神情十分难看。 “接,还是不接。”长右一把握住手中的剑,一剑递入虚空。 剑气出天地,剑道驰八极。 遥远的地方正赶来的两名十二境巅峰剑修,被这一剑斩落,身死道消。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最好倾巢出动省得麻烦,一锅端。”长右的声音落入两名剑修的宗门祖师祠堂。 那里瞬间禁声不语,一片死寂。 龙泉剑宗素来与大隋凌虚剑门、大符清微剑宗交好。两宗发现龙泉剑宗遭遇变故,当即派出两名十二境巅峰强者支援,谁知半路就被人一剑斩了。 如此龙泉剑宗不但欠下两宗人情,更是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南泽阳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此事是他与众长老私自决断,并未知会老祖宗。 此刻的形势已经完全不是他能够掌控的,如果请出老祖,长右的剑强得可怕,只怕会坏了老祖根基飞升无妄。可是若不请老祖现身,龙泉剑宗从此消亡,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 南泽阳已经陷入难以抉择的地步,面对长右的压力,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能力做到。能够阻止他的人不多,可是龙泉剑宗攀不上那些高枝。 “想好了吗?”长右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同洪钟震心,南泽阳汗珠滚滚,一下子瘫坐下来。 “既然长右要问剑龙泉剑宗,大可出剑便是。我龙泉剑宗若连一剑都不敢接,日后又有什么脸面立足于这仙家山头。” 声音起于玉枭峰万丈凌霄,一道身影飘然而来,脚踩一柄飞剑若骑游龙,目眩心惊,不可端倪。正是龙泉剑宗唯一的老祖宗元雪泽,脚下是本命飞剑七星龙渊。 “老祖宗!”南泽阳跪拜在地。辛子齐等龙泉剑宗长老闻声而出,同样跪拜呼唤“老祖宗” 元雪泽扫了一眼,笑着说道:“长右,这些弟子境界修为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右才撤去剑意压制,无数龙泉剑宗弟子如释重负,心有余悸。 “我以为你真当了缩头乌龟,不敢来了呢!”长右抗起手中的剑,云袍飞扬。 “你这话说的,我不要面子的?碰上你这么个怪物,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元雪泽理了理长衫,有意无意的露出底下那一件金色法。衣。 长右看得十分清楚,“别显摆了,一件破法衣,最多让你捡条命而已。再说我也没打算要你的命。” “长右,你如何这般自信能够胜我?你我同为十四境巅峰,况且你身上有伤。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却损失了四成实力。我有个提议……。”元雪泽绕有自信的笑着说道。 “希望你说的不是废话。” “你那位小师弟……。” 元雪泽的话被打断,“我还没承认他这个师弟。” 元雪泽微微惊异,“既然不认,为何来此。” 长右似乎有些不耐烦,轻微噘了下嘴,“关你屁事,有话说又屁放!我不是小八,不喜欢听废话。” 元雪泽笑了起来,“那个少年的事,我会让小南去亲自赔罪,另外送一笔可观的神仙钱,权当是医疗费。你也不必出剑,仅剩六成实力的你出剑不可能赢我,如何?” “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长右笑了起来。 元雪泽诧异的惊“哦”了一声,“请说。” “钱要送,罪要赔,剑也要出。不过如果你赢了这一切都免了,我长右再给你龙泉剑宗看一百年的大门,如何?”长右说道。 “此话当真?” “当真!” “好,一言为定。能让你长右为龙泉剑宗守百年山门,值!” 此时,两名徒步深山的年轻人。一人披蓑带剑,头戴斗笠;一人背着一柄巨大无比的剑,剑身之上布满斑驳的剑痕,那是经历无数次激昂的战斗留下的。他们自云门山十二城楼一路走来。 两个年轻人相视而笑,继续往前。 玉枭峰上的长右与元雪泽凌空对望,双方剑气对冲。满山修士皆仰首,静待这场真正的剑仙问剑。 “元老儿,为了不占你便宜我先出剑。”长右轻声说道。 “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我怕后出剑你会死,你还不能死。” 元雪泽一张老脸通红,“长右你小子狂也不能狂得这般无法无天!来吧!” 长右提剑而动,振衣绝云,飞兮冲天。青冥中开一线,一剑落入人间。 剑落惊风雨,意盛泣鬼神。 仿若天上来,偶作人间客。 剑气化作涟漪,玉枭峰方圆千里,绿叶飞扬,变换不定,被气势豪放的剑气击得漫天飞舞。 南泽阳与几位宗门望着那一剑,喉结蠕动。突然醒转道:“快祭出护山大阵,否则境界低微的宗门弟子必然道心受损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众多修士连同宗门元老一同出手,玉枭峰龙泉剑宗瞬间被一道光幕隔绝,将整个宗门山头笼罩其中。 “这家伙,究竟什么实力。”辛子齐一边支援大阵一边吃惊到。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目光全都落在那一剑之上。 那些龙泉剑宗的弟子,双目忧愁,他们不明白那位天蓝色祥云袍的男子为何要大打出手,只觉得春来多事忽生愁。心中暗自祈祷,自家老祖宗能够顺利接住这一剑。 元雪泽肩上担着整个龙泉剑宗的未来。对顾长洲出手这件事,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之所以没有出手阻止,一大部分原因是他也同意。毕竟,这个少年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大宋王朝的的立场已经表明。 一个身负文脉气运的少年,还与崔玄山有着关系,如果接手了藏真岛对他们没有好处。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每一步都精确无遗,可是他们却没有算到剑十四的行程慢了三日。 所以就有了这当空一剑。 元雪泽驾白云御风,祭出自己那口名为七星龙渊的本命飞剑,双袖猎猎作响。 七星龙渊行去如龙跳天门,变幻莫测,飘飘然有凌云之气,于天地之间任游。 白云灭现,驱运万象。满空剑气大如席,滚滚掀起金阙台。 长右与元雪泽两人于云海各出一剑,满天重重叠叠的云块,在一道无形的震波中瞬间化为无需。 天地一片清明。长右缓缓收回长剑,望着远处的一脸震惊的元雪泽,十分淡然的甩了一句,“别赖账。” 元雪泽已被一剑重伤,这一剑断将他的飞升之期放慢了百年。 此刻他根本不在意,反而追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长右没有回答他,踏上一叶扁舟。“那两座山头的钱,去找我师弟,他出钱。” 下一刻,沧海天涯一如既往的漂浮着一叶扁舟。 “我哪里来那么多钱?”一道声音落在沧海天涯。 “你没钱,咱师妹有啊!你同她说说不就成了。怎么嘛,师兄的话都不听了?”长右悠哉哉地道。 ………… ………… 路难行 第二十五章 阿柠 自长右于龙泉剑宗问剑之后,浩然天下各处仙家府邸,仙峰山头,包括一干心有不平的读书人都没了声音。 这一剑问的是龙泉剑宗,敲打的确是他们。长右既然要讨个道理,龙泉剑宗宗主的份量完全足够,可他偏偏要出剑元雪泽生生斩了对方飞升之期。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出手可以,但是如果搬出老东西或者以岁数压人。那么他长右就要与他们讲讲道理,他手中的剑就是道理。 才八斗差人去往龙泉剑宗,合计了赔偿数目,付过一笔钱。人走之后,一帮宗门长老连同宗主炸开了锅,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这笔数额不小的钱财,才八斗暗中自己掏了腰包,那小师妹也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主儿。虽说出点银子的事儿不在话下,但是如果让她知道先生收了个关门弟子不久便让人捅了。那别说龙泉剑宗,就是自己与长右这两个师兄都吃不了兜着走,如今两个都跌了四境落在她手里就两字“完蛋!” —— 顾长洲带着一行人,头顶白云左右,清江萦纡,深林幽鸟乱啼,花丛蝴蝶轻舞。 他们已经从藏真岛出发有一段日子,即将到达大隋边界,穿过拘龙村便走了一半。 顾长洲背着背篓,身上那股剑气已经被他一点点抽丝剥茧的逼出,袖舞拳动,神意相合。 背上的柒儿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剑十四送来的两只小金龟。有时候高兴得站起身呼呼地跺脚,背篓都依然稳如山岳。 方庭恺由最开始的不以为意,渐渐地看出了些端倪。走在顾长洲身后,看着前边的青衫少年练拳,练来练去都只有九式,一遍一遍又一遍。 方庭恺有一天偷偷趴在顾长洲耳边,小声问道:“顾长洲,你那拳法练来练去就那几招,你不觉得枯燥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你不会是偷偷藏着几招惊为天人的绝招吧!” 当时顾长洲一脸无辜地笑着表示,“自己练拳是为了活下去,一共就九式,若想学可以教他。” 方庭恺一脸排斥道:“我方庭恺要做的是一名剑客,这点永远都不会变,现在又要读书又要练剑已经够忙了,再练拳不得累死,干不了,干不了。” 随着这些日子跟在顾长洲身后,方庭恺渐渐发现,青衫少年每次练拳九式之后,重新再度起拳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硬。按理说第九式与第一式连贯之时,怎么都会有零星半点的不顺,可是顾长洲一切都是那么行云流水。最重要的是顾长洲每递出一拳,拳风都会将一旁的落叶蔓草轻轻扬起,和着微风一起很难看出来。 方庭恺那一刻觉得顾长洲说的有道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练拳也是一样的……。” 陈九儿拖着一根木棍,一路上都十分有劲儿,捉风弄蝶,飞奔不停。 洛可期娴静的跟着大部队,在顾长洲一侧,迈着小步子,时不时同柒儿说着话。 春风微微拂面,鬓发轻轻缠肩。方庭恺默默跟在后边,觉得书中讲的静女其姝大抵应是如此了。 自上次突生变故之后,方庭恺与顾长洲险些送命,温仑也渐渐时不时会开口说两句话,不过依然很少。顾长洲与方庭恺都明白,没有人会对拼命保护自己的人长久冷漠,除非没有人性。 陈九儿飞跑着已经与大家拉开一大段距离,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突然停住脚步,将那根自己的独门兵器扛在肩上,大喊道:“喂!快来前边儿有人,满身是血。” 顾长洲担心有变故,连忙纵步往前。一群人来到小土坡,即目远望。 “那人是谁?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柒儿一般大的小姑娘。”洛可期出声道。 拘龙村口,儒衫中年男子的脸上,终于扬起笑容。“我们等的人来了!” 一身流苏绿绡群的小姑娘,可爱地噘嘴,道:“我们到底在等谁,你就要死了。” 中年男子温柔地转过头,如同春光下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说道:“等一个大哥哥,一个如同温山软水,清风满楼的大哥哥。” 小姑娘一脸疑惑的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对睫毛弯弯特别可爱,道:“什么意思?” 宋文耐心的回答着,“就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大哥哥。” 小土坡上背着竹背篓的顾长洲已经认出了那浑身是血的宋文,不由得大吃一惊。 宋尚书是大宋王朝朝廷命官谁敢截杀他?九大王朝百年以来相安无事,如今的大宋兵强马壮更有多位武道强者坐镇,谈不上最强也不是最弱,没有哪座王朝会随意出手。当下的世俗王朝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先破坏平衡便会被其他王朝一举分食。 大宋王朝断龙柱之事针对的是那些山上人,他们背后虽然有一些仙家府邸山头支持,但是绝不会替他们出手,因为他们还看不到切实的利益。 最主要还是因为宋文的出手,宋文是文脉之人。浩然天下书院遍布于世俗王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半数从政官员出身书院,其中关系千丝万缕,稍有偏差便会天下大乱,唯有静观其变。 顾长洲连忙将背篓小心交给方庭恺,然后冲拘龙村口飞奔而去。 到了近前,见宋文一身鲜血已经干涸凝固,披头散发。“他那日听到宋文的声音便预感十分不好。”此刻一见,心头百感交集。 “宋大人……。”顾长洲愣了片刻。 宋文笑了笑,“小师叔终于来了,我真担心等不到你。” 顾长洲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宋文能到支撑到现在全凭最后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将你伤至如此……。”顾长洲紧张的问道。 宋文摆了摆手,“是我自己……小师叔,我只剩最后一口气,拖到现在只想托付您一件事,可以吗?”宋文的眼中充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恳求,那是一种极度的信任,信任到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他来。 “宋大人,请讲。长洲一定会尽力。”顾长洲开口道。 宋文很高兴,侧头再一次温柔的看了一眼小姑娘,又望向顾长洲,道:“我将她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好生照顾她,让她他拜你为师。” 顾长洲一愣,“宋大人,照顾人我擅长,可是当老师……我自己都是个孩子。”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几日我也想过很多,托付给老师,或许是几位师叔,但是都不合适,你是唯一的人选。”宋文说着便双膝跪了下来。 “宋大人,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便是。”顾长洲伸手去搀扶他。 宋文依然跪了下去,“小师叔辈分在此,受得起的。” 宋文将绿绡裙小姑娘的手递到他手中,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丫头,他是你师父往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姑娘可能有些怕生,怯怯地道:“他要是欺负我怎么办?” 宋文笑了起来,“不会的,他要是欺负你呀!你就去圣祖庙告诉师祖爷爷,或者告诉你长右师叔你这么可爱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小师叔,大宋王朝那边有一座无主之城,出于某些原因无法与大宋接壤,我已经请求陛下将他赠与你,总比落入那些仙家府邸来得好。至于以后你要开宗立派还是如何,可自行决断。算是宋文的感谢吧!”宋文又在顾长洲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句,以手段遮蔽天地。 大宋八尺身躯风云志的礼部尚书宋文,就此西去。 顾长洲没有来得及推脱,宋文那口气便散了。肉身化作星光消散,顾长洲深深行了一礼。 顾长洲直起身子之后,温柔地看着自己牵着手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我叫顾长洲,你叫什么名字呀!”顾长洲蹲下身子,一脸笑意的说道。 小姑娘微微摇晃着小手,目光清澈的望着他,“顾、长、洲,这就是师父的名字?” “没错,你呢?”顾长洲温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落日余晖下的绿绡裙小姑娘,噘着嘴,小指头勾着小指头,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没有名字。” 顾长洲将她抱在怀里,笑容洋溢。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的笑容,觉得很心安,比那黑漆漆的洞里温暖太多。 “没有名字,师父给你起一个好不好。”顾长洲说道。 “好。” 顾长洲想了想,“往后你就叫阿柠如何?” “阿柠……阿柠……好听!我有名字咯,阿柠!”小丫头开心得不得了。 “阿柠,往后师父带你跨山涉水,看那万物复苏,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好不好?”顾长洲也很开心。 “好!”阿柠洋洋洒洒的笑着。 陈九儿他们在远处等着顾长洲,方庭恺看出宋文有事交代便告诉大家等着。 看见顾长洲抱着一个小姑娘过来,都好奇得不得了。 陈九儿最激动,当先开口,“顾长洲这谁啊?” 顾长洲将阿柠放下,“阿柠别怕,他们是朋友。” “这位是洛可期,洛姐姐。这是方庭恺,方哥哥。这是温仑,温哥哥。这位呢……是咱们的大王,陈大王。这位是柒儿,同你一般大。”顾长洲耐心的做着介绍。 阿柠跟着顾长洲的声音,很听话的叫人。或许因为阿柠实在太可爱了,同柒儿一般,连一向寡言的温仑都露出难得的笑容。柒儿见有了小伙伴,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这位是阿柠,以后由我照顾她。”顾长洲说道。 洛可期与柒儿从兜里分别掏了山楂糖与桃花糕笑意盈盈的递给阿柠。 阿柠望了望顾长洲。顾长洲温柔的说道:“接着吧!特别好吃。” 阿柠才伸出小手接过来,小小地尝了一口桃花糕。“嗯……师父太好吃了。” 顾长洲笑了起来,“下次师父多买点儿。” “谢谢,师父。”阿柠特别开心。 很快便跟洛可期与柒儿打成一片,柒儿还把两只小金龟与阿柠玩。 休息一阵之后,洛可期牵着两个一般大又一般高的丫头,蹦蹦跳跳的一同赶路。 阿柠也不问去什么地方,她只觉得跟师傅在一块儿特别安心,哪里都可以。 顾长洲背着背篓,被陈九儿与方庭恺架着,“顾长洲可以啊!都当师父了,这是打算开宗立派啊!” 顾长洲无奈道:“没有,阿柠孤苦无依,宋大人托我照顾她,你们可别欺负他,尤其是你陈九儿。” 陈九儿当即黑着脸,“我陈九儿是那种人吗?” 顾长洲与方庭恺奇怪的看着他。 “喂!你们俩什么眼神啊?我陈九儿什么时候欺负过女孩子?好男不跟女斗。”陈九儿脑袋一歪,屁颠屁颠地挪动步子凑到洛可期她们那边儿去了。 暮色四合,苍山渐远,一群孩子与春风夜行。 ………… ………… 路难行 第二十六章 有鬼 晚风清凉,远空七八个星点,忽明忽暗。 顾长洲将竹背篓里的东西腾了出来装作一个包袱,由方庭恺背在身上。 洛可期照顾着精致小木盆里的两只小王八,木盆是顾长洲路上现做的很简单,取了一块木头掏空削整,还好两个小东西个头不大。 一个空竹背篓刚好容下阿柠与柒儿两个小丫头,若是稍微长两岁,高了个头还真装不下。 顾长洲依然在走拳,两个小姑娘趴在背篓边沿,下巴抵在手背,小脑袋凑一块,两双眼睛同星辰一般,望着天空。 阿柠特别安静,一对明眸直直地看着满天星河。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繁星万点的景象,觉得好美,好美。 以前在那黑黢黢的洞里仰头,偶尔看见一点萤火孤光,以为头顶就是整片天空,此刻觉得满满星河无限好。 柒儿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嘴里喃喃道:“一颗,两颗,三颗……。” “阿柠,你说这星星到底得有多少颗呀!我都数不清了……。”柒儿将头歪向阿柠的一侧,圆嘟嘟、嫩嫩的脸颊搭在手背,小嘴微微翘起。 阿柠立起小身板,看着星空认认真真的用手指头点点点,过了好一会,回答道:“十颗吧!” 柒儿笑了起来,“我数也是十颗耶!” 两个小丫头数数,十是极限,就给了这么个答案,谁也不知道她们的结论如何得出来的。 陈九儿一听,捧腹大笑,“阿柠,柒儿,这满天星星……。” 洛可期伸出绣拳在他说话的眼前晃了两下,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当即变色:“就是十颗,九数之极,过九者十,所以是十。” 方庭恺被这小子的一番解释也是一个我倒的表情,他觉得陈九儿不去那弄坊小间唱大戏真是一大损失。 “师父,师父……。”阿柠忽然唤道。 顾长洲回过头温柔的笑着,“怎么了?” “阿柠想下来走走。” “柒儿也想下来走走。” 两个小姑娘模样可爱的说道。顾长洲缓缓蹲下身子,将两个丫头方了下来。 阿柠与柒儿小手牵小手,小裙飘荡的在一群人周围奔跑。发出咯咯的笑声,特别开心。 一群人有说有笑,顾长洲也很开心的笑着,依然走拳。 春风满四野,乾坤尽是春。 天色越来越沉,顾长洲想着今夜又只能露宿荒野了。行了三四里路,忽于树缝之间见一座古庙。 顾长洲招呼大家,将两个小丫头再次背了起来,腰间养剑葫一拽,吃了口酒道:“我们去借宿一晚。” 众人来到庙前,抬眼一望,古庙虽然建筑不那么雄壮气势恢宏,但是颓败之前也是精致玲珑。 周围榆柳成荫,山青草茂,只是如今香火断绝,古庙破损不堪,正中的牌匾早已消失,殿内仅仅能够简单的遮遮风雨。 一群人进入庙门,供桌上日月积累的微尘厚厚一层,遮住了它原本的样貌。两截还未燃烬的供烛,烛心漆黑静静直立。 顾长洲取出火折子,点燃供烛,大殿变得通明起来,殿上塑着一尊无头金甲山神,四周是凌乱不堪的杂务。 顾长洲对着山神拜了拜,算是打招呼借宿谢礼。又简单整理一番,地上铺了干草,安置好年纪最小的两个丫头。 想着春夜仍有微寒与大伙说了一声,在古庙周围寻了一捧干柴,架起了火。 大家围着篝火,干柴剧烈燃烧发出哔剥的声响,火光之下是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颊,正在叙谈闲话。 顾长洲忽然想起还有几颗红薯,翻了出来,轻轻捣开火开始烤。 阿柠与柒儿在铺好的简单作床的方寸地上翻滚。 “师父,那是什么?”阿柠的声音特别清亮。 “烤红薯,特别好吃。”柒儿滚到顾长洲身边的阿柠旁边。 阿柠眼睛闪过一道光亮,“真的?” 柒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真的,又香又甜。” 顾长洲也点头,笑道:“待会就好了!” 几人正说谈笑骂,古庙门缝一股阴风渗来,嘎吱嘎吱作响。 陈九儿后背生出一股心悸的凉意,余光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半开门口昏暗的角落。出于发怵是半眯着眼,隐约有道人影。顿时倒吸凉气,侧过头把头埋在顾长洲手臂一侧。 “顾长洲……顾大爷,这庙邪门得很,门口那边儿有一个人,会不会是鬼啊……那玩意儿骇人得很。”陈九儿小声的说道。 方庭恺与温仑已经有所察觉,准备随时出手。 顾长洲拍了拍陈九儿,笑道:“心无愧事,无惧鬼神。你小子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陈九儿仍然埋着头,“我乘徐庆不在家的时候,翻墙给黑子的口粮倒过巴豆,给杜老板的那本书偷偷泼过墨汁,还有偷偷藏过东阳叔的棋子,王守一门前的那泡尿也是我撒的……完了。” 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你小子倒还干过不少亏心事,看来免不了恶鬼缠身咯。” 一道陌生的声音的响起,是一个女人,不是洛可期。“完了,完了……。顾大爷,我娘可是把我托付给你的,你这些年可没少吃我家馒头,我每次说给你下泻药那都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就这么曝尸荒野啊!我往后一定一心向善,助人为乐,广施善德。”一边说一边用手抓着顾长洲的衣裳,用头蹭过去蹭过来。 一群人被这家伙逗得不行。陈九儿也不是装出来的,这家伙怕鬼这毛病是真的。 有一次陈九儿偷偷潜进葛老头的老房子,打算整蛊整蛊,被对方使了个术法招了一群厉鬼阴神。陈九儿当场被吓得昏死过去。为此他娘王燕还端了个凳子坐在葛老头门口破口大骂:“老东西,好说歹说陈三也是你徒弟,有你怎么做长辈的,往后你两腿一蹬眼朝天,我看谁给你收尸。” 葛老头抽着大烟也不理论,王燕出了名的护犊子,他也是真没想到这小子一身好筋骨打磨的非常好,胆子这么小。这个毛病也就是打那儿落下的。 顾长洲轻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陈九儿听了这话,才安了心。他很相信顾长洲,因为他是顾长洲。遇见剑十四那天陈九儿蒙着眼,其实他偷偷仍不住看了一眼。 他看见顾长洲用身子直接顶住了黑衣人的剑,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那天陈九儿哭了,有心疼,有害怕,有感动,但是他没有说偷偷擦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 ………… ………… 路难行 第二十七章 落魄山神 古庙门口,那道身影随着徐徐而开的大门,渐渐显出轮廓,在众人围坐的火光之下清晰可见。 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葫芦嘴弹开,微微溅出点酒花。 一缕幽光掠出,稳定下来之后一位凤眼疏长,身穿黄裳无缝衣,袅袅婷婷的女子出现。 “我倒!……顾长洲你小子这破葫芦还能大变活人”方庭恺被这一幕着实惊讶到了,一脸仓促的惊愕摊开成滑稽的表情。 洛可期与温仑也是一样,一双眼睛都盯得发直了。 阿柠与柒儿心智未开,见徐水波显形拍着小手,一口一个“仙女姐姐。” 徐水波虽然一直寄身于养剑葫内,对这群孩子也不陌生。回眸冲两个丫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脸。 陈九儿听着动静埋着的头也探了起来,“我靠,真的!顾长洲你不厚道啊!我早就猜你这葫芦是个宝贝,快快快借我耍耍。” 陈九儿生性跳脱,一会儿子将什么鬼魅精怪抛在脑后,伸手就去掏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 顾长洲任由他拿了过去摆弄,“这位是徐水波,就是那日我们在渡舟上掀起惊涛骇浪的那位。” 陈九儿拿着养剑葫,左右瞧不出个新鲜,没甚意思,一把丢给了顾长洲。听顾长洲介绍,一转脑袋,对着徐水波道:“我说大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坑我们干嘛?差点我们就集体坠海嗝屁了。” “那日出手不过是一桩交易,现在我们是自己人。”徐长波抖了抖长发。 陈九儿冲顾长洲看去,对方点头回应他的确如此。 “相传曾经天下未定之时,星燃峰火,日月悲嗟,征战无休,有一位神勇无敌的将军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力竭而死。人们为了纪念他便修了一座古庙,让他受香火,以此纪念,那位死去的将军因此又顺理成章的成为一方百姓的山神,应该是他了。”徐水波目光望向门口的无头金甲。 陈九儿顺着徐水波的视线抬头,“卧槽!干你娘!”操起自己那独门武器,一个纵步顺势就射到了洛可期身后。“洛姐姐,你别怕啊!我干死他……。” “陈大王,现在是你有点儿怕吧!”方庭恺打趣道。 顾长洲瞅着火,见红薯烤的差不多了,眼疾手快的刨了出来,拿起一块实在太烫了,左右来回一边吹一边甩,掰成两半一股甜甜的幽香飘散开来。一脸温柔的递给阿柠与柒儿,“慢点吃,别烫了嘴。” 两个小姑娘小手举得高高,接过之后凑上去闻了闻,“好香!” 顾长洲转过身将烤红薯分给大家,又递出一块给徐水波。徐水波身为一方阴神不需要食五谷,微笑着谢绝了。 顾长洲才说道:“山神、夜游、城隍之类的神位都需要朝廷官方敕令。难道这位是因为世俗王朝更迭才落得如此下场?” “搞了半天是个山神老太爷啊!我还以为是鬼呢!”陈九儿如同松了口气。 “怎么……无头的山神不怕了?”洛可期冲背后夹着棍子,用力啃着烤红薯的陈九儿说道。 陈九儿大步踱出,“我陈九儿什么人,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行走江湖这点儿阵仗还是吃得住的。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怕两样东西,一个是狗,一个是鬼。其他的都是小场面啦!”陈九儿挑眉贼笑道。 “他头颅丢失,我以心念与他交流问问。”徐长波说道,似乎在问顾长洲的意见。 顾长洲点点头,侧头发现阿柠一脸呆萌尴尬的立在自己身边。小姑娘似有话要说,小手交叉着,微微低头,又有两分害羞。 “阿柠这是怎么了?”顾长洲疑惑道。 阿柠支支吾吾,“师父……那个……阿柠吃太快了,根本没味儿。”原来小姑娘接过香喷喷的烤红薯,实在太迫不及待,一口就给咪西了,啥味道都没尝着就吞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儿,囔,师父这块儿给阿柠。”顾长洲轻轻捻了一小块送到阿柠嘴里。 小姑娘小嘴一抿,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好好吃!师父。”脸上的笑容如同清晨露润的花儿。 顾长洲将自己那块小心的给到阿柠,“慢点儿吃,别噎着。” 阿柠笑容止不住地点头,接住。 “他说希望你们能帮助他。”徐水波缓缓开口。 “我们怎么帮助他?日日给他上香叩拜?”陈九儿撅着屁股,在洛可期身后意犹未尽的舔着最后一点点红薯皮。 徐水波轻笑道:“当然不是,这件事还得靠顾公子出力。” 顾长洲好奇的望着徐水波,又看了一眼无头金甲山神。冷不丁的吐了一句,“我没钱!” 这句话有些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大伙都知道顾长洲确实没几个钱。如果要重新选个福祉建座新庙,先不说顾长洲没有朝堂关系,就算是有他也掏不出银子。一年四季杜老板店里做工,虽然有工钱,但是这种事需要不少银子,那点工钱压根不够,大部分都给余北城买了药。现在完全是实打实的两袖清风,大伙的盘缠他如何也不会动脑筋,这是品德问题。 徐水波笑了起来,“顾公子只是暂时没有罢了,大宋王朝那座无主之城宋尚书说了那位皇帝陛下会送给你,一方城主不缺那点儿银子。” 顾长洲使劲皱起眉头,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手那座从未见过的城。那是一座城,不是自家老宅,不是一块菜田,也不是杜老板后院的小药田。一座城池,那是很大很大的。他们一路走来穿过大隋王朝越过三座城池,顾长洲心里大致有了一点概念。 宋尚书以生命作为代价断掉的那根大宋王朝龙柱,顾长洲远远掠过一眼便难以忘记那画面。 那道道完好的龙柱,犹如擎天之玉柱,海底之津梁。顾长洲无法想象他是抱着怎样的毅力与决心,凭借血肉之躯将其折断。 与此同时,顾长洲的内心也十分担心。其他的因素不说,最担心的是那座城与阿柠有着关系。 毕竟第一次相遇藏真岛时,宋尚书已经赠给了自己一支极为珍贵的云篆笔,那时对于此事并没有提及半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决定是个意外。这个意外来自阿柠。 顾长洲渐渐陷入沉思,没有接徐水波的话。 ………… ………… 路难行 第二十八章 二三之争 徐水波看着顾长洲深想的模样,突兀地笑了起来。“顾公子这样的人还真是有趣,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但凡换个人早已乐不思蜀。公子却还要谨慎思忖,难道尚书大人还会迫害算计你这个小师叔?” 顾长洲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宋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顾长洲偷偷看了阿柠一眼,两个小丫头别无心事的啃着烤红薯。 “就算我答应接手那座无主之城与他有什么关系?”顾长洲问道。 徐水波三两步倚靠在古庙门口,打量着那尊金甲山神。“他的头就在那座城里,如果顾公子接手那座城池,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入城。到时候顾公子为他塑一尊泥身,他便可以重聚完整魂魄。虽然不及他巅峰之时,但是总好过游离漂浮在这荒山野岭。反正你到时候怎么都缺个看大门的,这送上门的不要?” 顾长洲双手拢袖,站起身也向门口走去。“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徐水波被这话问的一愣,又释然一笑:“顾公子不用多心,我与他也是萍水相逢。我还指望能在那座城里谋个落脚的地方,怎么敢得罪你这个主人。也不瞒你说,如果我们能在那城里站稳脚跟,对于我们算是天大的福分。” “你眼睛也落在了那座城里?”顾长洲的眼睛忽然有点鸡贼。 徐水波立正身形,面色微微一变,略显怪异,道:“顾公子不是说了会替我找个好去处,如果你接手了那座无主之城都不用丢一份人情债务,我这可纯粹是替你省银子。” 顾长洲走回先才的地方,火光将青衫少年的背影拉长。“我答应你们,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幺蛾子,我不会手下留情。虽然我现在拳练的还不是很厉害,但是我会找到办法。” 顾长洲微笑着看了一眼徐水波。徐水波被这眼神中的凛冽震撼了一瞬。她忽然想起,那日这个青衫少年对剑十四说的话,“我行善,也杀人。” “顾公子放心,这点我们明白。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还不求回报?”徐水波一直很疑惑在大海上她便想问。 顾长洲坐了下来,想也没想就说道:“我自幼孤苦无依,接受过很多人的帮助,他们也没有索取过回报。我帮你们只是希望日后,如果有人同你们此刻一样也需要帮助,你们也能伸出手力所能及的帮一把。万物皆有生命,生命的意义在于可以努力改变。” 徐水波很难相信这番话出自一个少年之口,她略微失神,“文庙贤者的关门弟子,果然别具一格。……谢谢!” 陈九儿偷偷蹭到顾长洲身边,贼眉鼠眼的。“顾长洲,那个人真的送你有一座城?” “应该不是开玩笑。”顾长洲一本正经的。 “我的个亲娘呐!”陈九儿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顾长右凭咱两这关系,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副城主的位置吧!”陈九儿对着顾长洲一脸谄媚,说不要脸那是名副其实。“改日我让我娘多蒸点馒头,管饱。成不成……。” 方庭恺一脸鄙夷,“陈九儿你小子几个破馒头就想做副城主,美不死你。” 陈九儿立马阴阳怪气的,“方庭恺你说话可得客气点昂,不久的将来你家要是要在城里做买卖少不了给我说好话。” “顾长洲,咋样?咋样?”陈九儿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摇晃着顾长洲。 “别晃了,魂儿都没了。给你做副城主你干得来?我都发愁呢!”顾长洲笑道。 陈九儿眼珠子转悠起来,“我就挂个名头,办事这种事情你来就好。副城主的名头一报出去多威风,日后行走江湖一定很气派。反正我当你答应了……。” 顾长洲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高兴就好。” 方庭恺一听,面色不定。忽然之间,由对面冲过去一把抱住顾长洲,用力过猛直接把顾长洲给扑倒了过去。口中还大声念道:“我的顾大善人,咱们交情匪浅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副城主当当啊!” 除了两个小丫头,这一举动直接把一群人整懵逼了。方庭恺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同陈九儿一样起哄。 陈九儿闻声,一脚踹在了方庭恺屁股上。“方庭恺,你小子见人拉屎屁股痒是不。我才是副城主……。” 倒地的两个人爬起身。顾长洲真是被这两个人给乐着了,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在座的都是城主成不成。” 洛可期实在憋不住笑站起身,湘裙摆动,“成!” 此话一出,问题接踵而至,洛可期与温仑倒是好说话。这方庭恺与陈九儿又开始了一番,二三之争。 一番惊天动地的撒泼打滚儿之后,陈九儿最后争得二城主之位,方庭恺为三城主,洛可期与温仑分别为四、五。 也没谁真的在意这什么排序,只是胡打胡闹毕竟都是孩子心性。 “陈九儿你小子下狠手啊!”方庭恺左眼挂着一个熊猫眼圈。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我头上几个大包。”陈九儿抱着头,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顾长洲看了一眼门口一动不动的金甲山神,“对了,徐水波。那他是现在跟我们走还是?” “残缺的他无法寄身养剑葫,只能靠这尊金身。让他附身自己的金身,我再使个大小的法术,顾公子放在咫尺物之内就行。”徐水波说道。 顾长洲点点头,“咫尺物对他有没有什么损害?山神总该有个名字吧!他叫什么?” “这是他的第一香火身,不会有什么魂魄损害。他叫韩重,日后重塑其身顾公子自己问他吧!” 徐水波以心念与韩重交流之后,无头金甲散作光晕没入大殿的金身。 徐水波双手起印,对着大殿的金身弹射出一道玄光。偌大一尊金身化作寸余大小,落入徐水波手中。 徐水波递给顾长洲,“他算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若有心害他捏碎它这金甲山神便会魂飞魄散。” 顾长洲一边小心收好,一边说道:“那可真是有点沉。” 徐水波笑了笑,返身回到了养剑葫。 这漫长的一夜,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不过大家都挺好的,顾长洲十分安心。 一直等到很晚大家都睡了,青衫少年才取下养剑葫,举酒望月,醉春风。 看着大家睡容怡然,心头觉得十分好。 ………… ………… 路难行 第二十九章 借剑 天光初起,春媚乍现。 顾长洲倦眼微开,朦胧的眼略微模糊。大家一路风雨兼程,每日还是要走不远的路程,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路途遥远。 一群人歪七倒八的睡姿落在顾长洲眼中,少年微微一笑。洛可期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位大姑娘,与阿柠跟柒儿一块在顾长洲精心布置的简易床铺休息。三个人睡得特别香,模样也很娴静。 顾长洲小心翼翼的轻轻起身,怕不慎弄出动静搅醒了他们。 青衫少年轻声迈步,侧着身子从古庙门斜开的一条缝隙里钻了出去。 顾长洲站在古庙门口抬头举目,这乱山深处,草岸溪桥,一片春容。少年展开双臂,深深呼吸着绿的芬芳。 突然想起那位神采飞扬的姑娘,那位眼如辰星、眉似狭刀的姑娘。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人很好。 “余姑娘,我一定会到十二城楼去找你的。”顾长洲低声自语。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春风撩相思,少年不觉愁。 顾长洲见晨光初现便想着练会儿拳。 心有佳人,拳揽春风。 一袭青衫的顾长洲,拳意浑然,走拳之姿已有两分超然之意。他早已感觉自己随时可以步入武道二境,也就是炼体中的造式二重境界“锻经境”。 因为武疯子说了,这趟浩然天下往返之行中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破镜,这样他才会继续出拳。 吃足了拳头的顾长洲后来才知道这叫喂拳。纯粹武夫如果要底子打得好就得靠武道大能精心喂拳打磨,当然还有其他法子,不过肯定没有这快,效果也没那么好。 顾长洲猜测武疯子可能是余姑娘请来替自己打磨境界的高人,好几次进了老宅刚想开口询问两句,便被铁拳打得昏死过去。不过顾长洲非常确定,武疯子在武道之上的造诣绝对非常高。 所以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境界,而他的那口气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他不太明白这种变化是什么。 心想那位高人或许就是要自己发生这种变化,他对于武道仅仅只是一知半解,离登堂入室还差得远,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打算到岳麓书院之后,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典籍介绍,如果有借阅一番。 顾长洲全神贯注的练拳,根本没有发现阿柠自己不知不觉爬了起来。 此刻特别乖巧的坐在台阶上,一双小手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拨弹着自己的小脸蛋儿,头发微微有些散乱。 顾长洲打完收势,一双小手兴奋的拍了起来。 “阿柠!醒啦!”顾长洲笑着走到阿柠身边。“洛姐姐她们醒了没?” “醒啦!洛姐姐正收东西呢!”阿柠笑道。 顾长洲伸手轻轻撩了一下阿柠的秀发,“师父给你梳头好不好。” 阿柠眉眼一展,笑着点头“好。” 顾长洲坐在台阶上,取出了那件余北城没有带走的精致木梳。绿绡裙的小阿柠蹲在顾长洲身前,特别安静。 顾长洲捋着阿柠的长发,没多久便给小姑娘扎了一个特别可爱的蝴蝶髻。 “嗯,阿柠真好看。”顾长洲笑了起来。 “真哒?”阿柠一下子转过身炯炯有神的看着顾长洲。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顾长洲取出一块铜镜。 “师父,你真厉害!”阿柠雀跃起来。 陈九儿与洛可期他们也出了古庙大门,柒儿被洛可期牵着。 “都醒了。”顾长洲冲众人露出一个微笑。 一行人再次启程。 —— 在顾长洲一行人的前方,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山色青青,江水澄碧。 两个年轻人临江而立,顷刻间一绝色女子遍身风云,飞腾虚渺而至。 披蓑带剑的尹小龙,伸手压了压斗笠。“云水楼的人。” 阿阁微微侧头瞟了一眼,“你可记得李老大那句话?” “什么话?” “成天撇把刀,不是砍人就是卖骚。”阿阁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尹小龙如遭雷击,忽然身子一歪,连忙扶好差点儿掉在地上的斗笠。“阿阁,你小子眼神本来就不好可别看错了。” “人都杵咱们脸上了,我又不瞎。”阿阁不冷不热的道。 “啥!”尹小龙一抬头,一位神秀俊美的女子就在他对面。若有深意的看着他与阿阁。 “嘿嘿,这不是云水楼的楚前辈嘛!前辈这么巧云游至此?”尹小龙一脸违心的笑容展开,露出黑胡渣。 这女子正是云水楼的首席供奉,楚颐。年轻时与十二城楼的李太白有一段情缘,就是二人口中的李老大。 “楚前辈是寻我二人来的?”阿阁好奇问道。毕竟,楚颐早已多年不曾出世,今日亲自现身而不是身外化身必有大事。 “我来向你二人各借一剑。”楚颐开口道。 尹小龙噘嘴一撇,“借,别说一剑,但凡大嫂你开金口,千儿八百剑我尹小龙都借。” 骤然一刀冲尹小龙面门劈来,根本未见楚颐出手,太快了这刀。 “卧槽!大嫂咱们可是一家人,你来借剑连带砍人啊!”尹小龙瞬身躲过这一刀。江面爆开。 “你再说一句,我就捣烂你的嘴。”楚颐的怒火中烧。 “前辈手中的别云刀已经足够,何须再向我二人借剑。”阿阁望着楚颐,似乎很想知道原因。 “我要去十二城楼。”楚颐言简意赅。 “那你怎么不去问长右那家伙借,他的剑真心不错。”尹小龙在一旁道。 “他替才八斗斩了大道之劫,足足跌了四境,不够!” 尹小龙笑道:“长右这家伙你不了解,你应该去找他。” “我们两个也行。”阿阁接上尹小龙的话。 楚颐借剑必有大用,她要去十二城楼,抛开李太白的这层关系不说。如今的十二城楼的确缺人,这剑他们必须得借。 “借?”尹小龙歪着脑袋道。 “你先说的借,大丈夫言而有信才何患无妻。”阿阁甩了一句。 尹小龙捉摸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对,你小子拐着湾儿骂我呢!咱们俩穿一条裤子,谁能比谁腿长。” 阿阁忽然笑了起来,“请前辈接剑。” 楚颐手中的别云刀骤飞而出,渺入云层万里。 阿阁递出一剑,蔽日连云,这一剑汇入刀中。 尹小龙拔出身后巨剑,同样递出至强一剑。 剑藏于刀,别云刀返回入鞘。 楚颐没有多说一句便遁走,连一句谢意也没有。 阿阁与尹小龙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双双皱起眉头。“阿阁,我其实不想借这一剑。”尹小龙忽然开口。 “世间的事都有因果,我们即使不借剑就能拦住她?”阿阁沉声道。 “再说了,是你小子说什么……只要大嫂开金口,千儿八百剑都借。” “滚!”尹小龙白了阿阁一眼。“离开这么久,我还有些想咱们十二城楼那些水灵灵的姑娘了,那大腿白的啊~尤其是大掌乐,哎命苦哦!” ………… ………… 路难行 第三十章 把兄弟 尹小龙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斗笠盖住一旁的巨剑,嘴里叼着一根儿狗尾巴草。 春山暖,日光柔,江水浩浩流。 他的目光笔直望着天空,似乎一点不觉得太阳刺目。 “阿阁,那老小子要是不出手怎么办?”尹小龙正起身子,扯下咬着的狗尾巴草,歪着头看向阿阁。 阿阁腰间挂着一柄绿竹剑,当下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再说他如果不出手,难道就影响我们出手?这些躲在背后的老家伙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回咱们得送份大礼过去。”阿阁说道。 “也是!现在这世道,谁耍谁,还真不知道。有句话咋说的来着?”尹小龙喊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阿阁叹了一声。 “对对对,就是这话。我咋突然就没想起来。”尹小龙笑着,屈指一弹,一坛酒香四溢的美酒落在手中。 “就你那脑子耍耍剑还算凑和,其他的真就白搭。”阿阁轻描淡写道。 “嘿,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什么叫还算凑和,什么叫白搭。来来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咱们比比剑。”尹小龙提酒起身,猛然一下就冲阿阁扔了过去。 阿阁原地未动展开右手,如怀抱美人一般举酒仰头。 尹小龙拖着巨剑一个纵步就到了其身前,背后拉出一条火线,火星四溅。“比剑术。” “比剑道。”阿阁一脸淡然。 “比剑术!”尹小龙伸着脖子,唾沫横飞。 “比剑道!” “比剑术!” 两个人临江对峙,争得面红耳赤。 “那里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陈九儿冲后面的顾长洲等人喊道。 “你是不是不敢比剑术,怕输直说。”尹小龙奸笑道。 “我阿阁光明磊落,剑术上是略逊一筹,你敢不敢比剑道。”阿阁笑道。 “我尹小龙襟怀坦荡,剑道上也稍差一分,不比不比。”尹小龙同样回道。 两个人又拱手侧头,“承让,承让。” 陈九儿不远处瞧着热闹,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比剑,挺身上前,独门武器神威挥舞,“我同你们比。” 顾长洲连忙追了上来,拉着陈九儿道:“不可以胡来。” “两位前辈见谅,九儿孩子心性还望海涵。”顾长洲行礼道。 “你就是顾长洲?”阿阁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个青衫少年。 “两位是?”顾长洲从未见过二人,不经有些好奇。 他不知道云门山十二城楼早已传遍“余北城喜欢上了一个藏真岛的普通少年。令无数年轻剑修妒意难平,个个咬牙切齿,扬言要出剑会会这个年轻人。”顾长洲这个名字当下在十二城楼可是大有名气,不过在余北城的剑下个个噤若寒蝉。 “我叫阿阁,来自云门山十二城楼,是一名剑修。”阿阁笑了笑。 “我叫尹小龙,是一名剑客,英雄不问出处,就不多介绍了。”尹小龙将斗笠扣在头上。 顾长洲面色动容,忽然想起当初神仙姐姐送他养剑葫的时候提起过。“你就是尹小龙?” 尹小龙一抬头,撇了一眼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看来山上那位向你提过我。” “阿阁,怎么样?论江湖名头,你小子还差得八丈远。”尹小龙一回头发现没人,侧头发现阿阁已经到洛可期身边,逗着两个玲珑可爱的小丫头。 “喂!我跟你说话呢!”尹小龙吼道。 阿阁不理他与几个孩子有说有笑,介绍着自己。“我叫阿阁,是一名剑修。” 方庭恺听着介绍特别感兴趣,他心心念念的想成为一名仗剑江湖的剑客,凑拢上去。“阿阁,你也用剑?” 阿阁点点头,“当然,我的剑道可是很高的。” 陈九儿蹲了上来,“有多高?” 阿阁顿了顿,挂着十分认真的表情想了想。“十二城楼那么高。” “切!”陈九儿不屑一顾的表情。“十二城楼能有多高,大隋那边儿的十二层楼我几个纵步就上去了,也不是很高。你身为江湖中人连柄像样的剑都没有,骗三岁小孩呢?”陈九儿瞄着阿阁腰间的绿竹剑。 尹小龙听陈九儿一番打趣,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果然有几分眼力见,不错不错。” “你还笑,你们俩半斤八两,一把人来高的大剑看着是挺唬人的。”陈九儿挥着手中的棍子。 尹小龙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你小子门缝里看人呢!我的剑术那是天下第一,千古剑术皆在我,休说人间无丈夫。” “听不懂,听不懂,打什么官腔,装啥文化人,我往后读了书非得好好同你说道说道。” “比十二城楼不多不少高一头而已。”尹小龙舔着脸解释道。 “吹牛!”阿阁淡淡说了一句。 —— 长生门宗主玉机子霍然起身,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场中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九阶圣王的实力显露无疑。 “今次丹天道会同往届一样,只是这次三大道统向楼迦法王借了先天仙器离垢灯,夺魁者可入灯三日,体悟天地氤氲之造化,法炼自身,完美境界。” 此话一出又掀起一阵躁动,“离垢灯竟然是先天仙器……。” 所谓先天仙器,乃是天地之间自然天成的灵器,非炼器所出。器之本身,合天契道,拥有神通之能。 云风腰间的三纹剑葫便是此等灵器,只是品质还未达到仙品。 “这次丹天道会依序由我主持,现在我便开启浮图十卷,每一卷各有一色,请大家瞧好自己手中的印记颜色,对应入卷。”玉机子衣袖轻拂,十张古卷一字排开,散发着淡淡幽光。 “瞧好印记,对应入卷,错者失去参会资格。参会者不得使用灵器,其它并无限制,最后留在卷中之人方可进入最后夺魁。每卷胜出的十人,可选择三大道统任一宗门修行。”玉机子振臂一挥,“修为请吧!” “想不到这浮图十卷竟然是一套空间灵器,真是不错。”云风感慨道。 路难行 第三十一章 拔剑饮烈酒,最是少年人 山色天光,尽入江水,波面如境。 江面对岸远山连绵,重山复岭;峰头白云缭绕,纵眼望去重重叠叠,如画景。这大江有个极为好听的名字“泷江”。 顾长洲背着阿柠与柒儿同一群人站在江边。 陈九儿望着泷江的开阔江面,“咱们没船咋过去?” 方庭恺别有深意的道:“你不会是个旱鸭子吧!” “放屁,我在海里捉深水王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陈九儿趾高气扬的表情。又说道:“这江这么宽游过去不累死也得脱力,我年少力壮吃得消,阿柠同柒儿咋办?” “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我要是御剑飞行的剑仙就好了,嗖的一声就将你们全捎带过去。”方庭恺叹气道。 顾长洲听着这话也是十分向往,想着日后若是也能脚踏飞剑,绝云而去,揽风携月往那云门山十二城楼见自己想见的人,就太好了……。 “咱们跟前儿不是有两位大剑仙么?”洛可期抱着小木盆看着阿阁与尹小龙。 阿阁摸了摸下巴,“渡江而已,小事一桩。” 尹小龙看着平静的江面,斗笠翻转扣在头上,“不过有点小麻烦无伤大雅。” 陈九儿脚一发力跳到尹小龙身前,“有啥麻烦的?难不成这江里藏着大水怪不成。” 尹小龙眼珠一动,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大水怪倒是没有,有一群小可爱,你要不要瞅瞅?” 陈九儿将头伸长,“哪有什么小可爱,我看看。” “你这样看不着,过来。”尹小龙一把将陈九儿的头掰了过来,双指合并往其眼睛抹过。 “鬼啊!~”陈九儿霍地一下子跳起来,蹿到顾长洲身后。 “尹小龙,你大爷!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我干你娘!给我看这……。”陈九儿骂骂咧咧地骂娘。 陈九儿看见水面如镜的江面一片骇人景象,成千上万的焦黑人影哀嚎奔跑,巨大的尸体燃烧着东倒西歪。 尹小龙一脸坏笑,“不是老江湖么?还怕这个。” 陈九儿探了半颗脑袋出来,“你小子不仗义,老江湖就不能怕鬼?青天白日活见鬼,我滴个娘啊!” 顾长洲与其他人望着平静江面,空空如也。不过看着动静应该有门道。 “这孙贼真会玩,竟然藏得一丝气息不露。”尹小龙笑道。 阿阁抬头望了望天,轻飘飘说了一句。“走吧!” 阿阁当先一步踏出,踩在水面上竟然未起丝毫涟漪。“拘鬼遣将,就这点微末道行丢人丢到浩然天下来了。” 阿阁拔出绿竹剑,挥剑裁光,气喷霓彩,仅仅一剑阴神厉鬼荡然无存,泷江中开。 竹剑开江,潇洒意气。 阿阁迈出步子向前,尹小龙扶了扶斗笠跟了上去。一小段距离之后,回过头发现几个大孩子楞楞的在后边儿。 “走啊!干啥?”尹小龙做了一个摆头的动作。 一群人才紧跟上去。方庭恺与陈九儿一路小跑到阿阁与尹小龙身边。 “阿阁,你这手拔剑开江那叫一个帅炸天,你这绿竹剑一定是一件仙家兵器。”陈九儿拍着马屁,眼睛垂涎的盯着绿竹剑。 “只是普通的绿竹。” 陈九儿自然不信,他可是亲眼见过老东阳的那风火剑二口的厉害,两柄小小的木剑能大能小,穿云淌火。 阿阁这绿竹剑那么一下子就劈开了这么大的江湖,肯定也是了不得的宝贝。 其实这绿竹剑就是阿阁家乡自家院子里的竹子做的普普通通。若说有什么不同,仅仅只是余北城精心制作。 陈九儿徘徊在阿阁身边一个劲儿的追着问东问西。 方庭恺在尹小龙身边虚心请教,“前辈练剑有没有捷径。” “当然有了,不过别人的捷径未必适合自己,得靠你自己。”尹小龙叼着根草。 “为什么?”方庭恺认真问道。 “捷径乃小道,稍有不慎反而会弄巧成拙。练剑、练拳,其实同读书一样得靠自己琢磨,虽然我尹小龙没上过几天学,但是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人各有异,有的人生来天赋异禀,有的人生来平平无奇,但是菜鸟只要下功夫同样可以高瞻大道。你小子还算不错,已经有点儿门道了,好生练,日后有机会的。”尹小龙压了压斗笠。 方庭恺觉得很有道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走过泷江上了岸,阿柠、柒儿你追我赶的奔跑。方庭恺与陈九儿等有说有笑的,温仑跟在他们一旁不多话。 顾长洲背着竹背篓打着拳,同阿阁与尹小龙走在一起。 两个人打量着专心走拳的顾长洲。阿阁忽然说道:“顾长洲你有没有想过练剑。” “想过,很想!听说十二城楼那边人人皆是剑修,一口本命飞剑杀力巨大,可于千万里之外取人性命。我以后若是去云门山那边不会用剑,肯定会给余姑娘丢人。” 顾长洲收拳之后又说道:“只是我无法练剑,道基被毁,天地元气进入体内便会自行散去。就是想要成为普通的炼气士都很困难。” “所以你打算放弃?”阿阁很自然的说了一句,轻轻碰了碰绿竹剑。 “当然不是,我答应了余姑娘十年之约,我不会食言。先生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也是这么认为,还有神仙姐姐。我命途多舛,但是上天对我还算有情,让我遇到很多好人,我不想辜负他们。到岳麓书院之后,我打算去巨海十洲远行,但是在这之前我不能死,练拳可以稳固精气,保命。”青衫少年冲两个人微笑道。 “酒给我吃一口。”尹小龙瘪了瘪嘴。 顾长洲取下养剑葫丢了过去,尹小龙一把接住“诶,好东西哟!狗日的老道儿爷爷迟早崩你的牙。” “啊!好酒。阿阁,竟然是百仙酒这杜老板这是把这小子当半个儿子养啊。”尹小龙一副痴迷的表情。 “什么儿子,我就是给杜老板做工,老板心眼儿好常给我泡药酒。”顾长洲解释道。 “回头你问问他还招不招伙计,我给他干到送终都成,只要管酒。”尹小龙一边猛劲儿喝一边说话。 尽兴之后扔给顾长洲,顾长洲掀开葫嘴也猛吃了起来。 尹小龙将身后巨剑扯出,一把扔了过去。“耍一剑我看看。” 顾长一把接住巨剑,心中想起余姑娘舞剑的身影,依样画葫芦的挥起剑来。 “对嘛!拔剑饮烈酒,最是少年人。”尹小龙笑眯眯道。 “哟!灌了两口马尿,还会作诗了,我小看你了。”阿阁诧异道。 “滚!” ………… ………… 路难行 第三十三章 八岐水怪,幻术 清晨燕飞来,荒路青欲遍。春晓白云出空山,流红余香绕林间。 “咦!咱们两位带刀护卫大剑仙哪去了?”陈九儿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尹小龙与阿阁都不见影子。 方庭恺扶着腰间的长剑走来,一手按着矮他一个脑袋的陈九儿,道:“剑仙,剑仙,仙踪不定才是真仙。” “好像是这么个说法,听说剑仙御剑飞行,弹指之间可凌云万里,恍惚之际便翩然折返。”陈九儿偏着脑袋,“你也想成为剑仙?” “不,我要做一名剑客。”方庭恺冲陈九儿挑了个眉。跟在背着竹背篓的顾长洲身后。 陈九儿追上来问道:“都是用剑有啥区别?” “区别大着呐,剑仙不一定能成为一名剑客,但剑客绝对能够成为一名剑仙。”方庭恺笑道。 “啥跟啥?听也听不懂。”陈九儿嘟囔着,“说得玄乎乎的。” “一看你小子就不是读书的料,没悟性。”方庭恺打趣着往前走。 “目光短浅,我陈九儿落笔能成斗大的字,葛老头都夸我高。”陈九儿自得道。一副不与其一般见识的表情。 “高是高,人葛大爷也没说是什么高。是悟性高,还是赖皮高,或者是脂肪高。” 方庭恺的话惹得洛可期忍俊不禁,“你们两个到了书院可以搭台唱戏了。” 温仑难得的说了句,“数钱我会。” 顾长洲走着拳,阿柠与柒儿手里一人捏着一片桃花糕,心情大好。 阿阁与尹小龙分别位于两处,夜里几拨来历不明的人将其分别引开。 尹小龙干脆利落的出剑,生死不论,不讲道理。无声的出剑,剑气天花乱坠。 “尹小龙,你也要管这件事?”一名身穿兵甲,手执长剑的威武将军说道。 尹小龙停止出剑,直接以剑气横成高墙。“我不关心你们世俗王朝之间的破事,但是过界者死。” “既然不关心为何阻止我?”中年将军皱着眉头,手中的长剑迟迟未能出鞘。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出剑,无疑于自寻死路。 尹小龙将巨剑插入地面,盘腿席地而坐,嘴里的叼着一根草。“因为你们会坏了我的事。” “什么事?” “送顾长洲去岳麓书院啊!”尹小龙说道。 “放心,我不是为阻止他去岳麓书院而来。”中年将军,微微顿了一顿。“只要交出那个小丫头,他们一行人可自行离去。如果你同意,多少钱我大晋都可以给。” 尹小龙突然笑了起来,有点没皮没脸的味道。“丁辰,这丫头这么值钱?……一万神仙钱。”尹小龙歪着脑袋伸出左手比了一个一。 名叫丁辰的将军,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犹豫不决。一万开元通宝,近乎大晋王朝半个国库,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两万,神仙钱。”尹小龙再次变换比划的左手。 “好!就两万。”丁辰决然开口。 “三万。” “你……耍我。”丁辰忽然醒转过来。 “丁辰,你好歹也是一国将军,度量这般狭隘,一个可爱的姑娘都容不下,难怪你的剑不长进。明明一副英雄骨,偏偏扎在狗熊堆。”尹小龙打量着丁辰。 丁辰在大晋王朝权柄极大,无人敢对他如此无礼,自身又是兵家剑修实力不凡,即便皇室子弟对他亦礼待有佳。 可是在这个不修边幅,天下剑术第一的尹小龙面前,不得不夹紧尾巴忌惮。实力往往决定说话的姿态。 “不必再费心思,如果你想死,我可以成全。”尹小龙一口吐掉草根。 “想不到堂堂剑术享誉天下的你,也会出手护送一个少年。我说了,我只要那个小姑娘。”丁辰似乎不愿放弃。 “那小姑娘如今是顾长洲的开山大弟子,顾长洲又是文脉老秀才的关门弟子,辈分高得吓人,你要对她出手你们大晋的那群老夫子能放过你?我是为了你好,免得你成为众矢之的。”尹小龙不耐烦的道。 “你以为拦下我,他们就没事了?”丁辰忽然冷笑了起来。 尹小龙一脸不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故意来此?” “走!”丁辰吩咐了一句。大晋百甲折返。 “将军难道咱们就这么回去?”一名副官说道。 “不然如何?尹小龙若非念旧,我早已横尸荒野。”丁辰的声音有点无奈。 “不过一个境界颇高的剑修,难道抵得过我们大晋最精锐兵甲。何况将军同样是十一境剑修。”副官不解问道。 丁辰摇了摇头,“王许,这浩然天下即便是那些山上的十二境剑仙,我们都可以不用在意。因为王朝背后的倚仗,甚至十三境、十四境我们大晋都可以等闲视之,但是有三个人我们不得不郑重对待。” “哪三个人?”名叫王许的副官追问道。 “除了刚才的那一位天下剑术第一的尹小龙,还有剑道第一的阿阁以及剑术剑道皆冠绝的长右。这三人的剑,恐怖如斯,尤其是长右。一人可撼一座王朝的存在,无论是山上的仙人,还是咱们世俗王朝的权贵,在他们的眼中犹如蝼蚁。你对于炼气士的世界涉猎不深,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王许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如此厉害,若是任何一座王朝能够搭上关系,岂不是可以横扫四方。” “哪有这般容易,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无论是山上的那群人还是过了那个境界的剑修都不愿意沾染,因果这东西可大可小。这也是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始终无法再上一层楼的原因。” 王许似乎懂了点门道,“将军那咱们真就这么回去,如何同皇帝陛下交代?” 丁辰叹了口气,“如实交代!这茬儿已经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了。况且想要出手的不止我们,总有人会急的。”丁辰不察的笑了一抹。 阿阁置身一处山崖小道,弯弯曲曲,花木成行,腰间的绿竹剑自然悬挂。 前方一片雾蒙蒙,传来澎湃击博的水声。阿阁举步径直置身其中,霎时另是一片天地。无数大树林立,树叶大如斗尽皆金色,云漫雾涌,似有神物栖止。树林之中,掺立着镌刻山水人物的石柱,有的镌刻着深海蛟龙,双目回视,渤渤欲生。一瞬之间竟然齐齐脱离石柱而活,舞于高空。 阿阁微微一笑:“奇门天乙术,有意思。” “转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引我进来,可惜你们太高估自己了。”阿阁淡然自语,缓缓抽出绿竹剑。 此方天地陡然五行交汇,火行势大,一片火海涌起,炽热的温度喷薄成滚滚气浪。阿阁置身茫茫火海,手中的绿竹剑化作灰烬。 虚空中一道声响炸起,“阿阁,当下你手无寸尺之柄,如何能破?”那道声音充满得意之色。 阿阁凛然举目,望向虚空中一处方位。“这术中之术的确不错,可惜剑修一剑破万法不过寻常之事。” “可惜你手中已经没有剑,如果你寄出本命飞剑当我没说,不过这局算我赢。” “你是奇门雪峰?”阿阁开口。 “大剑仙就是大剑仙,眼力不错。如果能逼出你的本命飞剑,那我可就名扬四海了。哈哈哈!”雪峰大笑起来。 “我阿阁的剑,物化万千,山石草木,日月星辰,皆可为剑。破!”阿阁爆喝一声。 一身剑意疏狂,乘风破云,剑意宛如云幕高张。 奇门天乙术中交织的种种景象皆被剑意崩碎,熊熊燃烧的火海被剑意泯灭。 一道剑意飞去,遥遥之外的一名年轻男子重伤吐血。 “这一剑只伤你三分,一份因你的狂妄,一份因你的动机,一分因我的绿竹。你玄冥天下的手伸得太长,我们很快会再见的。”阿阁四周清风皓月在现,天地一片清明。 雪峰忽然明白,自己师尊为何一再嘱咐他未能登上大道,不可勉强出手。浩然天下这三个用剑的果然厉害,若非留手自己已然是个死人。 阿阁与尹小龙同时从各自所在之地消失,下一刻便两相碰头。 “阿阁,不像你的风格啊!平时干仗你都是下狠手。”尹小龙与阿阁并肩行走。 “你不也一样,你平时都是下死手,怎么也有所保留?”阿阁笑道。 “这些狗日算准了咱们那点就人情,不过也好,早断早了。”尹小龙抖了抖背上的巨剑。“咱们现在回去?” “再等等,还不是时候。”阿阁目光往一行孩子的方向落了去。 —— 山地中的顾长洲一行,走在奇异的山路上。顾长洲已经停止走拳,背着背篓,一手牵着一个小丫头。 方庭恺与陈九儿几人跟在身后,只是所有人皆是眉头紧锁。 “咱们走了这么久,依然在原地打转。”方庭恺仍不住说道。 顾长洲停下脚步,望了望那出挡在前方的山崖。“已经转了七次,看来应该是遇到邪乎的东西了。” “那怎么办?”洛可期捧着小木盆。 “等!”陈九儿说道。“阿阁与尹小龙应该快回来了。” “这的确是个法子。”方庭恺赞成道。 “来不及了!”顾长洲望着前方。 众人上方忽然晦冥压顶,狂风骤起,声如牛吼雷鸣一般,损害树木。 顾长洲一把抱起两个小丫头,一边大喊道:“到那块巨石下躲起来。” 几个人极速退到一块巨石之下。 此时,那山崖之上一条巨蟒盘崖而上,一身八头。看似盘崖俯视,实则是腾在半空,巨大的身体周围,四面风雷。 “这是什么蛇妖,竟然八个头。”陈九儿忽然有点害怕。 “应该是八歧水怪。”顾长洲曾经在一本图志上见过,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生性喜水的八岐水怪会在这山野之间。 “这家伙的身体比三个我还粗,那蛇鳞看上去就是刀枪不入的样子。难搞……。”方庭恺皱着眉头。 “我们一直在原地转圈,是因为它?”洛可期偷偷探出去半颗脑袋。一见八个巨大的蛇头吐露蛇信,横在山崖之上的半空。连忙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好吓人,好吓人,那眼珠子斗那么大。” “应该是。”顾长洲回答道。 “阿阁他们为什么还没来?”温仑忽然说道。 “就是啊!明明说好的送我们,半路掉链子,下次见他一定好好用我自创的棍法教育教育他两个。”陈九儿苦着脸说道。 忽然一道声音,自顾长洲心头响起。“顾长洲,敢不敢出剑?” 顾长洲一眼便听出了这是阿阁的声音。 青衫少年望了一眼,那云崖之上虎视眈眈的八岐水怪。心念一动,云雷落于手中化作长剑。 “顾长洲,你干嘛!那家伙血盆大口,咱们一口一个。”陈九儿说道。 “出剑!”顾长洲自己顶着狂风移步出了巨石的掩映。 “顾大哥,那山崖那么高,上去都累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出剑。咱们就在这等吧!”洛可期担忧道。 顾长洲当然知道,毕竟自己还不是御剑远游的剑修,武道一路也未到那个境界,这一剑要出很难。可是阿阁的话,要么是对方遭遇强敌无法抽身,要么就是对自己的考验。 顾长洲忽然想到,如果没有遇见阿阁与尹小龙,这些境遇同样需要自己面对。 “必须出剑。”顾长洲说道。 阿柠看着自己师父单薄的身体,在狂风中不动如山,衣衫扯得呼呼作响。小丫头,乐呵呵笑了起来道:“我帮师父。” 绿绡裙的阿柠跑向顾长洲,临近之时化作一条金色巨龙,身子一晃顾长洲已经横剑于龙背之上。 “卧槽!阿柠……!”陈九儿瞠目结舌,一句卧槽走天下。 方庭恺与洛可期、温仑同样震惊,这世间不是早已没有真龙了吗? 然而,阿柠载着顾长洲腾腾而行,雷霆起于步下,电掣云开,风急如箭,渐渐飞高。 青衫少年手执云雷,递出一剑,流光一闪,八岐水怪轰然崩碎,山野之间,青天白云自然回归。 原来只是幻术,顾长洲松了一口气。他深知自己递出的一剑绝不可能斩杀八岐水怪,但是他必须得出剑。不过好在虚惊一场……。 “原来是幻术,他爷爷的吓老子一跳,哪个龟儿子作妖法。”陈九儿破口大骂。 阿柠载着顾长洲玄游于云海之间,阿柠似乎非常快乐,晃荡了一圈。 “阿柠,阿柠,可以啦!咱们回去吧。”顾长洲温柔的说道。 “好!回去咯~”阿柠龙身一转,回到地面,重新化作小姑娘。 顾长洲牵着阿柠的小手,蹲下身子,“阿柠,可不可以答应师父一件事。” 阿柠笑嘻嘻的道:“当然可以!” 顾长洲摸了摸阿柠的头,“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遇到怎样的境地,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可以露出本相,好吗?师父会在你身边的。” “好!知道啦!”阿柠点点头。 “阿柠真乖!”顾长洲温柔的道。 陈九儿几人走了过来,“阿柠,你可真厉害!要不要带我也飞一圈,到了大宋我给你买糖葫芦,怎么样?” “陈九儿。”顾长洲郑重的说道。 陈九儿打着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阿柠的秘密我麻烦你们大家不要声张,不然对她可能会有致命的危险。”顾长洲对一众人开口,语气中第一次带着恳求,这不是顾长洲的风格,他从不求人。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就连陈九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或许真的很严重,“放心吧!我死也不会说。” …………………… 路难行 第三十四章 神息诀 顾长洲一行人匆匆赶路,担心再遇见什么惊险的事物。 阿阁与尹小龙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了一群人身后。 陈九儿提着独门武器冲到二人身前一顿比划,唰唰唰地挥舞出去却如何也打不着两人。“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差点就嗝屁了。还大剑仙……。”陈九儿没好气的道。 “老江湖,人有三急,你急不急?撒泡尿的功夫能有多大的事,再说你这独门兵器那么厉害怕啥。”尹小龙一副不以为意的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多亏了顾长洲,我现在后背还发凉呢。”陈九儿吐了一口气。 “那……要不回头我把这事儿告诉你姐陈灵儿,她肯定会帮你出口气怎么样?”阿阁说道。 “算了吧!我都好长时间没见我姐,她事情多就别去烦她了。也不知道我爹跟我娘到了没有,天下那么多书院我们干嘛要跋山涉水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岳麓书院上学,我都不知道我爹那个瓜怂咋想的。”陈九儿嘟囔道。 “啊切!”风雪城一处新开张的酒水铺子,陈三儿猛劲儿的打了一个大喷嚏。“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骂我。” 王燕坐在柜台手里一撮瓜子,磕得精精有味。 这时一位十八九岁,星眼蛾眉,朱唇玉齿,面若出水芙蓉的姑娘,湘裙飘荡的走进来。 “爹,九儿去岳麓书院你放心得下?” 王燕一见自己宝贝女儿陈灵儿来了,按下瓜子。脚步轻快的走到近前,“我的宝贝闺女,你爹娘都来好几天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陈三儿也暂时放下手中的抹布,“岳麓书院是四大书院之一,你弟年纪小多读书有好处。” 陈灵儿挽着王燕的手,坐了下来。“我就是觉得太远了些。” “不碍事,男孩子在外边多独立独立,总不能一辈子跟在父母身边。”王燕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如意?” “挺好的,风雪城没什么大事,你二老就安心在这吧!元岛主如今如何了?”陈灵儿话锋一转。 “境界出了问题,不过暂时没什么大事。”陈三儿也座了过来。 “元岛主这样的人也能被人算计?”陈灵儿看着自己一身粗衣的老爹。 陈三儿将手上的抹布轻轻丢在桌上,“他的本事大得很,这世上没几个人敢算计他,但终究有。……他是岛主。”陈三儿的表情有些黯然。 “也是,这元藏机虽然同你爹一样是匹夫一个,但是的确是个心底善良的汉子。”王燕说道。 “爹……元岛主会死吗?”陈灵儿望着自己的父亲。 陈三儿没有说话,面色不太好看。 陈灵儿没有再追问,藏真岛的事情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旁观,插不上手。只是自己同样出生岛上,到现在依然看不透那座福地。 自己七岁便离开岛上,接手外公的风雪城。这么多年来,虽然了解到一些事情,但是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灵儿,你外公最近咋样?”王燕突然问道。 “云游四方,如今不知道偷偷窝在哪座仙家山头睡大觉。我都几年多没见着人影了,上次听人说在北俱芦洲见过,也很久了。老家伙把我接过来,就为了自己当甩手掌柜。”陈灵儿没好气的道。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你外公一座城都给了你,还不疼你。我是他亲女儿,也没见他给我啊!”王燕挨着自己闺女,假装牢骚道。“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爹没本事也挣不来几个钱,我就指望九儿争点气,往后有学问了我也好享享清福。” 陈三儿在一旁单手托着头,脑袋歪在一边,大气儿不敢喘,深怕三两句引火烧身。俗话说,女人如虎,这年过四十的女人更是猛虎。 陈灵儿笑嘻嘻的道:“外公又不在意这,我一直都这么叫。” “对了娘,九儿他们几个孩子去岳麓书院走那么远的路,你们真的不操心?”陈灵儿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碗陈三儿刚泡的茶,喝了一口。“外头可不比家里。” “我跟你爹原本是不放心的,不过有顾长洲跟方庭恺两个大孩子在不会有事。尤其是顾长洲这孩子,心眼好,不计较,也会照顾人。打铁的那么金贵他那小丫头,都让顾长洲送,我们更不用担心了。”王燕一边说笑着,眉眼之间带一股少有的风韵。 陈灵儿凤眼一挑,檀口朱唇微启,道:“就是咱们家前边儿破老宅的那个短命鬼?” 陈三儿忽然开口道:“人家有名字,顾长洲,往后别短命鬼,短命鬼的叫。” 陈灵儿不由的打量着自己的父亲,“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那顾长洲,怎么今儿还替他说上话了?再说了,岛上都这么叫。” “你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怂货一个。不过你往后遇见人家可得客气点儿,现在顾长洲可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以前九儿没少麻烦人家。最重要的是顾长洲如今是你弟弟的护道人。”王燕的话一出,陈灵儿愣了愣。 “啥?娘我没听错吧!你们选顾长洲做九儿的护道人……。他可是泥菩萨过河,难道就因为老秀才认他做了弟子?”陈灵儿嗓门略微高了两分。 陈三儿清了清嗓子,“当初我也不同意。我跟你娘也想了很久,顾长洲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做九儿的护道人太冒险。不过他上了山……。” 陈灵儿皱着眉头,小嘴轻轻噘着道:“就是……那三座天下没人上去过的无名之山?” 陈三儿点了点头。 “爹,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听说几千年来没人上去过。”陈灵儿追问道。 “一柄剑!很强的剑。”陈三儿重重的说道。 陈灵儿思忖着,“有多强?比那天上白玉京两位手中的如何?” 陈三儿笑道:“你爹又不是百事通,我哪儿知道。不过看元藏机的反应,应该差不多。” 陈灵儿点点头,“看来应该更强,不然为何阿阁当初也没上去。” “顾长洲,一个藏真岛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想到福泽这么深厚,不过麻烦也大。”陈灵儿叹了口气。 “听说龙泉剑宗被人崩了两座山头,元雪泽受了重伤?”陈三儿听人吃酒时的闲话,不知真假。 陈灵儿环顾四周,酒水铺子刚开业很是精致。“爹,这刚营业不久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嘛!不错,听说是长右问剑龙泉剑宗,以跌落四境的实力生生斩了元雪泽飞升之期。强的让人哑口无言,十圣六贤当中也没人有这本事。” “看来应该是龙泉剑宗做了蠢事,这长右面冷心热,没文化,有脑子,剑又强。这会龙泉剑宗算是伤筋动骨了。”陈三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娘,你说咱爹的拳头挡不挡得住长右的剑?”陈灵儿突然打趣道。 王燕看也没看一眼陈三儿,捏着嗓子道:“就你爹那两下子?你直接准备医药费就成了。” 陈三儿也不生气,双手抱胸道:“你别埋汰你男人,一剑还是接得住的。纯粹武夫虽然被那些沽名钓誉的山上人看不起,但是你让他们下来试试看,我打爆他们的狗头。” 陈灵儿母女两忽然笑了来,没想到陈三儿还较真了。 —— 白日落山,素月东出,月光和微风徘徊在山野林间。 顾长洲与阿阁还有尹小龙站在一排,顾长洲差了点个头,月光落在野草上泛起银光。 “你们是故意借机离开的……对吧!”顾长洲没有半分怨言,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尹小龙挺直身子,环手抱胸,并没有去接话。 过了片刻,阿阁侧过头说道:“不错,这一路上你表现的都很好。无论是海上出拳,还是中途那几拨围杀,虽然有人暗中,但是对于这个年纪的你来说,很难得。顾长洲……。” 顾长洲“嗯”了一声,看着有话要说的阿阁,清澈的眼睛十分明亮。 阿阁收回视线,再度投向远方。“不错,我跟尹小龙很早就知道有人在那司云崖布了局。我想看看你敢不敢出剑,想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能不能够下极大的决心。那一剑很不错……。”阿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特别会心的微笑。 “那只是个幻术,即使不出剑我们顶多是被困住。倘若我未能出剑呢?”顾长洲问道。 尹小龙叼着根草,狡黠道:“如果你没有出剑,那畜生就会化作实物,因为一旦直面他的人生出了恐惧,哪怕是一丝,都无法逃过他的血盆大口,闻着味儿找你。” 顾长洲看着阿阁,一副求证真假的神情。“小龙,说得没错。如果你未能出剑,我们两个也不会出手,即便你侥幸不死,从此也不会与十二城楼有半分联系。我会出剑斩了你与北城的因果,一个人一旦懦弱一次,便会习惯,这足以致命。” 顾长洲面容一下僵硬,心有余悸。“那我算是通过了?” 尹小龙一把大力拍在顾长洲肩上,顾长洲旧伤隐患隐隐作痛,身子一歪,又被尹小龙一把搂了过来。“你也不要怪阿阁,其实他也是为你好,如果你真的不行,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长洲非常平和的说道:“元岛主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我觉得说得很对。” 阿阁与尹小龙忽然眼神怪异的互看了一眼,同时放生大笑。“不错,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顾长洲,你要练剑就必须要有一门运气剑诀,相当于那些仙家府邸口口相传的法门,你小子拳打的不错,练剑不知道行不行。”阿阁伸手拉起顾长洲的左手。 顾长洲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十足的气息,直门而入,运而无形。随着气息渐渐地走遍周身经络,百关通解,面有玉光。 阿阁收回手,“记住了吗?” 顾长洲点点头,“记住了。” “这是神息诀,当年我们四个人琢磨出来的运气剑诀,天下用它的人屈指可数。北城那丫头天赋太高,一学就会,走得又稳又快。至于你……虽然天赋根骨也不错,但是与她比远远不够。” 顾长洲并未因阿阁的话有半分失落,反而有些高兴。“余姑娘的天赋自然是很厉害的,世间天才不胜数,与她而言皆一般。马天龙那样的人都不敢招惹她,所以我一早就知道。” “等你完全熟悉运行路线之后,可以尝试运转气机,如果走的不顺畅也不必着急,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务必每一步都走得扎实。”尹小龙说道。 “这神息诀是不是很珍贵?”顾长洲忽然问道。 “很普通,没啥了不起的。十二城楼人人都知道的运气剑诀,没几个人练出火候,但是我和尹小龙还有长右当初就是练的这个。若真要论的话,同道家的金仙内法、大洞真经这些法门差不多。”阿阁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不过落到顾长洲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感受。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阿阁说的两门道家法门,乃是道家不传之秘。 况且神息诀说是没几个人练,但是阿阁、尹小龙这样的剑修琢磨出来的运气剑诀无论如何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在剑上的造诣没几个人能比。 “王守一祖传的那本剑经,你可以看看,他们家祖上曾经也出过了不起的剑修。” 阿阁的话令顾长洲皱起眉头,他想起了马天龙腰间挂的那只草蚂蚱,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阿阁,王守一是不是出事了。”顾长洲忍不住问道。 还不等阿阁说话,尹小龙插道:“去往千机楼的途中遇见了马天龙,差点儿死了。不过千机楼有钱,应该能治,那双手能不能保住不好说。” “你这朋友做的真是够义气,自己半死不活却死死不对你放出消息。”阿微微感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没死就好……。”顾长洲没有表现的多么愤懑,月光下的少年始终很平静。 尹小龙突然之间一把抽出巨剑,极目远眺,狠狠地“呸”了一口。面色凶悍,道:“找到了!” 阿阁顺着视线望去,“干不干?” 尹小龙霍然转头,一副神情不善的模样道:“跋山涉水一大圈,现在你问干不干?不干也得干。” 尹小龙周身剑气直贯寰宇,斑驳巨剑上的裂痕忽然泛起金色的光芒,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一手指天,高声道:“帝作黄金阙,仙开白玉京。今儿你龙爷爷要顺道将那白玉京掀它个底儿朝天。” 尹小龙一把扯过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猛力的灌了口酒,顺手一抛,落到顾长洲手中。只留下一句,“孙不二,你龙爷爷来了!” 尹小龙提剑当空,与月同高,剑意、剑气盛放如万里锦绣。直奔那天之中心虚无缥缈的白玉京。 顾长洲还有身后的方庭恺等几人,望着那天穹之上的极远处,隐隐有一座城楼被包裹在氤氲之中,月光洒在上面美轮美奂。这一刻没人会再觉得不修边幅的尹小龙在吹牛。 阿阁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尹小龙去的方向。“顾长洲这一段路只能走到这里了,我已经见过你眼里的光也相信前路明朗。我会在那座天下看着你璀璨生光,这样北城才不会那么辛苦。……答应我,当你握住剑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她,你可不要泯然于众啊!”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我一定会的。既然这么担心为何还要离开……。” 阿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阿阁目光注视着一动不动。顾长洲也很安静的没有说话,就站在旁边。 “不准动。”阿阁发出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 顾长洲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因为四周除了他们这群孩子再无别人。 “卖假药的你如果想看看我的剑,大可以试试。”阿阁一身气势浑然,对藏在虚空中一处角落的老道儿道。 一道声音没有源处,凭空落来,“一动不动是王八。” 阿阁向前一步,一身剑意穿梭虚空凌厉无比。 “不动就不动,干嘛这么大火气。你们家那丫头欠我个大人情呢!”老道儿骂骂咧咧地道。 阿阁没有理会而是忽然抬头,笑了起来。“有剑自人间而来,带着一身风尘。” 这位天下剑道第一的年轻男子,在春色正浓的今夜,犹如一柄绝世仙剑,直飞冲天,抖落漫天星光。 片刻过后,苍穹之上的云幕即将闭合之际。从中传来异口同声的一个名字“长右。” 沧海天涯漂游的一叶扁舟之上,长右蓦然起身,一把掷出手中的剑。“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一剑径直轰向白玉京,天摇地动,剑气生生将其压斜了一分。“挽尽春风呼啸去,玉京剑气与天长。” 这柄剑自此留在白玉京的顶上。 阿阁与尹小龙左右交织,追着一身道袍的孙不二满世界跑。 “你们两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打一个,不光彩。”孙不二一边御风玄游,一边说道。 “不光彩,也没你不要脸。修道六千余载,无一败绩,自封求败真人。你的青龙剑,我倒想见识见识。”尹小龙提着的剑猛然一收,回到背上,纵身跳去一把扣住孙不二脖子。 “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丢面子。”孙不二笑嘻嘻道。 阿阁猛力一挥手,那躲在云雾之中的人惊惶散去。 ………… ………… 路难行 第三十五章 一境 〖最近筹备婚礼,不能及时更新,望理解。〗 顾长洲目睹春夜景下,阿阁与尹小龙两人各自一剑,心驰神往。 方庭恺与陈九儿更是快步当前,飞射到顾长洲身旁,仰头望着那犹如神人飞天的大剑仙。 只是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下一道长长剑痕。 陈九儿呆头呆脑地伸头眺望,双手老气沉沉的拄着棍子,“这也太高了吧!” 方庭恺横掌抵着额头,打量道:“是高,这算高出天际了吧!往后我也要提剑一去千万里,观山赏海,乐不停。” 陈九儿侧过头,打击道:“就你?千儿八百年应该能做到如此。” “你懂个屁!”方庭恺白了他一眼,调头眉开眼笑的冲洛可期那边儿笑道:“可期,山楂糖。” 洛可期自幼身子孱弱,时常生病,家里大人经常到杜老板的药铺讨方子。送药这种事自然而然落到了顾长洲身上,洛可期小好几岁,吃不住药苦,死活喝不下去。 顾长洲便在后来每次送药的时候,都会在兜里揣两颗山楂糖,让洛可期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喝下去,然后含一颗山楂糖。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惯,小姑娘如今长了年纪,喝药没那么难了。不过仍然喜欢吃山楂糖,方庭恺通过顾长洲知道了这事儿,一股脑儿地将山楂糖全刮到了自己身上。陈九儿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够好不容易得上一颗,唯有阿柠、柒儿、洛可期随时随地想吃就有。 方庭恺剥开糖纸给柒儿与阿柠一人嘴里塞了一颗,两个小丫头笑眯着眼睛道谢“谢谢,方哥哥。” “不用谢,不用谢,等咱们到了大宋还有冰糖葫芦儿吃。”方庭恺有看着洛可期呆呆的递去一颗山楂糖,“可期。” 洛可期从方庭恺手中捻起山楂糖,放到嘴里,搂着两个小姑娘左右微微晃着。 阿柠小声凑近洛可期道:“洛姐姐,冰糖葫芦儿好吃么?” 洛可期笑道:“好吃,酸酸甜甜的特爽口。” 阿柠咬了咬手指头,“贵不贵啊!若是太贵了阿柠就不吃了,给师傅省钱。” 陈九儿不知从哪个方向探头出来,“阿柠,顾长洲再穷两串冰糖葫芦儿的钱还是掏得出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跟着方大财主啥吃不着,他有的是钱。”陈九儿不怀好意的看着方庭恺。 阿柠噘了噘嘴,“师父说无功不受禄,别人的钱是别人的,自己挣的钱花着心安。我年纪小,不会挣,花师父的钱心安理得。” 方庭恺乐起来,“阿柠,不碍事咱们可是堂堂城主,日后站稳脚跟白花花的银子滚滚来。” 阿柠蓦然抬头,“真哒?” “当然是真的,读书人,不骗人。”方庭恺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骗自己人。”陈九儿补了一句。 “那你请我吃冰糖葫芦儿不咯~”阿柠说道。 “请,人人有份。”方庭恺大袖一挥,仗义撒钱。 阿柠笑起来露出两排小白牙,“我也不会白吃的。”阿柠想了想,瞄上了方庭恺腰间的长剑。 小姑娘站起身向前两步靠近方庭,“把剑给我。” “干嘛!”方庭一侧身子。不过仍然小心的递了过去。 阿柠生硬的抽出长剑,剑身白过皎月。小姑娘双手握住长剑,立起前后看了看,小口一张,一股金色火焰喷薄如柱,包裹着这柄锋芒之剑。 方庭恺这柄剑有名“两从半”,原是大酉洞天内的一柄灵气十足的仙兵,由上一任洞主尹真人所执掌,曾经也是名头响亮。 尹真人飞升之后,此剑一直由大酉如今的洞主金鲁所掌。百年之前金鲁遭遇生死大劫,重伤濒死,是方庭恺的爷爷出手相助才能够化险为夷。并且大酉洞天如今能够在三十六洞天中居于上位,也是方家出钱出力。听说方庭恺要练剑,便将两从半送给了他,虽然仙兵在大战中缺失一角品阶沦落,但是依然不是凡间凡铁能比。 方庭恺的父亲方啸天收到两从半之后,又花费重金请人修复,只是依然无法重回巅峰,距离半仙兵仍旧差了一线。直到金鲁解惑“两从半如今已是无主之器,若要从正仙品,就看方庭恺如何用。” 此刻,两从半在龙火之中宛转,一股精粹龙威漫入剑身,宝剑争鸣。一缕黑气散出,阿柠才停下。 两从半自飞入鞘。阿柠嘟着嘴,可爱地笑着将两从半递给方庭恺,“可不要忘了我的冰糖葫芦儿。” 方庭恺握住两从半,剑身传递而来的那股气息与先前有所不同,不过非常澄澈。猜测隐隐已达半仙兵的层次。“放心,管够,管够,往后阿柠的伙食我包了。” 陈九儿提着棍棒凑上来,贼眉鼠眼的道:“喷火娃,我给你添两串,你也给我弄弄。” “陈九儿,你那破棍子只怕一沾火就没了。”洛可期在柒儿身边笑道。 阿阁与尹小龙剑去白玉京之后,八方纵横的剑气逐渐消散,清风依旧吹拂山岗。 顾长洲走到陈九儿身旁,笑道:“好了,省点精力明儿还要赶路。” 顾长洲照顾着大家休息,然后守着年纪最小的柒儿与阿柠。 青衫少年一整夜都没有睡,而是静坐冥想揣摩着阿阁教的那神息诀。 顾长洲按照神息诀的方法引天地元气入体,只是元气没入道基一如既往地缓缓散去,多番尝试之后依然如此。 顾长洲停止修炼,努力回想当时阿阁传授自己神息诀时的场景。那股元气充沛之极,游走于全身经络,周天循环。 再三思索依然毫无头绪,顾长洲小心起身尽量不惊扰睡熟的大家。周围绿草如丝,缱绻铺展,树木英挺,清新满怀。青衫少年移步不远处的一片天然小湖,月光如白绸一般散满天空,错落的群山宁静而柔软。素净的湖面映上月色的银,绚烂清澄。 顾长右独自站在湖边,目光投向水中的鱼儿,时不时传出咚咚水声,充满了快意与自得。少年忽然想到四个字“如鱼得水。” 顾长洲忽然想起先前那感觉正是如鱼得水,自己如同置身于浩瀚天地之中。“将天地元气当做水,当做江湖,当做汪洋,自己就是那条鱼。” 刹那间,横弥于天地六合的元气,冲而徐盈,潺潺没入顾长洲的身体。青衫少年百关窍穴大开,元气泽流无穷,随着天地元气砥砺全身,顾长洲的肌肤上一层层的退皮,真正迈入修行之中初三境的一境,塑皮。 顾长洲闭上眼直到清晨第一缕天光拂过眼睛,抬头一望,八千里云卷清风。 藏真岛上的无名山巅之上,红衣女子脚踩白云掠在湖上,目光落在一处地方会心一笑。 “初入一境,老秀才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元藏机忽然出现在红衣身旁。 剑首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元藏机。“穷书生眼光再好也不如你算盘打的好。” 元藏机畅快一笑,“我想求你一件事。” “临死托孤?你没有儿子,甚至婆娘也没个,你还不如顾长洲。”剑首轻轻一笑。 元藏机也没有恼怒之意,“我走之后剑时越会掌管藏真岛一甲子,但是那一刻或许会有点麻烦,我想求你一剑。” “你何以见得,我会答应。”剑首看着元藏机。 “神道崩塌,你我都是落魄神人。我知道你对这天下很失望,但是那些普通人没有错,他们不该死。”元藏机哀叹一声。 “你也不该死,他们惦记这座往日旧神庭给他们便是,何苦!”红衣剑首浅浅说道。 “说得容易,这座岛随时都可能崩碎,他们也保不住,那些人只不过是觊觎诱人的机缘罢了,真要他们出钱出力甚至搭上性命,只怕跑得比谁都快。道不同不相为谋……。”元藏机冷笑起来。 “出剑是小事,只怕会生出更多麻烦。” 元藏机一听这话,眉头一展,笑道:“无妨,你只管出剑,其他的事不用去理会。” “你似乎胸有成竹,也罢!几座天下只怕都快忘了我,我那小主人一路上磕磕绊绊也该收点利息,我答应你。” 元藏机往后退了一步,学着读书人的模样行了一礼。 文脉祖庭,圣祖庙内老秀才笑得十分得意。“怎么样?怎么样?我这小徒弟不错吧!道基被毁依然能够踏入一境,试问天下能有几人?” 一身白衣儒衫的董春山,坐在一旁拢袖垂头,偶尔看一眼那盏长明青灯。 “师兄,跟你说话呢!”老秀才喊道。 董春山这才转过头笑道:“是个不错的孩子。当初他们几个琢磨出来的运气剑诀,到最后也就他们自己练出了名堂。丢在十二城楼那么多年,无数年轻剑修云集的地方愣是没人摸着门道,还好出了一个余北城。不然真的是烂大街,都没人正名。” “正啥名,三个人的剑名头响当当,犯得着正名?云门山那群憨憨,死脑筋。余丫头嘛,不错,比他哥哥强。”老秀才说道。 “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这道理不是人人都瞧得透的。不过……”董春山欲言又止。 老秀才转悠着道:“不过什么?” 董春山看着青灯火苗,火苗跳跃着青衫少年的身影,仅仅一瞬。“这孩子心软的要命,总为别人考虑,自己不吐半点苦楚。太重感情在腥风血雨的山下江湖会处处受制,你就不怕他走上同样的道路?” 老秀才背着手,望了望窗外的云海,似乎也有顾虑。“想来崔玄山当日找长右,他之所以不同意也是此故。不过话说回来,善者未必易欺,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自家师弟在外边被人欺负了,难不成眼巴巴袖手旁观?我满肚子道理同四座天下都说道过,他几个还反了天不成。” 此话一落,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三人不由得忽然打了个冷颤。 董春山笑意盈盈的摇头,“小家伙虽然悟了,但是初三境就是尽头。道基已毁,难瞻大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秀才心情大好。 …… …… 路难行 第三十六章 晋州屠儿 顾长洲临湖而立,满眼山色滔滔,经过一整夜的元气砥砺,他已经正真的踏入炼气士一境。 不过青衫少年知道,虽然神息诀让他成功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但是想凭借此一直走下去是绝不可能的。自己虽然对于修行之事涉猎不深,但是如果神息诀能够修复道基的话,先生就不会对自己提营式法原。凭杜老板的医术这么多年又怎会徒劳无功。余姑娘当初也不会说自己不能修行。 “道基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就如同平地起高楼的基石。没有它便无法结成金丹,凝结元婴更是天方夜谭,登上大道毫无可能。” 顾长洲轻轻吐了一口气,终是洋洋洒洒的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还是更近了一步,慢是慢了点,万事开头难。 “顾长洲你偷着乐啥呢!”陈九儿拖着独门武器,挑眼打量道。“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揣了啥好东西,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吃独食了?让我瞧瞧……。” 陈九儿说着就伸手往顾长洲身上扒拉,“你太不够意思了,吃独食就算了,你好歹留个零星半点啊!” 顾长洲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跟你似的,你娘托人临走前给你捎的烧鹅,你小子偷偷吃了不说,剩个大屁股削去一段串起来骗柒儿说是鹅腿。你以为我不知道……。” 陈九儿一听,当即跳起来一把捂住顾长洲的嘴,嘿嘿嘿的贼笑道:“顾公子,顾先生,顾大善人,这事儿你可千万别露馅,柒儿那丫头劲儿可大了,我受不住。王守一那货都怕她怕得要命,若是让她知道我让她吃鹅屁股,我真就完了。洛可期铁定不会帮我,说不定还会联手收拾我,我双拳难敌四手啊!” 方庭恺神不知鬼不觉的倚靠在一颗发新芽的古树上,一脸邪恶无比的道:“我觉得你行!” “柒儿,陈九儿骗你吃……。”方庭恺扯开嗓子喊道。 “卧槽你大爷!”陈九儿霍然跃起,直接飞扑到方庭恺身上。“方庭恺,你他娘的不讲武德。” 两个人一同扎在了蔓草堆里,滚得稀里哗啦。 方庭恺最终架不住陈九儿的泼皮劲儿,忙喊道:“成,成,成!我不说了,不说了成不成。我的个娘,你是深得王婶犯浑真传,我认怂。” 顾长洲走过去拉起两人,替陈九儿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无奈笑道:“你们两个都别贫了都等着我们赶路呢!” 顾长洲指了指,已经收拾好的洛可期。阿柠与柒儿一个劲儿的冲他们笑。 “行,今儿就放过你。不过说话得算数,你可是正人君子。”陈九儿一副大胜之后难以言喻的畅快心情,眉开眼笑的跑过去抱住阿柠与柒儿。一双手在两个丫头的脸上揉来揉去。 洛可期瞧见一把打开他的手,一记白眼,才让他收了回去。 方庭恺好奇的看着顾长洲,别有深意的打量反倒让青衫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我脸上有花?” 方庭恺晃了晃脑袋,凑拢过去道:“顾长洲昨天晚上你遇着啥好事了?” 顾长洲更加迷糊了,看着方庭恺道:“没有啊!啥好事?” “诶,没劲了啊!咱们现在算不算朋友?”方庭恺不高兴起来。 “当然是朋友了,怎么突然说这个?”顾长洲反问。 “既然是朋友,那你告诉我一夜之间怎么迈入一境的。”方庭恺的表情带着诧异。 毕竟,顾长洲自幼道基被毁的事,藏真岛人尽皆知,不但无法成为炼气士,甚至一身精气迟早会流失干净,一命呜呼。 顾长洲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 顾长洲将阿阁授神息诀的事和盘托出,说自己琢磨良久也未有所获。在这湖边观鱼略有所得,不知不觉就入了门道。 顾长洲见方庭恺皱着眉头,以为他也想学神息诀。“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神息诀在云门山那边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运气剑诀,阿阁与余姑娘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方庭恺一听,高兴笑道:“心意我领了,神息诀我听我爷爷说过。十二城楼那边人人都知道的运气剑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少有人能够练出名堂。但是浩然天下最厉害的剑仙练的也是神息诀,阿阁、尹小龙都是。” 顾长洲愣愣言语道:“你知道啊!” “这又不是秘闻,我怎么不知道。只是我不会选择它,你说我要由书入剑,所以我养的是那一口浩然正气。想来当初我父母替我求来的修炼法门,也是这层意思,读书、练剑两不误。”方庭恺,突然顿了顿,很善意的说了一句:“谢谢你,顾长洲。” 顾长洲很礼貌的笑眯着眼睛,“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方庭恺翩然转身,手扶着腰间的两从半,“不,咱们往后就是兄弟,兄弟二字性命可托。” 方庭恺已经走到了洛可期他们身边,咋咋呼呼地,“温仑你小子不够意思,我刚才被陈九儿偷袭你也不来搭把手。” 温仑没搭理他,手里端着小木盆,两只小金龟闲散的爬着。 “喂!温仑你这样闷肚子一个,往后找不着媳妇儿,咋办?我跟你讲现在的花姑娘,嘴上不抹蜜,兜里不揣钱,你是套不着的。”方庭恺打趣着温仑。 又撇了一眼陈九儿,眼珠子一转,“要不让陈九儿将他姐介绍给你?我告诉你,陈灵儿最年轻的一方城主,风雪城的名头响亮得很。生得修眉凤眼,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你若是傍上大腿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方庭恺讲得眉飞色舞,背后一只玉手凭空出现,噹!一记火爆辣疼的爆粟直击头顶。 一声惨叫惊山鸟,两行热泪水汪汪。 “再胡诌就把你嘴封起来。”洛可期双手叉腰,盛气凌人的看着方庭恺。 方庭恺捂着额头隆起的大包,“可期,我错了,错了。” 阿柠与柒儿乐的咯吱咯吱直笑。 陈九儿幸灾乐祸,“方庭恺你不是挺能的嘛?这会儿子硬气不起来了?俗话说得好,獾子怕山猫,一物降一物。” 方庭恺没好气的一记白眼,对着陈九儿做了一个发狠的动作。 顾长洲走上前,背起竹背篓,牵着两个小丫头也是乐笑起来,空留一声叹息,继续往前走。 “喂!顾长洲你叹什么气啊。书上说,唯小人与……。”方庭恺后半句话还没出来,就被一个凌厉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我说陈九儿,陈九儿,嘿嘿嘿。”方庭恺尴尬的笑了起来。 顾长洲一行人再往前是一处名为龙首渠的地方,曾经乃是一处利民生计的水利工程,只是随着王朝更迭逐渐荒废。其名由来是因当初有一俱龙骨出土,遂得其名。 荒凉的龙首渠杂草丛生,一位粗衣少年人双手抱胸,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一柄浑身火焰蒸腾的长剑笔直立于身侧,周围焦黑寸草不生。 顾长洲一行跨过山丘,忽然惊风四起,野花飘散如翼。 粗衣少年的身影落入顾长洲眼中的刹那,那攀天的杀气便另顾长洲生出一股强烈的危险,不经意眉头紧锁。 方庭恺也是发现了,不过他的目光悬停在那柄通体烈焰的长剑之上。语气充满忌惮,“烽火剑……。” “你认识?”顾长洲没有移动视线。 “听过,这人是大晋王朝的兵家剑修,人称晋州屠儿,一柄烽火剑杀力无匹,传闻烽火出鞘饮血三斗。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已经是中三境人物,但是修的是阴煞,很容易入魔。”方庭恺打量着道。 后面的陈九儿拽着唯我独尊的大步上来,春风渐暖却觉得凉飕飕的发寒。“都杵着干嘛?走啊!”陈九儿就要梭下去。 刚有动作便被后边的温仑一把拉住。“小心。” 陈九儿正准备念叨一番,发现三个家伙直盯盯望着前方。顺着他们的目光侧目,才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也正端倪着他们。那股凛人的寒意正是由他所散发,那柄剑太显眼,陈九儿很难移开目光。 “他是冲谁来的。”方庭恺轻声低语。晋州屠儿与他们这群人并无交集,甚至之前连面都未曾照过。 “应该是冲我来的”。顾长洲转身走到两个小丫头身边,笑容满面的道:“下面那条大渠又窄又深,待会洛姐姐牵着你们可不能胡乱跑了,等咱们过了这段路就有酱香包吃,好不好。” 柒儿一听酱香包,哈喇子都淌了起来,忙拍手道好。阿柠也十分安静的乖笑应好。 顾长洲满意的点点头,直起身子又对陈九儿与洛可期说道:“待会过深渠时方庭恺与温仑还有我成三角合围将他们护在当中。” 方庭恺点点头。温仑没有说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相互了解得差不多,温仑只是不善言辞,但人是很好的。 “干嘛!就这沟渠难得倒我堂堂二城主?”陈九儿豪气干云的模样。 顾长洲突然一改平日和善态度,“你答应过听我的话,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会揍你。日后我再同王婶与陈叔请罪,揍晕好过丧命。” 陈九儿方才忽然觉得形势不对,独门武器一拖连忙蹿到顾长洲身后,老老实实的待着。 顾长洲对着洛可期微笑点头,落落大方的洛可期将小木盆放进竹背篓,一手牵着一个小丫头。 方庭恺走在最前头,他的右手一直压握住两从半,以防对方突然暴起出手。顾长洲与温仑跟在后方,一左一右,将其他人护在当中。 晋州屠儿所处的土坡正是他们无法避开的一道口子,看着一行人缓缓前来,粗衣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 他并未抬手出剑,而是冲不远处的来人生硬的说了一句。“交出逆龙鳞,可过。” 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瞧在陈九儿眼中,怎么都不舒服,不过碍于顾长洲他没有说话,保持着安静。就你这看似粗狂的身板,我爹一拳能给你折了。 第一个开口回应的是方庭恺,他先是畅然大笑,而后疑惑的问道:“世间真龙早已绝迹,旧日龙宫被毁,那柄逆龙鳞早已不知所踪。兄台这是说笑?” 晋州屠儿单刀直入,“我没有耐心,别逼我出剑,烽火出鞘必饮人血。” 说话间,那柄通体烈焰的烽火剑泛起剑气涟漪。 阿柠晓得有些害怕,小脸上一层霜白。顾长洲摸了摸小阿柠的脑袋,“没事儿,师父在呢。” “我们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也不信你敢杀人。”方庭恺虽然忌惮,但是依然保持着气势。 晋州屠儿冷笑道:“没有?你的剑上拥有一股纯正的龙气……。有些人我不敢杀,有些人我也不必杀,我此行也不是为了杀人。我只要东西。” 顾长洲忽然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 …… …… 路难行 第三十七章 借剑 土坡上居高临下的晋州屠儿,以一种傲人的姿态保持着环手抱胸的动作,道:“你以为宋尚书遮蔽天机就能瞒天过海吗?大宋断龙柱这样的动静,你觉得能不惊动那么三两个山上的仙家仙人。这世上的事儿没有什么是白花花的银钱解决不了的,一个消息而已我还是付得起钱。” “既然如此,我愿意掏钱买我们过去如何?”顾长洲说着拽下了脖子上那枚神仙钱。 洛可期一把拦下顾长洲递出的手,“长洲哥哥,这枚神仙钱是你的家底更是你的念想,绝对不行的。” “物尽其用,不足介意。”顾长洲轻轻按下洛可期的手,微微一笑。 “喂!你若是要银子,我家有的是,神仙钱也能拿出一些,你只管说钱。”方庭恺冲晋州屠儿喊道。 晋州屠儿瞟了一眼,“方家少爷不愧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可惜你们的钱我都不会收,不过我确实心动了,但是再多的钱都衡量不了逆龙鳞的珍贵。” “烽火剑已经是一柄难得的宝剑……!”顾长洲正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烽火剑是不错可与龙宫旧主的本命物所炼的剑还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那是唯一一柄接近仙剑的剑。命运促使我不得不得到它,别无选择。”晋州屠儿身上的气息更加凛冽。 顾长洲郑重的神情忽然转为一种同病相怜的面色,“你有你的背负,我有我的羁绊。” 晋州屠儿冷哼一声,“顾长洲收起你的善良,不要试图说服我,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孤立无援之时能救命的从来只有自己。” 方庭恺挪动身子靠近顾长洲,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很小,就连靠得很近耳力极好的陈九儿也没探听到。 顾长洲的表情犹豫不决,似乎很难做出决定。毕竟他也只是个年华正好的青涩少年,心地善良。 方庭恺根本不等顾长洲考虑,已经破空一剑光掠影,风卷蔓草如长林,径直次向粗衣少年。同时大喝,“走!” 顾长洲方才骤然醒转,一把搂起两个小丫头。以极快的速度提醒温仑与洛可期带着陈九儿,乘方庭恺这奇袭一击的间隙,疾雷如风一般冲了过去。 一段距离之后,温仑顿了一下。“方庭恺还在后边儿。” 顾长洲一边赶一边道:“不要停,不然他就白出剑了。” 温仑又才紧紧跟上。 一群人一路飞驰,很远,很远,直到竹马道才停下脚步。顾长洲带着大伙跨过一座木桥,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温仑、可期,你们俩带着他们继续往前,不要停我们会追上来的。”顾长洲卸下竹背篓,用心的交给温仑。 “我同你一道去。”温仑平日极少主动开口,眼下的局面的确让人不安。 “你带着他们继续往前,前面的路也不好走,有你我跟方庭恺都会放心。”顾长洲对着温仑笑了一笑。 温仑蹙眉不语,不过仍然接过竹背篓,背在身上。 顾长洲转过身子对着两个可爱的裙摆姑娘,温柔的道:“你们两个往前就跟着洛姐姐还有温仑哥哥,我一会就追上你们了。” 柒儿笑眯眯的点着小脑袋。 阿柠脸色不太好,“师父,那个家伙好凶的。只是阿娘说我未走江跨海之前,不能让逆龙鳞离开。” 顾长洲一脸轻松地道:“阿柠不用担心,有师父在,没事的。往后师父一定守着你走江跨海。” 阿柠又灿烂的笑了起来,“师父说话可要作数,阿柠的记性可好了,一定不会忘记的。” 顾长洲半蹲下来,摸了摸绿绡裙姑娘的额头,“阿柠,前路很长,别怕。也别回头,一路往前,曾经的黑暗也好,痛苦也罢,都过去了。往后所有的一切师父替你担着,安安心心的快乐就好。” 阿柠眼睛闪忽闪忽地,冲上去抱了一下顾长洲。 顾长洲笑了起来,“好了!出发吧。” 温仑背着竹背篓,洛可期牵着阿柠与柒儿,端木盆的活自然而然落在了陈九儿身上。 陈九儿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顾长洲。 顾长洲做了一个轻轻摆手往前的动作,示意不用担心。 众人绕过道路之后,顾长洲迅速往回冲。越过木桥时将木桥震断。 顾长洲武道一境的底子非常浑厚,疾行百里而面不改色,已是寻常。当下步履如风,一身青衫窜起一弯残影。 龙首渠。 蚕眉河眼,气宇轩昂的晋州屠儿握住烽火剑,端倪着眼前眉清目秀的方庭恺。“方家的小子,你真以为他们走得掉吗?” 方庭恺借着两从半的剑身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手臂传来的剧痛以及身上十六道血红的剑痕令他十分清醒。 方庭恺笑了起来,是那种十分开心的笑,“走得掉,走不掉,不都走了吗?” “只要他们没有踏入大宋王朝,我随时可以追上。”晋州屠儿冷冰冰的一句话甩出便不再理会他,抽身去追。 “我……绝对不会让你追上他们。”方庭恺艰难的起身,两从半破风而去。 晋州屠儿一个闪身,侧过剑锋。一身剑意炸开,徒手扼住方庭恺执剑的右手,一把将其重重摔在山石之上。“咚”的一声闷响,骨骼断裂声,脆响。 晋州屠儿突然暴怒,“你疯了?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们值得你将自己置身于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然!”方庭恺再度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阿柠那丫头这么可爱,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她有什么错,万物于天地苟且而活,谁比谁高贵,说到底还是书读得太少。” 晋州屠儿皱起眉头,“我没有要为难她,我只要逆龙鳞。别再拦我,真的会死。”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方庭恺忽然嘲弄道。 “什么意思?”晋州屠儿的神情不解。 方庭恺大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三年之后再相遇你必败无疑。” “哈哈哈!” 晋州屠儿忽然大笑起来道:“就凭你?未免太狂了。我倒十分好奇,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方庭恺看着粗衣少年,目光平静。“一名对自己的剑失去信心的人,能走多远?” 晋州屠儿只是冷笑一声,并未说话。剑意卷起风尘,这一刻他动了杀心。因为他太多话。 一袭青衫的顾长洲大跃而出,当空一拳直下。尘土飞扬中晋州屠儿退后两步。 顾长洲举拳望着晋州屠儿,问了一声方庭恺。“怎么样?” “死不了。你回来做什么,真是蠢!”方庭恺靠在石壁之上疲惫道。 “你虽然是文圣二祖之一的关门弟子,但是太弱了。”晋州屠儿打量着顾长洲,他打听过这个少年。 顾长洲展开的拳架,戒备着对方。“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方庭恺苦笑着没有说话,他早就猜到顾长洲断不会放他一个人拦着晋州屠儿,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心底希望他不要来,也希望他来。“这么算起来,我可就又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你若是做个账房先生肯定是一把好手,有没有兴趣?” 顾长洲笑了起来,“你家的生意遍布四海,还缺数钱的?” 方庭恺吐了一口血沫,“缺,也不缺。” 晋州屠儿冷漠的表情摊在脸上,能凝出霜。“我知道你有一股很强的剑意,是长右,还是阿阁,或者尹小龙?” 顾长洲对晋州屠儿的话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阿阁与尹小龙陪他们一行走了一段路。 顾长洲没有回答,一旁的方庭恺却大笑起来。笑容牵扯伤口扭曲了表情,“都不是,他身上的那股剑意来自这四座天下人人都觊觎,人人都握不住的剑首,你我都没能登上那座山。” 这番话另晋州屠儿震动不已,眼神骤凛,烽火剑出鞘,一道火弧划破长空。“你现在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再次动用那股强大的剑意。虽然足够杀死我,但是你也必死无疑。” 顾长洲蹙眉显然他暂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方庭恺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有多少人在暗中窥视剑首千年,数之不尽。马天龙那个大嘴巴心机又深,他没能上去,你觉得会让你好过。顾长洲你很适合练剑的。” 顾长洲当然知道,只是他想能尽可能让那些人晚一刻知道也好。毕竟自己还不是一名真正的剑修。 “你误会了,我不想与你分生死。当然不是因为我怕死。生能改变,死则永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死。”顾长洲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拦我必死。”晋州屠儿转身往前,那柄浑身火焰的利剑仿佛随时会一剑劈来。 “等一下。”顾长洲突然喊道。 晋州屠儿根本不听。 “顾长洲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想同他讲道理?”方庭恺冲青衫少年喊道。 顾长洲追了上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凌厉之极的一剑。身形避开之后,后方传来霹雳惊雷的炸裂声。 “即便你强行得到逆龙鳞,你也无法发挥出十足的威力。而这对你来说是致命的,生死对于你来说或许不重要,但是坏了事只怕就没有机会了。这世上太多事,令人遗憾。”顾长洲与晋州屠儿保持着一丈距离。 晋州屠儿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着顾长洲,“你想说什么?” 顾长洲思忖片刻,“我有个提议,逆龙鳞可以借你,不过得等阿柠成功走江之后才行。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论生死都得还回来,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何?” 晋州屠儿暗中思量,这也正是他所有的顾虑。逆龙鳞乃上古龙族之物,异族所持难免有所排斥,强行压制威力必然锐减。“多久?” 顾长洲一边正色,一边暗自心喜有戏。“这个我不能够确定,不过最长不会超过十年,阿柠那丫头聪慧,说不定要不了那么久。” “我凭什么相信你?”晋州屠儿直言相对。 “凭我是阿柠的师父,这一条还不够?阿柠心眼儿特别好,乐于助人和我挺像?”顾长洲笑了起来。 “既如此,你为何不将那把剑借我?”晋州屠儿的话别有深意。 顾长洲放下戒备,“不是我不想借,而是无能为力。我的毛病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虽然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剑修,但是我不知道你等不等得起。” 晋州屠儿收起烽火剑,“可以,不过那个时候如果那条真龙还没有成功走江,我也必须取剑。” 晋州屠儿,忽然顿了一顿,“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顾长洲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粗衣年轻人,微笑了一下,“你身上的杀气与煞气的确很骇人,令人望而生畏。但你不是一个无由嗜杀的人,你与我一样是一个回头无依无靠的人。不然相遇的那一刻,我们一行已经死了。” 晋州屠儿收剑,显然对这番话不如何感冒,往前两步停下,侧过半张脸颊。“不一样,我是身处炼狱的人。” 顾长洲忽然无端的生出一股同情,不过也并未说什么。他明白对于晋州屠儿这样的人不需要。 顾长洲望着一身粗衣的年轻人,背影是那样孤单而又坚韧,那手臂上的伤疤斑驳无章又新旧叠加。 “提醒那丫头快些,我可是很快的。两座王朝的五境武夫已经快到了,他们杀人不及我但是很辣不留情面只听令行事。”晋州屠儿远去的身影传来一道声音。 顾长洲刚如释重负的神色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方庭恺拖着两从半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到顾长洲身边时已经吃不住快倒下去。 顾长洲连忙一手将其扶住,一只手架在自己肩上。 方庭恺低声道:“三两句话就完事儿了?” “他其实不是大奸大恶的人。”顾长洲将方庭恺背了起来,去追洛可期他们。 “废话,我当然知道。早知道你小子这么能讲道理,我还白挨这么多手,这不是白给吗?被陈九儿那小子知道了,又得笑话我好一阵了。失算啊!”方庭恺在顾长洲背上使劲摇晃。 青衫少年笑着也不打断他,任由他摇晃。“我也是在来回的路上才思考周全对策。没有你的话我们可能就真的死了。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再不要如此了,真的很危险,如果有个什么我对不起方爷爷。”顾长洲念叨着。 “喂!顾长洲你怎么这么八婆,你要是早点想出对策我能白给?”方庭恺没好气的笑了起来。 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言。 青山绿水,几多欢笑。 路难行 第三十八章 求活 顾长洲背着方庭恺飞快的追赶温仑他们,因为来时故意震断了木桥。此刻只能迂回追赶,速度非常快,如同步履生风。 方庭恺感觉到顾长洲闷着头一言不发的提速,猜到可能又出事了。“有温仑在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顾长洲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感觉怎么样?” “那家伙出手虽然狠厉,却故意避开了我的命门,虽然断了几根骨头,但只是令我无法行动的外伤。杜老板给了你那么好的药,被我吃了你就不心疼啊?”方庭恺问道。 “不心疼,大家都好好的什么都值得。”顾长洲一边急赶,一边轻声回应。 方庭恺突然沉默了下来,他透过一角侧看着青衫少年的脸,很干净,一缕青丝因速度太快在风中摇摆。 顾长洲虽然从小家徒四壁很小的时候靠着岛上居民救济才能活下来,但是衣衫褴褛的小顾长洲无论何时总是干干净净的。 方庭恺不由得发现这一路上只要顾长洲在身边自己都特别安心,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 那是一种如同家人一般的感觉,无论是方庭恺还是洛可期,他们都很难做到。这大概是顾长洲真的实实在在的把藏真岛当做家吧!把他们当做家人,到此刻方庭恺才明白当初白彦博将这家伙推下山崖,差点儿真的死了。顾长洲依然没有恨他,因为白彦博说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证明顾长洲是不是真的那么能忍。 方庭恺还记得吊着个膀子的顾长洲,当时还问白彦博“就这?”然后就独自走了,为此白彦博现在都觉得难为情。 这时顾长洲忽然停在一处小山涧上,“能走吗?” “好很多了,能。有人来了。”方庭恺皱着眉头。 顾长洲将方庭恺放了下来,“我们分头行动,你沿着大路去追他们,我去打发那个人。你已经受伤,虽然不致命,但也要小心。晋州屠儿说三个武道高手来自两座王朝,你追上他们之后全力往前,不要停,如果被追了上来就留下阿柠继续往前。”顾长洲一把握住方庭恺的肩膀,“告诉阿柠一定要等我,千山万水,我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方庭恺面色一变,“你疯了?留下阿柠一个人?绝对不行。” “我要带她一起走。”方庭恺强忍着。 “没时间了,阿柠不会有事。如果带上他一路走,根本来不及,加上他们的夹击甚至我们全都会死。”顾长洲喘着粗气,郑重无比。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方庭恺大吃一惊。“我干他娘,咱们几个不过去读书上学又不是去开拓疆域,更不是争夺仙缘。世俗王朝与仙家府邸也忒矫情了。往后我剑练好了再同他们好生说道说道。”方庭恺怨气怨声道。 “你可一定要快一些。”方庭恺十分认真的道。 顾长洲重重的点了点头,“往前一定要看好陈九儿,一定。” 方庭恺想起来,他爷爷说陈九儿会接替元岛主的位置,日后成为藏真岛的岛主。看来这事儿是真的。“放心吧!我心头有数。” 方庭恺并未拖拉,提着两从半往前飞奔。 顾长洲立身小山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划破的青衫一角扯下一条布,将其缠在了双手。 直接纵身跳下小山涧,奔着一个方向决然而往。 正有一中年男人阔步而来,鸟鸣林间更显山静。此人是大符王朝的柳泽,被誉为小宗师的五境武夫。 顾长洲不知从哪个方位突然窜出来,一身青衫破败不堪,风尘仆仆。突兀又单薄的挡在路中间,一语未发。 柳泽面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早已预料一般。“你就是顾长洲?” 顾长洲早已展开拳架,神情凝重,不过仍然回应的点了点头。 柳泽身高汉大,相貌魁梧,连鬓黑须,一眼看去有几分英雄气概。他望着顾长洲的拳架颇为意外,因为拳桩很稳不动如山。虽然对于触碰六境门槛的他来说很弱,但是武道一境能做到这般的万中无一。“你的拳很稳,不错。” “可是依然留不住你。”顾长洲笃定道。 “哈哈哈。”柳泽忽然笑了起来。“既然留不住又何必枉送性命,我们这些下九流出手全凭心中一口气,一旦出拳收不住的。” 顾长洲仍然横在路中间,双拳攥紧,“我不想在人间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柳泽不以为意,“你身处卑微却得到了世人羡慕的造化,就此断了前路,岂不可惜?” 青衫少年道:“本就一无所有,何惧再度失去。这世上很多事可以从头来过,也有很多事无法回头,最后空留一身遗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情于理我都要护着她。” 柳泽双目望着顾长洲,非常温柔的少年,令人如沐春风。“如今世态炎凉,拳大欺理,可惜我吃的是官粮。” “我想向前辈问一件事。”顾长洲道。 “问吧!回答你之后我会出拳,无论生死我不会再往前。”柳泽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顾长洲更是好奇,“为何?” “你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问完之后,如何接下我的全力一拳。”柳泽的语气非常平静。 顾长洲心底的那个问题已经悬了很久,如同心境湖面空悬一颗石子,不落下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他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为天下不容。“请问前辈,为何偌大的大王朝就容不下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姑娘。” 柳泽随意望了一眼浓浓的春色,“如同世人羡长生一样,各大王朝同样期望自己的气运万世长存。所以才会有千年之前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屠龙之战,世人皆知。不过有没有更深的原因我不知道。” “既然达到目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顾长洲问道。 “自然是因为宋文那家伙撞断龙柱,大宋王朝的年轻皇帝要养人皇之气,为山下万民求一份平等。而那条小龙则是一个变数,长久的安于现状突然要做出极大的改变,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一座座偌大的王朝更是如此。”柳泽悠然的说道。 顾长洲深吸了一口气,请柳泽出拳。 “顾长洲你可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压力?抛开这不说如今浩然天下的读书人对你也是颇为不满,藏真岛自顾不暇可护不了你。你啊!难啊!”柳泽一脸苦情之色,真苦情。 “不知道。可是再难也要活下去,只有不死才能做出改变,才能保护要保护的人,才能练剑去云门山。我有一万个活下去的理由,求生心切,哪怕举世为敌也在所不惜。”顾长洲拳架大摆,双膝微曲。“请前辈出拳。” 柳泽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衫少年,他眼里的光令他相信终将璀璨。 忽而,风乍起,拳动云扑天地白余里。拳罡之下顾长洲被击飞出去,落在一处树木下。 柳泽收起一身拳意,笑着回头。“少年自有少年狂,让人羡慕啊!” 顾长洲艰难的爬起来,他不明白柳泽为何保留拳劲。不过五境武夫未发十成力的拳同样不可小觑,顾长洲虽然练拳勤勉底子不错,不过硬吃这拳同样气血翻涌,苦不堪言。 顾长洲来不及再深想,沉默着一去千里。阳春三月却飘起了凄风苦雨,青衫少年一言不发拼了命的往前。几次摔倒在泥泞之中,因为太急而未留意脚下。 方庭恺追上洛可期一行之时,他们已经被两名武道高手夹击。方庭恺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甚至没能看出他们来自哪座王朝。 温仑与方庭恺两人都受了伤,两个少年交替着掩护一行人赶路。方庭恺始终带着阿柠,他明白顾长洲为何要将阿柠留下,可是他心有不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放下任何一人。 “交出那个丫头,放你们离开。”一位中年人闲庭信步始终跟着他们。 方庭恺仅仅握着阿柠的小手,小姑娘自始至终都不没有说话。走着走却突然对方庭恺说道:“又有人来了。” 方庭恺这才明白顾长洲为什么说留下阿柠,如果这两个人一直纠缠,他们真的就走不了。 “你们不是世俗王朝的人,你们是谁?”温仑不断地被击倒又不断地爬起来。 大家都很安静,也很害怕。 “告诉你也无妨,我二人是神宗外门供奉,奉命将她带回去。再晚一会儿你们可就都走不掉了!”温仑身前地的玄衣中年男子冷声道。 “神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神宗乃隐世仙家宗门,传闻宗门创立者孟十方合道旧日一座神庭遗迹,受神道青睐,是一位无上大能。 方庭恺来不及多想,半蹲下来,“阿柠,你师父让我跟你带一句话。” 小姑娘一听到师父两个字,眉开眼笑起来,连连点头。 “你师父说让你一定要等到他来,即便千山万水,他也会风雨无阻。”方庭恺摸了摸阿柠粉嫩的小脸,红着眼睛。“阿柠不会有事,方大哥将柒儿他们送过去一定会来接你。” 阿柠一点儿也不伤心。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对目前的局面有点意识。“不用担心,既然师傅说会来接我,就一定会来,阿柠一定会等到师父的。”绿绡裙的小姑娘,绽放笑容,一点儿也不担心。 方庭恺抹了一把脸,抱起柒儿说了一声,“走!” 陈九儿、洛可期跟在身后,温仑却一动不动。 “要走你们走,我绝对不会丢下阿柠……。方庭恺……我瞧不起你。”温仑紧攥拳头,脸上全是破皮的血痕。 方庭恺如遭雷击,胸中郁结本就一口气无从发泄,不过却硬生生吞了回去。“你不走,我一个人根本就解决不了后面的麻烦。只要我们到了大宋,便可以求援。顾长洲说过他一定会追上来,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有事。” “你带着可期他们径直往前,我要留下来。”温仑一步一步走到阿柠身边。 方庭恺头疼万分,温仑这家伙认死理,自己根本说不通。 陈九儿提着独门武器,单手抱着小木盆,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能丢下阿柠。” “闭嘴!”方庭恺忽然暴怒大吼起来。他当然也不愿意丢下阿柠一个人面对神宗两位外门供奉。 “陈九儿,你如果真的替阿柠考虑……就应该往前跑,拼了命的往前跑。”一个大男孩热泪滚烫的道。 陈九儿红着眼睛,重重看了阿柠一眼,然后拼命的往前跑。 ………… ………… 路难行 第三十九章 动手 温仑笔直的站在阿柠身前,一句话也没说。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喜欢讲话。素来寡言孤僻的温仑,外冷内热心里什么都明白,一旦走进了他的内心,他便会竭尽全力。正因如此他才不愿意丢下阿柠一个人。 “你为什么不走?”可爱的阿柠小手背在身后,一点没因为方庭恺将她留下而失落。 温仑笑着道:“你这个师父也是,让这么可爱的小徒弟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却不见踪影。” 阿柠一听到师父两个字,喜恰恰的展目伸眉。绿绡裙小姑娘望着长衫温仑,“陈九儿说你是块冰坨子,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这时两个神宗外门供奉喜笑盈腮的围拢过来。“丫头跟我走吧!或许还能保住条性命。” 温仑挡在阿柠身前,冷着脸道:“宁鹤一,你就不怕文脉问罪你大隋?” 一位神气充满的中年男子,眼眉一挑,表情十分诧异。“想不到你这般年纪竟然识得我?” “大隋前朝八王爷,曾经最有机会稳坐龙椅却因为追求武道而出走。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竟然做了神宗的看门狗。”温仑言辞犀利毫不退让。 宁鹤一对温仑的骂言显得云淡风轻,“你可知道这丫头的本相。” 宁鹤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温仑,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温仑用整个身子挡住阿柠,昂首挺胸,毫不在意的道:“当然知道,你们这些人包藏私欲打着稳住世俗王朝安定的名头,其实就是想为自己夺一份机缘。” “不用与他废话,一个藏真岛刚出世的小子不足为惧。咱们早早动手好回去复命。”另一位中年男子对宁鹤一道。 宁鹤一却有一丝犹豫,神色变换不定。 “宁长老何故如此犹豫不决?我二人联手在这世俗王朝根本毫无顾虑。”中年男子追问道。 “朱猛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世俗王朝之中也有很多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这温姓小子的身份你可知道?”宁鹤一侧过头,看了一眼朱猛。 “我管他是谁,这浩然天下温姓里边没几个我得罪不起的。除了大齐王朝的温祭酒,老子宰了便宰了。”朱猛双手抱胸,一副粗狂模样活脱脱是个武夫。 “他正是温祭酒的嫡孙。”宁鹤一的话一出,朱猛突兀的呛了嗓子,咳了两下。 “宁鹤一你少他娘的跟我开玩笑,温祭酒终年留守稷下学宫,多少年不曾出来。再说稷下学宫比岳麓书院如何,天下有目共睹。何故将他亲孙子丢到岳麓书院去。”朱猛明显不相信眼前这个清冷寡言的少年是稷下学宫祭酒的嫡孙。 宁鹤一依然犹豫不决的神情令朱猛开始动摇了想法。小声嘀咕道:“这小子当真是温祭酒的孙子?” 宁鹤一再次点头,没有说话。 “这可就不好办了。温祭酒可是文脉四贤之一与圣祖庙的两位伯仲之间,学问大破天。听闻已经半只脚踏入那个境界,收拾我们两个那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朱猛有点懊恼起来,目光撇了一眼正前方的温仑。 宁鹤一思绪一直在转动。“你说的没错,温祭酒一直在稷下学宫,那藏真岛的那一位又是谁?” 朱猛霍然一醒,双瞳放大,道:“身外化身。……宁鹤一你说他会不会就在这?” “在不在有区别吗?他们那样的人直落任何一座天下不过弹指一挥间。”宁鹤一道。 朱猛皱着眉头,摇摆不定。“这小子看样子铁定与我们嗑上了,你说怎么办?” “对付他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真是树荫大好遮阳。你只要将他擒住不伤分毫,那位应该也不会怪罪。退一步说咱们是替宗主办事,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死吧!”宁鹤一一字一句的说。 “也只能这样了,动手!”朱猛一声过后。整个人如同疾飞箭矢,快得令人发指。 温仑一把将阿柠往后扯,冷眸郑重,想要避开朱猛的拳。 朱猛一步飞冲出来便是十分力,小宗师境的武人十分力出可开城门。朱猛并无杀心,双手贴上温仑的刹那便以擒拿之法锁住了温仑的动作。 温仑一脸愤怒,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关节要害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扣住。 “你护心既切,我便强留住你。”朱猛的声音毫无情绪,冷冰冰地。 宁鹤一也未废话,径直直冲阿柠。 绿绡裙净如水的阿柠皱着眉头,宁鹤一的拳风铺天盖地,压得小姑娘胸口发闷。阿柠答应过师父不在人前轻易露出本相,粉嫩的嘴角点点血迹流出依然苦苦支撑。 温仑陡然爆喝“阿柠快闪开!” 宁鹤一的拳风早已经将阿柠周围禁锢,尚未成年的阿柠实力根本无法抗衡。除非她显出真身或有一战之力。 可是小姑娘一心念着顾长洲的嘱咐,痴痴地紧紧攥着小拳头,骨节因力而白。 宁鹤一这一拳而去必然重创阿柠。 温仑疯狂地挣扎,眼睁睁望着宁鹤一行拳如电。和煦春风顿然萧瑟,温仑看着阿柠小脸上没有一丝害怕,而是一分难以言说的坚持。他们一行人都知道阿柠的身世,更知道世间唯一的真龙被囚禁于锁龙井无数光阴的故事。 阿柠口中那个黑黢黢的洞穴就是那口阴暗潮湿的深井,自从宋文将其托付与顾长洲之后小姑娘与众人相处都十分融洽,心善亲人。很难想象被天下人赶尽杀绝的真龙竟然并无一丝仇恨之心,而是天真可爱。 可宁鹤一这一拳或许将阿柠那分天真打碎,屋漏尚可补,失真难回头。一群孩子虽然年幼,但是已然相交莫逆。少年人往往比成年人更加纯粹的捍卫友情。 温仑不假思索,霍然咬紧腮帮,奋力猛冲而出,全力爆发气机。 朱猛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是温仑的决心却另其骇然。清冷寡言的少年沉默着震断自己双臂,惊得朱猛短暂的分神。沉默中爆发的少年,飞冲至阿柠身前欲以身挡拳,两只断掉的手臂自由下垂,摇摇晃晃。 阿柠瞠目呆呆地望着温仑,小手想去握住风中摆动的手臂,却又心疼得不敢。一双明眸如同江河翻波,湿了一片。“温哥哥……。” 温仑抵住宁鹤一的一拳,胸膛剧烈起伏,吐了一大口血。听见阿柠的声音,温仑回头冲丫头温柔的笑了起来,“没事的。”温仑很少这边会心对人笑。 宁鹤一一拳而下却未再接手出拳,“小子一条长虫而已,竟然值得你枉顾性命。我们虽然忌惮温祭酒,可是不代表我们神宗会害怕,你若在这般胡来,生死自负。” “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阿柠,世间万物由道而生,你能活为什么她不能?”温仑恶狠狠地盯着宁鹤一。 —— 云门山十二城楼。 一身素衣挽着裤腿的剑十四与当日在泷江借剑的楚颐不知何时凑在一块结伴而行,此时刚到云门山。 “这就是那传说中,世间剑修皆仰首的云门山,果真是气派非凡啊!” 剑十四惊叹后眺目,只见平地不知千百丈,屹立千年常峥嵘。山有剑气,如窑烟,须臾蔽日。满山剑林如盖,剑身银光如纹,细看之下虽然不少断剑残身,但是却依旧剑意阜盛。 “听闻十二城楼每一位陨落的剑修不论境界如何,最后的剑都将落入这云门山。”剑十四说道。 楚颐单手压刀,道:“不错,这是十二城楼的认可,也是传承。” “不愧是十二城楼气派啊,如此浓郁的剑气这世间绝没有第二处了。看来来晚了啊!”剑十四双手抱着后脑勺。“对了,前辈可是云水楼首席供奉,凭你老人家的修为也需要借这满楼剑气砥砺自身?” “你叫谁老人家?信不信我废了你。”楚颐冷恼道。 剑十四心头犯迷糊,忍不住问道:“楚前辈,你跟我爷爷是同一辈儿不叫老人家是啥。不过看着的确不像。” 剑十四贼兮兮的凑到楚颐身边,“前辈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秘诀,传授传授给我,虽然十四一身才华逼人,但是能靠脸吃饭做个颜值担当也是我的梦想。” 楚颐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就你颜值担当?不要脸。”楚颐大步往前,径直入了云门山,那些剑意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剑十四因为剑修又是初到云门山,对于其环境还未能适应,不过正好凭借此机会磨砺自身。 正想追上楚颐之时,云门山半山腰忽然多出一位身负长匣的年轻人,一柄飞剑脱匣而出拦截住了剑十四的去路。 “十三剑匣。”剑十四顿了顿。 “你就是西蜀古楼的剑十四?”一道年轻的声音想起。半山腰上一抹人影脚踩一柄飞剑而来,落地之后飞剑自行入匣。 “你就是十三剑匣,叶云湛。”剑十四笑道。 二人同时抱拳,“正是。” “听闻你是西蜀古楼绝顶天才,同余老大一样是先天剑体,我想与你比试一番。”叶云湛直入主题。 “阁下一心多用,在下望尘莫及,不过比剑这事妥妥的你输。”剑十四吹着口哨往里走。 “喂!输不输比过才知道啊!”叶云湛追了上去。 剑十四悠哉哉走着道:“你的剑匣里是不是有剑十三柄。” 叶云湛点头,“对呀!” “对呀!你十三,我十四,怎么算都是我大,还用比?你莫不是不识数吧!”剑十四一本正经的打量叶云湛。 叶云湛气得脸都紫了,“放你娘的屁!我不识数,你去十二城楼打听打听我叶云湛什么人物。比剑有你这么比的?” “嘿!剑十四就这么比。”剑十四乐笑道。 叶云湛也无可奈何,原本求了好久家里人才同意他来瞧瞧这西蜀古楼的绝世天才。谁曾想这家伙也是个泼皮怪,同尹小龙一个尿性。“剑十四你该不会是尹小龙的徒弟吧!来者是客,比剑依你,不过比其他的就得上阵了。咱们比喝酒,嘿嘿,如何?” 剑十四星眉一挑,“好,不过酒钱怎么算?” “当然是平摊了?”叶云湛视线望向其他地方,忽然后悔这个提议。 “我空有肚皮,无银钱。”剑十四苦着脸。 “卧槽,你他娘的真是尹小龙徒弟不成,刚来云门山就想吃白食。堂堂西蜀古楼未来的掌舵人,酒钱都没有,你真是铁公鸡。”叶云湛一副打死不信的神情。 剑十四将两个袖管捋下来猛力的甩了甩,“你看你看,我还骗你不成。” 叶云湛彻底没了话,白送一顿酒。 ………… ………… 路难行 第四十章 敲打 叶云湛与剑十四在十二城楼的酒水铺子豪饮半日,两个人醉倒在案,谁也记不清谁先倒下。 十二城楼顶端,楚颐站在城头望着那妖魔横行的战场,飞剑如雨,行如龙飞冲天。 片刻后一位沧桑老者由城头不远处的一座屋舍走出,漆黑而明亮的双瞳蕴含着无穷尽的剑意。 此人正是坐镇十二城楼的李太白,众人统称李老大。剑道造诣震古烁今,千年之前倚剑十二城楼,借满楼剑气力压妖域之主,而后多次孤身落入妖族天下,七进七出,无数大妖血溅横空,日月无光。 李太白思虑了不短的时间,方才由屋内走出。一切皆因楚颐的到来,在云水楼这位德高望重的首席踏入这里第一步起,李太白便一直刻意回避。 楚颐反倒是十分平静,立身城头,一言不发。遥遥城外的浴血战场,无数慷慨出剑的年轻剑修,飒踏流星,英姿勃发。不少人侧目回望,发现城头多出一位女子,不但姿容绝色,一身修为更是恐怖如斯。 妖域多名大妖同样发现异动,一位十四境巅峰修士的目光落在这方千万年刀兵不休的热血战场,依然令妖域倍感压力。 一名长裙女子,体态秀美,驰骋战场,血不染襟,举手投足灭杀十二城楼普通修士。玉手横贯长空一扫,突生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周围肃清,敌我不分。 “十二城楼的援军到了么。”女子冷笑一声,心底却燃起斗志。 然妖域虽地处蛮荒地界文明薄弱,以武治世,强者为尊,但对于世间强者情报却极为准确。能够独占一方天下,没有脑子可是行不通的。 “龙女你想干嘛?切不可莽撞行事,那人乃是云水楼首席供奉,十四境巅峰,神道强者,非目前的你所能抗衡。”一名粗狂男子,瞬身到其不远处。 龙女的目光锁定着战立城头的楚颐。 楚颐气定神闲的道:“我既来了,你又何必避而不见。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旧事就不必重提,我在云水楼等了数百年,日日为心魔所困,饱受煎熬。我来不是为你,更不是为十二城楼,而是为了斩心魔。” 李太白缩在城头一角,一头银丝披散,一张脸全是岁月刻刀滚过的痕迹,与楚颐相比天差地别。 李太白终是走了出来,十四境巅峰修士所生心魔极为可怕,因为此境所生心魔与道相合,若他日步入飞升境心魔未除必天地不容,灰飞烟灭。而这一切皆是因自己而起,李太白内心愧疚,无脸相见,自己一生英雄豪气,唯独亏欠这个女人。 李太白走到楚颐身边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极远战场深处,龙女摆出一个极为挑衅的动作又妖媚动人,视线直逼楚颐。 楚颐神色一凝,“这就是洞庭龙君之女?” 李太白点点头,“这丫头的天赋好,在这方战场连破数境,如今已步入十境,妖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既是故人之女,那便敲打敲打。”楚颐一眼落入战场。 战场之处,千山刀意生云外,日落天光惊飞起,白光如水波锦纹压倒大片大片妖族修士。 仅仅这一眼,龙女重伤避退。 十二城楼剑修雀跃欢呼,近段时间妖族频频大举进攻,十二城楼倍感压力。出于某些原因,十二城楼之中的绝对战力不能加入战斗。 “脾气变好了,我以为你会下死手。”李太白微微一笑。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顽石尚可化为沙粒,何况是人。”楚颐淡淡说了一句。 李太白斜着眼珠悄悄瞟了一眼楚颐。“要看就正儿八经的看,堂堂剑压三座天下的大剑仙,瞧人都怯怯地也不怕人笑话。” 李太白略显尴尬又正色叉开话题,“西蜀古楼的那孩子如何?” “挺好的天赋资质根骨都是极好,性子我也喜欢,就是稍微有点儿不修边幅。不错的少年郎。” 李太白一听这话诧异地望着楚颐,她可很少能对人有这般中肯的评价。阿阁与尹小龙在她嘴里都是不入流,没啥好脸色。 “听说这小子散漫惯了,才被家里丢到这里来历练。早早之前我便收到西蜀古楼老家伙的传信,让我多多照拂,可这战场之中生死皆在自己手中,我能做的最多也就多出两分酒钱。” 楚颐没有说话,李太白就一直并肩而立。 剑十四与叶云湛两个人醉眼朦胧,东倒西歪,当下稍微回了两分神。一道倩影提着三尺青锋从酒铺掠过,正好被剑十四朦胧瞧见。 好家伙当即起身,震去一身醉意,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叶云湛。“你小子这点酒量就敢行走江湖。” 剑十四举起手,“啪”一巴掌下去,叶云湛霍然起身,十三柄飞剑破匣而出,天花乱舞。“谁,谁,谁偷袭爷爷。” “苍蝇,苍蝇。”剑十四绘声绘色两句之后,拔腿就往外跑。 叶云湛清醒过来摸了摸微红的脸,“苍蝇?” 一旁闲散的老板趣笑道:“苍蝇不叮无缝蛋。” 叶云湛不傻一听就明白,“喂!赊老五你骂谁臭蛋呢!” 赊老五乐呵呵笑,不答叶云湛的话。 叶云湛将冲出去,便被喊住。“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叶云湛听到赊老五的声音才想起酒钱未付,“切!你大爷我吃两口酒的银子还是有的,瞧你那财迷劲儿,一辈子开不上酒楼。” “叶大爷少废话,给钱,你若多给点我再叫两声大爷也成。”赊老五笑起来。 “滚滚滚,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当我傻?要不我喊你大爷,你出点儿银子?”叶云湛挑眉打量道。 “不干!你他娘得让我破产,我赊老五本分生意人,不走偏锋。” “得!算你狠。”叶云湛丢出银子追了出去。 没多远便看见剑十四拦着余北城的去路,叶云湛奉余北城为老大,唯其马首是瞻。 这场景落在眼中便冲了上去,“剑十四你干嘛呢!这可是我余老大。” 剑十四看着叶云湛,“喝过酒就是把兄弟,自己人我有数。” “你有数,剑十四我奉劝你别玩火。”叶云湛笑道。 “余姑娘,祸福相依,自己的路终归是要自己走。你今日可去,明日,后日,往后日日呢?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剑十四对着一脸怒意的余北城道。 “可是神宗与玄冥天下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余北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剑十四笑道:“想不到堂堂名满云门山的余北城也有关心乱的时候。你去不去都没有意义,再说了我表妹还在一路呢!我都不怕你怕个啥。” 余北城想了想剑十四的话不无道理。“叶云湛你剑练得如何了?” “挺好!”叶云湛连忙答道。 余北城点点头御剑而去。 “喂!你刚才说什么呢?我都没听懂。”叶云湛拉着剑十四问东问西。 “你余老大的相好当下正被人群殴,不好受啊!”剑十四感慨道。 “啥?相好?我咋不知道?你吹牛皮呢吧!”叶云湛惊乍道。 “我像骗人的人?”剑十四道。 “这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叶云湛没好气道。“不过那人也是个剑修?什么人找麻烦?” 剑十四突然顿了顿,“现在应该还不算剑修,不过迟早是剑仙。神宗与玄冥天下的人,还有浩然天下世俗王朝……反正好多人找他麻烦。” 叶云湛一听,心神震动,“卧槽,这是何许人也?举世为敌这么豪横。余老大不愧是余老大,服。敢情啥时候请来云门山走一遭,与这样的人下场出剑,气势不得杠杠的啊!哈哈哈。” 剑十四已经走远。 “喂!一半儿酒钱还没给我呢!”叶云湛冲其喊道。这一嗓子下去剑十四撒丫子狂跑。 “卧槽!” —— 路难行 第四十一章 入魔 龙首渠前方的一段无名山脉,温仑双臂齐断,再难阻止。 阿柠的眼泪模糊了一片脸颊,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小姑娘忽然感觉如同回到了那黑黢黢地阴暗潮湿的洞穴中。 黑暗不堪,阴冷潮湿。 宁鹤一狠咬牙道:“事已至此,快点动手。” 朱猛是如何也未能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心,义无反顾的断臂救援。他神色凝重,在这风波不止的江湖摸爬滚打半生,深谙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成长起来日后必然是一代巨搫。 宁鹤一的喊声打断朱猛的思绪。朱猛抬头此事受命宗主,断不可违,若是温祭酒秋后算账大不了躲段时间,再不济碰面说些好话也无非受一点皮肉之苦。 朱猛毫无犹豫,右手手掌摊开,一道青色符箓浮现,其上雷电叱咤。 这道符箓一眼望去便属上品,乃是贺十方所赐,具有剥离骨肉而不坏的奇效。 朱猛劲掌一拍,打出青色符箓。 一时间,星散云渚,月光粼粼,绿绡裙与长衫随风拂拂。 断臂之痛锥心刺骨,温仑已经无力动弹。喉咙的血腥味带着浓稠的甜味。“阿柠,快走!” 绿绡裙小姑娘十分难过,倔强的摇着小脑袋,泪湿脸颊。 “他们不会对我出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温仑的声音带着强忍疼痛的力道。 “可是师父要我在这里等……。”小丫头怯怯地道。一面坚持,一面握住温仑冰冷地手掌。 温仑透过披散的头发,看着那道飞入天际的青色符箓,展开成一座巨大法阵。 温仑陡然瞠目,巨大的法阵之中生出九条青色锁链,破风冲阿柠而去。温仑脚掌猛力一蹬,横挡在阿柠身前。 朱猛拔拳而出,刚猛拳罡直接将温仑轰开,一声闷响,树断石裂。 温仑呛了口血,蓦然大喊了一声顾长洲的名字。 一道青衫身影日月疾驰,踏空而至,风吟飒飒扬尘。整个身躯横档在绿绡裙阿柠身前,青光大绽的铁链激射而来,势若千钧,青衫少年的身躯若薄纸一般被捅破。 朱猛所出的乃是青灵削骨符,品阶不低,凭顾长洲一境武夫的体魄根本阻挡不了。外物破开身体撕裂声,溅出一道道怵目惊心的血花。 “顾长洲……!”温仑悲恸大喝。 青衫少年被青灵削骨符生出的铁索定在半空,血花打在阿柠的脸上。小姑娘一双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小身子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眼前这两个坏人。 阿柠感受到自己师父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她愤怒也害怕。 那日在锁龙井宋文告诉她,以后会有一片新的天地,他帮她物色了一个不错的老师。宋文还同自己的阿娘说了很多,自己听不懂也不在意。 此刻她才明白宋文的话。阿柠尖啸一声,风欺夜色,方圆百里,峰摧树折,一条长数十丈金色巨龙腾空。“我要杀了你们!”阿柠怒火中烧。 宁鹤一一见先是微惊,而后定神。“孽畜,若你束手就擒还能保全性命,执迷不悟只会万劫不复。” 朱猛见其化出本相,摧动青灵削骨符径直攻向化作金色巨龙的阿柠。 顾长洲的身体笔直落下,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温仑缓缓艰难的移动过去,口中不断的呼喊顾长洲的名字。 顾长洲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脑子轰鸣,他十分清楚的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血窟窿满身的顾长洲平躺在地上,双眼笔直地望着天空。 朱猛与宁鹤一正对阿柠出手,尚未成年且心智未开的阿柠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顾长洲咳着血,一道稚嫩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响彻天际,声远八方。就连走出很远很远的陈九儿他们都回头了。 十二城楼的余北城心情很不好,跳下城头不断地出剑。因为心不定,所以剑不稳。受了几处轻伤。 大宋王朝边界。年轻的皇帝在龙辇凝神屏气,马上的金武将军忍不住道:“陛下,臣是不是需要走一遭?” 龙辇内只回了一句,“等。” 正这时龙泉剑宗南泽阳御剑而来,金武弃马而出。“大宋境内禁制飞行,违者杀无赦!” 南泽阳犹豫了一下,不过仍然至边界处停飞。“金武权当给你个面子,走走也好。” “我大宋新路,不给面子就死。”金武冷不丁道。 南泽阳没有理睬对方这话。 “堂堂龙泉剑宗宗主,亲临我大宋不知有何贵干?”龙辇内走出一位相貌堂堂的年轻皇帝。 “也没啥大事,在这等一个将死之人,赔偿医药费,看来可以用作棺材本了。”南泽阳面无表情的道。 皇帝自然知道长右问剑龙泉剑宗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让人赔偿。看破不说破,只好强忍着不发笑。 南泽阳望着远处,“宋砚,你大宋要养人皇之气,为何还要觊觎那小龙。” 宋砚正是如今的大宋皇帝。“宗主此话何意?我大宋既要养人皇之气,当然容得下别人容不下的。你们这些山上的仙人,还比不得我们这些俗人。” 南泽阳笑了笑,忽然冷了下来。 宋砚悠哉道:“想杀我?你没有机会。” 南泽阳大笑道:“陛下说哪里的话,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识趣的。就是来送个钱而已,别多心。” 朱猛,操纵青灵削骨符紧紧锁住龙头,青光弥漫的锁链蕴涵恐怖的力量,无论阿柠如何愤怒的挣扎依然无济于事。 宁鹤一举拳相斗,阿柠已受伤不轻。 朱猛再度发力刺入血肉的铁链,猛然将其龙头之上的尺木扯下,血肉分离的痛苦,摧心断骨。 痛苦的咆哮声不断激荡着顾长洲,顾长洲亲眼看见阿柠被如此对待。心中大恨,自责,天地间的阴煞之气不断地涌入其体内。 蓦然间,青衫少年满身鲜血战立,身体被洞穿的九个窟窿正在缓缓愈合。披头散发的顾长洲双眼猩红,杀气冲霄。 朱猛与宁鹤一同时出声:“入魔……!” 就连温仑都被吓了一跳,咬牙道:“不好……。” “文脉弟子竟然入了魔,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朱猛道。 “他的伤口正在不断修复,入魔之人神智不清,癫狂者不死不休,只怕不好脱身。”宁鹤一担忧道。 “邪魔外道为天地不容,即便他是文脉一门又如何。先前或有顾虑,现在毫无顾虑。”朱猛笑道。望着周身散发着黑红色气息的顾长洲。 顾长洲心疼的看着晕过去的阿柠,“龙无尺木,无以升天。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 当下的顾长洲妖异万分,似邪非邪,“你必死无疑。”顾长洲锁定着朱猛。 “哈哈哈!小子即便你实力提升数倍又如何?我可是五境,凭你?”朱猛毫不在意的大笑起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即便他们能保住你,可是小西天的那些光头可容不得你。” 顾长洲根本没有听他的话,乘风入云,行若无山,举手近月,一拳拳猛挥而下,每一拳都倾尽所有,每一拳都不遗余力,拳霸而猛。 毫无保留且不间断的攻势令朱猛不得不全力抵挡,他甚至没有机会起拳。 入魔的顾长洲癫狂一般出手,虽然魔化提升了数倍实力,终究不过一境武夫。 朱猛五境实力不可撼动,虽然被迫抵御,却毫发无损。朱猛冷笑道:“这点程度可要不了我的命。” 顾长洲狰狞的面容怒不可言,当下一心只想将其斩杀,早已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他拉开距离,准备破镜,却忽然发现原本随时可破的境界无法向前半分。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泠泠风吹月色白。 顾长洲疑惑间。 朱猛笑道:“想破镜?你入魔的那一刻阴煞贯体,你武道的那口气被排挤,根本破不了。” 魔化的顾长洲感受那武道纯粹的一口气,果不其然。冷若冰霜的顾长洲,怨毒的锁定朱猛与宁鹤一,“无论付出各种代价,你们都必须死。” 宁鹤一隐隐有些危机感,“顾长洲,你是老秀才的弟子,在文脉可是有辈分的人。不奉仁行必遭天下诟病。” “哈哈哈!我不过是讨个道理,你们眼中拳头大就是道理,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顾长洲怆然而笑。 宁鹤一皱着眉头,“我们走。” 朱猛一愣,“我二人联手必将其手刃,区区稚子何足为惧。” “得饶人处且饶人,凭你一个人照样能够轻松解决。如果你想领功大可任由出手,我也绝不会与你分功。”宁鹤一笑道。 朱猛大笑,“此话当真?” “自然。” “拿着。”朱猛将青灵削骨符中温养的尺木交给宁鹤一。 “既然如此我便雷霆斩杀。”朱猛半眯着眼望向顾长洲。 宁鹤一在算计,顾长洲也在算计。一个想试水,一个想双杀。 “受死吧!小子。”朱猛拳罡爆裂而来。 顾长洲见宁鹤一原地不动便知无法留下两人。顾长洲一飞冲天,双手行诀,抹过额头,强大的剑意神游八方,朱猛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剑意,一双惊惶大张的瞳孔被剑意瞬间吞噬。 宁鹤一站在原地猛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庆幸自己谨慎。“很强的剑意,甚至足以斩杀八境武人,就这样用了岂不可惜。” “你运气很好。”顾长洲说了一句。 宁鹤一笑道:“你留不住我,我也不愿意拼。” “终有一天我会讨回来道理。”顾长洲道。 宁鹤一消失,顾长洲落下抱住额头满是鲜血的阿柠,心痛的无法言语。 文庙祖庭,老秀才依靠小窗前,唉声叹气。董春山抱着半卷古籍,瞟了一眼老秀才。“担心小家伙入魔?” “区区魔障不足为道,我是担心他对这个世间失望。”老秀才遥看万里目睹一切。 董春山出奇的没有说话,而是突然说了一句。“小西天的那个小家伙倒是按捺不住了。” “他娘的,这帮秃驴属狗的?闻着味就来了,这里可是浩然天下。”老秀才气鼓鼓的道。 ………… ………… 路难行 第四十二章 韦善俊 残阳挂柳梢,墨云拖冷雨。 顾长洲蓬头垢面一身衣衫破碎,抱着昏沉的阿柠,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 温仑瘫软在一旁,手臂传来清晰的疼痛。看着顾长洲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经道:“性命无忧已是万幸,失去的东西可以讨回来。” 顾长洲苦笑道:“我这个做师父的没做好。” 锁龙井的孙番,佝偻着身子皱着眉头,心中不断在盘算,久久拿不定主意。 深井内的那尊似乎感受到变化,释放出恐怖的气息,九剩其八的龙柱锁链依然足够强大。 “放心吧!死不了。虽然失去尺木无法升天,但是对于小姑娘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孙番轻描淡写的说道。 锁龙井这才安静下来。孙番穿着薄衫径直走了出去,这守了无数岁月的地方从此真的是空无一人了。 云门山十二城楼第九层,名为乐城。城内一座殿内,一位杏眼柳眉、玲珑浮凸的女子正轻拨弦,琴音在耳,犹若蟪蛄之声。 此人正是乐城掌权者,浩然天下公推大掌乐韦善俊。琴剑皆通,琴动天下,剑压一城。 韦善俊忽然间抱琴而出,嘴里念叨“蹬鼻子上脸。” “哟!大掌乐这是要去哪?”一名唤淮川的剑修,蹲在城头眺望。 韦善俊也没搭理他,目光落在遥远处的一处边界上。“淮川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出了问题我就找你。” “嘿!凭什么啊……!”淮川刚炸毛起来,韦善俊已踏琴而去。 同样有无数剑修见大掌乐遁走,李太白与楚颐大概知道她的去向。仍有剑修好奇喊道:“大掌乐今儿是去干什么啊:” 韦善俊只说了一句,“打西边来了两个木鱼,不敲白不敲。” 李太白一听这话倒是笑了起来。 “这丫头的实力不错,可遇到那老和尚讨不到便宜。”楚颐说道。 李太白笑道:“这文脉一撮酸秀才,满口大道理不说,这护短啊是出了名的。他那两个师兄能让她吃了亏?” “大剑仙就是大剑仙,有见地。”才八斗一身白衣突然就出现在了十二城楼顶上。 “丢了四境修为还敢成天胡乱游荡,真不怕个好歹。”李太白笑道。 “前辈,我老老实实一个读书人也没得罪过几个人,没道理啊!”才八斗伸了伸懒腰。 淮川瞅着才八斗身影,御剑而上。“你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不放心你了,给你压压场子。”才八斗一本正经的道。 “放屁,小爷我的大河剑连这点场面都镇不住,这云门山我还混个球。倒是你损了修为,别给我添乱我都感谢你老人家呐!”淮川说道。 “你小子真是良心给狗吃了,不念好。”才八斗临城而立。 “你在这跟谁装大尾巴狼呢!你全盛时期我也不过输你几手,如今打你不是同打狗?”淮川大笑道。 “要不咱两试试?”才八斗趣笑道。 “试试就试试,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堂堂文脉十圣之一输给我,下回有机会去浩然天下同读书人吹牛多生光。”淮川正了正衣衫。 楚颐与李太白突然同时笑了笑。 “虽然大掌乐实力超凡,但是那家伙可是个老油条,怕是也拦不住。你不跟着一道去,就不怕……。”李太白说道。 “大剑仙你都说那秃驴是个老油条,我去讲道理讲得通?我还是守在这里好,我的道理不行,有人行。”才八斗轻描淡写道。 “老秀才这些个弟子,就属你最像他,学问做得也最好。”李太白道。 “学问再高也怕菜刀,大剑仙有时候要对症下药,以暴制暴。”才八斗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淮川,“磨磨唧唧,比不比。” 淮川听着对话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今儿心情好不与你斗,改日再战。” “对了大圣人,听说长右前辈损了四境修为,对上小西天的那个人不是白给吗?”淮川面露担忧。 才八斗只是微笑,目光远放,并未说话。 淮川见才八斗笑而不语,屁颠屁颠的蹿到李太白身边,小声嘀咕道:“老爷子,长右剑仙同韦姐姐两个人去也没胜算啊,若是实力不损多半还行。” 李太白侧头看了一眼淮川,“这天下剑道谁最高?” 淮川想也不想便道:“阿阁同长右前辈啊!不是你说这两人的剑道造诣连你都不及么。” “不错,那天下剑术最厉害的是谁?”李太白再问。 “尹小龙那个浑厮与长右前辈,这跟我问的有关系?”淮川歪着脑袋。 李太白会心的笑了笑,“一个道与术皆最高的人,境界于他已无意义。” 淮川心头震动,“老爷子你的意思是……长右剑仙已经踏入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李太白又摇头,“没有,不过他是最有希望的。即使未迈入那个境界这世间也少有人能奈何他,即便天外天那群自称仙人的家伙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草芥。” 淮川倒吸凉气,“这么猛啊!难怪损了境界还能一剑斩了龙泉剑宗老祖的飞升之期,更是剑去白玉京。”淮川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真想见见这样的猛人。心想还好刚才预感不岔,这才八斗身为长右前辈的师弟水肯定也深得出其。 韦善俊已经来到浩然天下的边界与一身金色袈裟的老僧对立,在这之前一个小和尚已经乘风而去。 顾长洲抱着昏迷的阿柠,温仑也意识模糊。雨一直下,打在树叶上唰唰的响。 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又集结了一批又一批人马,有些顾长洲见过有些没见过,他不在意。 他只想带这两个重伤的人远离危险。 此起彼伏的马嘶声伴着铁蹄的沉闷,顾长洲终于缓缓起身。大雨中湿漉漉的双手将破掉的长衫结成绳子,将温仑与阿柠牢牢地绑在身上。一边捆绑,一边念念有词:“怎么为难我,我都不在乎,可是他们不行。你们如此咄咄逼人非要死才能活,哪有这般道理。” 勤勉练拳的顾长洲体魄非凡,身负两人而不觉沉重,只是猩红的眼睛绽放着绚烂的杀意。 一拨拨人马中的领头人都发现了,顾长洲入魔。“文脉弟子堕入魔道,真的就活不了啦!” 顾长洲冷漠的表情成霜白之色,摇晃了一下身子试试绑的是否牢靠。心念一转云雷玄飞入手,剑身上充斥着红色的煞气。 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腰间的养剑葫摇摇晃晃,徐水波与那尊落魄山神受一股无形力量的震慑未敢出手。 浩然天下边缘一处云幕之下,韦善俊掌琴而立,气势汹汹。 在其对面是一位佛光普照的老僧,慈眉善目,盘坐着总挂着微笑。 看架势应该是打过一仗。 “大掌乐这剑胆琴心果然不凡,可是已经入魔了。”老僧金色的袈裟绽放着佛光。 “那又如何?”韦善俊只有四个字。 “我佛慈悲,贫僧此行旨在渡人不在诛魔。”老僧又再开口。 “知行和尚你莫不要以为我猜不到你的想法,小徒弟过去我没意见。你这么一尊庞然大物落入浩然天下,只怕得乱套。”韦善俊笑道。 这被唤知行的老僧,微笑一笑。“你拦不住我。” “我自然是拦不住你,拖你一会的目的已经达到。”韦善俊会心一笑。 路难行 第四十三章 折返 知行老僧双手合十,光明立现,上下四方佛音吟诵。修佛者闻声叩首,不尊者听音受罪。 韦善俊抱琴执剑,声声佛音炸裂耳畔振聋发聩。狠咬牙,“这里可不是小西天,浩然天下的事还轮不到你个老秃驴来指手画脚。” 韦善俊怒喝,猛然递出一剑试图破开老和尚的术法。 但是,知行和尚所用神通为趣寂梵音,乃是涅槃之歌,杀力巨大,音波便可摧山断岳。 剑气纵横的一剑被梵音分解化为虚无,这十成力的一剑尽然未能起到作用,仅仅只是将其滞涩片刻,韦善俊被震退百丈,内息翻滚。 面色难看的韦善俊,正怒火中烧欲再起全力之时。 云幕之下,三千剑气落北风。 与此同时,一道散漫清亮的声音响彻。“秃驴你敢伤我师妹,信不信我将你小西天捅个天窟窿。” 说话之人正是踩着一叶扁舟落下的长右。三千剑气断春风,遥知一剑惊天人。 韦善俊翻手纳剑入琴,怒气冲冲地道:“是不是我不来你便不会来。” 长右心虚地抖了都天蓝祥云袍袖,干着嗓子笑道:“师妹你这话说的……。这老和尚大大咧咧跑到咱们浩然天下针对臭秀才我能不管吗?” 韦善俊一听,一记重重的白眼。 长右连忙改口将臭秀才换作老师。韦善俊心底清楚,自己这个什么都看得淡然的师兄虽然总是叫老师臭秀才,但是老师与他们在其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沧海天涯窝久了,要几个银子都掖着,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想当初在各大王朝国京拼酒哪一次不是我去送的银子。”韦善俊双手抱胸也不看长右。 长右望着自己经年不见略有变化的师妹,会心笑了笑。“得,这事儿是我欠妥。” 韦善俊收了琴剑,悬空负手,意思很明显。 长右心照不宣的瞅了一眼知行和尚,“老和尚,滚回去。” 知行和尚双手依然保持合十状,面露笑意,“天下第一的剑果然锋芒凌厉,有人成魔我雷音寺绝不会袖手旁观。”言语之间周身佛光再度强盛。 “放屁!”长右破口而出。“区区心魔也能魔化我长右的师弟,真是杞人忧天。我说了滚回去。”长右周身剑意沸腾,浩浩荡荡,遍布山河。云涛湮灭,蓝天清零。 知行的神色略微诧异,长右损了四境修为竟然还能有如何磅礴极致的剑意。让他不得不感叹! “难怪李太白说与你平分秋色,看来果真如此。你可知一旦入局,很麻烦。”知行和尚面无表情的说道。 韦善俊面色一沉,“你也很麻烦。” 知行笑道:“大掌乐若与之联手,我定然不敌。” “区区一道身外化身,也敢在这里狐假虎威。要战便战,你若执意一意孤行可随时来沧海天涯找我。若非老秀才与你乃旧识,今日之事断不会罢休。”长右盛气凌人,一拂袖剑气漫漫,趣寂梵音的吟诵声轰然断止。 知行和尚微瞠了下眼,顿了一顿。“长右,阿阁与尹小龙飞身天外天很难回来。你剑去白玉京只怕镇不住那些人。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放弃,如今你那师弟已然入魔你顾得过来?” “干你屁事!要动手就快,不动手就滚,你那小徒弟我就不追究。但……你若越一步,必会付出惨重代价。”长右的表情十分认真。 韦善俊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见过这般的师兄,上一次是因为那件事。 长右双指作剑,剑气成光照空碧,意游八极灰飞尽。 韦善俊在其身后观这一剑,目眩神驰,就连她自己也看不出眼前这多年不见的师兄,究竟是什么实力。 知行却是双手当即抱合,身后的虚空一尊参天佛像立现,金光熠熠,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金口微张吐出一个金色万字佛印。 “浮陀印……。”韦善俊欲言又止,不经觉的靠近长右身侧,那浮陀印正当于二人头顶上方。 天蓝色祥云袍的长右,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师妹。“无惧。” “老秃驴,你可是长辈,这算是以大欺小。”长右目光如炬,直直盯着知行。周身剑气剑意却撑开了寰宇,对抗着那浮陀印。 “这几座天下对谁都是以大欺小,对于浩然天下第一剑,能够孤身一人七进七出妖域的长右而言不算。”知行笑道。又言,“我很好奇为何那位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一个筚路蓝缕的少年。” 长右却很洒然,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选择我……。” “原来如此!”知行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迟迟不飞升去天外天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找他?” “不错,我要找到他。让他知道长右握住的剑就是人间无敌,这是对他的承诺。”长右说道。 “徒劳。顾长洲道基崩坏本就不长命,如今已然入魔更是雪上加霜。”知行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关你屁事!我长右不让他死,冥司也不敢收他的魂。” “那他只能是孤魂野鬼。” “你可以试试。”长右凛然眨眼。剑气倒行,浮陀印轰然而落,砸在长右身上。 那一瞬间韦善俊被长右的剑意护持,毫发无伤。 金光炸裂成射线,剑气开辟出一道清明。 韦善俊一噘嘴一皱眉,骤然出剑,一剑将其斩落成云烟。 “走了有一会儿了。”长右伸了伸双臂,懒洋洋地道。 “走了你还那么多话,费劲不费劲。”韦善俊一记大白眼砸去。 “我就想从老秃驴嘴里套点话。”长右笑了起来。 “有什么话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师父,他一定会告诉你的。实在不成我去问也行……。”韦善俊想了想还是说道。 “不必,这件事我自己会弄清楚。”长右说道。 其实长右偷偷找过很多次老秀才,始终没有结果。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所以他决定自己去了解。 “顾长洲如果这次能挺过去我会多看他两眼,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总比遭罪好。”长右说道。 “口是心非的家伙,如果你心里真这样想。阿阁会将神息诀交给他?明明就很在意,偏偏装作不在意。”韦善俊鄙夷道。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余丫头喜欢那小子,阿阁打的算盘,真没我的事。再说神息诀也不是什么秘不可传的法门,当年我们创出后丢在云门山都烂大街了。”长右解释道。 “走了师妹。”长右忽然说道。 “不去云门山瞧瞧?”韦善俊说道。 “那家伙很狡猾,前些天我捕捉到了他的气息。若一不留神就跑了,我都堵了这么些年可不能让他跑了。” 韦善俊疑惑,“师兄落入沧海天涯十数年真的是为了堵人,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长右笑道。“那小和尚由他去,师父的弟子命硬不会死的。” 长右说这话的时候其中别有味道。 “真不需要我去看看?”韦善俊心里始终放不下。 “不用,回去吧。有时间来找我,小八倒是来过好几次了。”长右道。 韦善俊点头,望着长右乘舟远去。自己朝顾长洲的方向望了望,想了想长右的话也返身云门山。 路难行 第四十四章 我若为心造,佛魔皆是我 入魔的顾长洲,右手持云雷,左手托着阿柠,背上绑着温仑。狂风绰绰之中,剑剑牵风曳云,毫无定式。 一批一批蒙面人马,身份不一,目的相同,飞沙走石中尽是刀光剑影。 顾长洲虽然凭借神息诀踏足一境,体魄强度再度提升,但是眼前的人马多是训练有素的武道路子。招招生猛,直取要害。 当下的顾长洲已经是七窍迸血,长发散乱,光膀子上几个血洞。他不断地出剑,不断地护助温仑与阿柠,几次出剑不及只能以身作盾。 顾长洲什么都来不及想,在重重包围之中他一心只想突围而出。他早已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这条命可以就在这里,但是必须把阿柠送出去。 虽然顾长洲心里很想很想活,但是这是最坏的打算。所以他依然拼命的死撑,双目血红的少年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剑。 他也曾偷偷想过会有人出手,可是没有。先生、岛主、剑大叔、阿阁、尹小龙……神仙姐姐都没有。不过顾长洲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所以他并不失望。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将希望觊觎他人的人。 的的确确有人想出手,可是又都按捺住了。这情形圣祖庙的老秀才历历在目,看上去面容古井无波,实则内里也是忧心忡忡。好几次想要出手,可是又隐忍下来,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藏真岛上的剑时越剑炉已开,余光时不时打量着那里。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元藏机出现在剑炉内,“那小子一路上将柒儿照顾的很好,你忍心?” 剑时越丢下手中的活儿,擦了擦手,道:“这点苦头顾长洲还是挺得住的,再说了长右能让他死了?” 元藏机笑了笑,道:“也对,咱们排还排不上。连韦丫头都为了他出了云门山。” 剑时越忽然顿了顿,“元藏机,长右为何还能够留在浩然天下。” 元藏机提起茶壶,倒了起来。“因为他不怕死啊!唉,可惜。多少年来他是唯一一个被看上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拒绝的人。” “我觉得顾长洲也不错,若是当初那家伙真握住了它。那白玉京可真就玩儿完。”剑时越道。 “白玉京那位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三教祖师级的重量人物,深不可测。”元藏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略微加重了语气。 “那崔玄山……。” “他啊!他是个另类,奇葩,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杀死他。” 雨下得愈猛,疏林深处,树木交杂,雨压着树叶打。 没有火色,只见刀光。重重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少年在数拨人马的夹击下能撑这么久,虽然重伤,但是剑斩二十三人。 “小子只要你交出她,便不会有这等事。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再继续斗下去你们都会死。”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顾长洲将云雷撑住身子,“交给你们她还有活路吗?”顾长洲冷笑起来。 “当然!”那名说话的黑衣人再度开口。 顾长洲的眼中露出的却是令人心悸的杀机,“苟延残喘的活,不知所以的死。你们可愿意?” 没有人回应顾长洲的话,七支人马虎视眈眈。几位驾马当前黑衣蒙面的首领面色极沉。他们没想到一个门衰祚薄的少年,迈入了炼气士一境不说竟然还走了纯粹武夫的路子,一身体魄空前的强劲。 片刻,先前的黑衣领头开口,“她命该如此!” 雨中的顾长洲面无表情,“命该如此,不过是拳大欺理。想要带走阿柠,除非我死!” “我们戎马一生、刀尖舔血,可不是酸腐的读书人,你真不怕死?” 顾长洲听得明明白白,他不在意是谁说的这话。虽然话音中的那一抹提醒他领会了,但是他绝不会放弃阿柠。 顾长洲持剑向前一指,气氛凝滞。 “你既求死,我便成全你。”一人说罢便纵马而出,世俗王朝的武人居多。此人所带来的压迫令顾长洲呼吸急促。 此时一柄火剑雷霆之势横在顾长洲与冲飞而出的那人之间。地面裂开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顾长洲一眼便认出烽火剑,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了顿,十分突兀。 “晋州屠儿……!” 一位粗衣少年由上而下单脚悬停在风火剑上。“韦统领别来无恙!” 那黑衣面巾下的神情也不吃惊,而是直接问道:“晋州屠儿我授陛下之命来此,你想抗命不成。” 晋州屠儿不屑一顾,“这家伙欠我的账还没还,不能死。” “我们只要他怀里的丫头。” “也不行。”晋州屠儿轻描淡写地道。语气傲慢且无视。 “晋州屠儿你想造反吗?” “造反,造什么反。我可从来都未曾称臣,不过是与大晋做过几桩交易。” 晋州屠儿侧过头,望了一眼顾长洲。“入魔竟然还能保持理智,倒是让我意外。这些人我替你拦着,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长洲如何能想到晋州屠儿会返身帮助自己,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答应他的事,还是出于别的目的……。不过当下都不重要,温仑与阿柠重伤之身必须尽快往前。 顾长洲道了声谢,也没问缘由便往前走。伸手拽下养剑葫,仰头就是一口。与其错身时丢给了晋州屠儿,对方同样大吃一口。 “好酒!”丢还了顾长洲。 晋州屠儿的出现令追截的人马意外,眼下这些人所属不同势力却暗中心领神会。 “诸位错过这次只怕真就没机会了,他一个中三境咱们联手何惧之有。”一人说道。 其他人皆是暗自点头。 晋州屠儿大笑,轻轻跃下脚尖一挑烽火剑落入手中。“剑出鞘是要饮血的。” 剑锋裁云,青云立现。 顾长洲飞驰向前,未管身后。晋州屠儿的实力他相信,毕竟对方不可能蠢到为自己搭上性命。 顾长洲一股脑的往前,视线不远处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和尚。心想出家人慈悲为怀、四大皆空断不是与那些人一般。 顾长洲低着头保持着极快的速度与小和尚擦肩而过,可是明明错开的对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自己前方。 顾长洲皱了皱眉头,猩红的双眼有些妖异。一连三次皆是如此,顾长洲终于停了下来。持久的战斗令他疲惫,眼皮重重的张开透过散下来的湿漉漉地头发,才看清楚模样。 这和尚有些佛气,精致干净,一身佛衣一尘不染,脚统丝绦云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笑意盈盈的看着顾长洲。 “你也是为了阿柠而来……。”顾长洲的声音低沉也很冰冷。 和尚一听有点犯晕望着顾长洲看着他怀里的丫头才恍然大悟。“非也。” “既然不是……为何阻我。”顾长洲问道。 和尚盘了盘佛珠笑道:“小丫头的事与我无关,我是为你而来。小僧法号‘如是‘道行微末,不过佛门一途,总以降妖伏魔为功德。小僧距离功德榜又仅一步之遥,施主当下入魔我便来了。” 腰间养剑葫内徐水波传音而来,“你要小心,如是被誉为佛门小圣天生成圣。” 顾长洲神色未动,担心这如是察觉到徐水波的存在更难以罢休。 顾长洲想起余北城曾说过小西天有人天生成圣,一人六通,想不到自己居然碰到了。 “你要如何?”顾长洲问道。 如是持单掌礼盘着手中的一串佛珠,淡然道:“你如今入魔便随我回小西天入镇魔塔化去魔障便可,这样对你来说是好事,我也功德圆满。” “不去。”顾长洲只有两个字。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和尚不是好打发的主儿,所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自然也就不需要委婉。 如是笑了笑,“我可以等你将他们安置好之后再前往,甚至我可以出手帮你解决眼前的局面。” 顾长洲皱了皱眉头,当下他已经与晋州屠儿甩开了一大段距离。这个条件的确令他心动,对于阿柠来说这是万全之策。 顾长洲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多谢,只是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重要的人要寻,还有……。”顾长洲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惨白的阿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顾长洲说道。 “佛门弟子以降妖伏魔为己任,读书人的道理大不过我的功德。”如是说道。 “哈哈哈。”顾长洲猛然大笑起来。“降妖伏魔为己任?你佛门一途为何不坐落十二城楼?口口声声降妖伏魔,渡化众生,妖魔就无善恶差别?这世间险恶犹如百鬼夜行,你为何不渡?阿柠天真无邪世人为何要赶尽杀绝?”顾长洲有些激动身子微微抖了起来。 如是禅心未动,一笑淡然,“世事皆有因果,一切都有命数。你既不听我便点拨教化。” 如是双手合十,佛衣一张,下一刻突兀的近身顾长洲身前,一只手去擒他。 顾长如何也未能想到这人速度如此之快,避之不及唯有硬碰。贴身近前出剑已然来不及,唯有拔拳而出,一股浑然气势瞬间迸发而出。 猛拳行来如是却忽然收手,双手悠闲背后,任由拳落于身。 意外的是挨拳的人纹丝不动,出手的人却人仰马翻被震退数十米。 顾长洲在空中倒翻两转避免身前的两人磕碰。单手掌地体内气血翻涌吐了口血。 顾长洲暗想这人的体魄究竟强大到如何程度,虽说一看境界比自己高,即便天生成圣也不至于纹丝不动吧。 如是笑了起来,“有意思想不到你竟然走的是纯粹武夫的路子,这拳不错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顾长洲方向屠刀立地成佛。” 顾长洲艰难起身,苦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你的佛……。 他猛然掣起云雷,爆喝道:“我若为心造,佛魔皆是我。” 顾长洲使这一剑正是尹小龙所授的剑术,似飞鸿,剑如龙。只可惜顾长洲使出来虽有两分神韵,威力却大打折扣。 如是却忽然郑重,合十的双手一张,身后浮现一尊金色法象,怒目金刚。生生截断了这一剑。 “想不到尹小龙竟然教了你剑术,火候差了点儿。你的拳剑我都见识了,走吧!”如是说道。 顾长洲重重的呛了下嗓子,“你因我入魔而来,既如此我便压了这魔障,你便没有理由带我走。” 如是诧异的看着顾长洲并未说话。 顾长洲体内那股纯粹的浩然之气疯狂的运转,引天地共鸣。 “你想以浩然之气压制魔障,真是可惜了文脉三分气运。”如是说道。 “心有正义,浩气长存。”顾长洲只说了一句。 圣祖庙的老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妙啊!” 顾长洲借文脉三分气运将一身魔障压制于左眼,因自身实力受限无力破除。 随着魔障受制,身体的强度与恢复力骤减,先前所受硬伤一时间全都暴露出来。顾长洲没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撕心裂肺的吼叫。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破力与坚韧,我若非要带走你呢。”如是说道。 “你带不走。”顾长洲笑道。 如是理也未理顾长洲的话就要去带他走。 “慢着。”一处极高的山崖之巅传来一道声音。 路难行 第四十五章 飞来一剑 如是闻见声音停了下来,道:“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佝偻老人,眉须如雪,手里拄着一只鸠杖三两步踏空便到近前。“更没想到你个小家伙也会在这里。” 如是还是对老人行了一礼,“听闻前辈数千年不曾离开锁龙井,如今孤身到此难道真要弥补当年之遗憾赶尽杀绝,抑或是也要染指浩然天下九大王朝的诡谲风云。” 这佝偻老人正是孙番。孙番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顾长洲,望着如是。“小和尚这个人你带不走。” “前辈若要出手晚辈自是难以如愿。可是晚辈笃定前辈不会出手。” “哦。”孙番诧异。 “传闻当年前辈为飞升那座天下与世俗王朝做了笔生意,参与屠龙之战。只可惜最后却被人一剑斩了回来,自那起前辈便从未踏出锁龙井。”如是谈笑道。 孙番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小和尚这里是浩然天下即便我出手要了你的小命,你那老秃驴师父也不能拿我如何。身着佛衣,心似临渊,老的小的一个尿性。” 顾长洲在一侧听得真真切切,原来这老人竟然是屠龙之战的谋划者、参与者。 对于孙番的年龄顾长洲不在意,虽然自己自幼长于藏真道,但是对于修炼者在书中略有了解。 如是毫无惧意仍笑道:“浩然天下世俗王朝的决定你左右不了,你还得靠着他们好乘凉。” 孙番气笑道:“你小子还知道的挺全,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会出手。可是活得太久也想换个活法。” 如是的嘴脸微微一动,沉吟下来。 “我的确不会出手,但我会送她过去。”孙番看了一眼顾长洲怀里的阿柠。“小和尚回去吧!你师父的身外身被斩得七零八落,你之所以无碍是他们不为难年轻人。可是你若带走了顾长洲,那长右的剑可从来没有道理,你一定会死。” 如是看着孙番的表情十分认真,“真因为这顾长洲乃是文脉二祖之一的关门弟子,自己才会不远万里前来。如今无法如愿竟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若一意孤行呢。” 孙番笑道:“魔障已经压制,当下的顾长洲算不得入魔。于情于理你都带不走,你可以试试。” “魔障生发,即便压制日后也是祸患无穷。我是在帮他……。” 方庭恺带着陈九儿一行此刻已经到了大宋边境。大宋的年轻皇帝已在等候。 几人望着一排排甲胄威武的士兵,不由的惊叹。一名中年将军当首见着几人驾马行来。“你们可是藏真岛岳麓书院的学生?” “不错,将军是?”方庭恺领着几人问道。 “我是大宋将军,金鲁。奉命再此迎接你们,顾先生可在?”金鲁问道。 几个人面色沉了下来,陈九儿头埋的很低,怯怯的往后看了一眼。 方庭恺深吸了口气,“我们遇到了麻烦,顾长洲在后面。” 金武目光一凛,他自然明白那麻烦意味着什么。“不用担心顾先生一定会到的。” “金将军……”洛可期突然开口。“大宋能不能出手相助。” 金武沉沉地摇了摇头。“如今大宋的局面根本趟不起这趟浑水,我很抱歉,但是我相信顾先生。” 洛可期形神憔悴,嘴唇颤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碍事,我也相信。” 沁芳巷那个可人的姑娘,向前跨了一步,牵着柒儿安安静静地等那个青衫少年。 一路过来的方庭恺十分清楚身后的动静,他紧紧握着腰间的两从半,最后迈出一步。“我去接他们。” “我跟你一块去。”陈九儿立马追了上来,神色十分认真。 “你不能去。”方庭恺打住了他。 “为什么?”陈九儿质问道。 “陈大侠你得保护好柒儿他们,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揍死你,就是你爹来了也没用。”方庭恺直直的盯着陈九儿的眼睛。 陈九儿犹豫着点点头。“早点回来,说了请我们吃东西的。” 方庭恺提剑走出一段距离才道:“放心吧!我方庭恺放个屁都是震天响,能不算数。” 如是将要带走顾长洲的那一刻,一缕剑气自天外落下,将和尚掀了个人仰马翻。 孙番笑道:“如何?” “这不是长右的剑。”如是说道。 “你一个小沙弥修炼微末也妄想接天下第一剑,这无距剑炉的一缕剑气算是在提醒你。那一剑来你师父他老人家要救你只怕也会付出大代价。” 方庭恺步走如飞,见顾长洲被拦拔剑便去。大喊:“哪里来的戾僧。” 方庭恺的剑入了门道,也有些架势左右两剑穿插而过,转到顾长洲身前。 一看温仑于阿柠重伤不醒,顾长洲更是鲜血淋漓。“怎么这么严重……。” 顾长洲喘着粗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两只手断了应该能接回去。他们呢……。” 方庭恺自然知道他们所指的是谁。“已经到了大宋由金将军照看,等我们。” “你还回来干什么?”顾长洲说道。 “我怕你死了没人跟我念经。这和尚哪里冒出来的。”方庭恺一边问,一边盯着如是。 “佛门中人四大皆空,阁下为何如此难为。”方庭恺道。 “他已入魔,我自是伏魔。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方庭恺站直身子长剑一抖。 如是感受到方庭恺手中两从半的气息,“好剑!大酉洞天的仙兵。” “我知道当下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仍然会拼死拦你。如果你能就此罢手,我方家会出一笔诱人的香火钱。” 如是摇头,“小僧除魔为道之心已决。” 沧海天涯深海中央的长右双手负后,淡然一笑。 返回十二城楼的韦善俊与才八斗并肩城头,“师兄人都骑脖子上拉屎,你能忍?” 才八斗摊了摊手笑道:“师兄当下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事你最合适。长右出手怕那小子死透。” “真是不懂你们两个人,方家那小子倒是有情有义还不错。”韦善俊说道。 才八斗将手抵在墙头,拖着下巴望着远处。“师妹,你说咱们那小师弟到得了到不了这云门山。” 韦善俊白眼一翻,“废话,肯定能到。” “你就这么看好?”才八斗歪过脑袋好奇的表情。 “师父年纪虽然大眼力可比你好上不知多少倍,就算他顾长洲来不了我绑也得把他绑过来。凭我堂堂大掌乐砸也给他砸个十境剑修出来。” 才八斗背对着韦善俊竖起大拇指,“财大气粗。” 韦善俊不由分说临门一脚直接踹在才八斗屁股上,“龙泉剑宗那两座的钱我给你记着呢。” 才八斗被踹得身子一歪差点儿栽了下去,“喂!师妹咱们讲道理成不成那两座山头可是长右一剑捣毁的。” 才八斗歪七扭八的揉着屁股,堂堂文脉十圣之一的屁股也就这丫头敢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韦善俊双手叉腰趾高气昂。 “得长右你小子狗改不了吃屎,卖我。”才八斗嘀嘀咕咕地。 “你嘀咕啥?”韦善俊白着眼道。 “我的师妹呐!这笔钱怎么算也落不着我头上啊。对这钱得顾长洲那小子出,事出有因与我无关。”才八斗气急道。 “我说你出就你出。”韦善俊根本不听。 才八斗耷着脑袋,“得,顾长洲这小子便宜捡得牛笔大发了。” “我啊!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打今儿起我就在这十二城楼给你干活,包吃包住。”才八斗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哉的走过。 剩下韦善俊一人立在城头,忿忿吐了口气,“真当姑奶奶我没脾气,今儿就教训教训你这小和尚。” 淮川御剑而来道:“韦姐姐这是咋了?谁惹你生气了我替你教训他。” “行啊!小西天佛门小圣正欺负我那小师弟,就用你那名为大河的本命飞剑给他一剑。”韦善俊道。 淮川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 淮川一个纵步入云心念一转,举手起剑,飞入太虚。 大河剑出,眩世骇俗,引四海之水动荡,星河影动。 剑气骤发,如是在这一剑之下重伤在地,佛门金刚禅法竟被这一剑破之。 淮川收剑之后略有发怵,“韦姐姐那小子不会就这么嗝屁了吧!” “你用了几分力?”韦善俊皱了皱眉。 “三分。” “那死不了,那小子什么人物,最多躺些日子。”韦善俊笑道:“你既后怕还出什么手。” “我怕个屁,我与李老儿联手能战他佛门一半。韦姐姐开口莫说小和尚就是一群老秃驴来了我也敢干,龙哥走时可是特意交代照顾好你。倘若你有个不顺气他回来我就得遭罪。” 韦善俊理也未理他,心事骤起回了居所。 方庭恺手里紧握的两从半呆横在半空,“这他娘的太猛了,谁啊!这和尚会不会挂了?” “十二城楼,大河剑。放心吧!死不了,不过醒过来你们可就走不了了。”孙番说道。 “顾长洲你小子可以啊!这背景在浩然天下横着走还怕个毛。我的个乖乖这一剑高水平啊!”方庭恺一收剑,重重地拍在顾长洲身上。 一股钻心的痛感扭曲着顾长洲的脸,“你要死啊!” 方庭恺这才反应过来,“对不住,对不住,太激动了。” 方庭恺接过温仑背在身上,看着顾长洲一身的伤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你可真是能抗。” 顾长洲没有回答,只是说:“快走吧!温仑的伤更重,这手迟了怕是保不住。” 阿柠迷迷糊糊的哭着,嘴里喃喃的叫着师父,断断续续的说着回家。 顾长洲抬头满眼山河碧绿,痛心的道:“哪怕这天地容不下阿柠,师父也会护你周全。” 方庭恺背着温仑与顾长洲朝大宋边境而去,孙番一句话没说的跟在后头。 ………… ………… 路难行 第四十六章 未醒 旷野之上几点人影兀立视线之中。洛可期牵着柒儿的小手,眼中落下泪来。 小姑娘举起衣袖快速抹去热泪,见着几人平安抵达,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陈九儿抱着两只水运龟也笑了起来,“我就说顾长洲没事这家伙命硬。” 顾长洲几人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少年一身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一道道贯穿伤,伤口仍在流血。温仑与阿柠更是昏迷不醒。 走到近前顾长洲整个人才完全放松下来,身子一下垮了下来,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座别院,院落四周皆是铁甲守卫,金武笔直的立在院门口。 顾长洲撑起身子起身,疼痛依旧剧烈清晰,他担心阿柠与温仑的伤势。推开门天光一下打在脸上有些刺眼。 陈九儿正在一侧的石桌上摆弄着两只水运龟,听着动静歪过脑袋眉开眼笑道:“顾长洲你可算醒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顾长洲摆了摆手,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道:“阿柠与温仑如何?” 陈九儿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温仑一双手骨骼尽碎,不过金将军已经派人救治,好生修养会好的。阿柠……。” 陈九儿突然不知如何作答,脸上的表情有些自责。 顾长洲大抵猜到,上前拍了拍陈九儿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陈九儿苦着脸,“如果我能分担一点阿柠就不会遭这罪。” “不用自责,现在的结果已经不错了,至少保住了命。”顾长洲说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求金将军派人送信给我姐,风雪城的天才地宝仙家灵药多的是,应该能好起来的。”陈九儿说道。 顾长洲点了点头,便同陈九儿一道去看看温仑与阿柠。 这时大宋边界一人按落云头,却因护国大阵无法御剑飞行。“这大宋王朝真是好大的决心。” 此人正是如今的龙泉剑宗宗主南泽阳。“我倒要瞧瞧这阵法的厉害。” 南泽阳正准备尝试剑开法阵,庭院门口的金武已经落于视线之内。“南宗主大宋境内已禁飞,你若摆出山上宗门的优越感枉顾规矩,那我这双拳头也不是轻易可以停下的。” 金武乃大宋武道第一人,多年前便跻身大有之境,武道八境,顺天休命,一双赤拳若是行走江湖世间也少有人能撄其锋。十二境巅峰修士倘若被贴近身也必定负伤。 南泽阳收手望着金武笑道:“想不到多年不见金将军境已是迈出半步之人,可喜可贺。既是大宋新规自然是客随主便。” 金武悬于半空与南泽阳对望,“南宗主来大宋有何贵干?”语气是颇为不善。 “金武我就不能来大宋转转散散心?”南泽阳下地一步一晃缩地成寸没多久便立与城门之前。 古朴城门高悬二字“瓮城”。南泽阳抬头一看苦笑道:“当真是请君入瓮之意。” “金武我这次来是找顾长洲有事,别无他意。”南泽阳入了城。 南泽阳很快便来到一处别院门口,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守卫的铁甲拔剑阻拦,南泽阳如入无人之境径直便穿了过去。 数位铁甲大惊失色连忙请援,金武出现道:“不必了。” “将军此人是谁。”有人问道。 “龙泉剑宗如今的当家人。”金武说道。 “前些日子听说龙泉剑宗两座神秀峰被人一剑崩碎,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金武问道:“你们几个也知道此事?” “当然知道,山下民间都传开了。” 金武笑道:“他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先生。” 那几人的神色再度转变为震惊,窃窃道:“将军这顾先生究是什么来头竟有这等手段,年岁不大心性却是极为坚韧。” “对啊!那日身受重伤竟然挺了过来,就是我们这些人也未必能做到。” “顾先生可是文脉贤者孟先生的关门弟子,岂能是一般人。”金武说道。 “孟先生?是谁?很厉害?” “六贤之一,文脉祖师你们说如何?”金武淡淡说道。 “什么……那岂不是比宋大人的辈分还要高。难怪将军都称他一声先生,这辈分是挺高的。” 南泽阳进了别院,没花多少功夫便找到了顾长洲的位置。 陈九儿正闷头带路往阿柠与温仑的房间去,走着走着“砰”撞了一个倒栽中。 陈九儿揉着额头骂骂咧咧一通胡骂,“白日撞鬼,真他娘的背。喂,你谁啊你!好狗不挡道……。” 南泽阳也不生气,沉默,很久的沉默。 顾长洲感觉得到这人很危险,举步挡在陈九儿身前。“先生见谅,陈九儿素来跳脱不拘礼数,若有冒犯晚辈替他道歉。” 南泽阳望着面色微白的少年,穿着略微不合身的衣裳,彬彬有礼,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你就是顾长洲?”南泽阳开口。 “晚辈正是。” “你可知我龙泉剑宗两座仙峰被毁皆因你而起,这笔帐如何算。”南泽阳气势凌人的问道。 陈九儿一愣,“喂!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顾长洲何时去过龙泉剑宗,况且摧毁两座仙峰你当他剑仙啊!再说就算他是剑仙去龙泉剑宗也不至于只毁两座吧!怎么着也得夷为平地啊。” 沧海天涯之上的长右,忽然笑道:“果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南泽阳气得双眼发毛,脚掌一用力脚下便是一道巨坑,整个人悬于坑道之上。 陈九儿被唬了一跳,一个蹿跳躲到顾长洲身后,探半截脑袋出来,“喂!大欺小,癞疙宝。” 南泽阳没搭理他,径直丢了一个袋子向顾长洲。 顾长洲接过来之后一看,怔了半天,“这是……神仙钱。” 顾长洲连忙推辞,“前辈这是何意?” “你应得的,费什么话。顾长洲一入江湖再无退路可言,你已经身处漩涡。”南泽阳问道。 顾长洲根本没听进去南泽阳的话,心里只想着这么大一笔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还不知前辈何人,这笔钱晚辈不能收。” “你必须得收,这是长右托我带的。这家伙没道理可讲一剑崩了我龙泉剑宗两座仙峰,这笔账迟早会算清楚。”南泽阳语气冷淡,转身踱步而去。 没行几步又停了下来,“道基被毁还能够踏入一境,你的确与众不同可惜无力回天,真不懂那老家伙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南泽阳消失之后顾长洲并不在意他的话,捧着手上的一袋子神仙钱,愣了愣,“这就是有钱人的感觉……。” “卧槽!顾长洲你发财了,大户人家啊!往后可别忘了我啊!”陈九儿在旁边贼眉鼠眼的说好话。 顾长洲无奈摇头拿这小子一点办法没有,“别贫了,走吧!” 陈九儿跟了上去,“对了顾长洲你干嘛总是闭上左眼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着说着便来到温仑与阿柠的房间外,方庭恺几人刚好也在。 一见顾长洲醒来,大家都笑了起来。柒儿直接蹦了起来,开心的跳到顾长洲身上,“长洲哥哥行了,你都睡好几天啦!” 顾长洲抱着柒儿冲方庭恺点头致意,洛可期一双小手相互攥着骨节微白,只是笑了一笑。 “怎么样了?”顾长洲问道。 方庭恺就坐在一侧,“温仑的断骨已经接上,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阿柠……她……。” 方庭恺吞吞吐吐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洛可期忽然起身,“阿柠身体并无异状,气息平稳,只是无法醒来,御医也瞧不出问题。” 顾长洲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或许与失去尺木有关。“我去瞧瞧。” 顾长洲推开门,阿柠安静的躺在榻上,脸上血色不减并不像重伤的模样。顾长洲想起那个围着自己转悠一口一个师傅的绿绡裙小姑娘,心疼的说不出话。 顾长洲坐了很久才起身出门,“我要去一趟大宋皇宫。” ………… ………… 路难行 第四十七章 宋萧然 “我们难道不先去一趟岳麓书院,书院中的夫子学识渊博,或许能有办法。”方庭恺说道。 顾长洲想了想,说道:“宋大人将阿柠托付给我,世俗王朝又皆为其争斗,其中干系复杂,大宋也是千古王朝有些事他们再清楚不过。”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醒阿柠,谁去听讲故事啊。”陈九儿突然插话,“实在不行我回去求姚老头或者杜老板他们总该有法子,最多往后我不去捣乱了。” 方庭恺没来由来了一句,“若是他们也没法子呢!” “不可能,杜老板妙手回春村东头的那人死透了他吹口气就给救了回来,阿柠这应该不太严重,实在不行吹两口,不然我就往他酒缸的撒尿。姚老头本事大的很,我娘都怕他,他如果不救我就拆了他的破屋子。”陈九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模样。 顾长洲说道:“大宋盛京位于王朝中心,我们去岳麓书院也顺路。” 顾长洲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孙前辈你们可见着了?” 洛可期恍然说道:“你是说那位手杵鸠杖的老人家?” 顾长洲点点头。 “他同金将军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不知道去哪了。”洛可期回答道。 金武这时出现,见着顾长洲抱拳行礼。“金武见过顾先生。” “金将军请起,叫我顾长洲就好。”顾长洲回礼道。 “宋文乃是陛下启蒙老师,宋大人换先生一声师叔我这声先生合适。”金武说道。 顾长洲也不去深究这些,直说道:“金将军我想进一趟盛京皇宫,面见皇帝陛下。” 金武笑道:“我来也是收到陛下的消息,想邀顾先生进宫一叙。看来赶巧了,我这就去准备。” 顾长洲行礼,“有劳金将军。” 金武准备了马车一行人安排好之后便出发往盛京而去。顾长洲重新换了一套青衫,余北城送的那套青衫被戳得满身是洞,少年依旧舍不得丢弃。心想好生缝补还能再坚持坚持,虽然如今有一袋子神仙钱,能在世俗王朝买几座山头城池,但是这钱顾长洲始终没有动一分一毫。 顾长洲抱着阿柠,马车还算平稳,他单手摇下帘子担心微风清冷凉了小姑娘,其实春风已生暖意。 方庭恺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紧跟着的洛可期他们的马车,陈九儿正冲他挤眉弄眼。他不屑的冲其吐了一口唾沫迅速的收回脑袋。陈九儿气得张牙舞爪。 方庭恺看了一眼躺着的温仑,“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这出手太狠了。难道是那几座王朝?” 顾长洲绕有思绪的摇了摇头,“是神宗。” “什么!神宗……。”方庭恺的吃惊无以复加,连忙追问道:“这神宗可是遁世宗门远在海外为何会对我们出手?” “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意图不过终有一天阿柠失去的我会亲手拿回来。”顾长洲轻轻摸了摸阿柠的小脸。 方庭恺有些许疑惑,“阿柠究竟失去了什么?” “尺木。” “尺木?龙无尺木,难以升天。这对于龙族而言是致命的。”方庭恺说道。 顾长洲猛然看着他,表情十分认真,道:“你知道?” “我曾从我爷爷口中得知,龙族一旦失去尺木便无法走江,若成年之际走江失败或许未能走江便会沦为异类,非龙非妖而且活不过三载。”方庭恺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顾长洲的面色忽然间白了几分。 “顾长洲你没事吧!”方庭恺问道。见他神情恍惚,又道:“阿柠如今年纪尚幼,只要我们替他找回来便是。不管是什么狗屁神宗还是世俗王朝,我方庭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让丫头醒过来。” 听方庭恺这么说顾长洲突然觉得他跟在藏真岛时不太一样,或许这就是朋友的感觉。 “为什么?”顾长洲笑着问他。 “为什么?咱们是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才是真性情,江湖义气、天地豪情不外如是,咱们如今可是过命的交情,就算你插我两刀我也不会放心上。”方庭恺一副江湖豪侠的口气。 顾长洲难得的笑了起来。方庭恺见一直眉头紧锁的顾长洲终于露出了笑脸,暗自轻轻松了口气,担心他憋出什么毛病。 方庭恺放松背靠着厢壁,一转头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你干嘛一直紧闭着左眼耍帅呢!他们几个也好奇得很只是没问。难道变成独眼龙了?” 顾长洲很平静的回答道:“没有,在那山脉的时候入魔了,我将其压制在左眼,日后再想办法破除。” 方庭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始终相信你顾长洲是个好人,哪怕入魔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不过入魔对于修行而言会很麻烦你要当心。” 顾长洲点点头。 三日过后,车驾外隐约可见城市轮廓,越靠近城市喧嚣听得越清晰。 顾长洲轻轻掀开帘子一角,见城门处一排排威风凛凛的铁甲守卫,笔直挺力,腰间配着刀剑。“这就是大宋盛京,真是气派非凡。” 顾长洲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那座自己上去的高山。 进入盛京之后,顾长洲只觉得繁华之极。只是自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想着如果阿柠醒来一定会很喜欢,一定会拖着自己这瞅瞅那瞧瞧,一定也会合着陈九儿一道到处玩。 顾长洲望着窗外的繁华景象,一心只想快点找到让阿柠醒来的办法。 一路上他已经问过金武九次还有多久到达皇宫。金武也未恼火,只是说快了快了。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金武已经在马车外非常有礼的道:“顾先生到了。” 顾长洲抱着阿柠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高墙巍峨,琉璃瓦,白玉阶,美到极致。 金武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位老者,还未等顾长洲开口。这位身着宦服的老者笑意盈盈的说道:“顾先生我是王总管,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但是……。” 王总管和善的看了一眼已经下车的众人,“但是陛下想同顾先生单独会面,先生放心你的同伴陛下已经吩咐好生款待,绝不会怠慢。” 顾长洲心里一直十分好奇,这大宋王朝的人都怎么了,竟对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少年如此客气。心中想或许是因为宋大人的缘故,顾长洲没有再去多想,只希望尽快从皇帝口中了解一些事情。 顾长洲将阿柠交给方庭恺,方庭恺轻声说了什么,顾长洲点头。 方庭恺才开口说道:“金将军,王总管陛下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我方家在盛京也有些生意,正巧我想去瞧瞧,我们就不进宫了。” 金武笑道:“你这小子心思可真多。” 王总管在这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一生,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知道这是顾长洲授意也未多言。 金武派了几名士兵护送方庭恺他们去。自己因公有事打过招呼便也去了。 顾长洲跟着这位王总管往深宫行去,一路都是白石阶,大宋宫廷金碧辉煌,景色绝美。 二人皆未出声,顾长洲也无心游览这深宫别院,脚步紧跟着王总管。这是顾长洲第一次走近世俗王朝的宫廷,对于他这样普通的少年来说应该十分好奇,可是顾长洲一路都十分平静。 顾长洲随王总管来到一处高台,上面迎风站着一位神容俊秀的少年。 王总管加快脚步上前十分恭敬的道:“陛下,顾先生到了。” 少年点了点头,转过身望着顾长洲走去,行了一礼。“顾先生好!” 顾长洲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一国皇帝陛下竟然向自己行礼,换做是谁不受宠若惊。顾长洲一个箭步上前,“陛下不必如此,你我差不多同龄叫我顾长洲就好。” 年轻皇帝笑着点头,一边吩咐王总管退下。 “顾长洲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见我,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年轻皇帝又站回先前的位置,视线抛出去很远。 顾长洲轻轻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往外看。“陛下的名字。” 年轻皇帝突然诧异的侧头,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望着顾长洲。好歹自己也是一座王朝的皇帝,这浩然天下竟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脸上的神情,让顾长洲略微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自幼在藏真岛长大,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很多事不是特别清楚。” 年轻皇帝挥了挥手道:“不碍事,我叫宋萧然。” “好名字。”顾长洲没有去看宋萧然。 顾长洲正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宋萧然忽然神色黯然道:“先生走的时候如何?” 顾长洲知道宋萧然所指的是宋文,“走得很安详。” “顾先生可知宋文除了是朕的老师外还是我的亲舅舅,这层关系没有人知道。”宋萧然苦笑一下。“一样的山河,一样的日月,却交织着不同的命运。顾先生大宋或许会因为这一举措就此消失于浩然天下的版图之上。但是我想赌一把,我想证明给那些所谓的山上人看,即便生如蝼蚁,依然可以自强不息。” 宋萧然的神情十分认真,完全超过他实际年龄的沉稳。“顾先生可信命?” 顾长洲站在高台扫了一眼远景,答道:“世间万物皆有命数,我信,但我不认。” 宋萧然哈哈哈大笑,“顾长洲,你还真是个倔驴。” 顾长洲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不也是一样。” 宋萧然一边点头一边笑,“顾长洲我知道你来找我想要问什么,不过你要问的我无法回答你,抱歉。” 顾长洲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我虽然无法回答你,但是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 “什么意思?”顾长洲疑惑的抬头,看向宋萧然。 “你想要知道的都在那座城里。”宋萧然的表情十分笃定。 顾长洲沉吟了片刻,“就是大宋那座无主之城?” “不错,不管你是要救那条小龙还是想要了解过去,都无法绕开那座城。”宋萧然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块通行令牌递给顾长洲。“这块令牌可通行大宋任何地方,即便是皇宫也畅通无阻。敕令朕早已发出,那座城就交给你了,今后它的归宿都有你决定。” 顾长洲有些犹豫,“陛下,我这般年龄做不来官。” 宋萧然笑道:“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那座城其实也不在大宋的版图之内。我答应过他你接手之后便不再干预,无论你以后要开宗立派还是成为一方势力大宋都不会过问,相反我会全力支持你。” “为什么?”顾长洲突然问道。 宋萧然不由的笑了起来,正色道:“顾长洲你别无选择。” 顾长洲拿着令牌转身原路返回,自己当下的确没有选择。宋萧然看着青衫少年远去的背影,“这家伙挺有意思就是太当真。” 宋萧然忽然大喊道:“沿着盛京一路向东你就能到那里,穿过那座城可直达岳麓书院。” 顾长洲背着身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 ………… 路难行 第四十八章 再次出发 顾长洲离开盛京皇宫之后,沿着方庭恺说的路线很快便来到一处名为凤来阁的酒楼。 凤来阁在盛京算不得最大的酒楼客栈,但是生意还算红火。掌柜的是盛京本地人,不过幕后的东家正是方家。 顾长洲抬步走了进去,小厮连忙热情地吆喝招呼。顾长洲走到近前在小厮耳边说了一句,那人匆匆跑去与掌柜交涉。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算盘与账本便迎了过来,“顾公子请随我来。” 顾长洲善意的笑着点头,跟着掌柜的上了二层楼。来到一处雅间,掌柜的轻轻叩门,“少爷顾公子到了。” 厢门“哗”的一声开了,“刘叔知道了,你去忙吧!” 方庭恺寒暄两句之后,拖着顾长洲进了房间。 这一进门好家伙,一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觉怦然上头。 陈九儿正半蹲在凳子上埋头苦干,柒儿也是津津有味。洛可期细心的照看着温仑与阿柠。 陈九儿一边吃一边说:“方老三我现在承认你没吹牛,家底儿这么殷实在岛上还小瞧了你。” 方庭恺白了他一眼,意思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顾长洲走到昏迷的二人之间,“怎么样?” 洛可期摇了摇头,“阿柠始终没变化,温仑已经醒过一次,金将军给的药还是有效的。” 顾长洲稍微松了口气,好歹醒了一个。“温仑重伤的消息也不知道家里人知不知道,都是我没照顾好大家。” 洛可期急切道:“长洲哥哥可别这么说,一路上你尽心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甚至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已经很好了。” 方庭恺拍了拍顾长洲的肩膀算作安慰。 顾长洲平静下来之后,说道:“如今已经入了大宋境内,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温仑与阿柠有伤我们接下来就走官道,租两架马车。” 方庭恺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我们先去大宋那座无主之城一趟。”顾长洲说道。 陈九儿一听,抬起头嘴里是还没咽下的吃食,“咱们不先去书院找那些夫子了?” 顾长洲一边思考一遍说道:“那座城里或许有救醒阿柠的办法。穿过去可直达岳麓书院。” “你真的打算接手那座城了?大宋朝廷的敕令已经发布,全天下都知道你如今是那一城之主,可是……。”方庭恺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洛可期问道。 “可是那座城邪门得很,大宋王朝曾经有七人获得敕令掌城,没有一个成功。”方庭恺说道。 “你对那座城了解多少?”顾长洲问道。 方庭恺无奈摇头,“我也就知道这样。” 顾长洲目光坚定的道:“我别无选择,为了阿柠终究要试试。对了,你们家在盛京有生意能不能打探消息。” 方庭恺一拍胸口,“当然能了,你要探什么消息?” “探探晋州屠儿的下落。”顾长洲说道。 “喂!顾长洲你脑子是不是被陈九儿踢了,打探晋州屠儿干嘛?”方庭恺炸毛了。 “方老三你骂谁呢!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听不出来好坏。”陈九儿叫道。 方庭恺摆了摆手。 “没有晋州屠儿出手相助,我们根本无法突围而出,重要之际是他一个人拦住那些人。”顾长洲担忧道。 方庭恺没想到原本对立的晋州屠儿竟然会出手帮他们,真是匪夷所思,“好,我让人出去查,真没搞懂那小子。” “晋州屠儿其实不坏,心底有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顾长洲说道。 第二日,顾长洲死活将车辆的钱塞给方庭恺,将一行人安排好之后便出发往东而行。 盛京皇宫的那座高台之上,宋萧然一身龙袍飞扬,望着顾长洲他们出城。 金武威武挺拔的站在一旁,“陛下,这顾先生当真能够拿下那座城?” 宋萧然嘴角上扬,“势在必得。” 金武略有诧异,“臣很少见陛下对于一件事如此笃定。” 宋萧然摆了摆手,“朕也不过是全凭感觉,大宋一座偌大的王朝可不能仅仅只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金武迟疑,“陛下的意思是?” 宋萧然转过身直视金武的眼睛,“金将军我身居帝位考虑的不能太过局限,或许是不近人情但是也别无他法,只要咱们这位顾先生真如宋大人说的那般也就无妨。” 金武行礼道:“陛下不必同臣解释。” 金武看着年幼的陛下如今已经能够运筹帷幄心底十分欣慰。 “陛下,是否需要我走一趟。” “不必,这件事旁人无法左右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有另一件事需要你走一趟,你去一趟岳麓书院。”宋萧然说道。 “是。” 交代之后金武便径直去了岳麓书院,刻意避开了顾长洲一行。 平野开阔的大道上,无尽的天地之中,尽是撩人的春色。 方庭恺驾着车悠闲的吹着口哨,时不时与身后的洛可期几个搭话。 顾长洲紧跟其后,温仑期间醒过一次,顾长洲照顾得很周到,阿柠始终没有反应。 顾长洲大抵是头一遭如此散漫,换做平时他早该练拳走桩。 此刻顾长洲靠着车厢,提壶酌酒,胸中一股沉闷难以言说。左右不对只好起身舞拳,顾长洲感受着武道之路的那口气,一遍一遍的行拳走势,身法奇幻。 从远处看,一位青衫少年,道道残影的舞动拳法,好几次看似险些滑落车驾又鬼魅的重拾重心稳住了身形。 一气呵成以后顾长洲收拳吐气,感觉轻松不少,虽然身上的暗伤隐隐作痛不过无伤大雅。 顾长洲掀开养剑葫云雷骤然飞出,玄飞起来,这段日子经过温养顾长洲清楚的感觉到云雷的灵性。手掌一招剑落于手中,那剑身上的裂纹缩小了些许。 顾长洲就着春风一口酒,单手背后,思绪万千。这一路走来,自己没有破境可是却付出了惨重代价。原本自己只是打算将大家送到岳麓书院之后,另做安排,可是现如今阿柠昏迷不行,王守一也不知如何,余姑娘十年之期很长,也没那么长。 ………… 路难行 第四十九章 无主之城 一行人穿过鄄城行了百十里路,空无一人,越往前走越冷清。 方庭恺走在前头忽然停了下来,顾长洲也发现了异样,跃下车奔前头去。 两人视线前方,烟波浩渺,绿林环绕,一侧有一处天然大湖,清亮如境,天光造影。 可是如此如画美景却另二人心底生寒,一股冷冽刺骨的寒意充斥着全身。 方庭恺望着前方,“看到了吗?” 顾长洲点点头,“如此绝美之地竟让人寒意顿生。这里只能看见它的轮廓。” 陈九儿四仰八叉的坐在车驾上,“这地方好,就是冷飕飕的。” “前面的雾气很浓,我走在前面你带着他们好生跟着,若有异样不要犹豫先退出来。”顾长洲心念一动云雷自养剑葫内玄飞入手。 方庭恺将两从半一横,“你放心跑路这事我算是老手了。” 陈九儿突然一跃下车,大摇大摆的道:“不就几分雾气,咱们岛上那座山那么浓的雾气我不照样去过,有啥好战战兢兢的小爷我打头阵。” 方庭恺打趣道:“陈大侠口气不小啊,亏得这里没头大水牛不然非得给你吹死。” 陈九儿挥舞着自己那独门武器,摆开一个看似唬人的架势,“嘿儿,好你个方老三还不信,看看爷的身法矫健不矫健。” 方庭恺压根儿没搭理他,摇晃着身子去驾车。 被无视的陈九儿正要胡口开骂,一只手轻轻落到他的肩膀。 陈九儿一看是顾长洲便憋了回去。 “我知道你担心阿柠,有些事我可以做但是你不行。”顾长洲轻轻说道。 “凭啥你行我不行,虽说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但是咱们都是打一个地方来的。”陈九儿认真说道。 顾长洲突然被他这话给逗笑了,“陈九儿马上就是要进书院的人了,要有点读书人的样子了。” 陈九儿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什么话,一侧头道:“读书人啥样,学问再大有什么用也不能让阿柠醒过来。” 顾长洲其实知道这家伙还是因为那件事心有愧疚,所以才想要做点什么。“常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怎么会没用。读书识字,格物致知,我们才能够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凡是在于一个理。” 陈九儿忽然冷笑道:“秀才遇上兵不也有理说不清。我们书院之行一路上对我们围追堵截的人难道就有理?” 顾长洲再一次拍了拍陈九儿的肩膀,“当然有理,蛮理与道理都是理,既然无人在意我们的道理,那我就去自己讨。” 陈九儿吐了口气,“顾长洲还是算了吧!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同老秀才的小人书里那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差不多。我可不想你死了,我陈九儿虽然贪玩,但是还是有良心的。” 顾长洲笑了笑,点点头。“王婶跟陈叔可盼着你学有所成将来有出息。” “你说我爹啊!他就惦记着我往后给他买酒钱,凭我陈九儿的本事二两老糟烧多大点儿事。”陈九儿想起自己那老实巴交的爹,突然有点想念。 “顾长洲,其实我从来没有在我娘做的馒头里放料,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你,他那个人就是胆子小,其他的都好。”陈九儿说道。 “我从来都知道你的好,都知道的。没有你们我顾长洲早已经死在了老宅。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好在书院读书,别丢了咱们藏真岛的脸。” 陈九儿重重的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青衫少年提着云雷,一步一步往朦胧中走去。身后的方庭恺使了个法子将两驾马车并排行着紧紧跟在后头。 沿着道路往里深入,云雾满天,头顶之上惊雷密布。 陈九儿怯怯地钻进了马车,大口大口喘气。“洛姐姐,外边头顶天大的霹雳好像就要对着我来那么一下子,吓死人的。” 洛可期同柒儿坐在一块儿分享糖果,说道:“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天打雷劈,你皮糙肉厚的经得住也说不定。” “得了吧!我还得娶媳妇呢!交代在这不冤死,我陈九儿福星高照这点阵仗小问题。”陈九儿对着柒儿的脸狠狠捏了一把。 洛可期直接一个字“滚。”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外突然之间,雷电大作,大雨如注。 猛然间电光一闪,天地通明,一座巍峨古城高耸伫立。城头高墙满是大战过后的狼藉,不过依然无法掩盖它的美。 城门居中之上原本有两个字,却不知被何人捣碎,面目全非。 停留原地的顾长洲,提着云雷,目光吃惊莫名,抬头望着这落魄空城。“这……就是那无主之城吗?” 方庭恺同样震惊到极致,呆呆地道:“应……该……是。” 二人已经忘记了磅礴大雨,一人一句的对话。 “我从来只在父辈口中听过此城。传闻城内瑰宝无数,即便那些山上人也十分眼红,曾有仙家府邸派人探索,入城者无一生还。据说百年前一位十三境剑仙,不知从何处听闻此城内有砥砺仙兵的龙晶石,心生求取之念,孤生入城最后重伤而归一无所获。”方庭恺顿了顿,“我们真的要入城?” 顾长洲一直保持着横剑姿态,重重的点头。“宋萧然说过里面有救阿柠的办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绝不会放弃。我先进去,若无危险才能跟上来。” “不行,就你这半吊子无疑是去送死。”方庭恺一口否决。 “我顾长洲不能拉着你们同我一起以身犯险,我可以死,但是你们不能。” 听着顾长洲的话,方庭恺气得大吼顾长洲的名字。 顾长洲没有停下脚步,走近那道巨大无比的斜开着一条缝隙的城门。 忽然,狂风骤起。 一个大霹雷落在城楼之上惊天动地,又一股大闪电震得人头晕目眩,犹如天神狂怒一般,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拉车的骏马焦灼的嘶吠,马蹄乱踏,车上的陈九儿忽然有些害怕,柒儿也蜷缩在洛可期的怀里。三个人靠得很近,洛可期屏住呼吸心底一直念着不会有事,大家都不会有事。 “洛姐姐,这地方真邪门儿会不会真的闹鬼啊!”陈九儿小声说道。 “别乱说,大活人怕那些个邪祟干嘛。”洛可期说道。 顾长洲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即将迈入城门那一刹那。一道声音凭空出现,“人族,越界者死。” 顾长洲的心湖之上剧烈震动,整个身体竟然停滞,双目猛惊。 方庭恺举剑飞快的环顾四周,“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此时顾长洲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击飞而出,自己无时无刻按照神息诀的法门运行的天地元气也被大乱。失控的元气在经络窍穴之间乱麻一般冲撞,猛然吐了一大口血。 方庭恺一把冲了上去将顾长洲扶住,急切道:“怎么样,没事吧!” 顾长洲撑起身子,“没事。” 洛可期几人听到异动不由得望出厢外,见顾长洲受伤皆有慌张。 洛可期将柒儿交给顾长洲顶着大雨就要下车,结果被方庭恺直接吼了回去。 而此时城头之上一道残影浮现,头发披散,身穿一件金色法袍,是一位中年男子。 “人族小儿身上为何会有我龙族的气息?”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充满了压迫。 “龙族……。”顾长洲与方庭恺皆是一愣。 方庭恺见这人颇为霸道,只说道:“与你何干?” 顾长洲伸手拦住了他,提着云雷行礼道:“晚辈顾长洲无意叨扰,只是阿柠尺木被夺如今昏迷不行,故来求。望前辈念及同族出手相救。” 中年男子已经发现了车驾内的阿柠,神色忽然有了变化,被他突然掩盖了下去。 中年男子望着方庭恺与顾长洲,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手中的剑,他没有没回答顾长洲。“你二人一个手持云雷一个手持两从半,云中君与大酉洞天的弟子?” “我方家与大酉洞天关系密切但我却不是其弟子,顾长洲更不认识什么云中君。”方庭恺说道。还不忘侧头悄悄说:“认识也说不认识,万一这家伙与那云中君有深仇大恨咱们不是白给么?” “晚辈的确不认识什么云中君,云雷是神仙姐姐给我的。”顾长洲说道。 中年男子微眯着眼,道:“神仙姐姐?可是一位身穿红衣的绝美女子。” “正是。” “叶红衣,你与她是和关系?”中年男人问道。 顾长洲想了一会,不知道如何答复,只好如实道:“神仙姐姐说认我为主,可是我觉得是朋友。” 方庭恺听得莫名其妙,若说剑首他或许能知半分,这叶红衣又是什么路数,听上去还是个美不可当的人物。 “胡说!”中年男子暴吼。“堂堂叶红衣怎么会认一个道基被毁的小子为主。” “我没有胡说,前辈信与不信这就是事实。我只想求前辈出手救下阿柠。”顾长洲将身体撑得笔直。 “你是她什么人?”中年男子开口道。 “我是阿柠的师傅。”顾长洲此话一出。 那人哈哈哈大笑起来,“我堂堂龙族娇子竟然有一个你这般弱小的师傅。” 顾长洲脸色一百,他在自责。 “叶红衣选中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顾长洲要救她有办法,但只是暂时的。走江之时必须找回尺木,不然很麻烦。” 顾长洲一听大喜,“望前辈出手相救,尺木我一定会在阿柠走江之前讨回来。龙生来便应该藏云潜海,我会护她周全。” 而这时锁龙井内一道冲天龙吟冲破云霄。 ………… ………… 路难行 第五十章 龙城 随着一道龙吟破空,中年男子的目光猛然寻声而去,脸上的表情由突生的惊愕渐渐转为狂喜。一双神秀的眼,泫然泪下。 “悠悠千古岁月,想不到你还活着……。只可惜我如今只剩一缕残魂,无力回天。”中年男子身子微微颤抖。 顾长洲与方庭恺包括车上的陈九儿等人都十分熟悉这道龙吟,与曾经在锁龙井传出的声音如出一辙。 陈九儿三个人偷偷透过车帘瞧着外边的动静,紧张的大气儿不敢喘。 顾长洲与方庭恺当下心中皆有猜测,想这究竟是龙族何人,世间皆言锁龙井外再无真龙,可这是偏偏称自己是龙族。 顾长洲难以抑制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前辈究竟是何人?” “他是龙帝,龙辰。”一道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顾长洲二人身前的雨点伴随着空间骤然扭曲,一道倩影出现,是一位中年妇人,姿容绝世。 “龙帝!……”顾长洲与方庭恺同时惊呼出声。 二人猛然想起异文录中记载,龙族帝君千古之前的绝世强者,是步入传说境界的几人之一。异文录中并未详细记载,关于其陨落原由也不过是一笔带过,说是被人狙击围杀而死。 正在顾长洲两人双双诧异之时,女子忽然跪下,“紫嫣见过父君。” 这一幕落在二人眼中更是差点儿惊掉下巴。方庭恺用肩膀蹭了蹭顾长洲,小声道:“顾长洲这女子应该就是阿柠的娘亲,龙帝是她父亲,那阿柠不就是……我的个乖乖,不得了诶!” “嫣儿……想不到你竟还活着。”龙帝的声音明显的颤抖。 “当年之战,龙族惨败,族人尽数战死,女儿无能被他们生擒,本想一死了之可发现已经身怀六甲……。”紫嫣望着龙帝,一双星眼,满是忧愁。 龙辰落于几人前方,摆了摆手,“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 龙辰握住紫嫣的手突然面色大变,“嫣儿,你……。” 紫嫣苦笑一下,“我受的伤太重早已是强弩之末,幸得元岛主相救才能顺利诞下龙儿,苟活至今。” “元藏机……想不到他也会管这些闲事。”龙帝冷笑道。 “父君为何会有一缕残魂留在旧龙城?”紫嫣问道。 当年我被那几人联手围攻,虽负伤在身,但犹有战力。只是那洞庭湖龙君叛族,欺骗我说你与你母亲被擒。若我不束手就擒,便会痛下杀手,无奈我自刎而死,是崔玄山保留了我的一缕残魂,唯有龙族才能将我唤醒。 “原来是这样,父亲可想见见龙儿?”紫嫣说道。 龙帝忽然心头触动,老泪纵横,“小外孙当然得见,想不到崔玄山这家伙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可是还不上了……。” 紫嫣一转身看见方庭恺与顾长洲二人安静的等在一旁,便上前去行了一礼。“紫嫣见过顾先生,龙儿麻烦先生了。” 顾长洲连忙回礼,“阿柠乖巧可爱,心地善良,不麻烦。” 紫嫣微微一顿,“阿柠……。” 顾长洲见状解释道:“阿柠说娘亲没有取名所以我给她取名阿柠。” 紫嫣这才恍然大悟,“好名字,就叫阿柠吧!” “父亲,顾先生是阿柠的老师。我与父亲终究会去,由顾先生照顾阿柠女儿放心。”紫嫣说道。 龙辰帝君却说道:“放心?为何会被人夺了尺木?一个道基被毁,修为仅仅一境的少年你何以如此信任他,况且他还是人族。” “天地浩大却无我龙族一席之地,女儿也是毫无办法。起初我也犹豫,可后来我也觉得将阿柠交给他十分好。” 顾长洲忽然说道:“两位放心,顾长洲一定会照顾好阿柠。” “照顾好她……。”龙辰冷笑一声。“顾长洲你可知道她是龙族,世俗王朝能放过他?若要她一世安稳,这天地就必须要有龙族的一席之地,你此刻面对的是万丈深渊。” “深渊又如何,天地不能给我顾长洲给。丢失的尺木我一定会亲手讨回来。”顾长洲决然说道。 龙辰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顾长洲会有这么大反应,所谓关心则乱。 “我相信顾先生。”紫嫣简单的一句,充满了无尽的信任。 紫嫣莲步款款的走到车驾旁。几人的话车上的洛可期他们听得真切,小心翼翼的将阿柠抱了出来。 忽然,墨云渐退,天光直射。 紫嫣从洛可期手中接过阿柠,温柔的搂在怀中。阿柠安静的紧闭双眼。“看来你师父将你照顾得很好,往后可要好生听先生的话,锁龙井内暗无天日的日子不要再去记得,娘亲见不到你走江的那一天了,但是无论多么困难先生都会为你考虑的。” 紫嫣回过头浅浅一笑,“对吧!顾先生。”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 紫嫣将阿柠递给龙辰帝君,男人的手微微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显得有些手脚无措,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抱外孙。 龙辰接过阿柠,一脸笑容,“跟你长得是一模一样,往后也是个美人胚子,可以外公见不到了。” 龙辰摸了一把眼泪,“逆龙鳞在她身上我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今日能够见到女儿,抱抱外孙,足以。多亏了你顾长洲。” 龙辰帝君一边抱着阿柠一边对顾长洲说道。顾长洲也笑了起来,自己从小孤苦伶仃此刻见着阿柠与家人相见虽然未能醒来,也十分为她高兴。 现在想来宋大人其实是早已盘算好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来此一遭。 浓情过后。洛可期等人也下了车。顾长洲问道:“前辈既然知道就醒阿柠的办法,为何不出手。” 龙辰帝君将阿柠交给紫嫣,“尺木丢失唯有龙晶本源可以暂时固本,自我龙族被血洗之后龙晶本源也被那些人剥夺殆尽。不过旧龙城中还有一缕,应该在中心的大湖深处,只能你去取了。” 龙辰望着这座残破却依然美如画卷的城池,叹息道:“老朋友是时候分别了。” ………… ………… 路难行 第五十一章 神龙印 龙辰帝君踱步城下,抬头眺望,“顾长洲这旧龙城原是我龙族栖身之所,共有三山六洞若干湖泊,龙族消亡之后不知何人所为将其落入此处。” “旧龙城蕴涵丰富的山水气运,其中瑰宝无数,你可以知道为何至今无人能够据为己有。” 顾长洲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晚辈从未听闻过天下有此一城,虽多读过几本薄书,但是对于藏真岛之外的事物涉猎甚浅。” 龙辰叹道:“我龙族乃昔日神庭四灵之一却不想落到这般田地,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旧龙城下是我龙族累累尸骨,千古积怨。” 龙辰单手对着旧龙城一拂袖,原本仙气缭绕的方圆数里,突然之间黑色盈庭,地煞阴气悬天,万鬼恸哭。 陈九儿吓的魂飞魄散直吐舌头,一蹦直接跳到了方庭恺身上。“啊!死定了,死定了,鬼啊!” 方庭恺使劲的要将他拽下来,嘴里说道:“瞧你那狗胆大的随你爹。” 洛可期捂着柒儿的眼睛,小姑娘乖巧的不去看。因为那些恶鬼怨灵皆是死前惨状。 紫嫣抱着阿柠热泪盈眶,不忍直视。 顾长洲望着这一幕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这震撼的场面让他心头猛颤。“前辈这是……。” “这是我龙族陨落的族人,心有怨念,魂归故里而不散,最后化为恶灵。旧龙城未能落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悠悠千古,曾经的龙族故土也应该重现于世了。”龙辰怆然道。 万千怨灵忽然狂暴,有的披发仗剑,有的存身无头,“人族……人族……杀……杀……。” 冲霄喊声,震人心魄,场间众人耳内轰鸣。 几个孩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神情惊骇,已是说不出言语。 “我龙族曾经傲立世间即便高位之上也未敢小觑。这些怨灵生前的实力也是强大绝伦,所以死后所化怨灵异常强大。” “难道十三境剑仙也胜不过这些强大的怨灵吗?”方庭恺咽了咽口水道。 十三境剑修的确算得上一方强者,可是我之一族万千生灵皆死,若非十四境是决计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原来如此。”方庭恺想起曾经那位探寻而来的剑仙。 “顾长洲,你说将来天地之间必有我龙族一席之地,可是作数。”龙辰双目直视顾长洲的眼睛。 “当然,我不想让阿柠过风雨飘摇的日子,或许很难,可又怎么样。”顾长洲望了一眼阿柠,露出淡淡的微笑。 方庭恺大力一拍顾长洲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会鼎力支持。” 陈九儿也缩个脑袋出来,说道:“我也会保护阿柠的。” 龙辰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叶红衣选中的人,果然心性坚韧。我也别无选择,想来这局有人暗中捭阖。也罢,我已是别无选择,遇见你也算是幸运。这旧龙城交到你手中我也放心,是时候旧城换新颜了。” 龙辰气息一变,气势骤然高涨,“我龙族浴血奋战的族人,天地变换世间终有我族一席之地,天道垂怜,你们可以安息了。” 一道金色印记由龙辰眉心而出,光芒万丈。 万千怨灵见金色印记齐齐跪倒,皆言道:“参见殿下。” 龙辰万悲涌心,哽咽道:“去吧!” 众怨灵闻声消散,黑暗也随之而去,天地重现清明。 龙辰举指牵引那道金色印记,一股力量将其悬空于顾长洲身前。 “顾长洲这是神龙印也是这旧龙城的钥匙与龙族王者的身份象征,往后它就交给你了。这座城往后由你经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只是神龙印在阿柠走江成功之后需交给她。这座破败的城可以换一个新的名字,让它重生吧。”龙辰屈指一弹将神龙印打入了顾长洲的眉心。 顾长洲躬身行礼,“晚辈谨记。” 紫嫣走上前来,将阿柠交给顾长洲。“顾先生,紫嫣时日无多,将阿柠托付先生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顾长洲连忙去扶,“夫人不必如此,夫人……。” 紫嫣仍然跪拜下去行了一礼,“我走之后先生不必带阿柠去了。” 顾长洲明白她的用意,“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阿柠夫人放心。” 龙辰走到顾长洲近前,“走江之前务必要替阿柠寻回尺木。” “我明白。”顾长洲点点头。 “你虽然道基被毁,但是却成功踏入一境。足以说明你的天赋与意志,无论是你对我的承诺还是你握住的那把剑,都不允许你成为一个弱者。那巨海十洲之外或许有东西能够帮助你。”龙辰说道。 “前辈是说营式法源?”顾长洲说道。 “你知道?”龙辰诧异道。 顾长洲点点头,“先生对我说过,我也有意要去外游历一番。” “先生?可是董春山……。”龙辰问道。 顾长洲一顿,才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先生的名字。挠了挠头,“晚辈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老秀才。” 龙辰一听,“老秀才。”大笑起来,“原来是他,哈哈哈。” 这时一道有力的声音自龙辰耳内想起,“我师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弟子啊!放心去吧!小丫头他会照顾好的。” 龙辰会心一笑,对着圣祖庙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最后一缕残魂也随着缓缓消散。 紫嫣猛然跪地,大喊“父亲。” “嫣儿,不必难过,我龙族未绝乃是幸事。”龙辰笑道。 紫嫣抹着眼泪,伤心未语。 久久之后,顾长洲等人才将其掺扶起来。 “顾先生我用所剩不多的力量,分出具化身维持不了多久,该走了。龙晶本源在城中一处大湖深处,如今有了神龙印你们可以进去了。一旦进入这座城的禁制也将解除,再现世间。”紫嫣说着也随即消失。 天地霍然开朗,顾长洲抱着阿柠,协同众人一同入城。 一行人来到城门,神龙印现城门缓缓而开。 在顾长洲等人入城的瞬间,整座天下无数流光冲霄而起。 直奔这座旧日龙城。 ………… ………… 路难行 第五十二章 凑热闹 大宋盛京朝堂之上,年轻的皇帝猛然起身,十分激动,群臣目光同望一个方向。 大隋王朝凌虚剑门、大符王朝清微剑宗、洪武王朝霸刀宗等山下宗门各有一道身影掠出。 就连不少山上仙家府邸、洞天福地也有人破空而去。 风雪城,陈三儿两口子的茶水铺子来了一位锦绣华服的年轻人,正是曾经上岛的宁允南。 “这不是三皇子殿下吗?怎么我宰了你的人,出了藏真岛就要算账了不成。”陈三坐在长凳上,斜靠着。 宁允南笑道:“我只是来吃茶。这风雪城虽是大隋的地域,但是城内之事全由城主打理,听说脾气不大好,我虽然贵为皇子,也不敢胡来的。” 这时陈灵儿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也没注意堂里坐的是谁。便大呼道:“爹,顾长洲那小子真行,这动静可是不小,这下有好戏看了。” “有啥看的,不就是见人眼红生歹心,没啥新鲜的。”陈三儿说道。 陈灵儿凑到陈三儿旁边,“你说会不会打起来?” “我怎么知道,万一有人疯狗病犯了呢!”陈三儿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太在意。“怎么你还希望干起来啊?” “当然希望了,最好干死几个大修士。”陈灵儿笑道,回头却发现宁允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举着杯子。 “哟!稀客,三皇子天大的热闹不凑,居然有闲心来风雪城吃酒。”陈灵儿唏嘘道。 宁允南笑道:“城主大人说笑,这热闹还是不凑的好。听说陈二公子也在一行人中,你就不担心。” 陈灵儿衣裙一摆,神情淡然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家九儿清清白白。倘若有人无故出手自有人人去讨个说法。” 宁允南不动声色道:“真没想到这顾长洲倒有些本事,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那短命鬼大隋一段路你不也是暗中派人照看么,他这人心太软日后知道了必然会承你的情,你这生意做的是高啊!顾长洲虽然命短,但是他的身上有着与我们不一样的东西。”陈灵儿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城主大人,什么东西?”宁允南问道。 “死脑筋。”陈三儿慵懒的开口。 宁允南忽然回想起那一夜藏真岛的小巷子内,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被人死死捏住脖子的模样,虽有恐惧眼神却未有半分退让。 “的确如此。那些人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不知十二城楼那边有没有人过去。”宁允南说道。 旧龙城与大宋接壤,此刻交界之处集结了数万边军,寒金甲,冷银枪,数名武道将领带队。 “陛下有命,誓死保卫顾先生,若有修士跨界飞行就地击杀。”一名威武将领高声喊道。 众军士齐齐高吼“杀!杀!杀!” 那不远处一条小道,一名手举道幡,身着道袍的老道儿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言语道:“凑热闹,看好戏,哪有王八不倒地。”这人一步一幻影,缩地成寸,乃是道家别具一格的术法神通。正是那藏真岛被才八斗暗中摆了一道的老道儿。 旧龙城,城门口一道身影独立。 老道儿笑嘻嘻道:“哟!老王八舍得挪窝了?” 孙番没好脸色道:“干你屁事!你莫非也看中了这城?” 老道儿一脸狡黠的笑,“非也,非也,我就是凑热闹。” “浩然天下转悠几圈,之乎者也都染上口了。”孙番说道。 老道儿道幡一扬,“你又来干啥了,难道为了当年之事斩草除根。” 这时城门口出现几股异常强悍的气息。 “想不到啊!这藏真岛一个泥腿子能搞出这么大阵仗,嘿嘿有意思。”老道儿笑道。 一位身着火浣衣,头戴流云簪,腰间系着一条天青色芙蓉绦的面纱女子出现,乍眼一看宛若瑶台天仙。一言不发地静静伫立在老道儿不远处。 “大司命来得可是够早的阿!老道儿我近日生意惨淡,您要不买两瓶伤筋动骨丸以备不时之需?”老道儿自顾自的开口搭话。 那女子一脸孤傲之气,冷峻不言,没有搭理他。 “得!实在不行,今儿我忍痛买药送一卦,成不成。”老道儿继续说道。 大司命冷笑,嘴角微微扬起,“我的天衍神术比你那道家占卜靠谱。” “诶,好心当成驴肝肺废。看来这钱,不好挣啊!龙泉剑宗这样的大宗门啥时候能给我两剑也好啊,让我也大赚一笔啊。”老道儿没脸没皮的说道。 正好碰巧南泽阳与几位宗门长老出现,一听这话,一脸愤懑。 老道儿嘿嘿的打起笑脸。 凌虚剑门与清微剑宗两位十二境巅峰剑修到场,皆是神情凝重的盯着那大司命。 紧接着又相继而来诸多人物,皆是修行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随之而来的是一排排甲胄整齐,训练有素的大宋兵甲,将这城门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带兵的正是刚从岳麓书院赶回来的金武,气宇轩昂,铁甲威武。 大司命冷眼一瞟,毫不在意。“金武今日之事可不是你这千骑铁甲能够阻拦的。” “对于大司命这样云巅之上的人物,我大宋千骑兵甲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可是……十万呢!”金武话音拖转。 凌虚剑门与大符王朝的两位十二境修士面色一变。 大司命轻笑道:“想不到大宋的决心竟然如此坚决,那神龙印今日我势在必得,你可以试试。” 金武毫不退让,“觊觎之心可不止你一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是谁今日顾先生的安危,我金武就是身死道消也必定护其周全。” 老道儿不知何时支起了摊子,坐在一侧半眯着眼,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孙番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是站在金武一边,立场分明。 云门山十二城楼,才八斗踏出大掌乐的大殿。余北城腰间挂着三尺青锋,在外边候了好一阵,一同的还有叶云湛背着一个大剑匣。 见才八斗现身叶云湛凑到余北城耳边小声道:“余老大,咱们真要动手?这家伙可是十圣之一,我们在他面前那不是白给吗?” 余北城低声道:“你怕了?” 叶云湛眼珠转动,“倒不是怕,就是有点发怵。” 余北城看傻子一样的看他,“那不还是怕。” 二人的对话清晰的落在才八斗耳中,他微微一笑。“找我?” “要账。”余北城只说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才八斗也是略微有点摸不着头脑,“丫头,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 “那日藏真岛那一剑。”余北城淡然说道。 才八斗这才想起来,“丫头我当日可是在救你,你怎么好赖不分啊!” “是你出的手,自然是要找你。”余北城说道。 “嘿!这云门山风土人情就是不讲道理啊!我师妹这影响力也忒儿大了啊!”才八斗气笑道。 “哈哈哈,这云门山的道理还是有的。你这做前辈的,又是他的师兄,你能袖手旁观?”李太白的声音想起。 “喂!谁是谁的师兄啊!”才八斗冲那云头之上喊道。 “顾长洲可是给老先生磕过头的,你文脉讲天地君亲师,你不认都不行。”余北城说道。 “小姑奶奶,你看你看,我如今这有伤在身你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嘛!拿长右的话说,两手一摊,各不相干,随他去。”才八斗说道。 余北城情绪忽然有些失落,叶云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才八斗笑着上前,“丫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浩然天下那边那么多读书人,总有几个见义勇为的也不全是书呆子,再说了老秀才还在圣祖庙。我如今还不能离开,这满楼剑气刚好替我遮蔽气息。” 余北城这才稍微放心,少女的剑已经越走越快,想起那个青衫少年总是难得的欢喜。 圣祖庙内的老秀才,坐在蒲团之上碎碎念,“长右啊!你那师弟这么出息,你这当师兄的应该多看两眼,如今那些不入流的全都冲他去了,你不出头,谁出头。” 沧海天涯之上的长右,双手抱着后脑勺,单手摘星拖月。“我剑都没了去干嘛?白挨揍?那些人最记仇,我去那不是往死里整,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顾长洲一行入城之后,并不知道当下城门口的动静。 此时更是来了不少人,大晋赵侯、东明观道士、等等。甚至龙虎山那位法箓甚高的黄尊师也到了场,一时间人头攒动。 “哟!今儿这日子,黄道吉日啊!都可以凑一场百家讲坛了。还差那么一两位迂腐的酸秀才。”老道儿看戏的不嫌热闹。 “喂!你文脉今儿的主场,怎么也没来个人维持一下秩序啊!待会这些杀千刀的动起手来,误伤了我这医药费找谁算啊!”老道儿扯着嗓子大喊。 ………… ………… 路难行 第五十三章 神人落地,一剑长空 老道儿这边刚说完一句,一身书卷气的朱璟玄落入场中。 “我就说嘛!这么多人物来此,你文脉怎么也没个动静。都站半晌了,这可不像你朱大院长的待客之道。”老道儿悠闲地道。 朱璟玄一身儒衫落入场中,笑言道:“前辈说笑,旧日龙城距离岳麓书院不远,虽在大宋疆域,但是从来都是一处无主之地。今日重现于世我也不过是长长眼,顺道接我那几个院中学子。” “你文脉盛行天下,如今这座城落入顾长洲手中,你们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凌虚剑门的那位十二境剑修说道。 朱璟玄云淡风轻的道:“张峰,我这小师叔如今的确是这座旧城新主。可是我文脉不会插手此事,若你依旧觉得我文脉捡了这个大便宜,你凌虚剑门也可以去捡一个,到时我必定携我书院莘莘学子前往道贺,而不是想据为己有。” 朱璟玄的这番话态度强硬,气得张峰牙根紧咬。 朱璟玄扫了一眼场间众人,气氛十分紧张,他能够十分肯定,若顾长洲此刻由城内现身必然百死无生。“我说诸位,你们如此跃跃欲试,都为了那神龙印。到底是觊觎这城内的瑰宝,还因为那个传闻。那不过是龙族的一把钥匙,一个身份象征,何至于此。常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道儿在一旁看着情景,心想这朱璟玄还真是能说,可惜没啥用。 大司马轻扫了一眼四周,“朱璟玄今日即便加上你也不足以阻止这些人,孙番实力受损,加上金武与你不过是蚍蜉撼树。” 朱璟玄内心自然知道,心头也是十分焦灼,心底念叨“师祖啊!你们再不来我可真撑不住了。” “这浩然天下今日可真是热闹得很啊!他不够,那我呢!”一道浑厚的嗓音自遥遥天外而来。 那云海之上一粗衣男子御空而行,紧跟着一位手托剑炉的精壮男子。剑炉之上剑气冲霄,浩然天下八方剑气尽数汇聚。正是元藏机与剑时越。 圣祖庙老秀才与董春山并肩而立,目光也落在二人身上。 “这元藏机竟然也会趟这浑水,倒是出乎意料。”董春山说道。 老秀才露出笑容,“师兄可别忘了,我这弟子可是陈九儿的护道人。人是他选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这些人都是大修士,可不是小辈之间的纠葛。” 董春山侧过头看着老秀才,“仅仅只是如此吗?” 老秀才脸色一僵,“那不然呢?他个老小子总不能同那些个不入流的家伙一般想着占便宜吧!” 董春山别有深意的一笑,“小孟啊!这元藏机的算盘你能不知道?师兄是担心那孩子肩上的担子太重。” 老秀才怅然道:“就当我这个先生不称职吧!” 旧龙城上空天幕半开,一身粗衣的元藏机径直而下,宛若神人落地。 剑时越拖着一方可聚天下剑气的无距剑炉随即而至,剑炉之中两柄剑胎玄飞其中。 “今日元某倒要看看谁敢动手。”元藏机只有一句话,目光扫向众人,唯有大司命针锋相对,其他人皆是不敢与其对视。 “元岛主好大的虎威,这里可不是藏真岛。”清微剑宗的那位修士嘲弄道。 元藏机目光一凝,那人后背发凉。“既然你想看看我的态度,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元藏机突然由原地消失,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正是先才那清微剑宗的十二境剑修。 元藏机毫不在意的将其随意扔在一旁,那个头颅就如同一个圆滚滚的西瓜滚到了老道儿的脚边。 老道儿嫌弃的用脚推出去,嘴里念了一段道家超度亡灵的真言法诀。 “这就是我的态度。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藏真岛出了问题,而这旧龙城重建之后藏真岛会落于此处。无论是谁阻碍此事,就是与我为敌,元某这双拳是不会客气的。”元藏机凛然开口。 这些人当中对于元藏机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不多,但是刚才转瞬之间灭杀十二境巅峰修士的手段,的的确确震撼了这些人。 东明观道士、龙虎山黄尊师、大司命却是若有所思。三人心中皆是想到元藏机自身果真出了问题。不过为什么他要将藏真岛落入浩然天下,却一时如何也无法想通。 “元岛主果真是雷厉风行,出手果断。传言岛主乃当世武道顶峰,我倒想瞧瞧是不是名副其实。”少司命莲步向前。 剑时越一步当前,“看来大司命是想探探虚实,不过出手之前可要想仔细了。我保证他能一拳打死你。若是实在技痒,剑某可以陪你玩玩。” 大司命冷笑道:“剑时越,不得不说西蜀古楼的一辈人中你的胆子最大。十二境,藏真岛待久了见识也浅了?” “哈哈哈,大司命真是说笑,你可看清楚了。”剑时越大笑,单手御起无距剑炉,满空剑气遨九霄。 “大司命,风物辽阔,日月有期,剑气无尽,这就是真正的无距。你可要试试?”剑时越气势磅礴高亢道。 “十三境……不……离十四只差一步。”大司命震惊道。 “哈哈哈,真是让人意外,看来剑时越早已十三多年,真是难得。”东明观道士笑道。 龙虎山黄尊师微微一笑,起了一道金色符箓消失不见。 “哎!哎!哎!怎么就陆陆续续散场了啊!多没劲啊!干啊!”老道儿突然站在自己摊前,不断招手。见那一道道人影逐一散去,一屁股坐了下去,“没劲。” “元藏机,你小子太没意思了。上来就下狠手,人都给吓跑了。我这药卖给谁啊!”老道儿没好气到。 元藏机笑看着老道儿,“无奸不商啊!” “放屁!老子童叟无欺。”老道儿狡辩道。“孙小子,要不要买两瓶试试,你身上那点儿伤我保证药到病除,便宜点?” 孙番拄着鸠杖,撇了一眼老道儿,“滚。” “狗养的些个,什么人啊是不识好歹。”老道儿咋呼道。 元藏机转过身走到孙番身前,“决定了?” 孙番笑着说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也该活明白了……。” “那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元藏机说道。 孙番点了点头,“那暗处的几位果真还是来了。” “你真有把握对付他们?”孙番好奇问道。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敢露头,所以只能等我也在等。”元藏机说道。 “孙老头待会那几个小家伙出来,可别说我们来过,我家那丫头要哭鼻子的。”剑时越说道。 孙番番点点头,答应。 元藏机与剑时越遁空而去,老道儿也追了上去。 金武与孙番依旧伫立城门口,还有零星几人没有散去。 ………… ………… 路难行 第五十四章 龙晶本源 这座消失千古的城内,犹若一副山水长卷。似城非城,云山雾罩,仙气蒸腾,有高楼宫阙,仙宫楼阁。 顾长洲已经走过一大半的地方,深潜了五处湖泊,均未找到那龙辰口中所说的龙晶本源。不过顾长洲并不担心,因为龙辰不可能会骗他,毕竟是自己的后裔。虽然心急希望立刻就能找到好让阿柠醒过来,但是没有那般焦虑了。 顾长洲走在最前头,方庭恺御车在后,几个人四处观望。 陈九儿抱着自己那独门武器,突然说道:“这城也太大了吧!咱们这么半天才找完四处,那三座山看着近在眼前,我估摸着得走到过年。这可比风雪城大了不只是一丢丢,顾长洲你发达了啊!作为堂堂二城主,我决定那座楼阁就是我的地盘了,谁也别跟我抢啊!”陈九儿指着一处精致玲珑的楼阁。 方庭恺唏嘘道:“你小子这脸皮啊!也不知道随谁。咱顾大城主还没说话,你也不客气客气。” 陈九儿大步向前追上顾长洲,“客气啥啊!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谁跟你一家人,怎么?还想分我方家财产不成,我可不想我爹娘多你这么个傻儿子。”方庭恺笑道。 “能分点钱,做回儿子也行。你回头问问你爹娘,要是行我就去,我可不会跟钱过不去。”陈九儿一脸奸笑的看着方庭恺。 方庭恺面皮轻微抽搐,“听说你姐脾气不大好,这话我应该托人带去风雪城,到时候陈大爷这屁股也不知道能开几朵花。” 陈九儿虽说是怕自己那动不动就抡拳的姐姐,但是山高皇帝远。此刻,根本不在意。“我会怕她?我抬手就是两巴掌。” 远在风雪城的陈灵儿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看来啊!你弟弟还是想念你的。”陈三乐呵呵道。 顾长洲的目光已经看到一大片湖,往前走一段,一块石碑赫然而立,写着“龙跃湖”。 养剑葫内的云雷突然躁动起来,雀跃着冲出而来,只见一道白光缠绕着石碑。 方庭恺与陈九儿各自的两从半与独门武器同样相继而出。方庭恺猛然一惊,一把就要扑上去抓住,两从半骤然间的速度太快方庭恺身子腾空扑了个四脚朝天啥也没抓着。 陈九儿捧腹大笑,没曾想自己手中的独门武器也飞了出去。突兀的变故使陈九儿因紧张而抓得太死,导致整个人完全被拖飞出去。一声清亮的尖叫划破长空,“啊!” 陈九儿头晕目眩被拖得径直往前飞,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最后依然没能抓住甩了下来。 “啊!啊!啊!”陈九儿在半空张牙舞爪。 顾长洲回头一看,两柄武器刚好错过他,还来不及后怕便一个纵身去接陈九儿,两只手举着青衫晃动。 只听“嘣”的一声,“哎哟!哎哟!活见鬼了啊这是。” 终是慢了一步,顾长洲尴尬的举着双手,愣了愣,“没事吧!” 陈九儿猛的一下爬起来,捂着屁股。“没事儿,没事儿,我什么场面没见过。”那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方庭恺忍俊不禁,“你可别硬撑啊!” 陈九儿眼眶都湿了,“我说没事就没事。” 洛可期打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方庭恺止不住笑,陈九儿一瘸一拐的摞上车。“没事,没事,纯属意外。” 下一刻几个少年却目光同时望向一处,便是那块写着龙跃湖三个字的石碑。 三件兵器全都玄飞于石碑之上,似乎非常喜欢。 “这是怎么回事?”洛可期指了指。 顾长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方庭恺摸着下巴思考,“我好像认得这东西……就是想不起来了。” “得了吧!又开始吹牛皮了不是。”陈九儿说道。 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忽然微微震动,一道美艳身影出现。 “你阴神不是白日无法现身于日下么?你怎么出来了,就不怕形神俱灭。”顾长洲说道。 徐水波笑道:“这里可与别处不同,这里是一处自由之地。顾长洲你答应过我会在浩然天下替找一个安身之所,我觉得这里便挺好。” “可以。”顾长洲直接说道。 徐水波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痛快的答应了,“顾公子果然言出必行。那石碑乃是一块云生石。” 方庭恺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云生石。这可是至宝啊!” “一块破石头还至宝,我家后院多的是。”陈九儿不屑道。 “你小子懂个屁!这云生石可砥砺世间兵器,就是俗世凡兵那么一小块都能提升几个品秩。即便是仙剑受创经过云生石的砥砺也可修复。” “不错,只是没找到这里有这么一大块,真是难得。”徐水波说道。 “真的假的?这么好的东西,这里堆得到处都是。”陈九儿再那块大石碑后面指着一处地方。 方庭恺几个跑过去,一看也是唬了一跳。“卧槽!顾长洲咱们发大发了,这一块丢到外边去绝对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三件兵器心满意足停下来,斜在一旁。 徐水波也是吃了一惊,她曾经在一处山水秘境见过两指大小的一块云生石,引得一方修士不惜性命相争。这么多的云生石堆砌在此处如何能够不震人心魄。 几个人正吃惊于云生石,不想顾长洲突然就猛然跳下了龙跃湖。一直往湖底深处下潜。 不会术法神通的顾长洲憋着一口气在龙跃湖底搜寻,换了三口气之后终于在湖底一处峡石内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金色晶体,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散发着浓烈的龙族气息。 顾长洲取到龙晶本源便径直返回。偌大的湖面荡开水纹,顾长洲举着挥手十分高兴道:“找到了。” 青衫少年的笑容在阳光下随着水纹的荡漾如同初生的莲花般灿烂。 方庭恺几个人也高兴道:“真的?快快上来。” 顾长洲上了岸,几个人围在一起将阿柠抱了出来。 顾长洲手里的龙晶本源突然自行玄飞于阿柠眉心,一股纯净的金色能量透入阿柠体内。 “太好了!成了!”陈九儿雀跃道。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顾长洲终于长舒了口气。 ………… ………… 路难行 第五十五章 温仑大怒,弃入书院 小阿柠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长久的昏迷另小姑娘意识恍惚。片刻后又猛然坐了起来,嚎啕大哭,嘴里不断喊着“师父”又不断叫着温仑的名字。 惊得其他几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柒儿乖巧连忙上去用小手轻轻地拍着阿柠后背。 顾长洲将阿柠抱了起来,十分温柔的说道:“师父在呢!都过去,没事了,没事了。” 阿柠将头深深地埋到顾长洲怀里,眼泪滚滚的落下。青衫少年的胸口很快染湿了一大片。 绿绡裙小姑娘脑海中还回荡着那日温仑与顾长洲被重伤的场景,惊魂未定。 方庭恺他们沉默着没有说话,几个人心疼的看着阿柠。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温仑与顾长洲当时的伤确实令人心头悸动。小姑娘心神恍惚也在情理之中。 顾长洲温声细语的安慰了很久,并且告诉阿柠温仑救治即使也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便会醒了。 阿柠抬起头,水汪汪的眼、湿漉漉的脸,伤心极了。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陈九儿凑过去伸着脑袋,“当然是真的,他们的话你不信,我陈九儿的话你总该是会信的吧!” 阿柠喃喃道:“我当然相信师父的话。” 顾长洲笑了笑,将阿柠抱到车前,掀开帘子温仑安静的躺在车内。“应该还有一阵子才会醒,没事的。” 阿柠扭了扭身子爬上车,蹲在温仑身边,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说话极少,心头极热的少年。 阿柠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温仑的气息紊乱,小姑娘伸出小手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头发。一张苍白的脸完全露了出来,虽说一路过来大家都十分用心的照顾,可是内伤靠养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不待众人反应,阿柠双指猛然往心口一戳,一颗精元十足的血珠悬于面前。 顾长洲心疼不忍却也没有说话。陈九儿大大咧咧却也晓得这是阿柠的心头血。 寻常妖族的心头血已经是极为珍贵,堪比自身夺天地造化的内丹。这真龙的心头血更是不必说。 “阿柠,温仑好生静养很快就能醒,你怎么还这般……你如今也是初醒,要是有什么事可怎么办。”陈九儿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是抱怨。 阿柠的小脸白了两分,一张小嘴咧开,花开般的笑容。“如果是你,阿柠也会这样。我不想大家有事。” 陈九儿一句话也没说,干站着。 服下心头血的温仑,体内的血肉肌理如同得到养分,断掉的骨骼飞速愈合。 过了半晌,温仑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眼皮缓缓张开。见到一张小脸灿烂的阿柠。 温仑撑起身子,感觉身体一如既往,并且比之前更加有劲。不过还没来得及想这些。直问道阿柠:“怎么样,没事吧?” 阿柠笑着摇头,“没事,没事。” 陈九儿瘪嘴道:“算你有良心。” 温仑这才放心下来,左右扫视,看见一群人看着自己。 起身下车之后,才问道:“这是哪里?” 方庭恺站在旁边轻声道:“旧龙城。” “旧龙城。”温仑喃喃道。忽然想起来,吃惊的看着顾长洲。 顾长洲笑了笑,点头确认。 “娘亲说这是我们曾经的家。”阿柠说道。 顾长洲低下头笑容满面的看着阿柠,阿柠仰着头也是一脸笑容望着他。“这里以前是家,今后也是家。” 阿柠笑哈哈,“真的吗?师父。”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当然。”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雀跃起来,“阿柠有家咯,阿柠有家咯。”拉着柒儿就开始跑起来。洛可期身为大姐姐,生怕两个丫头磕着碰着,抱着两只水运龟追在后头,边跑边喊:“慢一点。” 剩下顾长洲几个人在原地。 温仑突然说道:“尺木还是丢了。” 顾长洲点了点头。温仑双目大张,一把拽住顾长洲的领口,暴怒道:“顾!长!洲!你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失去尺木的后果。” 方庭恺与陈九儿被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冲上去分开两人。顾长洲伸手示意二人不必。 顾长洲并未生气,回答道:“我知道。” 温仑激动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让她等你,你知道你还让那群人得手。等到你了,又如何?!!!” 顾长洲没有说话,温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也在想,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被拽住的顾长洲也没有挣扎,解释道:“如果不那样做,所有人都会死。” 温仑终于放开了手。顾长洲说得不错,如果当时所有人报团必然皆受牵连。可是温仑心中依然一口心气不平。 顾长洲知道如果没有温仑的挺身而出,阿柠凶多吉少。这也令青衫少年后怕了很久。 “十年,阿柠走江之前我一定会讨回尺木。”顾长洲说道。 温仑看了一眼顾长洲,“你道基崩坏,花了多大力气才步入一境。即便你上了那座山又如何?凭你一人,难如登天。” 方庭恺劝言道:“情况复杂难免疏忽,尺木的事再想办法,还有我呢。” “对对对,还有我。”陈九儿我说道。 温仑没有回应他们,对顾长洲说道:“你一定要取回尺木。” 顾长洲目光直视温仑,肯定的说道:“一定。” 温仑只说了一个一个字“好”。便扬长而去。 顾长洲看着温仑的背影,“你去哪里?” 温仑没有停下脚步,“既然都有道理,那我就做这天下最没道理的人。” 陈九儿喊道:“不上学了?” “没道理自然不用讲道理,不讲道理还学什么道理。” 温仑的话陈九儿听着像是绕口令,摸不着头脑。 方庭恺与顾长洲内心十分担忧。 这个言语极少的少年径直出了旧龙城,城门口逗留之时将一群人骂了个遍。自此之后再无人见过温仑,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也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后来温祭酒以占天之术也未能寻到一丝踪迹,传言说有人在浩然天下之外的某处福地见过一次,猜测或许已经死了。只有顾长洲与方庭恺始终相信他活着。 ………… ………… 路难行 第五十六章 简陋金身 旧龙城中,山湖城楼冷清空寂。 顾长洲一行人在龙跃湖边目睹温仑离开,没有人知道那个少言寡语的少年在想什么。 方庭恺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顾长洲问道:“你可是答应过要把人送到书院,就这么让他走了?” 洛可期也看着顾长洲,手里小木盆的两只水运龟四处攀爬,已经过了盆口。 顾长洲开口说道:“温仑一旦心中做了选择,便没人可以左右。” “也对!这家伙话少,但是认死理。”陈九儿说道。 阿柠乖巧的在顾长洲身边,“师父,温哥哥还会再回来吗?” 顾长洲微笑道:“当然了。” 阿柠这才会心的笑了起来,也不那么伤心了。仰头望着头顶天空大片大片的白云,“好美啊!” 顾长洲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天空更适合居住,而不是仰望。” 阿柠嘟囔着嘴,“可是师父说不能随意露出本相。” 顾长洲语气温柔的说道:“在家里自然可以。” 阿柠眼眉一挑“真哒?”这俏皮模样十分可爱。 顾长洲笑着点点头。 阿柠风一般的冲到柒儿身边,抓住洛可期与柒儿的小手道:“柒儿、洛姐姐咱们腾云好不好。” 柒儿一听激动得手舞足蹈,转眼之间一道金色龙影载着两人腾空而去,那头顶云海之上欢声笑语。 陈九儿提着独门武器那叫一个羡慕,冲上喊道:“阿柠,带我一个啊!我赶明请你吃这天下最大串的糖葫芦。” 方庭恺突然一下叩在陈九儿脑瓜上。 “喂!方老三干嘛!”陈九儿瞪眼道。 “人几个女孩你凑什么劲。”方庭恺白了他一眼。 “关你屁事!你别让我逮着机会,我一定整死你。”陈九儿叽叽咕咕的。 “你呀!这辈子没机会咯。”方庭恺悠哉哉的道。 “对了,顾长洲。你就不怕那些人对阿柠出手。”方庭恺好奇问道。 顾长洲并未隐瞒道:“这旧龙城能够存世至今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城需要何等境界能够破开,但是寻常大修士应该不可能。” 顾长洲目光落在三座高峰之上,神龙印内记载着三座峰峦的名字。 主峰,昆凌峰。高出日月,相去万里云色峥嵘。与那被誉为万山之宗,道教神山的昆仑山也是不遑多让。 两座次峰分别为,玉枕峰,琉璃峰,同样是气势磅礴。 三座山峰相辅相成,与昆仑山的区别在于,阴阳家一位大能以无上神通将风水龙脉源头引昆仑山,才成为仙家宝地。而昆凌三山,则是自有风水龙脉。即便已经大不如前,却也是神妙之地。 想到这里,顾长洲看了一眼徐水波。“如今这里山水气运是不错,可是你无法获得正统神位,不过暂时寄居此处修养生息并无问题。等大宋那边落实之后,朝廷会下一道敕令正封你,到时就不用东游西荡了。” 徐水波缓缓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妾身谢过顾先生,顾先生既是一城之主,往后徐水波愿效犬马之劳。” 顾长洲摆了摆手,“徐姑娘不必如此,他日得正神位定要造福一方百姓,功德善业都是你自己的。不可再害人,否则我亲自动手。” 徐水波诚然答应,也不敢忤逆。毕竟,光凭顾长洲一个文脉的辈分便能将其压得死得不能再死,这里毕竟是浩然天下。 顾长洲想到那无头山神韩重,摘下养剑葫,四处搜寻。 方庭恺与陈九儿望着他,“喂!你找什么呢!” 顾长洲扬了扬手中养剑葫,“找个地方给人重塑金身。总不能等我们去了书院再折返回来吧。时间很赶的。” 方庭恺与陈九儿才恍然大悟,想起无头山神来。 三人驾车,合力在琉璃峰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风水宝地,简单搭了一个棚子,香炉、庙具啥也没有。只是在琉璃峰附近的土坡上挖了些五颜六色的泥土,做了一俱还过得去的泥身法象。 立好之后,顾长洲反复确认不会被雨水冲刷后,才打开养剑葫。“如今你只能暂时将就着这尊泥身,待借这方山水气运真正稳固神魂之后,再为你塑一具金身。” 一道无头金甲出现,单膝行礼表示感谢,而后缓缓没入泥身。 完备之后,三个人坐了下来。 方庭恺突然问道:“顾长洲,这家伙若没有香火可受最后还是得嗝屁啊!” 顾长洲点点头,“不错。可是要有香火首先得有人。” 顾长洲突然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笑着开口道:“如今你也算是一方城主了,怎么着也该出点力吧!” 方庭恺一听顾长洲这话,笑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顾长洲由云雷之中取出那一袋神仙钱,小心的打开取了几枚。剩下的交给方庭恺,“你们家的生意遍布四海,人才济济,所以我想请你经营这座城。” 方庭恺一愣,“你的意思是要将这座城开放?” 顾长洲点点头,“既是城,自然得有人。具体的怎么做全由你决定。让天下好好看看这座城。” 方庭恺猛力一推,“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事我哪里做得来。” 顾长洲笑着看着方庭恺,语气极诚恳地道:“当我求你了,你也是城主出力也是应该的。你知道我道基崩坏,命不长,可又不想死,所以我要远行寻救命之法。……我不能死。” 顾长洲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方庭恺心头震了一下。一句“我不能死。”包含了太多。方庭恺知道顾长洲练拳是为了锁住精元,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方庭恺迟疑了很久,才开口答道:“我试试。” 顾长洲笑了起来,很开心。“你的剑一定会练得很好,我还真想看看。” “那就别死。”方庭恺说道。 陈九儿在一旁什么都听明白了,什么也没说。心里其实很担心顾长洲,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没说话。 阿柠几人已经返回,望着时辰差不多。顾长洲收拾之后,带着大家出城。 身后那尊五色土铸造的泥身被山水气运包裹,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方庭恺驾着车冲顾长洲说道:“穿过去就是岳麓书院,咱们干嘛还要走开始的路出去。” 青衫少年一边走拳,一边说道:“现在的城门口可是很热闹的。” 陈九儿一脸疑惑。 ………… ………… 路难行 第五十七章 阿柠的护道人 旧城门口。 当下已经集结兵甲万余,骑步皆有,尽执金戈,列阵于路。金武凝结拳势,大有随时暴起出手之意。 朱璟玄一身儒衫同孙番站在一处,读书人的气质尽显。 “孙老,几个难打发被元藏机两个逼退,这剩下的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你这身子骨熬不熬得住?”朱璟玄低声道。 孙番手中的鸠杖轻微一转,“我吃的盐比这些个小辈米都多。虽说被你那师弟重创,但是守这道城门还是不难的。” 朱璟玄笑道:“孙老这心思倒是真让人猜不透,替世俗王朝守了这么多年锁龙井。如今却反过来要护这丫头。” 孙番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世上的因果,逃是逃不掉的。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守着这方寸之地,混个吃喝就行。” 朱璟玄笑道:“知足者常乐!” 旧城门口,半空中仍然聚集着不少强者。至于是凑热闹,还是另有所图都无关紧要,该来的总会来,该出手的也绝不会留手。 这时一队少年,正缓缓由城门内走出。方庭恺架着车,见着人影幢幢,兵甲列阵,气氛十足的紧张。 因为他们的出现,空气突然生出几分凉意。 方庭恺小声对顾长洲说道:“我就不同意走这里,你不信。你看看现在这阵仗,但凡有点火星子,非炸了不可。” 顾长洲跟随马车,走到前头。很快便看见气势剑拔弩张的金武,还有淡然自处的孙番,以及一位儒衫中年男子,看上去彬彬有礼。点头向几位致意之后。 顾长洲先同金武打了招呼,“金将军携重兵至此,所谓何事?” 金武有礼道:“顾先生,这座城的现世会引起不小的风波。金武带兵只为今日先生能够全身而退。” 那些半空中零星的人影,个个气息不凡。一位身披蟒袍,冷面秀容的人突然开口:“金武你身为大宋王朝一国之将,位高权重,武道境界更是媲美宗师。竟然称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为先生,真是自跌身份。” 金武笑道:“金武虽是一介匹夫,但是也知道礼数。顾先生的辈分在这浩然天下即便四大书院的院长与夫子也得称一声师叔。你赵侯可是大晋皇族,今日包藏祸心就不担心?” 赵侯,原名赵无极。乃是大晋王朝亲王,当朝皇帝的亲哥哥,行事独断专横,手段更是很辣。赵无极所掌权的断狱司,在世俗王朝的名头响亮。即便是一些仙家府邸、山上宗门的供奉强者,甚至是一宗之主,任你修为如何高深入了断狱司便再难重见天日。浩然天下断狱司三个字另无数人闻风丧胆,掌管这样一处地方的赵无极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金武的话落入赵无极耳中,对方毫无波动,淡然道:“文脉诸贤我赵无极还是十分敬重的,只是这个毛头小子虽是孟先生的关门弟子,这般年纪能做出几分学问?你们拿它当宝,在我眼中他什么也不是。” 赵侯轻轻地扫了一眼顾长洲,那是一种极为淡然的漠视,甚至连轻蔑都谈不上。“今日我必做两件事,一带走这世间唯一的真龙后裔,二是取得神龙印。” 话音回荡在空中,那种志在必得的气势令人心头烦躁。赵侯身体周围然起血色的风暴,十二境巅峰的修为令场中修为偏低的修士与顾长洲几个少年步步逼退。 孙番轻抖鸠杖那股血色风暴带来的强烈压迫感才逐渐退去。 顾长洲步子向前将几个人挡在身后。 朱璟玄皱眉道:“赵无极,凭你一人只怕难以如愿。” 赵无极嘴角划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是吗?”音落之后,虚空中有五人瞬身至其身旁。 五道身影道道气息强横,俨然皆是早已步入十二境多年的强者。只是还未有人能够认出五人的身份,因为他们皆是玄衣蒙面。 赵无极的表情满是得意,笑道:“在这小子踏入大宋边境我便开始布局,东明观道士、龙虎山黄尊师他们的出现是必然但是依然无法逼出元藏机,所以阴阳家大司命才会出现。而元藏机如今因为某些算计,无法长久离开藏真岛,所以这步棋很稳。” 顾长洲几个少年怎么也未曾想到,他们的处境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 朱璟玄一步踏出,“赵候,可别忘了长右师叔的话。他的剑能落白玉京,你大晋自然也能落,只是能不能接下这一剑可不好说。” 赵无极冷笑道:“长右的确说过以大欺小他会讨道理。可是朱院长可知当下的长右根本脱不开身。才八斗境界跌落不足为惧。韦善俊坐镇十二城楼,近日妖域强袭也是脱身不得,就算她能来也不过十二境巅峰改变不了什么。” 孙番躬着背,一张老脸毫无波动的道:“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不过单凭你六人想要在我三人与这万甲死士手中如愿,只怕也是难。” 其中一位十二境修士凛然道:“何必废话,直接动手。” 赵无极伸手阻拦,“孙老替我世俗王朝镇守锁龙井劳苦功高,一身道行精深虽然受过重伤可毕竟也曾是十四境的人物。孙老你若不出手,我保证世俗王朝曾经的交易会更诱人。” 孙番邪邪的笑了起来,“噢,赵侯既然开了金口想必不会太差。” “哈哈哈,孙老不愧是孙老。”赵无极狂笑道。 “只可惜……换做以前我肯定乐意之极。这人啊,上了年纪看得也淡了,对有些东西不那么执着了,变个活法也很有意思。往后我就是这丫头的护道人,顺道看大门。”孙番笑意盈盈的转头看向阿柠,在等一个答复。 绿绡裙小姑娘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这个佝偻老人,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脸。 顾长洲冲孙番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孙番转过头直视赵无极,“顾大城主,凭我孙番的名头,看道大门还是行的吧!虽然身子骨弱,但是比我年轻身强力壮的也被我熬死了好些。” 方庭恺嚷嚷道:“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孙老看大门。我出钱在这城里给你选块上乘的风水宝地,保证比那些仙家府邸还好。” 顾长洲也是点头赞同。 “这不行,我就要这道门。给我在旁边结个草庐就行。”孙番说道。 “一切如孙老所愿。”顾长洲说道。 “那就行了。”孙番笑道。 下一刻,孙番踏步而出………… 路难行 第五十八章 金武的意志1 这一步天光云影,孙番头顶上空风云皆散,心胸开阔之下疏狂难当。 “想不到你大半辈子没白活,招揽了不少人物,这五位十二境修士放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有绝对的杀伤力。只可惜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不曾踏入那个传说之境的我,即便丢了四层境界也不是你可以算计的。”孙番双目一寒。 朱璟玄靠了上来,若有变故也好有个救应。他抬头看着赵无极以及身边的数位十二境强者,又不察的撇了一眼龙泉剑宗等一些宗门之人。见他们暂无态度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赵无极的人已经十分难以应付,若他们横叉一脚只怕就算加上金武统数的十万兵甲也无济于事。可是他又担心这些人盘算着如何坐收渔翁之利,毕竟人心隔肚皮。 朱璟玄正权衡间,孙番的身上猛然间如同波开浪裂一般,爆发出恐怖如斯的力量,那股力量势若山岳无形压去。 金武身为一朝名将,武道强者,对于战机的把握非常人能比。一声令下,手下将士人马排开,跨马舞戟,急同风火。将一群少年团团围住,兵甲皆是存死守之心。 顾长洲看着孙番,仍不住出声喊道:“孙老……。” 孙番虽然昔日也是十四境强者人间上游,但是毕竟境界跌落。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当下他散尽一身道行,只为争一个机会。 狂暴的力量中夹带着孙番对于境界的领悟,其中两位十二境修士瞬间化为血沫。金武更是乘其他几位收拢心神抵御之时,纵身而起,拔拳而动,拳拳暴力无匹。 赵无极等余下的几位全力出手,各显神通,不愧为十二境大修士。很快便完全抵挡住了二人的手段,孙番的气息在变弱,金武的拳却不曾停下。 赵无极衣袍舞动与金武对在一处。能与金武这样的纯粹武夫硬拼体魄,虽然落入下风却令人心悸。 金武暴雷一声,在半空之中凌虚一踏,递出一拳,望之如火如荼。 大拳宛若神人捣海,赵无极被径直砸飞出去数丈。这还是他不断以手段卸去拳劲的结果。 赵无极稳住身形,开口道:“金武浩然天下的纯粹武夫当中你算得上一号人物,只可惜……值得吗?” 金武银甲抖擞,长拳一舞,山河动荡,却未说话。凌厉的眼神已经告诉了赵无极答案。 赵无极朝孙番的位置看了一眼。散尽修为的孙番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鸠杖,嘴角的血丝红透。 “孙老一身修为散尽,再无力出手。凭你与朱璟玄只怕难以力挽狂澜。”赵无极的声音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味道。 金武一双铁拳握得更紧,“你可以试试?” 金武高声吼道:“大宋的将士们,我大宋有朝一日必能独立天地,为这天下改换新颜,天下百姓将真正的福泽万代。我金武一介匹夫不谙其中道理,但是陛下大才。虽年幼,但已有经国治世之能。我们身为将士受浩荡皇恩,蒙百姓信任,当舍身报国,死而后已。” 大宋兵甲个个高声呐喊“舍身报国,死而后已。” 赵无极眼神深眯,突然间暴怒道:“金武,你大宋真的要将一国运势赌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身上?眼下这大宋十万兵甲曝尸荒野,你大宋必然元气大伤,就不怕被各大王朝分而食之?” “赵无极,难道大晋真的想要千秋万代都受制于那个规矩?要做出改变是需要流血,我大宋已经做好了流血的准备。”金武说道。 赵无极略有触动,不过却扼制住了深想。“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刀兵相见了。”赵无极单手一招,一柄通体血红的剑出现在手中。 此剑名为“血妖。”是十大异兵之一,以鲜血为食,杀力无匹,上一任主人乃是妖域曾经的十二王座之一,被李太白斩于战场血妖也不知所踪。却不知如何落到了赵无极的手中。 金武忌惮的打量着血妖,“想不要这异兵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中,此剑嗜血,摄人心魄,你就不怕被其夺了心智。” “不过是一柄与众不同的剑罢了,我既是执剑者必然为我所用。”赵无极淡然道。 龙泉剑宗以及其他一些宗门人,不经倒吸一口凉气。“毕竟这血妖剑背了太多血债,死在它之下的浩然修士多如牛毛。” 赵无极已经不想再拖下去,因为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失去耐心的他,冲剩余三人道:“动手。” 三位十二境修士暴略而出,寻常甲士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几人所过之处,将士倒地身死。 可是大宋兵甲个个勇气百倍,明知不敌依然枪刀相迎。前赴后继的如同堆着人墙将顾长洲几人围住。 顾长洲透过缝隙,见到修士过处无不披靡,大宋的将士纷纷倒地,平地流血。 洛可期几个被方庭恺与顾长洲用身体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激烈的打斗声。 顾长洲放下竹篓,手中的云雷握得更紧了。大宋不惜兵力保护,眼睁睁见群兵乱舞,呐喊冲杀。 在朱璟玄的力拼之下方才损失不那么惨重,可依旧死了很多人。 赵无极手执血妖,通体血红的光晕妖异之极。“金武,我赵无极算不上好人。但是我确实不想杀你……。终究是立场不同……。”赵无极突然眼神恍然。 金武面对手握血妖的赵无极,终是不敌。一双精铁护腕被震得粉碎,手臂上深深地裂痕之中带着血妖所发的诡异剑气。缕缕剑气疯狂的破坏着金武的手臂,男人毫不在意。 面对赵无极的一番话,金武只是淡然一笑。“立场……。”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赵无极,“这山下若真有立场,便不会不闻是非。而赵侯这样的人立场鲜明,非黑即白。”金武说着说着,呕了一口血,正色笑道:“这条路,我大宋是一定要走的。走到灯火通明,云雾渐开。” 金武伸手缓缓褪去铠甲,“陛下有冲天之志,我金武一介匹夫,虽无雄才,但好在有一身蛮力尚能用处。” 铁甲褪去,风乍起,浩瀚天地中一名布衣男子双拳紧握。浑身气势暴涨,风止意难平。 赵无极双目猛凝,大喝道:“金武你疯了……?!竟然自断前路,强行凝聚九境,你这样做于事无补。” 金武冲天而起,猛开一拳崩碎了自己身后那一条金光大道。漫天金光激射而来反补金武,金武大笑道:“武夫十境通天路,我心向往之。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 当下金武自断武道前路,一生止步九境,为了换这当下一刻。 所有人此刻目光投向金武,皆被其豪情震动。 朱璟玄抬头,他看到了金武心里的那团火。心生佩服,那是与宋子文一样的。 ………… ………… 路难行 第五十九章金武的意志2 旧龙城外的风吹草动,一直有各方势力窥探,除了世俗王朝之外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山上宗门。 各家有各家的传信之术,飞剑传信最为普遍。此刻上宵峰的马天龙乐得拍手大笑。阴翳的眼神里浮现着顾长洲惨死于混乱之中的场景,令他神清气爽。 马天龙与顾长洲表面上其实并无深仇大恨,孤傲的马天龙甚至曾对顾长洲生出过那么一丝怜悯,那是强者对弱者生出的同情。 可是当顾长洲登上了那座山,一切都变了。自己先天剑胚的体质注定拜入某处山上仙家宗门,藏真岛上的同龄人早已被他视若蝼蚁。再加上自己很早便知道藏真岛上的诸多秘密,所以马天龙自认自己才是握剑之人。岛上的机缘颇多可是马天龙从未放在眼中,即便顾长洲将老东阳的风火剑二口给了姬小风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与那座山比起来不值一提。 先天剑胚,万中无一。心气孤傲,志在必得的马天龙却没能达成所愿,却被顾长洲捷足先登。马天龙设想过任何人唯独没有顾长洲,因为在他眼里顾长洲是个快死的可怜虫。 正是这个自己从来不会正眼瞧的可怜虫,却上了那座山,拿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更可气的是。有一天,老东阳突然找到顾长洲要将火儿许配给他,马天龙曾经多次恳求老东阳对方都没有同意,可是却对顾长洲青睐有加。虽然顾长洲拒绝了,但是马天龙的憎恨却依然倍增。 火儿是老东阳带上岛的,没人知道丫头的身世。马天龙的爷爷瞧出了端倪告诉了马天龙,所以其一心想要得到一桩天大的造化。 此刻,旧龙城一桩惊天变故矛头直指顾长洲,世俗王朝半数想要他死,马天龙更想他死……。 金武生生打碎了自己的武道前路,凝就九境。因断得彻底,故强悍非常。只是令人惋惜。 顾长洲望着轻云里迎风招展的拳意,想到先前金武身后的那条金光大道。虽然当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金武若今日未自断前路日后武道巅峰之上必有其一席之地。 藏真岛的武疯子叹了口气又倒在了顾长洲老宅的破椅子上。 极远之外的洪武王朝关圣以及丹水裴沛同样叹道:“九境之下,无人能敌。” 天大的动静,聚满了人。 赵无极的目光终于露出了忌惮,三位十二境巅峰修士竟然被朱璟玄巧妙的拖住。虽然靠着大宋兵甲拼力抵抗,但是依然惊人意外。朱璟玄乃文脉得意子弟,只知其十二境的实力却从未见过出手。 赵无极暗想,“浩然天下的读书人果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眼下这些凑热闹的根本不可能出手,唯有解决了金武,才能够打破僵局。可眼下金武九境刚成,气势正盛,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 金武展开拳架,衣袖摆动,他当然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所以金武乘势而动,如鹤冲天,探天而回,平地一声雷。这一拳落下,天地寂静,拳意滚滚若江海。 赵无极挥剑抵挡,已万分小心,仍然被砸落地下。整个人急速坠落,“砰”一声惊雷炸响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赵无极提着血妖冲出,斩出两道剑气,拉开一段距离。“这就是你们纯粹武夫的九窍玲珑境,果真是强。虽然世间修炼者大多瞧不上,但是不得不说刚才若是近身我已经死了。”赵无极说话的时候,嘴角浸出一丝血线,这是他调息之后的结果,否则就是吐血。 “金武你真的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在这里?”赵无极轻轻抬头,目光投向自己正前方那个布衣男子。 金武决然道:“为了大宋金武愿意舍身成仁。” “星火之能,何用之有?舍身成仁……这个仁可是要牺牲你自己地性命的。”赵无极说道。 “星火燎原,万灯皆明。”金武话毕,扫了一眼四周那些山上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默而死。”金武笑了起来,滔天拳意再起,宛若六龙回天之势。 此时此刻,大宋盛京的皇宫内。年轻的皇帝宋萧然内心忐忑,面色十分难看,坐在龙椅上目光放远。他知道金武此行十死无生,可是依然心存幻想,他多么希望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男人能够活着回来。 一位朝服老朽未等通报入了殿内,“陛下,李将军传信大晋王朝集结了数万军队横兵边境。” 年轻的宋萧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冷笑道:“现在想救人……晚了。拔我大宋的虎须,崩颗牙才算正常。就让这座天下好好看看我大宋的态度……。” “刘老,传信李将军大晋边军若有异动不惜一切代价摁死在外边。”宋萧然斩钉截铁的道。 刘老,全名刘衡。两朝元老官拜太尉到如今宋萧然这里已经是三代,看似柔弱却刚正不阿,心思缜密善谋,为大宋倾尽心血。 刘衡行礼应声道:“诺,陛下此次我大宋十万将士在那里,老臣担心……。” 宋萧然明白刘衡的意思,这十万将士乃是盛京的骑防营以及皇宫禁军抽调加上周边的兵力才有十万,也就会导致盛京防护薄弱。 “刘老不必担心,朕有应对之策。速速传信李将军……。”宋萧然说道。 “诺。”刘衡转身走出大殿。 漫漫人影的旧龙城,不少人交头接耳,互相窃笑,“你说这九窍玲珑境的金武与这深藏不露的大晋赵候究竟谁能站至最后。” 一人答道:“金武今日必死无疑。” 先前讲话的人略微诧异,好奇“哦”了一声。“虽然武道一途在修炼者眼中不入流,但是九境浑成的纯粹武夫十二境巅峰可挡不住。” 那人笑道:“听说纯粹武夫的九窍玲珑境,百关透彻,神息相合,抬手可移山倒海。那武道十境更是神入气中,气与神合,掌握乾元之力,凝结武道金身不死不灭。只可惜这条路断了,当下金武更是断得彻底,赵候的实力也不止如此。” ………… ………… 路难行 第六十章 金武的意志3 大晋赵候在金武的拳势之下节节败退,拳拳重击之下已是受伤不轻。 大宋兵甲见状士气高涨,个个生死皆抛。 金武一记直拳再度猛然打在赵无极胸口,整个胸膛凹陷下去,大口鲜血迸溅。只见赵无极两眼睁开,硬看金武道:“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宿命。就算今日未能如愿,我也要替我那弟弟留一条后路,无论如何得让他活下去。” 赵无极的身体猛然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生生将金武震退。头顶之上的云海崩生红色惊雷,霹雳作响。 与此同时,大晋皇帝收到传信。中年皇帝望着信纸上的寥寥几字,神色一下黯然下来。信纸上只有一句,“赵候,十三境。”中年皇帝闭上眼睛,脸上的痛苦之色宛若心绞。赵无极是他的亲哥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早之前赵无极便成功跻身十二境巅峰,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此生修炼境界再无法更进一步。只是为了成为一柄锋利无比的杀人刀,为了替自己的弟弟拿到更大筹码,为了他能活下去。赵无极剑走偏锋,强行拔高境界不显人前,代价就是日日受万蚁噬心之痛。 中年皇帝瘫在大殿上声泪俱下,他原本是不同意赵无极的这次行动。可是大晋如今腹背受敌,如果不这么做无法走出困境。他派军十万的用意是赵无极一切顺利接应之用,可是如今十三境一入必死无疑。他站起身抹了抹眼,“来人!拟旨召回十万边军,摆驾出宫……。” 一旁侍奉多年的大监明白皇帝的意思,连忙跪倒下来道:“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时局不稳不可亲身涉险。” 中年皇帝神情失落道:“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总不能就这么死在外边,曝尸荒野。他也是皇族,走吧!” ………… 旧龙城。 赵无极顷刻间爆发出的十三境修为另场间众人骇然。稍有见地的人是因为赵无极对自己竟然如此狠而骇然,另一些则是骇然十三境的实力。十二境修士已是山巅人物,十三境可做云上之人,至于十四境难得几回闻。 方庭恺望着金武与赵无极,显得有些振奋。“顾长洲,十三境人物与九境纯粹武夫的战斗可是不多见的。” 顾长洲目光投向两人,手中一直举着的云雷突然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出剑,凭自己初入一境的实力真是贻笑大方。况且道基崩坏自己要凝出剑气出剑必须要掏空体内所有天地元气,也仅此一剑,这还是凭借别具一格的神息诀才能够做到的。虽然自己很想出手相助,可是有心无力。毕竟自己不是阿阁与尹小龙那样的大剑仙。这样的对决即便是余波,也足以让他这样的微渺存在粉身碎骨千百次。 洛可期在身后一手捂着一双小眼睛,神情凝重,小姑娘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心里实在没底。不过心里还是十分果干的要保护好阿柠。 陈九儿此时此刻也是屏住呼吸,偷偷虚着眼看到战斗的激烈,又连忙佯装闭上。 两相对质的金武与赵无极,相互直视,二人之间的这段距离异象万千。 赵无极已是看清了这局,令纠缠的十二境巅峰退走。他原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没想到自己也成了笼中雀。不经对着金武苦笑,“你早就知道了?” 金武摇头,“我一介莽夫哪有这洞察秋毫的眼力,我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什么神仙打架,我管不着,更管不了。” 赵无极面无表情,旋即望了一眼大晋的方向,看着自己带来的人退远。突兀的一笑,“我一生耗尽心力经营的断狱司就给你了。” 朱璟玄与大宋甲士因赵无极的命令而如释重负,他们的目光齐齐投向金武,随时准备操戈而动。 金武却开口道:“大宋兵甲不得轻举妄动,我战死之后不可反攻,全速撤回盛京。” 金武的这番话与赵无极的想法不谋而合,双方都极为清楚,大宋与大晋死的人再多那些人也不会在意。山下众生的性命于他们不过草芥…… 赵无极手握血妖,遣剑而出,天际之上云气如飞而至。他的身影疾同鹰隼,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道残影。 这是他的最强一剑,亦是最后一剑。这一剑将兵家剑修所谓的兵形于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出剑之后的赵无极轻轻地闭上双眼,会心的笑了起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国京大雨,一人撑伞两人行的场景。那时候他们日子过得特别难,身份尊贵却处处受人欺辱,只因为他们的母妃紧紧只是一位普通的庶人。后来她死了,两个人更是很多次差点死在了深宫角落。正是如此赵无极千方百计的往上爬,为了活下去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那时候他年仅十岁……。 金武望着这势决昆仑的一剑,面容全是佩服之色。虽然与赵无极立场相悖,但是却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世人皆言“断狱司赵候,有人间活阎王之称。没人能想到竟然也有铁血柔情的一面。” 金武回望一眼渐渐后撤的大宋兵甲,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弟兄同样步伐踟蹰。金武冲他们淡然微笑,而后再度冲天而起。 金武揽拳在手,山林摇动,一霎间,四野无声,拳光四射。脚下是清风流水,头顶是日月星辰。这一拳同样倾尽所有。 他大笑起来,“我大宋新路决然向前,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拳剑相交,摧枯拉朽,震得人们纷纷后退。余波之下竟然崩碎数座山峰高崖。 金武被一剑洞穿胸口,五脏六腑被剑气尽碎。他笔直的站立始终未曾倒下去,那犹如丝线般的阴绵剑气仍然在摧毁他的身躯。 赵无极则是被一拳震得原地不动,一手举着刺入金武身体的血妖,犹如木雕。赵无极看上去毫发无损,可是金武拳头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轰然破碎。因为拳势太快,来的太猛,连分崩离析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碎裂。 二人慨然赴死,皆面无苦色。 大宋盛京的宋萧然,尽管知道金武此行必死,可是当那天边凝结的拳意散去,心底仍然不由的生出一股强烈的悲伤。宋萧然望着天空,宋子文与金武为大宋相继献身,两大津梁倒塌大宋算是伤了元气。年轻的宋萧然散去悲伤,努力的让自己更像一位君主。 大宋盛京满城兵甲尽叩首缅怀。 大晋王朝的皇帝陛下在车辇之内一言不发,一心只想接回那个为自己倾尽所有的哥哥。一路上只问还有多久。 十三境修士与九境武夫的拼死,令天幕张开一道极为细小的裂缝。 沧海天涯一叶扁舟之上的长右洒然而坐,一身天蓝色祥云袍被风卷得飞扬飘荡。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千里之外浩然天下那道裂缝。在赵无极与金武决心舍身时这个天下间剑道与剑术第一的男子便瞩目着天穹上空。 ………… ………… 路难行 第六十一章 旧城新名 那道裂缝悬于天际,无人察觉异样。 当下,万丈苍穹之上,剑气汹涌自那裂缝破出。剑气压山河,势大无匹,只是这一剑不是针对别人,而是冲顾长洲而来。 头顶生发的变化场间之人已经发现。不少人第一时间相继退开,观察这仙人举剑冲谁去。 孙番望着头顶的漫天剑气,不经嘲笑道:“终究是气量太小。” 朱璟玄同样内心不解,“这一剑竟然是冲顾长洲而来,他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方庭恺猛然变色,大惊道:“顾长洲,这冲你来的什么情况。” 顾长洲望着气如长龙的一剑,面色犹豫不决,“难道这最后一缕剑意就要用在此处了吗?” 正在他心下不决之时,两道身影同时落入这方天地之下。 一道是圣祖庙的董春山,仙风道骨一袭儒雅白袍。另一道正是沧海天涯,踩着一叶扁舟的长右。 董春山还未开口。长右便道:“人家剑都悬在脖子上了,还不出剑。”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顾长洲说的,顾长洲掣剑云雷,一个纵步飞跃竟然直冲天际。 长右侧目对着方庭恺道:“借剑一用。”祥云袍袖一挥,两从半玄飞入手。他望着顾长洲笔直而去的一剑,只说了一句“真是够烂的。” 而后把剑一横,高喊道:“正愁找不到,来也!” 一笑纵天去,挥剑抹长空。 两道身影化作弧光对着那剑气挥剑斩去,那仙人举剑的剑气竟然摇摇欲坠,最后消失不见,天地归于平静。 顾长洲与长右对立,目光疑惑,不过仍然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样的剑只有一个人。 顾长洲有些尴尬的叫了一声“师兄。” 长右并没有应,只说了一句“你这剑也拿得出手?” 长右没有看向顾长洲,反而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裂缝。“顾长洲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出剑,直到你的剑有所成,否则就别丢人现眼。” 顾长洲这才明白对方为何没有应那一声师兄。顾长洲点头,“明白了。” 长右将剑一抛两从半骤然归窍,“我的剑就在白玉京头上,若要做我师弟就必须取剑。即便老秀才收你入门,我长右依然不认。” 顾长洲恭敬的点头答应。 长右似乎还算满意,再看了一眼裂缝,道:“我要离开浩然天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妹。有机会替我去云门山看看,走了。” 顾长洲突然喊住:“你没有剑,就将云雷带去吧!” 长右大笑道:“我就是一柄无与伦比的剑。” 浩然天下那些藏匿于暗处的剑,跃跃欲试。 “诸位,收好你们的剑。”长右环顾一圈,踏舟冲飞抹去那道裂缝。那些剑寂寂无声。 顾长洲被一股力量托回原处。 董春山叹了口气,“还是这个样子。” 朱璟玄连忙上前,作揖行礼,“老祖。” 董春山笑道:“起来吧!你小师叔如今与你做邻你可要多多照拂。” 朱璟玄连忙回道:“弟子谨记,书院之前便合议过是否将书院迁入这城中。” 董春山忽然笑道:“这事不必问我,顾长洲如今是这旧龙城新主。” “弟子明白。”朱璟玄道。 方庭恺推了推顾长洲,“喂!还不赶快去行礼。” 顾长洲疑惑的表情让人头疼。 方庭恺指了指正在与朱璟玄说话的董春山,“那人可是文脉二祖之一,按辈分你得叫他一声师叔。学问通天,他打个喷嚏浩然天下都得震三震。” 正说着话,董春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顾长洲与方庭恺一同见礼。 身后的几个也跟着行礼。陈九儿看着董春山仙气飘飘,“老神仙可有仙家法宝借我一观。” 董春山看着陈九儿,慈眉善目的摇头,“小家伙气运不俗,大有可为。” 陈九儿正要再开口,被洛可期猛踹了一脚。“疼,疼,疼,干嘛啊?” “顾长洲,小孟无法离开祖庭由我走这一遭。如今这做城重现世间,也该换个名字,我题字。”董春山说道。 顾长洲一愣,这咋还要取个名字,这事儿自己也不是很擅长,想了想。蹲下身子问阿柠,“阿柠你说咱们取个什么名字呢?” 阿柠撅了撅嘴,“北城。” 顾长洲猛然变色,“北城……。” “嗯,北城。我有次见师父睡着唤过这个名字。”阿柠笑嘻嘻的望着顾长洲。 顾长洲突然间身子一僵,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陈九儿趁机起哄,“阿柠,你这名儿真不错。得值不少串冰糖葫芦。” 阿柠用力一转,绿绡裙摆了起来,“真的?” 陈九儿一脸坏笑,“你师娘的名字难道不值这个价?你是没见过她的剑,了不得哟!” 阿柠特开心,拉扯着顾长洲追问“师父,师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师娘可是大剑仙?” 顾长洲一脑门的黑线,硬撑着回道:“现在是一名剑修,不过以余姑娘的天资成为剑仙是迟早的事。” 方庭恺家富甲天下自然听过余北城这个云门山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字。出于八卦扎头到陈九儿身旁,两人嘀嘀咕咕。 董春山自然知道顾长洲这段被人撮合的姻缘,笑道:“凡事顺其自然,无妨。” 顾长洲有礼道:“既然如此就名北城吧!” 董春山缓缓踱步城下,抹去曾经的龙城,题字“北城”。 一众人等看着渐成的两个崭新的字,才意识到这座城真正的再临世间。虽然不少人听过其传说,可是真正了解当中的人很少。 文脉老祖亲题的字,可遇不可求。毕竟董春山可是与三教祖师并肩的人物,即便是坐镇云门山十二城楼有千古岁月的李太白面对他都得客气三分。 顾长洲望着儒雅白袍的老者,觉得看上去十分不一样,可自己又说不上来。 董春山转过头,笑容满面的看着顾长洲。“暗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顾长洲连忙再见礼,唤师叔。只是后面还问了一句“先生可还好?” 这一声师叔在场很多人都能听到,这也正是董春山的目的。只要顾长洲身处浩然天下那这声师叔就能替他挡去很多麻烦。 董春山笑道:“挺好。”而后以文脉一言为法的神通道:“诸位今日便到此为止,若有不甘小韦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在场的人都知道董春山口中的小韦指的是谁,只是谁也不知道韦善俊在长右飞升前往那座天下之际,跻身十四境。一剑劈退了妖域联合大军。 董春山的话落在浩然天下分量十足,人影相继散去。 顾长洲的疑惑董春山一眼瞧破,“小韦是你师姐,如今也在云门山十二城楼独长一城。” 顾长洲这才明白过来,想来长右师兄口中的师妹便是她了。 董春山突然开口,“顾长洲,长右的性子向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他对你期望很大也为你做了不少事。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上了那座山,而是小孟选了你。” 顾长洲点点头,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像长右师兄那样的大剑仙谁又值得他多看一眼。 顾长洲突然岔开话题,“师叔,我想知道为什么世俗王朝对阿柠如此执着。” 董春山看了一眼阿柠,笑眯眯的冲小姑娘招手。阿柠也不怕展开两个月牙酒窝眨巴着大眼睛笑起来。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太复杂,与丫头没有实质的关系,但是一切又围绕着她。”董春山没有多说,只是问时候如何安置。 顾长洲想了想,“到了书院之后随我回藏真岛,再大些再入书院求学。” 董春山颇为诧异,这小家伙确实足够敏锐,虽然元藏机自身出了问题,但是段时间藏真岛依然是个安全的地方。“如若不然让她跟着我去祖庭吧!” 顾长洲一愣,恭敬的谢绝其好意。只说“阿柠年幼正是活泼跳脱的年龄,不便打扰先生与师叔。藏真岛有几个同龄的孩子,相处在一起或许更合适。” 董春山没有强求。“顾长洲你或许将成为这天下活得最累的一个人。” 顾长洲微微吐了一口浊气,“这世间人人各有艰辛,谁又能感同身受。尽力去活就好了……。” 董春山没想到这般年龄的顾长洲会讲出如此深刻的言语。他笑了笑,问道:“你也想成为一名剑修?” 这一问,顾长洲脑海里忽然想起那一袭素雅流仙裙,手握三尺青锋的余北城。他重重的点头,“我要成为一名剑仙。” 顾长洲的语气十分坚定。 一旁的孙番却不以为然,干笑道:“道基被毁,普通炼气都无法达到。还遑论成为天下人人仰首的剑修。” 朱璟玄在一侧恭敬的站着。虽然自己心里也是如此想法,但是顾长洲毕竟是自己的小师叔。加上董春山在一旁,也就没有说话。 董春山却是笑了笑,“有志者,事竟成。学剑可以找长右,浩然天下剑道与剑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只可惜走了……。” 顾长洲说道:“长右师兄自己指点过了。” “悟性不错。”董春山看了一眼穹顶上方的裂缝,正在不断愈合。 “我来只是题字,孙番你真的愿意守着这座城?”董春山问道。 “千金难买我乐意,年纪大了找个地方养老不行?你管得着……。”孙番拄着鸠杖就往破败的城门口去,语气骂骂咧咧。 孙番同董春山等是一时代的人物,只是选择不同。 董春山望着孙番佝偻的背影,淡然一笑,脸上多了两分佩服之意。孙番是这世上最惜命的人,竟然能做到如今这种地步。在董春山看来,一个人要放弃自己曾经的坚守,而做出改变是很难的。 “顾长洲能不能守住这座城,要看你自己。”董春山说道。 顾长洲有些不明白这座城会引来什么,不过仍然点头回应。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顾长洲微微顿了顿,伸手取出自己那枚祖传的神仙钱。“师叔,我在千机楼有一位朋友叫王守一,受了重伤。不知道这能不能救下他,能保住一条命也是好的。弟子劳烦师叔替我转交过去。” “你为何不亲自送去。”董春山问道。 “顾长洲看了一眼大伙,我会去的。”顾长洲道。 董春山接过那枚保存得十分完整的神仙钱,便凭空消失。 ………… ………… 路难行 第六十二章 剑碑 旧日龙城换名北城再度重临世间的消息飞速的传播开来。 云门山十二城楼的城头之上,余北城依旧是那件藏真岛同顾长洲一块儿购置的素雅留仙裙,柳腰一侧三尺青锋自然悬挂。只是脸上的表情抹了一层冰霜。 在她的正前方百里之处是妖狱的帝叱,妖域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虽然出类拔萃,但是与妖域那几人相比仍然差距不小。 帝叱场外叫阵连挫十二城楼诸多年轻剑修。剑十四斜靠在墙边,轻轻扫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完全没有出手之意。 一旁的十三剑匣却急燎燎的要开匣出剑。 只是在余北城得知浩然天下的事后,嘴角难得的轻扬了一下。纵身就是一剑,而后裙摆一扬潇洒转身,凛然剑气呼啸而去。也不管这一剑的威力与结果,不过飞沙走石之下帝叱重伤在地。 双方年轻一辈的天才人物,皆道吸凉气。“又破境了……。” 这个在云门山不多话的年轻一辈第一人,今日一剑道尽风流。 即便是剑十四这样的天才人物,都不得不暗自感叹自愧不如。 长右离开之际一举跻身十四境的大掌乐韦善俊,当下弦动八方,举世无双。 妖域联军无奈只能暂避锋芒,停止进攻。 才八斗一身白云袍,目光清明,看着天空。瞳孔里是一道道金色的印记,不过很快便消失而去。眉头一展,温柔笑道:“恭喜师妹踏入神道。” 韦善俊双手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微微蹙眉,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师兄不会有事吧!” 韦善俊的声音,透着担忧,话音显得微抖。 才八斗一脸轻松,眉开眼笑道:“自他握剑以来可曾败过?” 韦善俊摇了摇头,“不曾……可是对方的实力……。” 韦善俊欲言又止,十分担心。 才八斗叹道:“放心吧,长右又不是傻子。打不过还不会跑嘛?以前我们几个在先生手里吃板子,哪一回不是他跑得最快。浩然天下公认剑之道术皆第一,再我看来脚底抹油更胜一筹。” 韦善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脑海里回荡起早年的那些场景。 ………… 大宋盛京郊外的十里亭,一位麻衣中年,手里握着一只酒杯坐在石凳上很随意。石桌上是一坛陈年老酒,男子拿起酒坛子倒酒却只满二分。眼神中透着伤感,低声喃喃道:“饮酒满十分,你却只饮八分。说这二分欠着回来再饮,如今同谁饮?” 与此同时这看上去极为朴素的中年男子,浑身气血汹涌,武运磅礴,武道境界直入八境。绿野四合的十里亭,一道光柱直飞冲天。 朱璟玄与顾长洲一行已经离岳麓书院不远,突然冲宵的巨大光柱另众人吃惊。 顾长洲望着那道直通天际的光柱,周围云涌成漩。 “这是……。”一群人惊呼。 朱璟玄目光投去,“想不到大宋又一人踏入武道八境,而且很快会步入九境。只是……。” “只是什么?”陈九儿问道。 “只是大宋的纯粹武夫除了金武以外还有谁能够走到这一步。”朱璟玄十分疑惑。 浩然天下同样不少人抱着同样的疑惑。能够知道此人身份的人极少,甚至连关圣与裴沛二人都很难以想起这人的名字。 宋萧然看着异象即刻出宫造访,他知道他的身份,金武曾经告诉过他。只是这个时候站出来,有些麻烦。 顾长洲的拳架如今越来越稳,走拳之势不再同刚开始一般生硬。阿柠不知何时也学着顾长洲的姿势,歪七倒八的跟着瞎舞。 朱璟玄跟在后头,看着顾长洲的拳虽然招式简单,但是行拳之中却有几分逍遥之意。这让他想到南部州曾经有一套从天而降的拳法,有人习之于一世无敌。 朱璟玄上前问道:“小师叔这拳颇有意思,有意武道一途。” 顾长洲笑道:“朱院长应该也看出来了,我道基崩坏,一身精气流失。练拳其实是为了活命,我真正想做的是一名剑仙。不过做一件事就应该脚踏实地,练了拳就要练好,再说事关生死不容马虎。” 朱璟玄点点头笑道:“你可知道长右师叔为何让你不再出剑。” 顾长洲没有深想,直言道:“师兄让我剑有所成,方可出剑。” “何为所成?”朱璟玄再问。 顾长洲表情有些迷糊,“不知道。” “长右师叔的剑有所成之意,其实是要你一出剑而天下惊。他其实很看重你的。”朱璟玄感慨道。“你如今的处境在外面随时都会丢了性命,顾长洲你需要极度强大的实力来撑起你肩上的担子。” “一出剑而天下惊。”顾长洲思索着重复这句话。脸上没有为难,在他看来凡事循序渐进,终有所成,恒心之下可铁杵成针。 顾长洲释然扬起微笑,“知道了,多谢朱院长。” “岳麓书院的藏书楼你可以去走一趟。天下四大书院藏书典籍皆一样,但是岳麓书院的藏书楼顶层有一块剑刻碑。那是长右师叔在一处洞天福地找来的,其上的剑痕充满了剑道真意,对于剑修有着莫大好处。只是能得多少得看你自己。至今为止唯有四人参透全部。”朱璟玄说道。 一群人跟在旁边如同听故事一般,连忙追问道:“哪四人,哪四人?” “除了长右师叔之外,另外三位你们应该也不陌生。云门山阿阁、尹小龙,还有就是余北城。” “啥?……。”陈九儿一听余北城错愕道。“顾长洲你媳妇可以啊。” 阿柠欢喜道:“那是自然。” “即便西蜀古楼的剑十四也只参透九分。”朱璟玄说道。 “长右剑仙可是咱们浩然天下第一剑,还需要这东西?”方庭恺问道。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听说那时长右师叔不过十境修为。硬生生在那洞天福地经历一场血战才将其带回。如今天下剑修有意登高者皆会来此观碑,即便兵家剑修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朱璟玄道。 方庭恺内心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已经人在书院。“咱们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美啊!” 洛可期看着这家伙陶醉的表情,不经也笑了起来。 陈九儿“嗖”的一声蹿到前头,“等啥快跑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群人被这家伙逗乐,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 ………… 路难行 第六十三章 五朝帝师,司瑞 欢笑中陈九儿几个人飞奔着,顾长洲行拳的距离始终保持得非常好。朱璟玄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这几个孩子在他眼中各有特点。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大家身心舒畅。走过一条条小路,一脉青山横斜,几只灵鹤点染出一片清旷。 越往深里走,堆叠的翠绿中一座偌大的学院浮现出来轮廓。书院大门的匾额正是岳麓书院的名字,由文脉二祖连笔共题,经历千年依然是笔墨透新。 此时的书院门口正有两名学子执勤,瞧见一群人来正欲询问。目光一去,见院长朱璟玄跟在后头。两人便明白这些个人的来历。 顾长洲也停下行拳的动作,看着这岳麓书院的门庭。不经震撼,一眼望去不见布局总貌,却遍布儒雅书香。 陈九儿挤上前头,定睛一看,“嚯,这书院真是大气,看这门庭就知道比咱们藏真岛上的学堂可强太多了。” 洛可期端着盛放两只水运龟的小木盆,心里还是觉得藏真岛的学堂真的挺好。小姑娘的哥哥很早便入了白鹿书院,自己也曾经走过两遭,也算见识过四大书院的风采。 洛可期莲步轻移,“长洲哥哥,你真的不同我们一道留下来。” 顾长洲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就安心在岳麓书院求学,外边的事不用考虑太多。” 洛可期将头低了下来去看两只悠闲酣睡的水运龟,将自己失落的神情藏了起来。小姑娘欲言又止,轻声道:“可是……。” 顾长洲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方庭恺会照顾好你们的。我也会照顾好自己。”顾长洲弯下腰笑容洋溢的将头凑到小姑娘脑袋旁,掏出一颗山楂糖。 洛可期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接过山楂糖,点了点头。 方庭恺环手抱剑,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放心,有我方庭恺在绝不会让他们受欺负。我长剑一出,倒一片。” “可劲儿吹。”陈九儿一脸怪模样道。 方庭恺佯装做出一个呼人的手势,陈九儿一跳纵到远处。 朱璟玄由后头上来,神色却有些异样。 这时大家才发现,头顶上空云舒霞卷,岳麓书院大门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神采飘逸,衣襟带风的中年男人。 两名执勤学子躬身行礼,那人目光如炬直盯前方。 朱璟玄自然识得此人,自己同样得尊称一声师叔。虽然文脉之中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但是也惧怕甚至佩服他的手段。就连已经死了的大晋断狱司赵无极,在他面前也只能夹着尾巴。他就是一人身兼五朝帝师的司瑞,多年前主动放弃文脉十圣封号。 朱璟玄此刻的心忐忑不安,因为他若出手自己根本拦不住。十四境的人间至强,放眼几座天下都是山巅人物。 司瑞双手负后,神态自若,眼睛一眨一阵大风呼啸而来怪异非常。 背着竹篓的顾长洲紧紧抱着阿柠与柒儿,以拳桩之姿才被退出去数十米。洛可期与陈九儿被方庭恺拖到一侧大树后方才站稳。 朱璟玄往前两个顺闪便到了岳麓书院大门处。生怕眼前这位博通经史,淹贯百家的师叔一个弹指便将顾长洲给送上西天。或许两位老祖暗中多看顾长洲两眼,可是眼前这位师叔除开学问不说,术法神通亦是三教精通最可怕的是棋道一途冠绝古今,同样计谋亦是天下无双;所以朱璟玄上前第一时间作揖行礼,“师叔。” 司瑞侧过头看了一眼朱璟玄,“没长进,宋子文死了四大书院不去讨个说法?可惜……。” 朱璟玄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不作声。但是又想开口讲话,在司瑞强大的气势之下迟迟未有动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朱璟玄不会蠢到以为我会杀了他吧!我若要动手,他根本走不到此处。”司瑞的目光毫不在意的扫了一眼顾长洲。 朱璟玄心想也是,若是别人说这句话他或许会半信半疑,但是自己这位师叔他不会质疑。因为他犹记得当年那位儒衫男子在黄沙漫天盘旋的天地之中,一人独战一国,他志气如神,顶风而战。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杀死他,若有足够的理由我会毫不留情。利弊权衡向来是我的强项。” 司瑞的嘴脸划起一抹异样的笑,话音落在朱璟玄耳中令他背脊生凉。 “顾长洲。”司瑞叫到少年的名字。 顾长洲从远处看,书院门口气定神闲的华服男子一动不动,身影却忽然眼花缭乱起来,还未有所反应只见数十道一模一样的身影齐齐目光投向自己。 朱璟玄眉头紧锁,他根本不知道这位师叔到底想做什么,他看不透也猜不着。不过他一眼便认出了司瑞所用神通乃道家天机妙诀中的眼花缭乱。 陈九儿几个人已经是目瞪口呆。 司瑞所生幻影异口同声,“三座天下人人都想上去,可是数万年来除了他跟你,没人上去过。虽然元藏机跟老秀才堵住了很多人的嘴,但是这个消息我已经散了出去。” 那一张张别有深意的笑脸,令人脊骨生寒。“不仅仅只是浩然天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下场可能会是曝尸荒野或者横尸街头。。” 顾长洲的脸上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更没有生气。他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是看一身装束与神通便知道非寻常之辈,否则朱璟玄怎会如此恭敬。 顾长洲怀里抱着两个小丫头,一身青衫飘动,腰间的养剑左右摇摆,淡淡的说了一句,“有拳出拳,有剑出剑。” 对于顾长洲的回答,司瑞谈不上满意。那宛如明星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透出一股杀气,不过很快便散了。“这世上的东西拿得住,才是你的。” 方庭恺突然打断出声,“堂堂五朝帝师,文脉高徒,竟有空闲来岳麓书院欺负人。顾长洲排资论辈得称你一声师兄,难道你先生没教过你尊老爱幼?” 司瑞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去,这世上与他这般说话的人几乎都死了。司瑞出声道:“你就是方家的独苗,故家乔木,果然不凡。” 方庭恺先才也不知道如何凭空生出的勇气,在司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一身寒意。在这人的目光之下,自己无所遁形,如同一丝不挂。 方庭恺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是自然。” 司瑞轻轻笑了一下。 “顾长洲我给你两个选择,藏书楼顶层剑碑,十分能活,其下皆死。”司瑞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由淡然到凌厉,杀气蒸腾。 方庭恺面色大变,吼道:“你……世间剑修能参十分者寥寥数人,况且他如今还算不上剑修,你这是借刀杀人。” 阿柠与柒儿似乎有些害怕,牢牢抓住青衫少年的衣角。顾长洲轻柔的摸了摸两个小丫头,表示安慰。 陈九儿也是嘀嘀咕咕的道:“老泼皮,耍无赖,迟早死得快。” 顾长洲制止住了方庭恺,“我入,我早已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大剑仙,绝不能止步于此。” 顾长洲又想起神仙姐姐的那句话,“取剑尚有一线生机,弃剑必死无疑。何况自己也答应了神仙姐姐的承诺,所以绝不能死。” 司瑞头也未回径直入了书院。 在朱璟玄的引导下,顾长洲一行终于入了岳麓书院。 ………… ………… 路难行 第六十四章 登楼 顾长洲几人踏入岳麓书院的大门之后,才真正的窥得其貌,亭台水榭相成,楼阁相望,山与水交融,伴着朗朗书声显得十分壮丽。 顾长洲停下脚步,感慨道:“不愧是四大书院,每一块砖瓦,每一座院落,都透露着文脉风采。” 方庭恺笑道:“那是当然,文脉能够千古延续自有道理。如今浩然天下文脉之中撇开炼气士不说,单凭剑修长右两个字便能令人为之变色。” 顾长洲点点头笑了起来,“不错。”他见过长右出剑,那个还不肯承认自己这个师弟的师兄,一剑行去,如同狂风拔地,势破万里。 那震慑人心的天外来剑,被其轻描淡写的破去。那天蓝色祥云袍的挺秀男子,宛若神人一般踏舟而上。 顾长洲曾经在老秀才的藏书中读过一些故事,长右的印象如同那一个个鲜活的侠客。有能力出剑,也敢出剑,不随便出剑。少年心中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御剑远游,踏遍青山,见自己想见的人。 顾长洲回望了一眼天空。他想不到长右与阿阁、尹小龙三人面对的是什么,心里突然为他们担心。 出神之际,陆陆续续有学生弟子聚拢,有人低声轻语。 “难道他就是这段时间处在风口浪尖的人物顾长洲。” 几个人目光落到青衫竹篓的顾长洲身上,“我还以为是个如何天资卓绝的人,乍眼一看除了模样有那么两分,其他一无是处。白彦博自有天授,他何德何能能受我文脉三分气运。” “师弟切不可妄言,我们读书人当识大体。这青衫少年如今是那位的关门弟子,光凭辈分就能压死你我。” “陆师兄,我只是气不过。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他身上了,文脉三分气运咱就不说了就当咱们那位偏心,可是那旧龙城也落到了他手中。大宋与大晋更是两败俱伤,如今不知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更扯淡的是一个道基被毁的人,竟然上了那座山,连凝气都无法做到。”一位年轻学子不停地说道。 姓陆的这位师兄全名陆轩,入院多年,样貌清秀,彬彬有礼,颇有君子之风,如今看管岳麓书院百泉轩。 陆轩笑道:“江城,你说得不错,顾长洲不过是藏真岛一个陋巷少年。那些东西在他身上看上去确也是不符,可是他由藏真岛一路走来终究是到了书院。倘若换做你,当如何?” 江城沉思细想,没有作声。 “他已经做的很不错了。”陆轩看着顾长洲,凑巧对方也望了过来,极为礼貌的一笑。 司瑞的脚步径直迈向藏书楼,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 身为文脉学子自然有很多人认识这位文之一脉中唯一拒绝十圣封号的人。 不少人好奇,司瑞贵为五朝帝师却很少显露踪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岳麓书院? “这些山巅之上的人物谁能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看上去他应该是要去藏书楼。”有人说道。 “那就是藏真岛来的几个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只是那青衫少年……。”人群中细细私语。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道:“难道他们要去藏书楼观剑碑。” “怎么可能这几个少年人身上剑意稀薄,甚至毫无剑意。也就那公子哥看上去稍好一些。这世间人人都想成为御剑万里,飞剑杀人的剑修,终究还是要看天赋资质。”有人说道。 终于,水迂回处见楼阁,岳麓书院的藏书楼在学院的两方曲池之间,花鸟鲜盈,乍隐乍现。 司瑞停下步伐,眼前一座九层高楼典雅壮观,大气磅礴。顾长洲几个人也跟在后头看得真真切切。 “哇,这楼可比咱们藏真岛的房屋气派得多,若是在里边睡他个三年五载,只怕也能睡一肚子学问。”陈九儿一脸兴奋。 顾长洲望着高楼,聚精会神的打量这座楼阁。听闻四大书院的藏书楼珍藏世间典籍,三教九流皆有典藏。顾长洲此刻还不知道,藏真岛老秀才的藏书乃这楼中精选。 司瑞忽然开口,“临碑三载而不悟,当知此生难以。”音波散开,数人被震出楼阁。 “顾长洲,登楼!”司瑞漠然开口。 一群人恍然,“什么……那青衫少年竟然也要入楼观碑。” “他道基破碎,只怕连藏书楼的浩然之气都会排斥他。” 顾长洲目光笃定,轻轻将背上的竹篓放下。方庭恺与其他人的目光复杂,十分不愿顾长洲冒险登楼。可是青衫少年的性子,看似随和不争却又执拗无比。 阿柠与柒儿的表情也是撅着嘴、皱着眉,似乎都感觉到了这藏书楼里的气息。 顾长洲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碍事,去去就回。” 青衫少年转过身,脸上的神情骤然认真。少年一步一步向前去。 与司瑞交错之时被其心声念道:“晋州屠儿如今身处大晋天牢,入冬处死。” 顾长洲的眉头猛然一锁,不过并未回头。他不明白司瑞为何此刻将这则消息告诉他,难道是单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一个袖手天下的人物应该不屑做这样的举动,更何况对方一个小拇指就能捏死自己。不过晋州屠儿不能死……。 青衫少年已经行至门前,他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量在阻止自己。这是四大书院的皆有的一道屏障,目的是为了阻止图谋不轨之人。而若要不受约束入楼,需要岳麓书院学院凭证或是自身浩然之气。 早在顾长洲来的途中朱璟玄便暗中想助他,只可惜被司瑞一个眼神吓住。 而顾长洲此时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 下一刻,青衫少年猛然张开紧闭的左眼。一股煞气奔腾而出,狂暴之极,不过也很快收敛下来。与此同时浩荡如百川的浩然之气覆盖全身,青衫少年的身影十分像一个读书人。凭着这浩然之气顾长洲才成功入楼。 司瑞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朱璟玄一直偷偷观察着自己这位师叔的神情,希望能找出一丝信息可是徒劳。 此时书院不少夫子也相继赶来。 “这少年入了魔……。”惊愕道。 “我文脉养浩然正气,真不懂那位为何将气运给了他。若是穿出去岂不是成为笑柄。”有人忿忿不平。 这声音周围都听得见,方庭恺竟然找不到言语反驳。陈九儿倒是欲打抱不平,不过被方庭恺拦了下来。 “就算他入了藏书楼又如何,那顶层剑碑交织的剑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区区一境,虽有武道体魄,只怕也会被挫骨扬灰。”人群中有人唏嘘道。 方庭恺的手心不自觉的冒汗,他身为方家少主,虽然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剑碑,但是也听过不少消息。 这剑碑来自一处不知名的洞天福地,通体布满斑驳剑横,周围充斥着极强的剑气,每一道剑痕都蕴涵着至高无上的剑道真意。寻常剑修若能领悟一道已经是功参造化,前途无量。 “这顾长洲能不能抗住那剑气……。”方庭恺神色阴晴不定。 此时顾长洲已经一步步抵至顶层。 ………… ………… 路难行 第六十五章 剑心 藏真岛。 孤山绝巅之上,一片盈盈天湖之中,一袭红衣赤足悬空落在一朵纯白云朵之上。 红衣女子神情淡然,目光落在岳麓书院藏书楼的那块古朴剑碑之上。 此时的青衫少年已经沿着扶梯正好来到顶层。刚踏入半步,便被万变无穷的剑气与剑意震飞出去。 顾长洲起身气血翻涌,胸前的衣衫破碎,一道道细微不见血痕的伤口传来隐隐刺痛。 少年没有犹豫再次来到先前的位置,目光落到那块顶层正中央的剑碑之上。“这剑碑浑身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只是看上去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与其说是一块碑,不如说就是一块石头。其上没有铭文刻字,更没有图案,有的只是一道道深浅交错的剑痕,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 藏真岛西角一处院子,台阶上站着一位精神饱满的老者,一身黑白素衣,头发亦是黑白相间。头顶正上方悬着一块匾“义庄”。 这人正是老姚头,陈三儿的恩师。岛上若有丧事基本都由他办,身后的院里全是一排排灵柩。 老姚头以心声道:“那小子若是未能成功,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红衣女子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依然盯着藏书楼。 这块剑碑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当年那一场旷古之战自己重伤,剑体濒临破碎在那块石碑之上沉寂千年。那通体剑痕不过是她无聊之时的随性而为,如今却成为了天下半数剑修渴望的机缘。 长右也是在很多年后剑道有成,才发现这一点。 “我之剑术由天授,天下剑术能出其右?”红衣女子的话音落到老姚头的心头。 剑碑之前的顾长洲笔直站定,欲再度尝试观碑。忽然,心头一道十分温柔的声音想起,“忘心境,一念清净,烈焰成池。” 顾长洲面色一变,目光飞快的扫了一圈周围,四下无人。青衫少年收拢心神,谨记心头的那句话。 少年豁然身心,举步直入,那浩荡剑气、浩瀚剑意宛若轻风吹来,衣衫蹁跹。腰间的养剑葫一甩,落入手中,仰首一口酒。 顾长洲只觉得畅快当饮。 剑气溢出,藏书楼此时已经被剑气笼罩。聚集的莘莘学子议论纷纷。 阿柠心头焦虑,虽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师父的气息,但是如此磅礴的剑气凶险万分。 方庭恺站在一行人最前头,目光直直盯着九层楼顶,暗自捏汉。 司瑞却一反常态并未看藏书楼一眼,而是极目文脉祖庭。心声转念,“顾长洲魔性愈发膨胀,一旦踏入十重楼跻身元婴剑修,如何?” 一道慈祥的声音回道:“司瑞,顾长洲现如今是你师弟,江湖行走,千山远游,你不得照拂,照拂?先生如今出不了这文庙,你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弟命丧黄泉?” 司瑞冷笑:“先生,我可不是小八,更不是长右。顾长洲的生死于我而言不重要,人,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很难改变什么。” 老秀才盯着一盏青灯,“你呀!就是太较真。” “藏真岛的问题,先生是故意躲开还是另有打算?” “这世间除了你只怕没人知道我的意图。即便那那几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也很难探寻到蛛丝马迹。”老秀才说到这里十分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是去你娘的三教祖师、诸天神佛,你们谁能有这般弟子。 司瑞闭口不言,骤然消失。 朱璟玄诧异,“难道顾长洲真的能够做到?可是如果做不到,按照司瑞的行事之风绝不会手下留情。” 满楼剑气浩荡,陈九儿在一旁得意洋洋,吹嘘道:“我这朋友可是天纵奇才,武运昌隆不说,剑之一道也是惊世骇俗。那北城一战与长右剑仙联手可抗仙人举剑。” 同侧的书院学子个个被长右之名吸引,目光炙热神往。众人七嘴八舌,问天问地。 方庭恺突然笑道:“你这朋友如此了得,想必阁下也非池中之物。” 陈九儿咧着脸笑道:“那是自然,我陈九儿啥不好,就是运气好,天下气运占九成,比十圣之一多那么一丢丢。” 一群人一脸懵逼,垮着脸的表情内心直呼“不要脸”。 顾长洲已经距离剑碑不过半步之距,此时的青衫少年瞳孔之内全是被放大无数倍的剑痕印记。满楼剑气与剑意倒卷,犹如乱云叠浪尽数没入少年体内。 这一刹那,顾长洲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画面,天地遥远、万水千山、日升月落、风起云涌、云聚雨飞、……星辰大海……甚至众生。 顾长洲如同醉倒在了这浩瀚剑气与剑意之中,可是少年此刻的状态又是那般玄之又玄,神与剑合,妙之无垠。 昏昏沉沉地顾长洲蹒跚脚步,一步行去身子一歪,一掌靠在剑碑之上。 这一刻,岳麓书院藏书楼上空剑气如垂虹千丈,气吞万里。 书院众人瞠目结舌。 文脉祖庭传来大笑之声。 藏真岛上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剑时越点点头。药铺的杜老板手捧半卷书,从长椅起身,“动静不小啊!” 也有很多人毫不在意一眼未看。 云门山十二城楼年轻剑修皆有所感,“有人竟然结出剑心。” 剑十四同叶云湛在一处望着同样一个方向,“十四浩然天下又要出一个同长右一般了不起的大剑仙了。” 剑十四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叼一根草,靠在墙头,露出一双卷裤腿的脚。“再给我点时间。” 叶云湛看傻子一般看着剑十四,“你他娘的剑未成,还比肩长右,我呸。” 剑十四一把摘下叼在嘴里的草,“喂!我再怎么比他强吧!虽结剑心,但道基被毁。难啊!”剑十四叹了口气。 叶云湛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这结剑心的人是那位?” 剑十四点点头。 “卧槽,不是吧。倘若这家伙道基如常,这两口子日后不是能翻天覆地,太可怕了……。”叶云湛不经打了个寒颤。 剑十四微笑道:“我倒是十分期待,余北城的剑,先天剑胚加上剑心到底能不能捅穿这座妖域。” “我余老大的实力,牛的一皮!” ………… 顾长洲结剑心的那一刻,有人暴起出剑。 ………… ………… 路难行 第六十六章剑心2 以上宵峰为首的年轻一辈剑修,不分境界联袂出剑。 龙泉剑宗、凌虚剑门、清微剑宗、东明观、龙虎山、……等等山上宗门,凡为剑修皆举剑而起。 一时之间,浩然天下长剑落沉天地之中。 文脉祖庭老秀才满脸阴气,牙根痒痒。“这一群群地小兔崽子,各有目的,狠下杀手的还真就不少。老子还没死,真当文脉无人。” 董春山出现在身侧,笑道:“只要那些人不出手,你我都不能干涉。” 老秀才端起一杯春水煎茶,“那些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总有几个看不过去。” 董春山只是微微一笑,“倘若当年长右成为执剑者,景象或许完全不一样。” 老秀才冷不丁的看着董春山道:“长右这家伙向来是个闷葫芦,可是又什么都看得明白。当年也就是随口说说让他练剑,谁曾想这小子练了个天下第一,到头来反倒大字不识几个。” 董春山望着远方,“长右当年十二城楼问剑之后就已经离开了吧!沧海天涯这么多年不过是一道化身。” 老秀才嗦了一口茶,使劲的回味陶醉,“看出来了?” “这一趟出去都没看出来,我不是睁眼瞎?”董春山翻着白眼。 老秀才眯眯笑道:“不丢人,我也就比你早知道那么一点。” “单凭一道精魄化身便贸然剑去白玉京……。”董春山话音未全。 老秀才便道:“他一贯如此,阿阁与尹小龙离开云门山我这心头也才宽心几分。若非当年的三教之争,他心头的执念也不会如此之深。这些因果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而断。” “所以你才对顾长洲抱以如此之高的希望,甚至将关乎天地本心的玉板金字都给了他。”董春山目光落到遮天蔽日的剑影之上。 “不,这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活得很辛苦,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生命的张力。万物灵长,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只是相信他。”老秀才说道。 “看来他人缘不错。”董春山笑了起来。 因为浩然天下东西南北四方,分别出现一道身影于云海之上。 东角一少年女子,手执三尺青锋,仙裙飘扬宛若谪仙。“来剑浩然者,死!”。正是云门山年轻一辈天才人物余北城,背后有整座十二城楼撑腰,另各洲之地忌惮无比。李太白的剑自不必说,余北城不久前曾带着数人联手狙击妖域大妖,虽未将其灭杀,但也是令其重伤。一时之间,声名远播。 南角之处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儒雅少年,秋玉为神玉为骨,双手负后,傲气难消。“我白彦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了因果的契机,诸位只管出剑,我只讲学问,至于讲的好不好,听不听得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西角方位是不修边幅的剑十四,与平时不同此时的剑十四手中多出一柄长剑,灵气十足。 片刻,一个背着剑匣的少年人御剑而来。“剑十四动真格啊!平时藏着掖着,我就知道你西蜀古楼可定有好剑,看这剑身凌厉一定品秩不低。” 剑十四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西蜀古楼的镇楼之宝。” 叶云湛兴奋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剑十拳剑…………只是这气息似乎不相匹配。” 剑十四正色道:“你他娘的也识货,大道无形,返璞归真,能被你三眼两眼认出来还算得上仙剑?” 叶云湛狐疑的挠头,“好像是这么个理。” 剑十四心中暗笑,“这剑不过是在世俗行走时一处铁匠铺子所买,这家伙还真信。” 叶云湛也不管不顾,急急说道:“快快使我瞧瞧。” 西方贺洲之外数道飞剑已来,带着无匹剑气。 剑十四眼珠一动,“大才小用。”乘着叶云湛不注意,一把拉开他的十三剑匣将柄柄飞剑尽数送出。 “剑十四……卧槽你……。”叶云湛瞪目暴吼。只是骂娘的话再难听剑十四也听不着,因为叶云湛被其一脚踹了出去。 叶云湛一不留神在半空翻滚,飞剑已至。 浩然天下西面一年轻剑修背着一长长剑匣,周身十三柄飞剑玄飞,接连出手挡下那即将落入浩然天下的剑。只是嘴里骂骂咧咧道:“剑十四卧槽你二大爷姑奶奶的七舅姥爷的腿,这顾长洲跟小爷半点香火情没有,这下西贺洲的剑修你大爷我算得罪了个遍,日后行走我还指望人给我介绍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这下好了媳妇儿没着落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北角之处的剑落得最快,是大掌乐授意而来淮川。大河剑意若天瀑展开,飞剑难进分毫。 叶云湛气定神闲返回与遥远之外的白彦博目光不经意交错,对方诚然竖起大拇指。叶云湛得意洋洋一甩头抱拳,表示失敬失敬。 “叶大剑仙剑术超群,意盛千古,十四佩服佩服。”剑十四连忙恭维道。 叶云湛一听这马屁拍的恰如其分,故作矜持,正色道:“谬赞,谬赞!” 四角方位之外的剑被尽数拦截,可是浩然天下的剑他们却无法出手。如今的浩然天下太复杂,千丝万缕的联系犹如千千结。 此时的顾长洲在藏书楼被众人的目光包围,剑气与剑意贯体已经结出一刻玲珑剑心。 顾长洲终于渐渐清醒,随着剑心凝结,神息诀竟然行走了数十气穴。 青衫少年的周身此刻透着极为强悍的剑意,这是剑心凝结之初天地共鸣所生发的气象,远远看去宛如真仙。 藏真岛之上红衣女子浅浅一笑,嘴角微动,“出剑!” “出剑!”一道极为熟悉温柔的身音落到顾长洲的心头。 青衫少年毫不犹豫,一剑递出。 剑逐云空,自携星月。 浩然天下,剑气乍起。 天幕之上的满空飞剑被卷得七零八落。无数人目瞪口呆。 “顾长洲记住这一剑,记住百年之约。” 青衫少年十分礼貌的原地行礼。 叶云湛在远处看着这一剑,怔怔失神,“我的个乖乖,这家伙真的是道基崩坏?” 剑十四也吃不准,为何顾长洲能够递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剑。 余北城御剑而走,笑得十分开心。 剑十四与淮川相继退走。 叶云湛却悄悄的御剑往岳麓书院而去。 遥遥天外的另一座天下,有人欲突破避障出剑。 “不得轻举妄动。”那人被话音止住脚步。 正是离开浩然天下的长右。此时的长右御气成剑,目光别有深意的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面色一变,低沉道:“长右……。” 长右神色淡然,“世上就该有不同的声音,而你没有权利干涉。何况他是我小师弟。” 那人身着金缕法衣,手执道剑“法夜”。“你不是不承认这个师弟吗?” 长右面色无波,“与你无关。” “你拦得住我?”那人说道。 “你可以试试。”长右目光一凝,杀气瘆人。 “哈哈哈。”那人突然大笑,“长右剑仙,剑之所向,披靡四方。晓得的,晓得的,我练练剑罢了,勿急,勿急!” ………… ………… 路难行 第六十七章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叶云湛暗自御剑,云来雾去,已经落在岳麓书院大门口。 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云门山剑修叶云湛拜访书院。” 叶云湛平日没个正形,但是在这浩然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门庭之处还是颇有分寸。毕竟这世间最难缠的除了剑修就是这些读书人。 书院大门徐徐而开,“有客到,不必拘礼。”这声音正是朱璟玄。 叶云湛健步入内,走两步跳一步,背后的剑匣忽高忽低。随着人流没多久便来到藏书楼下。 “这人就是云门山的剑修,真是气度不凡。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有十一境的修为,那背后的剑匣内更是充斥着强横的剑气。”有人轻声与身边人道。 “云门山十二城楼,天下剑修神往之地,凡浩然剑修未能在十二城楼御剑挽云、扶摇凌霄者必将遗憾终生。不过与这相比更另天下剑修为之狂热的是那满楼剑气可砥砺自身。十二城楼承载着无数前贤先辈的意志,肩负着抵御妖域大军的重任,自诞生以来无数剑修前赴后继,固守沙场,满城血染,荡气回肠。” 叶云湛先是十分有礼的见过朱璟玄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而后目光落到藏书楼上。当下藏书楼归于平常。 叶云湛自来熟,双手环胸微微躬着身子缩到方庭恺身旁,用肩膀蹭了蹭对方。“咋还没出来?” 方庭恺知道云门山叶家有一无双剑匣内藏飞剑十三柄,能开匣者从古自今皆是天纵奇才。不过当下方庭恺的感觉是“见面不如闻名。” 不过还是有礼貌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叶云湛正好瞧见方庭恺腰间的两从半,“大酉洞天的老儿这么舍得?” 方庭恺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有剑十三柄还不够你使?” 叶云湛抱怨道:“我这匣内十三剑,时时刻刻需要以剑意温养,尤其最后一柄残虹断剑更是令我头疼。我们家老爷子说无论往后我的境界多高,若不能将本命飞剑与残虹相合,都算不得彻底掌握十三剑匣。” 方庭恺生出好奇,“还有这等奇事?即便是十二境陆地神仙也不能强行相合?” 叶云湛笑道:“别说十二境巅峰剑仙,就是李老爷子也无法强行干扰。” 叶云湛所言不差,叶家曾有一位开匣者请李太白尝试能否以境界强行与残虹相合,奈何残虹险些破碎。 而云门山叶家千古以来能开匣者也不过双手之数,能与残虹相合者除却初代先祖无一人成功,叶云湛看似跳脱却顶着天大的压力。 藏书楼顶层的顾长洲此刻与剑碑之上的剑气与剑意相合,青衫少年定睛的看着其上的剑印,才发现如同烙印再脑子里一般。 顾长洲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死了。” 此时,扶摇州、方寸山、方壶州、雷泽、等各洲之地皆有剑起;浩然天下亦有不少仙家府邸、山上宗门联袂出剑。 一时间剑气任行,五彩云光。 老秀才似乎有些生气,骂骂咧咧,“一群没皮没脸的连个孩子也容不下,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老秀才其实并不担心,虽然自己无法出手,但是在返回文庙祖庭之前便已然与山上那位谈过。 藏真岛绝巅之上,一袭红衣萧然尘外,独立天地,目光轻蔑,袖手唤起一轮明月,满怀剑气直入白云深处。 那一道道起自各洲的剑光悄然崩碎。 云门山李太白忽然回头又作无事之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出了错觉。 然而此时更加懵圈的出剑之人也是一脸错愕,剑仙一剑被人轻而易举的化解不说,能够仅凭一人之力化解诸多剑去,这人是何等恐怖。 有人猜测是文庙祖庭的两位大贤,也有人猜测是十二城楼李大剑仙,或者是长右等。可是细细想来又都不是。 叶红衣此番出手能够遮蔽天机,全靠老秀才得来的一件宝贝,能够彻底遮住她的气息。另那几位无法窥探她的动向。 藏真岛上杜老板躺在藤椅上,盖在脸上的书突然掉了下来。嘴里碎碎道:“错过了好戏哟。” 剑时越已经开炉铸剑,藏真岛的一切动向了然于胸。 元藏机笑了起来,“老秀才还真是舍得。” 一瞬直接,元藏机落入草炉。 “听说北俱芦洲那边送来几个苗子,想拜你为师,你怎么看。”元藏机道。 剑时越一边铸剑一边回道:“离开西蜀古楼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单独开宗立派,如今又被你圈了进来。他们送过来我就非得接着?” “那几个苗子还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元藏机干笑道。 剑时越停下动作,“我不管你同他们做过什么交易,布什么局,我只关心一件事。” 元藏机见势不对,连忙笑道:“人已经过来了,收不收自然在你。等你完全接管藏真岛与这方天地共鸣,这岛内你便是真圣人,还用怕他们?” 剑时越一听,怒然道:“我怕他们个球,有本事让他们一对一,三对一算个球,我能把屎给他们打出来。” 元藏机乐了起来,陈年旧事,记忆犹新。 剑时越端起一碗茶,“那位如此出手就不怕被雷霆镇压?” 元藏机笑道:“若非你处身这方天地也无法察觉她的出手。” 剑时越会意,“没想到顾长洲这小子竟然结出了剑心,我真是有点期待。说实话若不是他道基的问题,我还真愿意让他做我的开山大弟子。” “是么,你真是门缝里看人。”元藏机鄙视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又比我强多少。那小子若没上山你能对他多看两眼?最多让他在岛上寿终正寝。”剑时越回怼道。 ………… 顾长洲走出藏书楼的那一刻,白彦博正好也踏入了岳麓书院。 顾长洲一出门口,一群人就拥了上去。 “顾长洲,顾长洲里边是不是有天大的机缘。”陈九儿迫不及待。 阿柠乖巧的同洛可期与柒儿在旁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 ………… 路难行 第六十八章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2 “你就是顾长洲?”一道洪亮的声音想起。 顾长洲寻声而视见一负匣者与自己差不多大,正朝自己的方向来。 顾长洲十分礼貌的回道:“正是顾长洲。” 叶云湛边走边打量,“这顾长洲的确如剑十四所言,道基崩碎无法修行。” 走到近前之后,叶云湛手模棱着下巴在顾长洲身边来回踱步。 顾长洲只当他是书院学子,冲其礼貌微笑。 叶云湛停下动作,突然问道:“神息诀,你见过阿阁与尹小龙?” 顾长洲听道这话未作回答,反倒是问道:“你来自云门山十二城楼?” 叶云湛正了正色还特意清了清嗓子,“不错,我正是云门山十二城楼日后剑压妖域的大剑仙,叶云湛。” 顾长洲抱拳道:“久仰,久仰。” “叶公子可曾见过余北城余姑娘,她境况如何。”顾长洲开口问道。 叶云湛笑道:“就在你入楼观碑引天地异象之时,余老大我们几个联手替你拦下不少麻烦。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值不少酒钱。其实我来也就是想瞧瞧你顾长洲到底值不值得。” 方庭恺突兀问道:“值还是不值?” 叶云湛将背上的剑匣一抖,语气肃然道:“顾长洲道基崩碎之下能够走到这一步的确不易,可是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太慢。老大背负的是日后整座云门山,倘若日后你未能追上甚至于拖后腿,我叶云湛一定会亲手宰了你。” 青衫少年抿嘴一笑,“你杀不了我。” 叶云湛轻笑一声,“是吗?”。负匣而去。 顾长洲在身后喊道:“吃顿酒再走不迟。” 那玄衣负匣男子举起左手随意摆了摆,“云门山十二城楼的酒才够味儿。” 顾长洲瞧着叶云湛离开的背影抱拳。 叶云湛离开岳麓书院之际,刚好与白彦博错身而过。 一人剑匣大开。 一人言出随法。 “云门山剑修果真不凡。”白彦博打趣道。 “浩然文脉亦非浪得虚名。”叶云湛回道。 二人就这般打了一个照面,自顾自的各行其是。 白彦博刚踏入岳麓书院便如众心捧月。虽然其年岁不大,但是携文脉三分气运出生的他,自降世以来就深受各大书院学宫关注。因模样生的神秀非常同龄人视为偶像,更有无数貌美如花的女学子芳心暗许。 白彦博老远就招呼顾长洲几个人,笑意盈盈。“顾长洲白鹿书院那些家伙清一色认为你走不完这一段路,我可是对你信心十足。为此我还下了重注,一赔十的倍率,那些家伙裤衩都得输没了。” 顾长洲淡然笑着,对于白彦博他并不讨厌,虽然这家伙曾经差点害死自己。顾长洲知道白彦博这家伙没有坏心思,他觉得像白彦博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总有些不同寻常。 方庭恺道:“你从白鹿书院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我这次是去圣祖庙拜师。”白彦博道。 顾长洲与方庭恺疑惑。 顾长洲问道:“先生在藏真岛授课时你为何不拜?” “不想拜,再说了老秀才和我比学问胜就胜在年纪大。”白彦博直呼其名。 “当下怎么又要赶着去拜?”就连一旁的朱璟玄都忍不住问道。 “我乐意。”白彦博一撇头看着顾长洲。“顾长洲这次出手相助你犯不着感恩戴德,咱们两清。” 顾长洲还未开口,一旁的方庭恺直言道。“你是怕出门在外辈分被顾长洲压一头吧!” 白彦博也不恼,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道:“就你小子鬼精,老秀才不管怎么说也是文脉祖师,我白彦博虽然有那么丁点恃才傲物耍嘴皮子,但是心底还是分得清。” 方庭恺双手环胸,“读书人讲话一套一套的。” 白彦博笑道:“你入了书院日后不也是读书人。” 方庭恺晃了晃手中的剑,“我是来练剑的。” 白彦博正色道:“我们在藏真岛上这些年你也没少练。方庭恺,你若读不好书便练不好剑。” 方庭恺一怔,“这家伙的话竟然同顾长洲一个意思。” 方庭恺没有在说话,故意将头侧到别处。 白彦博不忘同洛可期几个人一一打过招呼。 顾长洲明白先前白彦博所说两清的意思,心底仍然感激不尽。只是他想不明白,不过是入楼观碑为什么会引来麻烦。 白彦博何等聪慧,一眼便看出了顾长洲所想。“顾长洲那些人无法接受浩然天下再出现一位如同长右一般的剑术通天的剑仙。哪怕是一个可能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扼制,只是他们不知道一个道基崩碎的人竟然能够结出剑心,还是琉璃剑心。” 顾长洲不知道白彦博口中所言的那些人是谁,也没有想去刨根问底儿。反正自出生起很多事情便跟自己过不去,如今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好再糟糕又能坏到什么地步。 青衫少年仍然眉开眼笑的对白彦博道谢。 白彦博也并未阻止,顾长洲在其心里属于一根筋认死理的人。 “顾长洲马天龙早在一月之前入楼观碑,虽未凝结剑心,但是悟得也十分透彻。凭借先天剑胚的体质会走得很快,你要十分小心。”白彦博淡然说道。 “各有造化,有什么好小心的。他马天龙去了山上宗门,就算剑术登堂入室难道还真的下狠手。”方庭恺轻飘飘的道。 白彦博讪笑,“马天龙将他视为大道之敌,他自己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场剑道之争在所难免,若是学问之争他的赢面很大。” “好了,我赶着拜师,日后顾长洲你得称我一声师兄。方庭恺你小子得管我叫师叔,哈哈哈!”白彦博灿烂大笑,只见脚下云气起伏,化作一缕白光,冲空而去。 方庭恺狠狠地“呸”了一声。 顾长洲见状无奈的笑起来。 朱璟玄将学院弟子尽数驱散,问顾长洲道:“小师叔可要在书院小住几日?” 顾长洲原本打算抵达书院之后不做逗留,但是他却忽然答应了下来。 洛可期与柒儿几个人高兴得拍起手来。连忙拥了上去,“真的吗?太好了!” 顾长洲十分有礼的同朱璟玄说了两句,几个初到学堂的学子早在大宋发帖之时便安排妥当。 方庭恺几个人由一位学院夫子领着安排,顾长洲则是让阿柠同洛可期几人一道去,自己与朱璟玄单独说话。 ………… ………… 路难行 第六十九章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3 岳麓书院一角阁楼内。 朱璟玄招呼顾长洲坐下,自己也随到坐下。青衫少年谢礼之后,正欲开口朱璟玄便笑着说道:“小师叔是想问还有谁出手相助。” 顾长洲点点头道:“除了白彦博、余姑娘他们,还有一道气息。” 仅凭顾长洲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感知到,不过凝结剑心之时五识通于天地,青衫少年还是察觉到了。 朱璟玄道:“那人是淮川也是云门山的剑修。听说小师叔在杜老板的铺子做功,就没听他说过?” 顾长洲摇头道:“没有,他与杜老板有关系?” 朱璟玄捋了捋衣袖,笑道:“这淮川是杜老前辈的独子却对医术毫无兴趣,反倒是对剑道情有独钟,年纪轻轻便凝聚出一柄名为大河的本命飞剑,不久之前已经跻身十二境可称剑仙。” 顾长洲并未太吃惊觉得杜老板这样的好人,有个出色的儿子是理所当然。只是愁着这人情怎么还,撇开这次出手相助不说,单与杜老板的这层关系就足够两肋插刀。 朱璟玄坐着不动,含着笑意举起案上的清茶。“小师叔不必发愁,淮川这一次出手是韦师叔的手笔。她对淮川照顾有加所以这份人情不用还。” 这份人情顾长洲不会忘。只是听朱璟玄讲到自己素未谋面的韦师姐,不经多问了两句。 “韦师姐也是十二城楼的剑修?是个什么样的人?”顾长洲问道。 朱璟玄微笑道:“她喜琴善剑,是个十分好的人。如今迈出那一步,已是山巅之上的大剑仙。” 朱璟玄转过脸看着顾长洲,“其实我之前对你并不看好,一切都是照着规矩办事。但是韦师叔来了书信,加上那两位的压力,我不得不有所动作。” 顾长洲心里其实明白的,自己只不过是藏真岛上的一个家徒四壁的孤儿,靠着岛上的善良人才勉强活了下来,实在很难让人多看两眼。 顾长洲并无半点不高兴。 朱璟玄调转话锋,“不过你能够带着他们来到这里,已经证明了自己。” 顾长洲深吸一口气,“终归是完完整整的到了书院,只是温仑……。” 顾长洲的神情十分担忧。 “我已经送了消息出去,温祭酒会留意的。”朱璟玄说道。 顾长洲才放心下来。 “对了,岳麓书院迁址之事还得小师叔点头。”朱璟玄说道。 顾长洲楞了一下,“朱院长真要将岳麓书院搬到北城内?” 朱璟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然,只是选址一事还需要同书院夫子们商榷。小师叔放心,岳麓书院不会白拿,只要小师叔不要漫天要价让我大出血。” 顾长洲哪里知道朱璟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一口一个小师叔,虽然听着别扭,但是毕竟自己也算文脉子弟。尽管未入书院,但是身份抹不掉。 “朱院长不必客气,北城重建的事我已经委托给了方庭恺,选址的事你自己定,看中哪里随意。”顾长洲道。 “城内有两尊阴神,大宋那边过些日子会送两道敕令以正其位。也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至于流落世间成为孤魂野鬼。朱院长莫要伤了他们。” 朱璟玄心头大喜,忍不住笑脸,“小师叔放心。” “其实我还有些修炼问题想请教朱院长。”顾长洲直言道。 朱璟玄十二境修为自然能够看出顾长洲的境界,直言道:“小师叔道基出了问题,习神息诀也最多止步三境。” 顾长洲点了点头,“我想请教朱院长炼气士十二重楼是什么境界?是否就是十二境……。” “不错。修炼境界对于炼气士而言是如此,不过咱们儒家文脉善养浩然正气而不是天地元气,所以略有不同,不过世间修炼万变不离其宗,都差不多。达到特定的高度,同样可以寿元千年。”朱璟玄说道。 “那剑修可也是炼气士?”顾长洲问道。 朱璟玄想了想,“算是吧,炼气士与剑修的分水岭就在于本命飞剑。有人在入凤初三境之时便凝结出本命飞剑,而有人步入元婴境也未能成功,这也是剑修稀少的原因,说到底仍是看资质、根骨与天赋。” 顾长洲犹豫了片刻,不过仍是问道:“道基破碎能否修出本命飞剑?” 朱璟玄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师叔也太能想了,不过并未有浮夸的表情。认真道:“以往并无先例,本命飞剑的成形条件十分苛刻,须在剑道之上走得很远。小师叔当下武道一境底子打得十分结实,大可不必急于练剑,观碑所悟细细咀嚼,日后练剑必然如水归海,渐成深广。” 顾长洲心底也是如此打算,虽然自己很想成为剑修,但是要想活命唯有练拳固守一身精气。自己如今结成与余姑娘一样的玲珑剑心,对于剑道已略有感悟,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人出剑,那些剑自己忘不掉。 “多谢院长,这几日就麻烦院长了。我还想去藏书楼看看,不知可否?”顾长洲十分有礼的道。 朱璟玄笑道:“当然可以。” 结束之后,顾长洲还未迈出门槛。朱璟玄背对着他,望着那副老秀才的画像突然开口。“小师叔……九大王朝,矛盾交错,危机四伏,你如今已不可能全身而退,你会怎样做?”朱璟玄的声音有些低沉。 顾长洲回答的十分干脆,“我只想活下去,九朝之乱这样的大麻烦哪里是我这个少年人能够解决得了的。如果文脉需要一个年轻的话事人,白彦博比我更合适。” 朱璟玄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朱璟玄转过身对顾长洲行了一礼。顾长洲有点犯糊涂,回了一礼。 ………… 顾长洲离开之后,找到方庭恺几人,看见陈九儿几个你拉我拽的欢笑不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书院已经安排好了几人的住所,都隔不远,顾长洲也暂时住上几日。 陈九儿被柒儿与阿柠欺负得一肚子愤怒,奈何自己又大几岁,也不发作只越发的大声叫惨。 顾长洲见此情景,心中十分美好。悄悄退出房间,望着漫天星辰,就像小时候坐在自家老宅的石台。 顾长洲对着夜空浅浅一笑,想起那张篝火下没有血色却十分迷人的脸颊,那素雅留仙裙在晚风中随意飘扬的女子。 青衫少年望月低语:“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方庭恺悄无声息的出现,唬了顾长洲一跳。 方庭恺一脸邪恶,“顾长洲你可真肉紧,啥时候思春了。” 顾长洲的脸刷一下滚烫起来,尴尬的不知所以。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方庭恺却语重心长的说道:“顾长洲喜欢一个人,人之常情。两情相悦更是难能可贵。不过作为朋友我真的要告诉你,喜欢上她你会很辛苦,我并不是劝你知难而退。” 顾长洲明白方庭恺的好意,笑道:“因为辛苦而放弃喜欢那就不叫喜欢,再说我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方庭恺白了他一眼,拖着语气道:“对,你是死脑筋。” ………… ………… 路难行 第七十章 邹小周 白彦博驾云光前往文脉祖庭的圣祖庙路上,至凌云峰段,见古木参天,碧峰叠翠,遍满幽谷,峻岭之中别具隐秀。 只是那峰顶云端站立着一位玄黑锦袍的少年,他目光审视自上而下的打量着白彦博。 白彦博前进的方向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所阻,他面无波澜转头冲峰顶的锦袍少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这一笑,黑袍少年原本冷峻的脸颊猛然多出一抹凌厉之色。恨不得将其埋于此处无人问津。 “邹小周你阴阳家的五行方术也不过如此嘛。”白彦博笑嘻嘻的衣袖一抖那股压力虽未散去,但却如若无物一般,于他没有半点影响。 “其实你没必要盯我盯得这么紧,你也不用觉得我多大的威胁。”白彦博打着笑脸,手背在身后捏一段法诀,有备无患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耍阴招。 邹小周淡漠道:“你是文脉公认的下一届年轻话事人,不把你盯紧点我担心出问题。” 白彦博笑了起来,“你这师兄真是称职,我白彦博什么人品暗箭伤人的事我能做得出来?” “做不做得出来你都做了。”邹小周的语气很平静。 “那是一个意外。”白彦博认真道。 “也是因你而生的意外。” “喂!我发现你的脑回路真是清奇,非要我背这口锅,我他娘的又不属王八。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白彦博道。 “你既是文脉下一任话事人,能够解决了你会省去很多麻烦。”邹小周语气阴柔起来。 白彦博一直防备这头顶峰崖上的家伙,脸上虽有凝色,却并未慌乱。淡然道:“我虽为下一任话事人,但是只担学问一块。你们三教九流的要问剑比术去找顾长洲,他是文脉天下行走,号称打手。” “顾长洲。”邹小周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白彦博一看这邹小周对于顾长洲所知甚少,不经开口道:“不错,岳麓书院观碑结剑心,一剑逼退数洲年轻剑修飞剑的顾长洲。他的剑道日后必然在浩然天下有一席之地,对了他还是长右的师弟,将来浩然天下的某场问剑我觉得长右不在也就他能接。” 邹小周看过那一剑的确非同凡响,只是顾长洲这人自己略有耳闻,从未见过。文脉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我的剑与他比如何?” 白彦博一见对方来了兴趣,心头喜又不露,道:“小道尔。”白彦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头暗道,“顾长洲对不住了,我虽然不怕这家伙,但是他太难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白彦博每年都替你挂纸烧钱。” 岳麓书院的顾长洲猛然大了一个打喷嚏,而且还后背冒冷汗。阿柠大眼闪闪的关心,嘘寒问暖。顾长洲冲阿柠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蹲身将其抱了起来,望向窗外的绵绵细雨。 顾长洲见阿柠嘟着嘴似乎不太高兴,“阿柠不喜欢下雨?” 小姑娘安静地被青衫少年抱着,听着师父问话乖巧的答道:“湿漉漉一点儿也不好。” 顾长洲听到这句话便想到,定是锁龙井的时光太过阴暗孤独,在小姑娘的内心留下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顾长洲将头靠到阿柠的脑袋边,“春雨润物无声,日后阿柠会明白的。” “反正阿柠不喜欢下雨。”阿柠撅着小嘴,左右摆动。 顾长洲笑道:“由你,若你不喜欢师父给你做一把伞。” 阿柠身子一正,忽然想起在集市见过那些商贩摆卖的油纸伞,五彩斑斓甚是好看,自己十分想要可是又忍住没有开口。一听顾长洲要给自己做一柄,连连点头。 凌云峰顶的邹小周此时气势如虹,顾长洲这个名字已经由白彦博的嘴刻在了他的心头。 浩然天下第一剑长右是师兄,岳麓书院一行途中剑术第一的尹小龙亲授剑术,剑道第一的阿阁是其大舅子。就这背景不可谓不大,最主要是这三个人各有各的道理,若是与人要讲十分难缠。 “邹小周我虽是文脉话事人,但是这天下行走是顾长洲。说白了我就是挂个名头,干事的是那家伙,不过以你的傲气应该不会与当下的顾长洲问剑。那家伙如今在养剑。”白彦博不咸不淡的说着。 “养……剑……。”邹小周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错,那一剑必然是一剑出而天下惊的一剑,莫说你即便是我也很期待那一剑。”白彦博脸上的表情十分神往。 邹小周当下内心吃惊,莫非这人也是万中无一的先天剑胚。“他与余北城如何?” 白彦博一听余北城这个名字,表情怪异。“那自然是余姑娘更胜一筹,顾长洲耳根子软。” 最后半句话邹小周是往后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 “所以你纠缠我没什么意义,再说我一介白衣读书人,干仗这种事也不是不会就是有辱斯文。”白彦博漫不经心的说道。言外之意是老子不怕你。 “若无其他事,我可就走了。”白彦博望着低头沉思的邹小周,而后补充道:“如今顾长洲正滞留岳麓书院,应该会耽搁三天时间。当下动身或许还能照个面,如果你不要脸皮妄下杀手后果掂量掂量。” 白彦博离开之后,邹小周果然动身岳麓书院。他内心对顾长洲这个名字充满了好奇,一个另世俗王朝关注,联手未能解决的少年,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 白彦博来到文脉祖庭闲庭信步的径直上了文庙,见了老秀才与董春山,行了礼也不拖拉直言拜师。 老秀才一旁笑道:“以你的傲气也会有拜师的想法。” 白彦博背着手走两步,道:“我白彦博虽自傲,但是却不自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能事事比别人强。不过这与拜师没啥干系,我可不想日后见了你那关门弟子一口一个师叔。若是遇见,佯装不见,也不是个办法。所以董老头你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董春山捋了一把白须,笑道:“还真是个大便宜。” ………… ………… 路难行 第七十一章 画符(一) 圣祖庙一盘岁月悠长的棋局当下复盘,白彦博半蹲在石凳上,对着黑子走势指指点点。 “喂!老秀才你这棋艺真是……你这么走不是白给吗?”白彦博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 “你小子懂个屁,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懂不懂?”老秀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白彦博哭笑不得道:“你当我是陈九儿,还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这死的不能再死,死得邦硬。日后出门远游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我师叔,我丢不起这人。最多再活十手。” 老秀才淡然落子。行至九手之时,猛然打了个打喷嚏,一盘棋就这样被吹得七零八落。“嗨呀!看来又是不分胜负,择日再战。” 白彦博颇为意外老秀才竟有这般顽皮的一面。或许也就在这圣祖庙董春山身边才会如此。 白彦博悻然说了一句:“不地道。” 老秀才眯着眼睛笑起来:“凌云峰下祸水东引也不太地道。” 白彦博眼珠一动,笑着打哈哈。“那邹小周实在是太缠人,跟了我有月余。再说顾长洲的命那么硬,死不了。那邹小周再如何横也不敢痛下杀手。” 老秀才挑眉狐疑道:“真的?” 白彦博一个纵身跳下石凳,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不假。” “如今这浩然天下的年轻一辈也是人才济济,这邹小周与他那师弟也更是出类拔萃。”董春山一边整理棋盘一边说道。 白彦博却不以为意,“待我凝出本命,他两都得绕着走。论学问诸子百家的年轻一辈于我而言,都是文盲。” 老秀才双手拢袖目光远望。 白彦博走到其跟前,“怎嘛!好不容易收个关门弟子,生怕有个闪失?放心吧,有朱璟玄在出不了岔子,倘若邹小周下手没个轻重日后这笔账我去讨。” 老秀才收回目光,扭着脑袋没搭理他。 白彦博轻轻“切”了一声,也不作告辞,翩然下山。 老秀才没好气的说道:“瞧瞧你的好徒弟哪里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董春山笑道:“当年老师庭下授课,你不也是如此一般,年轻人总有几分朝气。” “浩然天下百家争鸣,风流人物且看今朝。”老秀才笑道。 此时的邹小周已经距离岳麓书院不远,原本打算径直前去问剑。停下身影想了想之后又放弃登门造访,其原因是邹小周曾与岳麓书院陆轩有一段往事。最后邹小周选择在岳麓书院外的一条小道等候。 此时的顾长洲正在藏书楼翻阅典籍。原本是想通过其内的藏书典籍找到一些关于神宗的蛛丝马迹,可是一无所获。 无奈只能随意翻阅,其中多数典籍自己早已详读。顾长洲取出一本《异闻风物志》随意翻开两页,其中正记录着“营式法造”的玄妙。不过也仅仅只有几句简短的记录,“巨海十洲之外,散落三页营式法造,聚齐完整万象归元。” 顾长洲对于这营式法造已经耳闻多次,自己与它已经挂上了因果,要活下去成为剑仙必须要聚齐三页营式法造。 顾长洲缓缓合上异闻风物志没有再去看后面的部分,而是找了一本关于符箓典籍仔细翻阅。自己曾经在藏真岛上见过一个道人,随手拈一张符箓便能在滂沱大雨中不湿分毫。听杜老板说那是辟水符十分寻常,那时得顾长洲仍然觉得那人是个神仙高人。 顾长洲摊开手中古籍,外封字迹不清,翻开首页只有精简一行小字。“符箓三宗之术十之七八。” 顾长洲不由深吸一口气,在少年看来符箓之术也算道门法术看家本领,这古籍竟然收纳十之七八。心想这若是被龙虎山天师道与茅山道士知道不得气得发毛。 顾长洲也不去深究这古籍来历,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直到最后才找到那辟水符,满意的笑了起来。 而后又在藏书楼内浏览了一翻,大多典籍自己都曾读过,甚至不少精要文章先生要求自己能够背诵。尽管不少文章晦涩难懂、文字生僻,顾长洲仍然用心的完成。 依稀想起那个月光倒入水中,江涛吞吐的海岸。小长洲与老秀才立在藏真岛的灯火之外,小小少年安静的背诵着一副名篇。完毕之后,顾长洲仍不住问道:“先生,我都不理解其中真意记下了有啥用啊?” 老秀才悠闲背手而立,一脸笑容的说道:“小长洲,这就如同埋下一枚种子,只要你用心终有一天这枚种子会繁华成花。” 当下的顾长洲依然有很多不懂,不过他依然用心铭记。 藏书楼之行主要是为了看其中是否收藏有符箓之术。因为阿柠不喜雨天,所以顾长洲想做一把符箓伞送给丫头。不但可以驱邪避灾,也可以避避雨。 自幼刻苦好学,顾长洲早已练出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本符箓集如今了然于心。 此时忽然想起王守一祖传的那本剑经,那家伙不喜剑道硬生生送给自己。顾长洲袖手一挥由云雷中取出剑经,这一本薄薄黄纸差点让自己死在了藏真岛的那条巷子里。 顾长洲如今凝结玲珑剑心,日后剑道之上必然走得很远。有了这部剑经必然如虎添翼,顾长洲凝神静气之后一鼓作气将其翻阅完毕。原本一身狂躁的剑意,竟然变得沉稳下来。 顾长洲不得不感慨这剑经之上的内容无论剑术、剑道、还是领悟都是极为难得的。其中自然有王家专有的剑诀,顾长洲已经掌握神息诀并且与王家剑诀应该属于不分伯仲。 顾长洲心中所想只是借鉴,这剑经日后等王守义娶了媳妇有了儿子在传下去。王家的传承自然由王家的人接下去。 顾长洲走出藏书楼之后,很快找到朱璟玄,问对方要上等的笔墨。 再对方得知顾长洲要画符箓之后,不由吃惊道:“小师叔还善长道门法术,真是眼拙了。” 顾长洲不由的尴尬道:“朱院长误会,我不过是进藏书楼查经阅典勉强依葫芦画瓢一道辟水符而已。” 朱璟玄开口道:“区区一道辟水符小师叔开口我这里有的是。” 顾长洲先是道谢,而后解释道:“若是真要一道符我定不会客气,其实我是要做一柄符箓伞。” 朱璟玄这才明白过来,小师叔是想将符箓之术容于伞中。不过这需要对天地元气有极高的控制力,并且运笔十分考究,程序复杂,方法繁琐。道书有云“符无正行,以气而灵”。画符之法成百上千,除了以上之外,有的要掐诀存想,有的要步罡踏斗,有的要念动咒语。而顾长洲在无人引领之下想要做出一柄多功能符箓伞,绝不可能。” ………… ………… 路难行 第七十二章画符(二) 自方庭恺传信族内,应顾长洲之托重建北城。方家财力于世俗王朝可谓通天,动作非常迅速,短短几日便陆陆续续有各类工匠相继而来。 大宋钦差今日也奉旨而来,带着朝廷正统敕令。车架在城门不远处停下,一位官服体面的中年男子徐徐下车。 孙番在城门撑了一间草棚,放了一张藤椅,沏了一壶好茶,闭着眼睛打盹。 大宋钦差行至城门,见孙番闭目修养,只好静静地等在一旁。孙番的实力且不说,如今与这城搭上关系虽没有个实至名归的身份,但是总有联系。当下大宋与这新城的命运如同深海中共济的两只孤舟,所以礼数必不可少。 孙番睁开眼睛说道:“曹东卿你应该学学你爹,做事不必如此扭捏。” 中年男子躬身回答道:“这是礼数。” 孙番笑了笑,“你家老爷子可还好,有空稍他过来喝两盅。” “家父于去年已逝。”曹东卿回答道。 孙番轻轻“噢”了一声,“这就没了?” “家父尘世俗人自然比不了孙老这等山巅修士寿元绵绵,不过也算寿终正寝归于天命。”曹东卿道。 “世间修士何其多,都是千年王八,万年鳖。一个个惜命得很。” 孙番的话连自己一块儿给骂了,曹东卿微微一笑。 “你是来送那两道敕令的吧!大宋的小皇帝年纪不大行事却是颇有风格。进去吧!”自顾自的说道。 曹东卿行了一礼,便向城内走去。城内景物令其心旷神怡,比多数仙家府邸更有灵气。虽然其中多数建筑破败不堪,但是依然美不胜收。 来到龙跃湖处,曹东卿取出一道金色法旨,往上空一抛。敕令法旨展开,金色字体悬空。 曹东卿宣旨:“今奉敕徐水波职司水府,定悉水怪踪迹,得正统。” 少顷,水裂波开,徐水波鞠躬听令。在敕令法旨的光辉之下,徐水波终于得入正统可受香火,再也不用做孤魂野鬼。 “徐水波你的运气不错,遇见一个好人。”曹东卿淡然道。 徐水波缓缓行礼,道:“顾先生的的确确是个十足的好人。” “好人多见,以德报怨的好人罕见。徐水波你可莫要负了顾先生一片心。”曹东卿语气平淡。 徐水波听出话里别有深意,恭敬道:“多谢曹大人提醒,徐水波明白。我们这些阴司鬼神也不全是忘恩负义的主儿。” 曹东卿突然笑了起来:“这城内几座江湖你可要多费心思,你家顾先生终有一日定会开宗立派。而你绝不紧紧只是一方小水神,你可明白?” 徐水波听到这里,不经心头狂喜,这算是暗示。“多谢曹大人提点,徐水波明白。” “那尊落魄山神金身可成?”曹东卿问道。 “之前顾先生简单塑造了一副泥身,这两日方家派人正着手重建内城。韩重的金身还未来得及重塑。”徐水波回答道。 “无妨,先颁布敕令以入正统固魂魄,金身之事影响不大。” 曹东卿事后并没有多做停留,临走之时徐水波现身行礼。“曹大人,我曾与上桂山宫有一桩交易,会不会给大宋添麻烦。” 曹东卿顿了顿,“此事你不必再想,这个麻烦大宋接得下。” 徐水波才放心下来。三大学宫底蕴身后若是找麻烦,不但祸及自身顾先生只怕也会受其牵连。由大宋出面解决自然再好不过。 岳麓书院之内,顾长洲反复的行笔一整天下来终于画出一道符胆清晰的辟水符。这一切都归功于顾长洲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自幼替杜老板记账勤笔,笔锋稳健。最重要的是对于天地元气的控制顾长洲十分精确,自己道基崩碎天地元气于气海溃散。习神息诀后观湖破境,将自身完全容于天地元气顺其自然,这才使顾长洲能够如此快速的掌握辟水符。 顾长洲鼻尖一点墨,展开一张大笑脸。陈九儿脚步碎碎的跟在阿柠后头,由一侧凭栏探出脑袋,小声道:“你师父今儿一天都在这鬼画桃符瞎泼墨?”。 阿柠虽然年幼,但是聪明伶俐。“师父在画辟水符给阿柠做符箓伞。” 顾长洲听见动静,目光投去,还未开口阿柠便跑了过去。小姑娘看着零乱符纸东翻西倒。 “换上书院学服倒是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你爹娘若是知道肯定高兴得很。”顾长洲看着陈九儿。 “真不知道大老远来读甚的书,还不如一道去闯江湖。”陈九儿嘟囔道。 顾长洲举步走近陈九儿两分,“就你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家伙还想着闯江湖。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都不知道。” 陈九儿一听,嗓子一提,“嘿,顾长洲你埋汰谁呢?就我陈九儿一身气运,走遍天下那也是名声斐外。” 顾长洲知道陈九儿的心思,笑着说道:“你只管读好书,其他的有我。” “顾长洲你累不累?我真的怀疑你是属牛的。”陈九儿悻冲冲的走到阿柠一旁。“方庭恺说大宋朝廷已经送了两道敕令过去,旧城重建的事他们家老爷子也已经提上日程。” 顾长洲没想到方庭恺的动作这么快,其实是方家的老爷子想卖一个人情。 “阿柠不留书院,若是藏真岛也不安全我可以让我姐接她去风月城。我爹娘在那边可以照顾的好。”陈九儿突然说道。 顾长洲会心一笑,“谢谢你,陈九儿。” “客气啥?如今咱们可是过命的矫情,我可是堂堂二城主,应该的。”陈九儿咧着嘴。 “这件事我会考虑,我一定会让阿柠安安全全的。”顾长洲如同在作保证一般。 “过会荀夫子讲课,可不敢迟到。”陈九儿抬起步伐,错过顾长洲时认真的道:“顾长洲岛上的人打我出生就说你是个短命鬼,我从来没信过,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太早。” “放心吧!我哪次真死过。”顾长洲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陈九儿没有说话,径直往外,两只眼睛挂着泪水。 ………… ………… 路难行 第七十三章 画符(三) 陈九儿离开不久,陆轩抱着一捆东西出现在门外,对着顾长洲微笑。 顾长洲看见来人一身干净儒衫,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也是微笑道:“师兄有事?” 这一句“师兄”差点没闪了陆轩的腰,身子轻微一歪,立马稳住身影。自己虽是年长几岁,但是这辈分……。 陆轩先是行礼“顾先生”。 却被顾长洲打断,“叫我顾长洲就好。” 陆轩笑了笑介绍道:“在下陆轩,岳麓书院百泉轩主事,听院长说你要做符箓伞?” 顾长洲道:“阿柠厌雨,我想着日后若我不在身边也能避避风雨。” “就是那绿绡裙的小姑娘?”陆轩说道。 顾长洲点点头。 “那我可真是沾光了,陆轩来此也是求一柄先生所制符箓伞。当然也不算白拿,我怀中这上等的小皮纸可是不可多得,对了我那百泉轩内的竹节甚好先生可随意挑选。”陆轩满怀诚意的说道。 陆轩喜好收集各种趣物,听闻顾长洲要将道家符箓刻于伞故来此求。 顾长洲当然不知道陆轩为何来求,心想不过是一柄符箓伞寻常不过。只是说道:“我初画符箓只怕会贻笑大方。” 陆轩笑道:“顾先生深藏万卷书,一身拳意与剑意浑厚,区区两道初级符箓不在话下。所谓善读者善书,不然这支云篆笔也落不到你手上。” 陆轩走到案前,将怀中的小皮纸放在一侧。看到案上符箓直言道:“符胆与符脚已成,不错。顾先生的资质与天赋若是专于此道,日后必然是一笔天下动,神煞去千里。符箓三宗只怕是唯有汗颜。” 顾长洲却突然说了一句,“我要成为一名剑仙。” 顾长洲说这句话的时候陆轩正好看着他。青衫少年的眼睛有光,炽热,坚定。 “你如今剑心已成,剑道之上不说登顶至少有你一席之地,不过前提是活下去。你如今上山的消息已经被咱们五朝帝师传便浩然天下。虽说当日你借力一剑逼退外洲飞剑,但是出了书院大门只怕会有无数年轻剑修蜂蛹而至问剑,你又当如何?”陆轩问道。 顾长洲沉吟片刻,“以拳开路,藏剑养锋。” 陆轩神情诧异,不过却是竖起大拇指。“好一个以拳开路,藏剑养锋。” “顾先生好好行笔画符,这伞架就由我来做吧!”陆轩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 顾长洲刚开口想说话。 “你放心这点手艺我陆轩还是有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干全活,回头让别人说我净占便宜。”陆轩说道。 “那就有劳了。”顾长洲道。画符行笔最是耗费心力,有陆轩帮忙制作符箓伞的骨架会节约不少时间。 次日,顾长洲在昨日聚精会神的书符练习之后,缓缓进入妙气入身、积精存神的状态,终于成功在小皮纸上书符数道。 顾长洲手捧着落笔而成的符箓,长舒了口气。 正这时陆轩带着做好的骨架而来,进门便见到小皮纸上精妙的符箓。不由赞到,“顾长洲三日成符,整座浩然天下年轻一辈不出三人,你真是令我震惊。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陆轩突然间的夸赞与问话倒是另顾长洲有点不好意思,愣愣说道:“存真守一,行笔坚定,自然而成。这几道不过是初级符箓,何故如此惊讶?” 陆轩回道:“顾先生可知一道初级符箓在符箓三宗的弟子当中初学者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勉强成符,这还需要颇有天赋,而你却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你道基崩坏,原本难以控制引导天地元气,看来神息诀还真是不错。” 两人一边言语,一边动手干活。 “神息诀既然如此玄妙,为何阿阁说云门山十二城楼没几个人修炼出门道。”顾长洲娴熟做着制伞的工序。 陆轩与顾长洲同坐石阶,手里的活儿也未停下。没好气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论境界剑冠古今。你真以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练出门道?” 顾长洲忽然笑了起来,心想看来我也没有余姑娘说的那般笨。 “顾长洲你带着他们几个一路走来,一定很难吧!”陆轩感慨道。 顾长洲一边认真的上伞面,一边平淡的说道:“其实最难的路是一个人走。” “你可曾体会过孤独。”顾长洲侧过头看着陆轩,少年的目光干净又明亮。 “没有。”陆轩道。 “以前,灯火照耀着整个藏真岛。其实那才是最难的。”顾长洲安静的说道。 陆轩不语,直到符箓伞制作完成。二人同时起身撑开新伞,精美之极。两柄符箓伞不仅有一道辟水符,还有一道驱邪避凶的符箓。寻常阴神鬼怪不敢靠近。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艺,真是巧啊!”陆轩把玩着手中的符箓伞,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以前在藏真岛做过许多临工,刚好制过伞。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活计。”顾长洲也是十分喜欢, 陆轩满心欢喜的道:“将符箓铭刻于伞,你是第一人。” “听说道门之中亦有不少修士将一些强大符箓刻于剑身,威力惊人。”顾长洲说道。 陆轩将手中的符箓伞举起轻轻旋转伞柄,转起来十分好看。“不错,符箓三宗也有人如此。终究是不伦不类,练剑练不出名堂,退而求其次罢了。不过我说的是伞。” 陆轩忽然问道:“听说你要走了?” 顾长洲点点头,“离开藏真岛很长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去了,总要回去报个信。” “看你赠伞的情,顾长洲我给你一个忠告。”陆轩直言。 顾长洲认真道:“请讲。” “能,则尽善尽美。不能,则虚怀若谷。”陆轩说完对顾长洲抛出一个物件。 顾长洲接过之后,作揖行礼,“多谢!”谢这诚恳忠告,也谢这流苏。 “谢自不必,这流苏名唤天鹿,对小丫头有好处。自古江湖是非多,你可要当心。”陆轩说完便起身离开,行了三两步,忽然停下,“阴阳家邹小周在书院之外等了你数日,要问一剑,我可以替你打发了他。” 顾长洲再次道谢,“不必。” 陆轩诧异,特别说道:“邹小周的剑非比寻常。” 顾长洲仍然坚持谢绝,虽然不知道这个邹小周的底细,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靠自己。 陆轩十分好奇道:“你要出剑?” “出拳。”只有短短两字。 陆轩若有所思笑了起来,“很好。他日浩然天下的某场问剑,我很期待。” 顾长洲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见陆轩离开便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 ………… 路难行 第七十四章 以拳当剑 顾长洲依然是竹篓青衫,带着阿柠站在岳麓书院大门之外。 送行的只有朱璟玄一人,顾长洲看了一眼岳麓书院的牌匾,对着朱璟玄行了一礼。 “真的不打算与他们作告别?”朱璟玄问道。 顾长洲笑了笑,“不必了,来日方长。离别总是伤感,日后还请朱院长多多照顾。” “小师叔放心。对了,小师叔可以由风陵渡口乘坐仙舟回去,这样会快很多。”朱璟玄说道。 “贵吗?” 朱璟玄一愣,如今的顾长洲财大气粗单是长右讨龙泉剑宗的两笔费用就是一些世俗高门子弟也为之动容。却不知顾长洲将两笔费用交由方庭恺重建北城开支,不说捉襟见肘也是拘谨得很。 “也不贵,小师叔坐得起。”朱璟玄笑道。 这时陆轩缓缓走出书院前来送行,手里拿着那柄精致的符箓伞。“顾先生,一路顺风。” 顾长洲背着竹篓行礼,竹篓上横陈着飞剑云雷。 阿柠撑着爱不释手的符箓伞,伞下挂着陆轩送的流苏,微风一晃,小姑娘显得特别灵气。见到自己师父行礼,也跟着施了一个万福。 师徒两人的身影渐渐缩小。 朱璟玄在书院门口瞅了一眼陆轩,“这伞倒是精致。” 陆轩笑呵呵道:“那是自然,我也未想到顾先生还有这等手艺。若是换作我绝不会蜗居藏真岛苟活,随便去外边支个铺子卖伞多好,不然能穷的一座宅子四面漏风。” 朱璟玄不以为意道:“所以你不是顾长洲。你要多注意一下,邹小周等了三日想必是来问剑,若是这位顾先生出了点状况且不说我无法交代,你百泉轩一定会寸草不生。” 陆轩脸皮不由的一抽搐,“知道了,我会留心着。” 陈九儿几个人在课堂上双目失神。他们知道顾长洲已经走了。没有告别,一路走来该说的顾长洲都说了。 课时结束之后,大家在一起只是都没有说话。柒儿年幼,有着两只水运龟作伴,到也忘了别的事情。 洛可期单手托着脸颊,望着蓝色无云的天空。“如果长洲哥哥也留下来多好。” 陈九儿在旁边双手扒在栏杆,托着下巴,撇了一下嘴。“对啊!也不知道他咋想的。”陈九儿早早对顾长洲心生依赖,生死之际凝结而出的信任与情感超乎想象。 方庭恺却说道:“他咋想的,读书不得花钱?” 陈九儿往外“呸”吐了一口口水,“老三儿,你还真别门缝里瞧人,那龙泉剑宗的老头可是送了他两袋子神仙钱,我估摸着足足能够买下数座城池不止。也不知顾长洲是不是踩了徐庆家的狗屎,转了运。日后谁再说顾长洲穷,我不信。你说也奇怪,那送钱的可是剑仙还逼着顾长洲收,换了是我管他娘个鸟。” 方庭恺白了他一眼,“陈九儿这点你像你娘。咱们这位顾先生仍是藏真岛的少年,又不是原来的顾长洲。” 洛可期与陈九儿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是又不是的。 “顾长洲这次回去之后会出门远游,下次相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他这一路的性命相护。”方庭恺道。 陈九儿沉默着没有说话,洛可期冲远方会心一笑。 岳麓书院外的芳径小道,风拂花梢。阿柠撑着符箓伞安静地走在前边,时不时轻嗅一旁的花朵,小脸轻轻地靠拢,鼻尖微触,感受芬芳的张力,却未折一朵。 顾长洲背着竹篓拉开拳架,日复一日的练习走桩,如今已步架沉稳,以意领气,但是总差那么点儿意思。 不远处的间歇亭看到一个年轻地黑袍锦绣男子,腰间挂一柄不凡长剑。 阿柠不知何时走到了顾长洲身后五步距离,依样画葫芦学着自家师父走桩左右捭阖。 顾长洲远远便看见了黑袍锦绣的邹小周,气质不凡。 心想这人应该就是陆轩口中的邹小周,顾长洲依然平静走拳,拳意不散。 邹小周同样目光打量着正向他徐徐而来的青衫少年,正行着他瞧不上的武道拳桩。“他就是顾长洲……。道基崩碎,武道入门,入魔。有意思……。” 临近之时,两师徒依然若无其事的走着。 顾长洲想若是对方转念也就少一桩事,对方的实力自己根本抵不过,相距五米对方并未刻意释放压力自己已经如千斤在顶。 阿柠也是太过专注,根本没在意这突兀出现在亭内的邹小周。 “文脉善养浩然正气,那位的关门弟子竟然入了魔。文脉三分气运加身,日后只怕也抑制不住。”邹小周忽然开口道。 顾长洲停止继续走拳,彬彬有礼道:“佛家有言:若识自性,一悟成佛。在我看来不过是劫,成魔也好,成佛也罢,皆是我。” 邹小周皱眉道:“文之一脉果然能说会道。倘若你堕入魔道文脉必然成为浩然公敌,即便底蕴深厚又如何敌得过百家联手。” 邹小周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在此地等了你三日,是要问你一剑。能登上岳麓书院藏书楼顶层,观碑结剑心的这么多年只有两人,余北城和你。云门山十二城楼还未曾去,听说她于不久前已经跻身十二境,同辈剑修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待我踏入十二境之时必然会走一遭。” 顾长洲听到余北城跻身剑修十二境,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一抹微笑。阿柠在身侧本无心两人言语,一听余北城,高兴的脱口而出道:“师娘已经是大剑仙啦!”说完还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顾长洲。 顾长洲与邹小周同时一愣。顾长洲连忙用手轻轻地挡住阿柠开口,随即说道:“徒弟口无遮拦,随口胡说。” 邹小周何等人物,阴阳家年轻天才术数与剑道皆通,此时才回想起白彦博的话。“顾先生烦请出剑,为显公平我自会压低境界。” 顾长洲摇了摇头,“我不会出剑。” 邹小周有些不耐烦,“你已是文脉天下行走,即便我出手结果了你,浩然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顾长洲淡然笑道:“阁下自然有这等实力,只是……。” “只是什么?”邹小周问道。 “只是你对我并没有杀意,至少此刻没有。阁下这样卓尔不凡的年轻剑修已是同辈顶流,既问剑自然要问最强一剑,而当下我的剑还未到。可是你要问剑,一剑不出必然心有不平,心有不平日后恐有不顺,所以我愿以拳接剑。” 邹小周赫然拔剑,十分干脆,压低境界一剑递出。 顾长洲拱手起拳,直挡一剑,被逼退仗许。气血上涌,不察之间以极快的速度逝去嘴角血迹。 稳住身形之后,邹小周已经渐渐远去。“顾长洲希望你那一剑莫要让我失望,一境武夫的底子打得不错。” 顾长洲望着远去的背影,心想这人干脆的不近人情。 阿柠一顿小跑,“师父,那人是谁?” “一个了不得的剑修。”顾长洲笑着回复道。 “比师父还了不得?”阿柠甜甜地声音想起。 “师父还差得远呢。”顾长洲摸了摸阿柠的小脑袋。 ………… ………… 路难行 第七十五章 问剑不在剑 邹小周御剑离去已有百余里,心中一直回想先才顾长洲那一拳。 一个一身精气缓慢流逝的少年,竟然能够接住自己那一剑。虽说是压低境界的一剑,但是同境之中寻常剑修鲜有人能够接下,何况是个半吊子武夫,体魄不纯,筋骨未锻。可是那顾长洲竟然紧紧只是轻伤,那拳桩看似莫名其妙却拥有几分说不出的好。 正在深想之际的邹小周,突兀见到前方一个少年。身穿白虎对襟游云袍,柳眉星眼,剑气充盈,却十分盛气凌人。 邹小周在阴阳家的身份不俗,自然见识不凡,一眼便认出对方是上霄峰的年轻剑修。只是那些山上的仙家山门同辈天才,自己没几个面生的。 邹小周不知对方来意,碍于少年附近隐匿的一道强悍气息,淡然道:“想来你就是不久之前上霄峰新收的那位先天剑胚马天龙吧。” 少年右手轻轻按住腰间的剑柄,那是凌云老祖的佩剑。虽然未达仙品,但是好剑无余。“好眼力,在来此之前我已经同境问剑八人,皆胜。” 邹小周内心了然,“原来这家伙是想让自己为他磨剑。” “你虽是先天剑胚万中无一,但是天赋资质代表不了实力。马天龙,你入中三境之后想通过磨剑一举突破后三境,真是狂妄。我如今冲透三关,直达紫府,金气布满九宫,已是金丹你还差得远呢!我即便拒绝,你身边隐藏的人也不一定留得住我。”邹小周讥讽道。 马天龙并未生气,而是笑道:“邹小周你阴阳家不论术数或是剑道皆是杂而多端,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邹小周十分不屑,轻轻“嗤”了一声,笑道:“激将法对我可不太有用,我的剑不是什么人都能问的。反倒是你区区中三境,问剑金丹剑修不觉得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马天龙正色道:“若是同境而问,你必败无疑。” 邹小周的神情已经颇为烦躁,“上霄峰的剑修果真是令人讨厌,也难怪当初会被李大剑仙一剑掀了山门。你若真是如此自信,何不去云门山找他老人家同境一问,不过他走的路可比你我跑的多。抑或那十二城楼当代最年轻的剑仙,同辈之中第一人的余北城。” 马天龙闻言面色哗变。很明显对方在打趣他,李太白的剑天下间除了那几位存在有谁敢接,能接?至于余北城先天剑胚体质不说,根骨资质更是万中无一,先天亲近剑道,可以说是上天宠幸的绝世之人;自己尽管自负,但是绝非愚蠢之人。 邹小周见自己的话已然着有成效,便再添一把新火。“且不说余北城,就是西蜀古楼那位;同样与你一样先天剑胚的剑十四你也未必能胜,尽管还未养出本命飞剑。而我与他曾在广陵江畔互换一剑,平手。” 马天龙反倒是收敛情绪说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邹小周讥讽道:“少卖弄文脉学问,想让我成为基石,你也配?” 马天龙面色猛然一凝,“今日你不出剑也想抽身?” “哈哈哈,你上霄峰的剑在浩然天下连甲等都未能进,在山上仙家宗门之中更是居于二流势力。你身后的那位敢对我出手?唯一能对我出手的只有你,只可惜我不会与你同境论剑,你若出剑,必死无疑。”邹小周的语气十分认真又淡然。如同告诉对方我吃定你了。“对了,劝你最好不要试图尝试,命只有一次,就是他出手我也能让你死透,不过只有六成把握,另外四成是你大道根基必碎。” 马天龙牙根痒痒,正欲暴起出剑。却被一道声音喝住,“收剑,走。” 那暗中保护马天龙的上霄峰高手带着他转身远遁。 “师叔,怎么了?”马天龙不解问道。 一位中年男子显出身形,“邹小周所言不错,你师父之所以让你问他一剑,其实另有目的。” 马天龙问剑不得,心头正恼。“难道他全境一剑我真的十死无生?” 中年男子双手负后,脚下御一柄飞剑远游带着马天龙。“邹小周的话不假,不过我若出手他只有四成机会杀你。”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眼睁睁看着我被他嘲讽一顿,连咱们宗门都一块给人家当了笑话。”马天龙抱怨道。 “这场问剑的目的并不在剑。境界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天下间能够越境挑战的人不过双手之数。而且阴阳家好几位老人物距离大宋边界不远,我若擅自出手,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你的剑还要再快一点,自千年来我上霄峰区居二流,世人又怎知我宗门底蕴,我们所谋者大,你任重道远。”中年男子平静说道。 马天龙在中年男子身后蹲着,有气无力的说了句,“知道了。” 中年男子再开口道:“你视顾长洲为大道之敌,日后必然会有一场大道之争。能参透那座剑碑者,绝非池中之物,即便不是先天剑胚日后成就也是难以估量。” 马天龙神情闪过一抹厉色,不屑一顾道:“那座剑碑有什么了不起?” “那座剑碑的历史非常久远,世人只知出自剑首,但是背后必然还有门道。只是被人抹去成为一个谜团。你可不要掉以轻心,长右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他也不是先天剑胚可是仍然是浩然天下最强一剑。而你却只得剑碑九分领悟。”中年男子提醒道。 “顾长洲这个短命鬼,那么好的气运却什么都不争,藏真岛一桩桩天大的机缘却白白他拱手予人。我最讨厌他那一副与世无争的嘴脸,大道之上唯有我马天龙一人能问鼎云端,他就是个泥腿子翻不起大浪。”马天龙站起身拍了拍手。“自年幼起,我便注定是那剑道魁首。” ………… 路难行 第七十六章 湖心亭 藏真岛上近来新添了三位年轻人,是北俱芦洲那边的高门子弟。也不知道元藏机与其家族做了什么买卖,死皮赖脸的求着剑时越收徒。剑时越的草炉便多了三个年轻人整日捶打剑胚、刨锉、淬火,小小草炉一整日热火朝天。 剑时越坐在一旁,时不时控制着那无距剑炉内的两道玉辟邪剑胎。 “不许偷懒,你们三个想要做我的开山大弟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剑时越说道。 三个年轻人,一个嘴里低声嘀咕道:“谁丫稀罕,我堂堂潇洒公子竟然沦落到屈居草炉整日打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若不是我家老爷子,求你爷爷来爷都不来。” 一个憨实大个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使命的刨锉满头大汗,举起手中的剑仔细看剑身厚度,对比剑脊与剑身的位置。 另一个妙龄姑娘,双手挽袖,淬火强锻。 “哈哈哈,成了。”女孩右手叉腰举起手中的剑大笑道。 剑时越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还差得远呢!”一道剑气飞去,一声清脆声响,女孩手中那柄强锻的剑瞬间折断。 女孩也不恼怒,将断剑一丢。走到剑时越跟前,“都这种成色还不行?” “不行。”剑时越说道。 女孩吐了一下舌头,瞅了一眼无距剑炉。“师父,你那剑炉内的两柄仙剑能不能赠我一柄。” 剑时越还未反应,一旁的锤铁少年倒是惊呼道:“桃子,你可是真敢想。那玉辟邪是何等稀罕之物,你做春秋大梦呢!” 桃子姑娘原名,陶芷。乃是北俱芦洲陶家之女,资质根骨俱佳。 “臭东方少你再叫我桃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桃子赫然起身。 憨大个傻笑着,乐呵呵道:“成功了。” 剑时越点点头道:“不错,日后铁头便是大师兄。” 东方少一遛烟跑到铁头身边,一把拽过那剑左看右看。“就这?你诚心的吧!” 剑时越笑道:“不算笨。” 东方少扯着嗓门,“你大……。”话未脱口,只见剑气纵横三百道。 铁头与桃子瞠目结舌。东方少连忙打个回转,对着铁头道:“你大师兄真行。” 只听近海之上一道霹雳炸响,海水飞射千里。 东方少不由的后背发凉,好家伙这若是被击中不得灰飞烟灭。 “东方少,你们三大世家虽然同气连枝,但是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好。尽管还未到穷途末路,但是族内纷争不休同时面对外部势力的压力,可谓是内忧外患。你小子身上的担子不轻,你们就是烫手的山芋我却不得不接。”剑时越说道。 东方少骤然安静下来道:“我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所以才会找你这么个靠山。” 剑时越淡笑道:“我可不是谁的靠山,山会倒人会跑,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我会全力培养你们,但是绝不会出手相帮,若是有一日技不如人死在外边我也不会替你们报仇。” 东方少无奈的摊手道:“你所谓的全力培养,就是天天打铁?” “连块铁都打不好,做什么能做好?你小子剑道一途有点资质,现在不好好打铁日后放你去云门山被人打?我是为你好。” “你们这些大人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得我认栽。不就一块破铁么。”东方少回到铸剑炉旁,继续舞动大锤。 ………… 顾长洲带着阿柠赶了两天路程,特意绕过大宋盛京。此刻已经行至湖心亭,一片大湖当中一座别致亭台,四周是绿柳招展,百花共燃。 阿柠一路上高兴得不得了,走走停停,欢声笑语。顾长洲也是十分愉快的走拳,看着这丫头开心的样子也是高兴。 顺着廊桥过去的湖心亭中,站着一位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骨骼秀雅,玉面樱唇。手里捧着一小撮鱼料,随意拈洒,鱼儿群涌哄抢。 “宋婉已经恭候顾先生多时。先生刻意绕开盛京,难道就真的不想与大宋有所纠葛?”宋婉儿低头看着鱼儿。 顾长洲收拳并唤回阿柠。内心仍是有所忌惮,毕竟世俗王朝之中人鬼难分。 “不是,顾长洲欠大宋几桩大人情。只是不想再度有劳大宋。”顾长洲说道。 “顾先生太客气了。”宋婉缓缓靠近两步。 顾长洲却眉头微微邹了起来,道:“不要轻举妄动。” 宋婉停下脚步,柔声微笑道:“顾先生可真是多心,我一介女流又不通修炼,手无缚鸡之力能把顾先生怎么样。为表诚意我将护卫都遣去亭外,这里很安全。” 顾长洲蹲下身子顺手将阿柠放进竹篓,背在背上。“你是什么人?” 宋婉似乎明白了什么,解释道:“大宋的长公主,宋萧然的姐姐。顾先生称我宋婉便可。” “你在此地等我,有何事。”顾长洲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想邀顾先生做我大宋首席剑术师。”宋婉神情自若道。 顾长洲怔了怔,神情恍惚道:“世俗王朝各有情报组织,想必公主殿下将我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邀我做首席剑术师莫不是说笑。” 宋婉会心一笑,“顾先生觉得呢。” 青衫少年看年轻女子的神情便知道,她并非玩笑。“我道基崩碎能否活命尚不可知,即使侥幸活命能否成为万中无一的剑修还得两说。这首席剑术师,真是抬举我了。我这两招剑术还是尹小龙所授……再说堂堂大宋,一座王朝聘请一位大剑术师无非多花点钱财,宋萧然不是小气的人。要请也得请我师兄长右这种云端之上的人物。” 宋婉儿笑了起来,“顾先生也说了,长右剑仙乃是云端之上的大人物,世俗王朝区区剑术师他如何看得上。再说那些山上仙家宗门又怎会关心一座王朝兴衰,他们在乎的是哪处山头的天地灵气更好。” 宋婉叹了口气,道:“如今九大王朝之间摩擦不断,宋文断龙柱之后彻底打破了各方平衡。北玄王朝与洪武王朝已经刀兵相见,各自争的皆是那山河气运。山下有人想做天下共主,山上亦有人想成为浩然天下第一宗。大宋在九大王朝之中实力不过居中,如今金将军已故大宋如云虎折翼。所以我今日才会在此等候顾先生。” 顾长洲沉默,宋婉并没有说谎,分析得也不错。“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我?” 宋婉说道:“因为顾先生有一个文脉之中极为特殊的身份。文脉学士遍布天下,各大王朝皆栋梁,在顾先生这颗大树下可保大宋短暂安危。” 顾长洲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在说疯话,“自己这个身份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文脉之中不喜自己的只怕多如牛毛,说不定哪日便在一处隐匿之地被人结果了也不一定。” 顾长洲叹了口气,“终归是我欠大宋人情,也罢!有言在先,不过是记名,我如今几斤几两想必你也清楚。” 宋婉见顾长洲应下,如释重负。豁然笑道:“顾先生放心,大宋可以等。听说先生日后会出门远游,北城安定先生大可放心大宋定举国维护。” 顾长洲听到“举国”两字突然眉头一皱,因为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 “既然先生答应,我也不虚此行,先生可是要去风陵渡口乘坐仙舟返回。”宋婉说道。 顾长洲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送先生一程。”宋婉开口。 “多谢盛情,过了湖心亭离风陵渡口便不远,我们自己过去便可。” “就依先生所言,宋婉在此拜别。”宋婉缓缓离去,那些隐匿在外的护卫也悄然退去。 ………… ………… 路难行 第七十七章 才八斗断尽锁龙柱 返程的宋婉乘辇车回京,随行在侧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一身行头颇为不凡。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左监大人再想什么?”宋婉透过辇帘问道。 左监闻声压低身子,答道:“微臣再想,顾长洲真的值得大宋做到如此地步。” “你应该称呼他为顾先生。”宋婉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威严。 “是,顾先生。”左监连忙改口。 “宋文相信的人,我大宋绝对的信任。那些目光短浅之辈以为宋文是为大宋献身,其实他是为了整座天下,为了山下人能够正身立骨。”宋婉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的波动,那辇帘背后却是星眼微润。 “宋大人与金将军皆是高义之人,臣心中一直十分钦佩。只可惜微臣资质平平,一把老骨头了也才趟出个武道八境甚至体魄不纯连纯粹武夫都谈不上。”左监叹息道。 “左监大人不必自谦,武道八境已是世间高手,有多少人止步造式三重,一生难以寸进。”宋婉道。 左监一边紧跟着辇车,一边道:“也不知道老身能否有机会更近一步,这样也能为陛下多分忧几分。” 宋婉道:“天下同心,万事可成。左监大人定能鱼跃龙门。那顾先生似乎也走了武道路数,那走桩之意颇为不凡。” “不错,顾先生当下已是武道一境,随时可踏入二境。只是纯粹武夫那一口气却始终被他压着,似乎是可以为之。”左监道。 “噢,有何讲究?”宋婉好奇问道。 “看来这位顾先生要争这最强一境,纯粹武夫那一口气引入八门之后便可顺利步入二境。刻意压制只有这一个原因,不然并无区别。只是这位顾先生结了剑心又练了拳,两条道路如何走?”左监思索道。 “少年终是少年,一眨眼前尘隔海。”宋婉突兀的说了一句,声音极小。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盛京那个过午提壶闲看海棠花的文弱书生,在文登楼上畅所欲言,文采绝伦。 风陵渡口比邻大宋东南边界,势力所属万宝楼。如今整个万宝楼由魏夫人掌权,世俗王朝之中方家富通天下,那万宝楼在山上仙宗之中可算财力通天。单凭浩然天下四大仙舟码头之一的风陵渡口每年所收神仙钱便是不可估量。 顾长洲携阿柠已经离风陵渡口不远。原本也正有一艘停靠藏真岛的仙舟准备启航。可是却在今日寅时突然有一股巨大黑影由大江透出,猛见正看竟是一头黑蛟。身长十余丈,跃起水浪百尺高张,其音若雷。 原本人烟阜盛的风陵渡口,突然间安静下来。 只见那黑蛟猛然腾空,口吐人言。怒火中烧道:“李鹤老儿,你修道五千余年,法力通天彻地,为何对我不依不饶。” 人群中不乏见识深远者,一听李鹤二字便知道此人定是方丈山龙场之主。只是不知这黑蛟如何得罪了这等人物。 人群之中一个手持道幡的道人,左挤右挤的蹿出人群。看也未看那大江之上的黑色巨兽,而是目光瞟了一眼天幕极远处的一道身影。低语道:“这小家伙怎会惊动他。”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正巧与顾长洲打了一个照面。 顾长洲也未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这老道儿,招呼道:“道长别来无恙。” 老道儿抖了抖幡,两只眼睛转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贼兮兮的笑了起来,“顾长洲那黑蛟来自晋宁县龙葬洲,尚年幼却有两分真龙之相,日后必能腾跃九霄。只可惜这李鹤为证道立誓屠尽世间真龙。方丈山以东有龙场,地方千里,皮骨如阜,布散百余顷。” 顾长洲变色,皱着眉头道:“全是真龙皮骨……。” 老道儿眼神儿偷偷瞟了一眼顾长洲,随即说道:“不错,当年那场屠龙大战便是他与孙番联手布局,折进去很多人。” “既是屠龙之战,为何会有锁龙井。”顾长洲问道。 老道儿笑呵呵道:“世俗王朝联盟当时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谁知道呢?不过,顾长洲我劝你最好不要救这条小蛟龙。” 与此同时,锁龙井外朝阳如红,一身梨花白长衫的才八斗立足于井口。四下瞧了瞧,八根龙柱金光流转,唯有那根断龙柱黯淡无光。 才八斗神色略有一丝伤感与惋惜,那断龙柱上残留的血迹清晰可见。他能够感受到宋文当时的决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有决断?” 话音落下,井下依然一片沉寂的黑。最深处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巨大真龙,此刻的她已是末路就连化形都难以办到。 少顷,井下才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我答应你。” 才八斗神情略为诧异,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答应。“是因为顾长洲?” “也因为我是一位母亲,我对这个世界并不抱有希望。先生说日后世间必有龙族一席之地,其实我并不强求,我只想阿柠能够安安稳稳地。就当我自私吧!”虚弱的声音回应。 “你觉得顾长洲能护得住你那丫头。”才八斗问道。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井内很轻盈。“很多人都对先生不假以色,但是我相信。他比你们这些三教圣人有情义。” “单凭情义可远远不够。”才八斗走了两步。 “于我而言够了,你文脉学宫书院遍布天下,十圣六贤何等实力当年不也没能保住那个人。长右剑仙登天而去不也有这原因。” 才八斗被这番话刺痛,那件事对于他们师兄妹而言皆是心结。 “也罢!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才八斗叹息道。 “如果可以我想请圣人在日后阿柠走江之时出手一次。”她说道。 “可以。”才八斗答应道。 “开始吧!” 才八斗一垫脚,云头渐近。提袖一舞,衣袖之上金光四射,只见一道道寒光,疾同掣电,将八道龙柱尽数崩碎。 一道巨龙由锁龙井内盘云而上,音啸如雷,以自身为祭稳固世俗王朝山河气运,化身龙脉。 ………… ………… 路难行 第七十八章 风陵渡口 九道关乎世俗王朝山河气运的锁龙柱尽数崩碎,一时之间各大王朝朝野震动。更有甚者拍案而起,势必要找才八斗给个交代。 风陵渡口,阿柠突然望向琐龙井方向一道金色光芒散去。哭腔着大喊了一声“娘亲”。 顾长洲也看到了,当即便明白发生了何事。牵着阿柠的小手轻轻握得紧了两分,小姑娘已是泪人哭出来总归会好受些。 不知何时司瑞突然出现在老道儿身旁,“臭道士凑在这里憋什么屁。” 老道儿一点儿不惊讶,正经道:“你可是读书人,堂堂五朝帝师说话斯文点。” 大江之中水浪滔天,不少无法乘风潜云的小舟即将倾覆。这类小舟一般是寻常之人乘坐,通往各处。 “老道儿你再不出手那些平民百姓可就得沉尸江底了,这可是你的功德无量。”司瑞说道。 一旁的顾长洲极为尴尬,对着司瑞行了一礼却没敢叫一声师兄。 “堂堂帝师在此用得着我出手?”老道儿不屑道。 司瑞轻轻笑道:“我见过太多死人,弃子可抛。”。 老道儿皱着眉头,“你想逼我在浩然天下出手”。 “堂堂玉京天上仙,岂敢!”司瑞慢而沉稳的道。 “我若是不救呢!”老道儿气呼呼道。 “不救便不救。”司瑞十分随意的说道。紧接着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功德无量”。 老道儿鼻子一捏,道:“太臭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天生的阴险狡诈。你那好师弟在藏真岛暗中诓我一手,若非老道我明心睿智就陷在了那桩因果里。今日你却也想拉我下水。”。 司瑞将手拢入袖内,嘴角一抹特别的笑意道:“才八斗棋力不如我。人人都想作壁上观,殊不知已是局中之人,我为何要拉你下水。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刻意用这句佛家之言别有深意。 老道儿当即出手,一脸不情愿的缓缓书符一道,轻轻喝了一声:“止!”那些在半空翻滚的小舟如同定住一般,停留在虚空内。 众人忽见,江面之上罡风四起,浪叠如山。有一剑自云头下坠,黑蛟见状猛然躲避,它逃窜千里深知此剑厉害,若被击中断无生理。 黑蛟敏捷虽然避开这雷霆一剑,但是那剑落江上炸开剑光万道,水浪连天。余劲依然另其周身裂开数道伤口,血色开始荡开。 不少人未及时避开被水浪波及。唯有定在半空那些小舟安然无恙。 顾长洲及时撑开符箓伞与阿柠免于湿身。 “这小家伙既入此江,江神定知。怎么没啥动静,这李鹤可是曾经的十四境巅峰剑修。虽说如今跌落至十三境,这浩然天下长右不在他的剑没几个人接得住。”老道儿一边说道,一边见到顾长洲手中折伞,“这伞上符箓何人所画。” 顾长洲双目紧紧盯着那头黑色蛟龙,怔怔入神。老道儿的问话也未听见。 老道儿看着顾长洲小步越过司瑞,极小声的道:“顾长洲你救不了它,别看了。” 顾长洲却道:“我想试试。” 老道儿伸了伸懒腰,“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要去送死我也没辙。” 顾长洲牵着阿柠,一步一步靠近渡口边。青衫少年面对剑压砥砺前行,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远处一位年轻人在长辈的带领下准备乘舟返程,却没想遇到这一变故。年轻人呼声道:“那是何人,如此靠近定会被那残余剑气撕碎。” 年轻人身旁的中年男子双手环胸,先前他便注意到了这突然出现的青衫少年。在少年出现不久司瑞便出现所以他猜测这人定是文脉那位的关门弟子。至于那老道儿的身份与实力他无法察觉,看似寻常道人但是绝不会如此简单。 “应该是顾长洲。”中年男子回答道。 年轻人猛的一惊,“顾长洲?”。“刘叔你怎么知道?”年轻人问道。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目光也落在青衫少年身上,只是表情却十分诧异。因为那江面交错的剑气与剑意,尽管已经十不存一但是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依然危险无比。毕竟这一剑乃十三境巅峰剑修所留。可是立足中央的顾长洲只是衣衫破开道道裂口。 “好惊人的武道体魄。”年轻人口中的刘叔说道。 年轻人也正瞧着,懒散道:“下九流的路子,底子再好在炼气士眼中也是不入流。” 中年男子一听此话,怒容满面道:“刘峻茂你是在骂我吗?” 年轻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高举双手,笑兮兮道:“刘叔,口误口误。我叔刘阿古岂是寻常人物,浩然天下十强武者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刘阿古叹道:“什么十强武者虚名而已,浩然天下隐世的纯粹武夫亦有诸多大能。只可惜金武身故,如今三甲之上新添之人我从未听闻。你可莫要小瞧我们这些个纯粹武夫,我武道八境即便十二境巅峰修士近我身前三尺亦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少年人是想打磨武道最强一境。”刘阿古说道。 刘峻茂似乎对那青衫少年不感兴趣,而是转问道:“叔儿,藏真岛的陈三为什么会蝉联榜首多年,再说他也不是浩然天下的人。” 刘阿古道:“陈三的祖庭是在浩然天下,他是这么多年唯一稳稳步入武道九境的人。早年的陈三儿为求自己出拳纯粹,挑战浩然天下武者意气之盛,洪武王朝的那位正因为输了半手一直被他压着。” “听说顾长洲在岳麓书院凝结剑心,只可惜道基被毁暴殄天物。既然他要塑造武道最强一境,日后必然与那位的弟子有一场架要打。不过这玲珑剑心对于纯粹武夫毫无用处。所以……。”刘阿古意味深长的盘算着。 “所以什么……。”刘峻茂扭着脑袋好奇道。 “剥其剑心,承你根骨。日后我刘家必然前程远大。”刘阿古低声道。 刘峻茂双目一张,猛然四处打量一番道:“你疯了不成,他现如今可是文脉之人,单不说浩然天下这些读书人就够头疼。长右、才八斗还有云门山大掌乐与他的关系够我们死千百次,再加上司瑞咱们刘家下辈子搭上都不够。” 刘阿古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做解释。他如何不知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顾长洲的处境也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稳定。看来他想救下这龙葬洲的蛟龙,若是李鹤不给情面一剑结果了他,倒是省去了麻烦。 ………… ………… 路难行 第七十九章 出手 抵达岸边的顾长洲看了一眼江形水势,那头黑色蛟龙重伤在前,半截身躯鲜血淋漓。那一双眼睛凶怒而愤然的直直盯着顾长洲,那是一种对人族极度的憎恨。 自屠龙一役,龙族遭遇灭顶之灾。千百年来无数蛟龙欲化真龙,只可惜在最后走江之时皆被剑斩,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世俗王朝联合围剿。 青衫少年无法感知到李鹤的方位,举目四顾依然一无所获。阿柠蹲在岸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那半截露出水面的庞大躯体。 黑色蛟龙突然安静下来,任由阿柠的小手抚摸着。 顾长洲突然开口道:“晚辈顾长洲,恳请前辈手下留情。” 青衫少年的声音十分有力,但是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风陵渡口向来人流繁杂,有山上宗门子弟亦有世俗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那些人的目光都打量着这位青衫少年。 阿柠转头冲顾长洲苦着脸,“师父他伤的很重。” 顾长洲见对方始终没有现身,心中不解。对方若一心截杀,为何此时却停手并未追击。可若不是,又怎会大费周章由龙葬洲追至风陵渡口。以对方的实力境界,斩杀一条年轻蛟龙何故花这般心血。 突然的安静让顾长洲倍感压力,在这岸边孤身一人面对,忍不住喉结蠕动。 后头的老道儿瞧着,没趣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旁的司瑞却突然笑道:“老道儿,你不过是想在顾长洲的善心之上埋下一颗种子,若他失了那份真种子萌芽日后能走的路着实有限。” 老道儿干笑道:“司瑞你身居五朝帝师,难道就对他没有杀心?” 司瑞的手始终拢在袖内,神情平静。“你别忘了,他可是我的小师弟。” “杀伐果断的你,还会在乎师兄弟的情谊?” “在乎不在乎,在我不在你。” “即便他打乱了浩然天下世俗王朝的格局你也不在乎?” “一个小小的顾长洲不过是这茫茫大江中的一朵浪花,能有多大的力量。你如此精心布局顾长洲,就不怕崔玄山找你的麻烦?”司瑞看着青衫少年说道。 老道儿无所谓的道:“我一身道法震古烁今他能怎样?与我讲道理?” 司瑞笑而不语。 顾长洲仍然并未得到回应,静静地站在岸边显得十分突兀也十分惹笑。 青衫少年神情自若,深吸一口气,冲天喊道:“真龙将尽,可见乾坤?” 此话一出,便是扣问本心,道之根本。 “你若不出手顾长洲必死无疑。”老道儿淡然道。 “他既找死正合我意,你觉得李鹤当真敢在浩然天下取其性命?”司瑞笑道。 “龙葬洲小小一条蛟龙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李鹤为了重回十四境不惜染指浩然这背后可有你一分功劳?”一道声音自老道儿心湖想起。 “今日卦未算尽,圣人可愿窥探天机。”老道儿一边打哈哈,一边脚步后撤开溜溜。 下一刻一身梨花白长袍的才八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司瑞身边。 司瑞并未转头去看自己这久未谋面的师弟。“你真以为龙柱尽断就能斩断世俗王朝与山上那些人的联系?” 才八斗道:“我那弟子就这么死了,总归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公道没处讨,麻烦我会找。师兄是担心自己无法向那几座王朝交代?” 司瑞毫不在意道:“你干的事我交代什么?你来此处想必不是与我说这些废话的吧!为了顾长洲?” 才八斗摇摇头,“本是想与你联手对付那老道,可是你却偏偏任他走了。” “你若找到他的真身或许我还有几分兴趣。”司瑞说道。 才八斗笑了笑,反而道:“咱们这位小师弟不错。” “不自量力。不过李鹤若要在此处杀人也非易事,万宝楼岂会坐视不理。万宝楼自创立以来从未沾过一条人命,这是规矩。”司瑞说道。 万宝楼手掌开元通宝流通,无论是世俗王朝或是山上仙家宗门,对其皆是心生敬畏。抛开自身底蕴不说就凭这一点就关系着无数仙家府邸的传承。 才八斗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目光投向那云端御剑而停的李鹤。对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杀机,一剑直逼顾长洲。 “如今世俗王朝的锁龙柱尽毁,山河气运仅靠一条龙脉稳不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帮顾长洲。”司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才八斗正了正色,道:“当今之世,平治天下,舍你其谁。人间事人间了,我帮的是天下。” 二人谈话之间,已有人乘仙鹤而来。“风陵渡口三百里水域任何人不得造次。” 来人长衫雅秀,独立仙鹤,不沾烟尘的芳华女子。双指轻舞,凝水成剑,挡去李鹤的一剑。“李鹤前辈做客风陵渡口,万宝楼当尽地主之谊。所谓入乡随俗,还请前辈莫要坏了万宝楼的规矩。” 李鹤正惊于这秋筠的女子,年岁不大确已是十一境剑修。这万宝楼的底蕴真是不可小觑。“魏夫人为何未来?” 秋筠驱鹤落到顾长洲一旁,定睛看了一眼。望着李鹤,道:“我家夫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不必亲临。” 李鹤气笑,“还真是被小瞧了。倘若我不愿守这规矩呢?” 秋筠笑道:“前辈的剑的的确确有这底气,可是我家夫人的脾气也不小。” “这小子无礼在先,总不能不讨个说法。”李鹤怒意不平。 “我家夫人说了,倘若前辈执意不休我万宝楼愿为其破例一次。不过这桩人情必须还,至于能否讨到说法就看前辈的剑是否足够锋利。”秋筠绕有兴趣的说道。 李鹤沉默。他自然知道秋筠话里玄机,他目光转向才八斗与司瑞十分忌惮。 “李鹤你的魄力不及孙番,不过在浩然天下讨说法光道理就能压死你。顾长洲的命与我没有关系。”司瑞表明态度。 一旁的才八斗却是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你不是应该在十二城楼吗?”李鹤问道。 “云门山那边没什么意思,一群用剑的没啥新花样。若要出手尽管出手,我定不会干预。”才八斗笑道。 “他可是你的师弟。”李鹤语气缓慢而诧异。 “你敢出手吗?龙泉剑宗出剑,毁了两峰。长右的剑从来不讲道理,你接得住吗?”才八斗笑道。 李鹤咬牙道:“长右如今落入那座天下,能不能回来两说。” “那你只管出剑,何必如此顾忌。堂堂十三境巅峰剑修,竟然畏首畏尾,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才八斗再次激将到。 李鹤思忖,“若是出手欠下万宝楼一桩人情不说,这方天地之间一直有人窥视此处想必是文脉祖庭的老家伙。” 李鹤左右权衡,在浩然天下想对那位的关门弟子出手绝非明智之举。不过此行目的也并非要取其性命。 李鹤一笑,心中已有打算,猛然起剑斩蛟龙。 顾长洲变色哗变,欲拔拳而挡却被死死束缚原地。 风陵渡口人众目睹这一变故,不少世家以及宗门子弟期待不已。 反观才八斗与司瑞却并未有出手之意。 老道儿早已隐去却依然观察着风陵渡口的局势,李鹤这一剑斩的是蛟龙,诛的是道心觉性。即便顾长洲日后重聚道基,在修行之路上也绝走不长远。 在这临危一刻,万宝楼却也保持着沉默,秋筠与这一剑擦肩而过,看也未看一旁的青衫少年一眼。 ………… ………… 路难行 第八十章 火儿姑娘 李鹤骤起一剑,剑气如潮直奔黑蛟而去。 顾长洲横挡在前,丝毫不退,这一剑直抵面门。 下一刻,顾长洲便会被这一剑爆碎,血肉绽放成花。 风陵渡口人众皆为其捏了一把汗。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洲身前三尺凭空出现一位妙龄少女,一身红衣如火。 顾长洲双目一愣,若非身高差距他定然以为少女是那山上的神仙姐姐。 红衣少女对飞来的剑光丝毫不在意,转过头对顾长洲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顾长洲,不错。” 顾长洲这才认出对方,因为局势紧张一时间竟然忘记藏真岛上还有一位红衣姑娘,其名火儿。 顾长洲呆头呆脑惊讶地叫了一声“火儿姑娘”。又见剑气已近,来不及讲话一把就要将火儿拉到身后。 火儿玉手一推仍然挡在顾长洲身前,对这十三境剑修倾力一剑泰然自若。“臭东阳你就看我死在这里吧!” 藏真岛上摆弄棋盘的老东阳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将手中黑白棋子随意一扔,黑子白子各回棋笥。 下一刻的老东阳已经出现在风陵渡口的火儿身前。 老东阳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被这一剑席卷,只是这一剑却未能伤其分毫,剑意与剑气却是缓缓消散。 不少人倒吸凉气,亦有诸多人认出了老东阳。刘阿古皱着眉头,努力思考,“这人颇为眼熟,浩然天下能有这等实力绝不是无名之辈。” 刘峻茂却诧异道:“这不是藏真岛那下棋先生吗?” 刘阿古恍然大悟,“这藏真岛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元藏机、剑时越、陈三、下棋先生。” “李鹤,龙场悟道已有千年,虽然跌境十三,但是这一剑远不如当初。”老东阳淡然道。 李鹤面色难看,“区区一条蛟龙也值得你现身出手?” 老东阳叹了口气道:“有很多事情无关值得与否,我这弟子谁也动不得。” 李鹤打量了一番火儿,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竟是你暗中出手救下了那刚出生的幼龙。” 老东阳不露声色,他不需要解释。这件事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也都不在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置龙族于死地,而另外一群有所图谋的家伙也不敢对老东阳出手。因为不知深浅的都死绝了。 老东阳轻轻地问了一句,“火儿,你为何要替顾长洲出手。” 红衣姑娘笑嘻嘻看了一眼顾长洲道:“他说日后这世间必有龙族一席之地。” 老东阳笑了笑,“你就不怕他说大话。” 火儿一噘嘴想了想,“他若是说假话我一口火烧了他,你不是说顾长洲是个老好人吗?这会儿怎么质疑起来了,退一步说这小妮子得叫我一声姑姑,怎么也不能撒手不管。” “顾长洲已经入魔,若非文脉三分气运压制只怕已经失了心智。这也是他一直不敢睁开左眼的原因。” “本姑娘管他入不入魔,反正读书人说话不能当放屁。他可是那位的弟子,几位师兄都是浩然天下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丢得起这人?”火儿一边说话一边瞅才八斗与司瑞。 才八斗趣笑道:“这丫头的嘴真是犹若刀锋。” 司瑞没有说话,反而抽身远去。 老东阳倒是被一番话逗笑:“你好歹上过几天老秀才的学堂,一点儿情面不讲。” “臭东阳你少废话,你到底能不能揍得过他,我还赶着回去掏红薯。”火儿不耐烦道。 众人听得一番话,只觉得惊讶非常。这小丫头如此口无遮拦,在十三境剑修身前竟如此泰然自若,看来这风陵渡口免不了一场大战。 刘峻茂低声问道:“叔,那二人什么来历。面对十三境的李鹤竟然视若无睹。” 刘阿古虽一介纯粹武夫,但是对于仙家府邸,宗门派别,三教祖师有所涉猎。浅声道:“那红衣丫头唤他臭东阳,若我猜得不错那人便是火龙真人。” 刘峻茂一激灵,双目惊张。“火龙真人……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三教祖师级别……。” 刘阿古道:“难怪他会出手,火龙真人曾经点拨过四海龙王与龙帝相交甚密。” “哎叔,那你说他两能干起来吗?”刘峻茂显得有些兴奋。 刘阿古似乎并没有多期待,“摇摇头,李鹤如此惜命的人,绝不会找死。” 老东阳看着李鹤,“决胜负还是分生死?” 李鹤一愣,“我走。”话毕便御剑远遁。 火儿看着对方流光般退去,不高兴道:“为什么就让他这么走了。” 老东阳道:“李鹤好逮一身十三境修为说揍就能揍的?再说这里是浩然天下,万一老秀才出来给你我之乎者也你能不能受得了?” 火儿一想到这点,不经打了个冷颤,直摇头。 顾长洲自然认得老东阳,连忙见礼谢过。 老东阳示意不必客气,看了一眼那黑色蛟龙。“虽重伤难治,不过可活。”话毕,使了一记术法神通将蛟龙收入袖内。 “顾长洲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李鹤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若非火儿我绝不会出手,才八斗与司瑞也不会出手,你当如何?”老东阳问道。 顾长洲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十三境剑修,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对方眼中那种渺小,一挥剑便足以抹去自己。顾长洲平静道:“我虽与这人素未谋面,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绝不会直接取我性命。尽管这天下不少人希望我死,可是在浩然天下没有人能够出手。当然你这样的人或许是例外。” “你倒是有几分洞察力,你可知道司瑞已经将你上山的消息散出。除去浩然天下,其余各州与另外几座天下的剑修绝不会善罢甘休。”老东阳说道。 顾长洲一直不明白,那山顶云湖中的剑到底代表着什么。“东阳叔,这与神仙姐姐有何联系?” 老东阳自然知道顾长洲说的是叶红衣,“她的名字叫叶红衣,她乃剑灵。” 老东阳对于其他的隐秘并未透露。“我到想看看你今后的路如何走,藏真岛各项机缘你悉数赠人,最后却得到了世间人梦寐以求的机缘抑或是灾祸。” 顾长洲笑了笑,“活人能让尿憋死。” 火儿突然觉得这话特经典,不由点点头。 秋筠这时过来行礼,“见过真人。” 老东阳一看少女赞赏道:“听闻魏夫人身边有一女子,生的八面玲珑,讨得四海八荒的喜。看来就是你了,不错不错。” 秋筠笑道:“真人谬赞,此间事了有真人在此秋筠也可以回去了。” 老东阳道:“魏夫人真是情义无双,自家店里的伙计也心疼的。” 秋筠笑了笑,御剑回程。 老东阳一把揪着火儿,“还想跑回去了。” 火儿一下焉了下来,气鼓鼓的。“回去就回去,扯我干嘛。” ………… ………… 路难行 第八十一章 归岛 风陵渡口归于平静,老东阳带着顾长洲与阿柠回了藏真岛。 大宋朝廷收到消息之后,玄甲军骤行急奔等到了风陵渡口之后却是一切如常。不过除却大宋玄甲军之外,大隋王朝亦有一批死士赶来,双方照面并未动起干戈,因为各自有令。 才八斗离开之后,径直前往文脉祖庭。与老秀才峰顶并立,师徒二人久久没有说话。 老秀才远望下视透过云海看见的是整座浩然天下。 才八斗安安静静的在其身侧,就像年幼时先生讲学一般。几个弟子唯有他最好学有礼,温文尔雅。 先生哪有不了解弟子的。老秀才微笑着:“你是担心长右那家伙剑指天外?” 才八斗未言,脸上显露的神色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出担忧。老秀才看了他一眼,道:“长右这小子为师也拦不住。你担心的是他与白玉京岳崇以后的那一场大道之争?” 才八斗顿了顿,说道:“岳崇修道千载,天外天未尝一败。听闻早已步入十五境,一剑可开光阴长河。力压整座玄冥天下,手执仙剑''无为''已有八百年未曾出鞘。” 老秀才捋了捋胡须,笑道:“老道儿确是有个好师弟,不过不必担心。大道之争,须由己断。长右的剑为师放心得很。风陵渡口老道儿联手李鹤布局,为的是将你小师弟魔根深种。你在当场就没看出点端倪?” “先生曾说玉不琢不成器,顾长洲的路还长。”才八斗小心说道,生怕那一个字眼讲错又挨一个大板栗。 老秀才瞅了一眼才八斗笑道:“心里话?” “自然,虽然白彦博在我眼里胜过顾长洲太多,但是顾长洲身上的某些东西是他不具备的,那些东西很难得。”才八斗说道。 老秀才望着天外,道:“那时四座天下无数剑修要将浩然剑道崩碎,是他一人独将其剑高高举起。顾长洲也是这样的人……。” 才八斗自然知道先生说的人是长右,是这浩然天下名副其实的第一剑也是他的师兄。 才八斗神色有些黯然,忍不住开口道:“先生,我想知道春秋之乱的真相。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消失在于曾经的三教之争,我知道不是。” 才八斗的语气十分笃定,如同抡锤扣在老秀才心门之上,另其恍然若失。 片刻之后,老秀才正了正衣冠。叹道:“以你的智慧看来早已经洞察一切。” 才八斗缓缓说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老秀才悲怆道:“我无法告诉你,小八不要怪先生。”这一刻的老秀才仿佛只是一个迟暮之年的老者,什么文脉贤者、老祖的头衔都没有。 才八斗只是苦笑,这不回答的回答便是印证。心中自是有怨,可眼前这位是自己的先生……。 老秀才独立山间风满袖,月下银辉应白头。心中万般苦涩与难言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叹,“怨我……!” 才八斗刻意避开话题,转问道:“浩然天下山下的规矩就快站不住了,世俗王朝之间矛盾不断地同时加上山上之人的左右渗透只怕乱得更厉害。” 老秀才道:“一条龙脉如何稳得住九座王朝的山河气运。” “这件事先生不必操心,司瑞身居五朝帝师这事儿难不倒他。”才八斗说道。 “看来你是在逼他做选择。” “他做师兄的给师弟善后擦个屁股难道不应该?”才八斗道。 “他这般好为什么在风陵渡口对自家小师弟袖手旁观?”老秀才面露不悦。 才八斗笑道:“看来是在怪我们了?” 老秀才道:“如今你们一个个不得了,练剑的孤身天外天,学文的一个文脉圣人一个五朝帝师,练琴耍剑的也是云门山大掌乐。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朽,怪不了你们的。” 才八斗一听这话,看来是真有点不高兴了。连忙笑道:“风陵渡口之变不过是有人想在顾长洲心湖之上埋下一颗入魔契机,并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再说这里是浩然天下,要了顾长洲的小命这不是打您老的脸吗?我绝不会同意的。” 老秀才笑眯眯的看着才八斗,“司瑞是想看顾长洲如何打开眼下的局面,你也一样。既然如此为你小师弟护道如何?” 才八斗一听,双眸转动,清了清嗓,道:“文脉弟子,浩然正气,天地长存。哪需要什么护道人……。” 老秀才不屑道:“你如今光焰万丈,三字九言,鬼出神入。谁请得动你啊!” 才八斗转身往后走,笑道:“名师出高徒,自然。” ………… 老东阳以斗转星移的神通术法将顾长洲几个带回了藏真岛。海岸分开之际,老东阳将袖中黑蛟交给了顾长洲。一路上老东阳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最后告诉顾长洲出门远游希望带着火儿一道同去,只是并没有说原因。顾长洲望着逐渐远去拉开视线的老东阳,火儿正对着他做鬼脸。 背着竹篓的顾长洲环顾四周,心头十分安稳。这次岳麓书院之行是他第一次离开藏真岛,虽然途中几次经历生死存亡,但是回到这里才算到家,即便死了也自在。 外面的刀光剑气,江湖恩怨,如何比得了自家柴门临风听蝉的快乐。 海浪此起彼伏,青衫少年笑了笑,摘下腰间晃荡的养剑葫灌了口酒。带着阿柠径直往自家老宅的方向走。 途中顾长洲思索还是应该先去同几家孩子长辈报个信,便又折返回来,决定先去一趟剑时越的草炉。 阿柠跟在顾长洲身后,乖巧恬静,也不多问只管着跟着自家师父走。 青衫少年拉开拳架缓步走桩。没多久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自家老宅吞云吐雾的葛老头,手里捏着那杆黑色烟枪。 葛老头歪着脑袋看见顾长洲过来,嘴里白雾弥漫,道:“还活着呢。” 顾长洲早早便看见葛老头,本想走近招呼不曾想对方率先开口。顾长洲连忙笑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葛老头敲了敲烟杆,道:“你这是要去各家报信?” 顾长洲点点头回答道:“大家都平安抵达书院,入学之类的手续朱院长安排。只是……。” 葛老头见顾长洲欲言又止,笑道:“温家那小子的事,元藏机自己亲自打过招呼,全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怨你。” 阿柠站在顾长洲身后探了半颗脑袋出来。葛老头笑嘻嘻的道:“这丫头太水灵了,不错不错。” “阿柠这是葛爷爷。”顾长洲介绍道。 绿绡裙小姑娘笑眯眯的叫了一声,“葛爷爷”。 葛老头美滋滋的合不拢嘴,“阿柠,好名字。你那拳不错,多练。” 寒暄之后,顾长洲径直去了草炉。 顾长洲不知道的是如今剑时越的草炉相比自己离开之前可热闹了太多。 ………… ………… 路难行 第八十二章 身世 顾长洲与阿柠走近草炉,里面传来热火朝天的声响,时不时飞射出点点火星。 顾长洲一边叩门一边唤声“剑大叔”。 须臾,木门轻开。落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缟素衣裳的姑娘,面若凝脂,目同点漆,细柳腰素裙迎风欲舞。笑盈盈道:“找我师父?” 顾长洲惊讶道:“你是剑大叔新收的弟子?” “不错,我叫陶芷。来自北俱芦洲。”姑娘一边说一边将顾长洲两个人引进去。 入内一看,两个年轻人正热火朝天的干。 陶芷见顾长洲正看铁头与东方少二人,便介绍道:“这位是铁头,那位是东方少。我们都来自北俱芦洲,我们三家是世家,也都是师父的弟子。” 顾长洲点头微笑示好。正说着,剑时越便由屋内走了出来。目光落到顾长洲身上,“感谢地话我就不说了。这趟大宋之行你做的很好,纯粹武夫的那一口气已经醇厚到随时引入八门了。” 顾长洲笑着说道:“这得多亏武前辈让我稳稳压住武道一境,更得感谢那些出手相助的人。不然好几次生死关头我也险些破境。” 剑时越说道:“你入魔也不愿破境我倒是颇为不解。若是你单走武道一路入魔影响甚微,可你偏偏握住了那把剑……。” 剑时越欲言又止,叹道:“不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顾长洲倘若你单走武道路子,日后成就也未必输那人人羡慕的剑仙。” 顾长洲道:“学拳是为了活命,我答应了别人一定会成为一名大剑仙。况且长右师兄要我去白玉京取剑……。” 陶芷与东方少表情夸张,眼神震惊。东方少率先开口笑道:“白玉京取剑……,顾长洲你可知道光是破开天地禁制即便十二境剑仙也未必能够做到,你这道基破碎全靠一身拳意稳固精气,不是痴人说梦么。” 顾长洲挠了挠头,笑道:“总归要先活下去。” 剑时越看了一眼无距剑炉,转而道:“旧龙城外出手权当我还了人情,至于其他事我并不想插手。” 顾长洲点点头,“我就是来报个信。”而后双手行礼,告辞离去。 顾长洲离开之后,东方少坐了下来一只脚搭在长凳上,举起茶壶倒满一盏,三两口便饮尽。转而说道:“这顾长洲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藏真岛果真不凡。” 剑时越也坐下来,说道:“你们都错了。顾长洲能活下来全然靠的是他自己,岛上之人或多或少可怜过他,但是无人为他续命。” 陶芷转身走到剑时越身旁,“师父,这顾长洲道基似乎并非天生破碎,更像被人强行震碎。” 剑时越叹了口气,“你们家族也有很长的历史,难道就没有关于顾家的丝毫记录?” 东方少沉吟思索所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顾家……难道是浩然天下十大家族之一?可是传闻顾家一脉早已消亡,怎么会留有顾长洲这么一个遗孤。” 陶芷也是吃惊,低声说道:“顾氏一族皆豪杰,听说当年妖域强者联手化外天魔大举反扑浩然天下,十二层楼死伤惨重,世俗王朝亦是身陷囹圄,山上的仙家宗门冷眼旁观,十大家族内乱不休各有盘算。最后是顾家族长顾浩率全族抵御,分兵支援各处战场,全死了。” 剑时越当然知道那场大战,西蜀古楼当年也曾支援十二层楼。因为族中为保存根基他未能参战,不过从长辈口中也得知过不少辛秘。 剑时越淡然自若道:“不错,顾长洲的父母就死在了十二层楼。对于你们父辈来说,顾凌恒与栀念晴的名字应该不陌生。” 剑时越话音刚落,三个小徒弟脸色皆是一遍。 “顾凌恒、栀念晴,均是上一辈之中浩然天下十大战力。”东方少咽了一口水说道。 “顾凌恒一身道法通玄比青冥天下那些个人物强了不知多少倍。栀念晴的剑除开长右鲜有人敌,综合战力即便如今的阿阁与尹小龙都稍逊一筹。” 铁头穿着一身打铁服,愣愣地道:“那两位前辈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四境。” 剑时越一脸不屑,“十四境很了不起?在藏真岛如今我能让他俩一只手。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你们还差得远呢。” 陶芷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么说来顾长洲的出生地应该在十二层楼,可他怎么会在藏真岛。” 剑时越回想到:“我也是听元藏机讲的。顾凌恒的师父可是青冥天下祖师级人物,当年破开天幕直落十二层楼终究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自己的徒弟陨落城头,不善杀人的崔玄山硬生生屠了妖域数位大妖,联手李大剑仙共赴妖域腹地。亲眼见过那场战斗的人,对其形容唯有八个字:御剑挽云,袖舞乾坤。栀念晴临终之前拼尽全力才诞下顾长洲,崔玄山将他带入藏真岛受其遗愿希望安稳渡过一生。可是小时候遭人暗算,道基被毁致使寻常生活都需要竭尽全力。” 东方少有些感叹道:“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凄惨。藏真岛有元岛主这样的大能在也未能护住顾长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过这些事不要告诉顾长洲,你们应该知道原因。”剑时越道。 “自然,想来能躲得过元岛主的暗箭绝非等闲之辈,这岛上大能不少各怀心思,我可不想落入他们的网中,千百条命都不够。”陶芷轻移两步说道。 东方少咧嘴好奇道:“怎么说?” “坊间那神出鬼没的卖药老道儿,道幡旁边的案下藏着一柄布满经文的桃木剑,我也是偶然瞄见,吓人得很。寻常阴神鬼怪都绕着走,主要是元岛主对他客气的不正常。”陶芷心有余悸。 “你们两个少去招惹那老道儿,他可不善茬。过几日我要回一趟西蜀古楼,这剑炉好生看着,出了问题你们仨谁也跑不了。”剑时越不愿多说起身回屋。 东方少不屑一顾,趴在桌上无聊想事情。 陶芷一听师父要出远门,跟在后边花言巧语也想出门。 ………… ………… 路难行 第八十三章 春水 顾长洲离开剑时越的草炉,走过天光云影的水塘,穿梭在阡陌纵横的小道。 很快视线内便出现一道药字招牌,正是顾长洲的老东家杜老板的药铺。只是门前那张藤椅上今日少了一道捧书身影。 顾长洲抖了抖背上的竹篓,带着阿柠径直往药铺去。出门很长一段时间,回来第一时间理应去拜访对自己照顾有佳的好老板。 顾长洲告诉阿柠杜老板是个很好的人。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萌一呆的来到药铺门口。 顾长洲行至门口顿了顿,瞧见杜老板正噼里啪啦的拨算盘,算账这种事他不擅长。以前都是自己帮忙打点药铺,记账各种杂事都是一揽子活,杜老板纯粹的甩手掌柜,不过对于医术顾长洲是绝对的佩服。 光线的差异另杜老板抬头望向门外,不过对于顾长洲的出现他似乎并未吃惊。只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还杵在外头做什么。店里累了一大堆活,你不在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 杜老板一边说话,一边数着银钱。而后推给了顾长洲,“这是你那些时日的工钱,我可不想落下一个苛刻老板的名声。” 顾长洲十分清楚杜老板的秉性。伸手接过自己的工钱时,杜老板看着阿柠道:“真是灵气十足的小家伙,对了前些日子千机楼差人送来这枚神仙钱给你的。想不到为了救王守一你能将自己老本掏出来,真是够义气。” 顾长洲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难过。杜老板一眼便看透,“王守一命算是保住了,千机楼还是有几分底蕴,只是那一双手没能保住。” 顾长洲眉头紧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杜老板身上。 在顾长洲全神贯注的目光之下,杜老板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也没有办法,伤得太重了。他与你相交甚好,就是死也不愿意消耗你那祖传的神仙钱。” 话到此处,顾长洲紧紧攥着那枚开元通宝,手指骨节发白。“我相信王守一,即便一落千丈也可一鸣惊人。” 杜老板缓步走出柜台,轻轻的拍了拍顾长洲的肩膀。说道:“出去一趟结实不少,贾师傅死了不过千机楼已经去讨过说法。王守一对于机关术有着极高的天赋,虽然千机楼极为重视可是终究是在外受的重伤,所以千机楼不会为了一个弟子而去挑起事端。你若想凭自己讨个说法,要么拳头够大,要么剑术剑道够高。” 顾长洲咬咬牙,“多大的拳头,怎样的剑。” 杜老板从一旁的糖盒里取出一块桂花糕递给阿柠,阿柠接过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一股香甜入口化开,小丫头特别高兴。“拳大欺理,自然是越大越好。不过同辈之争,一帮老家伙应该也不会那么不要脸。你如今是老秀才的小徒弟,那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顾长洲明白这番话的意思。想到自己如今,拳不过一境,空有剑心,若要讨道理无疑自寻死路,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老板摇着藤椅,慢悠悠的说:“长右他们将神息诀交给了你,看来对你十分看好。不过你也算没有辜负,结了玲珑剑心比云门山那丫头还胜一筹。若是道基无碍这世间又要出一位大剑仙了。” 顾长洲惊奇道:“老板,阿阁不是说神息诀在云门山并不是什么珍惜剑诀么。” 杜老板笑嘻嘻的道:“他说的不错,神息诀在云门山的确不是什么珍惜剑诀,你可知道为什么?” 顾长洲目光疑惑的摇了摇头。 “我虽不清楚神息诀的修炼法门,但是老秀才曾说过神息诀之所以寻常并非真的寻常。是因为少有人练出门道,这些年也就余北城算是有所成就。当然创造出这剑诀的三个人如今的成就你应当知晓。云门山十二城楼是天下剑修乃至剑仙的向往之地,虽死无悔。你若要练剑,可要小心。” 杜老板话毕,轻轻叹气道:“在我这小药铺做了这么多年,大了总归是要出去看看。你既迟早要执剑,我便赠你一剑。”只见杜老板指尖轻点,手边一侧没有一丝墨迹的书内一道绿光流出。 “此剑名为‘春水’,还算不错,有灵性。”杜老板向顾长洲一扔,春水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到顾长洲身前却停了下来;似乎极不情愿,不过片刻之后却嗖的一声飞入了腰间的养剑葫内。 杜老板看着不经笑道:“世态炎凉。” 顾长右腰间的养剑葫,由于春水的到来原本安静的云雷也躁动起来。看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壶不装两剑。养剑葫在其腰间不断跳动,发出淡淡微光,顾长洲不得已轻轻拍了拍才略微安静下来。 顾长洲谢过杜老板之后,看了看阿柠。难为情道:“老板,阿柠往后留在岛上想请您照拂一二,小姑娘很乖巧学活也快,也能帮你做点事。” 杜老板提高声音道:“正好啊!管吃管住可以不过没工钱的。” 顾长洲没想到杜老板这般轻易便答应了。连忙说道:“不要工钱,不要工钱,过两日我将自家老宅重新修缮一下让阿柠还是住那边。” 杜老板点点头,“还是那句话,别死在外边。” 顾长洲笑道:“放心吧,药铺出去的伙计不会给老板丢人。” 顾长洲拜别之后,相继去了各家送信。陈九儿的父母去了风雪城,不在岛内顾长洲仍是送了一封信过去。最后往沁芳街去洛可期家的宅子。 顾长洲来到写着洛宅的门外,轻轻叩了叩门环。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动静有人来。 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位年轻人,个头比顾长洲高出一头,一身白衣似雪,气度不凡。 顾长洲愣了愣,他从未见过这人不知如何称呼。对方见顾长洲反应,轻笑道:“果然如此。” 对方突兀的一句,令顾长洲摸不着头脑。顾长洲反应过来才发现失礼,正欲开口表示。对方却先他一步道:“我是洛东卿,可期的哥哥。我是不是也得称你一句先生?” 顾长洲连忙开口:“不,不,不,洛大哥叫我长洲几天。如今可期已经到了岳麓书院正式入学,我来此也是报个平安。……我先告辞。” 顾长洲转身就走,没出去两步便被洛东卿叫住。 “顾长洲,有什么难为情的。就算叫你一声先生也是理所应当,你受得起。”洛东卿走到顾长洲身边,诚意满满地道了一声谢。 “这段路十分不好走,我知道好几次你都是命悬一线。……谢谢你,顾长洲。”洛东卿的语气十分郑重,带着从未有过的诚意。 顾长洲笑着说道:“藏真岛是我的家,换做谁都会拼命的保护家人。” 说完,顾长洲便拉着阿柠往自家老宅跑去。 洛东卿看着背着竹篓,一身青衫的顾长洲,牵着一个小姑娘飞奔远去。 洛东卿的目光在阿柠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思索着。 墙头上一道声音,打破刚恢复的宁静。“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顾长洲可是会跟你拼命的。即使你是洛可期的哥哥,而我也不会放过你。” 洛东卿苦笑,望向墙上坐着晃动双腿的红衣姑娘。道:“我能有什么歪心思,我可是一介读书人。” 火儿没搭理他,一个纵步越下墙头。衣衫带风的从洛东卿身边走过,丝毫没留给其解释的机会。 洛东卿右手抬起,轻轻揉了揉南门,一脸无奈。 ………… ………… 路难行 第八十四章 回家 顾长洲与阿柠走过沁芳街,徐庆家的府邸大门紧闭,左右两侧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之下轻轻摇晃。顾长洲驻足细细临听,确认府邸内没有半分动静吐了一口气继续往自家老宅的方向走。 原本顾长洲打算当面向徐庆道谢,若不是他赠的那本拳谱自己岳麓书院之行恐怕真得死。如今府邸空无一人,就连他家那条大狗都不在看来是被他父亲接走。 穿过一条泥巷王婶家的宅子也已经空旷一段时间。顾长洲看了一眼,心里不知不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如今的藏真岛虽然依旧有不少外乡人来,但是对于顾长洲来说却有几分冷清。 自家老宅依然是家徒四壁,四面漏风,竹栏围成的小院内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躺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斜斜拎着半坛酒,酒珠串成线往外流。 顾长洲小心翼翼的推开围栏,担心打扰到那位。带着阿柠刚踏进院子,只听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看来这趟书院之行,你有所收获。拼着入魔也要保住纯粹武夫的那口气,我的话你记得很好。” 武疯子拎着酒坛,鼻尖一点红,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醉眼打量着顾长洲。 阿柠忍不住往顾长洲身后躲了躲,眼前这个老头看似寻常却给小姑娘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那双手若是攥成拳头,其威力只怕远不止开山裂石。光他站在那里其体魄便让人呼吸急促。 顾长洲察觉,安慰道:“阿柠别怕,爷爷不是坏人。” 师父的话阿柠是最相信地,心底也就不害怕排斥。反而小手在腰间的小兜里摸了摸,递出一颗糖给眼前的老人。 武疯子看着小姑娘举在半空托着糖果的小手,不由地一笑。放下酒坛子道:“比你师父有眼力见,不错不错。” 武疯子手一抛,一口吞了糖果,笑道:“还不错。”不知是在说糖果,还是在讲阿柠。 武疯子转过视线,对着顾长洲说道:“小子,距离武道最强一境只差一拳,你可受得住?” 顾长洲没有犹豫直言“受得住”。练拳续命如今是他唯一的选择,还不曾去过云门山十二城楼,还不曾跻身十二重楼,还不曾护阿柠走江,所以必须活下去。 武疯子并未多说,“今夜王家祖宅后的海滩,我会尽力出那一拳,能不能成功全凭你自己。”话毕,武疯子又拎着酒坛找了个自认为舒服的地方呼呼大睡。 顾长洲走近家门,四顾环视。这个家徒四壁的老宅依旧如常,那张躺上去嘎吱作响的木床依然苟延残喘,那张缝缝补补不知多少年的棉被千疮百孔不过还算干净。 顾长洲放下竹篓,端了一张小板凳让阿柠坐在火堆旁。自己去宅子后边取来木柴,又不知从何处寻了两个大地瓜,笑着道:“阿柠,有好吃的。” 小丫头一听有好吃的,两只大眼睛顿时放光,直直的望着自家师父。 顾长洲看着绿绡裙的阿柠,笑了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世俗王朝与那些个仙家宗门,甚至这座天下为何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阿柠伸手就要去拿,顾长洲将手伸了回来。咧着嘴道:“等等,这东西得烤着吃又香又糯。” 顾长洲牵着阿柠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埋着头生火,或许是因为不小心沾水受潮怎么也点不着。 阿柠看着师父摆弄半天,忽然道:“师父,师父,阿柠来帮你。” 正说着,阿柠长吸一口气,猛的一吐一朵偌大的焰云差点没把老宅给焚了。原本暗沉沉的老宅骤然明亮如昼,顾长洲自然难以幸免于难,头发被焰云炸开花,一身衣衫还带着火星。 顾长洲一脸懵逼的吐了一口黑气,心有余悸的道:“还好练拳体魄有些底子,不然都得熟了。” 顾长洲哈哈哈大笑,“阿柠太厉害了,这不点着了。” 顾长洲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添柴,还不忘抹了抹黢黑的眼。 在火焰的绽放下明亮不少的老宅,师徒两个凑在一起,大脸对小脸。顾长洲捧着烤熟的地瓜,实属有些烫手,左右颠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掰,金光乍现,飘香四溢。 空气中弥漫的香甜,另揣手在怀的小阿柠不经轻轻微闭眼眸,用力的嗅了嗅。冷不丁的说了句,“真香!” 小丫头陶醉时的嘴角竟流了一抹口水。顾长洲也是哭笑不得,将烤地瓜给了阿柠。 小姑娘看着水灵秀气,吃起东西来可不含糊,在顾长洲眼前三两下就完事儿。顾长洲这边还未动,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连忙将自己的一半给了她。 阿柠看着递到嘴边的烤地瓜,那香甜口齿留香,不过丫头却噘着嘴并未去接。 顾长洲知道小丫头的心思是担心自己饿。“师父不饿,吃吧!赶明儿想吃师父再给阿柠烤。不过这一块留着给门口的那位爷爷。” 阿柠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笑眯成线,嘴脸上扬,连忙点头,接过地瓜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伸着脑袋悄悄说道:“师父,那个爷爷一定很凶的。” 顾长洲微笑道:“为什么?” 阿柠道:“不知道,反正他很危险,那双拳头与体魄就是孙老头只怕都不经他捶。” 顾长洲伸手揉了揉阿柠的脸蛋,“不用担心,有师傅在。” 待阿柠吃饱喝足困乏之后,顾长洲才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此时已是傍晚。 顾长洲看着火苗,忽然想起那个当初剑拔弩张的姑娘。 ………… ………… 路难行 第八十五章 最强一境1 这一夜,形相清癯的青衫少年袂迎春风,一步步地往王守一老宅的方向行去。 王家大宅背后穿过一片竹林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海滩,礁石极少,平坦之极。以前顾长洲与王守一两个,时常在那里躺在一处看着天上的星辰,说着日后飞黄腾达的话。 顾长洲路过空无一人的王家老宅,门口那盏大红灯笼被风掀的卡在一处死角。顾长洲缓缓走上前去,望着头顶的红色灯笼,仿佛又回到了新年的那天晚上。顾长洲用自己的工钱特地买了一盏,王守一直念破费。又高兴的接过手迫不及待的要挂起来,大功告成之后说来年新年我也送你一对,挂在门头添几分气派。 顾长洲笑道:“我那宅子年久失修,跟我一个模样指不定哪天说塌就塌,那才是破费。” 王守一笑道:“顾长洲你可不能死太早,不然我真的会怀疑好人有好报这句话。” 回忆到此,顾长洲不经想起当下千机楼废了一双手的王守一。自己那颗祖传的开元通宝一定是能够救他的,当初让自家师伯帮忙送去心里也是明白这一点。可是王守一看也未看,直接让其物归原主,辗转之间落到了杜老板的药铺。顾长洲明白王守一的决断,他不想让顾长洲唯一的念想断了。 正如董春山问王守一,这枚神仙钱换你一双手戳戳有余,何故拂了他的心意。 王守一当时只是笑了笑,“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也没见过啥世面,这枚神仙钱却还是认得。金字号钱,莫说世俗王朝就是在山上的仙家宗门都能换很多东西。但是它对顾长洲而言是对家人唯一的念想,不过一双手罢了。” 顾长洲伸摸了摸脖子上的钱币,沉默着往那片海滩走去。 武疯子早已经到了,背着手迎风而立,目光落到青衫少年身上。直入主题的说道:“顾长洲我受人之托教你练拳,其实也是存有一分私心。所以你不必对我感恩戴德,而我也不会真正的授你拳法只会替你打磨三境,最强的三境。武道一路能走多远,全凭你自己。” 月下如银,薄雾氤氲的海面。顾长洲安静的听着,他很想知道武疯子受何人之托。但是顾长洲并没有出声询问,因为他清楚对方不会告诉他。 顾长洲整了整衣衫正欲行礼,被武疯子止住。“读书人那一套就免了,我虽替你打磨境界,但是你不能对外说是我的弟子。” 顾长洲直起身子,点头答应。 武疯子看着顾长洲道:“你登楼结剑心,为何不去求你家先生做那世人敬仰的剑修。” 顾长洲明白对方的意思,回到:“我相信所有经历的苦难,终将化作照亮前行的光。不满前辈,日后我必然也会成为大剑仙。” 顾长洲讲那句话时眼睛闪耀着光芒。武疯子看在眼中面无表情的道:“既如此为何还要练拳?”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顾长洲斩钉截铁的道。 武疯子突然神行气满,猛然一拳递出。顾长洲脑子一片空白,倏然之间便被气势磅礴的拳风砸倒在地,以顾长洲的身体为中心砸出一个圆形深坑。 深坑之中的顾长洲仰面朝天,直挺挺的倒在坑内。唇齿之间弥漫着血液的腥甜,面如纸白的顾长洲缓缓睁开眼睛,骨骼断裂带来的剧烈痛楚另他无法动弹。不过他感受到自己长久以来刻意温养的纯粹武夫的那一口气,在这巨力一拳之下正缓缓引入八门,散于全身。 动弹不得的顾长洲目光虚看武疯子,眼前这位前辈若对自己存有杀心,自己只怕百命难逃。 武疯子双手叉腰,看着一声不吭的顾长洲不免有些奇怪。自己的拳头虽然刻意压制到少年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那样断骨裂筋的剧烈痛楚他却始终一声不吭,连一丝呻吟都没有。“顾长洲,你活下去的背后到底背负着什么?” 青衫少年嘴角带血的笑了笑,竭力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在武疯子毫无波澜的目光中昏死过去。 武疯子望着这少年,犹豫片刻后一把抓了起来扛在身上,带回了老宅。 路上与元藏机照过一面,两人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回到老宅武疯子毫无顾忌的直接将顾长洲扔在了院子,一声闷响另阿柠急匆匆的探了个脑袋出来。 一眼过去竟是自家师父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星眸一下子挂起眼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什么也顾不上直冲顾长洲身边。摇晃着昏死过去地顾长洲的手臂,嘴里不断喊着“师父,师父,你不要死……。” 伤心欲绝半天,顾长洲始终没有动静。阿柠身子一愣,猛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双目愤怒泛起金色光芒,小拳抡起一股巨大的龙威爆发而出。愤怒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呜呜呜……。” 阿柠孩子心性此刻心智紊乱,冲着武疯子乱打一通。不过对方却是丝毫无恙,无奈之下阿柠一跃而起吊在武疯子的手上狠狠就是一口。 大竹山武疯子的名号在外,却不想被一个丫头一口咬得脸色哗变。“停停停,丫头。他没死,不过再晚些只怕就说不准了。” 阿柠闻声而止,停下动作眼泪汪汪的望着顾长洲。 武疯子抖了抖被咬出一排整齐牙印的手,说道:“那间药铺有不少强筋健骨的药丸,对于伤势的恢复颇有好处。” 阿柠尽管年纪不大,但是记性特别好。岛上各处走过一遍的地方都记得位置与路线,小丫头一听连忙小脚步往药铺方向去。 小家伙闷着头横冲直撞,一股脑的急行差点没将路过的洛东卿撞得摔一个大跟头。 乐得不远处的火儿姑娘嘎吱吱地笑了起来。“好好的白鹿书院不待,跑来这里做个夫子,活该撞死你。” 洛东卿也不生气,淡然道:“咱们藏真岛孟老走后学堂空置,总不能都去外边求学,太辛苦了。外面的人,利息角逐,各怀心思我也不放心。” ………… ………… 路难行 第八十六章 最强一境2 绿绡裙小阿柠滋溜溜地来到杜老板的药铺,呆呆的站在门口,阳光打在脸上特别好看。 阿柠轻轻地踮起脚尖,伸着脑袋往里探了探,眼见药铺柜台没人不由的噘起小嘴,这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着自家师父,着急得委屈巴巴地,一双灵眸泛起泪光。 这时一袭红裙的火儿走了过来,站在阿柠旁边看着泪目的小丫头,腮帮子一鼓,又吐了口气。猛然大喊道:“卖药的……!”音波振振,地动山摇。 正在自家院里悠闲看书的洛东卿被这一吼着实吓了一跳,手上一本文集差点掉在了地上,还好张牙舞爪的给接住了。 老东阳与元藏机对弈,正举棋落子,一盘胜券在握的局瞬间土崩瓦解。 就连刚刚抵达藏真岛的周绍臣都被吓了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杜老板不慌不忙的由内走了出来,轻轻地揉了揉耳朵。“听见了,咋咋呼呼地。难怪老东阳耳朵不灵光,有事说事。” 火儿一脸不屑,冲阿柠伸了下头示意。 阿柠乖巧的站着,小手不自然地扣着手指头。哭腔腔地道:“老板救救师父……。” 杜老板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武疯子。温柔地道:“阿柠不要难过,你师父扛几拳没什么问题,不然白瞎我这些年的药材。”说完递给阿柠一个小瓶,“拿回去给你师父吃一颗保管他生龙活虎。” 火儿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一瓶神凝丹。不经说道:“杜老板对顾长洲可真是舍得,当初金庭山与泸水花大代价来求,你老都不为所动,如今却是白送。” 杜老板笑呵呵抖了抖衣袖,道:“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主儿?” 火儿嘲弄道:“这世间说谁缺钱都有可能,你例外。” 杜老板听出了这丫头话里猫腻,佯装不高兴:“你这丫头。” 凑巧刚登上岛的周绍臣与家臣周晋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要问阿柠买手上的神凝丹。 火儿眉头一皱,“东陵城周家就你一个独子,若是不想死在这里就收起你们愚蠢的行为。” 杜老板却是不理睬转身径直回了药铺。 周晋一听面色一沉,道:“我们不过是想公平交易,姑娘何必话锋如此咄咄逼人。” 火儿轻蔑一笑,“纯粹武夫虽然受这方天地压制极小,但是你若不听警告可以试试。岛上杀人的确会付出惨重代价,不过本姑娘有的是本钱。” 火儿拉过阿柠的小手,冲小姑娘笑了笑。“咱们走。” 阿柠点点头不忘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嗯,不对。叫小姨。”火儿温柔的道。 ………… 顾长洲的的家火儿来得十分少,就是偶尔路过的次数这么多年只怕也没有十次。瞅了一眼破败的老宅再看一眼昏死当中的顾长洲,心里十分不解当初老东阳怎么会想将自己托付给这么一个人。若是道基未毁,资质根骨尚可自己也能勉为其难,可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武疯子见火儿出神,笑声道:“怎么现在后悔了?” 火儿一下子猛的站起来,“不过就是出了趟远门没死,还让不得我多看一眼。你这曾经的武道十豪三甲,听说早已迈出半步,不知道教出的徒弟如何?” “这世上惊才绝艳之辈何其多,但是能够为你龙族做到如此的这么多年唯他一人。我早已不再收徒……。” 火儿冷笑道:“无知者无畏!我就是讨厌顾长洲那副自己已是朝不保夕还想着帮助别人的模样,他的善意在这世上如同微尘。” 武疯子看着喂过药后依然未醒的顾长洲,丝毫没有兴趣管闲事。片刻后,和颜悦色的对阿柠说道:“醒了之后让他来找我。” 阿柠噘着嘴,低头偷偷喵了一眼武疯子,连忙点头。小姑娘内心不愿见自己师傅被揍得血肉模糊,但是作为血统纯正的龙族五识俱强,她能够感应到自家师傅体魄的微妙变化,这应该就是娘亲曾说过的人族武道。 武疯子走出门去径直往街上游荡。一处寻常酒铺,一杆酒旗高悬,迎风摆动,门前铺开五六张四方桌,一两处有客小酌。这家酒铺老板姓刘,世代定居于此这酒铺也是祖业。虽说产业不大,但是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老板察言观色、识物阅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望着东北角的客桌与自家老婆低语,“那两人可是东陵城周家的贵客,几个月前曾经来过岛上一回。也不知这次折返是为何?” 一个粗衣妇人面容不耐回道:“能为啥?还不是为那些什么个仙家机缘,无趣得很。还不如咱家二两老糟烧来得实在”。 “刘大,老规矩一斤。”粗狂高亢的声音,引人侧目。 酒铺刘老板一听生意来,笑容摆开道:“客官稍坐,马上酒来。” 妇人一看是武疯子,面容不悦道:“咱们酒铺小本经营,概不赊账,为你已是破了先例这还是看在元岛主的面子上。” 武疯子大笑道:“刘大看你这婆娘,不就几斤酒水,能差得了你钱。” “能。”妇人斜着眼睛丝毫不给颜面。 东北角的那位年轻客人起身,缓缓走向柜面掏出一锭金子。“可够他的酒钱?” 妇人一见银钱,立马喜笑颜开。“够了,够了,刘大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客人上酒,别忘了送一碟花生米。” 武疯子并未在意酒铺老板娘见钱眼开的前后态度,而是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 年轻人也是提前侧开身子让道,瞧见武疯子落座才缓缓走上前去。 刚到桌角。武疯子开口道:“你东陵城周家的人情我早已还清,若是有求于我乘早死心。” 周绍臣笑道:“当然,与前辈相遇不过偶然。” 武疯子举杯深饮,道:“有话快说。” 周绍臣道:“前辈离开大竹山为了替顾长洲打磨世间最强三境之事……。” 武疯子趣笑道:“东陵臣周家的情报名不虚传。你是想与我做一桩买卖?” 周绍臣暗喜,道:“不错。” “小子,几百年之前的东陵城周家在浩然天下的分量举足轻重。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我不在乎。况且你还并非周家之主……。”武疯子道。 “顾长洲不过一名陋巷庶子,命如纸薄,一身精气都受不住,自己的大好气运白白赠与他人。若不是岛上的诸位怜悯他已经死了。这样的人没有未来,你也不过浪费时间。”周绍臣斩钉截铁地说道。 武疯子抬眼看着周绍臣,“直至今日你也是如此觉得?岳麓书院之行试问面对数座王朝的围追堵截,你能不能做到他那般?旧龙城外敢对仙人举剑,你又如何?书院藏书楼关碑结剑心,已是天赋惊人。撇开这些不提,单单他握住了那把剑就胜过了同辈太多人。” 武疯子起身要走。周绍臣冲其喊道:“难道你真的不想更进一步,证武神之路。若你答应我周家定然全力为你争那武运。” “小子,你既得重名枕日后武道之上必然有你一席之地。不论武道、剑修、炼气士,所得成就其实皆在修行者本身,眼光看远一点。”武疯子话毕变消失不见。 周绍臣站在酒铺档口,楞了楞。 “公子,公子。” 周晋唤了两声对方才回过神来。“先去客栈住些时日,大晋那边可有收到消息?” “有,晋帝震怒,寒露问斩!”周晋低声道。 “看来他的时间不多了……。”周绍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