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医香:黑化后她称霸全京城了》 第一章 失身 悬崖上。 一名女子死死抓着突出的石沿,“三妹,快救我……” 然而站在崖边的红衣女子却弯下腰,狠毒地盯着求救的女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救你?哈哈哈,我恨不得杀了你!” 女子脸上越发绝望:“三妹……救救……” “闭嘴!”顾晴雪一声吼,“谁是你妹妹?谁想当结巴的妹妹? 顾云瑶,你那将军爹死在了北疆,你娘也被关了起来,你以为你还能霸占着顾家嫡女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入荣国府吗?” 女子体力逐渐流失,痛苦地摇头:“救……” 顾晴雪突然沉下声:“去死吧!只有你死了,我和大姐姐才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小姐,而你,只配当个孤魂野鬼!” 女子吓了一跳:“不要……三妹……我……” 还没等她说完,顾晴雪便狠狠踩在女子抓着石块的手指上,碾了又碾。 体力透支的女子吃痛,手指一松,伴随着一声惨叫,人已跌下了悬崖。 顾晴雪看着悬崖下的身影越来越小,这才满意退了回来,之后转身,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不好啊!二姐姐掉下悬崖了!” 悬崖下。 深水潭。 伴随着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的女子狠狠砸在水面上,顿时骨骼粉碎,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女子的身子在水中不断下沉,从口鼻中涌入的血逐渐浑浊了冰冷的水潭。 但突然,一阵红光包裹住她。 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女子摔碎的身体逐渐复原,口鼻汩汩涌出的血停止,之前惨白的面颊也有了红晕。 顾云瑶猛地睁开眼! 她捂住口鼻,快速游向水面。 一边游,脑海中一阵刺痛夹杂着零碎片断——她不是得救了,而是穿越了! 在爆炸临死前千钧一发之际,爷爷将她送入时空裂缝,现在的世界是东梁朝。 原主是顾家大房的独女,父亲是东梁的一名将军,九年前带兵平乱,谁知一去生死不明。 她母亲受不住刺激,神志不清,常年被关在府里偏僻院子里。 好好的将军府,现在交由二房夫人打理。 二夫人是商户女出身,生有两女,长女顾晴雯,漂亮温柔,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次女顾晴雪,娇俏可人,擅骑射,每次秋猎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刚刚推原主掉下悬崖的,就是顾晴雪。 顾云瑶暗自叫苦,刚来就要面对这么个复杂的烂摊子,穿个越,竟如此的不太平。 正准备先游上岸再做打算,脚踝突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一股强大力量将她生生拖走。 顾云瑶一惊,拼尽全力游上水面,换了口气,紧接着人又被拖到水里,随后被圈到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唇被严实的覆上。 水中浑浊一片,她转动混沌戒准备自保。 但水潭中却好像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混沌戒发挥作用。 “……”顾云瑶——今天真新鲜,竟有人敢非礼她这个女魔头。 但没办法,魔头落难被水鬼欺,因为灵魂和身体还未完全融合,她四肢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裙子被扯开…… 她看不清“水鬼”面容,水鬼却能准确捕捉到她缺氧的瞬间,覆上她的唇,给她渡过一口气。 伴随着一阵疼痛,她知道自己算是被水鬼侮辱了,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看见水鬼赤红的双眼逐渐恢复成黑白分明,正常的形态。 那是一双人眼,剑眉星目,眼窝深邃。 男人阴鸷地盯着她,那眼神却好似愤怒得恨不得把她撕碎一般。 顾云瑶怒目回视——明明被占便宜的是她好不好,刚到这里就莫名其妙失身,怎么搞得好像她坏了他什么大事? 可惜她身体不听使唤,否则当场就打死他。 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拎出了水面。 当冒出水面后,顾云瑶终于可以正常吸一口空气。 “你是谁?谁让你来破坏本王练功?若不说出实情,本王叫你命绝在此!” 男人满是杀气的声音在她身侧传来。 “我是你姑奶奶……咳咳咳……”顾云瑶刚要骂,嗓子便痛痒难耐,连连咳嗽。 恰在此时,岸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喊:“二小姐在这里!” “快来人,二小姐没摔死!” 接收了记忆的顾云瑶知道,这些是顾府的人,是来找她的。 顾云瑶压下声音,对男人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我们的事回头再说! 你先躲起来,别拖我后腿,等我渡过眼前这关,说不定还能给你些好处。” 她看一眼男人的双眸,又看到男人手臂上未褪完的诡异红脉:“为你解毒也不是不可能,但你现在得听我的!” 男人听完她的话,差点气笑:“为我解毒?你?好大的口气!你是哪家的二小姐?” “顾将军府,顾云瑶。”顾云瑶快速说,“我说到做到,赤毒难解,但我有办法。” 沈慕南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神戏谑:“顾云瑶?好,我会去找你,要、好、处。” 说着,便如一尾鱼,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顾云瑶在古医书中看过一些苦修方法。 有一些人,在修某些功夫时,会激发情欲,所以专门挑无人的冷水潭来修炼。 想来,她的掉崖,破了男子的戒。 罢了,先顾眼前吧。 此时,将军府的人已经到了。 为首那人大喊:“果然是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样了?” “二小姐你没事吧?” “二小姐,你先上来?” 这时,岸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有人翻身下马:“二姐,你没事吧?虞青白呢?” 顾云瑶冷冷抬眼,看见那个红衣少女,唇角勾起冷笑:“顾晴雪,看见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顾晴雪面色微变——这结巴说话怎么这么利索了?还有,平日里又蠢又傻,现在眼神为什么这么犀利? “二……二姐,你说什么?我是三妹啊!你不是和虞公子私奔了吗?所有人都看见你跟着虞公子跑了呢。” 第二章 丑人多作怪 周围侍卫眼神各异,确实,他们看见二小姐跟着虞公子走的。 顾云瑶挑眉:“顾晴雪,你一边诬蔑我与那小白脸私奔,一边还要痛下杀手,这是生怕我死不了啊,你就这么想替我嫁入荣国公府?” 顾晴雪暗暗咬了咬牙,掩面哭啼啼起来:“二姐,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摔晕头了?我是最听你话的三妹啊! 你想要什么,我都送你什么,哪怕是我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你。” “够了!闭嘴吧你。” 顾云瑶还泡在冷水里,因为刚刚失身,所以身体不适,不愿意和这心机婊扯皮。 她对侍卫道:“背过身去,愣着干什么?敢偷看挖了你们的眼!” 侍卫吓了一跳——在他们印象里,二小姐从来唯唯诺诺,何时这般盛气凌人过? 顾云瑶一手用碎衣物遮身子,抬头看看挂在树枝上的包袱。 捡起块碎石一弹,包袱掉落。 岸上顾晴雪眼睛睁大。 当看到顾云瑶雪白手臂时,又一下子回神:“二姐姐,你的守宫砂怎么没了?难道你把身子给虞公子了吗?” 哗! 一阵轩然大波。 顾云瑶拧眉——这要怎么解释?她身子确实是给了,但不是虞青白。 瀑布后面的沈慕南眸子微缩,这个狡猾的顾云瑶,到底会不会供出他? 顾云瑶面无表情,一把甩开顾晴雪:“关你什么事?黄花大姑娘满脑子都是会情郎、给身子,果然是商户女教出来货色,守一辈子贞操也是嫁给庶子或者给人当妾。 本小姐就算是没了守宫砂,照样比你高贵!” 说话的瞬间,将衣服拉入水中,在水下快速穿好,顺后冲上水面。 顾晴雪脸上惊怒,心头却是狂喜,上前质问:“二姐,咱们都是将军府的,你若是失了身子,对我和长姐的名声也不好,你连累了我们,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她环顾四周:“你那个姓虞的情郎呢?不会是躲起来了吧?难不成占了你身子,却不敢承认?二姐,你这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 顾云瑶一把夺过她腰侧的软鞭,甩手就给她一鞭。 顾晴雪被抽得“啊”一声大叫,跳起来怒道:“你敢打我?” 顾云瑶冷笑,“我有什么不敢?你都敢推我下山崖,我抽你一下就受不了了?” 顾晴雪急忙狡辩,“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我没推你下悬崖……” 顾云瑶反手又是一鞭:“敢做不敢当,我就算死了,也轮不到你出头!” 顾云瑶眼跟步到顾晴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子。 “顾晴雪,你推我下崖,想要我的命,现在,我就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她声音低沉,旁人听不见,但在顾晴雪听来,如同为炸雷。 顾晴雪心口突突跳,近距离对上她的双眸,黑沉沉如深潭,似能勾魂摄魄,忍不住颤声道:“你不是……” 话没完完,顾云瑶一拖一拉,紧接就是“扑通”一声。 “唔……”顾晴雪被按入水中,口鼻迅速被水灌满,差点呛死。 顾云瑶感觉到心里涌起强烈的恨意,这是原主的情绪,恨意滔天! 一旁的侍卫大惊失色:“二小姐,快停下……会死人的。” “救……”顾晴雪刚一冒头,又被顾云瑶按下去。 “呜……” 顾云瑶心头情绪激烈,有点头晕目眩,赶紧扶住石头。 侍卫们趁机把顾晴雪拉上岸。 顾晴雪浑身湿透,咳嗽不止,分不清中是泪哪是水,真的差点吓死。 躲到侍卫们身后,断断续续道:“咳……顾……云瑶,你给我……等着!咳……”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马牵过来!” 顾晴雪被侍卫扶上马,哆哆嗦嗦,不敢停留,带人催马往回奔。 顾云瑶一阵阵难受,浑身无力,靠着石头,轻转手上的混沌戒。 这是她自小戴在手上的,平时只是当个储物空间玩,爷爷告诉过她,等时机到了,会有奇用。 此时混沌戒微微发热,她微合眼,意识进入。 这里面和原来果然不同了,升腾起层层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里暗暗叫苦:原主死得冤枉,情绪激烈,连混沌戒也被压制。看来,要想顺利用这具身体,还得替原主报仇才行。 缓了一阵子,她才按照记忆,往将军府走。 岸上恢复平静,瀑布后面,沈慕南微挑眉——这位顾二小姐,倒是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听说顾将军留有一女,但生性胆小,连话都说不利索,是个结巴,可她刚才的样子,冷静果断,句句反驳,气势十足,和传闻中半点也对不上。 沈慕南脸色阴沉,本来今日该功成,不但内力提升,多年一直被压制的毒也能解掉大半,但这种功法,会激发体内的欲望,所以他必须选择寒潭。 可没想到,紧要关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顾二小姐搅得功亏一篑。 岸上恢复平静,沈慕南吹一声口哨,天空传来一声利啸,一道白色影子中闪电,从远处掠来,爪子还抓着一个小包袱。 紧接着,两名侍卫也快速奔来。 “主子,您功成……” 出水的沈慕南胸口仍有点点猩红,两个侍卫如遭雷劈。 “主子,失……失败了?” 沈慕南一边穿衣裳,一边咬牙道:“去查顾将军府里的二小姐,今日为何到此。” 两侍卫迅速对视一眼,圆头圆脑的侍卫道:“主子,顾二小姐,与荣国公世子有婚约。” 沈慕南动作一顿,眸光刹那冷厉:“原来如此,利用未婚儿媳,来坏本王的好事,荣国公那个老贼,可真干得出来。” 两侍卫顿时跪下:“主子,属下失察!让荣国公府钻了空子,请主子责罚!” “盯紧顾二小姐,看她究竟是无辜还是有意,若是有意……”沈慕南眼中杀机浮现,“本王不介意送她一程。” “是!” 第三章 一个字,一颗牙 帝都繁华,果然得亲眼见过才能体会。 顾云瑶正边看景边往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顾云瑶!” 这一声尖锐带着怒意,顾云瑶疑惑回头,看到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子。 穿着淡黄色衣裙,看样式不像世家小姐,容貌一般,带着一股丫环气质。 顾云瑶在记忆中搜索这张脸,心里涌起厌恶和抗拒。 女子质问道:“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府中上下都在找你,你不是与人私奔了?还好意思招摇过市?” 她声音又尖又脆,连珠炮一样:“呵,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问也是白问,走吧,回府!二夫人还要找你问话。” 转身走两步,又回头看顾云瑶,轻蔑道:“怎么?私奔一趟,不但哑巴,耳朵也聋了?你……” 她上来就想拧顾云瑶的手臂。 顾云瑶反手扣住她手腕:“挑云,谁给你的胆子,和本小姐这么说话?” 挑云一怔,用力甩手想挣脱:“我不是一直这么说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一等大丫环,我说话,就是大小姐说话,你敢不听?” “是吗?我倒不知道,顾晴雯和你一个丫环相提并论,竟被你代表了。 你想代表她,本小姐不管,可对本小姐,你如此不恭,就不行。” 顾云瑶手上用力,目光冰冷似刀刃:“还有,你一个丫环,居然也用一个云字,依本小姐看,你不用叫挑云了,叫挑事吧!” 挑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你不结巴了!” “你话太多了,”顾云瑶握着她手腕反剪到身后,“走。” 挑云痛得大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顾云瑶,你……” “砰!” 顾云瑶扣着她后脑往车壁上一撞。 挑云被撞得头晕眼花,额头立即起了个大包。 “这也叫疼?你忘了你用针扎我的时候?忘了用柳条抽我的时候?忘了故意把我关在小黑屋的时候? 呵,这算什么?一笔笔本小姐都记着,这次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上去!”顾云瑶把挑云推上马车,随即也跳上去,一敲车壁,“回府!” 车夫吞一口唾沫,赶紧驾车。 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二小姐不但能说话了,还把挑云打了! 挑云抚着疼痛的肩膀,咬牙恨恨道:“别以为我怕了你,你就算会说话了,又如何? 你与人私奔,脏了名声,老夫人要把你送去尼姑庵做姑子,你回去也没你的好。” “啪!”顾云瑶反手给她一记耳光,“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敲掉你一颗狗牙!” 挑云一手捂着脸,尖叫一声冲她扑过来。 顾云瑶动作迅速,拔下她头上的发钗,尖端抵住她喉咙。 “动一下试试。” 挑云咬唇,仍旧不服:“我不信你敢伤我,我可是大小姐的……” “顾晴雯的狗奴才罢了,没了你还有别人,你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别说我真杀了你,我只划花你的脸,刺瞎你只眼,你看顾晴雯还用不用你?” 挑云看着尖尖的发簪,就抵着她皮肤,一股子凉意直袭头顶。 “你……你别……” “怎么?你也结巴了?”顾云瑶讥讽,“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挑云立即闭嘴,缩头如鹌鹑。 顾云瑶闭目养神,把这次的事情顺一遍。 她本人从小就胆子小,性子软弱,又常被打压欺负,平时总是低着头,也很少说话,久而久之,说话就结巴起来,更被人嘲笑,后来又得了一场大病,基本成了哑巴。 她父亲之前与荣国公关系不错,自小就与荣国公世子定下婚约。 眼看着长到十六岁,荣国公府地位不倒,将军府却因为她父亲的失踪大不如从前。 前几日东宫太子妃有喜,皇帝高兴,特下恩旨,其中有一条就是,已故去的有功之臣,若家中有十五岁以上的儿女,皆可受赏。 原主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她父亲从前立过不少战功,因此她不像别人被赏了些物件,而是被封为县主。 明明是个恩典,却成了催命符,二房的人想把这个封赏抢过去,反正恩旨说的是顾家女,又没说一定是顾云瑶。 顾晴雯出主意,顾晴雪实施,她们找了个落魄书生虞青白,引诱原主“私奔”到城外,推下悬崖。 顾云瑶睁开眼,无声叹气:还真是一本烂帐。 马车停住,顾云瑶走下马车,挑云趁机想往里跑。 顾云瑶一把抓住她脖领:“哪里走?” 刚穿过月亮门,几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人三十多岁,皮肤白嫩,乌发如云,精心梳好的发髻上首饰华丽,光芒闪闪。 杏眼含泪,一边走一边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云瑶一向胆小,怎会做出私奔这等胆大的事情来?” 挑云一见对面来人,像见了救星:“二夫人,救救奴婢!” 二夫人闻言抬眸,看到顾云瑶,眼神中飞快闪过讶然。 “云瑶?你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我实在担心不已……” 顾云瑶拎着挑云进门:“担心不已?我还以为你要出去,四处和别人说我与人私奔了。” 二夫人诧异:“你……” “对,我能说话了,我去阎王殿走了一圈儿,阎王爷说,我命不该绝,不但放我回来,还把嗓子给我治好,他说,让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二夫人手指紧握帕子,凝眸打量顾云瑶。 原来怯怯懦懦的软柿子,现在腰杆笔直,挺拔如竹,平时极少露出来的脸,此刻下巴微抬,虽然有点脏,但仍难掩绝色容颜。 尤其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流转时光彩逼人,凝视时又静若深渊,似有沉凉的浪,不动声色层层卷来,冷漠地让人心惊。 二夫人心口倏地一紧,勉强挤出一丝笑:“云瑶,回来了便好,快,快去梳洗,别的事回头再说。 你且放心,有什么流言,都有婶母在,定会为你据理力争。” 顾云瑶缓步而来,步步带着威压:“二夫人,梳洗不重要,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清楚,不然,我怕回不了头。” 第四章 是我不要你 顾云瑶把挑云往前一推,对二夫人道:“方才你说流言,我倒想问问,是什么流言? 是不是和她说得一样,说我与人私奔了?” “你明明就是,”挑云赶紧退到二夫人那边,气焰顿时又嚣张起来,“你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不承认?” “二夫人也这样认为?还是这话就是你教的?否则她一个奴婢,这样的话敢随意乱说?” 二夫人神色关切:“好了,云瑶,赌气的话咱不说了,回去梳洗,你祖母还等着你回话,这一夜未归,她一直忧心。” 顾云瑶把腰间别着的鞭子抽出来,缓缓击着掌心,目光掠过在场的人,沉凉又冷锐。 “说,是谁说的,本小姐与人私奔?” 二夫人认出那是顾晴雪的鞭子,眼皮跳了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她手上? “云瑶,你大姐姐知道你这几日身子不好,特意命厨房给你炖了云腿鸡汤。 挑云去给你送饭才发现,你的首饰和银两都不见了,还少了些衣物。 我寻思着,你或许是想你外祖了,毕竟好几年不曾来往,想回去看看? 我命人四处寻你,你见到晴雪了吗?她也去找你了。” 顾云瑶微挑眉:“哦?这么说,二夫人不知情,都是挑云说的,对吗?” 她手一扬,鞭子抽中挑云:“奴婢诬蔑主子,该当何罪?” “啊!”挑云痛得大呼,“我没有!” “二夫人刚才亲口所说是你,你还不承认?罪加一等。” 顾云瑶再次挥鞭,啪一声脆响。 挑云被抽得翻倒。 二夫人脸色煞白,怔怔看着地上的挑云。 顾云瑶这是抽挑云吗?这是打她的脸! “二夫人,二夫人救救奴婢。” 顾云瑶冷笑:“你这等恶奴,又蠢又毒,二夫人会救你?恐怕只想杀之而后快,对吧,二夫人?” 二夫人身边的田嬷嬷道:“二小姐此话错了,二夫人一向仁慈,对下人也是宽容,怎会轻易打杀下人? 这等毒辣的手段,二夫人可用不出!” “仁慈?难怪府里的奴婢婆子一个个胆大包天,诬蔑的诬蔑,顶嘴的顶嘴,真是让本小姐大开眼界。” 顾云瑶踩住挑云:“说,是谁指使你的?” “云瑶,你先放开她,”二夫人轻声劝导,“婶母替你问问,以免传出去,说你武将之女粗鲁,不懂礼,那就糟了。” “传出去?这里又没有外人,如何会传出去? 莫非二夫人治家不严,府里发生点什么事,手下人就能散出去? 打人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亲自来得痛快,才能打得痛。 至于粗鲁什么的,难道比私奔还难听?” 二夫人:“……” “母亲!”一道火红影子飞快掠来,“母亲,您要为我作主,打死顾云瑶这个贱人!” 顾晴雪奔到近前,二夫人定睛瞧,见她也是一身狼狈,浑身是土不说,还有不少鞭痕,显然也是被抽过。 “雪儿,你这是……” “母亲,是她,她与虞青白私奔,见我追赶,慌不择路,结果掉下悬崖。 我好心好意绕到下面去找她,撞见她失了身,她恼羞成怒,将我抽了一顿!” 二夫人心头大喜,神色却是慌乱:“失身?雪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不信,撸起她袖子,看守宫砂可还在?” 二夫人拧眉看顾云瑶:“云瑶,你三妹妹说得是真的吗?” 顾云瑶最没办法解释的就是这件事。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这就是真的了! 二夫人压住心头喜悦,沉下脸道:“云瑶,话不是这么说,你和雯儿、雪儿都是顾家女,我身为顾家主母,自然就该教导你,我顾家虽不是世家大族,但失身事大,岂能不管?” “来人,拉住二小姐。” 顾云瑶鞭子一甩:“我看谁敢!” 正在僵持,外面家丁匆匆来报:“回二夫人,荣国公世子到了。” 顾晴雪脸上的喜色都挡不住,慌忙拍身上的土,整理头发。 二夫人扫她一眼,又看看顾云瑶:“此事瞒不住,正好荣国公世子来了,那就当众说个分明吧!” 当众?顾云瑶冷笑,这要是原主,不摔死也得被她们逼死。 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穿天蓝色锦袍,腰系玉带,腰侧玉佩流苏微晃,暗香浮动。 他头戴玉冠,容貌清俊,宛若一副雅淡的山水画。 顾云瑶扫他一眼,心说也不过如此,这副寡淡的相貌,还真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比起之前在寒潭那位,相差太远了。 他身侧还有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乌发轻挽,只有一支玉簪别住,小脸白净,眼睛纯净无辜,嘴唇微抿,气质与张牙舞爪的顾晴雪截然不同。 顾云瑶微勾唇:好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 荣国公世子陆川霖看见顾云瑶的那抹笑,微怔了一下。 以往顾云瑶别说笑,就连头都不敢抬,与她订亲这么久,都没有真正看清过她长的什么样。 现在……顾云瑶抬下巴傲然而立,手中执鞭,英姿飒飒。 他心中有别样的情绪微微一荡。 顾晴雯眼睛微睁,看着地上的挑云:“挑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大小姐,救救奴婢,您为奴婢作主啊,”挑云哭诉,“是二小姐,责怪奴婢把她与人私奔又失身的事说出去。” 私奔又失身,让顾晴雯眼前一花,差点晕倒:“二妹妹……这,这是真的?天啊,我可怎么活?” 陆川霖听到这句,刚才的那点情绪全转变成浓浓的厌恶:“顾云瑶,你当真如此无耻?我荣国公府绝不会要这样的女人!” 顾晴雯一听这话,眼睛里迷蒙起水雾:“川霖哥哥,你是要与二妹妹退婚吗?这可使不得啊!” 陆川霖看着她玄然欲泣的模样,心疼道:“雯儿,当初太小不懂事,全由父母作主,若非我父亲总说,是顾将军救他于危难,不容我退婚,我早就…… 如今,她不守妇道,失去贞洁,我如何还能忍?我即刻就回去禀明父亲,退亲!” 顾晴雯哭着摇头,看着顾云瑶又似痛心,又似无奈,说不出话来。 顾晴雪在一旁兴奋地握紧手:“川……世子,你说得不错,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妇,与人私奔,还失了身子,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不但要退亲,还要把她浸猪笼!” “顾晴雪,哈剌子都快流出来了,”顾云瑶讥讽,“我退了亲,也是人家顾晴雯的,你兴奋激动个什么劲儿?” 她上前一步,盯住陆川霖:“要退亲,可以。但不是由你来退,而是我,不要你。” 第五章 兔子吃了窝边草 陆川霖震惊地看着顾云瑶。 “你说什么?你要退亲?” “正是,”顾云瑶目光在他和顾晴雯身上一转,“陆川霖,我之前是结巴,不是瞎了。 你说早就不满婚事,想退亲,你若先退了亲,再去找别人,这无可厚非。 可你不但没退,还吃窝边草,吃了还恶心我,现在又倒打一耙。 你们无耻在先,就你这副德行,还指望我看得上?” 陆川霖俊脸满是怒气:“你胡说什么?果然原来的胆小都是装的,现在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我是什么面目,与你无关,”顾云瑶反驳,“反正我决定退亲,你们也不必再当别人是瞎子。 你去和你父亲说,直接再写一张订婚书,直接把那些聘礼写到顾晴雯名下,也省得再抬来抬去。” 顾晴雯珠泪滚滚:“二妹妹,你是伤心糊涂了吗?我与川霖哥哥清清白白,你为何要这样说?” “清白?”顾云瑶嗤笑,“这玉佩不是一对吗?还有陆川霖身上的香囊,不是你做的吗? 你一口一个川霖哥哥,当别人是瞎了还是聋了?还有……” 顾晴雯呼吸微窒,连抹泪都忘了,微微颤抖,像风中小花。 陆川霖护住她,怒视顾云瑶:“你干什么?雯儿身娇体弱,你别想欺负她。她的事,无需向你交代!” 顾云瑶哼笑:“她的事,无需向我交代,那我的事,你们也少管。” 她掏出一帕子,咬破手指写下几个血字,扔到陆川霖身上:“退亲!” 陆川霖紧抓着帕子,满目狠意:“你别后悔!” 他低声安慰顾晴雯:“雯儿,不要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顾晴雯泣不成声,眼中却满是得逞的算计。 恰在此时,几个婆子鱼贯而入。 为首的苏嬷嬷,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二小姐,老夫人在祠堂等你,请吧!” 顾晴雪又抖起来:“活该,你的丑事祖母都知道了,定要对你动家法,绞了你头发送你去做姑子!” 顾云瑶看看那几人五大三粗的婆子,早晚躲不过,不如一并解决。 “要去一起去。” 顾晴雪哼道:“去就去,我怕谁?我的守宫砂可好好的。” 顾家祠堂门前,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手中转着佛珠,双目微合。 顾晴雪一进院子就哭上了。 “祖母,您要给我作主啊!顾云瑶疯了,她用鞭子抽我,刚才又和世子叫板,扬言退亲……”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睁开眼不满地看一眼顾云瑶,喝道:“跪下!” 顾云瑶不慌不忙:“我为何要跪?” “顾晴雪包藏祸心,推我下山崖,要不是有佛祖保佑,我早就死了! 我命不该绝,她又怕我不死,在山下找我,意图杀我,还诬蔑我与人私奔。” 她说着,把挑云往前一推:“这个恶奴,张嘴就诬蔑羞辱我,还与我的名字相冲,她们哪个不该跪?” 老夫人审视地盯着她:“既是佛祖庇佑,就更要积德行善,而非咄咄逼人。” 顾云瑶差点气笑,慢悠悠把鞭子绕在手掌上:“祖母,善和狠要看对谁。 菩萨低眉还是金刚怒目,要看对方是如何对我。 一个奴婢,一个堂妹,都能踩着我的脸跳舞,我自己的脸得要,父亲的脸更得要!” 老夫人眉心跳两跳,眼中难掩愕然和怒意。 之前苏嬷嬷派小丫环过来先回话,说顾云瑶能说话了,老夫人还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亲耳听见,这是能说话吗?这是往外吐刀子吧? “你不守规矩,失了贞洁,辱姐打妹,不敬长辈,毫无廉耻可言! 我们顾家忠烈,怎么会有你样不知羞耻的女子? 当着祖宗的面,让你好好尝尝家法的味道。” “来人,按住她!” 老夫人声疾厉色,但转头看陆川霖时,却又换上和颜悦色的面孔:“世子,让你见笑了。今日老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川霖行个礼:“老夫人,老夫人家教严格,晚辈佩服。可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都是要退的。” 老夫人转身盯住顾云瑶:“不孝女,都是因为你!还不快按住她。” 顾云瑶手执鞭子,“啪”地一甩:“谁敢过来?” 老夫人一拍椅子扶手:“顾云瑶,你要造反吗?” “祖母言重了吧?造反的罪名,我可担不想,咱们全家都担不起。 你方才说顾家忠烈,谁忠烈?忠烈的是我父亲! 他出生入死,一为国家,二为封妻荫女,现在他的妻女就被人欺辱至此。 你就不怕他寒心吗?” “正因为你父亲不在,我才要替他好好管教你。” 顾晴雪插嘴:“就是,祖母,她还敢顶撞您,简直无法无天! 她与虞青白私奔,我追都追不上,她掉下悬崖,我带人去寻,亲眼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不见了,祖母,我句句属实! 为保我们顾家的名声,我和长姐的清誉,必须处死她,用家法,沉塘浸猪笼。” 老夫人目光阴鸷:“是不是真的?” 顾云瑶紧握鞭子:“我说了,我的事,不用别人管。” “呵,来人,拿下她!” 顾云瑶二话不说,挥开手中鞭子,朝向冲她围拢过来的几个婆子。 一时间,惨呼声四起。 苏嬷嬷目光微闪,悄悄退走。 不多时,她带了一个人来:“二小姐,你若再闹,大夫人可就该难过了。” 顾云瑶动作一顿,扭头看。 苏嬷嬷手叩住一个女人的肩膀,压得女人直不起腰。 女人瘦弱,脸是病态的白,此时憋得通红,满目惊恐。 “阿瑶……阿瑶……” 顾云瑶心里涌起难言的苦涩。 一怔愣的功夫,几个婆子一涌而上,把顾云瑶压得跪下。 “请家法!” 说是家法,就是一根带刺的藤条,这一下要是打下去,皮开肉绽,刺刺入肉。 “阿瑶,不要打我的阿瑶……”杨氏用力挣扎,大声喊叫。 苏嬷嬷手上用力,压得杨氏也跪下,额头一栽,砰一声碰到地上,额角顿时破了一块,鲜血染红半边脸。 “不要打……我的阿瑶……” 顾云瑶眼眶不由地泛红:“别动我母亲!放开她!我受着就是。” 苏嬷嬷却不肯放手:“二小姐早就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现在有点晚了,我可不敢松,二小姐这会儿可厉害得紧。” “老刁奴,放开我母亲!” 老夫人一甩佛珠,怒声喝道:“打!” 第六章 家法 藤条高举,重重落下。 “啪!”一声,血腥味顿时四溢。 剧痛席卷顾云瑶的全身,后背火辣辣似被生生撕裂,她双手紧握,咬住牙关。 几个婆子奋力压着她,她丝毫动弹不得。 杨氏闷闷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不要……不要……阿瑶……” 顾云瑶双眼赤红,盯住苏嬷嬷:“放开……我娘,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苏嬷嬷粗糙的手指压得杨氏抬不了头,半张脸都在地砖上,额角的血流入眼中。 “二小姐,我只听老夫人的话,你若想命令老奴,先当了家再说!” “我不疼……我不怕,放了我的阿瑶……” 顾晴雪“啧啧”几声:“真是感人,这个时候还不忘母女情深,我好感动呀!” 挑云把鞭子捡起来交给顾晴雪,谄媚道:“三小姐,您的鞭子。” “懂事儿,稍后赏你吃一碗燕窝,补补!” “多谢三小姐!” “啪!”第二鞭又到了。 顾云瑶嘴唇都咬破,冷汗如雨。 阮氏心里畅快至极,不断暗暗叫喧打死她! 藤条再次举起,顾云瑶看着老夫人道:“打死我,你们谁也别想得到金蟾分水图。” 老夫人手一顿,眼中冒出几分精光:“什么图?” “我外祖父商贾巨富,凭什么?当然是有宝贝的。” 老夫人眼睛微眯。 阮氏眼珠子转转:“云瑶,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和你外祖家断绝关系,早都不来往,这么重要的东西……” “断绝来往也是亲人,有血脉在,有几个能做到连自家血脉都杀的? 我活着就有希望,大不了去说好话,我死了,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老夫人沉思半晌,抬抬手。 “你失身无德,为保顾家女的名声,暂时不要再出门,去后院思过吧!” 两个婆子架住她就要拖她走。 顾云瑶沉声道:“我自己走!” 她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脚都打晃,后背上的衣服早碎成片,几片染透了血,飘落在地。 顾云瑶看都不看,径直走到杨氏面前,握住苏嬷嬷手腕:“放、手。” 苏嬷嬷看一眼老夫人,放手又甩开顾云瑶。 杨氏赶紧爬起来,血都顾不上擦:“阿瑶,阿瑶……” “我没事,娘,放心。” “二小姐,老奴送你和夫人回院!”苏嬷嬷朗声道,“请吧。” 血一路淋漓,回到后宅最偏最破的院子。 “啪!”苏嬷嬷把一包劣质草药扔下,“这是老奴的一点心意,二小姐,自己煎药吃了吧,免得你这细皮嫩肉,再落下什么伤疤。 不过……你早已失了身,没了贞洁,也无所谓什么伤不伤疤了。” 她大摇大摆离去,杨氏抚着顾云瑶的脸:“阿瑶,疼不疼?娘给你吹吹。” 顾云瑶脸色惨白:“娘,我不疼,你赶紧擦擦额头,洗洗眼睛。” “好,好的,娘听阿瑶的话。” 杨氏脑子不清楚,唯记得两件事,一是出门在外的夫君,二是宝贝女儿阿瑶。 此时,混灵戒忽然发烫,顾云瑶摒气凝神。 眼前忽然出现她以前住的山庄,像又回到出事之前的家。 她大喜,混沌戒的功能还在,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云瑶跑回山庄的医药室,这里的药也都还在! 她赶紧拿几样外伤药和消炎针,但她很快发现,这里的东西她并不能随意拿,有的只能看,却拿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景物忽然开始轻轻抖动,像随时会坍塌。 顾云瑶不敢再迟疑,赶紧退出来。 她看着混沌戒郁闷得很,大概是这身体体质太差,又不愿意让她灵魂顺利进入,这才导致混沌戒的功能也受限了。 看来,眼下最重要的,除了养好身体增强体质,就是给原主报仇,否则,她这条异世魂魄,能不能留下还两说。 正思索着,杨氏叫她。 “娘,我给你上药。” 母女俩互相上药,顾云瑶又打了针,总算没让伤情恶化。 杨氏脑子糊涂的好处,就是不会对突然出现的奇怪东西追问,顾云瑶不用费心解释。 她抚着混灵戒,还好不算太糟,山庄在,就不愁病死饿死。 手指上的红圈也还在,到这个小破院之后,感觉灵魂更稳了些,最关键的,还要是尽快为原主报仇。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挑云拎着个食盒来了,脚边还跟着一条哈巴狗。 “哎呀,让我看看,我们好不容易装足气势的二小姐,伤怎么样了?后背烂了没有啊!” 顾云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啧,别说我不伺候得不尽心,这不是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她说着手一松,食盒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 那条狗凑过去闻了闻,一口没吃。 挑云捂着嘴笑:“瞧瞧,连狗都不肯吃,不过也对,这是大小姐的狗,金贵着呢! 就这一份儿,哎呀,这可怎么好呢?不然明天再说吧,饿一饿,脑子更清楚。 没准疯病好了呢,是吧,杨氏?” 顾云瑶睁开眼,反手给她一个耳光:“你叫谁?狗仗人势的东西!” 挑云怒目而视:“你敢打我?” “有什么不敢,也不是头一回。挑云,”顾云瑶似笑非笑,“顾晴雯呢?” “凭你也配问我大姐姐?”顾晴雪大步走进来,“实话告诉你,你去金马寺是假,大姐姐去金马寺是真,她和荣国公世子一起上香许愿,现正商议怎么休你呢。” “哦?许的什么愿?表子配狗?还是你们亲姐妹共侍一夫?” 顾晴雪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清楚,你想嫁到荣国公府,但你不在阮氏考虑范围内,谁叫顾晴雯才是长女呢? 还是有名的才女,出尽风头,你呢?你是什么?鞭子用得好,马骑得好? 可哪家宗妇看这两样?背地里还不是说一声粗鲁?呵。” 顾晴雪一脚踢开食盒:“你还有脸取笑我?你这个结巴,胆小鬼!” “随便你怎么说,我再怎么样,至少还是将军府的嫡小姐。” “你……”顾晴雪喝道,“雪球,咬她!” 那条狗叫着扑上来,杨氏吓得尖叫,哆嗦着挡在顾云瑶面前。 “走……走开!” 顾云瑶记得,杨氏之前被这狗咬过好几回,因此,一看到就哆嗦。 她脚尖踢起一只碗,砸中狗头:“滚!” “你敢打大姐姐的狗!” “你这条巴结狗我都敢打,何况是这条畜牲!” 顾云瑶顺手抄起角落里的扫帚,抽得顾晴雪满院子乱窜。 “你给我等着!” “挑云,三天不许给她们送饭!” “是!” 顾云瑶扔下扫帚,大口喘气,看着她们的背影,眸底一片冷光。 天色黑透,顾云瑶换好药,重新包扎好,把杨氏哄睡着。 用黑灰在额头上画出几道纹路,又用布蒙住脸。 趁着夜色,悄悄翻过矮破的院墙。 房坡后树梢上,沈慕南眸深似海。 侍卫秋风瞪圆眼睛:“主子,她……!” “跟上。” 第七章 有仇报仇 顾云瑶穿宅过院。 她住的院子,距离下人们的住所最近。 苏嬷嬷刚服侍完老夫人回来,年纪大了,也不用她守夜,还能独住一屋。 刚一进屋,门还没关严,眼前突然有冷光一闪。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挡。 “啪嗒”几声,三根手指落地。 “啊……”刚要惨叫,被人用破布堵住嘴,连痛带闷又吓,差点被过气去。 紧接着,又被人踢倒在地,后颈被脚踏住,对方低哑的声音传来:“滋味可好受?” 苏嬷嬷半边脸在地上磨擦,嘴里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惊恐和疼痛让她浑身发抖,可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后颈一疼,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云瑶头也不回,拉开门如狸猫般迅速离开。 她一路走,一路盘算,下一个,就是顾晴雪。 顾云瑶感受到心头的恨意,不只她的,还有原主的。 手指上红圈闪烁,顾云瑶脚步一顿,怎么个意思? 直接报仇还不行,还得让她们得到报应再死?报仇的难度系数还得升个级? 顾晴雪刚沐浴完,浑身都是香味儿,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忽然想起顾云瑶的话。 母亲的确处处为大姐打算,荣国公府这样的好亲事,也是先想到大姐。 教导大姐也更用心,夫子、琴师、画师都是请的最好的,否则,大姐的才女之名从何而来? 哪像她……母亲也太偏心了,都是亲生的,怎么就相差这么多? 越想越气,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就要摔。 不对,怎么……毛茸茸的? 顾晴雪定睛看,和手里的老鼠大眼瞪小眼。 “啊!!老鼠!” 她吓得赶紧扔了,老鼠却没跑,眼睛看着她,像看着什么美食。 外面一阵响动,尖叫声起伏。 顾晴雪抖如筛糠,不只一只老鼠,是……好多只,外面还有很多,疯了一样的涌入她的房间。 “啊!救命……” 她的院子乱成一团,丫环婆子叫起四起。 顾云瑶忍住笑,弹弹手指的余香,迅速撤。 回到祠堂前,找到放家法的那方,那根藤条上还沾染着她的血。 拿油泼满,火烛一扔,火苗腾一下窜起。 她头也不回,直奔下一处。 不多时,锣声起:“来人呐,救火啊!着火了!” 挑云刚睡下,听到动静正要爬起来,脖颈间被一把刀抵住。 “别动!” 挑云僵住,一动不敢动:“你……你要干什么?” “做惯了顾晴雯的狗,是不是忘了,原来的主子是谁?”对方语气戏谑地问。 挑云原来是杨氏身边的丫环,只因杨氏日渐糊涂,原主又懦弱,她才投靠顾晴雯。 “你……”挑云壮着胆子抬头。 入目,是几道诡异的图纹,还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她吓得一哆嗦:“你是谁?” 对方不答,手中匕首一撩,挑云只觉得额头一痛,鲜血瞬间流下,视线都跟着一片血红。 “啊!呜……” 嘴被一块馊了的馒头堵住。 后窗外,侍卫秋风手摸着自己额头,吸了口气。 沈慕南偏头看他:“这就是你们调查到的,胆小?懦弱?” 秋风:“……” 顾云瑶用布条把挑云的手捆住,带她从侧门出府。 顾晴雪院子里闹老鼠,祠堂那边失火,府里乱嘈嘈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 侧门是用来采买走马车的门,顾云瑶套了辆车,直奔西城。 到一处破院子前,顾云瑶上前敲门。 “谁呀?”里面的人问了一声。 顾云瑶刀尖抵住挑云的后腰,挑眉颤声道:“虞……虞公子,是我。” 虞青白快步过来开门:“二小姐可算有消息了,怎么样?事情办妥,剩下的银子……” 话没说完,虞青白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 他被摔得头晕眼花,差点背过气去。 顾云瑶慢步走到他面前,脚尖点在他胸口:“虞青白,你想死,还是想活?” …… 黎明时分,顾云瑶赶着马车回府,马车放回原处,又拿扫帚抹去车轮痕迹。 回院子时绕到去祠堂那边,火刚扑灭,放家法的小屋都被烧成炭,何况家法? 废墟还在冒烟,呛人的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家丁们个个黑头土脸。 老夫人气得哆嗦,嘶哑着嗓子问是怎么回事。 下人吱唔地说不清楚,老夫人怒视四周:“阮氏呢?出这么大事,为何没来?” 旁边的婆子道:“老夫人,夫人在照顾二小姐,说是二小姐那边闹老鼠。” “混帐!难道祖宗家法还不如几只老鼠?” 顾云瑶忍住笑,悄悄退回院子,路上遇见急匆匆赶去的阮氏。 回到院子,刚要推门,她脚步微顿,缓缓取双刀,轻步进屋。 杨氏还在屋里。 月光清冷,地上闪过淡淡影子,身法极快。 她头也没回,手中刀刀尖朝后,狠狠扎向背后偷袭的人。 那人低笑一声:“好狠毒的女子!” 顾云瑶侧身回头:“是你?!” 沈慕南审视着她,眼底怒意微闪,语气玩味:“顾大小姐?软弱无能的结巴小草包?” 顾云瑶:“……” 她握着匕首,站在里屋门口,目光扫过床上呼吸均匀的杨氏,心头微松。 “世人多眼瞎,而且固执地相信自己听见的。” 沈慕南微挑眉梢:“顾云瑶,你坏我的好事,还敢说我眼瞎?!” “上次在寒水潭,我也是被人陷害,从高处跌落,不死都是万幸,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愿意被摔。 而且,我说过了,你的赤毒,我可以帮你解,算是补偿。” “补偿?”沈慕南哂笑。 “不错,赤毒对人体伤害极大,在寒潭中练功,也是利弊参半,我给你解毒,不会有后顾之忧,完全根除,不比寒潭好?” 沈慕南盯着她,窗外一线月光,落在她眉眼间,脸上还是脏乎乎的,但一双眸子清冷惊艳。 “你真能解?” “这是自然,”顾云瑶道,“但现在不行。” 沈慕南眸光一锐:“你耍我?” “别以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成了我的人,就可以在我面前撒野。” 话音未落,他眼中已现杀机。 顾云瑶毫无惧色,短促笑一声:“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属于我自己,也没有必要耍你。”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掌。 “干什么?”沈慕南不解。 下一瞬,就见嫩白掌心,出现一把匕首。 匕首与平时的不同,刀刃直而窄,尖端锋利,细看还有几个倒刺。 沈慕南眸子微缩,心头巨骇。 “我是将军府嫡长女,我外祖家是商贾巨富,我又岂会是平庸之辈?不过就是平时藏拙,冷眼看人心罢了。” 顾云瑶把军刺递给他:“这算我补给你的见面礼,我真能为你解毒,但现在也的确不行,我被人所害,能力也受重创,需要补充修复。” 沈慕南将信将疑,接过军刺仔细看,的确没见过这种。 “你要如何补充修复?” 顾云瑶心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着急啊。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为了我报仇,你解毒,合作如何?” 第八章 合作方式 沈慕南审视顾云瑶。 这个大胆的女子,竟然敢和他说合作。 “当时为何不把我说出来?你若说了,就可不必背负与人私奔的罪名,也不必挨打。” 顾云瑶淡淡道:“君子一诺,虽然我是小女子,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更何况……” 沈慕南好奇:“何况什么?” “何况,你与虞青白,有什么差别吗?总之,不是荣国公世子,她们就咬定我不守贞洁,活该受家法。” 沈慕南瞬间头顶冒火,差点气笑:“你说什么?我与那个什么鱼什么虾的,没有差别?” “你可知我是谁?” 顾云瑶摇头:“不知。” “本王乃当朝二皇子,秦王。” 顾云瑶脑海中闪过少许记忆,秦王殿下,是当今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之一。 他有怪疾在身,平时很少出现在人前,传闻命不久矣。 每每发作,需得用血压制,皇帝为此专门建了一座珍禽走兽园,不为观赏,就为给他供血。 也因此,性子乖张暴戾,抬手就能要人命的主儿,任谁也摸不透他的脾性。 顾云瑶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位。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原来是秦王殿下,失敬,既然如此,我有一个绝佳的合作方式。” “什么?说来听听。” “娶我。” 沈慕南一怔:“什么?!” “娶我,我要做秦王妃。” “如果本王没记错,荣国公世子,是你的未婚夫吧?” “很快就不是了,”顾云瑶干脆道,“这种渣男,怎么能配得上我?” “怎么样?王爷,好好想想,反正你也没人敢嫁,难得有我肯嫁你,还能给你治病,另外,我还能助你成就大业,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慕南眸光冷锐:“好大的口气。” “本小姐敢说,自然就是有这个把握。不如王爷等着瞧,看我如何与荣国公府退婚。” “好,若是能做得到,本王倒愿意领教顾小姐的手段,”沈慕南猛地伸手在她手臂一点,顺势搂住她纤腰,“本王拭目以待。” 顾云瑶手指一翻,一枚麻醉针轻刺他手背:“好啊。” 沈慕南收回手,拧眉细看,手背上隐约有一点红点,很快又不见。 “时候不早,王爷请回吧,我累了,要睡觉。” 沈慕南轻哼一声,转身融入夜色。 走到半路,只觉得手臂发麻,手指无力。 “主子,您怎么了?”春泥赶紧问。 “……好厉害的小野猫!” 秋风低呼:“主子,您被猫抓了?” “滚!” 次日一早,果然没有人再给顾云瑶母女送饭。 她压根也不在乎,进入混沌戒,拿了点吃的东西,又换好药重新包扎。 昨天府里乱成一团,顾晴雪又被老鼠吓得魂飞魄散,估计今天也没时间找她麻烦。 趁机赶紧再稳稳心神,看看没有赶紧让混沌戒解开禁锢的法子。 没过半个时辰,就听到院外头一阵喧哗。 二夫人身边的田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推开院门。 “二小姐,随我去趟前厅吧,老夫人有话问你。” 顾云瑶扫一眼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个个目光不善。 杨氏拉住她:“阿瑶……不怕。” 田嬷嬷撇撇嘴,轻蔑至极。 顾云瑶问:“老夫人问话,通常不都是苏嬷嬷来请吗?昨天也是她把我母亲带到祠堂去,怎么今日不见她?” 田嬷嬷手不自觉握紧,想到苏嬷嬷失了手指的样子,连带着她的手指头都有点疼。 “二小姐,何必在意这些?总之我等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前厅还有大惊喜在等你。” 顾云瑶也不惧,安抚杨氏道:“母亲,您在院子里等我,我去拿点好吃的,一会儿回来。” “不要好吃的,要阿瑶。” 顾云瑶低声在她耳边说几句,杨氏眨眨眼:“好,好。” “走吧,”顾云瑶昂首挺胸,“去看看给我的大惊喜。” 前厅中不只老夫人,二夫人和顾晴雪也在。 顾晴雪脸色苍白,涂了胭脂还是气色不佳,眼下的青黑挡都挡不住,昨天晚上实在吓得够呛。 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昨夜扑了火,折腾半夜都没睡,天不亮又听说苏嬷嬷倒在血泊里。 顾云瑶踏进院子,正听到顾晴雪对老夫人道:“祖母,定是顾云瑶搞的鬼! 昨晚……可吓死孙女了,您可要为我作主,不能轻饶了她。” “三妹,”顾云瑶朗声道,“你这背后说人的毛病,也是遗传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顾晴雪转头盯着她,神情忿恨:“当面我也敢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敢做敢当?” 顾云瑶看着她的脸,故作惊讶:“你怎么了?怎的气色如此差?像被人吸了魂魄,黑眼袋大得都挂不住。” “你……我问你,昨天晚上我院子里闹老鼠,是不是你搞的鬼?” “老鼠?”顾云瑶吓了一跳,“哪来的老鼠?三妹,你可别吓我。昨天府里还有人比我更惨吗? 我挨了家法,床都想不来,也就是苏嬷嬷给了药,我今天晚上才勉强能起身,不然,这会儿得让人抬来。 你的院子雅致漂亮,与我的院子相隔那么远,你那闹老鼠,与我何干?要不咱们俩换换?” “你……祖母,休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 顾云瑶对老夫人道:“祖母,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不睦姐妹? 我不求您对三妹也动家法,只求您别再打我就行。” 老夫人拧眉看一眼顾晴雪。 二夫人忙道:“云瑶,今日叫你来,不是为昨日的事,一家人不记仇,过去的就过去了。” 顾晴雪哼一声站起来,围着顾云瑶转两圈:“二姐姐,亏你还有脸在这站着说话,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你可知道,今天一大早,管家开门时,看到谁了?” “谁?” 顾晴雪拍拍手:“把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两个家丁推搡着一个人进来。 顾云瑶还没转身,就感觉混沌戒一阵阵发热。 第九章 谁的情郎 进来的是个年轻书生,身穿蓝布长袍,袖口领口洗得发白,细眉细眼,模样最多算是清秀。 关键是气质,畏畏缩缩,一股子阴柔之气。 顾晴雪兴奋地眼睛放光:“二姐姐,这不是你的情郎虞青白吗? 我说昨天怎么没有见着,还以为你是看错了人呢!白白给了人家身子,人家却连面儿都不敢露。 哎呀,说起来,是我看岔了,人家对你念念不忘呢,怎么说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哪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不是,今天一大早,就来找你了。” 顾云瑶看着顾晴雪激动的样,短促笑一声:“三妹,你还是坐下吧,收收你的哈剌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情郎来了,瞧你走得一抖一抖,跟个抖毛的野鸡一样,眼珠子都快贴到他身上。” “好了,”老夫人沉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这么说自家妹妹的吗?” “是,祖母说得是,我没形容好,”顾云瑶扫一眼二夫人,“三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满嘴的给身子,肌肤之亲,倒是无伤大雅。” “你!”顾晴雪和二夫人齐齐变脸。 “都住嘴,”老夫人一甩佛珠。 “我来问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 虞青白垂首道:“学生虞青白,是来寻顾小姐的。 昨天她回来得匆忙,我实在放心不下,故而特来探望,无意冒犯。” “你与她是何关系?”老夫人问。 “学生仰慕小姐,小姐亦对学生芳心暗许,我们两情相悦,天地可鉴。 老夫人,学生虽家境贫寒,但会好生待小姐,定不会叫她受委屈,还请老夫人成全!” 顾晴雪帕子捂着嘴:“可真是深情,让人感动。” 老夫人略一颔首:“你说你们两情相悦,可有什么凭证? 终身大事,本该由父母作主,媒妁之言,你们私定终身,总要有些凭证吧?” 顾云瑶心里这个骂:狐狸还是老的狡猾,顾晴雪嘲讽什么的有什么用? 老夫人一句一个圈套,把定情信物套出来,让她无话可说,坐实她与人私定终身,私奔无德,又失身失洁! 虞青白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往上一递。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虞青白手里的东西上。 丝滑柔软,色泽艳丽。 竟然是一件肚兜! 顾晴雪一见,夸张的捂住嘴,眼中的笑意都藏不住:“这……我天,这种私密的东西,你怎么能拿出来!” 老夫人面沉似水,一拍桌子:“顾云瑶,你可知错?私定终身,还送如此不顾廉耻的东西,我顾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 二夫人急忙上前递茶:“母亲别太生气,小心身子。 云瑶还小,难免失了分寸,慢慢教导便是。” “如何教导?出了这样丢脸的事,还如何教导? 真是……以后还让我如何见人?如何向荣国公府交待?” 顾晴雪听到荣国公府眼睛就放光:“祖母,不如早早把这亲事退了,免得将来和国公府闹僵,万一让人家追究起来,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二夫人沉吟:“这倒也有理,早早说明,也好表明我们的态度,昨日世子已经很生气,万一让国公府以为我们是故意欺瞒,就不太好了。” 她话锋一转:“只不过,这门婚事是由大哥大嫂为云瑶订下的,如今大哥…… 也许他就这么点心愿,我们若是与国公府断了往来,怕他会心寒啊!” 顾云瑶看着她们惺惺作态,冷笑一声:“不如让世子与我退婚,让顾晴雯嫁过去,顾晴雪再做个妾,这样既不与国公府断了往来,又能表明你们的态度,一举两得。” 顾晴雪咬唇:“我凭什么作妾?” 顾云瑶惊讶:“有顾晴雯在,你还想做正妻?你们姐妹这样的出身,又不是将军府嫡女,能嫁到荣国公府已经是修来的福气。” “你……” “闭嘴,”二夫人咬牙打断,恨换不成钢,这个女儿怎的如此没脑子,几句话就被顾云瑶牵着鼻子走。 “雪儿休要多言,没你说话的份。” 老夫人拧眉道:“顾云瑶,你败坏家风在先,退婚是一定的,国公府定不会要你这样的。 至于稍后与国府如何商谈,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她一锤定音:“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沉塘,以死谢罪; 要么交出藏宝图,净身出府,族中除名,跟着你的情郎,爱去哪去哪。” 呵,顾云瑶冷笑,这要是原主,不在悬崖底下摔死,回来也得被她们打死、逼死。 顾晴雪正想再添把火,却被一人猛地抓住衣袖。 她偏头看,是虞青白。 “你干什么?放开!”顾晴雪喝斥。 虞青白不但没松,反而握得更紧,一脸被情所伤的难过模样。 “雪儿,你当真要对我绝情?昨日你说的话……竟是真的?” 屋子里顿时一静。 顾晴雪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绝什么情?” 虞青白满目伤情:“雪儿,昨日你让我帮你去找顾二小姐,诓骗她你有危险,她心系姐妹,匆忙随我去找你。 你让我假意对她图谋不轨,毁她清白,她宁可跳崖也不肯,你一怒之下,把她推下。 我后悔不已,想带你走,你却说必须回府料理,以免家中怀疑。 雪儿,我为了你,这种勾当都做了,你现在却想着嫁予世子? 你对我说的海誓山盟,我们曾经的情深意浓,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顾晴雪眼睛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虞青白:“你是不是疯了? 姓虞的,我何时与你有什么情深意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怒指顾云瑶:“她!她才是和你私奔,与你苟且的人,你是眼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本小姐怎么会看上你?一个穷酸秀才而已,你连本小姐用的一支发钗都买不起!” 顾云瑶讥讽道:“你撇清自己就撇清,别攀咬我,像条疯狗,胡乱狂吠。” 虞青白悲痛:“雪儿,我是爱你之深,才会听你的话,去骗二小姐。 她从不为所动,昨日也是听说你有危险,这才同去。 你现在却用此事伤我,诬蔑于她?雪儿——你怎可如此?” 顾晴雪用力甩开他:“放屁!你再胡说,我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她目光一转:“你手里是什么?拿着她的脏东西,还诬赖我?” 她抬手打落虞青白手里的肚兜。 第十章 抢生意?没门! 肚兜悠悠落地,悄然展开,角上赫然绣着几片雪花,还有一个小小的“雪”字。 “雪儿,这分明就是你送我的,与二小姐何干?” 顾晴雪目瞪口呆:“这……你……” 二夫人也一头雾水,把顾晴雪拉到身后:“虞公子,你从何处偷来我女儿的东西?” “没错,是他偷的!” “偷?”虞青白脸色泛白,不断摇头,从袖中又拿出几封信,“你在深宅后院,我一个外男,如何去你房间偷这样的东西? 雪儿,你不承认我不怪你,可也不该翻脸无情,把偷盗之名加在我身上。 难道这些书信,也是我偷的吗?” 二夫人伸手去抓,被顾云瑶抢先一步。 “哟,全是情诗呀,虞郎,你的雪儿,雪妹,单凭这称呼,已经让人没眼看,”顾云瑶抖着信纸,“祖母,要不要瞧瞧?这般的好文采,我是没有。” 老夫人脸色铁青,眼前的变故,超出她的预料。 “祖母,方才您还说给我两条路,现在这两条路,是不是也能用在三妹妹身上?” “不行!”二夫人脱口喝一声,“此事定有蹊跷,雪儿不是这样的人。” “她怎么不是?二夫人,听闻你之前在娘家打理生意时,就有的是手段。 什么人就生什么种,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顾云瑶慢悠悠反问,“她不是,难道我这个嫡女就是?” 田嬷嬷忍不住道:“二小姐,夫人虽是商户出身,但这么多年为家操持,你何必总拿身份来说?” 顾云瑶讥讽:“看看,一个奴才都能指责我了,这就是让二夫人的结果! 谁让她操持了?一个二房的,自称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外面的人怎么笑话我们? 我这个常年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成天在外面晃来晃去,就没听说? 将军府的脸面,早让你们母女丢尽了。” 顾晴雪尖声道:“你少装了,定是你与虞青白串通,诬蔑于我! 顾云瑶,别的能装,你的守宫砂不见了,也能装吗?” 顾云瑶手微收紧,这点还真是没法解释。 虞青白信誓旦旦:“我在此对天起誓,我与大小姐,从未有过任何暧昧之事,更无苟且!” “你……混帐。”顾晴雪气得大骂,“顾云瑶,有本事,你把袖子挽起来!” 顾云瑶暗自叫苦,虞青白倒是说得痛快,那是因为根本不是他。 二夫人给田嬷嬷递个眼色,田嬷嬷立即带两个婆子上前。 “二小姐,得罪了!” 左右架住,强行撸起顾云瑶袖子。 “呵,都看见了吧,她……” 顾晴雪的声音嘎然而止。 顾云瑶都做好咬紧牙关誓死不说的准备,定睛一瞧,也不禁愣住。 她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粒红点。 这是……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悄悄潜入她房中的沈慕南。 临走时,他在她手臂上一点…… 原来如此! 顾云瑶手臂一甩:“松开!” “都看见了?顾晴雪,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晴雪瞠目结舌:“你……我昨天明明看到没有了!” “昨天你还说,虞青白与我私奔,可结果怎么样呢?” 虞青白适时道:“雪儿,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闭嘴,闭嘴!”顾晴雪大声吼叫。 二夫人咬牙道:“虞公子,事关雪儿的青白,我不知你为何这样说,但做人做事要凭良心,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你说是不是?” 她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本以为虞青白会就此打住。 孰料,虞青白却不管不顾,直接跪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我对雪儿痴心一片,苍天可表,求您成全。” 老夫人面沉似水:“虞公子,婚姻大事,岂能凭你一人之言?何况,雪儿并未承认,你还是先回去。” 顾云瑶轻笑:“祖母,方才您以为和他有私情的是我,就给我两条路,现在不知廉耻的是顾晴雪,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老夫人一噎,沉下老脸:“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顾云瑶扫一眼虞青白:“欲盖弥彰,大家都心知肚明,虞公子,出去以后,可别乱说话。” 她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前厅一片狗咬狗。 天色黑透,顾晴雪哄着杨氏睡着,再次悄悄溜出府。 虞青白正坐在到屋里上药,今天在顾府挨了顿打,浑身青紫。 要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被顾云瑶强灌毒药,今天他才不会上门去说那番话。 “哐”,门被人踢开。 他吓了一跳:“谁?” 顾云瑶迈步进来,虞青白就着昏暗灯光,看着她绝美的脸。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气质眼神完全不同。 真是见鬼,原本就是个不中用的草包,怎么忽然间就成了女杀神? “二小姐,我……今天都按您说的做了,您之前说,会给我解药的。” 顾云瑶缓缓摇头:“本小姐说的是,让你解脱。” 虞青白喉咙滚了滚:“那……解药呢?” “将死之人,要什么解药?”顾云瑶手指轻抚混沌戒,手中握一把瑞士军刀。 虞青白眼睛霍然圆睁:“你……你要干什么?” 顾云瑶还没出手,门外有动静。 一道黑影闪进来,手中提着钢刀。 “你是何人?”黑衣人问顾云瑶。 “要你管!” “呵,”黑衣人刀尖指向虞青白,“行,老子不管,等杀了他,老子再来收拾你。” 虞青白吓得赶紧后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更不曾得罪过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子干的就是这个生意。” 顾云瑶眉梢一挑:抢生意的?那怎么行?她还得指着杀了虞青白,给原主报仇呢! 黑衣人刀一挥,直劈向虞青白,虞青白吓得两腿发软,抱着头“啊”一声大叫。 “当!” 黑衣人偏头看架住他刀的顾云瑶:“臭丫头,你找死!” 顾云瑶挑眉轻笑:“先别急着说大话,究竟谁死,还不一定。” 黑衣人眼中迸出凶光:“好,既然你找死,那老子就先解决你。” 第十一章 我也和你开个玩笑 黑衣人本来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小丫头而已,还不是三两刀就能解决的事儿? 谁知一动上手,黑衣人才发现轻敌了。 顾云瑶的兵器和身手,黑衣人都没有见过。 她的招式怪异,近身缠斗尤其难对付。 不过几个回合,黑衣人的右脸和左肩就各挨了一下。 黑衣人咬牙后退两步,手背蹭蹭脸上的血:“好,算你命大,后会有期!” 黑衣人退到窗边,纵身往外一跃,逃之夭夭。 顾云瑶也没再追,回身看躲到桌子底下的虞青白。 她用刀背敲敲桌子:“出来!” 虞青白哆哆嗦嗦从底下爬出来:“顾……顾小姐,多谢你救命之恩。” “吓傻了?”顾云瑶轻笑,“本小姐可不是来救你的,和那黑衣人一样,是来杀你的。” “只是不想让你死在别人手上罢了。” “顾小姐,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非要杀我?”虞青白红了眼,忿忿不平。 顾云瑶面露惊讶:“亏你还是读过书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那不如这样,我先杀了你,等我气消了,再救你回来,怎么样?” “我都死了,还怎么救回来?” “没错呀,你之前都要害死我,现在都有脸质问我,我怎么就不能?”顾云瑶短促冷笑,“虞青白,你之前是怎么干的?本小姐可没忘。我没死,那是我命大,可不是因为你好心。” 虞青白张口结舌。 “本小姐累了,受死吧。” …… 顾云瑶提刀迅速消失在夜色里,沈慕南微眯的眸子里闪过笑意。 他身侧的秋风轻吞一口唾沫,不自觉摸摸脖子。 沈慕南扫他一眼:“稍后处理干净些,这小野猫还没玩够,本王要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秋风摸着下巴:“王爷,属下现在觉得,说书先生说得真准。” 沈慕南:“??” “他说过,女人心,海底针。这顾小姐,之前还和这个书生那啥,现在一转眼就咔嚓,好凶残。” 沈慕南语气幽幽:“秋风,你最好快点去善后,然后去查那个黑衣人的来历,否则的话,本王也让你体会一下被咔嚓的滋味。” 顾云瑶悄悄回到将军府,路过顾晴雯的院子时,往里扫了一眼。 她昨天晚上之所以只动了顾晴雪,没动顾晴雯,并非是忘了,而是想玩个游戏,看看顾晴雯和顾晴雪这亲姐妹俩,到底有几分姐妹情深。 今天虞青白来,顾晴雯也没有露面。 看来,顾晴雯比顾晴雪聪明得多,顾晴雪那个蠢货,总是被拿着当枪使。 回到院子,顾云瑶闭眼调息,意识进入混沌戒。 混沌戒中世界安稳了许多,她惊喜发现,有些上次只能看不能动的药,这次也能拿。 替原主报仇真的有用,灵魂更稳,混沌戒也的限制也解开一部分。 顾云瑶心情愉悦,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顾云瑶是被杨氏吵醒的。 她一边披外裳一边往院子里走,见杨氏正在廊下哭泣,好不伤心。 “娘?您怎么了?” 杨氏抹抹泪,扁着嘴巴,委屈得很又不愿意说。 “没,没事。” “娘,您告诉我,谁欺负您了?” 顾云瑶看看院门,也没人来过,更何况,挑云也已经被她处置了,不可能再来。 “花,花没了。” 顾云瑶一头雾水:“什么花?” 杨氏低声说:“你爹给我栽的花树,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就开满一树花,又香又好看。” 顾云瑶轻吐一口气,仔细回想一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应该是顾将军临出征之前栽下的。 转眼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印象中应该是二夫人把树挖走了。 也不知道杨氏怎么今天想起那棵树。 “娘,没事,花还在,过两天我就给你找回来,”顾云瑶轻声哄,“你肚子饿了没?我先给你弄点吃的,然后去花园子给你折几枝,回来插瓶,好不好?” “好,好。” 杨氏转忧为喜。 饭是没人给送,顾云瑶也不在意,混沌戒里吃的东西还是有不少。 安抚着杨氏吃过东西,顾云瑶便开院门去花园子。 这个季节已经是夏末秋初,但将军府的花匠很会打理,花期延长不少。 这两天晚上悄悄出去路过,顾云瑶记得花园子里有些花开得不错。 顾云瑶拿小枝剪剪了几种,不一会儿就有一捧。 抬头看到那边湖里,虽然荷花已经凋零,但荷叶碧绿,用来做搭配应该不错。 她走到水边,刚想剪几枝,看到水影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她走过来。 她连头都没回,若无其事继续剪荷叶。 身后的人到近前,举双手用力一推! 顾云瑶侧跨一步去剪旁边那枝,身后的人扑了个空,正好掉入水中。 “扑通”一声! 顾云瑶定睛看,是顾晴雯身边的丫环,流霜。 “唔……”流霜浑身湿透,用力挣扎,显然她不识水性。 顾云瑶在岸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救……救我,唔……” 顾云瑶手抱着荷叶:“救你?本小姐两只手都没空,怎么救?” “不如你说说,你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要跳湖?” “我不是……”流霜挥舞双手,“救……” “说实话,否则本小姐可没这闲功夫听你胡说八道。” “奴婢没有恶意,只是想……”流霜又吞下一口水,“想和二小姐开个玩笑。” “开玩笑?”顾云瑶笑意不达眼底,“那巧了。” 她跳起来折断一根树枝,一端握在手里,一端压住流霜头:“本小姐也和你开个玩笑。” “咕……” 流霜被按下去,冒出一串水泡。 “顾云瑶!”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 顾云瑶回头看,见顾晴雪快步往这边奔来。 “你在干什么?” “你眼瞎了?我在和这个和我开玩笑的丫环开玩笑。” “你……”顾晴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会出人命的!还不快救她上来。” 顾云瑶理都不理她,脸上笑意泛凉:“流霜,是谁指使你推本小姐的?” “我没……” 流霜刚一冒头,又被顾云瑶的树枝压在头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指使你的?说!” 第十二章 普信到极致 流霜实在受不住了,看向顾晴雪。 顾晴雪咬牙切齿:“顾云瑶,你疯了,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明明被禁足,却跑这里来闹事,我要去告诉祖母!” “你尽管去,正巧我也押着这个奴婢,去问问祖母,这一出一出的,究竟是要干什么? 看不惯我就直接把我推菜市口杀了,何必搞这些小动作?” “你……” 顾云瑶手上微微用力,流霜受不住:“是……是三小姐让我推的!” “大点声。” “三小姐,三小姐让我推你的。” 顾云瑶收回树枝,意味深长地看向顾晴雪:“怪不得你横拦竖拦,原来是怕她把你招出来。” 顾晴雪别开目光:“什么招不招的?我就是看你在这摘荷叶,和你逗逗乐罢了……” 一语未落,顾云瑶抬腿把顾晴雪也踢下水。 “本小姐也和你逗逗乐。” 顾晴雪一头扎进去,猛喝好几口水才回神,尖叫起来的时候,顾云瑶已经抱着花大摇大摆地走了。 “顾云瑶!” 顾云瑶抱着花回去,杨氏正在廊下玩小石子。 “娘,你看这些花好不好看?” 杨氏回头看,欢喜地跑过来:“好看,好看。” “走,进屋,我给您插瓶。” 顾云瑶把花交给杨氏,从混沌戒中取出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子装些水,修剪花枝,依次插入。 杨氏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像个充满好奇的小孩子,时不时鼓掌。 顾云瑶让她也试试,她有点激动没有拒绝。 顾云瑶心头一阵难过,分辨不清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原主的。 她从小也没有见过妈妈,爸爸总是不苟言笑,而且很少在家,她一直都是跟着爷爷。 爷爷待她非常好,但她有时候还是会偷偷想一下,妈妈长什么样。 杨氏虽然神智不清,但爱女儿保护女儿的心始终如一。 “阿瑶,你看!” 顾云瑶回神:“真好看。” 杨氏眼睛含笑,动作也麻利起来。 顾云瑶由着她插花,坐在一旁看着她。 杨氏是由于忧思过度才生得病,按说不应该严重到神智混乱才对。 莫非……顾云瑶目光渗出寒意,是被二房的人害的? 正在思忖,外面有脚步声响。 “二小姐可在?” 杨氏一听这声音,脸上笑容顿时收敛,扔了花紧紧抓住顾云瑶的手臂。 “娘,没事,别怕。” “娘不怕,”杨氏把她拉到身后,“不让她们……打阿瑶。” 顾云瑶心头泛酸:“娘放心。” 田嬷嬷挑帘进屋,一眼看桌子上的花瓶,目光微闪。 “哟,打扰了夫人和二小姐的雅兴。” “有什么事?直说。” “二小姐,前厅来了贵客,老夫人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顾云瑶也有点纳闷,还以为她是奉二夫人的命,因为推顾晴雪入水的事,来找麻烦的。 “什么贵客?昨天是顾晴雪的情郎,非要说是我的贵客,今天又是哪位?” 田嬷嬷脸上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二小姐,老奴也是奉老夫人的命,还能诓您不成? 还是别让贵客久等,请吧。” 顾云瑶安抚好杨氏,跟着田嬷嬷去前厅。 “田嬷嬷,你这是到老夫人身边做事去了?怎么这两次都你来传信,苏嬷嬷呢?” 田嬷嬷手不自觉握紧:“老奴只听主子的命,主子叫什么就叫干什么,其它的不多问。” 顾云瑶无声冷笑,苏嬷嬷被她废了一只手,这老婆子当然不敢说。 到前厅,顾云瑶这才发现所谓的贵客,竟然是陆川霖。 老夫人刚才还陪着笑脸,一见到顾云瑶又瞬间沉下脸:“还不快给世子见礼。” 陆川霖坐得稳当,屁股都没有离开椅子,不满地看着顾云瑶。 顾云瑶膝盖都没弯一下:“一个吃窝边草的兔子,有什么礼可见的? 祖母,你叫错人了吧?不应该叫顾晴雯来吗?叫我干什么?” “放肆,”老夫人沉声道,“世子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世子是你的未婚夫,爱屋及乌,晴雯自幼性子文弱,世子多照拂一些,有什么不对? 你何必颠倒黑白,诬蔑他们?” 顾云瑶差点气笑:“爱屋及乌,顾晴雯这只乌鸦可真是文弱得很。” 陆川霖眉头紧皱:“顾云瑶,晴雯是你的姐姐,你怎可说她是乌鸦?” “你耳朵聋了?明明是祖母说的,与我何干?”顾云瑶不耐烦,“你究竟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忙着。” 陆川霖心里火苗直冒,真想立即和顾云瑶撇清关系,但想起母亲的交代,只能暂时忍下。 “本世子是来告诉你,你之前犯的错,本世子不追究,婚约……就还照旧。”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本世子有言在先,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犯错,本世子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顾云瑶简直以为自己听错,感叹这个男人真是普信到极致。 “云瑶,你还不快谢过世子?这是你天大的福气!”老夫人催促。 顾云瑶轻笑:“这福气我可不想要,谁想要给谁。 我看顾晴雯和顾晴雪都想要,不如就便宜了她们?反正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我是不想要。” “再说,陆川霖,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我已经和你退婚了。” 陆川霖一下子站起来:“顾云瑶,你别给脸不要脸!” 顾云瑶抬手摸着脸:“我自己有脸,要你给的二皮脸干什么? 别一副施舍的样子,你的一切,本小姐都不稀罕!” 她转身要走,老夫人喝道:“你给我站住!” “老夫人,你乐意卖谁就卖谁,但别再打我和我娘的主意,”顾云瑶偏回头看她,“做事还是要想想退路,上天都示警了,您没觉得吗?” 老夫人心头一凛:“什么上天示警?你在胡说什么?” “祠堂和家法不是都被烧了吗?这还不算?难道非得让雷劈在头上才算?” 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想着祠堂的熊熊大火,一时说不出话。 待她回过神来时,顾云瑶早走了。 “世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丫头缺少家教,平时野惯了,稍后我一定严加管教。” 陆川霖脸色发白:“哼,老夫人,现在本世子还有几分耐性,是在看在顾将军的面子上,可不是因为她顾云瑶,恃宠而骄这一套,在本世子这里不管用。” “世子说得极是。” 陆川霖眼中闪过不耐:“我去看看雯儿。” 第十三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云瑶没急着回院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都闹成那样,陆川霖也说早就想退婚,这婚事退起来应该很容易才对。 怎么今天这渣男又突然上门,说什么不退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已经向沈慕南承诺,让沈慕南看着她退婚,现在这渣男又来这么一出。 沈慕南可不是好惹的,而且权力大,资源多,没准还能让他帮着找到回去的方法。 无论如何,也得赶紧把婚退了,不能再和渣男纠缠。 她站在月亮门后,等了片刻,果然看到陆川霖从前出来,熟门熟路地去找顾晴雯。 顾云瑶轻步跟上。 顾晴雯正在桌子前看书信,听到外面的丫环来报,说是陆川霖来了,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又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点粉。 陆川霖进屋,就看到她半折起来的信,还有红红的眼角和苍白的小脸。 “雯儿,怎么了?” 顾晴雯抹抹眼睛,脸上挤出个笑:“没事,我……” 陆川霖哪肯信,上前打开半折的信:“这不是我写给你的吗?” “嗯,”顾晴雯垂下头,像只可怜无助的小鸟,“我想川霖哥哥了,所以就拿出你写的信来看看,以慰相思。” 陆川霖心潮涌动,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后窗树梢上的顾云瑶差点吐了。 顾晴雯抬头看陆川霖,眼神单纯无害:“川霖哥哥怎么今天有空来?” “我……”陆川霖看着她的眼睛,有点说不出口。 “怎么了?” “雯儿,我今天是……” 顾晴雯神情惊讶,推开他难过道:“你是来找二妹妹退婚的? 川霖哥哥,我是倾心于你,也曾在佛前许愿,非你不嫁,可是…… 可是,我也不能伤害二妹妹呀!你要是与她退婚,我该如何自处?” 陆川霖叹口气,心疼道:“雯儿,你就是太善良,你处处为她着想,她值得吗?配吗?” 顾晴雯摇头,眼泪里流出泪来:“她是我的妹妹,我要怎么牺牲都是应该的。” 陆川霖手用力握了握,目光中满是痛色:“好吧,我今日不是来退婚的,是告诉她,婚约照旧。” 顾晴雯一噎:“是……是吗?” “是的,我母亲说,这桩婚事是当初顾将军订下的,不能随意退婚,否则世人都以为我们是忘恩负义之辈。” 顾晴雯用力绞着手帕子,声音颤抖:“是,夫人说得对,的确如此……” 她转过身,肩膀微微颤动:“川霖哥哥赶紧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 “雯儿,”陆川霖上前两步抱住她,“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放心,我会对你好,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 顾云瑶她什么都不是,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物件儿……” 顾云瑶听得真切,从混沌戒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对准陆川霖从窗子里扔进去。 药丸轻碰住陆川霖的下摆,迅速散化开。 不多时,紧抱着的两个人有点松动。 顾晴雯帕子轻掩口鼻。 陆川霖也若无其事地用手指蹭蹭鼻子。 顾云瑶在窗外偷笑着退下树梢。 那颗臭气丸是她当实按照爷爷藏着的古书丹方炼制的,其臭无比,沾到身上怎么洗都没用,至少得三天之后才能渐渐散去。 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琢磨,陆川霖不肯退婚,绝不是表面说的那个理由,本以为他会对顾晴雯说实话,没想到也没有。 这渣男,还挺有心机的。 刚穿过一道月亮门,就看到顾晴雪院子里的丫环引着个人急步匆匆。 那人背着个药箱,应该是个大夫。 想起顾晴雪那副落汤鸡的样子,顾云瑶心情又愉悦不少。 顾晴雪不只是落水受寒,现在还浑身冒出小红点,刚开始只是一两个,不多一会儿就成了一片,让人心惊。 二夫人赶紧命人请大夫。 大夫仔细把过脉:“夫人,小姐这是受了寒气,身子弱,再加上那水不干净,才会如此。 老夫开张祛寒的方子,再抹些拔毒的药膏,看看再说。” 顾晴雪担忧道:“大夫,我这脸会毁容吗?” “小姐按时吃药抹药,尽量不要用手触碰抓挠。” 大夫开好方子,又留下药膏,被小丫环送出去。 “母亲,”顾晴雪想抓,又放下手,“都是顾云瑶那个贱人害得我,您要为我出气呀。” 二夫人边给她抹药边说:“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母亲,”顾晴雪不服,“您怎么这样?我都被顾云瑶欺负成这样,您也无动于衷吗?”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无动于衷了?这不是一听说立即来看你吗?” “来看我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为我出气,让顾云瑶死!” 二夫人勉强压着火气:“我跟你说了,不要着急,可你偏偏不听。 你说你推她入水又能怎么样?又弄不死她,既不能一击即中,何必动手?” 顾晴雪瞪大眼睛:“母亲,你反过来指责我?是我要推她吗?明明是大姐身边的流霜!是她说的。” “流霜是你大姐姐的心腹丫环,怎么会做这种事? 再说,她一个丫环,说什么你就听吗?雪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像你姐姐一样为母亲分忧?” 顾晴雪别开脸:“母亲既是觉得我不如姐姐,那就去看姐姐好了,我自己会上药。” “你……” 屋外脚步声响,丫环进来禀报:“二夫人,大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二夫人把药膏放下:“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做错了。” 二夫人转身离去,顾晴雪把枕头扔到地上。 “大姐院中谁来报的信?” 丫环赶紧说:“是流霜姐姐。” “来得正好,把她拦下,就说我有话要问。” 流霜被留下,二夫人也没往心里去,赶紧去见顾晴雯。 顾晴雪一见流霜早梳洗干净换了衣裳,不但没有受寒,更没有她一样长红点,更加生气。 “流霜,是你向本小姐建议,说趁顾云瑶不备,把她推入水里,对不对?” 流霜抬头,难掩震惊:“三小姐,奴婢是去厨房看给大小姐做的燕窝好了没有,路过水边见二小姐在那,就说很危险,没有其它意思啊。” 第十四章 锅从天上来 二夫人一进顾晴雯的屋,就闻到一股臭味。 “这是什么味?” 顾晴雯正在洗手,她换了衣裳,散了头发,头发上还有潮气。 “雯儿,这是怎么了?” 顾晴雯脸上青白交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陆川霖来过,忽然就……臭味四起。 我看他也挺不好意思的,也没法说什么。 哪知他走了之后,这味道也散不去,我身上也……” 二夫人凑近一闻,的确臭得很。 “这世子也太不能自制了,在女子闺房中就排气,真是……” “母亲,您知道今日他是来干什么的吗?” “不知,苏嬷嬷受了伤,我本想让田嬷嬷去老夫人身边顶个缺儿,但老夫人始终没松口。 今天让田嬷嬷叫顾云瑶去前厅,随后就被打发出去,也没有探听到消息。” 顾晴雯哼道:“老夫人疑心重,岂会轻易用人?陆川霖说,他是来和顾云瑶说,婚约照旧。” 二夫人脸色微变:“真是岂有此理! 原本以为顾云瑶出了这等丑事,国公府不会要她,可谁知虞青白当场赖到雪儿身上,实在是莫名其妙。” 提到这事,二夫人就头疼。 顾晴雯眼中闪过冷意:“母亲放心,虞青白以后不会再来了。” “为何?我看他可不是个能随意打发的。” “您就不必操心了,信我的话便是,”顾晴雯低声说,“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顾云瑶与她外祖家究竟有没有联络,她到底知不知道宝图在哪里。” “我看她八成是知道的,”二夫人摒住呼吸,“田嬷嬷去她院子里叫她时,说她正在和杨氏一起插花。 桌子上的花瓶,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琉璃瓶,透明似水晶,光泽度极佳。” “当真?”顾晴雯脸上露出喜色。 “当真,田嬷嬷看得真真儿的,顾云瑶在前厅时,田嬷嬷又趁机去看了一回,绝对不会错。” 顾晴雯点头:“如此甚好,那这些日子要哄着她们些,别硬来。” “你说得极是,”二夫人赞同,“顾云瑶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现在特别难缠。另外……” “母亲想说什么?” 二夫人一迟疑:“祠堂莫名失火,苏嬷嬷的伤,以及挑云下落不明,这都让我心中不安。” “天干物躁,祠堂长年有烛火,失火也正常。 苏嬷嬷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伤的,那个老奴整日偷吃耍滑,我看指不定是去偷着干什么事,把心弄伤了。 至于挑云……” “我记得她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去找找,她死活倒不重要,关键是她跟着三妹太久,别出什么岔子。” 二夫人揉着眉心:“提到你三妹我就头疼,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她要有你一半……” 刚说到这里,外面有丫环匆忙进来:“二夫人,大小姐,不好了,三小姐叫了人,对流霜姐姐动了刑。” “什么?!” 顾云瑶回到院子,见杨氏已经把花插好。 “真好看,”顾云瑶夸赞,“娘的手真巧。” 杨氏笑得腼腆,似又想起什么:“对了,田嬷嬷又来了。” 顾云瑶看看四周:“在哪?” “又走了。” “我刚才离开之后,她又回来过?” 杨氏点头:“嗯。” “她来干什么?” 杨氏晃晃头,思索片刻:“她什么也没干,就……就看。” “看什么?” “看这个,”杨氏一指插花的瓶子。 顾云瑶疑惑不解:一个玻璃瓶子,有什么好看的?田嬷嬷在搞什么鬼?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必须得有可靠的帮手才行。 正琢磨怎么找自己的人手,外面又有脚步声响,像是有不少人。 顾云瑶刚到屋门口,院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一队军士,身上穿着薄甲,威风凛凛。 为首的人腰间挎刀,手握刀柄,大声道:“顾二小姐,我家王爷有请!” 这些人的气势和田嬷嬷之流简直是天壤之别。 顾云瑶心生警惕:“你们王爷?” 莫非,是秦王? 秋风目光微转,这个顾二小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呀。 她都跟王爷私下见过几回,怎么一提王爷,好似不知道? “我家王爷,是秦王殿下。” 果然。 顾云瑶都莫名其妙,那个男人要不然就是鬼鬼祟祟偷袭,要不然就是搞这么大阵仗,究竟要闹哪样? “他找我什么事?” 顾云瑶可明白得很,沈慕南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而且小肚饥肠,没事绝不可能找她。 “今天天气好,我家王爷心情也不错,所以坐马车出府游玩。 不料,半路被荣国公府世子陆川霖冲撞,王爷……被臭晕了。” 秋风说完,用力抿抿嘴唇,有点想笑。 顿了顿又说:“王爷说,此事关乎身体康健之大计,不能轻易算了。 但陆川霖臭得很,王爷说,您是她的未婚妻,自该替罚,所以,请你过府一趟。” 顾云瑶:“??”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位侍卫,这道理说不过去吧?他……” “我家王爷说了,不讲理,只看事实!我家王爷现在被臭晕,事关重大,还请顾二小姐速速随我出发。” 顾云瑶:“……” 果然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顾云瑶回头看看杨氏:“我娘……” “我家王爷说了,顾二小姐若不放心顾夫人,可一同带去,也可留下两名侍卫保护。” 得。 顾云瑶想了想,去秦王府还指不定会怎么样,还是别带着杨氏去冒险。 只要能保证她的安全就行。 安抚好杨氏,秋风留下两名侍卫守住院子。 顾云瑶诧异发现,这两名还是女侍卫。 “我家王爷说了,保护夫人是好意,不可好意办了坏事,损伤夫人名节。” 顾云瑶心说,沈慕南心倒挺细。 她走两步,又顿住:“嗯?你是特意带了两名女侍卫吗?” “我家王爷说了,顾二小姐肯定不会带着夫人。” 顾云瑶哼一声,这男人城府深,心又细,还小肚饥肠爱记仇。 不好对付啊! 刚穿过月亮门,就见二夫人哭哭啼啼迎上来。 第十五章 戏精灵魂 二夫人刚去问顾晴雪为何要对流霜用刑,还没问出个缘由来,这边听说秦王府来人,还要把顾云瑶带走。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忧还是喜。 顾晴雯这会儿也不再装与世无争,和她一起来看究竟怎么回事。 “云瑶,”二夫人哭道,“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二妹妹,你何时得罪了秦王殿下?秦王他……这可怎么好啊?”顾晴雯也红了眼睛。 顾云瑶看着她们像看着两个傻子:“你们没事儿吧?本小姐这是去秦王府,不是阎罗殿。 你们放心好了,本小姐命硬着呢,从悬崖上掉下来阎王爷都不收,我还得好好活。” “云瑶,不要说气话,秦王他……” 二夫人欲言又止,秋风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我家王爷怎么了?我家王爷说了,若是有人假哭,假惺惺,就一律真打。” “唰”一下抽出半截佩刀:“还哭吗?” 二夫人和顾晴雯齐齐噎回去。 顾云瑶微讶:这个侍卫能处。 秋风“唰”一下又刀归鞘:“走!” 顾云瑶跟着他们出将军府,上门口的马车。 秦王府的马车宽大又奢华,处处都在无声诉说“我很有钱。” 顾云瑶靠在车窗边,从车帘缝隙里往外看,默默记住去将军府到秦王府的路线。 秦王府比将军府大许多,黑门金钉,还有威武石狮。 马车停住,秋风翻身下马到车前:“顾二小姐,下车吧!” 顾云瑶下马车,跟着他往里走,这一路上穿宅过院,处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偶尔还见几只珍禽飞过。 到一处湖泊水边的凉亭中,沈慕南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身红色锦袍,金银丝色绣制的花纹奢华闪光。 他手肘支着腮,眼睛微合,长长睫毛如羽,嘴唇红润,看上去气色不错。 顾云瑶心里纳闷:不是说他晕了吗? 看着也不像身体不佳的样子呀。 “你还打算看多久?”沈慕南懒洋洋问。 顾云瑶一噎,清清嗓子问道:“王爷,不知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慕南睁开眼睛,神色诧异:“怎么?本王的侍卫没跟你说吗?” “说了。”顾云瑶点头。 “那你还问?” 顾云瑶:“……那不是托辞吗?” 沈慕南拧眉:“顾小姐为何以为是托辞?陆川霖就是浑身冒臭气,就是把本王臭晕了。 本王这鼻子成天闻的是檀香、百草香、最次也得是红袖添香的特制香丸,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嗅觉,被他一下子毁了。” 红袖添香是什么鬼?顾云瑶想起来,在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特别气派香料铺子,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也太矫情了吧? “王爷,所以,您找我来是?”顾云瑶略一思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 “是这么个理儿,”沈慕南手指轻点额角,“本王本来在寒潭好好的,你突然跳下,破坏本王的功法,本王这心里十分不好受,今天天气不错,就想出去散散心,谁知心情刚要好转,又被臭晕。” “顾小姐,你说这头,是哪?”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王爷,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合作的吗?你现在又翻后账,非君子所为吧?” 沈慕南手按住胸口:“你说本王是小人?你……” “王爷,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行,本王已经被你气着了。” 顾云瑶:“……那王爷想怎么样?” 沈慕南垂眸看着手背,原来的小红点早已消失不见,但他确定,曾经顾云瑶曾在那里做过手脚。 他身子微前倾,长发从肩膀滑落,风过轻拂,如云似绸。 顾云瑶暗暗惋惜:好好的一副皮囊,配了一个戏精灵魂。 “顾小姐,那天晚上,你是用什么伤的本王?” 沈慕南脸上笑意不改,但笑意不达眼底,漂亮的眸子黑白分明,冷意森然。 原本以为只是麻一下,没想到刚出将军府,他半边身子就不能动弹,一直回到王府,才慢慢恢复知觉。 那种感觉,他生平第一次感受,比当初知道中毒了还可怕。 中毒,他还有法可解,还能战斗,至少还能自尽。 可那种麻木不能动弹,让他感觉自己像随时可被人宰割,却无任何还手之力。 他沈慕南,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再三忍耐,才没有去找顾云瑶,而是耐心等手下搜集到关于顾云瑶的一切消息,认真研究过。 资料上和现实中的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让他更加匪夷所思。 于是,他不想再猜,今天索性当面问清楚。 顾云瑶看一眼他的手:“王爷是指,让你身子麻的那个?” “正是。”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云瑶反而不慌了。 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道:“王爷,来得匆忙,我有点饿,你也知道,我在将军府日子过得一般。” 沈慕南手支着腮,凝眸看她半晌:“吩咐厨房,给顾小姐准备。” “还有什么要求?” 顾云瑶刚要开口,沈慕南偏头问秋风:“上次那个给本王提要求的人,后来怎么样来着?” “回王爷,那时候刚巧珍兽园来了两头雪狼,被当成狼食了。” 沈慕南面带微笑,对顾云瑶道:“顾小姐,继续说。” 顾云瑶:“……” 饭菜准备好,顾云瑶也没客气,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就开始动筷。 沈慕南眸子微眯:“顾小姐也不怕这饭菜有毒?毕竟把你杀死在这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顾云瑶扫一眼手指上的混沌戒:笑话,混沌戒最基本的功能就是预警,如果有毒,早就提示了。 “我和王爷之前有过合作协议,我相信王爷身份贵重,一言九鼎,断然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用下毒这种手段。” 沈慕南微挑眉:“本王从不在意什么协议,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就忘记。” 顾云瑶被噎住:算你狠。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启禀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沈慕南眸光顿时泛起凉意:“顾小姐,好好用膳,本王稍后再来找你。” 他起身离去,顾云瑶独自开始吃饭。 这些东西……看着精致,味道寡淡,实在很一般。 顾云瑶正思忖着怎么应对这个腹黑又无常的男人,忽然听到有人惊呼。 “快,叫太医!王爷又晕了!” 顾云瑶手一抖,筷子差点落地。 这个戏精!又发作了? 第十六章 先要点利息 顾云瑶无心再吃东西,在亭子里等着。 太子,一国储君,按说这来头不小,来干什么?沈慕南为什么要晕? 无数问题冒出来。 她看看周围,风景的确雅致,比她现在住的小破院不知好了多少倍,可她现在开始思量,之前和这个腹黑戏精谈合作,究竟值不值。 “看什么呢?” 顾云瑶猛地回头,沈慕南一身白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顾云瑶捂着心口,“王爷又换了身衣裳?” “眼睛脏了,能洗,衣裳脏了,就得换,你说是不是?” 顾云瑶莫名其妙,听这意思,这位和太子之间…… “吃好了吗?”沈慕南问。 “好了,多谢王爷款待。” 沈慕南扫一眼没怎么动筷子的餐桌:“怎么?不合胃口?” 顾云瑶心想,万一说合胃口,这家伙再让她继续吃,岂不是麻烦? 于是点头道:“是有点儿不合,我偏重口。” 沈慕南愣了一下,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一般女子不应该说,吃饱了之类的,这个女人倒说自己偏重口。 有意思。 “没想到顾小姐一天天连饭都吃不上,还挺挑的。” 顾云瑶:“……” 就知道你没好话。 “既然饭也吃了,顾小姐是不是可以说一下,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之前就对王爷说过,我之前为过安生日子而藏拙,现在有人要杀我,我就不得不奋起反抗。” 沈慕南眼睛微眯,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顾云瑶继续说:“这些东西,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有的来自大海的另一边,有的来自隐世家族。” “所以,我之前和王爷说合作,并非虚言,而是有这个底气和自信。” 沈慕南漫不经心道:“顾小姐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为顾夫人医治,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让她受伤害?” 顾云瑶:“……” 一针见血。 “我会治好的,”顾云瑶坚定道。 “你之前还说会退婚,现在不是还没有?不只没有,陆川霖还把本王臭晕了。”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这个男人胡搅蛮缠的功夫真是天下一流。 “退婚之事,已经在进行,王爷也知道,这婚事是我父亲订下的,现在他人不在,国公府为面子名声也不能立即答应。” 沈慕南没说话,手指叩叩桌面。 顾云瑶一头雾水:“什么?” “那天晚上,你用什么东西伤的本王?” 又绕回来了。 顾云瑶无奈轻叹:“是一种……药效强劲的麻沸散。” 沈慕南看着她不说话。 “王爷,那晚我并非要伤你,给你治伤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剧烈疼痛,正好用上这个,可以让你察觉不到痛苦,不那么难熬。纵然这东西实在珍贵,我也义无反顾地用了。” 沈慕南似笑非笑:“这么说,是本王误会了小姐的好意?” 顾云瑶正色点头:“不错。” “珍贵?有多珍贵?” “也就……”顾云瑶浅笑,“用金银来衡量,未免俗气了,再说,王爷多尊贵,岂是金银能相提并论? 不如这样,王爷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沈慕南重新审视顾云瑶,漆黑的眸子收起戏谑神色。 这个女子看似圆滑,能轻易认怂,却总是绵里藏针,不放弃自己想要的。 她现在处境艰难,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以为她会要些实惠好处,没想到…… “好,”沈慕南缓缓点头,“如果顾小姐的东西能让本王满意,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顾云瑶伸出手。 “干什么?”沈慕南不解。 “先要点利息,”顾云瑶眉眼弯弯,“要不然王爷的记性不太好,说不定哪天又不想记得了,我也没办法。” 沈慕南哼笑一声:“那你想要什么利息?” “贵重的东西不要,太便宜了显得王爷不厚道,这样吧,就要块随时可以出入王府的令牌好了。” 沈慕南差点气笑,顾云瑶眨眨眼:“王爷不会觉得,区区一块令牌委屈了您的身价吧?要不再加点?” 沈慕南想拒绝,不能让她轻易得逞。 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眨呀眨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似轻扫过心尖。 “啪”一声精致黑色令牌落在她掌心。 令牌造型奇特,上面还有猛兽飞禽,中间是一个凌厉的“南”字。 顾云瑶摩挲两下,借着宽大袖子遮挡,收入混沌戒,又趁机去拿麻醉针。 然而她刚一伸手,就呆住了。 不会吧……不带这么玩的吧? 麻醉针看得见,摸不着。 这也被限制了?之前不是还能拿吗? 顾云瑶在心里狂啸:这究竟是什么鬼啊?动不动就限制,还让不让人活? 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那个腹黑戏精就等在外面,要怎么办? 沈慕南微蹙眉,看着顾云瑶在那坐着一动不动。 “顾小姐,令牌收了,能把东西拿出来了吗?” “顾小姐?” 顾云瑶冷汗直冒,又试了几次,依旧不行。 实在没办法,只好退出来。 “王爷,这东西要……三日后方能给你。” 沈慕南笑容加深,目光中却冷锐乍现:“顾小姐是觉得本王好欺吗?” “不,当然不是,”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曾经说过,之前被她们陷害,身受重创,上次给王爷用,也是极力最后一点能力。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所以……” 沈慕南盯着她,一言不发。 “王爷,我一个弱女子,您随时都能派人把我提来,我跑不出您的手掌心,更何况,我还想让您看看我的本事,以后合作……” “呵,”沈慕南嗤笑一声,“你的本事本王看到了,一没退婚二拿不出东西。” “这只是暂时,凡事不能只看眼前。” “你是说本王目光短浅?” “……” 顾云瑶没错过沈慕南眼中的狠戾,一如当初在寒潭时的眼神,她知道,沈慕南刚才是真的动了杀机。 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她必须要步步小心,还得抱紧大腿。 “王爷放心,三日之内,我保证,能让您拿到药!” 大不了回去再找顾晴雪报仇,赶紧报仇,打开混沌戒限制。 第十七章 发财的机会来了 沈慕南思索片刻,总算吐出一个字。 “好。” 顾云瑶紧绷的心缓缓一松。 “三日,若是三日拿不到,别说顾小姐你,就是整个将军府,本王也不放在眼中。” 顾云瑶正要再说几句,表示诚意,沈慕南站起来,一甩袖子背对着她。 “秋风,送客!” 顾云瑶:“……” 秋风带她到府门口,连门槛都没有迈出去,转身就往回走。 顾云瑶赶紧叫住:“这位侍卫,请留步。” 秋风绷着脸,偏头回答:“我是王爷身边的大侍卫秋风。” “秋风侍卫,请问你,不送我回将军府吗?” “哼。” 秋风抬着下巴,傲娇地进府。 顾云瑶一口气哽在喉咙:什么鬼,主子就算了,侍卫也这样? 无奈,她只能原路走回去。 其实边走边逛也不错,但这男人的做法未免太狗了。 到街市上,这里的民风还算开化,不少女子也能出来逛。 走着走着,身边有几个女子匆匆走过:“听说了吗?名珍阁前几日到的那批新货,今天就要开售了。” “是呀,我这不是要去开开眼吗?” “我订了名珍阁对面茶楼的临窗的位子,正好能看到。” “快走!” 名珍阁?开售?顾云瑶来了兴致。 不少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能这么吸引人? 随着人流走,到一座小楼前,这小楼不似之前看到的红袖添香楼那么高大气派,但胜在精致。 门前搭起三米长桌,桌子上摆着不少小玩意儿。 什么镂花小镜,香粉盒子之类,顾云瑶一脸问号,这有什么可看的? 正在疑惑,“当”一声铜锣响,从小楼里走出一位清俊少年。 十五六岁的样子,锦袍玉带,头戴金冠,皮肤白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精明。 “各位,下面由我们少东家给各位展现一下,这次我们的镇店之宝!” 人声议论四起,都等着看,顾云瑶听这些人的意思,应该就是为这个镇店之宝而来。 少年身后的小厮捧着个托盘上来,上面还盖着红布,看样子是个二十来公分高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小锣当当,敲出紧张的气氛,少年脸上含笑,一甩手,把红布掀起,顿时惊叹声不断。 “各位,”少年声音清朗,字字都透着春风得意,“这就是我们店新到的琉璃五彩瓶,其造型,其成色,大家尽可上眼看。 我敢说,这种琉璃五彩瓶,全京城,我们名珍阁独有!而且,我们也只有五件。” “各位,先到先得,稍后铜锣声响起,多一刻钟,就贵一百两,”他声音一顿,继而拔高,“底价,五千两!” 话音落,铜锣声响。 随即人群中就有人高喊:“我来一个!” “还有我!” “我!” “我也要一个!” 连半刻钟都不到,五个,全卖光了。 顾云瑶在人群里瞠目结舌。 就这?! 什么琉璃五彩瓶,那不就是个琉璃花瓶子吗?她今早用来插花的那个就是。 忽然想起杨氏说,田嬷嬷趁她不在时又去过一趟,顾云瑶这才明白过来,闹了半天,田嬷嬷竟是去看那个玻璃瓶子。 顾云瑶看一眼那个清俊少年,这可是个财神爷。 她没向沈慕南要金银之类的是对的,银子可以自己赚,但王府的令牌,可不是一直有机会得到。 退出人群,顾云瑶快步往回走。 路过红袖添香楼时,又看几眼,一到这里,连空气都好闻起来。 她默默盘算,玻璃瓶子,香料,以及制香的方子,她应有尽有。 这下,不愁钱花。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混沌戒的限制解开,不能时不时就锁住。 到将军府门口,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香气从车窗里不断地往外飘。 顾云瑶轻吸一口气,里面应该是不下十余种香料。 卖香料的,上门来推销? 她顾不上这些,进府直接去顾晴雪的院子。 还没进屋,就听到顾晴雪在发脾气。 “滚开,抹个药膏都抹不好,没用的东西!” 顾云瑶嘴角微勾,挑帘进屋:“三妹妹好大的火气呀。” 顾晴雪赶紧用白纱遮住脸:“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听说你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看看,”顾云瑶看着满地被砸坏的东西。 “还不快收拾滚下去!”顾晴雪喝斥丫环。 “我不用你关心,赶紧走,”她背过身,不耐烦地说,“装什么好心?” 现在没别人,也不用再装。 “我的确没时间装好心,”顾云瑶在椅子上坐下,“我只想问你,你对流霜用刑了?” 顾晴雪哼道:“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流霜又不是你的丫环。” “那你审出来什么没有?”顾云瑶声音平静。 顾晴雪听她话里有话,偏头道:“你什么意思?” “我猜,你什么也没问出来,于是,这件事情就会演变成你让流霜推我入水,我不服,反推了你和流霜,让你受寒,还出红疹,你不敬二姐,我不能宽容妹妹。” 顾晴雪一怔:“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挑拨我和长姐?你疯了还是傻了?”顾晴雪短促笑一声,“还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蠢。” “信不信随便你,我只是想来提醒你,”顾云瑶不慌不忙,“你身上的红疹要是好不了,可别怪到我头上。” 她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到顾晴雪若有所思的神情,眼中飞快掠过笑意。 “我听说顾晴雯平时惯用一种凝雪膏护养皮肤,消红去肿,对你这种红疹更是不在话下。” “她给你用了吗?” 顾晴雪再次怔住。 顾云瑶笑一声,离开院子,到不远处的树后等着。 果然,不多时顾晴雪就戴着面纱出来,去顾晴雯的院子。 顾云瑶心情瞬间愉悦,哼着小曲回住处。 顾晴雪那个蠢货,还好意思笑她蠢,红疹子是她在推顾晴雪入水的时候洒下的药粉。 算算时间,也快失效了。 等顾晴雪从顾晴雯那里拿到药膏抹上,时间刚刚好。 回到院子,那两个女侍卫还在。 她正要道谢,打发她们走,田嬷嬷又来了。 第十八章 唯恐天下不乱 “二小姐,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田嬷嬷皮笑肉不笑:“还请您去前厅一趟,有贵客。” “田嬷嬷,你不如直接说到底是谁来了?天天贵客贵客,怎么我们将军府这么不值钱吗?” “二小姐这话说的,来的确实是贵客,”田嬷嬷不悦道,“国公府的夫人,你说贵不贵?” “贵吗?”顾云瑶一脸无所谓,“当初与他们家订婚,也是门当户对,否则他们怎么会同意?怎么现在倒成了贵的?” “你一个老奴才,看什么都贵。” 田嬷嬷气得一噎。 顾云瑶本不想去,转念一想,看看陆川霖的娘什么样,也好有个数。 她轻抚混沌戒,说不定还能顺便报一拨仇。 到前厅,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在,正陪着一个妇人说话。 穿锦裙,头戴红宝石头面,眉眼长得和陆川霖有几分相似,此时藏着几分不耐。 见顾云瑶来,她的不耐更增加几分。 老夫人赶紧道:“云瑶,还不见过国公夫人。” 顾云瑶略一颔首:“不知找我来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国公夫人眉头一蹙。 二夫人眸中闪过笑意,嘴上却说:“夫人别介意,云瑶这是在和我生气,不是冲您。” 国公夫人轻笑:“我就说,瑶儿受杨妹妹教导,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杨妹妹现在虽脑子不清楚,但到底也是出自名门。” “小姑娘闹脾气很正常,”国公夫人招手,“瑶儿,过来。” 顾云瑶看着她故作亲昵的样子,心说这女人比她儿子的道行高多了。 国公夫人拍拍桌子上的盒子:“这是我让去雪山找到的人参,给你母亲用。” 她叹一口气,帕子抹抹眼角:“我们俩之前关系亲密,未婚之前就是手帕之交,如同亲姐妹一般,她的身体也一直是我的心病。” 顾云瑶疑惑问:“之前关系亲密,那后来为何不亲密了?” 国公夫人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顾云瑶眼睛黑沉沉,目光竟是以前没有锋利,似能看透肌骨,直指人心。 老夫人拧眉道:“云瑶,你怎么说话呢?你母亲后来疯疯癫癫,怎么与她亲密?” “是呀,国公夫人拿来的可是雪山的人参,云瑶,你可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呀!” “雪山人参,很珍贵吗?”顾云瑶收回正要去触碰的手,“那我可不敢拿,二夫人直接收走就好,反正好东西也轮不到我们用。” 二夫人脸色微变:“这孩子……” 国公夫人垂眸,掩下眼底的怒意:“瑶儿,我听霖儿说,与你有些误会,小夫妻哪有不闹矛盾的? 我们两家交好几十年,还是儿女亲家,可不能因为误会而断了关系呀。” “听您这话的意思,倒是我不懂事,故意破坏关系,”顾云瑶字字干脆,“先不说我和陆川霖还不是夫妻,不久前陆川霖就曾当众说,早就想与我退婚。 当初他是因为年纪小,父母作主,他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我,我也是将军府的嫡女,不是强塞着要嫁人,自然就说要退婚。” “不过,你说的断了关系,倒不必担心,因为他与我堂姐顾晴雯情深意浓,虽然顾晴雯不是正经嫡女,但也姓顾,我就成全他们好了。” 国公夫人表情僵硬,差点绷裂。 二夫人紧拧着帕子:“云瑶,不要胡说!” “我哪个字是胡说?上次就是在这儿,陆川霖说的,二夫人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当时顾晴雯可得意得很。” 顾云瑶扫一眼桌子上的雪参:“参好,我自己能挣钱给我娘买,你可看清楚,我没拿。 之前你们家送来的东西,也没到我手上。” 她转身要走,老夫人喝斥:“站住!” 顾云瑶转回身:“哦,对了,我刚才被秦王府的人带走,你们一句不问,还好意思说关心我?” “国公夫人,你知道秦王府为什么派人来找我吗?” 国公夫人强捺怒意:“为何?” “因为你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满身的臭气,把出门游玩的秦王给臭晕了。 王爷想找人出气,又因为你儿子太臭,只好找到我这个未婚妻头上,你说我冤不冤?” “婚,我是要退的,你回去以后尽快找人办。” 国公夫人脸上的伪善再也装不下去,霍然站起。 “你……”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拦住她!” 二夫人正欲叫人,顾云瑶又看向她:“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见顾晴雯?莫不是……也被染上臭气了?” 二夫人:“……” “反了,真是反了,来人!”老夫人怒不可遏。 “又要动家法吗?”顾云瑶傲然问道,“老夫人,家法还在吗?” 老夫人一噎。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管家匆忙进来:“老夫人,秦王府来人了!” 秦王府?又来人了? 顾云瑶都一愣,这个戏精,又要干什么? 老夫人回过神,赶紧起身:“快,迎接。” 众人刚下台阶,秋风又带人到了。 这次不同的是,身后的人手中都端着托盘。 “我家王爷说了,被陆川霖臭晕一事,的确与顾小姐无关。 这些药材给顾小姐压惊,也可给夫人治病,随顾小姐自己处置。” 整整十个托盘,每个上面的药材都极为珍贵,其中有一个就是雪山参,但比国公夫人拿来的大得多,根须都粗壮数倍。 现场一片寂静。 顾云瑶心里又气又乐。 乐得当然是打了身后这三个女人的脸,气得是这些东西这会儿送来,那个腹黑男人的初衷,怕不是来替她打脸的。 国公夫人前脚到,他的东西后脚来。 还说那么一通话,这不是故意挑起矛盾,还把她推到矛盾中心。 国公夫人肯定得琢磨,她和秦王到底是怎么个关系。 这家伙,唯恐慌天下不乱啊! 二夫人先回神,脸上带笑着上前两步:“真是多谢王爷厚意,不过,云瑶与世子早有婚约,贸然收授王爷的贵礼怕是不合适……” 秋风看都不看她,大声说:“我家王爷说了,这些东西是给顾二小姐的,别人不必多嘴,更无权处置!” 二夫人:“……” “云瑶,”老夫人手中佛珠甩得直响,“不要不懂事,国公夫人好意来看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第十九章 一晕就得跪 顾云瑶迎着老夫人带着警告的目光,又看看黑了脸的国公夫人。 “你们意思是,让我拒绝秦王殿下?” 她轻嘶一口气:“我无所谓,可如果王爷要因为我的拒绝又想起被陆川霖臭晕的事,他又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夫人,要不你作主,赶紧退婚,这样我就不怕了。” 国公夫人面如黑铁:“云瑶,之前霖儿来找你解释误会,说你还在气着,我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 眼下看来,怕不只是误会的事。秦王府是何等门楣,云瑶,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得好。” “话已至此,我等着你来向我和霖儿认错。” 她转身昂首离去。 二夫人赶紧追上去相送。 顾云瑶毫不在意,朗声对秋风道:“秋风侍卫,麻烦你跟我到我住的院子吧!” 秋风点头,带人又齐唰唰地离开。 老夫人捂着胸口,差点气晕过去。 二夫人又匆匆回来,赶紧扶住她。 “国公夫人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我都没追上,坐上马车直接走了,我看这次气得不轻。” 老夫人一拍桌子:“顾云瑶是疯了不成?竟然和国公夫人叫板。” 二夫人低声道:“母亲,这国公府忽然又转变态度,国公夫人竟然亲自上门,您说这是所谓何来?” 老夫人蹙眉:“我也在纳闷,今天的事实在奇怪。” “母亲,您说,国公府是不是也在打那张宝图的主意?” 老夫人立即扭头看她,目光锐利:“宝图有也是顾家的。” “可国公府会不会觉得,那是大房的东西,理应是云瑶的陪嫁?”二夫人又加把火,“母亲可知,在云瑶的房间里,有一个琉璃瓶?被她用来插花。” “什么?”老夫人惊愕,“竟有此事?” “绝无虚假。” 老夫人转着佛珠,拧眉沉思。 国公夫人回到府里,命人把车上的香料,都送到陆川霖的院中。 一进院就听到浴桶里加热水的声音。 她上前轻叩水房的门:“霖儿,你还在泡着吗?这都多久了?皮肤要泡坏的!” “母亲,您带着人赶紧走。” “霖儿,我给你买了香料,都是上等的,你……” “赶紧走!” 国公夫人无奈,只好把香料放下,带人离去。 嬷嬷轻声劝:“夫人,您小心气坏身子,那些香料都是红袖添香最好的,公子用上一定没问题的。” “我如何不气?顾云瑶算什么东西?竟然在我面前撒野,句句不客气,口口声声退婚,她也配!” 国公夫人气得摔了杯子:“若非国公派人急送信回府,我才不会让霖儿去找她说和。” “也不知道国公究竟在想什么,这样的儿媳,究竟有什么好? 瞧瞧顾家那一家子人的嘴脸,难不成就因为这名声,累了我儿一辈子?” “国公肯定其它的顾虑,夫人莫急,反正国公在城外操练,也快回来了,到时候问清楚不迟。” 国公夫人坐下叹气:“也不知霖儿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还冲撞到秦王,那可是个让人摸不着心思主儿。” “夫人宽心,太子殿下不是去秦王府了? 有太子殿下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秦王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太子殿下呀。” 国公夫人心头微松,刚要吐口气,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 “回夫人,不好了,太子殿下去秦王府,不知怎么,秦王又被气晕,病情加重,太医束手无策。 皇上大怒,已经让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罚跪,还下旨让世子……” “快说!” “让世子殿下去秦王府门前请罪。” 国公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这个消息,同样让顾云瑶惊讶。 “当真?” 秋风哼一声。 秋风走了,把两个女侍卫也带走,小院子刚才还满当当,现在又空下来。 顾云瑶坐下思索,堂堂一国太子,秦王那个腹黑戏精晕一下,太子就得被罚跪? 还有陆川霖那个渣男,要去秦王府前请罪?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场面,不过去看看都对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杨氏拿着一支参过来:“阿瑶,我要吃这个。” 顾云瑶哭笑不得:“这个要看情况,不能乱吃,否则会破鼻子,流血。” 杨氏眼睛微睁,显然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吃这个,病会好。” 顾云瑶一怔,这才懂她的意思:“您不要着急,我会治好您的,但不是吃这个。” 杨氏一脸疑惑,顾云瑶拉着她进屋,哄着她坐下,意识进入混沌戒。 这两天她一直在给杨氏喝一种营养液,补元气的同时,也能护住心脉和脑部神经。 现在只是初步,后面还是要靠针法。 杨氏已经病了太久,不能操之过急,需要一点点补回身体,才能经受得住。 顾云瑶摸摸营养液,庆幸这个还是能拿到。 想着索性多拿几支,谁知道万一哪天混沌戒又抽疯。 但她很快发现,只能拿一支,第二支就拿不到。 她又去看麻醉针,这可是答应过沈慕南的。 苍天保佑! 能拿到了! 她欢喜得刚拿到手,发现营养液又没了。 放上麻醉针,营养液才能拿。 你大爷的。 只能二选一? 顾云瑶气得想骂人,却无人可骂。 无奈,只好先取一支营养液,反正答应了沈慕南是三天之内。 让杨氏喝掉,她又给杨氏做头部舒缓按摩,不多时,杨氏便沉沉入睡。 顾云瑶轻手轻脚,把桌上的东西放进混沌戒。 然后,悄悄出院,准备去秦王府门前。 她不能总等着,否则报仇无进展,灵魂不稳,混浊戒更是处处受限。 这次她没步行,到街口雇了辆马车,这点银子还是卖掉挑云得来的。 到街口,车夫就停住不肯再往前走。 “小姐,小人只能送您到这儿,里面普通马车不允许能过,只有官轿、官府的马车才能通行。” 顾云瑶也没有为难人家,下车步行。 一边走,后边不断有人超过她。 “快走,这可是难得一见,这条路平时我们都不能走的。” “就是,今天哪怕不看热闹,只看看秦王府门前的狮子,也能辟邪!” “秦王殿下哪都好,就是身子太弱了,不然怎么会轻易被臭晕?” “能把王爷臭晕,这得多臭啊……” “呕!” 第二十章 晕来又晕去 顾云瑶随着人群站住。 不是不想往前走,而是没法再走了。 几个本来想去摸摸石狮子避邪的人,也只能望洋兴叹。 实在太臭了。 陆川霖站在王府门前,正好顶着风,臭气全都飘向人群,人人都想吐。 顾云瑶捂着口鼻,心说以前也没觉得这玩意儿威力这么大呀。 这回真是全效发挥了。 “那位就是荣国公世子!” “我知道,以前见过,文采风流,是京城有名的人物。” “再有名的人物也架不住这么臭啊……呕!” “听说不少名门贵女都以他为梦中郎婿,你说她们怎么想的,这么臭能受得了?” “我不管什么贵不贵女,我只想摸石狮子……平日里为了秦王殿下的身体,皇上有旨不允许平民从这里经过,难得这次有机会,还被臭得过不去。” “是啊,太可惜了。” 顾云瑶听着,不禁纳闷:平时不准平民走这条路,是为了腹黑男的身体?这是哪挨哪? 怎么觉得怪怪的? 正一头雾水,秦王府的大门开了。 秋风和春泥一前一后出来,脸上都蒙着面巾。 秋风手里拎着个黑色大盆,春泥怀里抱着一个布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什么。 两人距离陆川霖一米之外站住,秋风把大盆放下,春泥解开怀中布袋,把里面的东西放进盆中。 陆川霖脸色苍白,满脸屈辱:“这是什么意思?” 春泥眉眼带笑:“陆世子,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身上的味儿……太冲,怕再把我们王爷臭晕了。 你来请罪,再把王爷臭晕,之后你还得再请罪,再请罪再把王爷臭晕,这不是臭性循环了吗? 到时候你也走不了,我们王爷也好不了。” 秋风嗡声嗡气:“你走不走我们不管,我家王爷要好不了,那不行。” 陆川霖听着百姓的议论声,再听他们俩的话,胸口一阵阵闷痛,喉咙发甜,差点吐出血来。 春泥掏出火折子,往盆里一扔。 火盆里的香料慢慢燃烧,香气缕缕飘散。 香是香,但烟雾也挺浓,陆川霖一会儿就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秋风站得笔直,大声道:“我家王爷说了,世子来请罪,就有个请罪的样子。 府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木头成精了,王府不需要拴马桩。” “噗……”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一声。 紧接着,一片哄笑。 顾云瑶也跟着笑出来,太损了! 看着气得发抖的陆川霖,顾云瑶心里这个痛快,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渣男倒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陆川霖身子微晃,好像要晕倒。 秋风不但不扶,还赶紧后退开:“本大侍卫离你这么远,你可别想着碰瓷!” 陆川霖捂着胸口,双眼一翻,当真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都收了笑,无声张望。 秋风和春泥对视一眼,王爷没吩咐放人,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家伙。 顾云瑶一见,机会来了! 她赶紧从混沌戒中找出一个猴脸儿面具,这还是她十岁生日时,爷爷为哄她玩,亲手做的。 心里小小伤感一下,赶紧出来把面具戴上。 “两位侍卫莫慌!”她走出人群,刻意压低嗓子,“在下会一点医术,虽然不是多么精通,但治个昏厥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如让我试试?” 秋风眼睛瞪得溜圆,拧眉看着她。 正要说话,春泥拉住秋风,清清嗓子道:“这位……大夫,那就有劳了。” 顾云瑶拱拱手:“好说,好说。” 她低头看看陆川霖,摒住呼吸,暗暗自责,真是弄得太臭了。 她先给陆川霖把把脉,虽然跳得快了点,但也有力,根本没病。 看来,和她预料的一样,这家伙就是装的,想借此脱身。 哼,门儿都没有。 顾云瑶手指紧紧掐住陆川霖的人中,丝毫不客气,卯足了劲儿。 她感觉到心里一股忿恨的情绪,猛烈而浓郁。 陆川霖想装也装不下去,痛得扬手要推顾云瑶。 顾云瑶反应迅速,避开他的手,对秋风和春泥道:“二位,他醒了。” 陆川霖:“……” 秋风大声说:“我家王爷说了,世子若是心诚,就跪在门前,一个时辰打底,三分诚就跪三个时辰,五分诚就跪五个,依次类推。” 陆川霖一口气没倒上来,张嘴吐一口血。 这回真晕了。 国公府的人一见可急了,他们被勒令站在不远处,这会儿都想跑过来。 “世子,世子!” “退回去!”王府府兵喝道。 国公府的家丁平时再横,也不敢和王府的府兵叫板。 有个机灵的,赶紧往回跑去送信。 春泥看看顾云瑶:“这位大夫,你还能治吗?” “能,能啊,”顾云瑶点头,“麻烦拿一副银针来。” “好,请稍等。” 春泥迅速进府去拿,秋风盯着顾云瑶。 这女人是不是当王府的人是傻子?她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 戴这么个猴脸儿,就以为别人认不出她了? 不多时,春泥把银针取了来。 顾云瑶把陆川霖推得平躺,银针飞快刺入。 陆川霖这就是急怒攻心,不算大事,要是往国公府里的抬,抬不到家就好了。 顾云瑶看着陆川霖的脸,就这么救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眼珠一转,顾云瑶手起针落,最后在陆种霖身上最痛的两个穴位上下针。 针刚下去,陆川霖就痛得闷哼一声。 顾云瑶再一针,陆川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又痛又动不了。 顾云瑶心头一阵畅快。 “他又醒了,”顾云瑶对春泥说,“就是急怒攻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要等一会儿才能动。” 春泥:“大夫厉害。” “过奖过奖。” 陆川霖:“……” 见时间差不多,顾云瑶起针,针虽然起了,但疼痛感怎么也得持续一个时辰。 把银针还给春泥,春泥笑道:“大夫不必客气,区区一套银针,我家王爷说,就赠予大夫吧。” 顾云瑶也没客气:“多谢。” 恰逢此时,路口处有马车声响。 顾云瑶退回人群中,持头看到国公夫人急步而来。 第二十一章 女骗子 国公夫人一见宝贝儿子躺在地上,嘴角还有血,差点也晕了。 “霖儿,霖儿,你怎么样?” 国公夫人扶起他,对秋风和春泥道:“二位,我儿前来请罪,再怎么也是个世子吧? 虽不及王爷尊贵,但也不能如此被羞辱,你们就不怕我家国公进宫告状吗?” 秋风眉头紧皱:“不怕。” 春泥笑意微收:“国公夫人,话可得说明白,我们怎么羞辱世子了? 他自己身体差,动不动就晕,我们还特意找了大夫给他治,我们不求谢,怎么还得被告?” “呵,说是谢罪,王爷却连面都不露,难道这不算羞辱?” 春泥面露惊讶:“国公夫人难道不知,我家王爷被世子臭晕,正在昏迷中吗?不然世子怎么会来请罪?” “你……” 顾云瑶戴着面具笑,还在人群中起哄:“大侍卫说得对!” 她一喊,百姓们也跟着点头称是。 忽然有人轻轻拍拍她肩膀,她回头看,身后一人身材颀长,一身黑色锦袍,领口腰带皆是红色。 更与众不同的是,此人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 但人家这面具是青铜制成,精致得很。 顾云瑶看打量他几眼,隐约记得以前看影视剧,里面的衙役捕快穿的多是这种红领红腰带的黑袍。 “你是……衙役?来办案的?”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一时没有回答。 顾云瑶小声道:“办理要案,身份保密?放心,不该问的我不多问。” 对方闷声问:“谁跟你说我是衙役?” “难道不是?”顾云瑶不以为然,“哦,那你拍我干什么?” “听说你医术不错。” “还可以,”顾云瑶轻笑,“治几个装晕的,不成问题。” “装晕?” “那当然,陆川霖想装晕蒙混过关,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很恨他吗?” 顾云瑶扫一面具男一眼:“兄台,如果你不是衙役,问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好吧,你眼力不错,我虽然不是衙役,但我的确是办案的。” “办什么案?” “有个女骗子,骗了人家的身,还差点害了人家性命,结果一走了之。 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她,却发现她还有婚约在身。 她再三表示会退婚,但迟迟不见行动,又谎称说可以人家治伤的药,但又以各种借口推脱。” 顾云瑶微抽一口气:“还有这种女骗子?你们这个时……我的意思是,女子一般不都是在家里很少出门吗?” “嗯,寻常的女子的确如此,但她不是寻常女子,话说回来,若是寻常,也当不了女骗子。” 顾云瑶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思来想去,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云瑶还没有回过神来,不远处又有马车来了。 但这辆马车,一路到王府门口。 顾云瑶注意到,这辆马车宽大,而且车轮也不同,前面还有挂饰,车帘也用的明黄色。 宫里的车。 果然,车帘一挑,出来的是一位公公。 春泥和秋风快步迎上来:“宋公公。” 宋公公满面忧色:“王爷如何了?皇上甚是挂念王爷,让我送些药材来。” “王爷此时还未醒,公公,里面请吧。” 宋公公一甩手中拂尘,看看一旁的陆川霖母子。 “国公夫人,世子。” “宋公公。” 母子二人赶紧行礼。 宋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虽说不是太监总管,但太监总管也管不到他头上,别说他们母子,就是荣国公也不敢小视宋公公。 “秦王殿下一直身子弱,皇上为此日夜忧心,除了国事,皇上最操心的就是殿下的安危。 如今出了此事,你们不说悔改,反而请太子殿下为你们开脱,如今连太子殿下都在御书房门外跪着,世子爷这是……不乐意?” “请罪贵在心诚,若不是真心实意,那就请回吧,皇上那边,老奴也会如实回禀。” 陆川霖脸色骤然一变,国公夫人也赶紧道:“公公误会了,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跪在这府门前,也见不着王爷……” “夫人没听见吗?方才说了,王爷还昏着,依你之见,是把王爷抬出来,还是你们进去继续臭着王爷?” 宋公公别开脸,不再多说:“来呀,把东西搬进去。” 春泥和秋风在前面引路,宋公公带小太监们鱼贯入府。 陆川霖彻底放弃挣扎,跪在府门前,闭着眼睛脸色煞白。 国公夫人不住垂泪,在一旁陪着。 围观百姓们指指点点,也忍受不住臭味,三三两两陆续离去。 顾云瑶回头看看,不知何时,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也不见了。 她也没在意,混在人群中离开。 陆川霖低声说:“母亲,你也回去吧。” “怎能留你一人在此?” “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该跪还是得跪,何苦都耗在这里?您去帮儿子办一件事。” “什么事?” 陆川霖微微咬牙:“您去我的书房,拿那只木盒,派人给太子殿下送去。” 国公夫人一愣:“此时给太子殿下送礼,岂不是……方才宋公公说,太子殿下也在罚跪。” “正因为如此,唯有此物,才能表明我的心意,才能让殿下不因这次的事而怪罪于我。” “好,好,霖儿放心,我这就去办。” “还有,”陆川霖睁开眼,眼底尽是狠意,“派人查一查,附近的药堂中,哪家有女大夫,或者,哪个大夫的有女徒弟之类。” “这是为何?” 陆川霖身上好几处都在疼,包括被掐肿的人中。 “方才有位女大夫,看出我假晕,故意整治我,找到她,我定要让她受尽千倍百倍折磨!” 国公夫人也冒出火气:“你放心,我定当找出她,她长得什么样子?” 陆川霖摇头:“她戴着一张猴脸儿面具,声音低哑,身形……” 他微微拧眉,语气顿了顿:“有点像顾云瑶。” 衣裳好像也有点像。 但他今天去将军府,心思也是想着匆匆说完不退婚,然后去见顾晴雯,根本没有注意其它。 国公夫人声调一挑:“顾云瑶?她会医术?” “不,不是她,只是身形像,”陆川霖笃定地说。 顾云瑶,怎么可能会医术? 第二十二章 报仇的机会又来了 国公夫人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低声说:“我之前去顾家,正好遇上秦王府给顾云瑶送东西。” 陆川霖眉头一拧:“给她送什么?” 国公夫人把所见一说,陆川霖暗暗咬牙:“该死!顾云瑶什么时候和秦王搭上的? 我说怎么秦王怎么会抓着我不放,我还以为,因为我与太子……” “顾云瑶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国公夫人低声骂,“也不知道你父亲为何就是不准你们退婚。” “这婚不能退!”陆川霖字字狠毒,“我必须要娶她过门,天天羞辱,日日折磨,让她生不如死,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顾云瑶离开王府门口回将军府。 她又去名珍阁转了一圈儿,门前的桌子早已经撤掉,但店里依旧热闹非凡。 小二迎上来,笑容满面:“这位小姐,您想要点什么? 我们这儿东西大多是独一无二,都是商队飘洋过海才运来的,保证别致!” 顾云瑶看店里的东西,的确不少,店里的顾客对这些也非常感兴趣,但这些对于她来说,实在一般。 她琢磨着,这个时候交通不便利,有钱人靠马车、骑马,普通人多数靠一双腿。 至于航海什么的就更别提,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海那边什么样。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商机。 顾云瑶不缺东西,缺钱。 她做到心里有数,从店里出来,琢磨着回去看看混沌戒里的东西,盘点一下。 刚走没几步,听到有人叫她。 “顾云瑶!” 她抚着混沌戒,心里高兴:报仇的机会又来了。 顾晴雪快步过来,气势汹汹:“你怎么在这?去里面干什么了?” “你管我?”顾云瑶打量她,“哟,红疹好了?看来药膏很管用嘛。” 顾晴雪压住火气:“祖母让你禁足,你却总往外跑,还跑到名珍阁,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它和我们家的铺子是对头吗?” 顾云瑶一怔,这还真不知道。 那可真是太妙了。 “它和你们家是对头,关我什么事? 你和顾晴雯不一直都说自己将军府的小姐吗?我们将军府可不做生意,哪来的什么铺子?” “你……”顾晴雪眼睛喷火,“要不是我父亲做生意,怎么养活将军府? 你爹早不知死活,凭一个死人也能养活一大家子吗?” 顾云瑶笑容一收,拳头“砰”一下用力打在顾晴雪鼻子上。 “再敢说我爹,我就弄死你。一大家子,那是你们一家子,我家就我和我娘。 谁养谁还不一定!我爹俸禄呢?我娘的嫁妆呢?库房钥匙呢?” 顾晴雪捂着鼻子,痛得眼泪都流出来,震惊地看着手指间渗出来的血。 “啊,你……” 顾云瑶凑近她,低声威胁:“再敢叫,我就把你和虞青白的事嚷出来,让你没法做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哎,大家……” “顾云瑶!”顾晴雪跺脚咬牙,“你给我等着!” 顾云瑶看着她气急败坏地逃走,摸摸混沌戒,心情愉悦。 回到住处,杨氏已经醒了,正在摆弄插好的花,看到她回来,神神秘秘摸出一块糕饼给她。 “哪来的?” 平时连饭都不给好好送,怎么会有这种精细的点心? “华嬷嬷给的。” “娘吃过了吗?” 杨氏摇头,笑容温柔:“给阿瑶吃。” 顾云瑶心头泛暖,拿过糕饼,混沌戒没有示警。 无毒。 她把饼一分为二:“娘和阿瑶一起吃。” 杨氏欢喜,顾云瑶思索一下,印象中好像厨房那边的确有个华嬷嬷,但平时来往不多。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此好心? 顾云瑶边吃边想,也没尝出这饼什么味儿。 杨氏吃过,便坐在廊下,拿着针线做活。 她做针线的时候很安静,顾云瑶便趁机进入混沌戒。 经过对陆川霖的报复,混沌戒的限制解开了点,她赶紧拿两支营养液和一支麻醉针。 拿药品受限制,但拿山庄里的其它生活物品并没有,什么吃喝以及用品,都随意取。 而且,上次顾云瑶就发现,像虞青白和挑云这种小角色,一次击杀没问题,但像顾晴雪这种,要是直接报仇,混沌戒的世界就会摇晃崩塌。 顾云瑶也是没脾气,这混沌戒竟然也知道掐她命门。 看到以前生活的地方一如既往,却没有了熟悉的亲人,顾云瑶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现在爷爷怎么样,是不是和她一样,也能幸运逃生。 她还有山庄,有无尽的物资,爷爷呢? 正黯然神伤,听到杨氏在院子里说话,情绪还很激动。 顾云瑶赶紧拿着药退出来。 听到院子来人的说话声,报仇的机会又来了。 “大嫂,天马上就凉了,我见云瑶衣衫单薄,就让裁缝过来,给你们母女量量尺寸,做上几身。” 二夫人笑意温柔,身后跟着田嬷嬷和一个裁缝。 顾云瑶从屋里出来,不慌不忙道:“二夫人这么好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不客气的?云瑶,快来。” “都有什么料子,我先看看,要是不满意,量了也是白量。” 裁缝一愣,他就是被叫来走个过场,料子的布样都还放在顾晴雯那里,何曾拿过来? 二夫人也没想到顾云瑶会这么说,笑容僵了一瞬:“云瑶,你放心,料子错不了,包管你满意。” “二夫人,我记得我娘之前有几匹素宵缎,那是做冬装最好的料子,我们也不用别的,就用那个吧,我和我娘一人做几身,足够了。” 二夫人呼吸微窒,素宵缎?还做几身? 她们整天这个破院子里,穿那么好的衣裳给谁看? 再说,那几匹缎子她是准备留给自己的女儿的,哪能便宜了顾云瑶母女? “云瑶,你记错了吧?是不是大嫂跟你说的?她一直迷迷糊糊,有时候记错也正常。 素宵缎何其珍贵?我们怎么会有……” “你们是没有,我不是说了,那是我娘的。 我娘脑子不清楚,但自己的嫁妆可记不错,再说,记性有偏差,嫁妆单子可没偏差。” “二夫人,交出来吧。” 第二十三章 威胁,绝对是威胁 顾云瑶浅笑着伸出手,白嫩嫩的掌心,似在无声打二夫人的脸。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紧握着帕子:“云瑶,这年代久远的……” “怎么就久远了?”顾云瑶诧异,“二夫人当家才几年?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再说,那是我母亲的东西,又不是公中的,久不久远,你记不记得,都没什么关系。” 二夫人微沉下脸,顾云瑶又道:“方才遇见三妹妹,三妹妹说了,是你们一家养着将军府,让我和我娘老实些,否则就活该在这破院子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二夫人,我与母亲也没有月钱,吃也吃不饱,屋里的铺盖你可以去看看,不过,想必不用看你也知道。 这些基本的东西都解决不了,”顾云瑶轻笑,“招裁缝上门来做衣裳,我们可没那么金贵。” “我回来和我娘商量了,总让你们养着我们也不是回事,你们不高兴,我们也委屈。 不如把我父亲这些年的俸禄清算一下,还有我娘的嫁妆,一并还给我们,我们也不用你们养,自己养自己。” 二夫人心突突地跳,感觉透不过气,顾云瑶连珠炮一般,打得她一时不好招架。 身后的裁缝还在这里看着,这可是经常去各家裁衣的主儿,要是把今日的事当作谈资散播出去,那她的脸还往哪放? “云瑶,瞧你说的,什么养不养的?大家都是一家人……” “这话是三妹妹在街上与我说的,二夫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女儿,再来与我讲道理。 我母亲要休息了,二夫人请回。” 顾云瑶对裁缝颔首示意:“到时候我拿素宵缎,再请您来为我做冬衣。” 裁缝笑着福福身:“随时恭候小姐。” “二夫人,若是想不起来,拿不出,那我就卖几样秦王府给的药材。若是王爷责怪,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威胁,绝对是威胁! 此事若是捅到秦王府,还能有好? 现在陆川霖还在秦王府门前跪着呢。 二夫人咬牙,转身甩袖离去。 把裁缝打发走,她气冲冲去顾晴雪的院子。 顾晴雪回来就气得摔了杯子,鼻子痛得厉害不说,还又红又肿,看这样没个三五天根本消不下去。 真是倒霉,脸上的红疹子才好,又伤了鼻子。 都是因为顾云瑶!可恶。 “三小姐,您别生气了,奴婢听说,夫人请了裁缝过府,要给您和大小姐做新衣呢! 等新衣做出来,您的伤也好了,正正好,谁也夺不了您的光彩。” 顾晴雪心情总算好了点:“当真?母亲总算想起来给我做新衣。” “是的,奴婢是听大小姐院中的人说的,错不了,布料样子都留下来了。” 顾晴雪笑容微滞:“布料样子?在哪?” “在大小姐那里吧,不一直都是放在她那吗?小姐,奴婢陪您过去挑挑吧。” 顾晴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是啊,一直都是,布料、首饰,但凡是好东西,都是放在大姐姐那里。 为什么要她过去挑? “你去把布料样子拿来。” “啊?小姐,这……” 正在这时,二夫人已经到了院中,人未进屋,声音先到了。 “我问你,你又跟顾云瑶说什么了?” 她挑帘进屋,脸上怒气都没有遮掩。 顾晴雪站起身:“我与她说什么?当然是教训她,让她知道,她和她那个疯娘是靠谁养的!” “混帐!”二夫人怒道,“这些话能在外头说吗?我有没有告诉你,最近别去惹她,安分些,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顾晴雪瞪大眼睛,迅速红了眼眶,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母亲,我被顾云瑶打伤,你问都不问一句,上来就指责我? 我说得哪句不对,哪句不是你曾经说过的?” 二夫人看到她红肿的鼻子,也有点心疼,但听她最后一句,火气又顶上来。 “真是不知悔改,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口不择言,顾云瑶问我要她爹的俸禄,她母亲的嫁妆! 那些都是我留给你姐姐的,现在你让我如何应对?” 顾晴雪用力抹抹眼泪:“留给我姐姐的,你心里果然没有我,只有姐姐。既然如此,我怎么说怎么做,都不用母亲操心!” “你!”二夫人气极,甩手给她一耳光。 “啪”一声脆响,二夫人自己也愣了愣。 顾晴雪偏过头,半晌没说话。 二夫人张张嘴,见她梗着脖子不吭声,想说点什么也下不来台,只好转身离去。 到院门口,听到顾晴雪一声嚎哭。 二夫人脚步顿住,捂住心口,田嬷嬷赶紧小声劝:“夫人莫气坏身子,三小姐还小,说的只是气话。” “真是冤孽!” 回到院子,二夫人查看杨氏的嫁妆单子,又长又密,拿有上面哪样东西,都像割她的肉。 不行,不能就这么送出去。 田嬷嬷送上茶来,低声说:“夫人可瞧见那个琉璃瓶了?” 二夫人回神:“不错,的确是,顾云瑶竟然用它来插花。” 田嬷嬷扫一眼嫁妆单了:“夫人不如先晾一晾,二小姐还能真去卖药材不成? 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说不定只是一时气话。另外,若她手里还有其它的东西,说不定也能露出来。” 二夫人目光微闪:“有理,暂时先这样,不过,此事也不能拖得过久,得想个法子,治治顾云瑶。 我总觉得……自从她回来以后,变得有些邪性。” 田嬷嬷又想到苏嬷嬷血淋淋的手,现在还被送到乡下庄子上,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她心头一阵冒凉气:“老奴也觉得,不但说话利索了,还一套一套的,还有那双眼睛,总觉得渗人。” 想了想,压着嗓子说:“夫人,过几日便是老太爷的祭日,灵虚道长会来,不如……” 二夫人眼睛微亮:“你说得极是,我去和老夫人提一提。” 扫一眼嫁妆单子,吩咐道:“先收起来。” “是。” 二夫人到老夫人院中,挑帘一进屋,眼前的情景让她把在路上想好的说辞都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第二十四章 主仆 老夫人坐在中间,手里转着佛珠,脸色阴沉。 桌上放着一支参,顾云瑶在一旁,手里拎着一个钱袋子,刚拨弄着数了一遍。 “母亲。”二夫人轻声唤。 老夫人掀眼皮看看她,眼神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顾云瑶道:“你们聊,我告退了。” 她拎着钱袋子,还不忘拿上那支参,转身扬长而去。 出院子,顾云瑶忍不住笑出声。 她就知道,二夫人不会那么痛快地给她东西,她可没耐心等,干脆随便挑支参去找老夫人,让老夫人给看看值多少钱。 免得她拿出去卖,被人坑了也不知道。 老夫人一听说她要把秦王府送来的东西卖掉,佛珠都差点掉了。 一边咬牙安抚,一边心疼地拿出些银子让她先拿去用。 顾云瑶掂掂钱袋子,大笑两声,大摇大摆回院子。 她别的本事有,气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回院子路上,又去顾晴雯院子外头转一圈儿,估计顾晴雯身上的臭味儿也还没有完全消散,这会儿是不会出来的。 没关系,慢慢来。 顾晴雯这朵小白莲,比顾晴雪聪明不少,留着慢慢对付。 回到院子,天色也渐渐暗下来,顾云瑶正准备拿出点吃的,有人悄悄来了。 杨氏小声道:“华嬷嬷。” 华嬷嬷五十来岁,干净利索,看上去很是沉稳。 “夫人,二小姐,”华嬷嬷行了礼,“老奴带了些饭菜来。” 她把带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三菜一汤。 菜式简单,但比之前送给她们的也好了不少。 “华嬷嬷,多谢你照顾,只是我和母亲现在身无长物,恐怕会让你失望。” 顾云瑶开门见山,没有试探迂回。 华嬷嬷可不是新入府的,若是有心照顾,也不会等到现在。 现在忽然示好,要么就是有人指使,要么就是有所图。 顾云瑶不想在不必要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华嬷嬷福福身:“老奴无所图,二小姐只管放心。 老奴之前是在夫人院中做洒扫,夫人心肠好,对老奴也好。 夫人和二小姐落难,原来院中的要么被收买,要么被处置。 老奴被安排到厨房做杂事,家中儿子身子不济,需要老奴的月钱买药吊着命,前几日……” 华嬷嬷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他去了,老奴也就没什么可挂碍的,就这么一条老命,任由夫人和二小姐差遣。” 顾云瑶心头微颤。 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以二夫人的手段,华嬷嬷被安排到厨房,必定也是苦活累活,时常受人排挤,还要忍着照顾有病的儿子,实属不易。 儿子去世,回头报旧主。 也算仁义。 顾云瑶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这是你偷拿的?” 华嬷嬷微抿唇,像是不想说,但又怕顾云瑶误会是偷的不肯吃。 犹豫片刻回答道:“并不是,老奴这几年任劳任怨,原来也是夫人院中洒扫,也不算是心腹,大概她们也不太记得了,上个月老奴刚刚做了个小管事。这饭菜,是老奴的。” 顾云瑶重新打量她,见她眉眼沉静,比田嬷嬷苏嬷嬷之流更多几分坦诚。 “既然如此,就坐下一起用膳吧。” 华嬷嬷眼中飞快掠过惊讶:“老奴不敢。” “你雪中送炭,我和母亲都记会记住,若是不急着走,就坐下,我还有事问你。” “是。” 三人坐下,一起吃饭。 顾云瑶一边吃,一边似无意问:“我和母亲一直都在院子里,很少出门,府里有许多情况也不是特别了解。 这几日也没见到二叔,他去哪了?” “二老爷去外面做生意,已经去了个把月,不过,这几日也该到家了。” “怎么说?” “二小姐忘了?老太爷的祭日就快到了,所以,二老爷一定会赶回来的。” 顾云瑶点头:“哦,对,我把日子记混了。” “二小姐,老太爷的祭日,是家里的要事,到时候……还请您务必谨慎些。” 顾云瑶听出她话里有话,便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华嬷嬷受宠若惊,赶紧道谢。 “请嬷嬷说得仔细些。” “每次值日,灵虚道长都会来,他是得道的高人,有些本事,老夫人对他特别信任。 老奴是担心,灵虚道长会说出对小姐不利的话来。” “对我不利?”顾云瑶面上平静,心里疑惑。 一个道士,要是对她不利,最多就是说点什么命硬克人之类的,装神弄鬼而已。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为什么要和她这个小姑娘过不去? “小姐年纪小,怕是不记得了,当年……将军出征之前,老夫人就曾让灵虚道长看过,道长就曾说,小姐命中带煞,克父母,请将军不要去。 可是出征大事,岂能因一句话而更改,而且将军平时也不信这些,就没有理会。” “谁知……” 谁知,顾将军就真的没有再回来。 顾云瑶微拧眉,难怪老夫人如此不喜欢她。 一直沉默的杨氏忽然放下筷子,拉着顾云瑶的手,认真说:“阿瑶,不是!阿瑶是娘的福气。” 顾云瑶眼睛一热,她明白,杨氏的意思是,阿瑶不是扫把星,也不是克父母的人,而是她的福气。 华嬷嬷也抹抹眼睛:“是,夫人说得极是。 我们二小姐生下来就比寻常的孩子漂亮,还会笑,是个有福气的。” 杨氏点头:“就是。” 顾云瑶了解到不少消息,华嬷嬷离开时,她问道:“你可知道,这宅子里有哪些丫环家世清白,是可用的?” 华嬷嬷略一思索,给出她几个名字。 “多谢嬷嬷,来日我和母亲必有重谢。” “二小姐言重了,老奴告退。” 顾云瑶站在门口,看她背影融入夜色,这才转身回院。 杨氏洗漱后就有了困意,这几日顾云瑶给她头部按摩,她总是昏睡得多,清醒的时候少。 哄她睡着,顾云瑶去混沌戒逛了一圈儿。 今天报仇的事做了几件,能拿到的药品也比昨天多。 她赶紧拿出需要的,收拾妥当。 随后,坐在桌子前,把目前知道的消息都一一梳理。 她在华嬷嬷和灵虚道长的名字底下,画了一个问号。 第二十五章 作戏 见杨氏睡得安稳,顾云瑶便悄悄出院子,去二夫人的住处。 灯火幽暗,二夫人院中也是一片安静。 忽听有脚步声,顾云瑶退到一棵树后,见两个小丫环一起走来,其中一个,手上还端着药碗。 顾云瑶一闻,嗯,非常滋补的药。 “这回夫人可是气得狠了,晚膳都没吃。” “谁说不是,咱们夫人哪吃过这么大的亏?” “听说被老夫人一顿训斥,连茶杯都摔了。” 屋里门帘一挑,田嬷嬷站在台阶上:“嘀咕什么呢?快点,夫人等着喝药!” 小丫环赶紧闭上嘴,加快脚步。 顾云瑶暗自冷笑,没吃晚膳?这碗滋补的药顶三顿晚膳。 吃不下饭好说,以后让你天天吃不下饭。 但是,二夫人被老夫人训斥?还摔了杯子,不至于吧? 顾云瑶感觉其中必有猫腻。 她悄悄绕到后窗。 田嬷嬷刚把药碗递给二夫人。 “消息散出去了吗?”二夫人问。 “回夫人,散了,”田嬷嬷有些不忍,“只是这样,委屈了您。” 二夫人把药一饮而尽,哼笑道:“哼,老夫人想做好人,哪还管得了我? 她不是说了吗?顾云瑶很难再相信我,套话也套不出,今天不就是? 什么消息也没有哄问出来,还得赔上几匹素宵缎。” “老夫人这些年也不曾疼爱二小姐,二小姐岂会轻易相信她?” “有我做恶人,她来做和善的祖母,再送些东西笼络一番,顾云瑶还能不上当?当然,笼络的东西也得由我出。” 田嬷嬷替她抱不平:“可这样对您太不公平。” “咱们这位老夫人,除了她的宝贝儿子,她所谁放在心上过?”二夫人手按住小腹,“只可惜,我没能生下个孙子,否则的话……” “夫人莫急,二老爷快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二夫人闭闭眼睛:“但愿吧。这两日你派人去城门口,若是灵虚道长到了,我要立即知道消息。” “是。” 二夫人摆摆手,田嬷嬷正要退下去。 二夫人又道:“对了,新买的香膏给雯儿送去了吗?” “回夫人,老奴亲手交给了大小姐,您放心吧! 那可是红袖添香楼的新香,一共也没几份儿,大小姐用了定是极好。” “那就好,也真是怪了,这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竟奇臭无,害得雯儿也……” 二夫人压低声音:“对了,去秦王府附近打听的人回来了吗? 顾云瑶那个贱丫头,究竟怎么和秦王扯上关系的?” “还没有回来,夫人您知道,秦王府一向如铁桶一般,消息不好打探。 依老奴看,哪有什么关系?秦王一向做事不循规矩,只看心情,让人摸不透,若是秦王真的在意她,还能当着国公夫人的面来送东西?” “有理,”二夫人沉吟半晌,“不过,还是不能大意,我苦心经营多年,这将军府必定得是我们的,不能在顾云瑶这个贱丫头身上出任何差错。” 田嬷嬷又道:“那夫人可要抓紧些,宫里的赏赐,听说在筹备了,万一哪天下来,二小姐得了封赏,只怕……” 二夫人的目光顿时又阴鸷起来:“你说得对,这两日焦头烂额,我都快把这事忘了。” “此事,还得着落在灵虚道长身上,务必密切注意。” “是。” 顾云瑶悄悄退回院子,心里大概有了数。 她就说,老夫人和二夫人即便闹翻,也是因为利益,而不会因为她们母女。 果然是作戏。 想着一个红脸一个黑脸,来哄骗她这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 呵,到底谁骗谁,还不一定。 不过,她们费这种心思,缘由何在? 陪着别人演戏,也不是个轻省的活儿。 仔细回想,莫非,是因为是她上次顺嘴说的金蟾分水图? 她说有宝图在先,又拿出玻璃瓶子插花在后,因而,她们就以为,她真的知道点什么秘密。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顾云瑶回院子,舒舒服服睡下,这一晚总算能睡个好觉。 沈慕南一路跟着顾云瑶回院子,看她一会儿思索一会儿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想进去问问她什么时候给药,就见顾云瑶躺下睡了。 这就睡了?! 沈慕南暗暗生气,她还能睡得着!一天天这么多破事,她怎么能睡得着的? 秋风在一旁眯着眼睛说:“主子,这顾二小姐的心真大。” 沈慕南扫他一眼:“怎么说?” “陆世子刚被抬回家,她也不说想办法去瞧瞧,依属下看,她的婚事,早晚被那个柔弱的大小姐抢了去。” 沈慕南脸上浮现笑意:“秋风,本王发现你变聪明了。” “真的吗?” “真的,而且,眼力也好了。” “谢主子。” “嗯,”沈慕南转身离开,“你今天晚上不必睡了,看看星空,数一数有多少颗。” 秋风:“!!” 陆川霖被抬回国公府,两条腿都快要断了,国公夫人给他上药,一边哭一边心疼。 “母亲,那件事您办了吗?” “办了,你放心,”国公夫人点头,“而且,太子也已经回东宫。” 陆川霖微松一口气:“那就好。” 刚说到这儿,管家匆忙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发生何事?” “回夫人,世子,秦王府……” “秦王府又怎么了?”陆川霖忍不住怒喝。 现在一提秦王府,他就浑身疼。 管家还没来得及说,外面有人声音冷冷道:“陆世子好大的火气,我们秦王府怎么惹你了?” 陆川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门外的人迈步进屋,身姿笔直,带着寒气。 国公夫人认出,这是今天在府门前的一位侍卫,好像在叫春泥的。 “来人,上茶。” 春泥目光注视陆川霖:“陆世子,在下奉王爷之命传话,王爷方才醒来,觉得你赔罪也赔得差不多,所以放你回家。” 陆川霖的心缓缓提起来。 “但现在王爷又晕了,所以,你还得去。” 陆川霖眼前一黑,刚想晕,又觉得人中处生疼。 国公夫人都惊呆了:“怎可如此?我儿他……” “王爷都丢了半条命,几度性命垂危,国公夫人,难道王爷还比不过世子金贵吗?” 国公夫人噎回去。 “不过,”春泥话锋一转。 “王爷仁慈,晕倒之前说了,这更深露重的,也担心世子身子不好,就……” 国公夫人的心底又燃起几分希望。 “破例带上个软垫子吧。” 第二十六章 海口夸得有点大 次日一早,顾云瑶神清气爽。 这一夜睡得好,闭着眼睛进入混沌戒,连这里面也稳定不少。 试探着拿几支药,比之前能多拿一支。 行吧,虽然进步不大,但总算在转好。 刚洗漱完,华嬷嬷又来了,这次比较匆忙,带来的早膳也简单。 几个肉包子,两碗粥。 “小姐,老奴听采买的小厮说,今天一早,国公世子被抬回府中,说是暂时不省人事。” 顾云瑶诧异:“昨夜一直跪着?” “也不是,听说之前被抬回家过一次,但听说王爷又晕了,因此又让人把世子抬回门口接着跪。” 顾云瑶:“……” “小姐,老奴还有事,不便多留,先告退。” 顾云瑶正思索那个戏精男又在搞什么鬼,杨氏把包子塞到她手里。 “娘,你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嘘!”杨氏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阿瑶快吃,别被她们看见。 娘不饿,都给阿瑶,吃不了就藏起来。” 顾云瑶心头涌起酸涩,看着杨氏紧张的神色,说不出话。 “阿瑶怎么了?不难过,不要怕,娘会保护你,娘已经给你外祖父写过信,他会来救咱们的。” 顾云瑶压下眼中潮意,把包子放在杨氏手里:“娘也吃,外祖父给了我钱,以后咱们不会饿肚子了,我可以偷偷去买吃的。” “真的?”杨氏惊喜后又是失落,“你外祖父怎么没来见见我?我也想他了。” “外祖父说过几日还来,这回穿得不好看,下回穿好看些来见您。” 杨氏这才眉开眼笑,坐下吃饭。 刚吃到一半,外面又有脚步声响。 “夫人,二小姐!” 顾云瑶把东西收起来,到外面看,为首的是老夫人身上的大丫环慧儿。 慧儿是苏嬷嬷的侄女,一同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都是心腹。 “什么事?”顾云瑶淡淡问道。 慧儿浅笑说:“二小姐,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您和夫人送早膳的。” 顾云瑶扫一眼她身后的两个小丫环,一人手中拎着食盒,一人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汤盅。 “这都是老夫人吩咐小厨房做的,尤其是这汤,昨天晚上就炖上,现在喝来正好。” 慧儿说着就带人往里走,顾云瑶伸手拦住:“我们不需要,多谢老夫人好意。” 慧儿一怔:“二小姐,您这是何必?天气转凉,夫人身子又不好,您就算和二夫人生气,也该想想夫人呀! 老夫人得知二夫人一直没能好好照顾您和夫人,昨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身子前倾,声音压低:“二夫人为此都气病了,今天早上都没有起来,二小姐,您可要明白老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呐。” 顾云瑶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嘴一张一合,忍不住皱眉:“退后些。” “照你这么说,祖母是想为我出头?” 慧儿浅笑:“老夫人说了,都是孙女,就该一碗水端平,以后大小姐和三小姐有的,您也有。” 顾云瑶抿唇没有说话,慧儿一挥手,捧着汤盅的小丫环上前。 她掀开盅盖,香浓的味道瞬间飘出。 “二小姐,您瞧,这是用乳鸽配上鲜味十足的云腿慢慢熬制,加上上等的补身药材,奴婢保证,用不了几日,二小姐这漂亮的容貌会更加娇艳。” 顾云瑶垂眸,眼底闪过讥诮的笑。 “既然是祖母的一番心意,那就……端进去吧!” “快,端进去。” 慧儿眼中不着痕迹的掠过一丝轻蔑。 哼,还以为有多硬气,一见这些好吃的,不也屈服? 都多少年没吃过好东西,估计就早馋了。 碗碟摆下,果然样样精致。 “夫人,二小姐慢慢用,奴婢先行告退,碗碟稍后再来收。” 慧儿告退,走到门口又回身道:“二小姐,老夫人一片仁爱之心,现在还在忧心自责,您吃过之后,若是得空,就去看看老夫人,也好让她放心不是?” 顾云瑶鼻子里“嗯”一声,慧儿转身走了。 试过没有问题,顾云瑶给杨氏盛一碗汤:“娘,快吃吧。” “阿瑶先吃。” “娘放心,这足够我们俩吃。” 至于吃过去向老夫人表达什么谢意,顾云瑶才不去。 老夫人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影。 “你告诉她了吗?让她来请安道谢。” “回老夫人,奴婢说了,二小姐也亲口答应。要不,奴婢去瞧瞧?” “不必,等着!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来。” 一直快到中午,顾云瑶才慢吞吞地来了。 老夫人窝着一肚子火,但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 “瑶儿,早膳吃得可好?” “挺好的,”顾云瑶看一眼慧儿,似乎欲言又止。 老夫人见状,笑得越发温和:“怎么了?有什么话只管说,谁若敢欺负你,祖母给你做主。” “之前祖母一直理佛,也不管外面的事,这次你出事,才知道二夫人……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 现在祖母说了算,定然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顾云瑶心中暗笑:这海口夸得有点大。 “多谢祖母。慧儿姑娘说,以后一碗水端平,大姐姐和三妹妹有的,我也有,是吗?” “当然。” “那祖母,她们都有舒适的院子,我和我娘什么时候也能有? 我记得我娘之前的院子,也有一个小厨房,以前爹爹回来晚了,娘还在给他做宵夜吃,我也能跟着吃一些。 若是能把院子还给我们,以后也就不劳慧儿姑娘顿顿送饭。” 要院子?还顿顿送饭? 想得美! 老夫人呼吸一哽,差点倒不上来。 她就是想哄着顾云瑶把宝图的秘密说出来,到那时顾云瑶也失去价值,还送哪门子饭? 顾云瑶见她变了脸色,垂首小声说:“祖母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 我和娘也习惯了,就在那破屋子里住着,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用见人,上回也和国公夫人说了,要退婚。 想必她也不会再来,来了我也不用见,也没什么体不体面。”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想起陆川霖和国公夫人先后上门的事,若他们也为宝图,如果真让国公府先一步讨了顾云瑶欢心,没准还真能让国公府得逞。 不,不行,不能因小失大。 “为什么难,”老夫人勉强扯出一丝笑,“方才祖母只是难过,让你们受苦了。 不过,你们原来的院子,现在是晴雯住着,要不然这样吧,芳草院还空着,也安静雅致,我即刻让人收拾打扫干净,你们搬过去,如何?” 第二十七章 绿得端庄 顾云瑶一听这名,芳草。 她苦笑道:“多谢祖母,这名字甚合我的身份。 杂草再芳也是草,我没了爹爹,娘又病着,可不就是杂草,比不得大姐姐,是顾家长女,二叔生意做得好,不愁吃穿,当真是千金大小姐。” 老夫人:“……” 捏着佛珠的手指轻轻颤抖。 “祖母,我先告退了,马上要吃午膳,我娘还饿着,我得回去安抚她。” 她转身就走,竟然是连老夫人的回应都不等。 到院门口,就听到摔茶盏的声音。 顾云瑶微翘唇,心情愉悦。 活该。 回到院子,看到杨氏在拔草,顾云瑶走过去:“娘,别拔了,过两天我们就不住这里了。” “为何?”杨氏一怔,随即大惊,“她们要赶我们走吗?” “不是,”顾云瑶为她擦去手上的土,“是换一个院子给我们。” 杨氏松一口气,又紧紧抓住她:“和阿瑶一起住。” “当然,我们不会分开。” 没过多久,慧儿又带着人来送饭。 “二小姐,这是……” “行了,不用报菜名了,”顾云瑶打断她的话。 慧儿勉强笑笑:“二小姐,老夫人对您够好了,这些年二夫人何曾受过训斥?现在可都是为了你。” “每日的菜谱老夫人也是亲自过目安排,这份心意,你可要珍惜。” “每日?不就是今天吗?这才第二顿,”顾云瑶漫不经心看她一眼,“慧儿,你知道你姑姑在哪吗?” “我姑姑?”慧儿不明所以,“在庄子上养伤。” “没错,”顾云瑶指指天,嗓子压得低哑,“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日她以下犯上,用手压着我娘磕头,半夜她的手就没了,你在这儿跟本小姐叨叨个没完,你说,到半夜,你会丢点什么?” 慧儿一噎,舌根一阵阵发紧,想到苏嬷嬷的手伤的惨状,更觉得后脖子冒凉气。 “二小姐,我……” “嘘,别再说话了。” 慧儿白着脸带人离去,顾云瑶美滋滋和杨氏又饱饱吃一顿。 别说,老夫人院子里的菜虽然不如秦王府的看着那么精致,但味道要好不少。 慧儿回去禀报,老夫人一听顾云瑶油盐不进,十分气恼。 闭目思索半晌,吩咐道:“你去二夫人那里,把那几匹素宵缎拿来。” 慧儿去了好一会儿,才把东西拿来。 老夫人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低沉骂道:“浅皮子浅的东西!这么几匹缎,还值得看得像眼珠子一样,永远改不了的商女本性。” “去,把顾云瑶叫来。” 顾云瑶正等着,见慧儿来请,又跟着来一趟。 “瑶儿,”老夫人笑得和善,“这是素宵缎,我命二夫人找了出来。 你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穿这个有点素了,你母亲倒是正好,你先收着,等明日我命人请裁缝来。” “多谢祖母,”顾云瑶叹道,“我问起二夫人的时候,她还说没有呢,还是祖母的话管用。” 她一顿,又满怀希望地问:“那祖母,什么时候让大姐姐给我们腾院子?” 老夫人动作一僵,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这几匹缎还不够,未免得寸进尺! “瑶儿……” 老夫人正要开口,顾云瑶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惊得她眼睛微睁,后面的话咽回去。 “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今天的饱饭,都是祖母给的,这个就送给祖母吧。” 她走到桌前,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珍视的摸了摸:“祖母,这是我珍藏的,不过……送给祖母也舍得。” 能不珍视吗?这可是爷爷之前喝啤酒攒下的啤酒瓶子,翠绿翠绿的。 还想睹物思爷爷呢! 罢了,用剩下的百八十个思吧。 顾云瑶又依依不舍地看一眼瓶子,老夫人在她快要拉丝的眼神中有些紧张,生怕她又拿回去。 “院子的事,我想过了,天快凉了,你们住在那里,的确不好。 回到原来的院子,对你母亲的病也有好处。” 她略一沉吟:“瑶儿,你对你外祖家,可还有印象?” 顾云瑶暗自冷笑,面上却是惶恐,赶紧摆手:“没有的,祖母,之前二夫人就说过,我们已经是将军府的人,不能再和原来的娘家有什么联系。” 老夫人拧眉:“二夫人是这么说的?” “是的,”顾云瑶垂眸,“二夫人挖走了我娘喜欢的那棵花树时,就说,断树断根,要干干净净。” 老夫人脸色阴沉,心说二夫人平时做事这么绝,现在要想扭转顾云瑶的想法,真是平白多费好些力气。 “这话说得没有道理,谁都是父母养的,嫁了人也不能说就不和娘家来往。 比如说你,等来日嫁到国公府,难道还不认祖母了?” 顾云瑶认真思索半晌:“好像祖母说得更有道理一些。不过,我是要和国公府退婚的。” 提到这事,老夫人更头疼:“你先回去吧,收拾一下东西,等什么时候能搬,我再通知你。” “是。” 顾云瑶一走,老夫人立即命其它人都下去,拿起瓶子仔细看。 触手光滑,这绿晶莹均匀,对着阳光看,晶莹剔透,地上都能照见光影。 这是什么?不似玉石,又和名珍阁的琉璃五彩瓶不同。 琉璃瓶更适合年轻人,不似这个,绿得端庄,绿得稳重,更适合她这个年纪。 顾云瑶绝对有秘密,否则岂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顾云瑶抱着锦缎出院子,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到顾晴雪院子附近。 眼看着顾晴雪身边的小丫环出来,她装作无意撞上去。 “哎,你……二小姐?” 顾云瑶瞪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我捡起来,勾花了素宵缎,有你好果子吃!” 捡起来重新抱好,刚走远,小丫环匆忙回去报信。 顾云瑶不慌不忙,哼着小曲回院子。 二夫人正因为失去锦缎心疼,午膳都没吃几口,这回真是的吃不下。 刚要缓口气,顾晴雪怒气冲冲地又来了。 “母亲,您把素宵缎给了顾云瑶?” 二夫人听她一副质问的口吻,火气加上心疼,冷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惹得祸?” 第二十八章 高段位小白莲 顾晴雪满脸委屈。 “母亲,您守不住东西,关我什么事?为何什么都要怪我?我就这么不让您喜欢!” “若非是你挑衅顾云瑶,说什么养不养,她会想到要东西吗?这么多年都不敢提,偏这时候提了,不是你的错是谁?” 顾晴雪气得跺脚:“我的错,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二夫人看着她实在来气,头更疼:“赶紧回你的院子去,别再惹事。” 恰在这时,顾晴雯匆忙跑来:“母亲,怎么回事?” 二夫人语气柔软许多:“雯儿,没怎么回事,你放心,几匹缎子不算什么,她现在能拿,以后照样吐出来。” 顾晴雪见她对自己和顾晴雯的态度迥异,更加生气委屈。 帕子遮住鼻子道:“大姐,你身上什么味儿?又香又臭的。” 顾晴雯脸一红,二夫人喝道:“你怎么跟你大姐说话的?” “我说的是事实,”顾晴雪脖子一梗,“要不然就把我鼻子割了去!” “你……” 顾晴雯赶紧安抚:“好了,雪儿,我这里有红袖添香楼新出的香,你若喜欢就拿去。” 顾晴雪听完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加生气:“呵,红袖添香楼的香,还是新品,难怪这么香。 大姐你才是母亲心尖上的女儿,掌上明珠,我就是捡来的,你的东西我不配用!” “雪儿……” 顾晴雪推她一把,转身跑了。 顾晴雯后腰磕在桌子上,痛得皱眉。 二夫人赶紧过来扶住,看着顾晴雪的背影:“让她走!” 顾晴雯心里也不痛快,微微咬牙忍痛:“娘,究竟怎么回事?方才慧儿过去通知我,让我搬去云菲院住。” 二夫人诧异:“什么?让你搬去云菲院?” “是,我那院子,要让给顾云瑶母女。” 二夫人不可置信:“这……老夫人做得也太过了,何至于此?” “母亲,”顾晴雯低声问,“为何突然如此,是否有什么隐情?” 二夫人略一迟疑:“不行,我去找老夫人,怎么也不能动你的院子。” 她正要出去,慧儿又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手里拿着铁锹锄头什么的。 二夫人皱眉:“这是要干什么?” “二夫人,老夫人有令,把这棵花树移回原处。” 二夫人错愕,声调都变了:“什么?!母亲怎会这样?我得去问问。” 这棵花树,原本种在杨氏原来住的院子里,就是现在顾晴雯住的地方。 杨氏意识不清楚之后,被驱逐到现在的小破院,顾晴雯嫌这棵花树长得太大,遮挡光线,二夫人却很喜欢,就命人移植到自己院中。 现在倒好,不但院子要归还,连花树也得移植回去。 二夫人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去找老夫人问个究竟,被顾晴雯拉住。 “母亲,究竟怎么回事,你先说与我知道。” 二夫人带她回屋,摒退其它人,把和老夫人之间商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顾晴雯沉吟道:“母亲,那你不能去找祖母。” “为何?不过就是说演演而已,哄骗住顾云瑶就行了,现在又是让你腾院子,又要移树,这……” “母亲,祖母既是如此做,就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或者有确切的消息,那我们就不能再反悔。” 顾晴雯目光幽深,透出凉意:“不就是个院子,搬就搬,以后……广厦千万间都由得我挑。” 二夫人的心忽然就稳住,拉住她的手:“还是我的雯儿有气魄,只是太委屈你。” “无妨,”顾晴雯摇头。 二夫人看向外面的花树,冷笑道:“树挪死,这会儿移过去,若是死了,就坐实她们母女不祥。” 顾晴雯微叹口气,“您应该早点告诉我和祖母的计划。祖母向来心思缜密,若她得知了消息,未必肯告诉我们。” 二夫人神色怨恨:“我岂不知?可她当时坚决,顾云瑶那丫头也是邪门,处处与我作对,当时我也是没法子,只有答应。” “母亲也不必太过着急,等灵虚道长到了,与他好好谈,最好利用他把顾云瑶打得再无翻身的可能。” 顾晴雯语气渐渐变得狠辣:“如果灵虚道长不行,我还有其它的办法。” “什么办法?” “母亲先不必管那么多,眼下配合好祖母便是。 她既然让慧儿来,就是已下定决心,再闹也是无用,反而显得我们不懂事。 不如随她,等知道秘密,她没有不告诉我们的借口。” “是极,雯儿说得极是。” 顾晴雯转身回院,去收拾东西,看到正在挖树的家丁,面上虽不显,但心里也是呕火得紧。 她们三母女的院子鸡飞狗跳,顾云瑶和杨氏倒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 傍晚,慧儿又来送饭。 “二小姐,给您道喜了。” “道的什么喜?” “二小姐和夫人马上就能回原来的院子,大小姐已经在收拾东西。 对了,那棵树下午也移回原来的位置,老夫人还说,被褥什么的,都要准备全新的,只等二小姐和夫人入住。” 这下,倒轮到顾云瑶微微惊讶。 她还以为二夫人和顾晴雯怎么也要闹一闹,或者过来说几句风凉话什么的,没想到,就这么顺利。 顺利地有点反常。 “那还真是多谢祖母了,”顾云瑶自嘲地笑笑,“想必二夫人和大小姐得恨死我吧?” 慧儿浅笑:“二夫人的确有点不高兴,不过,大小姐还是温柔善良的,是她劝住了二夫人。” 顾云瑶眉心微跳:高手啊!看来顾晴雯不但是个小白莲,还是个高段位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随时等侯通知。” 慧儿眼珠转转:“二小姐,搬的时候奴婢带人过来帮忙吧,以免东西太多,累着你和夫人。” “不用,”顾云瑶干脆的拒绝。 “可是……” “我说不用就不用,不必多言。” 慧儿无奈,刚要走,外面一阵喧哗。 “顾云瑶,你给我滚出来!” 顾云瑶眼中闪过笑意,蠢货时时有,这不就送上门来了,正愁没处报仇。 现在还有慧儿这个挡枪的。 顾晴雪不管不顾,几步就冲进来。 第二十九章 借力打力 顾云瑶眼底划过笑意,脸上露出几分紧张。 “慧儿姑娘,你可要帮我说说话。” 慧儿见她方才还硬气,现在一见顾晴雪气势汹汹就害怕,心里不免鄙夷。 但虚荣心在此时也得到满足。 顾晴雪握着手中鞭子,一指顾云瑶:“你有本事抢东西,就得有本事担当,今天谁说话也没用!” 慧儿福福身:“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二小姐……” “闭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顾晴雪打断她,“一个奴婢而已,别以为跟着祖母你就高人一等,滚开!” 顾云瑶面露不悦:“三妹,你这是什么话? 慧儿姑娘怎么说也是祖母身边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慧儿姑娘是贴身伺候的大丫环。” “再大也是奴!”顾晴雪喝道,“让开!顾云瑶,我问你,是你问我母亲要的素宵缎? 还要大姐的院子,还有母亲院中花树?你也不问问你自己,你配吗?” 顾云瑶垂眸低声:“三妹,这话你应该去问祖母。 祖母让慧儿姑娘给我的,还给我送饭,她说了,都是孙女,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你和大姐都住那么好的院子,我和母亲却住在这里,祖母可怜我们,觉得这些年我们也受够了苦和罪,该享福了。” “享福?享什么福?”顾晴雪一眼看到刚摆好的饭菜,鞭子一甩,把碗碟都打翻,“给狗吃都不给你吃!” 顾云瑶震惊地看着她:“三妹妹,你!” “我什么?”顾晴雪又一鞭子甩来,顾云瑶往慧儿身后一躲。 “啪”一声,鞭子抽中慧儿的腮边,立现一道血痕。 慧儿尖叫捂着脸:“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你是要反对老夫人吗?” “贱婢,还敢用祖母压我?祖母好好的为何会这样?” 顾云瑶惊呼:“三妹,你的意思是说,祖母老糊涂了?” “不错,若非如此,她岂会做出这些荒唐的决定?”顾晴雪现在怒火把理智都烧成灰,不管不顾。 她连甩鞭子,都被顾云瑶轻巧躲开,五鞭倒有三鞭抽中慧儿。 二夫人闻讯而来,看到满屋子狼藉,还有被抽出好几道血痕的慧儿,眼前一阵阵发黑。 “混账!快住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顾晴雪满眼通红:“我气你?我这是在给你出气!” 二夫人手指颤抖:“你给我回院子去,没有我的令,不允许踏出一步。” “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何我做什么都是错?”顾晴雪怒问。 二夫人闭闭眼睛:“你真是疯了,这种话也问得出口。快,把她带走!” 田嬷嬷上前低声劝,没说两句,顾晴雪甩她一个耳光:“滚开,充什么好人!” “你……”二夫人气得捂住胸口。 顾晴雪转头看看顾云瑶,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 说罢,转身离去。 二夫人扶着田嬷嬷,想挤个笑都挤不出:“云瑶,雪儿还小,你别和她生气,稍后我会派人再送一桌来,如何?” “不敢,二夫人,您还是别来,也别送东西,否则的话,她得恨死我,时不时来打砸一通,我怕,我母亲也受不了刺激。” 二夫人憋着一口气,却无从反驳。 “你放心,我会看紧她,不会让她再来闹。” 慧儿福福身:“二小姐,奴婢先行告退。” 二夫人快步追上去叫住她,从腕上退下只镯子给她。 顾云瑶抿嘴冷笑,给什么也是晚了,慧儿今天又被骂又被打,这口气能咽得下才怪。 更何况,那血道子都在脸上,想遮也遮不住。 至于二夫人怎么去和老夫人解释,老夫人会有多呕气,顾云瑶不管,外面鸡飞狗跳,她倒在小院子里过得安稳。 给杨氏用营养液,按摩,让她多多休息,顾云瑶自己也调息静坐,让灵魂安稳。 不知不觉,天近傍晚。 来送饭的不是慧儿,而是跟着慧儿的小丫环。 顾云瑶假作疑惑,问道:“慧儿姑娘呢?” “回二小姐,慧儿姐姐在养伤。” “她的伤不要紧吧?” 小丫环目光躲闪,似乎不太好回答:“这……奴婢不知。二小姐放心,奴婢也会好好伺候的。” “她伤得不重就好,三妹妹下手也太狠了些,”顾云瑶似无意道,“也不知道这会儿三妹妹消气了没。” “奴婢也不知,三小姐被禁足,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连二夫人都被罚了,收了管家钥匙,让她专心教好女儿……” 小丫环抿住唇:“奴婢告退。” 顾云瑶嘴角微勾,这顿饭吃得非常愉悦。 吃过饭,让杨氏睡下,顾云瑶看看外面的夜色,月光轻柔似水,让她想起在山庄时,每到月光好时,就去后山偷练古剑。 顾云瑶喜欢冷兵器,但爷爷更醉心医药,她只能在学好医药的空余,偷偷去练。 今晚看到月光,不免手痒,从混沌戒中取出一柄,到院中去练。 院子破旧没有种花草,反倒宽敞更适合,顾云瑶挥剑如虹。 不远处大树暗影中,沈慕南看着她的剑招,眼中闪过惊愕。 这是什么招? 他手下也有女暗卫,会用剑而且用得好的也有好几个,坦白讲顾云瑶的身手不如暗卫,但这样的招式,若暗卫想在二十招之内赢过顾云瑶,也是不可能。 要知道,他的暗卫是经过层层选拔,多年培养,鲜有对手。 而顾云瑶,被遗弃在此的闺中小姐,若非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顾云瑶有这样的身手。 “秋风,你觉得她能在你手下走多少回合?” 秋风仔细想了想:“十个。” “你最近好像退步了。” 秋风:“……” 顾云瑶招式一变,剑尖指向树梢:“谁在那,出来!” 沈慕南:“……” 他戴上青铜面具,抽出腰中软剑,直奔顾云瑶。 顾云瑶目光微缩,连忙招架。 两三个回合,顾云瑶就意识到,这个家伙是个强人,自己不是对手。 咦,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是你!衙役大哥!” 沈慕南一听这个称呼,手微微一抖。 第三十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 沈慕南收了招势,无奈道:“我说了,我不是衙役。” “那你是什么?”顾云瑶问。 “……” 沈慕南低声说:“杀手,我是杀手,专门替人消灾的。” 看着顾云瑶的脸,他又补充说:“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骗子,还没有抓到。” 顾云瑶眼珠转动,沈慕南见她没有心虚害怕,好像还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禁好奇。 “你在想什么?” “杀手大哥,你一般都在哪里接单?” “接单?” “就是找活,总不能自己在街上瞎撞或者自己招揽生意吧?” 沈慕南一口气堵在喉咙,半晌才咽下去:“自然是有渠道,有的杀手有组织,有的杀手,比如我,身手太好,又不想被别人管束,就独闯……” 话没说完,见顾云瑶眼睛闪闪放光:“那如果我想买个消息,他们能卖吗?” “……能。” “在哪?能不能带我去?” 沈慕南问:“你要买什么消息?” “一个人的消息。” 沈慕南心里不怎么痛快:“男人女人?” “当然是男人。” 沈慕南心头冒出火苗,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退婚,还想做他的王妃,现在又要找另一个男人的消息。 竟然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呵。 沈慕南沉默着生闷气,顾云瑶纳闷:“哎?杀手大哥,你倒是说话呀!” 沈慕南短促笑一声:“我可是靠杀人赚钱吃饭的,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你找的女骗子。”顾云瑶打量他几眼,“你戴着面具,是不想别人记住你吧?杀手嘛,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我懂。” “这样吧,我不白要你的消息,给银钱太俗气,辱没你的杀手气质,”顾云瑶转身往屋里走,“你等着。” 沈慕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搞什么鬼。 不多时,顾云瑶从屋里出来,递个小瓶子给他。 瓶子是深棕色,里面是药粉。 “这个给你,你做的是杀人的生意,有时候难免会有小伤,这个药抹在伤口上,一点点就能迅速止血,还能防止化脓。” 沈慕南半信半疑:“比上好的金创药还管用?” “你一试便知,看在你我两次见面,有缘的份儿上,我才给你的。” 沈慕南默默接过:“有缘?” “那当然,”顾云瑶暗想,她来这里之后,除了该认识的人,这个男人还是第一个无意中认识的。 “现在能说了吗?在哪买消息?” 沈慕南握着药瓶,微微的凉:“你先说,你要找什么人?我得看能不能说,那里危险,不适合你这种娇小姐去,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 顾云瑶想想也对,目前对这个世界的各种规则还不太熟悉,原主又极少出门,信息量实在太少。 “是一个道士。” 沈慕南心头的火气莫名散了些:“道士?干什么?你要替谁祈祷或者超渡?我倒是认识几个高僧……” “不是,”顾云瑶否认,“这个道士和我有仇,听说他要来京城,所以我想买些消息。” 原来如此。 “那你去城西的望天楼,”沈慕南握紧手中瓶子,默默挖坑,“不过,对于一些特殊的消息,他们不卖,只用东西换。” 顾云瑶没有丝毫犹豫,反倒有些兴奋:“那可太好了。” 银子她现在没有,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多得是。 大不了再给个啤酒瓶。 沈慕南短促笑一声:“那就祝你好运,告辞。” 顾云瑶拱拱手,沈慕南已经腾空跃上树梢,随即融入夜色。 顾云瑶暗暗惊叹,剑法可以练,但这个轻功她还真是没有门道。 这个杀手看着不太冷,以后有机会再见,可以请教一下。 说来也是奇怪,就如这个杀手所言,他靠杀人吃饭,自己为什么不觉得他可怕? 还是这样大半夜的出现在她院子里。 顾云瑶思忖,莫名就有种熟悉感,是有点奇怪。 时间不早,她也不再练,回房间休息。 沈慕南捏着药瓶,这瓶子奇奇怪怪,非玉非瓷也不是琉璃,微软,还能捏着动,但很快又能恢复原来的形状。 忍不住磨牙。 这个女人,明明说什么现在受到重创,要好好休养修复才能拿到药。 瞧瞧刚才练剑呼呼带风,还有这瓶古怪的药,哪里像需要休养修复的样子! 好气。 秋风看着他脸色变幻,疑惑不解:“主子,您怎么了?” 沈慕南把瓶子揣怀里:“本王很生气。” 秋风瞪大眼睛:“谁?谁惹您生气?属下去教训他,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沈慕南凉凉扫他一眼:“一个姑娘。” 秋风惊悚:“姑……姑娘?” “怎么,怕了?一个姑娘你还怕?真是退步了。” “不是怕姑娘,是怕姑娘哭叽叽。” “……” 沈慕南无声叹气,再看顾云瑶进屋不再出来,还吹了灯,显然是睡觉了。 呵,她倒是睡得着。 她怎么睡得着的? 不行。 沈慕南把手里面具塞给秋风,飘然落下去。 顾云瑶刚躺下,就听到窗外有动静,还有人影一闪。 她立即翻身坐起,摸出枕头下的匕首。 快速移步到窗边,有人推开窗子跳进来。 刀光一闪,沈慕南侧身避开,正想抓住她手腕,她一刀刺空不收势却反手又是一撩。 沈慕南惊讶又好气。 顾云瑶此时也认出他,收住刀,却没有刀归鞘。 “王爷此时不应该在王府养病吗?怎么跑出来了?还走窗不走门。” 沈慕南退到暗影中,以免被她看到身上的衣裳,引起她怀疑。 “本王想来就来,皇宫有时候也一天跑八趟,还专走窗户。” 顾云瑶:“……” “王爷这次来,所为何事?” 沈慕南手心朝上:“要药。” “哈?”顾云瑶奇怪,“不是说好了三天吗?” “对,但本王等不了,不想等,现在就要。” 顾云瑶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心说这人真是骨子里都流着专横不讲理的血。 幸亏她之前有所准备,要不然万一混沌戒又抽疯,她还真没法应对这个男人。 “那你等着。” 沈慕南看着她钻到桌子底下,不知道在倒鼓什么。 倏地,桌子底下生出一团亮光,比烛火亮许多,突如其来,让他不禁眯了眯眼。 他心头微跳,那是什么东西? 顾云瑶嘴里叨着个小手电,刀尖翘出一块地砖,拿出藏好的麻醉针。 关掉手电,退出桌子,把麻醉针往顾云瑶面前一递。 “给,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沈慕南还处在方才光亮的疑惑里,垂眸看到她掌心的麻醉针。 又细又长,顶端还有一根针,针上套着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 必须镇定,不能让这个女人觉得他堂堂王爷没有见过世面。 顾云瑶点头:“嗯,这就是,你上回有没有感觉,被扎了一下,就是这针端扎的。” 的确是有,沈慕南记忆犹新。 “这个要怎么用?” 第三十一章 就此作罢! 顾云瑶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王爷请看,这东西特别,用法自然也是特别。但我之前答应的是给您东西,可没说要教会您怎么用。” 沈慕南眸子微眯:“那你待怎样?” “我说到做到,东西给了,王爷是不是也得表示点诚意?” “本王为你惩治了陆川霖,他颜面丢尽,双腿起码三五天都无法正常行走。这不算?” “王爷这话说的,您不也出气痛快了吗?再说,您和国公府之间,似乎很是微妙,也并不全是为了我吧?” “或许,陆川霖这身臭气,正好给了您惩治他的借口呢,严格来说,这算是我帮了您,又不是您帮我。” 沈慕南心头诧异:“莫非,陆川霖身上的臭味……” “没错,是我干的。”顾云瑶干脆的承认。 “你……”沈慕南突然捂住胸口,呼吸都似乎有些困难。 顾云瑶一怔:“你怎么了?” “本王……本王不行了,本来已经忘记这事儿,现在你一说,又想起那种臭臭的味道来,现在……难受得紧。” 顾云瑶:这也行? “本王……”沈慕南呼吸急促,脸色发白,看样子不似作假。 顾云瑶也有点惊了,这男人这么脆弱吗? 之前还以为他说什么被臭晕是胡说,是矫情,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 “王爷,你别紧张,尽量放松。”顾云瑶拿出银针。 “不要,”沈慕南拒绝,“本王不要扎针。” “本王听秋风说,之前在王府门口,有一个女庸医,就曾用针扎陆川霖,陆川霖假晕,都差点被扎死。” 顾云瑶:“……” 好你个秋风大侍卫,本姑娘好心替你们解围,你扭过头来就说我是庸医! 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沈慕南问。 他脸色泛白,眉眼被映衬地更加漆黑,此时满含期待,像两汪深潭,要把人魂魄都吸走。 顾云瑶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着美色误事,一边低头侧身,意识迅速进入混沌戒。 默念这次可千万别拉胯,找出一瓶小喷雾。 “王爷,你深吸一口气。” 沈慕南心中警惕,但还是照她说得做了。 吸气同时,顾云瑶对着他口鼻一喷。 雾气散开,淡淡香气裹着潮润润的水汽,让沈慕南心尖一激凌。 方才脸上的戏全部退去,目光刹那凌厉,软软的身子也瞬间绷紧。 “你给本王用的什么东西?!” 他变脸之快,让顾云瑶有点措手不及。 “王爷是装的?” “本王问,你给本王用了什么?” 顾云瑶缓缓直身,方才的情绪也尽数退去。 “王爷以为是什么?毒药?你若是这么想,我倒真觉得,王爷的心胸不过如此。” “我当初提出合作,算我瞎了眼,就此作罢。” 沈慕南一怔,语气中带几分惊疑:“你说合作就合作,你说作罢就作罢?” “合作,双方彼此至少要有基本的信任,如果做不到,不用别人算计,自己就内讧,这种合作就是找死,还有什么意义? 我信王爷,觉得王爷是君子,没想到,王爷却不信我。 罢了,没意思,我自己也不是不行,无非就是艰难些,但也比被人试探强。” 沈慕南哼笑:“你自己?你要有这本事,也不会让人推下悬崖。” “……”顾云瑶咬咬牙,“王爷这不信那不信,防得心如铁桶,不照样被人下毒?彼此彼此。” 沈慕南:“……” 两人都被戳中痛处,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冷静下来,沈慕南觉得神清气爽,方才的香雾的确有效,不是什么毒药。 思索半晌,他清清嗓子,伸出手:“给本王。” 顾云瑶莫名其妙:“什么?” “方才的香雾。” 顾云瑶差点气笑,这男人未免太自大了。刚怀疑她一通,还想杀了她,现在又要? “要可以,但不能白给,我这东西,我敢说,天下没有第二份。” “那你待如何?” “王爷身份尊贵,大概是问别人要东西要得习惯了,忘记别人的东西可不能白拿。” “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钱多俗,”顾云瑶目光转转,“我想让王爷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这个得明天再说,难不成这京城中,还有王爷不敢去的地方?” “当然没有。” “那好,明日吃过早膳,请王爷在街口静侯,我自会想办法悄悄出门,到时候一同去。” “好,一言为定。” 顾云瑶当着他的面把喷雾收起来:“既如此,王爷请回吧,我要睡觉。” 沈慕南哼一声,从窗子里跃出去。 顾云瑶想想刚才的事,觉得好气,这个狗男人,居然利用她的同情心! 还怀疑她!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男人如果装的,那也太熟练了点。 由此可见,他平时没少装。 难道是用这种方法来自保? 又想到他身上的赤毒,那可是很折磨人的一种毒,在解毒的时候,还被她给搅了。 想到这事儿,顾云瑶难免有点心虚。 罢了,看在这件事的份儿上,就不和他计较了,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办到。 怀着矛盾的心情,顾云瑶终于沉沉睡去。 沈慕南情绪更复杂,和秋风汇合。 秋风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主子,怎么了?那个小姑娘又气你了?” 沈慕南凉凉扫他一眼。 回头又看看顾云瑶的房间,这个鬼丫头,不但不会哭叽叽,还比他更会气人。 哼,走着瞧。 她不想合作了?门儿都没有。 秦王妃的位子,是她想坐就坐,想不坐就不坐的? “回府!” 次日一早,来送饭的还是那个小丫环。 顾云瑶吃完饭,找出个好玩的小玩意儿交给杨氏,随后就想着悄悄溜出府。 连院门都还没走到,外面管家脚步匆匆地到了。 “二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厅。” 顾云瑶见管家神色不对,心生疑惑。 又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国公府又来人了吧? 这家人还真是执着地不要脸。 “是不是国公府的人?如果是,本小姐不去,没空。” 她还得赶紧出门,去见沈慕南。 第三十二章 谁还不是个戏精 管家脸色微变。 “二小姐,不是国公府的人,是……” “是什么?” “是秦王府的。” 顾云瑶直觉感到不妙,那个戏精又搞什么鬼? 跟着管家去前厅,不用到前厅,就看到一队军士站列两旁,盔甲弯刀,全身写着“生人勿近”。 前厅中,老夫人坐在中间,但看得出来,坐得也不太安稳。 侍卫秋风昂首挺胸,手扶刀柄,像半截铁塔,杵在屋中间。 “云瑶,你来得正好,这位……”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秋风大声道:“我乃秦王殿下身边的大侍卫秋风!” 秋风就秋风,还说这么大声。 顾云瑶暗自腹诽,上前问道:“大侍卫,请问找我什么事?” “我家王爷说了,今日身体好转,有空闲,请顾二小姐一同去个地方。” 顾云瑶:“……” 那个狗男人是故意的吧? 她昨天晚上明明说得那么清楚,说会“悄悄出府”,他可倒好,这哪算悄悄,这简直就差敲锣打鼓了。 老夫人给顾云瑶递个眼色,示意她不能答应。 先不说秦王府她们惹不起,单凭国公府那边也说不过去。 陆川霖刚在秦王府门前跪得差点废了腿,转头顾云瑶就和秦王出去,这算什么事? 这不是打国公府的脸吗? 顾云瑶暗暗咬牙,这个狗男人八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想让他得逞,但顾云瑶知道,沈慕南专横,又是个戏精,要是不答应,他还会用别的法子,只怕会更过分。 而且,她也是铁定要和国公府退婚的。 她倒要看看,国公府要是知道,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如果这都能忍,那就一定有所图。 顾云瑶对老夫人福福身:“祖母,云瑶惶恐,不知该如何抉择,请祖母示下。” 老夫人:“……” 秋风瞧着顾云瑶,眼底闪着无尽疑惑。 这小姑娘,一会儿强悍,一会儿戴个猴脸儿扎人,一会儿还能气倒他家王爷。 现在又乖巧懂事了。 啧,果然是个危险的。 “云瑶,此事……” “不妥”二字还没有说出口,秋风一个眼风扫过来,老夫人手中佛珠就一抖。 但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稳住,勉强对秋风笑笑。 “云瑶有婚约在身,王爷身份尊贵,实在不敢损了王爷的名声,还请代为转达。” 秋风站在原地不动:“我家王爷说了,他的名声他自己心里有数,老夫人不必忧心。 若是老夫人实在担心,王爷也不强求。” 老夫人微松一口气。 秋风又接着说:“那王爷即刻就进宫,请一道旨意,到时候老夫人就不必担心什么名声了。” 老夫人老脸泛红,顾云瑶心头狂笑。 这个男人作归作,但气人真是有一套。 秋风说完,又看向顾云瑶:“二小姐,能走了吗?” 顾云瑶看老夫人。 老夫人又羞又恼,咬咬牙又无奈:“既如此,秦王殿下定是有要紧的事,云瑶,那你就去看看吧,切记要遵守规矩,不可冲撞殿下。” “是。” 顾云瑶跟着秋风,一路出府,两旁军士脚步铿锵,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秦王府的马车没像昨天晚上说的停在路口,而是就停在府门口。 听到脚步声,沈慕南挑起车帘,露出微微泛白的脸,咳嗽两声。 “二小姐,请上车。” 顾云瑶:这个戏精! 上马车,放下车帘,顾云瑶哼笑道:“王爷想干什么?” 沈慕南眼睛微睁,哪还有方才半点虚弱,一脸惊讶道:“本王当然是给你出气呀,想必你家老夫人现在定然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哆嗦。” “怎么?顾二小姐不满意?”沈慕南手托着腮,似笑非笑,“那本王下次再想个别的。” 顾云瑶赶紧拒绝:“不必,不劳王爷费心。” “之前还说要合作,还说要快点退婚,做秦王妃,现在又说这话,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他语气轻飘飘,却字字如沁凉的雪,落入颈间,让人泛起凉意。 顾云瑶微垂眸,掌心微潮。 “昨天晚上我也说过了,王爷若信不过我,那合作就没有必要。” 沈慕南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顾二小姐,本王从不会轻易被别人掌控。 你从天而降,破坏本王功成,之后说解毒,又百般推诿; 说合作,又不退婚,现在又说不想合作。 顾二小姐,是本王对你太过宽容,让你产生了本王好欺负的错觉吗?” “……” 顾云瑶手指轻抚混沌戒,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她挺没理的。 “那……合作还算数,我也会尽快为王爷解毒,退婚事宜也会加紧。 但请王爷务必信我,当初坏你的事,我真是无意。” 她叹口气,悄悄掐自己一把,痛得眼泪渗出来。 “我一个小姑娘,父亲为国尽忠,我和母亲却饱受煎熬苦楚,如同乞丐被遗弃不说,还被诓骗出去推下悬崖,若是能在府里安然无忧,谁会愿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失了贞洁…… 回来又受家法,我带着一身的伤,还要忙着退婚,那些人个个都有心眼,恨不能把我生吞了。 好不容易和王爷达成合作,王爷还不信我,动不动就要杀我。” “也罢,王爷想杀就杀吧,杀了我一了百了,我也省得受这千般苦,万般罪。” 顾云瑶别过脸,看着车窗外,腮边一滴泪滑过。 沈慕南眉心微蹙,听着她这些叙述,恍惚看到年幼的自己。 她要是娇柔造作或者痛声控诉倒也还好,偏偏这样平静叙述,默默垂泪,最让人心生恻隐。 沈慕南破天荒觉得自己之前确实有点太过,她就是个小姑娘,再有心机能心机到哪里去? 若真厉害也不至于这些年被人欺负成这样。 清清嗓子,沈慕南低声道:“行了,哭什么?好像本王欺负了你一样。 也罢,你提及顾将军,本王就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计较之前的事。 只要你把答应过的做好就行,再说,本王也没有想杀你。要杀早杀了。” 顾云瑶没回过头,鼻子里委委屈屈地“嗯”一声。 眼中却闪过几分狡黠的笑,手提一弹眼角的泪。 呵,谁还不是个戏精了。 第三十三章 望天楼 顾云瑶以前在山庄,爷爷请过好多家庭教师,有古板且严厉的,还有表面看着温柔实则严厉的。 为此,示弱,认错,愧疚,哭泣这类模式,她能无缝切换。 再严厉的老师,面对柔弱可怜的姑娘,也得败下阵来。 只有爷爷才清楚,这个孙女有多“顽劣”。 沈慕南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让本王陪你去哪里?” “城西,望天楼。” 沈慕南:“……” “为什么要去那里?” “听王爷这意思,是知道那里做的什么生意?” “不只本王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望天楼,顾名思义,就是望得天机,贩卖消息,无所不知。” 顾云瑶这才明白,望天楼是个意思,她可没从名字里看出这个意思来。 “你要买什么消息?” “一个道士,”顾云瑶说,“此道士是出家人,却不思为善,一张恶嘴害人。” 沈慕南听她主动说出,没像昨天晚上面对“杀手”时,还得等杀手问出来。 心情瞬间有点愉悦。 “是这样,”沈慕南点头,“不过,在望天楼买东西,价格可不低,你有钱吗?” 顾云瑶叹气:“钱我是没有的,不过,我听说那里可以用物换消息,我想了想,可以用香雾换。” “什么香雾?”沈慕南眸子微缩。 “就是昨天晚上给王爷用的那个香雾。” 沈慕南一口气哽住:“你不是说,让本王陪你去一趟,然后就把东西给本王吗?现在又要用它换消息?” “可我没有别的东西呀,王爷也说望天楼消息贵,我又没钱,只能换。等我休养好了,还能再有下一瓶。” 沈慕南短促笑一声:“你是想让本王替你付这次打听消息的费用吧?” 顾云瑶无辜眨眨眼:“冤枉啊,我是不认识路,让王爷帮忙带个路而已,可没想沾您便宜。” 起初她还真没这想法,但今天早上沈慕南大张旗鼓地去接她出府,她必须得亮亮爪子。 沈慕南暗暗气恼。 偏顾云瑶说得对,她的东西都很稀奇,昨天晚上的小药瓶,还有麻醉针,以及还没有到手的香雾,都让他觉得新鲜好奇。 说话间到望天楼。 顾云瑶下车抬头看,这座楼有七层高,这个时期,除了寺庙宝塔什么的,寻常建筑能建到这么高的还真是不多见。 楼高,像一位顶天立地的威武大神矗立,极具威压。 一块黑色牌匾鎏金大字,写得龙凤舞舞。 望天楼。 他们刚到,里面走出一位白衣素袍的少年,眉清目秀,看上去文质彬彬。 “几位,是买还是卖?” 顾云瑶扫量他几眼,比一般的店小二都有脱俗。 “买。” “随我到二楼来。” 沈慕南在前,顾云瑶在后,一同跟着店小二上二楼。 顾云瑶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楼里布置精致巧妙,似处处都有机关,都能活动。 以前她曾玩过这种小楼的模型,但模型和真实东西还是有差距的。 沈慕南似无意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惊讶好奇。 掌柜的从房间出来,迎面看到刚到二楼的沈慕南,眼神飞快掠过惊讶,正欲上前见礼,沈慕南打了个手势。 掌柜的浅笑,让店小二退下,亲自招呼。 “小姐要买什么消息?” “一个道士,灵墟道长。” 掌柜的面不改色:“好,不知小姐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慢,需七天;若快,两日内可得。” 顾云瑶没想到这么顺利,对方这么爽快。 “要快消息,但我不想以物换消息,这个要多少钱?掌柜的开个价。” 掌柜的一头雾水,以物换消息?望天楼什么时候有这规矩? 但他面色如常,略一思索:“三百两。” “事无俱细,从出生到现在,都查得一清二楚。” 顾云瑶看一眼沈慕南:“给钱。” 沈慕南:“……” 掌柜的:“……”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他们这阵子生意不好,自己拉客人来了? 按说他们这个月入账不少啊,比上个月还多了。 沈慕南回头看看秋风:“给钱。” 秋风头脑里刮起风暴,完全没有头绪,比掌柜的还混乱,手指用力地捻出三张百两银票,心痛地交给掌柜。 掌柜的收过银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云瑶心情好:“掌柜的,看在你消息如此迅速的份上,我为你这望天楼提一首诗,如何?” 掌柜的一愣。 沈慕南问:“你还会写诗?不会什么打油诗吧?” 他查到的消息是,这位顾二小姐自小就不喜欢念书,尤其顾将军失踪后,更没人管她念书的事。 “打油诗也是诗。”顾云瑶微抬下巴,“掌柜的,准备笔墨吧。” “好。” 掌柜的拿来纸笔,顾云瑶没接:“我说,你写。”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掌柜的停笔,惊讶地抬头看顾云瑶。 沈慕南眸中闪过赞赏:“顾二小姐真是让本王惊讶。” “方才见这楼很高,突然来了诗兴。” 掌柜的拍拍手:“小姐文采出众,在下佩服。来日定当写在一楼厅堂。” 顾云瑶微微颔首,事情办完,也就可以走了。 她刚一转眼,又顿住:“掌柜的,能查到我父亲的消息吗?若是能,多少钱我都愿意。” 掌柜的怔住,沈慕南眸色幽暗,看不出喜怒。 “顾将军的事,在下也很遗憾,若有消息,定当全力追查。” 顾云瑶笑容苦涩:“多谢。” 回到马车上,沈慕南见她情绪不佳,破天荒说:“你父亲的事,朝廷前几年也一直在查,这两年虽说不像前几年那般重视,但也未曾间断。” 顿了顿,又说:“若你成为秦王妃,定会重新调查。” 顾云瑶看他一眼:“王爷是在安慰我吗?还是在提醒我尽早兑现承诺?” 沈慕南正想否认,哪种也不是,顾云瑶又说:“其实我也很奇怪,陆川霖明明不喜欢我,即便没有这次的私奔事件,他对我也诸多不满,可他转过头又说不退婚,不仅如此,国公夫人也上门来。” “王爷,依你之见,他们意在何处?” 第三十四章 力查到底 沈慕南本想讽刺顾云瑶两句,但见她疑惑且又真诚,不由得耐心解释。 “国公夫人与宫中云贵妃,是远房表姐妹,而云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国公府自然就是太子一党。” 顾云瑶脑子飞转,认真听他说。 这种事情,这种利害关系,顾家可没人和她说。 沈慕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认真倾听,便说得更仔细。 “太子非嫡非长,但他心思缜密,很有城府。 国公府算是他在军中的势力,他极为看重,因此,陆川霖一出事,他便急匆匆去本王府中替他求情说和。” 顾云瑶点头:“可我的事,与太子有何关系? 若太子看重顾家,但我也说了,我退婚后,让顾晴雯嫁过去,不一样吗?” 沈慕南嗤笑:“如何能一样?你是顾将军的亲生女儿,你们顾家门上挂的将军府,指的是顾将军,可不是什么顾家二老爷。顾晴雯说是顾家的大小姐,自欺欺人罢了。” 顾云瑶暗想,这不是她在祠堂说过的话吗?瞧瞧,人家外人都看得清楚,偏顾家人自己骗自己玩。 “所以,陆川霖自己被美色所迷,但荣国公可不傻,太子更不傻。” 沈慕南一顿,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还有呢?”顾云瑶问。 “没了,要说有,就是你这条退婚之路并不容易,荣国公不会担忘恩负义的名声,太子也不会让陆川霖娶顾晴雯。” 顾云瑶微叹气,当时的海口……夸得有点大了。 沈慕南伸出手:“东西是不是可以给本王了?” 顾云瑶把喷雾拿出来交给他:“按这里,一喷,就出来了,对准口鼻,能醒脑。” 沈慕南在手里把玩:“还有别的效用吗?” “有一种病,会时不时呼吸困难,或是闻到花粉之类,或是受到什么刺激,或是太冷,喷几下也能缓解,但不能根治。” 这就是个哮喘喷雾。 沈慕南垂眸,眼底闪过惊讶。 小小一支,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 到将军府门口,顾云瑶下车,沈慕南笑问:“要不要本王陪你进去,向老夫人说一声?” 顾云瑶可不想找这个麻烦,这尊大神可不能随意用,赶紧拒绝。 沈慕南马车驶离,放下车帘,把玩喷雾半晌,忍不住按顾云瑶说的,轻轻喷一下。 淡香弥漫,有一种特别的清冽。 “秋风,”他吩咐一声,“回望天楼。” 秋风眼睛一亮,觉得拿回银子有望,赶紧调转车头。 掌柜的见他去而复返,赶紧请他上二楼单间,关上房门。 “王爷,您有何吩咐?” “顾将军失踪的事,还在查吗?” “在,但确实消息不多,这两年进展不大。” “重新加大力度,尽可能多的找到消息,无论生死,都要查清楚。” “是。”掌柜的略一顿,“主子,东宫那边现在已经不再查这件事,好像已经认定,顾将军回不来了。” 沈慕南笑意微凉:“他当然不希望顾将军回来。 顾二小姐一个弱女子,嫁到国公府,一切就由国公府掌控。 顾将军人虽不在,但当年的老部下还是念旧情,待来日顾家与国公府联姻,他在军中势力坚固且强大。 太子还能时不时提及旧事,让人以为他不忘旧臣,收买人心这一套,他最是擅长。 若是顾将军回来,可不见得会站在他那一边。” 掌柜的深以为然:“论起军中声望,太子如何能比得过主子您。” 沈慕南没有接话,转移话题道:“那个灵墟道长的消息,查到以后也给本王一份。” “是。” …… 顾云瑶一进府,立即有人禀报老夫人。 老夫人吩咐人去叫她。 顾云瑶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无非就是试探,看她和沈慕南干什么去了。 懒得应付。 “本小姐累了,疲乏得很,你去回老夫人,我休息一会儿就去。” 老夫人一听这话,气得摔了杯子,但眼下又无可奈何。 院门口一个小丫环侧耳听半晌,悄悄退走。 “三小姐,这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刚则过来说的。”丫环禀报顾晴雪。 顾晴雪挑一对不常戴的耳坠子扔过去:“赏给她,让她有消息接着送。” “是。” 顾晴雪咬牙切齿,拿鞭子抽院子里的花草:“贱人,贱人!占着世子不算,还去勾引秦王,她也配!” “顾云瑶,该死,该死!” 丫环看她这样不敢靠近,生怕挨鞭子。 顾晴雪扭头看她:“你躲什么?过来!” “三小姐……” “我问你,找到挑云没有?” “还没,不知道她……” “废物!”顾晴雪抽她一鞭,“去找我母亲,让她给我安排个得力的人手。” “……是。” 顾晴雪正发火,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三小姐,仔细别伤着自个儿。” 顾晴雪回头,见一个女子站在身后,文文弱弱,眉眼却透着精明。 “紫杏?你怎么在这儿?” “三小姐,是二夫人召奴婢回来的,奴婢来伺候三小姐。” 紫杏是二夫人陪嫁庄子上管事嬷嬷的女儿,是二夫人的心腹。 顾晴雪见是她,心头火气消散了些。 “母亲肯把你指派给我,还是顾念着我的。” 紫杏上前,拿过她手里的鞭子,抚着泛红的地方,柔声道:“那是自然,您是二夫人的小女儿,最是疼爱。 只不过爱之深,责之切,才会严厉了些。” 她拉着顾晴雪进屋净手,又抹了药:“小姐金贵,再生气也不能伤着自己个儿。 您若有什么想做的,吩咐奴婢就是。” 顾晴雪抿抿唇,眼中迸出狠意:“顾云瑶太嚣张了,我非得出口气不可!” “好啊,”紫杏点头,“奴婢帮小姐。” 顾晴雪惊喜道:“当真?” “二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您就是奴婢的主子,为主子分忧,是奴婢分内的事。” “紫杏,我最喜欢你了,以前在庄子上,我也最疼你,你记得吗?” “奴婢自然记得。” “好,那我们就好好想个办法,让本小姐好好出一口恶气。” 紫杏目光微闪:“奴婢倒有一个主意。” 第三十五章 见面礼 顾云瑶压根也没想去见老夫人。 坐在院子里一边陪杨氏玩,一边琢磨着时间。 算了算距离老太爷的祭日还有五天,望天楼说两天内就能拿到灵墟道长的消息。 这样的话,她就有三天时间布置,完全来得及。 中午饭送得晚了点,顾云瑶明白,这是老夫人给她压力。 但那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 现在是她们想从她身上得到东西,可不是她求着她们。 吃过饭,顾云瑶哄杨氏午睡,她坐在床头,进混沌戒去查看情况。 让她欣喜的是,这次混沌戒稳定许多,试着拿药品,也从原来只能拿一支,到现在可以拿到三支。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进步,但也算非常不错。 她高高兴兴又去其它地方逛一圈,无意中扫一眼存放啤酒瓶子的地方,微怔一下。 拧眉回想,又仔细看看。 不对。 爷爷之前喝啤酒有个毛病,喝完以后会把啤酒瓶子按颜色排放在一起。 数量多了,远远看上去像摆个图案,还怪好看的。 她给了老夫人一个绿色的啤酒瓶,按说绿色方块应该少了一个,有个小空档,但现在…… 是满的。 顾云瑶心头微跳,不会吧? 这里面还有人,偷喝啤酒?还放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不可能。 难道是……她拿了东西之后,会自动补充? 顾云瑶又惊又喜,为证实这个猜测,迅速去放药品的地方,查看之前拿走的营养液。 这几天用得最多的,就是给杨氏治疗头病的营养液。 因为数量众多,她之前也没有在意过。 一共是十几个抽屉,每个里面是几十盒,每盒十支。 打开常用的那盒,全部抽出,顾云瑶微抽一口气。 果然,满了。 这可真是太妙了! 顾云瑶都想叉腰长笑。 正在高兴,忽然听到杨氏醒了,不知在叫什么,声音还很惊恐。 顾云瑶赶紧退出,睁眼一看,杨氏吓得浑身发抖,但仍旧挡在她身前,手中拿着一根小木棍,正对嘴唇哆嗦着驱赶窗户上爬进来的一条银蛇。 顾云瑶轻轻把她拉过身侧:“娘,别怕,我来。” “不,不行,阿瑶会被咬伤的!” “没事,我会抓蛇,您相信我,我以前学过。” 顾云瑶柔声安慰:“娘还不信阿瑶吗?” 杨氏想了想,点点头:“信阿瑶。” 顾云瑶拿出只手套戴上,让杨氏退后,盯住银蛇,眼底一片冷光。 银蛇不长,但极毒,只要稍稍划破一点,就有可能中毒而亡。 顾云瑶看着竖起上半身,吐着信子的银蛇,丝毫不慌。 正在寻找时机,华嬷嬷从外面进来,看到银蛇吓得面如土色:“二小姐,小心!” 顾云瑶头也不抬:“别过来,没事。” 华嬷嬷紧握着食盒不敢动。 不过片刻,顾云瑶看准时机,快狠准地抓住蛇七寸,这才抬头看华嬷嬷。 “拿坛子老酒来!” “啊?是!” 不多时,华嬷嬷把酒取来,打开塞子,顾云瑶也把蛇处理好,扔进坛子里。 “这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杨氏又怕又喜:“阿瑶好棒。” “娘,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 华嬷嬷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压低嗓音问:“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我的命,”顾云瑶冷笑,“可惜,手段拙劣了点儿。” “嬷嬷有事?” 华嬷嬷回神,把食盒放在桌上:“厨房新做的点心,我记得夫人以前爱吃。” “另外,”华嬷嬷又道,“老奴听说,紫杏来府中了,还被派去三小姐的院子。” “紫杏?”顾云瑶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她是二夫人陪嫁庄子上管事嬷嬷的女儿,她看着文静,实则很有心计,而且颇歹毒。”华嬷嬷解释说,“三小姐性子暴躁,并不难对付,可如果紫杏在她身边,那就不一样了,简直是如虎添翼。” 顾云瑶嗤笑一声:“如虎添翼?顾晴雪也配是老虎?连只病猫都算不上。你说这个紫杏心肠歹毒?” “是的,老奴听说,紫杏的父亲因只有她一个女儿,担心绝后,想要个儿子,所以就纳了一房妾室。 不到几个月,妾室就有了身孕,大夫看过之后,还说是个男胎。 可没过多久,小妾就从小楼上跌下去,据说地板上被抹了油,栏杆也是有人故意弄松的。 小妾这一跌,不但孩子没了,连自己的命都没有保住。” 顾云瑶眉头微蹙,这手段的确狠。 “不仅如此,”华嬷嬷接着说,“她父亲后来又纳过两房小妾,都是在怀上身孕以后,胎儿都成型了才出意外一尸两命。 她父亲知道是她,但又没有证据,就在今年年初,她父亲也死了。” 顾云瑶手轻拍拍酒坛:“要是这么说,二夫人这一步走得的确妙,给顾晴雪安排这么一位,这是恨我不死啊。” “瞧瞧,刚回府,就给我一个见面礼。” 华嬷嬷脸色微变:“小姐的意思是,这蛇……” “此蛇剧毒,但并不长在北方,南方也不是随意能遇见,得是在深山有瘴气的地方才会偶见,所以,此蛇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人为。” 紫杏刚回府,就发生这件事,说是巧合,顾云瑶是不会信的。 她暗自思忖,这个紫杏,可比挑云厉害多了。 “小姐打算怎么办?” 顾云瑶眸光微闪:“她一个做奴婢的,都想着给本小姐这么大的见面礼,本小姐要是不回一个,岂不是太无趣了?” “华嬷嬷,多谢你,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你先回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 顾云瑶把杨氏哄进屋,取出一点驱蛇虫的药粉,洒在屋前屋后。 然后抱上酒坛子出院。 老夫人正在生气,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顾云瑶是怎么搭上秦王的。 莫非,秦王也是为了宝图? 若是这样,那就更说明顾云瑶身上有秘密。 看着那只翡翠般碧绿的瓶子,老夫人重重吐一口气。 恰在此时,小丫环来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快,让她进来。” 顾云瑶抱着酒坛子进屋,老夫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笑道:“云瑶,这是做什么?祖母可是不饮酒的。” “这酒可不一样,这是我专门泡制的药酒,强身健体,还能治病。” 老夫人脸上带笑:“哦?云瑶有心了。这酒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秦王赐给你的那些,是让你母亲治病用的,你可要好好存着,不可乱用。” “不是秦王给的,不信,您过过目?” 顾云瑶浅笑着,掀开酒坛塞子。 第三十六章 再厉害也没用 老夫人被顾云瑶的话激起几分好奇心。 目光下意识往坛子里一掠。 里面被满得满满当当,竟然是一条银蛇! “啊!”老夫人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手中拂珠也落地。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吓人得紧,是故意来吓我的吗!” 老夫人慈善的面孔差点维持不住,脸色都泛白。 “祖母说得哪里话,”顾云瑶心里好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这蛇是毒蛇,入酒却是极佳。 祖母,这蛇来之不易,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抓到的。 我们北方很难见到这种,偏偏在我窗子上就有这么一条,您说这是不是天意? 定是想着用来给祖母补身,我岂能辜负?” 老夫人微讶:“你是说,这蛇是你抓的?” “对,就在窗子上,还差点咬到我呢,不然的话,若想买此蛇,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我可没有钱。” 老夫人脸色阴沉,她已然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这边费力地讨好顾云瑶,哄骗着她尽快说实话,别人却总是添乱,真真是气死她了! “祖母,不知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搬走?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怕,您说今天是条毒蛇,明天还指不定是什么,这万一要是哪天我睡着了无法再醒来,岂不是不能再见到祖母了?” 老夫人眼皮跳了跳:“已经在收拾,晴雯的东西有点多,还没有收拾完。” “大姐东西多,我们东西少,”顾云瑶笑笑,“我和母亲一共也就两个小包袱,好带。” 老夫人压压火气:“我自会催促,你先去吧。” “是。” 顾云瑶转身走了,老夫人觉得忘了点什么,忽然又想起来,她是忘了问顾云瑶,和秦王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又去了哪里。 暗暗压下火气,看到那坛子酒,目光阴沉。 “来人,去叫慧儿来。” 慧儿脸伤了好几道,这两天在休息,也是老夫人做给二夫人看。 慧儿很快进来,老夫人一指那坛酒:“去,给二夫人送去。” “是。” 顾云瑶没立即回院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慧儿抱着坛子出来,奔二夫人的院子里,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她特意到顾晴雪的院子外头,远远看了几眼。 得看看,不然的话,过了今天晚上,就看不到了。 回到院子,杨氏见她回来,总算放心。 到傍晚时分,是慧儿来送的饭。 “哟,慧儿,脸还没好呢,怎么又开始忙?不多歇息几天?” “多谢二小姐体恤,奴婢的伤不碍事,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让奴婢禀报二小姐,今天晚上大小姐那边就收拾完,明天您和夫人就可以搬过去。” “好。” “那明日,奴婢过来帮忙吧?”慧儿的目光在花瓶子上一转。 “不必,本小姐说过了,不用帮忙,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顾云瑶再次拒绝。 慧儿福福身:“那奴婢告退了。” 顾云瑶叫住她:“慧儿,你等一下。” 慧儿不明所以,看着顾云瑶进里屋去,在衣柜里翻找一阵,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来。 这盒子很别致,隐约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反正特别好闻。 “这里面是一点药粉,抹在伤口上,能让伤快速好起来,还不会留疤。 这次你被三妹打,也是为了我,这点药就请你收下。” 慧儿又惊又喜,先不说药怎么样,光是这个盒子,她就很喜欢。 名珍阁也有卖香粉盒子的,这个虽不如名珍阁的,但也非常别致,上面的图案也很漂亮。 “多谢二小姐,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慧儿接过盒子,触及之处微微的凉,还光滑得很。 顾云瑶看着她远去,眉眼笑得弯弯。 “娘,快来吃饭!” 天黑得很快,吃过饭不久,天色就彻底暗下,杨氏早早睡下,顾云瑶打坐冥想,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睁开眼睛。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她戴上猴脸面具,快步出门。 趁着夜色,轻车熟路到顾晴雪的院子外,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在院门口洒了一些。 侧耳听听,没什么动静,悄悄翻墙而入。 顾晴雪喜奢华,院子里花草摆设还不少,一路从花草边洒到树下,又洒到水缸周围。 水缸里种着些观赏莲,这个季节只剩下叶子,已不见了莲花。 顾云瑶摒住呼吸,剩下的药粉分成两份,一份放到廊下。 她轻抬步,无声无息,到窗子底下。 屋里顾晴雪正在说话,听语气十分气恼。 “不吃!本小姐哪还有心情吃?母亲又责骂我,她也不问问,我是为何这样做!” 顾云瑶无声冷笑,果然是她。 随即,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三小姐,您不吃东西怎么行?这可是夫人吩咐田嬷嬷为您做的。 夫人是骂了您,是因为关心您呀,是怕您伤到自个儿。” 顾晴雪迟疑:“当真?” “那还有假?大小姐亦是如此,您和大小姐是亲姐妹,她好了,您不也跟着好? 您是小妹,风雨艰难自是有夫人和大小姐,您只管捡现成的就行,夫人是有多疼您,您还看不出吗?” 顾晴雪被说得心动:“倒也是。大姐姐自小被严格要求,不像我,快活长大。 现在大姐姐名满京城,但人人也知道我三小姐。” “正是这个理儿,可您瞧二小姐,她虽是嫡女,但外面的人,可知道她?” 顾晴雪心情瞬间又好起来,乖乖吃饭。 顾云瑶暗暗惊讶,这个说话的丫环,想必就是华嬷嬷提到的紫杏。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两次好不容易挑拨顾晴雪对顾晴雯不满,这个紫杏几句话就又把顾晴雪的心思拉回去。 顾云瑶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再厉害也没用,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们要怎么过。 她把最后一份药粉洒在窗下和窗台。 离开顾晴雪的院子,顾云瑶快步去马厩。 这个时辰,马夫也睡下,顾云瑶不费吹灰之力,就在马的草料池里加了点其它的料。 做完这些,她才回住处。 暗处的秋风一路跟随,不知顾云瑶这是在干什么。 见她回院子休息,有点摸不着头脑。 又等了半个时辰,顾云瑶也没有再出来的意思,屋子里的灯也灭了。 看来,是真的睡了。 秋风转身准备回王府,去向沈慕南复命。 刚一出院子,还没有离开后宅范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第三十七章 人欢马乍 秋风时不时跃上树梢,脚刚刚落地,就感觉地面有点发颤。 这绝不是错觉。 他拧眉察看四周,手扶刀柄。 这可不像是地动,倒像是…… 念头一闪,眼睛霍然睁大。 我天! 秋风快奔几步,跃上不远处的树梢,眼睁睁看着十几匹马,疯了一样的踏过。 将军府里养的马不少,一是原来顾将军喜欢,二是顾家二爷经常出门做生意,拉个车什么的。 顾晴雪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出城骑马,她爱的那匹小红马就在其中。 秋风这下也不走了,赶紧跟在马群后面。 马群一路狂奔,但这是后宅,不是草场,难免踩踏到其它的东西。 十几匹马同时奔腾,力量惊人。 远处气喘吁吁跑来两个人,身上的衣裳都没有穿好。 “马……马……” 秋风猜测,这应该就是马夫。 他想了想,不能让这两个人坏了好戏。 手指一弹,两枚小石子射出,正中两名车夫的脚踝。 两人“哎哟”一声摔倒。 本来就追不上马群,这下更无望了。 秋风踩过树梢,一路跟着马群,看到它们闯入顾晴雪的院子。 这路线……走得和顾云瑶一样。 秋风暗暗称奇,那个狡诈的女子,究竟用的什么法子? 顾晴雪院中负责看守门口的婆子刚把门插好,正打哈欠,打算进屋睡觉。 刚到屋门口,听到外面声音巨大。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声?” “听着像是马蹄声。” “别瞎说,这个时辰,哪来的马蹄声?” “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院门被撞飞,半块门板腾空而起,打着跟斗落在院中,“啪”一下子落在一口水缸上。 水缸里冒出来的莲花叶子袅袅婷婷,在夜风里正摇曳,被从天而降的门板砸扁,看得两个婆子一阵牙疼。 但这根本不算什么,马匹争先恐后地往院子里挤,到花圃前,低着头打着响鼻,啃吃花草。 两个婆子目瞪口呆,正想叫喊,没抢到花草的马已经冲到树下,水缸边。 水缺被撞翻,里面的莲被踩踏成泥,满院子一片狼藉。 婆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叫不出,眼前情景,实乃生平见所未见。 这响起早惊动了顾晴雪,她刚沐浴完,在镜子前正自我欣赏,紫杏也陪着她,说着恭维的话。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顾晴雪又惊又怕:“怎么了这是?” 紫杏浅笑:“小姐不必担忧,奴婢看看。” 她到窗边,刚要打开窗子看,窗子“哐”一下被撞下半边。 碎木贴着她的额角飞过,顿时划出一道血痕,半边窗户撞着她的肩膀过去,把她撞得后退好几步,后腰磕在桌子边缘。 变故来得太快,不过转瞬之间。 顾晴雪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紫杏就被撞到桌子边了。 她震惊地再看向窗子,她的小红马把马头伸进来,胡拱一气,把窗台上、窗下放着的榻上、小几上的东西都啃了个干净。 顾晴雪简直目瞪口呆,再透过窗子往院子里看,不只她的小红马,十几匹马都在,在院子里拱、跑、踏、挤,疯了一样四处乱窜。 她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尖叫不止,四散奔逃,但又不知往哪里逃,一个个无头苍蝇一般。 “啊!”顾晴雪后知后觉地尖叫,小红马和另外一匹马已经进了屋,对着她伸过脖子来,大板牙就在她脸侧。 顾晴雪从来不知道马也如此吓人,不停往后躲:“来人,来人!救命,救命……” 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可现在人人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救她? 小红马在屋子里乱转,顾晴雪吓得把紫杏推到身前。 “咔嚓”一声。 “啊!”紫杏惨叫。 腿被踩断了。 秋风在屋顶上“嘶”了一口气。 顾晴雪院子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二夫人。 二夫人刚开始还以为顾晴雪又在闹情绪,气得心口都疼。 这两天她都被老夫人训斥好几次,别的不说,当家主母的面子是一点都没了。 这样忍气吞声还不算,自己的女儿还总是添乱。 田嬷嬷好说歹说,她才打算休息。 还没躺下,就听到动静,赶紧让田嬷嬷去看看。 不多时,田嬷嬷惊惶失措地回来,声调都变了。 赶紧去顾晴雪的院子,还没到院门口,就瞧见院子门前乱七八糟,不成样子,院门都飞了。 二夫人心凉了半截:“快,快去叫马夫,还有府兵来。” “可夫人,这是后宅……” “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先把马制住再说。” “是,是。” 不多时,铜锣敲起,火把照亮半个夜空。 老夫人那边已经半躺下,正靠着床头,借着灯光把玩顾云瑶给她的那个绿瓶子。 这东西在灯光下更好看,晶莹剔透的,还能在墙上投下光斑,煞是好看。 就是一直都是冰冰凉凉的。 正在爱不释手地把玩,听到外锣声响,隐约还有喊叫声。 她拧眉问道:“外面怎么了?” 慧儿隔着床幔回答:“老夫人,奴婢也不知,这就出去看看。” 老夫人把瓶子放在盒子里收好,又坐起来,等着消息。 不多时,慧儿快步进来:“回老夫人,是府兵和马夫,去三小姐的院子了。” 老夫人当即沉了脸:“混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岂能让那些人进院?她究竟要干什么?去叫二夫人看看!” “回老夫人,二夫人在那边,是二夫人叫的人。” 老夫人正加恼怒:“真是莫名其妙,阮氏也跟着丢了脑子不成?这大晚上的,真是不让人消停。” “你去看看,把她们叫来。” 慧儿还没出屋,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不知为何,马厩里的马都惊了,现下有好匹正向院子这边来了!” 老夫人一惊:“什么?马都惊了?这是何故?” “还不清楚是何故,哎呀,老夫人,快先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婆子说着,就给她穿上鞋子,拿上外裳。 老夫人脑子都没有转过来,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躲?往哪躲? 还没出屋,就听到外面一阵乱响和尖叫。 马,已经到了。 第三十八章 救马 将军府后宅人欢马乍,顾云瑶却安然入梦。 沈慕南戴着面具,站在树梢,居高临下看着乱糟糟的一边,又看看融入夜色的小破院。 这狡猾的丫头。 不多时,秋风过来禀报。 “回主子,顾三小姐的院子和废墟无异,她吓得够呛,已经昏厥。 她的大丫环还伤了脸、肩膀,腿也断了。 老夫人院子外头有些乱,墙倒了半面,花被啃食,现在吓得不敢出屋。” 秋风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看下面的小破院,后脖子直冒凉气。 外面闹成这样,这位倒是睡得着。 沈慕南哼笑:“这手段,真是让本王……心惊胆颤。” “王爷,咱快走吧。”秋风忍不住提醒。 “为何?”沈慕南疑惑。 “这顾二小姐太邪性了,洒点东西马就疯了,属下担心,再不走……” 沈慕南挑眉:“你担心本王会疯?” 秋风抿唇没有说话。 沈慕南深吸一口气,看着夜空幽幽道:“秋风。” “属下在。” “在这儿数星星吧,直到太阳升起。” 秋风:“……” 今天晚上阴着天,哪来的星星啊! 天近黎明,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最是安眠,顾云瑶破天荒睡个懒觉。 醒到自然醒,见杨氏已经起来,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玩她给的玩具。 看看混沌戒里的钟表,都已经早上九点多,平时这个时候已经吃完早饭。 今天还没动静,可见昨天晚上热闹,老夫人顾上不她。 喜滋滋起床,杨氏跑过来给她穿衣:“阿瑶不多睡会儿?外面在下雨。” “不睡了,我陪娘玩会儿。” 顾云瑶把从混沌戒里拿出来的雨伞打开:“走,去雨里。” 杨氏惊奇地看着那把伞,到雨里听着清脆的响声,欢喜地像个孩子。 母女俩正玩得高兴,华嬷嬷带着食盒来了。 看到雨伞,她也很惊讶,但没有多问。 顾云瑶也没多解释,让她进屋摆饭。 “今天早上各院主子都没有怎么动筷,三小姐现在住在二夫人院中,听说现在还未醒,还有些低热,可见吓得不轻。 方才老奴过来的时候,瞧见大夫进院了,这已经是第二拨。” 华嬷嬷压低声音:“那个紫杏……被马踩断腿,脸上和肩膀也有伤,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老夫人那边的损失倒还好,但也吓得不轻,听说本来想去别处躲躲,不料马先到了,把院子里的花草吃个精光。” “哦,”顾云瑶压住想笑出声的冲动,“这可真是怪了,好端端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这老奴也不知,二夫人正在着人严查,”华嬷嬷道,“对了,三小姐的那匹小红马,以前极受三小姐喜欢,昨天那匹马也在其中。二夫人得知大怒,命人杀掉小红马。” 顾云瑶一愣:“杀掉?” “是,说它背主。” 顾云瑶差点气笑:“好,我知道了。” 华嬷嬷看一眼杨氏,神色担忧:“小姐,夫人她……” “没什么,母亲这是心病,等父亲回来,自然会好。 再说,不管母亲什么样,只要在我身边,我就高兴。” 华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告退离去。 要杀马?顾云瑶微拧眉,这可不是她的初衷。 匆匆吃过早饭,让杨氏打着伞自己玩,顾云瑶去马厩。 马匹已经被带回,经过昨天晚上的折腾,马也都有些疲倦,没什么精神。 顾晴雪的小红马,在马群挺显眼,一是因为还小,二是毛色如重枣,光滑水亮,的确是匹好马。 马夫也挨了板子,正恨恨磨刀。 “他娘的,好好的发疯,害得老子也被打,一群畜牲,没事还得给老子找点事!” “尤其是你!”刀尖一指小红马,“现在被你主子厌弃,现在就宰了你,拖出去吃肉!他娘的,死了也得让我过过嘴瘾。” 小红马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地。 刀光闪闪,眼看就要被杀。 “住手!” 马夫也吓得一哆嗦,扭头看,见顾云瑶大步走来。 马夫心里暗暗翻个白眼,脸上也不太恭敬:“二小姐,您怎么屈尊降贵,到这里来了?小的受了伤,无法行礼。” 顾云瑶哼笑:“你还知道屈尊降贵这个词呢?受了伤不能行礼?能磕头就行了。” 她脚尖一踢,正中马夫膝盖,马夫完全没有防备,双腿一软就跪下。 顾云瑶记得,这个马夫是苏嬷嬷的远房亲戚,别看只是个养马的,平时可没少帮着欺负她们母女。 “二小姐,你……” “你什么你?”顾云瑶捡起刀,抵在他眉头,“再说一个字试试。” 马夫吞一口唾沫,不敢吭声。 顾云瑶到小红马近前,拍拍它的脖子。 “抱歉,”她小声嘀咕,“没想连累你,放心,我会救下你的。” 小红马大眼睛眨呀眨,似是听懂了她的话。 她刚要转身,小红马头蹭了蹭她。 马夫在一旁惊讶,这马别看小,性子很烈,当初三小姐也是请了驯马高手才降服。 怎么现在倒主动向二小姐示好了? 顾云瑶也忍不住笑:“干什么?感谢我?” 转念一想,她以后要经常出门,有匹马也不错。 “行,带你走。” 顾云瑶解开马绳,拉着小红马要走。 “二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这马……” “本小姐昨天晚上梦到战神金身,提醒我救这马一命,如若今天见了血光,别说你,整个马厩都要被马神踏为平地!” 她神色严肃,眼神沉凉,马夫想起昨天晚上马群发狂的情景,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一迟愣的功夫,顾云瑶已经把马牵走了。 出府骑上马,顾云瑶神清气爽,细雨如丝,策马上街,心情畅快。 一路到秦王府的路口,往里一看,路上静悄悄,秦王府门前也不似那天热闹,两座石狮子倒显得有点落寞。 顾云瑶翻身下马,牵着小红马往里走,想起那天百姓们说的,皇帝为了让秦王好好养病,不许旁人打扰,但凡到这里的,都要下马下轿。 这皇帝老子的疼爱,可真沉重。 到王府门前,门上家丁见到她,倒也算客气。 “顾小姐,您有事?” 顾云瑶点头,一脸郑重:“麻烦禀报王爷,就说我有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他。” 第三十九章 战神真身 秋风正挂着两个黑眼圈,语气低沉地和春泥说昨天晚上的事。 见门上家丁匆匆赶来,便问道:“何事?” “回您的话,顾家小姐来了,要求见王爷。” 秋风顿时紧绷:“她来干什么?可说什么事?” “没说,只说有天大的好事,要禀报王爷。” 春泥正要说话,秋风一把按住他手臂,问道:“她是怎么来的?” “骑马,”家丁想了想,“一匹小红马。” 秋风眼睛豁然睁大:“我去看看!” 到门外一看,果然是顾云瑶,正和一匹小红马打得火热。 秋风一眼认出,昨天晚上的马群里,这匹小红马就在,跑得那叫一个欢实。 他眯眯眼睛,一边盯着马,一边盯着顾云瑶。 “顾小姐求见王爷,有何事?” 顾云瑶偏头看看他:“这不可能和你说,我得见到王爷才能说。” 秋风哼道:“我是王爷身边的大侍卫。” “大侍卫?小侍卫也不行,”顾云瑶也哼一声,“你能做得了王爷的主?” 秋风怒目。 春泥快步从里面出来:“顾小姐,我家王爷今天身体不好,请您随我来,等王爷吃过药,就会见您。” 顾云瑶诧异:“又身体不好?” “正是。” “我的马……” “您放心,”春泥吩咐家丁妥善照顾,引着顾云瑶往里走。 顾云瑶边走边问:“有什么人来过,又气着你家王爷了?” “并没有,”春泥清清嗓子。 那就怪了,这个戏精又在作什么? 她偏头看看身侧神色古怪的秋风,浅浅笑道:“秋风大侍卫,本小姐见你眼下发黑,眼神不好,应该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哦,对了,可千万记住,要找个好点的大夫,别找庸医。” 她的语气着重在“庸医”两个字上落了落。 秋风一怔,又哼道:“那是,还不能找瞎扎针的庸医,否则会扎瞎。” 顾云瑶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秋风大侍卫,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什么?” “有个词儿,比方说穷亲戚上门,来讨要东西,或者占便宜,是叫什么来着?” 秋风紧绷的心放下,原来是这,还以为是什么高深的问题。 他声音洪亮:“打秋风。” “哦,对对。” 春泥:“……” 沈慕南站屋里窗口,重重叹一口气。 “王爷,顾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 顾云瑶进屋,看到沈慕南坐在窗下榻上,一手支着腮,一手捂着胸口,眉心微蹙。 真像一个病美人。 “王爷。”顾云瑶客气询问,“听说王爷身体不好,不知可好些了?” 沈慕南眉心皱得更紧了些:“顾小姐看呢?本王像好些了吗?” 顾云瑶:“……不知王爷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晚上,被吓着了,”沈慕南叹口气,“到现在心还慌。” 顾云瑶好奇:“王爷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吓着?” “嗯,本王梦到一个巫医,会古怪的法术,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能让人和动物都陷入疯狂,横冲直撞,见什么都想吃。” 顾云瑶摸摸鼻子,沈慕南眼中闪过几分笑意:“顾小姐来找本王,要告诉本王什么好事?” “咳,是这样的,”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昨天晚上也做了个梦,梦到战神真身,说让我救下一匹小红马,交给一个信任的人暂养。” 沈慕南差点被茶水呛住:“战神真身?” “对,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袢甲绦,手使一把鬼头刀,刀宽背厚刃儿飞薄,杀人不见血光豪。 紫微微、蓝洼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屋子里一片沉默。 顾云瑶暗自奇怪,怎么没反应? “王爷?” 沈慕南缓缓回神:“所以,顾小姐的意思是,想让本王替你养马?” 顾云瑶正色道:“非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哪敢对王爷提什么要求,这是战神的意思。” 沈慕南手托着腮,嘴角翘了翘:“战神跟你说的?那他有没有说,给本王什么好处?” “这是战神的托付,于万千人中选中王爷。” “所以呢?应该本王感恩戴德谢谢他选中我?” “这倒也不必,”顾云瑶看着他黑沉沉的眼,深知这男人不好糊弄,又拿出一个深棕色红酒瓶,“王爷暂时养一下小红马,等我方便的时候,自会带走,这算是谢礼。” 沈慕南垂眸看着酒瓶,心头讶然。 “养也不是不行,本王这里有万兽园,马也有不下百匹,不过,本王还有一个小要求。” “王爷请说。” “本王上次见顾小姐诗才了得,不知可会丹青?” 顾云瑶暗笑:巧了不是? “略会皮毛。” “那好,有劳顾小姐画一幅战神像,本王也好时时观摩,”沈慕南语气满是遗憾,“实不相瞒,本王身体不佳,最是敬仰战神,想求他保佑,能让本王尽早康复。” 顾云瑶觉得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好吧,那我回去……” “春泥,准备笔墨。” 顾云瑶诧异:“现在?” “敬畏神明的事,越早越好,顾小姐尽快画好,本王也好尽快安排人手接管你的马。” 言外之外,不给画还不给养了。 真小气。 “好,”顾云瑶微微抿唇。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笔墨备好,顾云瑶提笔作画。 沈慕南坐在榻上没动,偏头看着她。 窗外雨声沥沥,最边上的半扇窗子开着,一丝凉风从外面吹进来,拂动顾云瑶的发丝。 她的发式梳得极简单,一头青丝如云似绸,也没有任何首饰,反而美到极致。 一缕发拂在她腮边,似乎有些痒,她手指一勾拂过,嘴角飞快掠过笑意。 沈慕南微恍的心神迅速回归:嗯?她笑什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云瑶就放下笔:“王爷,我画好了。” “这么快?”沈慕南惊讶。 他以前也让人画过画像,没两个时辰底稿都画不成。 她这么快?画的什么? “王爷有所不知,我的丹青与别人不同,就在一个快字,虽然快,但极传神。” 顾云瑶一边说,一边把画好的画提起来。 第四十章 看这画像几分像从前 沈慕南漂亮的眸子眯起,看向顾云瑶手中的画。 她画的很小,就像书般大小,画中人骑在马上,穿一身金甲,手里提着一把鬼头刀,刀柄上还系着红绸,随风飘摆。 此人长得……圆头大脸,浓毛如刷子,一双环眼圆睁,狮子鼻阔口,络腮胡子钢针,根根分明。 不仅如此,还腰粗,腿短,脚出奇得小。 沈慕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这是……战神?” 顾云瑶忍住笑:这是你张飞张三爷。 “是啊,王爷,看,威不威风?我特意画得小一些,方便您随身携带。 战神所向披靡,身材魁梧壮硕,您要是天天对着他祈求,定能身强体健。” 沈慕南喉咙滚了滚,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笑。 呵。 顾云瑶眨眨眼:“王爷,可以了吗?” 沈慕南微微闭眼,不想看她狡黠的笑,摆摆手,让春泥把她送出府,把马牵回来照料。 顾云瑶兴冲冲告退,一个红酒瓶子换秦王给她养马,不亏。 沈慕南手指尖捏着那幅画,就这?还随身携带? 秋风凑过来看,看几眼,死死抿住嘴唇。 沈慕南扫他一眼:“想笑就笑。” “噗……”秋风笑出声,手指着画中人的脚,“王爷,太好笑了,这脚这么点儿,靴尖儿还这么小,笑死了……” 沈慕南目光凉凉:“你觉得她画得这战神像如何?” 秋风抹抹笑出来的泪:“回王爷,这画得和您差太多了,属下在边关时见过百姓们挂的战神像,虽然和您也不是特别像,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他目光一转,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红酒瓶,眼睛放光:“不过,这个瓶子倒是不错。” 沈慕南气闷地把画像放在一边:“怎么说?” “王爷有所不知,名珍阁前两日刚卖了几只琉璃多彩瓶,每只要价五千两。依属下看,这只瓶子是琥珀多彩瓶,怎么也得值……” 秋风语气一顿:“五千三百两。” 三百两……那天在望天楼,他垫付三百两,还没还他呢! 沈慕南完全没明白他的暗示,指尖抚着瓶子:“去,把小郡王叫来。” “……是。” 此时雨已经停了。 顾云瑶随春泥出王府,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一道身影穿过月亮门,往前厅方向去。 好眼熟。 春泥问:“顾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顾云瑶收回目光。 她一共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能到这里来的几乎没有,会是谁呢? 到府门外,春泥牵上小红马:“小姐放心,王府有好几个马夫,都是养马驯马的好手,草料也是精心准备,必不会亏待您的马。” 顾云瑶很满意:“春泥大侍卫,有劳有劳。” “顾小姐,叫我春泥就好。” 顾云瑶:“??秋风大侍卫……” 春泥脸上微烫:“我和秋风,都是王爷的贴身侍卫。” 顾云瑶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大侍卫”不是特殊称谓,而是秋风自己加的。 她呵呵笑两声,告辞离去。 街上人不多,空气清新,顾云瑶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回走。 走到半路,闻到一股淡淡香气,抬头看,又走到红袖添香楼。 听说这里香料名贵,而且品种众多,顾云瑶记得那天国公夫人就是买了许多香料,给陆川霖去身上的臭气。 想到陆川霖,顾云瑶又有点头痛,这亲事还得要赶紧退。 一路走到望天楼,小伙计迎上来问:“顾小姐,您是来询问消息的吗?” “你还记得我?” “这是自然,来过的贵客小的都记得,”小伙计眉眼带笑,“请您稍候,掌柜的出门去了,您的消息在掌柜的手中。” “好。” “那您随小人来,在此休息片刻,小人给您上茶。” 顾云瑶在窗边坐下,慢慢品茶,这里类似休息区,倒也惬意。 一边喝茶,她一边往外看,目光无意中掠到街口,看到一人戴着斗笠,披着斗篷,腰侧一把剑,若隐若现。 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那天晚上,要和她抢杀虞青白的黑衣人! 然而不过一瞬,那人身形极快,很快消失不见。 顾云瑶心口微跳,这人竟然又出现了,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思索,身后有人叫她:“顾小姐?” 顾云瑶回神,见掌柜的笑吟吟地看着她。 “掌柜的,我来问问,可有消息了?” “有,本想命人去府上送个信,但又怕不方便,因此在等小姐来。” 顾云瑶点头:“掌柜的有心。” “您稍等。” 掌柜的取出个小布包,双手递给她:“这是灵墟道人的全部资料。” “多谢。”顾云瑶接过,“掌柜的这次帮了我的忙,以后若有生意,定会再来打扰。” “欢迎顾小姐随时光顾。” 顾云瑶不再多留,把小布包收好,回将军府。 掌柜的目送她走远,回到二楼。 方才去王府送消息,接到一个新任务。 他打开一张画像,这是刚才在王府复画的。 画中人穿着盔甲,手中握着鬼头刀,黑头黑脸,豹头环眼,一副黑钢髯,如针似铁线。 主子让他查,这个人的身份来历。 看此人威武,又是个武将,按说有名的武将他都认识,可这位……怎么如此陌生? 顾云瑶带着灵墟道人的资料回到将军府。 杨氏还在院子里玩伞,见她回来,十分高兴。 顾云瑶进屋正想拿出资料好好看,田嬷嬷又来了。 这是一直派人盯着,知道她回府了,一刻也不等就来找。 “二小姐,二夫人有事想问您,请吧。” “她有事想问我,就让她来,我没空去见她,”顾云瑶拒绝。 “二小姐,老奴想问您……” “是你想问,还是她想问?”顾云瑶打断她,“她想问,让她来,若是你想问,就干脆别说,本小姐没心情回答你一个老奴的质问。” 田嬷嬷气得脸色铁青:“二小姐,您带走三小姐的马,有此事吧?难道就不该给个交代吗?” “给交代?什么交代?” 顾云瑶疑惑:“谁看到本小姐带走了?” “你……马厩里的马夫看见了!二小姐莫非还想装糊涂不成?” 第四十一章 装神弄鬼 顾云瑶站起身。 田嬷嬷不禁后退一步。 也说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心时生出一种对顾云瑶的惧意。 “本来本小姐不想这事,毕竟本小姐一向低调,不想做件好事还四处嚷,既然你提起此事,那就说道说道。” “走。”她转身往外走。 田嬷嬷赶紧跟上。 杨氏有些紧张,顾云瑶安慰几句:“娘,你等我一会儿,等我回来,咱们就搬院子。” 杨氏点点头。 田嬷嬷无声翻个白眼。 “二小姐,二夫人在院中。” “你去叫她,本小姐要去老夫人那里。”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想来就拉倒。” 老夫人今天就没起,靠着床头闭着眼睛,还是觉得头疼。 慧儿在一旁伺候着汤水,低声安慰。 “院子里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依奴婢看,那些花草也该换批新的,换些更有生机的。” “阮氏不是去查了,闹那么大阵仗,可曾查出什么?” “回老夫人,还没有。” 老夫人重重出一口气,正想说话,外面婆子来报,说顾云瑶求见。 老夫人微蹙眉,心烦得很,平时还能装出几分慈爱,现在实在没心情。 婆子又说:“二小姐说,她所说之事极为重要。” 老夫人一怔:“让她进来。” 顾云瑶进屋,见老夫人气色不好的模样,忍住想笑的冲动。 “祖母,您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老夫人打量着她,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明亮,心头一阵刺痛。 这个孙女,自打这次出事以后,好像哪哪都不一样了。 不仅不再结巴,说话还跟刀子一样,原来懦弱胆小,现在…… 不提也罢。 “昨天晚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看你倒是睡得好。” 顾云瑶故作惊讶:“我昨天一直没有出门,早上起来也在院子里,是后来才得知。 刚才田嬷嬷还去质问我,我这才来找祖母。” “质问你?何事?” 顾云瑶叹气说:“二夫人命马夫杀掉那匹小红马,说它背主,我把它救下,放生了。” 老夫人先是惊讶于二夫人要杀马,二是惊讶顾云瑶把马救了,还说得如此轻松。 “你……她要杀马?那是雪儿的马,她若要杀,也……你救了?” 老夫人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 “祖母,我并非有意与二夫人作对,而是为了您。” “为我?” “正是,”顾云瑶一本正经,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就说过,大难不死,乃是有仙人相助。 我昨天晚上还不困,却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着,梦到一个金甲神人。” “他对我说,咱们将军府有鬼,还要有血光之灾,先给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一些警告,若是知错能改,自是好说,可若是心存歹毒,再见到血,那势必就会有一场大祸。” “祖母,醒来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得知昨天夜里三妹妹院子里惊马之后,才恍然大悟。 听说您这里也出点小问题,本想来探望,但又听说二夫人要杀马,顿时想到神人的话,怕万一见了血光……” 她后面的话没说,老夫人脸色变幻不定。 心头惊骇,不知顾云瑶所说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顾云瑶现在口齿清楚是事实,至于心思不正……她猛然想到那条银蛇。 老夫人心里其实门儿清,那条银蛇,与顾晴雪脱不了干系。 怎么那么巧,白天有蛇,晚上马就惊了,还偏去顾晴雪的院子。 不对,马还来她的院子了。 老夫人想到这几日诓骗顾云瑶的事,呼吸微窒,这世上,当真有神人? 此时,老夫人也经完全不在意什么小红马了。 顾云瑶眼底闪过笑意,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窗外脚步声响,二夫人赶到。 一同前来的,还有顾晴雯。 “母亲,”二夫人上前几步,“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儿媳担忧得紧。” “听说你要杀马?”老夫人开门见山。 二夫人看一眼顾云瑶,勉强挤出个笑:“是,那匹马是雪儿的,一向爱护,对它无比上心,可畜牲就是畜牲,一转眼就反过来欺负主子。这样的马,就该杀!” 顾云瑶不动声色,似完全不懂她指桑骂槐。 老夫人怒道:“胡说!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说好好反思,究竟是为何,却还要喊打喊杀。 一匹马而已,错在马吗?错的是人。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这点道理没弄明白吗?” “母亲……”二夫人错愕。 “我问你,昨天给你的蛇酒,你可喝明白了?” 二夫人脸色难看,她哪敢喝?没吓死就算不错了。 顾晴雯眼角余光注视顾云瑶,心头涌起浓浓疑惑。 顾云瑶究竟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让老夫人如此生气,还说出这种话。 这个蠢笨的结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祖母,您别生气,”顾晴雯上前安抚,“母亲也是为三妹担忧,三妹至今未醒,紫杏还断了腿,昨天晚上的情况,实在骇人。 祖母,您说得对,马错是小,关键在人。 好好的马,都是咱家养熟了的,怎么会突然发狂?还一起发狂,简直闻所未闻。 若说没有人搞鬼,孙女是不信的。” 她边说边端起桌上的汤碗:“祖母,您是咱家的主心骨,可得快点好起来,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啊。” 老夫人心思微动:“雯儿,你是说,此事是人为?” 顾晴雯讶然:“不然呢?莫非还有鬼不成?若有鬼,也是有人装神弄鬼。” 老夫人扫一眼顾云瑶。 顾云瑶八风不动,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顾云瑶浅笑:“是也好,不是也罢,祖母和大姐都说了,罪不在马,那马也就没有必要再杀。 二夫人,畜牲也有心,狗都不嫌主子又穷又丑还诡计多端,您就别怪马了。” “你……把马弄哪去了?”二夫人问。 “放生了,那马也是养熟了的,也懂是不是真的要杀它,我一放开它,它飞快地跑了。” 二夫人:“……” 顾晴雯淡淡道:“马跑了不要紧,作鬼的人跑不了就行。” 第四十二章 让她们狗咬狗 顾云瑶丝毫不惧顾晴雯。 顾晴雯的确比顾晴雪聪明得多,但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也是枉然。 “祖母,大姐姐身负才女之名,不像我,读书少,见识也少。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说是有人装神弄鬼,不如就找个法师道长什么的,来捉一捉?有鬼抓鬼,没鬼抓人。” 老夫人拧眉,这话听得极为别扭,但又不好反驳。 二夫人垂眸,心头不甘,过几日灵墟道长就到了,到时候还要请进府来作法,她还想着顾云瑶一定不乐意,说不定还会反对,现在,顾云瑶反而主动提出。 怎么一切都和预想的不同? 顾晴雯也怔了一下:“祖母,祖父的祭日快到了,灵墟道长也会来,他一向有些神通,不如等他来了再说?” 老夫人略颔首:“也好。” 顾云瑶起身道:“祖母,若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母亲自己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我怕她累着。” 她转头又看向顾晴雯:“你的东西都搬完了吧?那我们今日就搬进去。” 二夫人咬着后槽牙,顾晴雯微勾唇:“还有些小杂物,既然二妹这么着急,那我就不要了,回头我再送些物件给你,可别嫌弃。” “送物件就不用了,当年你搬进去的时候什么样,还原成什么样就行。 我们自己的院子,失而复得,自然是欢喜。” “你……”二夫人有些忍不住。 顾晴雯拉住她,笑容不改:“好,就依二妹。” 慧儿上前,给老夫人热药。 顾晴雯轻吸一口气,目光微闪。 顾云瑶似是没有察觉,大摇大摆离去。 她没走远,绕到花树后,静静等待。 不多时,二夫人和顾晴雯也出来。 “这个小贱人,真是得寸进尺!瞧瞧她那张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将军府是她做主!” 顾晴雯低声劝道:“母亲别急,先让她张狂,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二夫人目光阴沉:“马怎么会突然都惊了?我是不信这世上有鬼,八成就是她搞的鬼。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母亲,您不觉得,二妹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不是,自从这次回来,处处作对,还事事占上风,”二夫人咬牙,“早知如此,当初……” 顾晴雯摆摆手,指指门里。 脚步声响,慧儿从里面出来。 “二夫人,大小姐。” 顾晴雯浅笑:“慧儿,祖母的情况如何?” “老夫人昨晚受了惊吓,今天早膳也没吃。” “那你可要细心照顾,祖母年纪大了,要好好休养才是。” “是,大小姐,奴婢会的。” 顾晴雯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你用的什么香粉?怪好闻的。” 慧儿垂眸道:“奴婢哪有什么香粉?是老夫人赐的香囊,奴婢磨了干花配在一起而已。” 顾晴雯盯她半晌,递块碎银给她:“你辛苦了。” “奴婢应尽的本分,多谢大小姐。” 慧儿告退,顾晴雯和二夫人慢步离开。 “怎么?你觉得慧儿……”二夫人轻声问。 “她身上有股香气,虽然极淡,但我闻得到,三妹的院子里,就有这种味道,八成与惊马有关,”顾晴雯语气微凉,“母亲,我们要多加提防了。” 二夫人微惊:“你是说慧儿?她怎么敢……莫非是老夫人?” 顾晴雯摇头:“还不知道,看看再说,别打草惊蛇。母亲,灵墟道长快到了吗?” “就这两天了。” “好。” 她们母女走远,顾云瑶从花树后绕出来。 慧儿身上的香气,和她给的那个香盒有关,当初给的时候,顾云瑶就确定,顾晴雯心思缜密,一定能闻得出。 而慧儿是不会承认,要过顾云瑶的东西。 顾晴雯越是谨慎多疑,就越会觉得慧儿有问题。 慧儿是老夫人的人,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顾云瑶心情愉悦,快步回小院。 杨氏已经收拾好小包袱,顾云瑶把藏在桌子底下的东西挖出来,抱上花瓶,一起离开小破院。 入住原来的院子,出奇的顺利。 顾晴雯搬东西搬得很彻底,没有使任何绊子。 “阿瑶,这是……这是家,是家!” 杨氏兴奋地叫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跑到花树下,手扶树干:“这是我的树,我的花!” 顾云瑶心头泛酸:“对,您的树,您的花,您的院子,都回来了,好好住吧。” 四处看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她总觉得,顾晴雯太痛快了些。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了她们不成? 这院子里也有小厨房,这下省了不少事,顾云瑶自己就能开火做饭。 正在四处看,慧儿来了。 “二小姐,老夫人让奴婢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云瑶不自然地瞧一眼半掩在花瓶后的小包袱:“没有,你先回去吧。中午也不用来送饭,我和母亲自己吃。” “可是……” “走吧!” 慧儿飞快看看那个半掩半露的袍,匆匆回去报信。 顾云瑶狡黠一笑。 下午没有人来打扰,顾云瑶拿出灵墟道长的资料,仔细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叹为观止。 这么多的把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拿哪个好。 纸包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上面还有一个“才”字。 转眼夜幕低垂,杨氏吃过饭,去屋后面玩,顾云瑶在前面院子,拿出匕首来擦拭。 忽然,风过掠过一道疾风。 “谁?” 秋风从树梢跳下。 “哟,秋风大侍卫,怎么着?来打秋风啊!” 秋风鼓着腮帮子,圆脸鼓得更圆:“当然不是,我是来送信的。” “送什么信?” 秋风把一只小竹筒交给她:“你看好了啊,这竹筒可是封好的,我可没有偷看。” “你家王爷给我的?” 秋风短促笑一声:“当然不是,是望天楼送到王府的。 他们怕给你送消息你不方便,那天我家王爷与你一同去的,就送到王府了。” 原来如此。 顾云瑶翻着竹筒来回看看,果然,前后都是封好的,打着火漆。 顾云瑶眼珠转转:“秋风大侍卫,劳烦你为我送一趟信。我该怎么答谢你?” 秋风抬抬下巴:“不用报答……” 转念一想上回的三百两,又清清嗓子说:“三……”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钱,”顾云瑶打断他,“但我有一个能让人功力大涨的法子。” 秋风把要钱的话噎回去,哼道:“本大侍卫在秦王府,甚至所有王府侍卫中,实力都是首屈一指,用不着!” 他说罢,纵身一跃,融入夜色。 顾云瑶迈小步进屋,自言自语:“我只是客气一下罢了,这么好的法子,谁会舍得告诉别人?不但能涨功力,还能长智慧,变聪明呢!” 窗外树梢上的秋风,眯着眼睛,看着她从床底下取出一样东西。 第四十三章 想死,还是想活 顾云瑶借着床的遮挡,从混沌戒中取出一条兔毛小披肩,还有一罐以前整蛊老师用红油辣椒水。 秋风看着她把脸埋一条毛茸茸的围脖里,用力吸几口,然后把围脖系在脖子上,还拿出个小罐子,又用力吸几口。 随后,她把小罐子放回床下,戴着小围脖去找杨氏。 秋风看看左右没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拿出小罐子打开看看,一股子辛辣的味道。 辣椒? 他满心疑惑,把东西又放回原处。 趁着夜色,飞快离开。 夜色深浓,杨氏熟睡,顾云瑶在屋子周围洒一圈驱虫的药粉,轻车熟路,从后门出府。 她对京城并不熟悉,但之前去秦王府时,回来的时候都刻意记过路线和一些有名的铺子。 巧的是,这回要去的地方,就在红袖添香楼附近。 此时,一处幽静小院中,灵墟道长脱去外裳,手执酒壶,正在躺椅上饮酒。 手边放着一柄桃木剑,刚练完剑,过了一把大侠的瘾。 一边喝酒,一边念诗:“忽见天上一火链,莫非玉帝想抽烟?” 吞一口酒,回想半天前几日下雨打闪的情景,又憋出两句:“如果不是想抽烟,怎么又是一火链?” “妙哉!大诗才!” 灵墟道长大笑几声:“仗剑天涯,文武双全!” 话音未了,身下的躺椅突然“咔嚓”一声,他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 挣扎着要起,目光掠过院墙,发现墙上倒立着一个人! 他一激凌,酒醒了大半。 揉揉眼睛再看,那人跳下院墙,飘落到院中。 哦,不是倒立,是他看反了。 赶紧爬起来,抓着桃木剑,大声喝道:“呔!什么人?无耻鼠辈,竟然敢擅闯本座住处?” 那人根本不理他,走到院门口,打开院门。 院门打开,门外一人手提着一盏灯笼。 昏暗的光线里,那人眉眼清冷,眸色漆黑如夜,一身玄色织金蟒袍,衬出颀长玉立的身姿,夜风拂过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灵墟道长后面的话都卡在嗓子里,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他说不出话。 春泥接过沈慕南手中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沈慕南慢步到他近前,缓缓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 顾云瑶知道红袖添香楼的位置,但这个小院有点隐秘,找起来还是费了点功夫。 刀尖抵住院门,没想到还没用力,院门就开了。 她侧耳听听,没什么异常,慢步进去,反手关上门。 小院子不大,胜在幽静,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一人站在树下,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僵硬地杵着。 顾云瑶疑惑,据资料上写,灵墟道长原本是个落第的书生,苦读好多年都考不中,家里老父只是个乡村郎中,再没钱供他读书,他又迷上练武,和村里的一个猎户学过几招。 后来就自诩文武双全,想仗剑天涯,闯出大学士的名头。 顾云瑶以为,这家伙这么能装,至少得是仙风道骨,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才对。 怎么瞧着…… 她一迟愣,灵墟道长转过身,手执桃木剑:“呔!何人胆敢擅闯本座住所?” 顾云瑶提刀上前,从暗影中走出:“道长,本小姐要和你谈笔交易。” 灵墟道长打量她,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你是何人?本座只为人免灾祈福,不做生意。” “道长,”顾云瑶轻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这桩生意,做与不做,由不得你。” 她慢步到树下石凳前坐下,双刀放在桌子上,指指对面的座位:“坐。” 灵墟道长坐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贵人多忘事,这句话不适合道长,因为你实在不算什么贵人,”顾云瑶似笑非笑,“应该说作孽多了,有点记不清了?” 灵墟道长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我姓顾,顾云瑶的顾,顾将军嫡女,记起来了吗?” 灵墟道长一下子又站起,盯着顾云瑶半晌:“你……是你!你怎么……” “怎么不结巴了?怎么敢和你说话了?还是别的什么?这都不重要,”顾云瑶声音平静,“本小姐今天晚上来,不是回答你的疑问的。” “坐下说,仰着脖子太累。” 灵墟道长喉咙滚了滚,惊疑不定地坐下。 “长话短说,过两日阮氏母女要请你入府,她们跟你说了什么,我要知道,到时候按我说的去做。” 她的语气笃定,不容质疑,灵墟道长呼吸急促:“凭什么?” “凭什么?”顾云瑶短促笑一声,“那我得好好想想。” 她手指轻叩石桌:“是凭你在上清观时,以能助人求子之名,迷昏女子对其不轨的事? 还是凭你把普通花纹石当成开光神石,高价卖给江南知府的老母亲? 或者凭你在二熊山当过军师,曾助他们劫过七支商队,斩杀过十二条人命? 还是……” 顾云瑶把一样东西拍在他面前:“凭这个?” 一块玉佩,成色不错,镂空花纹中间有一个“才”字。 灵墟道长像被踩了尾巴,立即弹跳起来:“这……这是……” 这是他的私生子出生时,他特意挑的一块玉,请人雕刻的。 “道长觉得,凭这些够了吗?” 灵墟道长十指紧握成拳,几乎捏碎指骨。 他能不同意吗?他没得选。 在顾云瑶来之间,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恰在此时,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顾云瑶立时警惕,消息上说,灵墟道长今天抵京,可没说还有别人陪同。 出来的人穿着道袍,头发束起,用木簪别住。 灵墟道长声音艰涩:“这是……是我的道童。” “道童?”顾云瑶眯着眼睛打量,“为何你的道童比你还高?” 灵墟道长:“……” 道童沉声说:“我自幼长得高,爹娘给的。” 顾云瑶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总觉得这个道童,有点气场啊。 本来谈得好好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气氛都乱了。 道童拿起那块玉佩:“道长,我看不如就答应了吧!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有那么多把柄在这位女施主手上,你若不同意,她不会放过你的。” 顾云瑶:“??” 你不会云就不要瞎云。 第四十四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灵墟道长欲哭无泪,看着玉佩,想着顾云瑶的话,还有站在身边的这位大杀神。 “好,我答应。” 顾云瑶摸摸鼻子,好顺利。 还以为这家伙怎么也得挣扎一下,讨价还价。 “口说无凭,”顾云瑶放一颗麦丽素在石桌上,“吃了它。” 灵墟道长脸色苍白,抿唇拒绝:“我……” 道童看看他:“吃吧,你不吃,她会强行掐着你的脖子让你吃,早晚都是吃。” 灵墟道长:“……” 顾云瑶:“……” 灵墟道长又问:“那我按你说的办妥之后,能给我解药吗?” 顾云瑶略一思索:“当然。” 当然不给。 灵墟道长拿起麦丽素,都快哭了,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只能咬牙跺脚,认命地一口把麦丽素吞下去。 咳……没毒死,差点噎死。 顾云瑶扫一眼道童,暗自思忖着,虽然不想伤及无辜,但这个道童也都听见看见,万一泄露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她指指道童:“你,伸出手。” 道童指指鼻尖:“我?” “对,你。” “为何?” 顾云瑶轻笑:“你说为何?你家师父都吞毒了,你觉得呢?” “你要杀我?”道童惊疑,“我方才可一直帮着你说话。” “少废话,快点!”顾云瑶想起这道童说的那几句话就来气。 这道童嘴毒的,跟那个腹黑的沈慕南不相上下。 道童把手伸过去,顾云瑶指尖冷光一闪,一根银针在他指尖一刺。 “我刺中了你的生死穴,记住,别多嘴,事成之后,我自然会为你解开。” “如果不解呢?”道童看着手上的血珠问。 “不解,那你就等着筋脉尽断而亡!” 道童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紧张。 “好了,”顾云瑶起身提刀,“本小姐该说的都说了。” 灵墟道长忍不住解释:“顾二小姐,当年我……说你不祥,也是出于无奈,是二夫人逼迫于我……” 顾云瑶偏头看他,嘴角慢条斯理地扯出个笑意来:“本小姐从不信命,命这东西,就和刀一样,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作数。”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倒是相信天理轮回,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灵墟道长:“……”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你那些道歉,没用。”顾云瑶手中刀光闪闪,“别惹本小姐不高兴,到时候你只管传递消息便是,那时本小姐自会告诉你,该怎么偿还。” 她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灵墟道长却不敢松气,回头看向道童:“您看,我都按您说的,都答应了。” 道童看着手指上的血珠,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还没做完吗?接着按她说的做就行。” 灵墟道长吞一口唾沫:“那我……” “别妄想谈条件,你还没这个资格。” 沈慕南眉梢微微上挑,眸色幽深似海,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灵墟道长脖子直冒凉气,什么也不敢再说。 离开小院,春泥迎上来:“主子。” 沈慕南淡淡“嗯”一声,春泥扫见他手指上干涸的血渍:“主子,您受伤了?” “没事,手上不算伤,”沈慕南点住额角,“脑子有点受伤。” 春泥大惊失色。 “脑子被人鄙视了,她以为本王是傻子,扎个手指就被她唬住了。” 呵。 主仆俩回到王府,还没走到书房,就看到大夫背着药箱急匆匆走来。 沈慕南平时身体不好,王府里常住着几个大夫,眼下这个是医术最好的胡大夫。 “王爷安。” “发生何事?”春泥赶紧问。 胡大夫外裳都没有穿好,来请他的小厮赶紧说:“是秋风侍卫,不知为何,被呛住了,差点憋过去。” 沈慕南眉头紧锁:“去看看。” 胡大夫一路小跑,走在最前面,进屋就瞧见,秋风一手卡着嗓子,脸憋得通红。 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一条毛茸茸的围脖,春泥认得,这是去年冬天打猎得来的狐狸毛。 可这会儿这季节,也用不着这个呀。 胡大夫赶紧给看,微松一口气:“没大碍,是吸入了毛球,呛住了。不过,这几日也要小心些。” 沈慕南感觉匪夷所思:“你究竟干什么了?” “咳……回王爷……”秋风气息不稳,眼睛都泡着一泡泪。 “得得,”沈慕南都感觉头疼,“别说话了。” 秋风委屈死了。 …… 顾云瑶回将军府,一边走一边琢磨,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除了那个冒出来的道童。 灵墟道长没有想象得难对付,甚至一点气场也无。 要不是那块玉佩真是他的,顾云瑶几乎要以为这是个西贝货。 正想着,身后传来车轮声响。 她侧身站到树后暗影中,一辆马车从她身边走过。 本来没怎么在意,但马车上一闪即过的灯笼上,分明写着一个“顾”字。 顾云瑶不禁多看两眼,京城这么大,姓顾应该也不少。 轻抽鼻子,隐约一点淡淡的香气飘来,像是脂粉香。 到前面胡同口,马车停住,车夫站在车边:“二爷,到了。” 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锦袍,皮肤白净,留着胡须。 顾云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上前凑近,仔细打量。 灯笼挑过来,光线中那张脸更加清晰。 哟,这不是熟人吗? 顾家二爷,她的二叔,顾邵泰。 摒住呼吸接着看,车里又伸出一只女子的手,轻搭在顾邵泰手中。 顾邵泰扶着她,那女子身段妖娆妩媚,像没骨头似的。 两人举止亲昵,顾邵泰低声说了什么,引得女子几声笑,一通撒娇。 边说边笑,两人一起走进胡同口第一家。 顾云瑶兴奋得眼睛放光,天呐,这是什么劲爆大新闻? 顾二爷养外室了? 顾云瑶看看四周,赶紧记住这个地方,以后可有大用。 今天晚上收获颇丰,顾云瑶心情极好,回到院子才回过神,她一路又跑到小破院了。 正准备走,忽然听到屋子里有悉悉碎碎的声响。 嗯? 她提着刀,慢慢走过去。 第四十五章 顾二爷回府 顾云瑶走到窗边,往屋里看。 见有两个人,正在低头弯腰在屋里翻找。 要不是认出她们其中一个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顾云瑶都以为是有贼。 看来,这是老夫人以为她私藏东西,派人过来搜找。 对付这两个婆子,也犯不上用刀,她摸出个小手电,由下往上,光束打在脸上。 陡然窗外亮起光,屋里的两个婆子都吓了一跳,赶紧扭头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就在窗户外头一片亮得瞎眼的光里,有一张明暗不定的鬼脸! 两人顿时吓得尖叫:“鬼!有鬼……鬼啊!” 顾云瑶压着嗓子“呵呵”笑几声,直接把一个婆子吓晕了,另外一个浑身发抖,也动弹不了。 她扔进一枚药丸,落地化雾,另一个婆子也晕过去。 收起小手电,顾云瑶回院子,这俩婆子不睡到明天早上是醒不了的。 至于还在等消息的老夫人,让她等去吧! 回到院子,她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慧儿比平时来得晚,眼睛底下还有两片青黑。 顾云瑶故作关切:“慧儿姑娘没睡好?” 慧儿手捂着嘴打个哈欠:“昨天晚上老夫人休息得晚,大概是老太爷的祭日快到了,老夫人思念伤怀,奴婢也就伺候着,晚睡了些时辰。” 顾云瑶心里暗自好笑,什么思念伤怀,是想钱想疯了吧?等那两个婆子没等到。 吃过早膳,顾云瑶正想给杨氏按摩针灸,田嬷嬷又来了。 “二小姐,请您去府门口。” “为何?” “二老爷今天回府,除了老夫人之外,其它的人都要到府门口迎接。” 田嬷嬷趾高气扬,二老爷要回来,那可是一家之主! 就不信还镇不住顾云瑶。 顾云瑶眨眨眼睛:“二老爷今天回京?” “没错,今天一早进城,一会儿就到府门口,二小姐还是快收拾一下吧。” 顾云瑶眉眼微弯,今天一早进城?那昨天晚上见到的是谁? 顾邵泰这一招瞒天过海玩得真不错,满府的人都被他瞒住。 也好,她还没有和这位二叔正面接触过,借这个机会看看也不错。 “好,走。” 田嬷嬷还以为她要推辞一番,现在的顾云瑶难缠得很,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痛快。 “二小姐不收拾一下?就这副样子……” 话没说完,顾云瑶一个眼风扫来,田嬷嬷又把话咽回去,哼一声,抢先一步走了。 顾云瑶琢磨一下,翻出一个小瓶,放在锦囊里,哄好杨氏,慢悠悠出门。 她到府门口的时候,顾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正在翘首以待。 二夫人还特意打扮过,比平时更添几分美艳。 顾晴雯和顾晴雪在她身侧,正低声说着什么。 看到她来,顾晴雯笑着招手:“二妹妹,快来。” 顾云瑶不慌不忙走过去,顾晴雯道:“父亲要回来了,这趟出行,定带回不少东西,二妹妹多挑几件,可千万别客气。” 顾晴雪轻嗤一声。 “之前还听说三妹病了,现在这是好了?”顾云瑶根本没接顾晴雯的话,笑眯眯看着顾晴雪。 顾晴雪听她提此事,咬牙道:“我当然好了,你是巴不得我不好吧?” “那倒不是,就是随便问问,你也别当真。” “你……” 顾晴雯道:“二妹妹住得可还习惯?可缺什么?若是缺,只管说。” “自己的院子,当然住得惯,缺东西我自会找祖母要,你就别操心了,在大门口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是你当家。” 顾晴雯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好了,云瑶,雯儿也是好意,”二夫人道。 顾云瑶看看她,笑了笑没说话。 二夫人觉得她这笑有点不怀好意,心里不禁犯嘀咕。 “你笑什么?” 顾云瑶不吭声:就不说,猜去吧。 又等一阵子,顾云瑶都快失去耐性的时候,看到顾邵泰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路口。 就是她昨天晚上看到的那辆。 二夫人抬手扶扶头上珠花,喜悦溢于言表。 待顾邵泰一下车,她们母女三人赶紧迎上去。 “老爷,老爷回来了。” “父亲!” 顾邵泰笑吟吟道:“好,好,你们都来了。” 顾云瑶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 顾晴雪回头看到她:“还不赶紧过来,见过我父亲。” “你也说了,那是你父亲,又不是我父亲,”顾云瑶语气淡淡,“二叔这排场够大的,全家都出来迎接,若是哪天我父亲回来,还不得把府门拆了。” 顾邵泰笑意微僵,前几日收到家里的信,提到顾云瑶的变化,他还觉得不可信,现在一见,果然不假。 “云瑶,你父亲不在家,我就是一家之主,以前对你疏于管教,这次我回来,当好好教教你规矩。” 顾晴雪得意地扬扬下巴。 “二叔还不知道吧?”顾云瑶叹息,“三妹妹与人私定终身,还送了肚兜,这种事我是不敢做的,你的规矩,不如先教教她。” “你胡说!”顾晴雪大怒。 顾晴雯神色惊疑:“二妹从哪里听来这种话?事关三妹清白,不好乱说的。” “乱说?此事在前厅发生,还曾当场对质。” “那书生现在人在何处?现在父亲回来,可让他再来对质。” 顾云瑶看着顾晴雯淡定神色,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虞清白死了,除了她知道,那个同样去刺杀虞清白的黑衣人也知道。 为什么顾晴雯这么冷静笃定? 除非,顾晴雯也知道。 莫非,那晚那个黑衣人,与顾晴雯有关? 如果是,她还真小瞧了顾晴雯。 顾邵泰冷笑一声:“根本没有的事,需要对什么质?以后再有人上门讹诈,直接打出去报官。” “父亲说得是,”顾晴雯温柔道。 “的确是不像话,”顾邵泰扫一眼顾云瑶,“自今日起……” 他话没说完,见顾云瑶深吸一口气:“二叔这次出门做的是香料生意吗? 身上有一股……脂粉香味,这味道还挺好闻的,不知能否给我一盒?” 顾邵泰心尖一抖,脸色镇定地对上二夫人略带狐疑的神色。 他一甩袖子:“胡说什么?哪来的脂粉香味儿?进府!” 顾云瑶无声冷笑,看着他的背影:我还治不了你。 第四十六章 换消息 顾云瑶没跟在一大群人后面进府,而是转身去望天楼。 一进门,小伙计就认出她,赶紧上前行礼。 “小姐,您来了,这次是需要什么?” “还是买消息,”顾云瑶扫一眼周围,“掌柜的在吗?” “在,在二楼,您稍等。” 不多时,掌柜的快步下来,笑着拱手:“顾小姐,有失远迎,这边请。” 把顾云瑶请到休息处坐下,又吩咐人上茶,这才问:“二小姐这次想买什么消息?” “将军府的二爷,顾邵泰,”顾云瑶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不过,我不是买,用东西换。” 掌柜的看一眼桌上的东西,深棕色小瓶,里面装着好像是药粉。 “这是上好的外伤用药,抹在上伤口处,立即止血,还可防止恶化生脓。” 掌柜的微讶,如果她说得是真的,那可比上好的金创药效果还好。 “不知顾小姐是想知道哪方面,还是所有的?” 听掌柜的这么问,顾云瑶知道他是答应交换。 “不用所有,只要两方面,一是生意上;二是他的外室。” 掌柜的眼中飞快过讶然,顾云瑶坦然道:“我知道他有个外室,想要知道更详尽的。” “好,”掌柜的点头,“那不知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等拿到消息,我还派人送去秦王府?” 顾云瑶摇头:“不用,就送到将军府后门,门外有一棵大树,我在树下挖了一个洞,消息放在那里面即可。” 掌柜的:“……好,放上消息之后,会在那里放上一块石头,小姐一看便知。” “行。” 顾云瑶很满意,正打算辞别,转头看到她上回写的诗已经装裱好,挂在厅堂。 “顾小姐这首诗,让在下佩服惊叹,连装裱店里的人都连连称赞,还抄录下来。” 顾云瑶有点心虚,这可不是她写的诗。 离开望天楼回府,她一走,掌柜的拿上那瓶药,立即去秦王府。 沈慕南正捏着块新做的点心仔细打量,春泥快步进来:“回王爷,望天楼的掌柜求见。” “嗯?让他进来。” 沈慕南又问:“秋风怎么样了?” “他……”春泥真是一言难尽。 “还没好?”沈慕南拧眉,“不是就被毛球呛了一下吗? 本王好奇得很,好好的把脸埋狐狸围脖里是怎么个意思?脸冷到那种程度吗?” “他……” 沈慕南摆手:“你先让邱掌柜进来,再去找秋风来回话。” “是。” 掌柜的进来瞧见沈慕南手里拿着点心,脚步一顿。 “你来得正好,”沈慕南把点心放下,“来尝尝。” 掌柜的认命得走过去,捏起一块放嘴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赞美的词儿:“甜而不腻,香味浓郁,皮酥脆松软……” “这么好?”沈慕南眉头微蹙,“但本王并不怎么满意。” 掌柜的:“……” 马屁没拍准。 “王爷,”他赶紧岔开话题,“属下有事禀报。” 他说着把小药瓶放在桌子上,还没开始介绍,沈慕南目光一凝:“哪来的?” “这是顾小姐给的,说要用来换消息。” 沈慕南拿起药瓶,轻轻捏了捏,又打开瓶子闻了闻,确定和那天晚上顾云瑶给他的那瓶一样。 只不过那晚顾云瑶以为他是戴面具的杀手。 小药瓶在他指间转来转去,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喜怒:“她要换什么消息?” “顾邵泰的消息,一方面是生意,另一方面是外室。” 沈慕南短促笑一声:“她倒是会打听,上来就抓住两个命门。” “而且,顾小姐似乎已经知道,顾邵泰有个外室,她还很急,说消息给得越快越好。” “那就给她,本王倒想看看,她要做什么。消息还送来王府,本王差人给她送去。” 掌柜的有些迟疑。 “怎么?” “回王爷,顾小姐说,消息放在将军府后门树下小洞里。” 沈慕南脸色微沉,好她个小骗子,这是不相信他了? 掌柜的垂眸敛气,不敢再多说一句。 恰在此时,秋风奉命而来。 沈慕南扫他一眼,又不禁看第二眼,盯着他没移开眼。 秋风围着条狐狸大围脖,就是被呛了毛的那条,冬天围着倒还好,现在这个季节,实在和身上的衣裳不搭。 不仅仅是大围脖,秋风的嘴唇又红又肿,比之前膨胀两倍多。 掌柜的看到秋风,也震惊地问:“秋风,你这……你怎么了?” 秋风看他一眼,没说话。 掌柜的纳闷,平时秋风是挺傲的,但也不至于不理人。 沈慕南手轻抚住心口,慢慢问道:“你又怎么了?” 秋风还是不说话。 春泥赶紧上前回话:“王爷,秋风他喝了一大碗辣椒水,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掌柜的都惊了,感觉自己的喉咙都疼。 沈慕南更是莫名其妙,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不是不能吃辣吗?平时一点点辣都受不了。” 春泥摇头:“回王爷,具体原因属下也不知。” 沈慕南捂胸口别开脸,真是没眼看。 一眼又看到桌上的小药瓶,忽然想起,秋风好像……是从那天晚上给顾云瑶送信回来,就开始作妖吧? 呵,那个小骗子,又干什么了? 看来,今天晚上得走一趟将军府不可。 顾云瑶完全不知道,给自己挖了个坑。 回到将军府,管家就臭着一张脸上前。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正找您,让您回来去前厅一趟。” 顾云瑶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往自己院子里走。 管家拦住她:“二小姐,老爷说让你去前厅。” “哪个老爷?我爹回来了吗?” 管家轻哼:“二小姐说什么梦话?我说的是二老爷。” “那没空,本小姐还得去见我娘。” 管家又拦住她道:“二小姐,要不然我去把夫人也请去前厅?” 顾云瑶闻言停住脚步,偏头看他,眉眼带笑,笑意在眼底闪着冰凌般的光。 “怎么?威胁我啊?” 管家莫名心头一凛,下意识后退两步:“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二小姐,还请您走一趟。” 顾邵泰根本没在前厅,他此时正在老夫人院子里,陪老夫人说话。 他就是故意,想成心晾一晾顾云瑶,必须得好好煞一煞她的锐气,这座府里,什么时候轮到顾云瑶猖狂了? 正悠闲喝着茶,有人急匆匆到门口禀报:“二老爷,不好了。” 第四十七章 杀鸡给主子看 顾邵泰和顾老夫人齐齐抬头。 “发生何事?” “回二老爷,李管家被二小姐绑起来……” “什么?”顾邵泰没听完就站起来,“此事当真?” “小人不敢撒谎。” “走,带路!” 顾邵泰一边走一边问报信小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小厮也说不清楚。 他一肚子火气,想着等一会儿见到顾云瑶,一定要狠狠惩罚她,让她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跟着小厮一路到原来家法所在的院子,现在房子和家法烧了,还没有修复,但院子里的桩子还在。 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惨叫。 顾邵泰脚步生生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院门口。 小厮在一旁小声提醒:“二老爷,好像是……李管家的声音。” 顾邵泰脸色阴沉,大步往里走,一股子清晰的血腥气,横冲直撞地扑面而来。 顾云瑶背对着院门口,手里拎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刀,尖端上血珠滴落,映着她雪白的手指。 李管家被绑在柱子上,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惶恐,双肩上各有一个血窟窿。 “二小姐,二小姐饶命啊……” 顾云瑶看着他,眉眼微弯,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漆黑的眸底闪着冰凌般的冷光。 “二小姐,二……”李管家抬眼看到进来的顾邵泰,眼中爆出喜色,“二老爷,救救奴才!” “顾云瑶!”顾邵泰惊怒交加,“你在干什么?疯了不成?” 顾云瑶似是没听见,依旧看着李管家:“啧,本小姐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所以,本小姐说话向来算数,说好了三刀六洞,就三刀六洞。” 话音未了,她抬手快狠准地一刀扎在李管家手臂上。 李管家又惨呼一声。 顾云瑶拔出刀,血滴滴答答入土,这才回身看顾邵泰。 “二老爷,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顾邵泰喉咙滚一下,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顾云瑶。 他其实对这个侄女已经没有什么印象,虽然在一府住着,但见面的机会极少,即便偶尔见到,顾云瑶也是低着头的。 早上在府门口,也没有过多在意,此时他才惊觉,原来那个懦弱的女孩子,现在挺拔如竹,目光幽深冷锐,竟然有几分他兄长的风采。 “顾云瑶,你……”他目光掠过带血的刀,语气一顿,“你也算大家闺秀,怎可如此?岂能随意动手伤人?” 顾云瑶轻笑,反手刀刃在李管家身上蹭了蹭,李管家吓得又是一阵颤抖。 “原来二老爷以为我是大家闺秀?可我没这种感受,我一个大家闺秀,能被一个下人威胁?能被人欺负至此?也算是奇闻一件。” 顾邵泰上下打量她,一指李管家:“欺负?现在是谁欺负谁?” “我是主,他是仆,现在要惩罚处置,当然不能叫欺负,”顾云瑶刀尖扎起旁边一张纸,“二老爷来得正好,这是李管家的供词,说的是他这几年是怎么欺负我们母女,还按了血手印。 这等恶奴,我只按照父亲惩治逃兵的法子给他三刀已经是宽仁,稍后我会报官。 李管家是二夫人的表亲,就劳烦你知会二夫人一声。” 顾邵泰脸色铁青:“你还要报官?!” “不然呢?”顾云瑶刀归鞘,“杀了他?未免脏了我的手。” “你……放肆!” 顾云瑶哼笑:“放肆的在后头,这才哪到哪。我爹要是在,我放肆得更多,这毕竟是我家。” 顾邵泰一口气哽在喉咙。 “来人,把李管家放下来!” 顾邵泰偏要救下李管家,还要重用,他必须得让顾云瑶认清形势,大房早就不复存在。 顾云瑶把那张供词收好,并不以为然,不慌不忙地离开。 她早看到一片裙摆闪过花树,奔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那是慧儿。 只要有老夫人在,只要她还想要宝图,顾云瑶就不信,李管家的事能出现第二种结果。 回到院子见杨氏正站在花树下。 她穿着素色衣裙,抬头仰望,花树是淡淡的鹅黄色,有的花团还在绽放,有的已经凋谢。 浅浅地,散了她一肩。 顾云瑶脚步微顿,这样的景象,安静又美好。 杨氏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阿瑶。” 语气中竟是透着委屈,和顾云瑶刚才以为的美好不是一回事。 “娘,怎么了?” “花不对。” 顾云瑶纳闷:“怎么不对?” 她了解过,这棵就是原来的,错不了。 但杨氏就是坚定地说:“花不对。” 顾云瑶在她肩膀上捡起一朵落花,心里暗叹。 这是脑子又糊涂了。 “娘说不对就不对,回头我问问这树,究竟是怎么回事,让它赶紧认错。” “好,听阿瑶的。” 顾云瑶刚把杨氏哄好,慧儿来送午膳。 “二小姐,这是新做的果子,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行,放下吧,”顾云瑶漫不经心。 “二小姐,老夫人说,您受委屈了,她都不知道,李管家这些年竟然做出那么多不耻的事,她听了都心寒。” 顾云瑶垂眸,眼中闪过讥笑。 “祖母整日理佛,府里的事管得少,知道得不多很正常。” “正是,正是,二小姐最是善解人意。李管家已被打发到乡下庄子上去,老夫人说,不会让他回府了。” 顾云瑶吃饭不说话,慧儿尴尬笑笑,福身退出去。 送去庄子上就完了?做梦。 出了李管家的事,府里上下大概都被震慑住,顾云瑶过了个安静的下午。 晚上月光不错,顾云瑶哄睡杨氏,在院子里练刀。 刚一收势,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顾云瑶立即转头:“杀手大哥?是你吗?” 沈慕南动作一顿,等了一会儿才从树梢落下。 “什么杀手?” 顾云瑶清清嗓子:“也没什么,之前认识一位靠本事吃饭的侠客,对了,王爷怎么这么晚来?有事?” 沈慕南听她这说辞,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本王没事就不能来?你答应过本王,本王来查查事情进度,有什么不可以?” 顾云瑶感觉到他的不满,但也不知这不满从哪来。 暗自嘀咕这腹黑戏精真是喜怒无常,按住闷气道:“王爷稍坐。” 她进屋翻出一包黑咖啡,用热水冲泡,连同慧儿留下的那碟子点心,一起端出去。 苦死你。 第四十八章 都是本王玩剩下的 沈慕南看着顾云瑶端出来的黑咖啡。 黑乎乎的,看着就不想喝,但闻着倒是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制的茶,”顾云瑶眨眨眼睛,眼神清澈,“王爷尝尝?” 沈慕南端起茶杯,温热中香气更浓,的确很好闻,和以前喝过的都不一样。 垂眸慢慢抿一口。 一股子苦味在嘴里横冲直撞,不过,苦过之后倒是有一种醇香。 还算不错。 顾云瑶嘴角抿着笑,本想等着看他出丑。 不料,却见他一点点喝完,放下杯子:“手艺差了点,马马虎虎吧。” “王爷不觉得苦吗?” “还好,比起之前喝的汤药,不算什么。” 顾云瑶:“……” 莫名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那王爷再尝尝这点心,府里新做的。” 沈慕南扫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嫌弃。 但他还是拿起一块,慢慢品尝:“硬,且干,甜得发腻,馅料粗糙,下下品。” 顾云瑶无声翻个白眼。 沈慕南拿出个纸包,递到她面前:“尝尝本王带来的。” 顾云瑶诧异,打开纸包,里面摆放整齐,是四块不同造型的点心。 只凭看这一眼,顾云瑶就服气:的确比她拿出来的这几块好多了。 忍不住尝尝,味道软糯香甜,恰到好处,虽然今天慧儿拿的这个她还没吃,但已经确定,沈慕南的不只胜一筹。 “如何?”沈慕南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云瑶觉得,他眼神中有所期待。 “非常好吃,比我拿这个的确好很多,”顾云瑶毫不吝啬赞美。 沈慕南轻哼一声:“那是自然。” 顾云瑶看他这个傲娇劲儿,该死的胜负欲又上来了。 “王爷,您身份贵重,像这种精细的东西自然是吃过不少,想必也不怎么稀罕,但世间最美味的,可并非是这些。” 沈慕南微挑眉,等着她继续说。 “最美味的,是那些没有经过太多工序的食物,而是激发食物本身的味道。 巧了不是,我正好就会做些别的,不过今天时辰不早,如果王爷不嫌弃,明天晚上再来。” “本王今天晚上还没有吃晚膳,就今天,就现在。” 顾云瑶:“……” 摆什么霸道总裁范啊。 “本王的侍卫秋风,感染急症,本王无心吃饭,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傍晚时分他才好些,本王这才有点心情。” “急症?什么急症?”顾云瑶好奇。 沈慕南极慢地笑笑,目光注视着她:“他围着条大围脖,吸入毛球,平时一点辣不能吃,偏吞下一碗辣椒水,嘴肿嗓子失声,至少得十来天才能再说话。” “噗,”顾云瑶忍不住笑出来,又拼命紧闭着嘴唇。 沈慕南冷眼瞧着,顾云瑶别过脸,捂着脸肩膀抽抽。 “那他现在……” “现在没什么,只等着嗓子恢复便是,”沈慕南语气探究,“本王就是觉得奇怪,秋风脑子不好,这本王知道,但也不至于傻到这个份儿上,顾小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他身手极好,怕不是什么新的功法吧?” 沈慕南短促笑一声:“从未听说过围条围脖就能提升身手。” 顾云瑶岔开话题:“既然王爷没吃晚膳,那我就给王爷做点?不过,我这没什么食材,得现找,王爷一起去?” 沈慕南很想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欣然同意。 顾云瑶带着他,悄悄出院,在府里绕来绕去,终于停在一处院子前。 沈慕南敏锐闻到味道不同:“这是什么地方?” 顾云瑶指指院子:“鸡舍。” 沈慕南一头雾水:“鸡舍?到这里来干什么?” “偷鸡。” 沈慕南瞳孔地震。 顾云瑶轻手轻脚,摸进院子,沈慕南满目震惊地看着她动作熟练,还拿出个铜知了来,顺利偷出两只鸡。 “走!” 顾云瑶没回住处,而是走后门出府。 借着月光,看到树下放了一块石头。 她把手里的鸡塞给沈慕南:“帮我拿一下。” 沈慕南:“……” 顾云瑶搬开石头,打开树洞,从里面摸出个小竹筒。 “走。” “去哪?”沈慕南两根手指捏着鸡。 “把鸡做掉,我知道有个地方。” 顾云瑶把带着他一路到顾邵泰养外室的院子附近。 那天看的时候她就留意,这里的确隐秘,附近还有一处荒废的小破院。 “这是哪?你让本王在这里吃东西?”沈慕南一脸不可置信。 顾云瑶把鸡拿过去,动作娴熟的处理:“胸中有丘壑,处处是高山大川,现实不够,想象来凑。王爷,得学会苦中作乐。” 沈慕南沉默一瞬:“你倒挺会自我安慰。” “那当然,苦也一天,乐也一天,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顾云瑶手上忙个不停,沈慕南从未见过这种做法,不自觉被她的动作吸引。 “你这样行不行?不会有毒吧?” “本王命可金贵,你别毒死本王。” “这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弄泥?” ……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一指头顶上的星空:“王爷,你且数数,这一片一共有多少星星?” 沈慕南抬头。 顾云瑶赶紧趁机继续忙。 可算安静了。 不过几秒,沈慕南说:“一万三千六百二十颗。” 顾云瑶:“……” “真的假的?” “不信你数数。” 顾云瑶气得转过身,没看到沈慕南眼中闪过的笑意。 呵,还想骗他数星星?这都是他玩剩下的。 “好了吗?” “快了。” “好了吗?” “还没好?” 顾云瑶忍无可忍,转身在混沌戒中拿出两个纸杯蛋糕:“你要是饿了,就先垫一垫。” 沈慕南低头看怀里的蛋糕,色泽漂亮,香气诱人。 “这是什么?” “点心。” 沈慕南看着两个精致的蛋糕:“你刚才不是说,山猪吃不来细糠?怎么还会藏着这些?” 顾云瑶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说,不需要什么太多烹饪,直接吃食物本身,不就是这个意思?” 顾云瑶气得发笑:“呵!” 你给我等着,打脸的时候别嫌痛。 第四十九章 今夜吃鸡 沈慕南悄悄捏了捏两个纸杯蛋糕。 软。 不用凑近,都能闻到香甜的味道。 还有这色泽,也凑合着算漂亮吧。 他没吃,准备回去再研究一下。 等来等去,顾云瑶终于把鸡烤好。 他眼看着顾云瑶用小木棍把两个泥蛋蛋扒拉出来。 顾云瑶得意地一挑眉:“王爷,摒住呼吸哦。” “啪”一摔。 泥土裂开缝隙,里面香气扑面而来。 沈慕南缓缓抽一口气。 月黑风高。 两人坐在树下,吃鸡。 顾云瑶看一眼坐着锦帕的沈慕南,这家伙吃个鸡动作都优雅得要命,虽然没有夸赞鸡好吃,但眼神和顾不上再说毒言毒语的嘴就是证据。 “王爷,这味道,可行否?” “马马虎虎吧。” “王爷,您要觉得行,那就请付银子。” 沈慕南漫不经心扫她一眼:“什么银子?” “鸡呀,这鸡可是我家的。” “你偷的。” “那也是我家的。”顾云瑶迅速计算,“抓鸡的铜知了,折损费一两,杀鸡受刺激费二十两,挖泥坑伤指甲费十两……杂七杂八,一共一百两吧。这一百两没多要,也不是我用,将来还是要给王爷买药解毒。” 沈慕南盯她半晌:“本王没钱。哪个王爷出门自己带钱?但本王明天可以派人给你送。” 顾云瑶略一思索:“也行。一个晚上,利息十两。” “你干嘛?”顾云瑶看着沈慕南把自己那只收起来,伸手抢她那半只。 “既然是花钱了,本王想吃哪只吃哪只。” 顾云瑶:“……” “再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吃些,宫里那些妃嫔晚上都不怎么吃东西。” 顾云瑶“呵”一声:“本小姐是人,还想活得有滋有味,可不想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沈慕南动作微顿:“人不人鬼不鬼?” “不然呢?宫城被鲜血洗过多少遍?里面有多少冤魂?那些美貌的妃嫔,哪个是人,哪个是画皮的女鬼,王爷知道吗?” 沈慕南眼中闪过几分惊叹:“本王不知,进宫有机会问问父皇,那些妃嫔可是他的女人。” “王爷,还是吃对鸡翅膀吧!”顾云瑶双手奉上。 沈慕南欣然接过,吃相优雅。 吃,吃,吃了鸡翅膀好上天!顾云瑶暗自腹诽。 好不容易等沈慕南把她那半只吃成骨头,还一根根摆得整齐,顾云瑶擦擦手:“王爷,鸡也吃了,那咱们后会有期。” “你要去哪?” “我回家呀,”顾云瑶理直气壮,“天都这么晚了,我娘醒了找不到我会担心的,王爷再会!” 沈慕南略颔首:“好吧,再会。” 顾云瑶从破院子出去,左右看看没人,转到一棵树后,把那个从树洞里掏出来的小竹筒拿出来打开。 望天楼的消息快而且全面,顾云瑶先挑着与外室有关的消息,迅速看完。 把小竹筒放入混沌戒,拿出猴脸儿面具戴上,到那座小宅子侧门。 她翻过院墙,顺着墙边的树,轻轻落到院中。 小院子并不大,主人院并不难找。 顾云瑶顺利到达,摸到窗下。 屋里还点着灯,里面的人还没睡。 “顾郎,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女子的声音娇柔似水。 “你初到这里,我怕你会不习惯,会害怕,怎么可能不来呢?”顾邵泰语气温柔,和白天训斥顾云瑶时,判若两人。 “顾郎真好……奴家觉得你与夫人长久不见,怎么也要和夫人恩爱一番。奴家……” “胡说,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她就是为我管管家,你放心,我既带你来了京城,早晚会让你入府的。” “真的吗?奴家当然愿意和顾郎日夜厮守,但又不想让你为难……” “不会的,好了,不说这些……” 顾云瑶听着后面难以描述的声音,抱着肩膀打个哆嗦。 顾邵泰可真行,回府第一天就跑到这里来,看来的确是与二夫人感情不怎么样。 她轻步到廊下,看到院子里还种着些花,摸出匕首来,割了几枝。 又拿出一点药粉来,在花丛上洒一洒。 树梢上,沈慕南看着顾云瑶一会儿听窗根,一会儿在院子里忙活,暗自好笑。 这只小坏狐狸,每天都忙着给人挖坑。 他折一根枯枝,手指一弹。 “咚”一声轻响,枯枝正中院中水缸。 屋里的顾邵泰推开窗子:“谁?” 顾云瑶躲在花丛后,摒住呼吸。 半晌,那个女子也走到窗边:“怎么了?” “好像有动静。”顾邵泰披上外袍,“我出去看看。” 顾云瑶捏着嗓子:“喵~” 女子扑哧一声笑了:“是只小野猫。” 顾邵泰又扫几眼,放下窗子。 顾云瑶轻吐一口气,看看不远处的水缸,又看看四周。 沈慕南抿嘴无声笑。 顾云瑶收拾好,小心翼翼离开,原路退回。 回到府里小院,把望天楼给的消息看完,赶紧洗漱一下,上床休息。 现在的院子房间多,她和杨氏分开睡,正迷迷糊糊半醒半睡,忽然听到窗外有异响。 顾云瑶立即睁开眼睛,伸手摸到一旁的刀柄,轻步下床。 窗外一条人影,正轻声敲窗。 不像有恶意。 “谁?” “顾二小姐,我是春泥,秦王殿下的侍卫。” 顾云瑶推开窗子,握刀的手没有半分松懈,借着黯淡的月光看,果然是春泥。 春泥脸色青白,额角带汗:“顾二小姐,深夜打扰,实在唐突,我家王爷病了,请您过去看看。” 顾云瑶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戏精,又在作什么? “我与他才分开不久,他之前还好好的,莫不是你们府上又去过什么客人?” 又想讹诈谁? “不是,王爷的确刚回府,但不知为何,突然难受,还吐了血。 我们都急坏了,府里的大夫也束手无策,王爷昏迷之际,说出你的名字。 我猜测,他是想让我来找你,而且,我知道顾小姐医术不凡。” 春泥说着,在窗外单腿跪地:“请救我家王爷!顾二小姐有什么条件,只要春泥做得到,绝不推辞!” 顾云瑶预感不妙:那个作精,真的病了? 第五十章 毒 顾云瑶决定跟春泥走一趟。 无论沈慕南真病假病。 如果是真的,那必须救,毕竟当初她破坏了人家练功。 如果是假的,那她更得去,不介意用针好好扎那个作精几下。 春泥见她同意,再三道谢,带她匆匆从后门出府,有两匹马拴在树上。 其中一匹,就是那匹小红马。 小红马见到顾云瑶,很是高兴。 顾云瑶翻身上马,小红马一路撒欢,紧随春泥。 一进王府,顾云瑶就感觉气氛不对,心头微微一沉,看来是真出事了。 这次她来的不是沈慕南的书房,而是沈慕南住的地方。 屋子里灯火通明,空气中飘着血腥气。 有几个人站在屋里,顾云瑶扫了一眼,除了围着大围脖的秋风,别的她一概不认识。 沈慕南躺在床上,已经人事不省,束的发散开,脸色苍白如纸,近乎透明。 他的嘴唇是不正常的鲜红,嘴角还有血渍,桌子上也有擦过血没来得及清的帕子。 顾云瑶微蹙眉:“春泥留下,其它人出去,打开半扇窗。” 其它人面面相觑,还以为春泥是去请什么名医了,结果来的是个小姑娘,而且一张嘴就如此强势。 春泥点头:“照做!” 其它几人都是住在王府的大夫,既然春泥发话,他们不敢不从。 秋风拧眉看顾云瑶几眼,站在屋门口,担忧地往床上看。 春泥上前低声问:“顾小姐,您需要什么?” 顾云瑶没说话,上前仔细看沈慕南:“他是一回王府就发病了吗?可曾吃过什么?” “没有,王爷回到府里,没吃任何东西,倒的茶也还没有来得及喝,”春泥回答,“哦,对了,王爷倒是拿回来几样东西,我还没看是什么。” 他打开桌子上用锦帕包的东西,诧异道:“鸡?这是……点心?” 顾云瑶偏头看看:“那些没问题,我们俩一起吃的。” 春泥眼中闪过惊讶。 顾云瑶一边把脉,一边问:“从他入府之时起,发生过什么,发病的过程如何,你知道的,都一一说一遍,事无俱细。” 春泥回想着,又仔细一说遍。 顾云瑶听着,没有什么不妥。 “他是中毒,不是生病,也不是旧病复发,”顾云瑶眉心微蹙。 “中毒?”春泥一惊,“可……王爷这症状……” “并不是所有毒都会让人皮肤发黑,嘴唇发紫,”顾云瑶打断他,抽出匕首。 春泥愕然:“小姐,你……” “闭嘴,”顾云瑶语气沉冷,“留下你是让你听命于我,不是让你多嘴质问。” 春泥一噎,下意识闭上嘴。 顾云瑶割破沈慕南的手腕,鲜血并没立即涌出,反而是有些粘稠,像是根本流不动。 顾云瑶脸色微沉,刀尖挑开沈慕南的腰带衣襟,露出胸口。 胸口处一条红色伤口,狰狞翻卷,看得出是很长时间的伤,但此时鲜红,周围细小血管泛着红色,似一团诡异的妖火。 顾云瑶手起刀落,挑破中间那条伤口,昏迷中的沈慕南都闷哼一声。 顾云瑶动作不停,又抓起他另一条手臂,割破手腕,又拿出银针,在胸口刺入几针。 刹时,手腕鲜血终于涌出,带着浓重的腥气,还有一股子甜香。 顾云瑶背对春泥,心里默默祈祷,混沌戒这会儿可千万别掉链子。 意识迅速进入,找到解毒用的血清,摒住呼吸一拿。 拿到了! 顾云瑶没时间高兴,赶紧退出来,给沈慕南注射。 顾云瑶长长呼一口气,把银针取下,又给他包扎伤口止了血。 “好了,没事了,你家王爷的命保住了。” 春泥紧握的手松开,从震惊中回神,赶紧抱拳道谢:“多谢顾小姐!” “不必,”顾云瑶转身坐下,“不过,他这毒中的奇怪,你们还是好好查一查。等再过一个时辰,我还要再治一次。” “辛苦顾小姐,”春泥感激不已,“那我去给顾小姐安排住处。” “不用,”顾云瑶看看窗下短榻,“就在这儿吧,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不必折腾。” 春泥掩住眼中惊讶:“那我就在外屋,您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好。” 顾云瑶也不困,琢磨着沈慕南到底种的是什么毒。 幸亏她有解百毒的血清,最厉害的蛇毒也不在话下,否则中毒要对症解毒,连什么毒都不知道,沈慕南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这家伙的仇家还真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长。 顾云瑶很是担忧。 她转着小茶杯,杯中是她刚才接的一点毒血。 只可惜现在混沌戒还不能正常使用,否则这其中有什么成分,很快就能分析出来。 仔细闻了闻,的确是有一股甜香,而非像寻常毒药的那种腥臭。 这甜香……怎么有点…… 正在琢磨,春泥又进来,端着个托盘,一盅热汤,两碟点心。 “顾小姐,如果饿了,请随意吃一些,这汤是王爷喜欢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这点心是我家王爷亲手做的。” 顾云瑶:“??” 沈慕南,亲手?做点心? 不会吧? 春泥浅笑:“我家王爷喜欢做点心,而且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顾云瑶看着盘子里的花朵点心,感觉有些魔幻,不自觉说道:“的确好吃,我已经尝过了。” 春泥诧异:“尝过?” 他家王爷爱做点心不假,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吃的。 “他带去给我吃的,我当时……” 顾云瑶声音嘎然而止。 春泥见她变了脸色,问道:“顾小姐,怎么了?” “春泥侍卫,请你再去一趟我住的地方,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盘点心,快去拿来!” 春泥不知为何,但见她脸色不好,定是要紧。 “好,我即刻去。” 顾云瑶心头砰砰跳,慢步走到沈慕南床边,默念:“但愿不是,但愿是我猜错……” 她再次闻闻杯中毒血,心里很清楚,猜错的机率很低。 坐在床边小凳上,手支着额头,她无比自责。 那碟子点心,她的确端过,但没有吃,也没有触碰到里面的点心,所以,混沌戒没有预警。 她就以为,点心是安全的。 哪知道…… 第五十一章 毒的来历 顾云瑶又给沈慕南把把脉,好在脉象渐渐平稳,等一会儿再行针灸一次,天亮时分再喂点药,就能恢复不少。 “秦王?”她轻声叫。 沈慕南没反应。 顾云瑶微微叹气,觉得这人也真是够倒霉的。 穿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虽说无意,也是破坏了他的好事。 后来,给陆川霖身上扔臭丸,也不知道怎么撞上他,又把他臭够呛。 现在,又被点心给毒倒。 顾云瑶摸摸鼻子,越想越心虚。 “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那点心有毒,”顾云瑶小声嘀咕,“你放心,我之前说替你解毒,保证做到,这次我再加上一条,帮你查出下毒的人,行吧?或者再给你弄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正在小声嘀咕,门口一颗大头的影子晃来晃去。 顾云瑶偏头看,是围着大围脖的秋风。 看到他,顾云瑶忍住笑,冲他招招手。 秋风进来,拧着眉毛,一言不发。 顾云瑶借灯光打量,好家伙,这香肠嘴,肿得油亮亮,红通通。 她压住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地问:“你这围脖……真不错啊。又大又厚又密实,功力提升不少吧?” 秋风哼一声,目光转向床榻,担忧地看着沈慕南。 “你放心,你家王爷已经没有危险,好好休养就行,”顾云瑶语重心长,“你可要好好提升自己呀,否则的话,保护不了你家王爷,那可就不能称为大侍卫了。” 秋风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然后转身出去。 顾云瑶趴在窗边,不久就听到院子里有练功的声音。 不多时,春泥回来了。 “秋风,这大半夜的,你练的哪门子功?” 顾云瑶揉揉笑痛的肚子,赶紧坐好。 春泥把点心放在桌子上:“顾小姐,你看是不是这个。” “不错,正是,多谢。” 春泥看一眼沈慕南,又转身退出去。 顾云瑶捏起一块点心,混沌戒微微发热,这只是提示,可能会有危险,但并非是预警。 她掰开看,粉红色的馅料,甜香味浓郁,怪不得沈慕南说甜得发腻。 这是用一种花做的馅料,顾云瑶记得,看过的古医书有记载,这种花开得艳丽,经常能吸引蝴蝶之类,但只要一接近,就会被花粉弄晕,继而成为花肥。 这种花要是用来观赏,远远地看,也没什么。 如果用来制毒,也不会毒杀人,但会让人头脑发晕,时间长了就会思绪混乱不清。 混沌戒之所以只是提醒,没有达到预警级别,是因为这点剂量对于顾云瑶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顾云瑶把点心给了沈慕南。 沈慕南身中赤毒,赤毒凶险且复杂,一旦遇上这种,很快就会受到影响。 顾云瑶无声叹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肯定的时候,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沈慕南就不怎么信任她,现在倒好,又出这么一档子事,这家伙也不是个好惹的,不知道会不会新账旧帐一起处,直接一把掐死她。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顾云瑶陷入沉思。 沈慕南在顾云瑶又骗秋风的时候就醒了,就知道秋风不会无缘无故冒傻气,果然是被这个小骗子骗了。 半晌没听到动静,他悄悄睁开眼,见顾云瑶正坐在灯下,对着点心发呆。 看神情时而狡黠奸诈,时而又十分悲壮,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顾云瑶幽幽一声叹,把点心放回盘子里。 沈慕南又闭上眼睛,听着顾云瑶的轻步走过来。 “秦王殿下?沈慕南?我跟你说件事,”顾云瑶用小气声说,“那什么,你这回中毒,我要负点责任。 点心馅里掺了一种花,本来用得少,不至于有太大危害,但你本身就中过了赤毒,所以,两毒凑一起,你就不舒服了。” “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放心,毒我全给你解决掉,不管新的旧的,而且,保证让你以后不会再怕毒,任何毒。你觉得怎么样?” 顾云瑶一顿:“那,我说了啊。你不吭声就是没有意见,以后可不许反悔。” “好了,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她又轻步回到榻上。 沈慕南差点气得跳起来。 不行,忍住。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倒要看看,等他醒了,这小骗子要怎么说。 时间一到,顾云瑶又过来给沈慕南针灸。 再次解开他的衣裳,顾云瑶借着灯光打量。 之前在水里见过一次,但那时候初到,又以为这家伙是水鬼,没顾上看,刚才只顾着解毒,也没有顾上。 这次,不慌不忙。 沈慕南的皮肤很白,大概是长年生病的缘故,肌肉线条不错,虽然不是多厉害结实的肌肉,但流畅有型,十分漂亮。 “身材倒是不错,”顾云瑶小声嘀咕。 沈慕南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夸奖,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在胸口掠过,耳尖不可控的微微发烫。 他赶紧摒除杂念,好在顾云瑶也在全神贯注针灸,没有发觉。 针尖处微痛,刺入后就是一股微微的凉意,原本炽热如火灼的心口,此时被凉意包裹,是久违的舒适感。 沈慕南都快忘记,这种舒适是什么感受。 看来,顾云瑶没有撒谎,她的确能为他解毒治疗。 时间缓缓流走,行针结束,顾云瑶又给他把把脉。 “好多了,总算能松口气,我也得歇一会儿,天亮时分再来一次。” 她又回榻上休息,屋子里一片安静。 沈慕南睁开眼,借着从窗子里流泄进来淡淡月光,看到缩在榻上的顾云瑶。 她的睡相不算太好看,顶多算是可爱,侧着头,长发自床边泄下。 她的睫毛长密卷翘,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此时的她,安静又乖巧。 哼,沈慕南收回目光,小骗子果然最会骗人,平时醒着的时候,哪有睡着时半分乖巧? 抬起手,轻抚过胸口,淡淡微凉,他重新闭上眼,竟不知不觉,安心舒服地睡着。 天亮时分,顾云瑶被院子里的练功声吵醒,揉揉眼睛,下榻到床边,抓着沈慕南的手腕把脉。 第五十二章 戏精飚戏 沈慕南也醒了,但没有睁眼,任由顾云瑶的小手抓住手腕。 听着她小声打个哈欠,嘴里嘀咕:“不错,没事了,赤毒也压制住一些,总算没白累。” 刚要松开手,沈慕南突然猛地抓住她手腕:“谁?谁想谋害本王?休想走!” 顾云瑶吓了一跳,想要解释,见沈慕南紧皱眉紧闭眼,又小声问:“王爷做恶梦了?没事没事,没人害你。” 她另一只手在沈慕南心口上轻轻拍,低声昵喃像哄小孩子。 沈慕南动作一顿。 顾云瑶见有戏,赶紧继续哄,想着得来点猛的,压着嗓子小声唱:“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棱啊~娘的宝宝,睡在梦中……” 沈慕南心尖发颤,手上力道虚脱,松开她的手。 “唰”一下门帘被挑起,大侍卫秋风一步闯进来,表情由震惊、悲愤、难过纠结而成。 春泥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一声,也是一言难尽。 再往后,还有两个老头儿,顾云瑶不认识,但其中一个昨天晚上见过,觉得脸熟,应该是个大夫。 三人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显然,方才听到沈慕南的声音他们就往里跑,现在又因为听到顾云瑶的歌声而停住脚步。 顾云瑶尴尬地差点抠地,脸上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没事,大家别担心,王爷是梦魇了。” 见众人神色不变,她又补充道:“喝点薏米糙仁汤就好了……” 春泥清清嗓子,回头问胡大夫:“胡大夫,那?” 胡大夫昨天晚上没有在,一早回来听说王爷有事,赶紧过来探望,哪知道就是遇见这个场景。 回神点头:“啊,是,是。” 沈慕南才不想喝劳什子的薏米糙仁汤,再装下去就要被灌,颤巍巍睁开眼。 “本王这是怎么了?” 最前面的秋风赶紧跑过来,带起的风拂过大围脖,柔顺的狐狸毛都往后倒。 沈慕南赶紧抬手制止:“别,站那别动。” 沈慕南转向顾云瑶,气息虚弱地惊疑问:“顾小姐也在?发生了什么事?” 顾云瑶摸摸鼻子:“王爷,您……” 春泥上前想回话,被沈慕南眼神制止,他要让顾云瑶说。 “王爷中毒了,”顾云瑶坦然道,“春泥侍卫去府里找我,我就跟着过来看看。 现在王爷已经无碍,毒已解,之前的赤毒也压制了些。” 沈慕南点头:“那真是多谢顾小姐,不过,本王是怎么中毒的呢?” 春泥回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严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等抓住下毒之人,定叫他悔不当初!” 沈慕南手抚着额头,语气淡淡:“嗯,到时候用扒皮之刑就好了,扒得完整些,做个人皮灯草美人。” 顾云瑶:“……” 之前在沈慕南晕倒的时候都坦白过了,这会儿就不必再说了吧…… 沈慕南看着她微白的小脸,怔愣的眼神,嘴角飞快勾起一丝笑。 恰在此时,胡大夫转开飘忽的目光,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点心。 他上前两步惊呼道:“啊呀!这可是甜甜花做的馅,是有微毒的,万万用不得,尤其是王爷已中赤毒,再吃这个,就是烈火烹油呀!” 顾云瑶:“……” 春泥刹那目光凌厉,看向顾云瑶。 沈慕南看向那盘点心,意味深长道:“怎么……这不是顾小姐家里的点心吗?追家里毒本王来了?” 顾云瑶:“冤枉啊,王爷!不是的,我……它……” 春泥挡在床前,沉声道:“顾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风怒目而视,眼珠子都染了红,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奇怪的声响。 顾云瑶无奈:“秋风大侍卫,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清。” 春泥道:“秋风说,你是不是故意给王爷下毒,然后又解毒,想赚我们王府的人情?” 顾云瑶:“……” 我可谢谢你们,秋风脑子不多,倒能想出这么个奇怪的点来。 顾云瑶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她悄悄掐一把大腿,疼得眼泪迸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怀疑我吗? 那碟子点心,是将军府里的没错,但是将军府里的,就一定是我的吗?我之前连口饭都吃不上…… 这点心也是昨天别人给我的,我都没有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都没舍得吃。 想着哪天要是又没饭吃,就拿出来垫一垫。 可谁知道王爷去了,我没有待客的东西,这才拿出来请王爷用。我哪知道有毒啊……” 她抹抹泪,委屈可怜:“昨天晚上春泥把我叫了来,我是不是没二话?立即就来了? 来了之后片刻不停,忙这忙那,好不容易稳住病情,这才喘口气。 忽然想起那碟子点心,这才让春泥侍卫去取了来。 是,我没说这里面有毒,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着回去以后好好查查,再给王爷一个交代。” “若说我有私心,的确是有,我担心王爷因此怪罪将军府。 我死不足惜,但我心疼我娘,她思念我父亲成疾,糊里糊涂地活,我不想让她再因为我糊里糊涂地死……” 她捂着脸哭:“王爷,你要觉得不解气,杀了我吧,别动我娘,杀了我做灯草美人吧! 我保证夜夜给你点灯不断火,照亮你黑漆漆的眼……” 沈慕南额角跳了好几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春泥忽然心生愧疚,挡着的手臂又放下。 顾云瑶从手指缝看看不知所措的胡大夫,抽抽答答:“到时候大夫你也来,你能认出这花,真是了不起。” 胡大夫:“……” 沈慕南重重吐一口气:“本王又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还哭成这样。” 顾云瑶心头微松,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抬起泪眼,迷蒙地问:“王爷不怪罪我吗?” 沈慕南哼道:“顾小姐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之前就坏了本王的事,这回又连累本王,新账未算又添旧账,本王自然要好好清算。” “王爷放心,我保证为你解毒,让你活蹦乱跳,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住口。” 第五十三章 树下玄机 沈慕南觉得,再不把顾云瑶打发走,他得活活气死。 一摸到胸口,又觉得不能杀。 无奈,只好闭上眼睛挥着手,让春泥赶紧把顾云瑶送走。 顾云瑶到王府门外,骑上小红马,奔驰在晨风里的时候,感觉真是获得新生。 又死里逃生一回。 送她到将军府后门,春泥又带上小红马赶回王府。 沈慕南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胡大夫赶紧上前给他把脉查看伤势,惊讶道:“王爷,花毒的确解了,这赤毒也有好转迹象。那位小姐没有说谎。” 沈慕南点点头:“嗯,本王也有感觉。” 胡大夫赞叹:“真是了不起,老夫学医这些年,也自认为有些本事,对王爷的毒也只是能压制,但她居然能让伤势好转,老夫实在佩服。” 沈慕南目光幽深,是啊,的确奇怪,顾家二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医术? 莫非,真是与她外祖家有关? 胡大夫下去开药,春泥上前一步低声回禀:“王爷,方才宫里传来消息,昨夜国公夫人入过宫,拜见了云贵妃。” 沈慕南微挑眉:“与顾家有关?” “正是。” “看来,国公府是不会放弃这门亲事,”沈慕南若有所思,“如果云贵妃出面,那她要想退婚,可就难上加难。” “宫中的赏赐,快下来了吗?”他忽然问。 春泥一怔,回答道:“就在这几日。” 顾云瑶要被封为县主,国公府定然不高兴,毕竟,一个无父傻母的孤女,可比一个县主好拿捏多了。 沈慕南似笑非笑:“国公府不痛快的事,本王就偏要做。备车,进宫。” 春泥垂眸:“是。” 心里却忍不住暗想,王爷你究竟是单纯不想让国公府高兴,还是想着让顾二小姐顺利退婚? 顾云瑶悄悄回院,走到花树下,停住脚步。 忽然想起昨天杨氏站在树下,不断反复说“花不对”,“树不对”,也许,她不是脑子糊涂了,她最察觉到了什么。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意识放空,五官也跟着清明起来。 嗅觉瞬间变得灵敏不少,丝丝缕缕的甜香,萦绕鼻尖。 果然不对。 顾云瑶也顾不上休息,拿出匕首在树周围寻找。 翻来找去,果然在树根底下,发现两处各埋着两个坛子。 坛子的盖子上有好几个孔,根系深入坛中。 一股甜香冲鼻。 竟然是用那种花提取的浓汁。 顾云瑶眸光沉凉,好精巧的心思! 把坛子取出来,又仔细检查过,再无其它不妥,这才算松一口气。 不知不觉,出了浑身汗,凉风一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顾云瑶这次算是深切感觉到,这深宅后院,当真处处是陷井,招招要人命。 孤身一人在此,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她没急着把花汁处理掉,暂时收入混沌戒中,把院子打扫干净,洗了手这才进屋。 杨氏还睡着,顾云瑶忽然想,她之前查杨氏的病因,觉得思念丈夫是占了大多数。 但现在看来,未必。 杨氏或许就是被这花汁所害,每日用上一点,日久年深,思维混乱,也是必然。 顾云瑶默默坐了一会儿,回自己的屋子,会在窗下榻上打坐。 到早膳时间,慧儿又来送饭。 顾云瑶若无意问道:“慧儿,昨天的点心,也是老夫人院中小厨房做的吗?” “那个呀,不是的,小厨房平时就是煲些汤水,做些菜式,像那种复杂的点心,还是由大厨房那边做。” 慧儿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二小姐若是喜欢,稍后奴婢再送些来。” “好,”顾云瑶一口答应。 早饭刚吃完,慧儿又来了。 “二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 “为何?又有谁来了?” “是国公夫人。” 又是那个女人。 顾云瑶想想就烦,但若想退婚,还不能不见。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要表现得疯一点,让国公府退缩,如果他们还不退缩,那就是有大图谋。 目前来看,知己知彼,搞清他们要干什么,才最重要,也能对症下药。 打发走慧儿,她在混沌戒里找出一样东西,塞在袖子里。 反正她也不着急,稍微绕了个远,去一趟花园子,远远瞧见那一片花,已经开始出现凋零之势。 顾云瑶正打算过去看看,忽然看到不远处花树后有一片裙摆。 她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是顾晴雯。 “川霖哥哥,我们……还是算了吧!雯儿没有这个福分,注定与你无缘。” “雯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缘分就是你,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陆川霖的声音温柔似水,饱含深情。 顾云瑶暗暗抽一口气,这事儿闹的,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吗? 她悄悄靠近,仔细倾听。 “可是,国公夫人今天来,是来向祖母说明,要你和二妹妹继续婚约的。”顾晴雯楚楚可怜,“我不想让你为难……川霖哥哥,你忘了我吧。” “雯儿,你相信我,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等我娶了她,我就娶你为平妻,一样八抬大轿,一样风光。 等入了府,一切就都由我说了算,我会把一切都交给你,雯儿,你懂我的心思吗?” 顾云瑶简直想鼓掌叫好,这个男人真是刷新她对“无耻”的新认知。 两人又腻歪一会儿,顾晴雯先一步离去。 顾云瑶眼珠转转,退回月亮门,慢步往前走。 果不其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云瑶。” 这一声,叫得温柔婉转。 让顾云瑶心尖一抖。 回头看,见陆川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侧悬挂玉佩香囊,头戴玉冠,肤色白净,脸上带笑。 顾云瑶有一瞬间的恍惚。 要不是刚才真真切切听到,她还真怀疑,是自己做梦了。 这个男人现在还能这样笑眯眯地,一脸温情地看着她,真是个高手。 “你有事?”顾云瑶问。 陆川霖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笑容温柔:“云瑶,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云瑶:“??” “我知道,我们的婚事,让你承受了很多。 婚约是我们的父母订下来的,如今你父亲失踪,母亲又……将军府也是二夫人掌管后宅,难免让你觉得,现在的你,配不上我。” 顾云瑶喉咙滚了滚,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第五十四章 就怕你装深情 陆川霖却并不死心。 继续对顾云瑶展开攻势:“国公府的确要比将军府好一些,我父亲位高权重,这次封赏,我母亲也会诰命之身,云瑶,我知道你心里有压力。 不过,你放心,虽然你礼数不够,文采也不够好,但这些不是问题。 等你嫁入国公府,我母亲会安排教养嬷嬷,来教会你规矩,我也会督促你的。” 顾云瑶短促笑一声:“陆川霖,这是什么?” 陆川霖看着她举起的手掌,愣了一下说:“五?” 顾云瑶缓缓抽一口气:“你果然是脑子不好了,究竟是被臭坏的,还是被秦王罚脆罚坏了?” “这不是五,这是巴掌。你要再敢说,我可就要大耳刮抽你了。” 陆川霖脸色微变,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狠戾。 顾云瑶也没有错过,很快捕捉到。 这个反应才正常。 不怕你狠,不怕你凶,就怕你装深情,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云瑶,别闹了,好吗?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不再生气?” 顾云瑶知道,和这种普信男讲理,根本无法讲得通。 她别过脸去,轻声道:“你别再来招惹我,我早知道,你和顾晴雯……你们俩才是一对。 稍后我就禀报祖母,让她作主,我把婚事让给顾晴雯。” 看到她这样,陆川霖嘴角得逞的笑意闪过,上前一步,柔声道:“顾晴雯怎么和你比? 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就是个商户女,纵然有些才华,出身改变不了的。 阿瑶,你才是将军府的嫡女,是我要娶的人。” 顾云瑶抬眸,眼神清澈、惊讶、喜悦,交织在一处。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陆川霖心头一松,更加温柔:“阿瑶,我们好好的,不退婚,等我们大婚之后,我定会好好待你,让你成为国公府的好儿媳。” 顾云瑶小心翼翼,往顾晴雯院子方向看一眼。 陆川霖又赶紧道:“若是顾晴雯再纠缠我,我也不会再见她,像她那般不知廉耻的女子,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阿瑶,你可放心了?” 他抬手,想为顾云瑶理一下耳边碎发,顾云瑶压住心头恶心,作出不胜娇羞的样子避开,转身往前厅跑去。 再不跑……就要吐了。 一路跑到前厅,气喘吁吁,小脸苍白,满目惶恐。 老夫人正和国公夫人说话,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也在。 这种露脸的机会,二房从来会轻易放过。 顾晴雪嗤笑一声:“二姐姐,你这是跑什么呢? 一点都不端庄,瞧瞧,这头发都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自己家里被狗追了呢!” 顾云瑶心头大笑:会说你就多说点! “不是的,三妹妹,你别……这么说,不是狗……” 看她又慌张又胆小的样儿,顾晴雪只觉得压在心头的气总算有了出口。 “不是狗追,你跑什么?如果不是狗,那你就更失礼了。” 二夫人拿帕子挡着嘴,也不阻止。 顾云瑶继续挖坑:“不是,我刚才从花园子那边过来,怎么会有狗……” “按说花园子的确是没有狗,但有的人天生爱招狗,那可说不准。 来人,去花园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野狗野猫追二姐姐,让她在国公夫人面前,如此失礼!” 话音刚落,陆川霖缓步走来。 顾云瑶对老夫人行个礼:“回祖母,方才在花园遇见世子,聊了几句,故而来迟。” 屋子里一静。 顾晴雪浑身僵住,脸色惨白。 “世子……” 陆川霖看也不看她,脸色也不好看。 国公夫人更是憋气,本来就不乐意到将军府来,现在顾晴雪还当着她的面,骂她的儿子是狗。 “你这孩子也是的,”二夫人赶紧打圆场,对顾云瑶说道,“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你早说是见到世子,不就好了?雪儿也不会误会。” 顾云瑶反问道:“二夫人管理后宅,难道不知?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否则世子怎么会私闯我们府中的花园?” 众人:“……” 国公夫人清清嗓子:“好了,是我听说将军府的花园子打理得好,花开得美,川霖孝顺,方才等你也不来,这才去那边瞧瞧。” 她话峰一转,又说:“没想到去个花园也能遇见,也算是有缘。 云瑶,我这次来,是给你送帖子的,过些日子云贵妃要在宫里举办赏秋宴,你与我一同去吧。” 若是答应,那就是告诉所有人,顾云瑶和陆川霖的婚事照旧。 顾晴雯神色未变,顾晴雪眼中闪着精光。 去宫中参加宴会,还是云贵妃邀请的,这是何等的荣光? 多少挤破头都摸不到门路! 看到顾晴雪贪婪激动的模样,国公夫人心里鄙夷又得意。 她料定,顾云瑶一定会同意,这样露脸的机会,没有人能拒绝。 不料,顾云瑶却偏偏脱离她的预计和掌控。 “国公夫人这话说的,让我听不懂,”顾云瑶疑惑,“我跟你一起去?我以什么身份和你一起去?” 国公夫人眉梢微挑,强压住不悦:“你是我们国公府的未来儿媳,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你说什么身份?” 顾云瑶轻笑:“看来,国公夫人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那我就再说一遍,这门婚事,我退定了。 宴会我也不会参加,不过,你若想顾家找个儿媳,倒是不难,大姐姐,三妹妹,都愿意。” “对吧?” 顾晴雯脸上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二妹妹,你……你为何这样说?这叫我如何做人?” “胡说八道!”国公夫人一拍桌子,“云瑶,我这个做长辈的,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几次三番登门,你还要如何?不要不识抬举。” “老夫人,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她转头看向老夫人,“真当我国公府好欺负不成?” 老夫人沉下脸:“云瑶,不可无礼。有话好好说。” 老夫人并没有过多斥责,她心头疑惑丛生,按说像顾云瑶这番作派,国公府早该不要她,可偏偏相反,不但不肯退婚,国公夫人还亲自上门。 这是所谓何来?老夫人对自己的猜测,越发笃定。 第五十五章 赏赐 国公夫人给陆川霖递个眼色。 陆川霖心头火起,觉得顾云瑶真是不识抬举,但表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得太过。 昨日他受太子诏去过东宫,太子的话句句在耳。 “顾云瑶的外祖家一定有秘密,稳住她,把她娶进国公府之后,还不是由你拿捏? 你送来的东西很重要,你的忠心,本宫都记着。” 他之前连累太子被罚,让国公夫人给东宫送了一趟东西,就是一角残缺的地图。 那是他多年前偶然得到,但一直留在身边,没有给任何人。 这次连累太子,又遇上顾云瑶闹着退婚,他怕太子以为他这颗棋子失去用处,这才奉上。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顾云瑶说什么退婚的话。 “云瑶……” 他话刚说这儿,顾云瑶忽然道:“别说话,什么声儿?” 众人一愣,都不自觉摒气凝神。 紧接着,有声音从前厅门外响起。 “川霖哥哥,我们……还是算了吧!雯儿没有这个福分,注定与你无缘。” “雯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缘分就是你,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国公夫人今天来,是来向祖母说明,要你和二妹妹继续婚约的。我不想让你为难……川霖哥哥,你忘了我吧。” “雯儿,你相信我,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等我娶了她,我就娶你为平妻,一样八抬大轿,一样风光。 等入了府,一切就都由我说了算,我会把一切都交给你,雯儿,你懂我的心思吗?” 声音嘎然而止。 前厅里一片死寂。 顾晴雯脸色泛白,双手死死握紧帕子。 顾晴雪睁大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 顾云瑶手捂着胸口,想表演一下怆然泪下,但实在憋不出泪来,只好颤抖着声音问老夫人。 “祖母,您都听见了吧?还需要我多说吗?” 老夫人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云瑶一边用帕子抹着不存的泪,一边低声问:“究竟是我们不把国公府看在眼中,还是国公府不把我们将军府看在眼中?” “我父亲只是失踪,还没死呢!” 国公夫人脸色青白交加,无言以对。 她瞪向陆川霖,眼神询问。 陆川霖也有些懵,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那些话是他说的没错,可怎么会有人在此时重复? 国公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只能把火气撒在顾晴雯身上。 “二夫人,你虽然出身不高,但嫁到将军府也这么多年,也该学会规矩了吧? 别一心只扑在管家上,还是要多抽空教导一下女儿,否则,这是在你们顾家,闹出事情来尚可收拾,若是闹到外面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们能豁得出去,我们川霖可不行,我们国公府的将来,还落在川霖身上,半点马虎不得。” 二夫人脸上火辣辣,似被狠狠抽几个耳光,简直无地自容。 顾晴雯泪盈于睫,紧紧咬着嘴唇,身子微微摇晃。 这副可怜的小模样儿就别提了。 陆川霖瞧着心疼,想上前安慰,被国公夫人一把拉住。 “云瑶,”国公夫人语气稍微缓和一点点,“这件事中一定有误会,川霖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 当初父亲为你订下婚约,自然也是觉得我们两家交情深厚,你和川霖最合适。 虽然现在川霖是世子,你……” 顾云瑶眼底闪过冷意,哟,这会儿了还想暗示她配不上陆川霖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国公夫人的话。 “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老夫人一怔,不禁站起来:“宫里?” “正是,已经下马车到门口,正往这边走。” 老夫人心头万分激动,将军府可有些年头没接待过宫里的人了。 以前老大刚失踪那两年,宫里倒时常有赏赐,过年过节也有一份儿,但渐渐地,似乎就都忘记了。 她也顾不上国公夫人:“快,快,迎接!” 宫里来的人是宋公公。 老夫人心头又是一震。 宋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一般的小事,根本不会劳驾他。 再见他中拿着圣旨,后面跟着好几个小太监,个个手中有托盘,盖着红布。 宋公公脸上带笑:“顾老夫人,久违了,您老身子还硬朗?” 老夫人简直受宠若惊,赶紧回话:“宋公公,老妇还好,多谢。” 宋公公也只是客气一气,目光一转,落到顾云瑶身上,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几分。 “顾二小姐,上前接旨吧!” 顾云瑶一头雾水,让她接旨? 二夫人见顾云瑶怔愣,赶紧道:“宋公公,云瑶不懂规矩,雯儿,你替她……” 宋公公脸上笑意微收,一甩拂尘:“你是何人?” 二夫人神色微僵:“宋公公,妾身是二房的……” “刚刚说的不够清楚吗?皇上的旨意给的是二小姐,不是二房,无关人等,跪下叩头就好,不必多言!” 顾云瑶上前两步:“臣女顾云瑶接旨。” 宋公公目光掠过所有人,在场的都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家长房嫡女顾氏云瑶,聪颖温柔,机智过人,朕念其父顾将军之忠勇,兹特封为县主,赐号永宁……” 顾云瑶这才猛地想起来,对,刚开始来的时候,原主记忆中就有这个,马上要被封赏,也因为二房要抢这个封赏,这才对她痛下杀手。 哎?不对呀,应该是还没到日子。 顾云瑶疑惑中领旨谢恩。 宋公公虚扶她一把:“县主,这些都是皇上给您的赏赐,您瞧着应该放在哪里?” 老夫人从震惊中回神,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顾云瑶道:“既然是皇上赏赐的,那臣女不敢怠慢,请随我送去院中,我母亲也在。” “好,”宋公公爽快答应,吩咐身后的小太监们,“走。” 顾云瑶目光掠过二房母女三人的脸,真想掐腰大笑。 还有国公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顾云瑶懒得再理会他们母子,转身在前面带路。 刚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忿恨中又燃起几分希望来。 对,昨天去见云贵妃,云贵妃还曾提到,这次皇帝封赏,诰命夫人有她的一份。 莫非,宋公公也要对她宣恩旨了? 第五十六章 口谕 国公夫人摒住呼吸,仔细看着宋公公的手。 两手空空,并没有什么旨意。 “刚才没顾上仔细瞧,原来国公夫人也在这里,”宋公公浅浅笑,“正好,咱家这里还有皇上一道口谕,就省得再跑一趟国公府了。” 国公夫人大喜:“是,今日正好来看看云瑶,没想到遇见这件喜事。” 宋公公一甩拂尘,不接这个话茬,继续说:“皇上口谕,秋季天气干燥,云贵妃身子不好,要好好休养,国公夫人就不必时常入宫拜见了。” 国公夫人眸子微睁:“!!” 陆川霖也一怔,脱口问道:“公公,这是何意?” 宋公公似笑非笑:“世子,这是皇上口谕,也是皇上的意思,老奴可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陆川霖:“……” 国公夫人不死心,低声问道:“公公,昨日贵妃娘娘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又病了?太子殿下可去侍疾了?” 她提及太子,也是想提醒宋公公,国公府与东宫关系不错,宋公公再怎么着,也要给东宫一些面子。 果然,宋公公缓缓道:“今日秦王殿下入宫,殿下一向身子弱,出书房时,恰巧与云贵妃正遇见,大概是过了病气吧。” 国公夫人眸子微缩,陆川霖握紧手指。 又是秦王! 顾云瑶也很惊讶,秦王?他不是应该在王府养病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宫里去了? 宋公公点到为止,转身跟着顾云瑶去院子放东西。 老夫人眼睁睁瞧着,那些好东西都进了顾云瑶母女的院子。 顾晴雯垂眸,手中帕子压着眼角,遮掩住眼中阴鸷神色。 顾云瑶,以后,便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顾云瑶才不管其它人怎么想,总算扬眉吐气一回。 国公府不是总话里话外说她配不上陆川霖吗? 这下好了,陆川霖是世子,她还是县主呢。 东西放下,顾云瑶笑眯眯道:“多谢宋公公,您辛苦了。” 宋公公打量着她,小姑娘眉眼弯弯,可可爱爱,说话也脆生生,还客气嘴甜。 “县主不必客气。” 顾云瑶拿出一个小药瓶给他:“公公,方才听你清了好几次嗓子,想必经常用嗓,难免不适。 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给您,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糖片,您试试,或许对嗓子有帮助。” 宋公公一愣,他这半辈子,跟在皇帝身边,受过不知多少赏,多少巴结。 金银财宝他是见得多了,也不稀罕,虚情假意的好听话儿也听过不少,但听得出他嗓子不适,送给他糖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念头一闪即过,宋公公对这位顾二小姐有了几分好印象。 “那咱家就多谢了,”他压低声音,“县主若是想谢,不如去谢秦王殿下。 这次封赏的确有您,但……时机还未到,是秦王殿下拜见了皇上,县主,您这是头一份儿。” 顾云瑶瞬间懂了。 这批封赏的人员里的确有他,但还没有到最后,还会再生波折,但因为秦王去拜见过皇帝,因此,她的封赏不但确定了,还比其它人的早,成了第一份。 “秦王殿下?”顾云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宋公公一甩拂尘:“具体的老奴也不知,县主,老奴还要回宫交旨,这就告退了。” “我送送公公。” “不必客气,这些东西想必还要收拾,县主还是先忙吧。” 宋公公婉拒,带人离去。 到前厅,老夫人还带着顾家人都在,国公夫人母子已经离去。 宋公公到府门外上马车,看着手里的小药瓶,倒出一粒来,颜色很深,扁圆,还有一股奇特清香。 他这几日因为秋燥,又因为快到中秋,忙碌不已,所以的确嗓子不适。 放嘴里一粒,顿时一股舒爽凉意自口腔弥漫下至喉间,让他神清气爽。 这个顾二小姐……有点意思。 顾云瑶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也不是成心要讨好宋公公,纯粹就是如她所说,听宋公公喉咙不适,送上点金嗓子喉宝而已,举手之劳的事。 杨氏看着这些东西,又欢喜又有点紧张,不敢触碰。 顾云瑶也挺高兴,意外之喜,给她们母女长了脸,还顺便打了其它人的脸。 拿起支簪子给杨氏戴上,杨氏满脸欢喜,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顾云瑶把她安顿好,又悄悄出院子,到顾晴雯院子的院墙外。 顾晴雯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一个没留,坐在桌子前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摔了茶盏。 太丢人了,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不但被揭穿与陆川霖的关系,还被国公夫人当面指责,尤其还是当着顾云瑶面!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顾云瑶竟然被封了县主!为何是现在? 她百思不得其解。 顾云瑶……贱人!既然处处挡路,那就别怪她了! 她心里慢慢有了一个计划。 正准备提笔写信,忽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刚刚勉强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涌上火气。 她正想问谁在外面,又猛地怔住。 “云瑶,别闹了,好吗?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不再生气?” “你别再来招惹我,我早知道,你和顾晴雯……你们俩才是一对。 稍后我就禀报祖母,让她作主,我把婚事让给顾晴雯。” “顾晴雯怎么和你比?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就是个商户女,纵然有些才华,出身改变不了的。 阿瑶,你才是将军府的嫡女,是我要娶的人。” 顾晴雯当然听得出,那是陆川霖的声音! 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恨不能咬碎牙。 际川霖!竟然在背后如此说她,竟然说她比不上顾云瑶。 可恶,该死! 顾云瑶在院墙外,拿着录音笔,来来回回放了好几次,听到里面传来顾晴雯生气地尖叫,这才满意地离开。 收好笔,不禁有点伤怀。 这支笔是爷爷的,是个老古董的玩意儿,三天两头地坏,还录不了太多。 给他买的新的也不用,非得用这个,说是旧物好用,新的功能多,花哩呼哨用不惯。 那次是又坏了,让她修,还没来及修好,山庄就出事,这支笔没来及修好,也没来及还给爷爷。 正往前走,听到有人叫她。 第五十七章 给我行礼 顾云瑶回头,见是慧儿。 “有事?” 慧儿笑着上前行礼:“二小姐……哦,不,县主。” 顾云瑶看着她谄媚的样子,面无表情道:“有事?” “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老夫人正闭着眼睛,琢磨今天发生的事。 先是国公府,再是顾云瑶得封赏,听宋公公的意思,这其中还有秦王的手笔。 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外面脚步声响,老夫人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 顾云瑶进屋,目光在桌上掠过。 “阿瑶,我让人准备了几样点心,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每天让人给你送。” 顾云瑶走过去,捻起其中一块,混沌戒没有任何反应。 这块点心,和之前慧儿送到她院中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里面没掺花毒。 “这是厨房做的吗?” 慧儿赶紧回答:“正是。” “阿瑶若喜欢这个,就让厨房多做些,”老夫人眉眼染着温柔。 顾云瑶点点头,端上点心就走。 老夫人笑容一僵,赶紧叫住她:“阿瑶!” “还有事吗?”顾云瑶一点懵懂。 “……”老夫人调整一下呼吸,“今天国公夫人再次登门,关于这桩婚事,你怎么看?” “我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退婚。”顾云瑶斩钉截铁,“陆川霖不是我的良人,他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他。” “可当初你父亲……” “当初是我父亲订下的,但他不能预料现在的事,我相信父亲的初衷是我为好,如果父亲现在在家,也会支持我的决定。”顾云瑶嘴角浮现讥讽的笑意,“可真是奇怪,平时的时候没人想起我父亲,偏偏需要压制我的时候,就拿我父亲来说事。” 老夫人一噎,眼睛泛红:“你父亲是我的儿子,我岂会不疼他?他……” “老夫人,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我娘还在等我。” 顾邵泰一挑帘迈步进来:“母亲,我听说……” 他一眼看到顾云瑶,脸色顿时沉下:“你怎么在这儿?” 顾云瑶似笑非笑:“顾二爷这是在问本县主?” “什么顾二爷?你说的什么话,连二叔都不叫了?简直不知所谓!” 顾云瑶指尖摆弄着点心:“我已经被封为永宁县主,敢问二爷官品几何?若是在我之上,别说一声二叔,给你行礼都行。” “你……”顾邵泰哼道,“我正要和母亲说这事,既然你在,那就一并说了。把皇上御赐的东西交出来!” “为什么?”顾云瑶慢悠悠问,“因为要留给你们二房,留给你补生意亏空,还是留给你两个女儿做嫁妆撑脸面?” 顾邵泰呼吸一滞:“你在胡说什么?那是属于顾家的荣耀,是皇上赐给顾家的,自然要归公中!” 顾云瑶懒得理他,偏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的意思呢?” 老夫人心里千回百转,国公府的态度,还有秦王……还有没有弄到手的宝图,哪一样让她不能现在就和顾云瑶翻脸。 虽然她也想要那些御赐的好东西,但相较之下,还是不能因小失大。 “阿瑶,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对你二叔说。” 顾邵泰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母亲……” “顾二爷,你还没向我行礼呢。” “你说什么?!我向你行礼?” “对呀,我现在是县主,你不过就是个平民白衣,一介商贾,不应该吗?” “你……”顾邵泰脸色青白交加,“别太猖狂。” “行,我不强求,等来日进宫谢恩,我就问问皇上,像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顾邵泰咬牙,老夫人冲他递个眼色,他忿忿不平,用力行了个礼。 “不太标准,”顾云瑶惋惜道,“大概是我父亲失踪太久,你们二房的人都不知道如何行礼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们慢慢都想起来。” 她扬长而去,顾邵泰气得跳脚:“母亲,怎可如此纵容她?” 老夫人重重一甩佛珠:“还不是因为你那妻女都不中用?你上前来,我有话对你说。” 顾云瑶端着点心回院子,拿回去和之前那盘对比。 刚才看老夫人的神情,她应该对之前那盘有毒的一无所知。 那就只剩下二房的人,之前推她落崖,这次又下毒,还在那棵花树上动手脚。 顾云瑶眸中若有冰凌,好吧,那就不死不休。 她把有毒的点心处理掉,换身衣裳,从后门悄悄溜出府。 一路到名珍阁,店小二笑吟吟迎上来。 “您想要点什么?” 顾云瑶环顾四周,这里的客人真是不少,个个目光惊奇。 店小二见她目光流转,笑说:“小公子,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您在京城打听打听,我们这的东西最齐全,最新奇。” 顾云瑶收回目光,浅笑道:“你们东家在吗?” 店小二经常见有客人找掌柜的,但直接找东家的,还真是不多见。 “你是……” “我是来谈买卖的,你和你们掌柜的怕是做不了主,到时候还要找东家说话。” 店小二上下打量她几眼,半信半疑:“您来谈买卖?” “不错,请你禀告东家,我绝不会让他失望。” 店小二点点头:“那您稍坐,我去禀报。” 顾云瑶耐心等待,还好,这里的店伙计不是狗眼看人低的那种。 二楼一个房间内。 沈慕南抿一口茶,宋星赫又给他添满。 “表哥,这茶怎么样?” “还好。” 宋星赫眉眼弯弯:“能得您说一句还好,那就是不错了,这茶不亏。” “表哥,我听说云贵妃被皇上训斥了,是真的吗?” 沈慕南扫他一眼:“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宋星赫撇撇嘴:“我哪关心这个,这不是因为她办什么宴会,给我母亲送了帖子,我母亲非要拉着我去吗?她若是被训斥,这宴会没准就取消,我就不用去受罪。” “你为何不愿意去?” “这不明摆着吗?”宋星赫叹气,“说是宴会,其实就是相看女子,我才不想那么早订婚大婚,我只想好好做生意。” 话音未落,店掌柜在外面敲门。 第五十八章 挤死它,别客气 宋星赫见是掌柜的,停下方才的话题,问道:“有事?” 掌柜的上前见礼:“东家,下面来了位小公子,说是要和您谈生意。” “和我谈生意?他是什么来头?” “这……他没说,只说要见您,还说不会让您失望。” 宋星赫摩挲下巴,正在犹豫,沈慕南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纪不大,纤细挺拔,”掌柜的回答,“眉眼十分机灵,乍一看上去,像个小姑娘。” 沈慕南心头微动,扫一眼包间内的小隔间:“我去里面,你把他叫上来。” 他开了口,宋星赫也就不再犹豫。 顾云瑶踏进房间的时候,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儿。 她抽抽鼻子,目光迅速流转。 屋内窗下放着张桌台,一个少年正坐在那喝茶。 少年十四五岁,穿枣红色锦袍,头戴八宝鎏金冠,乌发高束,露出饱满的额头。 肤白唇红,下巴上还有一颗细小的红痣,腰间玉带镶嵌宝石,腰侧坠着玉佩、流苏、香囊。 他手中的茶杯瓷质细腻,色彩艳丽,底部还有一圈细碎宝石。 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浑身写满四个大字:我超有钱。 顾云瑶心头一松:来着了,这位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宋星赫也在打量她。 布衣素袍,还不怎么合身,乌发用木簪别住,浑身上下的穿戴也超不过一两纹银。 不过,掌柜的没有撒谎,她长得的确好看,眉梢微挑,眼睛狭长,似带着笑,又自带三分凌厉。 眸光流转,华生自生,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机灵和凉意。 但宋星赫贵人狠人见得多了,并没有太过在意,扫一眼顾云瑶的喉咙。 嗯,有喉结,的确是男的。 “你要和我谈生意?” 顾云瑶走过去:“不错,那日少东家在外面卖琉璃瓶,我看到了。” 宋星赫并不意外,每次有新东西卖,门前都会来很多人,买不买另说,看热闹长见识是一定要的。 “不错,本店的确卖过。” “不知少东西为何只卖五个?” 宋星赫一噎,这还用问?当然是只有五个,不然谁会嫌钱咬手? 宋星赫平时傲得很,要不是沈慕南开口让顾云瑶上来,才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五个少吗?放眼京城,其它让店里连一个都没有,何况五个……” 话没说完,他声音嘎然而止。 顾云瑶从手中的布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 枣红色,比手掌略高一些,托在她嫩白掌心中,在窗外流泄进来的金光里,闪着耀眼的光。 就连地上都投射出晶亮的光斑。 宋星赫呼吸微滞,缓缓站起来。 “我想和东家谈的,就是这笔生意,您看如何?” 宋星赫不得不承认,这个瓶子,比他之前卖的那些都要好。 小巧,精致,颜色也从未见过。 “你想卖多少钱?”宋星赫问。 顾云瑶浅浅一笑,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不要钱。” 宋星赫一怔。 他收回看瓶子的目光,重新盯住顾云瑶:“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要钱,那就是要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你先说,我得看看,合不合算。” 顾云瑶眼中闪过赞赏,这个小男孩脑子清楚,不只看利益,难怪小小年纪,能把生意做成这么大。 “我听说,东家的名珍阁,与顾家的多宝楼,是竞争对手?” 宋星赫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 顾云瑶:“??” 难道是望天楼的消息有误?不应该呀。 宋星赫抬抬下巴,傲娇道:“什么多宝楼,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铺子。 全京城但凡是做同种生意的,应该都会把名珍阁当成对手。” 顾云瑶:“……” 好吧。 “多宝楼跟你什么关系?想让我放他一马?” 顾云瑶眉眼弯弯:“不,我想请东家……挤死它,千万别客气。” 宋星赫狐疑地看着她:“为何?跟你有仇?” 掌柜的上前,耳语几句。 宋星赫拧眉:“顾家,顾将军的那个顾家?” “正是。” “那不行,”宋星赫拒绝,“顾将军为国尽忠,现在生死未卜,我怎能为一个瓶子,就欺负他的家人?不行。” 顾云瑶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结果。 摸摸鼻子正想对策,没注意到宋星赫的目光往小隔间的方向扫了一眼。 “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顾云瑶思索着该怎么说,目前还不想暴露身份,以免惹来麻烦,可如果对方就是不肯…… 那就多拿出几个瓶子。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四个。 好在在这个时代,瓶子还能解决很多问题。 正胡思乱想,宋星赫又回来了。 “我……” 她还没说完,宋星赫点头:“我答应。” “……” 顾云瑶把后面的话噎回去。 “那……” 有点忘词儿。 “你想挤它到什么程度?从什么时候开始?历经多长时间?” 掌柜的铺上纸,拿笔等着记录。 顾云瑶清清嗓子:“越快越好,据我所知,多宝楼的生意现在已经出现亏空。” “行,”宋星赫一口答应,“七天,最多七天时间。” “好,”顾云瑶把瓶子往前一推,“一言为定。” 宋星赫笑眯眯地问:“敢问这个瓶子是从何而来?如此珍贵,我也不能白要你的。” “我自有我的来处,”顾云瑶含糊道,“若是这次合作愉快,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宋星赫眼睛微亮,看一眼掌柜的。 掌柜的拿出几张银票,宋星赫点了几张:“这算是我的订钱,也是诚意。” 顾云瑶也没客气,她现在正需要钱。 “好,那就多谢东家。” 她拱拱手,转身离开。 宋星赫拿起瓶子,仔细观摩。 掌柜的也满是兴奋激动:“东家,这瓶子的成色不错呀,这个价钱太值了。” 宋星赫点头,冲隔间里面喊:“表哥,他走了!” 沈慕南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宋星赫手里的瓶子,目光顿时沉下来。 这个比顾云瑶之前给他的那个还要好看些。 好气。 他偏头看看春泥,春泥会意,转身下楼出门,看到顾云瑶进了一家成衣铺。 第五十九章 戏精上身 顾云瑶买了两套男装,一双靴子,裹个包袱皮,去一处小破院。 这里就是她和沈慕南一起吃鸡的地方。 躲到树下,看看左右没人,开始换衣裳。 暗处的春泥赶紧转过身,一眼也不敢看。 好半晌,等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偏回一点头,用眼角的余光迅速一扫时,不由得错愕地瞪大眼睛。 顾云瑶不仅换了衣裳,发式也变了,不仅如此,还粘一脸的络腮胡,眉毛黑浓,鼻尖上还粘了颗痦子。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王府暗卫中会易容的不少,精妙的也常见,甚至男女都能让人难以分辨,但……顾云瑶不一样啊。 春泥好奇心大起,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顾云瑶找到类似房屋中介的地方,迅速租下一处小院。 现在她手里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等到掌灯时分,她拿到院子的钥匙,又去顾邵泰养外室的地方。 这次算是轻车熟路。 她顺利摸到窗下,屋里已经掌了灯,窗纸上映着单影。 顾云瑶侧耳听了听,没有什么异常动静,顾邵泰也没有在,起身到门边。 门虚掩着,她不费力就进了屋。 外屋点着灯,里屋挂着帘子,但仍旧能够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药味。 顾云瑶挑帘,一步迈进去。 屋里布置雅致,多宝阁上摆着几个摆件,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顾云瑶暗自好笑,顾邵泰还真舍得。 梳妆台前的女子外裳退去,露着白嫩的香肩,正在照镜子,从镜子里看到闪进来的人影,被吓了一跳。 惊吓之余以为是顾邵泰,定睛一看,是张陌生的脸,又吓了一跳。 她赫然转身,神色惶恐:“你……你是何人?胆敢私闯民宅,还不快速速出去!” 顾云瑶压着嗓子,声音粗嘎难闻:“小娘子,先别着急,我不是坏人。” “我管你是什么人?赶紧出去,一会儿我夫君就要回来了,若是被他看到你,定要打断你的腿!” 顾云瑶打量这个女子,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肤白貌美,眉眼都含着情,此时惊慌,也难掩姿色。 她匆忙披上外裳,没有遮住的地方,露着片片红斑。 顾云瑶无声一笑,不但没走,反而在床上坐下。 女子见她哪些无礼,气得脸色发白:“你……” “那不是你的官人吧?你尚未嫁人,哪来的官人?”顾云瑶语气轻佻,“小娘子为了吓我,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女子面色惊疑:“你……你究竟是何人?我的事,与你何干?” 顾云瑶朗笑几声,抖开一张纸,在她面前一晃:“与我何干?以前是无关,现在可有关。 看清楚,这是卖身契,你的。顾邵泰把你卖给了我,我花了纹银二十两,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女子霍然站起:“你胡说!这不可能,我怎么才值二十两!” “……你不信,这也是事实。否则的话,我能在这里吗?”顾云瑶看她肩膀一眼,“还有,你也不用瞎吃药了,都是白费功夫,你这根本不是病。” 女子扯扯身上的衣裳:“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病,是中毒了。” 顾云瑶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女子听来却如惊雷:“什么!” “顾邵泰根本不想娶你,又怕你纠缠不清,就给你下药,让你觉得自己患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你现在只是感觉皮肤痒,用不了几天就长水泡,溃烂,留疤都是轻的。” “你……你胡说,他为何……” “为了把你贱卖,让你觉得配不上他,不会再来找,完了过几天让我给你点解药,让你对我感激涕零。” 女子摇摇欲坠:“不……这不是真的……” 顾云瑶起身上前,简单粗暴,捏住她下颌,喂她吃下一粒药。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云瑶抽出把匕首晃晃:“你一会儿就能感觉到。” 女子看着匕首的冷光,不敢动弹。 片刻之后,感觉身上的痒似乎好了些。 “好点了吧?那是解药,但得吃三次,方才全解,”顾云瑶拿着匕首靠近她,“顾邵泰说了,你若听话,就让我过些日子给你解药,若不听……就让我结果了你。” 女子脸色煞白:“他……竟然如此狠心?” 顾云瑶抓抓下巴上的胡子:“他狠不狠,你不清楚吗?行了,跟我走吧。” 春泥在后窗外,默默吞下一口唾沫:这位顾二小姐,比起王爷的演技来,真是毫不逊色啊。 屋内灯光灭,女子跌跌撞撞,跟着她离开,被她带去临时租住的小院。 院子挺小,布置也远不如刚才那个,但女子此时心灰意冷,根本顾不上这些。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生气伤心,她感觉浑身没什么力气。 顾云瑶眼中闪过笑意:“好好在这儿住两日,等我的事办完了,自然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女子抬头看她:“你不怕我跑了吗?” “你可以跑,只要你不怕毒未解,皮肤溃烂,更不怕被顾邵泰派出的人找到,直接杀掉你。” 女子垂头,低声道:“我不会跑的。” 顾云瑶轻笑一声:“你也没处跑,不是吗?苏酥,毕竟……手上沾着人命呢,也不是什么小白花。” 苏酥眼睛倏地睁大,呼吸停滞。 “关于你的一切,顾邵泰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买凶害你嫡长姐的事,所以呢,好好听我的话,否则……” 苏酥勉强挤出个笑,伸手扯她的衣袖:“我知道,我会听话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 顾云瑶:呕! 离开小院,顾云瑶搓搓手臂,赶紧回顾府。 至于这儿,她根本不担心,别说有这么把柄,苏酥一个弱女子也跑不了,就算想跑也没力气。 苏酥身上会起红斑,是因为那夜顾云瑶在院中花丛中洒过的药粉,顶多痒两天。 但刚吃下的那粒药丸,才是让她浑身无力的关键。 根据望天楼给的消息,这个苏酥可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完全不似表面柔弱无害。 恶人嘛,自然要用恶人招。 第六十章 帮我找个小杀手 顾云瑶又回到苏酥住的那个小院,也没点灯,把屋里的东西,也不管值钱不值钱,一律收入混沌戒。 扭头看到纸笔,眼珠转转,拿笔在纸上画张图,扬长而去。 春泥一路跟着她,见她回到将军府,这才回王府复命。 沈慕南听完,轻嗤一声:“果然是诡计多端。” 春泥适时问道:“主子,那个小院,要不要派人看管一下? 属下觉得,顾小姐既然暂留那个女子,就定然是有用处,万一出了岔子,怕会误事。” 沈慕南哼道:“本王才不管误不误她的事,不过……要是让那女子跑了,戏就没有法演,本王也就不能看热闹。也罢,你看着安排吧。” 春泥垂眸:“是。” 他下去安排,沈慕南好奇心起,打开暗格,从最底下拿出一张小画。 画上的“战神”小像丑极,和他完全不像。 也不知道,那个狡诈的小狐狸在那个院子又画了什么。 不行,他得去看看。 没叫任何人,沈慕南换了衣裳,戴上面具,去小院。 上次是跟着顾云瑶来的,他没进屋,这次进来,借着月光看,屋里空荡荡,桌上果然摆着一张画。 走过去打着火折子细看,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真有她的。 顾云瑶回来时,慧儿已经来送过饭,杨氏也没吃,一心等她回来。 顾云瑶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异世,有个人,有盏灯,一直在等着她,感觉真挺好的。 “娘,以后我早点回来。” “好,阿瑶乖,娘等阿瑶。” 顾云瑶看到杨氏手里有个布偶娃娃,问道:“娘,这是谁给你的?” 杨氏想了想说:“没有人给,是我捡的,送给阿瑶。” 顾云瑶在原主记忆里发现,小时候有过一个布偶娃娃,是杨氏亲手所做,但后来被顾晴雪故意剪碎。 “娘在哪里捡到的?”她接过,摸着布偶,这布料可不错。 “在院门口,”杨氏拉着她过去,在捡到的地方一指,“这里。” 顾云瑶目光微沉,这已经属于院子里边,往里走了一段,如果不是无意中掉落,就是有人故意扔进来。 把布偶收好,带杨氏吃过饭,按摩,用药,该做的都做完,顾云瑶在灯下仔细看那个布偶娃娃。 做得不算精致,看得出来做得有点匆忙,她拆开一点,里面装的是普通的棉花。 仔细嗅嗅,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甜香。 她仔细翻看,发现布偶的头发和眼睛,味道最浓。 做头发的线应该是用花汁子泡过,而眼睛就是两粒用花粉做成的球。 还真是费尽心机。 顾云瑶可以确定,这布偶就是冲着杨氏来的,而不是冲她。 她已经长大,不会再玩这种东西,但杨氏不同,下手之人肯定是觉得,杨氏现在神智不清,会拿来自己玩儿。 但,他们低估了一颗慈母之心。 这种东西短期内不会致死,但会让人神智不清。 二房?就这么怕杨氏清醒过来吗? 顾云瑶眸底一片凉意。 忽然听到院中有响动,她立即到院中,看到戴着面具的沈慕南。 “杀手大哥?你怎么会来?” 沈慕南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娃娃上:“你还玩这个?” 顾云瑶:“……不是,是有人故意……” 她想到什么,后面的话没说完:“杀手大哥,我这有个单子,你接吗?” 沈慕南:“??” “就是生意。” 沈慕南喉咙一哽:“什么生意?” “帮我找个杀手。” 沈慕南:“……看不起谁呢?我不算?” “你是大杀手,我找个小杀手就行,”顾云瑶浅笑,“我有时候不在,想找个小杀手,帮我盯着院子,护着我娘亲。” “你不是还得接大生意吗?万一耽误你挣钱,那就不好了,对了,你要找的那个女骗子找到了吗?” 沈慕南叹气:“她呀,还没有找到,不过最近有线索了,她又骗了个人,被我发现。” 顾云瑶赞叹:“厉害。” 沈慕南:“??你指我,还是指那个女骗子?” “都有……吧。” 顾云瑶赶紧岔开话题:“杀手大哥,那你帮不帮我找小杀手?” 沈慕南勉为其难:“看在你孝顺的份儿上,就帮你一次好了。” “多谢多谢,”顾云瑶拱手,“等事成之后,我定有回报。” “什么回报?” 顾云瑶略一思索:“吃鸡如何?我做的叫花鸡,味道绝佳,保证让你吃一只想两只。” 沈慕南用力抿紧嘴唇,非常不爽。 这个狡诈的女人,和什么人都能随便一起吃鸡吗? 顾云瑶感觉气氛不妙,却又不知哪里说错了。 生怕他再反悔,便说:“你等一下。” 转身进屋,在混沌戒里找出点东西。 沈慕南正暗暗生气,见她又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样东西。 “这个给你,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算是谢意。” 沈慕南垂眸看,两个纸杯蛋糕。 比之前顾云瑶给他的两个略大,顶端还多了两个红通通的小果子。 沈慕南还没接,顾云瑶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吃吧,不用客气,你这没日没夜的,辛苦又危险,多吃点。” 沈慕南闷声道:“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自己像是快死了,吃这顿没下顿。” 顾云瑶:“……” 直到沈慕南走,顾云瑶都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像不高兴了。 莫非这个时空的男人,都喜怒无常? 揣着疑惑睡着,她是睡着了,沈慕南回王府就把四个纸杯蛋糕摆在一处。 “春泥,”沈慕南问,“你觉得哪种更大更好看?” 春泥脑子飞速转,认真观察半晌说:“王爷,左边这两个更精致,右边这两个有红果点缀显得俏皮些。” 沈慕南微挑眉:“不相伯仲?” “恕属下眼拙,属下实在瞧不出哪个更好,在属下眼中,都好。” 沈慕南心情总算略好了点。 正说着,秋风从外面进来,他沙哑的嗓子恢复了一些,一看到桌上的蛋糕眼睛放光,围着大围脖像只呆呆狗。 “王爷,这顶着红果的点心好别致,属下从未见过这种,是赏给属下吃的吗?” 吃你个大头鬼。 第六十一章 本县主狂吗? 第二天一大早,顾云瑶早早起来,四处闲逛,目的地其实就是顾邵泰的住处。 顾邵泰昨天晚上睡得不好,这阵子他的生意不顺,府里的事也处处堵心。 最可气的就是顾云瑶被封为县主,这对于他和他们二房来说,简直就是个沉重的打击。 早上昏昏沉沉地起来,刚到院子里,忽然一颗白石子砸中他的头。 他气得想骂人,低头细看发现,那不是白石子,是外面包着一团纸。 疑惑地展开看,一看之下不由心头大惊。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奇怪,缺胳膊少腿,但他也能认得出怎么念。 也顾不上头昏,匆忙出院,一边走一边吩咐心腹小厮:“快,备车!” 看到他着急忙慌出府,顾云瑶高兴地哼起小曲儿。 这就受不了了?那到了养外室的地方,不得气死? 顾云瑶想想就高兴,不行,得去看看。 她又乔装一下,跟出府去。 顾邵泰也怕有人跟着,冷静下来又觉得这事儿蹊跷,他带苏酥回京的事,做得十分隐密,特意选在晚上入的城。 按说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难道是诈他? 又觉得不像,字条上写得很清楚,地址明明白白。 他必须得去看看,不然不能放心。 耐着性子让马车多转了几个圈,顾云瑶到的时候,他也是刚到。 顾云瑶看着他进门,听到他轻声唤苏酥,但无人应答。 一进屋,顾邵泰眼前就一黑。 屋里空荡荡,除了原来的大件家具不好动,其它的都没了。 多宝格上的摆件,梳妆台的首饰匣子等等。 惊怒如涛,疯狂冲击拍打着他,让他感觉一阵阵眩晕,腥甜的味道冲喉咙,火苗都在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书桌上好似压着什么东西,他过去看,是一幅画。 手指哆嗦着拿起来,仔细看。 画正中央是一只硕大的圆壳乌龟,有一个人坐在乌龟壳上,小矮个儿,短胳膊短腿儿,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正指着前方,似乎是在命令乌龟快爬。 这个小小的人儿,虽然身材如同三寸钉,但神态模样,一看就是他自己。 特别可笑的是,这画上还给他画了七根胡子,三根朝上,四根朝下。 “噗!”顾邵泰气得吐出一口血。 小厮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二老爷!” 顾邵泰手指哆嗦着把画撕成碎片:“找……找那个贱妇,抓住她,我要亲手掐死她!” 顾云瑶捂着嘴笑,悄悄退出去。 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 她来到书局,说是书局,其实就是书店,后面有个印刷书的小院,有几个干活的伙计。 店伙计上前招呼,顾晚晚把几页小图递给他:“按照这个顺序,连在一起算一本书,先出上一百本。” 店伙计接过来一翻,差点笑出声,死死咬住嘴唇。 顾云瑶拿出一两碎银,抛给他:“这是工钱,多不用退,少了补,一百本够了吧?” “够够,”店伙计眉开眼笑,“您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顾云瑶道,“印出来不用等我来取,直接从你们这开始,每个门店送一本,遇到茶馆酒肆可以多发几本,哦,对了,留出十本,送去名珍阁。” 店伙计都觉得新鲜,没听说过这种要求,但人家给了银子,说什么都对。 “是,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顾云瑶点头,转身离去。 店伙计翻看着她留下的东西,忍不住大笑,其它人闻声过来,凑到一处看,都笑成一团。 顾云瑶从后门回府,还没到院子,就看到华嬷嬷往这边走来。 “二小姐,”华嬷嬷低声道,“您知道吗?灵墟道长入府了。” 顾云瑶眉梢微挑:“来了?” “正是,”华嬷嬷神色担忧,“老奴担心,他会对小姐不利,之前就是他……” 顾云瑶浅笑:“嬷嬷不用担心,再说,这种事担心也没用,水来土掩便是。” 华嬷嬷见她从容镇定,紧绷的神色也跟着缓和些:“小姐是有什么对策吗?” “目前还没有,嬷嬷,咱们府里的花匠,你了解吗?”顾云瑶岔开话题。 “花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来府里也有些年头了,但好像又没有人记得他,小姐怎么想起问他了?” “也没怎么,就是看花园子打理得不错,但也没见到花匠,就想问问。” 把华嬷嬷打发走,顾云瑶并不慌张——真正该慌张的是灵墟道人才对。 这场她期待的祭祀,终于是要来了。 正陪杨氏说话,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县主在吗?” 顾云瑶漫不经心道:“何人?” 慧儿眉开眼笑地进屋,目光往四周迅速一掠:“县主,后日就是老太爷的祭日,灵墟道人来了,老夫人请他给主子们写了平安符,请县主过去拿。” 顾云瑶没拒绝,跟着慧儿去见。 灵墟道人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带那天晚上的道童,顾云瑶目不斜视,走到屋子中央。 众人都在,二夫人笑容满面,热络地招呼她:“云瑶,快过来坐。” 顾云瑶偏头看她:“二夫人叫本县主什么?” 二夫人笑容微僵。 顾晴雪哼道:“不就是个县主吗?狂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 “等我进宫谢恩的时候,问问皇上,为什么没给我封个公主,顾家三小姐看不上县主,还是公主威风。” 顾晴雪脸色骤变:“你!” “你还没有向我行礼,”顾云瑶昂首挺胸,“我这县主是皇上封的,有谁不服,去找皇上评理。但在评理之前,先按照规矩办事,行礼吧!” 顾晴雪还想反驳,被顾晴雯拉住。 顾晴雯先行了礼,笑容真诚,动作到位。 有她为先,其它人也就不好说什么,无论是否情愿,都跟着行了礼。 顾云瑶这才满意地坐下,就坐在除了老夫人之外,最尊贵的位置。 二夫人手指绞紧帕子,却无计可施。 顾云瑶无视她们的各色神情,看向灵墟道人:“什么平安符?献上来吧。” “顾云瑶!你也太狂了!”顾晴雪实在忍不住。 顾云瑶不理会她,眉眼带笑,问灵墟道人:“道长你说,本县主狂吗?” 第六十二章 小儿科而已 灵墟道人看着顾云瑶带笑的眉眼。 脑海中不可控制地浮现那天晚上,眼前的顾云瑶,手提利刃,也是眼前这样的眉眼带笑,说“命运和刀,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还记得,顾云瑶让他吃了一粒棕色药丸。 灵墟道人的底气先泄了八分。 顾晴雪目光灼灼地看着灵墟道人,期盼他再来一句,就像当年顾云瑶不祥,让她无法再翻身。 不料,灵墟道人却一甩手中拂尘,低声道:“二小姐受封县主,贫道恭贺。” 顾云瑶轻笑,手指叩叩桌子。 灵墟道人把写好的平安符递过去,放在她敲的地方。 二夫人:“??” 顾晴雪:“!!” 顾晴雯目光深遂探究,在顾云瑶身上重重落下。 顾云瑶目光扫过去,顾晴雯又勾出一个笑。 顾云瑶指尖捻着平安符,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还有其它的事吗?” 老夫人慈爱道:“我让人打了几支素簪,你也拿一支,到时候戴上吧。” 慧儿托着盒子上前来,顾云瑶往里看,里面还剩下一支。 顾云瑶没伸手拿:“别人挑剩下的呀?那我就不要了。” 老夫人:“……” 慧儿赶紧说:“县主别多心,素簪都一样,花纹都是相同的,没什么可挑的。” 顾云瑶又道:“只剩下一支,我娘的呢?我娘不戴,我也不戴,哪有娘没有,女儿却有的道理?” 顾晴雪嗤笑一声:“你那个娘……” 顾云瑶一个眼风扫过去:“接着说。” 她的眼神锋利,冷锐,似陡然出鞘的锋刃,切金断玉。 顾晴雪心里不服,但到底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别开脸。 顾云瑶淡淡道:“二夫人以前也拿过我娘不少首饰,这次还一支素簪子,想必不会介意吧?” 二夫人一怔:“什么?” 顾云瑶没再重复,只是冲她伸出手。 白嫩嫩的手指,指尖纤细,漂亮又柔弱,但在此时的二夫人看来,无异于铁爪打脸,泰山压顶。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疯狂涌起。 顾晴雪怒道:“顾云瑶,你什么意思!” 顾云瑶轻蔑:“顾晴雪,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试试看。” 顾晴雪还想说,老夫人一甩佛珠:“好了,闹什么?晴雪你要是身子还没养好,就先回去。” “祖母!” 老夫人不理她,看向二夫人:“我记得你还有支白玉簪子,也很不错。” 二夫人心头一沉,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让出去。 二夫人咬咬后槽牙,偏头看看丫环。 丫环把素簪双手递给顾云瑶。 “云瑶,这事儿也怪我,大嫂好几年不参加了,我也忘了提醒母亲,少做一支,二婶这里还有其它的,这支你就拿去。” 顾云瑶没接。 丫环迟疑一下,放入盒中。 顾云瑶把盒子拿上,扬长而去。 灵墟道人冷眼旁观,暗暗心惊。 这才多久,顾云瑶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把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压制住了。 这究竟什么情况? 顾云瑶快步回到院子,把簪子交给杨氏,杨氏很高兴,对着镜子戴来戴去。 她打开灵墟道人给的平安符,黄纸朱砂字,上面画的不是符,而是给她的消息。 二夫人果然没安好心,想趁着祭日作法,对她连惊带吓再用药,把身上的秘密都说出来,还得让人以为她是鬼上身,要彻底坏她的名声,她无法再翻身。 顾云瑶一连看了几次,就这?小儿科而已。 她根据灵墟道人所写,想出个计划。 灵墟道人辞别老夫人,没有立即出府,二夫人一出院子就问他。 “道长,方才是何意?为何对那小贱人如此恭敬?” 灵墟道人早知道她要有此一句,一甩拂尘,高深莫测道:“夫人莫急,不过就是权宜之计罢了。 二小姐今非昔比,正是最得意的时候,若是此时激怒她,让她察觉贫道是站在夫人这边,有了警觉,反倒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二夫人恍然大悟,觉得有理。 顾晴雯眸子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夫人还想再叮嘱灵墟道人几句,见顾邵泰的小厮跑进来,神色慌张。 “发生何事?老爷呢?” 小厮吱唔一阵,说道:“老爷晕过去了。” “什么?”二夫人也顾不上别的,“人在哪?怎么回事?” 小厮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当然不敢说外室的事,只说是为了生意着急,一时急怒攻心。 顾晴雪也跟着去看,灵墟道人转身要走,顾晴雯忽然开口叫住他。 “道长,请留步。” 灵墟道人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道长,我那二妹妹,之前曾不小心坠崖,大难不死,本是好事,可她回来之后,性格却变了不少。 道长,我们都很担忧,待那日擒鬼捉祟之时,还请道长多多费心。 二妹妹现在被封县主,道长不会……因此而有所顾忌吧?” 顾晴雯柔声细气,娇娇柔柔,灵墟道人却不由自主绷紧。 “大小姐放心,贫道定不会懈怠,也不会畏惧。” 顾晴雯福福身:“如此,多谢道长。” 灵墟道人离开将军府,回住处,刚要松口气,抬眼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沈慕南,吓得一激凌。 赶紧小跑着上前:“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道长,今日有何收获?”沈慕南手指间轻捻一枚叶子,手指似无意一弹,叶子擦着灵墟道人的腮边过去。 几根发丝悠悠掉落。 灵墟道人:“……” 他连个磕绊都没有打,一个关子也不敢卖,把刚才在将军府发生的一切事,包括一进府,看到两只家雀在枝头上打架都说了。 沈慕南略一思索:“上次本王穿过的道袍还在吗?” “在,在,”灵墟道人哪敢扔。 不但没扔,还洗了——虽然本来就是新的,买了还没有穿过,就那天晚上沈慕南穿过一回。 不但洗了,还细细熏了一点檀香。 沈慕南换好装扮,易好容,耐心等。 他觉得,顾云瑶一定会来。 灵墟道人从里到外都绷紧,气都分口喘。 终于,院门响了。 第六十三章 场面太小,不够看 顾云瑶推门走到院中。 见灵墟道人站在树底下,又像根木头桩子似地杵在那。 怎么总觉得,这家伙不太聪明的样子。 灵墟道长看到她,赶紧上前:“二小姐。” 顾云瑶点头:“道长的消息我收到了,特意来跟你说说我的计划。” 她把那张“平安符”拿出来:“连惊带吓,是怎么个意思?说清楚些。” 灵墟道人迟疑道:“就……我有一个命盘,上面指针,到时候我会让指针由不动到乱动,再到指着……你,你就是那个不祥之人。” 顾云瑶又问:“命盘呢?拿来看看。” 灵墟道人刚要进屋拿,沈慕南挑帘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布袋。 顾云瑶看到他,戒备之心又蠢蠢欲动。 说来也是奇怪,面对灵墟道人她倒没觉得什么,可这个小道童,就是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灵墟道人把布袋接过来,从里面找出命盘,递给顾云瑶。 顾云瑶手指拨动上面的红色指针,这命盘其实就是个圆盘,上面画着诡异的图案,指针也做成流血的形状。 背面有个托手,手指扣住,就能稳稳的托着,同时,掌心还能被挡在后面,再藏点东西。 顾云瑶稍微一看,就明白这里面的套路。 “到时候手里拿块吸铁石,就能控制指针,对吧?” 灵墟道人脸色微变,顾云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着说。” 灵墟道人又从布袋里拿出一把香:“这种香也是特质的,到时候用此香换掉原来准备的香,你拿着点燃,这香就会迅速点燃,最后还会冒出一股黑烟,烟雾中掺点迷药,能让人精神恍惚。” 顾云瑶抽一支闻了闻,这玩意儿更简单。 “还有吗?” “就是,等你精神恍惚之后,我就会趁机说你是被鬼怪附体,坐实你不祥。” 顾云瑶听完,并不满意。 这点套路,实在太单薄,支撑不起她期盼已久的一出大戏。 手指摩挲下巴,扫一眼旁边的道童:“你有什么看法?” 沈慕南沉吟道:“我觉得,过于老套了。” 顾云瑶眼睛微亮:“你有什么法子?” “那得看小姐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场面大,最好是像真的,光这几支香太小气,”顾云瑶略一思索,问灵墟道长,“你还有其它的道童,找来扮鬼吗?” 灵墟道长:“……” 沈慕南说:“扮鬼不用,人多,容易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还是要从气氛上下手。” 顾云瑶眸子微眯:“你很懂啊。” 沈慕南面不改色:“跟着师父,这种事做得多了,自然懂。” 灵墟道人: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懂。 “那你详细展开说说。” “好。” …… 顾云瑶心满意足,离开小院回顾府。 她走后不久,沈慕南又吓唬灵墟道人几句,也回王府。 沈慕南问春泥:“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春泥知道他指的是苏酥:“回主子,属下一直派人盯着,还经常让她听到外面的动静,现在她以为,顾邵泰和阮氏都在找她,都想杀她。” “甚好。” 沈慕南嘴角微翘:“准备要用的东西,不可缺漏。” “是。” 次日一早,沈慕南刚吃完早膳到书房,外面一阵笑声传来。 听动静就知道是宋星赫。 “表哥,表哥!哈哈,哈哈……” 宋星赫笑着进屋,话都说不完整:“笑死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玩好笑的书……” 他把一本小书拍在桌上,沈慕南扫一眼。 本没有在意,但看到书名时,忍不住拿起来。 二爷变形记。 翻开书,是一张小画,没有文字,画的正是他那晚在苏酥院子中看到的,顾云瑶画的那幅。 一只硕大的圆形乌龟,顾邵泰骑在乌龟上,手里握着鞭子,指向前方。 沈慕南又往后翻,画的差不多,大体都是这样,但人物表情神态,和龟的位置有所变化。 宋星赫过来演示:“表哥,不能一张张看,得这样,把书快速翻起来。” 他在手中一翻,沈慕南凝眸细看,就见本来在纸上的龟和人,似乎都动了起来。 顾邵泰真像在挥鞭催促乌龟赶路,而乌龟也在奋力爬行,的确往前走了一点点。 沈慕南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奇思妙想,这小狐狸可真行。 “哪来的?”沈慕南问。 “书局送到我店里去的,说是有人拿来样稿,让他们印了一百本,见店铺就送,茶馆酒肆多送,我那儿最多,给我留了十本。” 宋星赫又忍不住哈哈大笑:“顾邵泰这次可真是丢脸丢大了,我正要挤他的生意,这个东西来得还挺及时,我让书局又印三百本,一半卖,一半发。” 沈慕南看着他笑出眼泪的样子,没有提醒他。 那只小狐狸,算准了宋星赫会被吸引,会觉得有趣,而宋星赫却没想到她的真实用意。 书早晚会被顾邵泰发现,而此时宋星赫也开始出手,顾邵泰只会以为,这是宋星赫用的招术,根本不会怀疑其它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呵。 真奸诈。 春泥在一旁瞧着也可乐,飞快看一眼沈慕南的神色:“主子,这种小书真有趣,画的人一定心思极巧。 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属下想,若是有说书先生再根据此图编出些小故事来,一定更吸引人。” 沈慕南眼中闪过笑意,宋星赫连声叫好:“春泥说得不错,我手底有好几个幕僚,最擅长写些卿卿我我的话本子,我这就找他们去,让他们编故事,让说书的去说!” 他转身要走,沈慕南欲言又止,春泥赶紧说:“小郡王,能把书赐给卑职吗?也让府里其它人看看。” 宋星赫爽快答应。 春泥拿到手,放到桌子上:“主子,麻烦您先替属下保管一下,属下先去办差事。” 沈慕南鼻子里“嗯”一声。 人都走了,他拿起小书,来来回回地翻,嘴角翘起压不住。 真有意思,她的脑袋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书再次加印,宋星赫手底下的笔杆子们迅速出动,说书先生有了新故事。 很快,这本书和无数版本的故事,如星火燎原,迅速传遍京城。 第六十四章 入梦 往往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反而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消息。 顾邵泰,就对画册的事一无所知。 他气得够呛,财物被席卷一空不说,还被嘲笑被骂,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但他现在连苏酥去哪了都不知道。 这事又不能说,二夫人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烦不已。 好不容易忍到这天早上,二夫人笑吟吟道:“老爷,快起来吧,稍后灵墟道人便进府了。” 顾邵泰这心情才好了点:“都和道长说好了吗?” “说好了,你就放心吧,今日定要让那个小贱人永世不得翻身!”二夫人眼中闪着狠光,“老爷,我想着把她送到城外尼姑庵去,让她好好受受罪,你以为如何?” 顾邵泰点头:“这倒不错,没要她的命,谁也不能说我们心狠。 这丫头现在着实气人,竟然还让我向她行礼,简直岂有此理!” 二夫人小声道:“母亲总说要哄着她,让她把知道的秘密说出来,可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有什么成效。我看,那丫头就是贱骨头,不整治不行。等到尼姑庵中,定要修理她,到时候她受了罪,定会老实吐露。” 顾邵泰目光闪烁:“不错,这些日子这丫头越发嚣张,实在不像样!” “等把她料理了,我去趟国公府,让国公帮着说说,反正封赏已经落在咱们顾家,那贱丫头废了,就给我们雯儿。” 二夫人过来为他系腰带:“我也是这样想,雯儿若成了县主,那我们可就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借着大房的势。” “我们什么时候借过大房的势?”顾邵泰不悦,“大房这些年有什么?她们母女是靠我们养活的。” “是,是,老爷说得极是。” 顾云瑶今天起得也早,检查一下要用的东西,和杨氏吃完早膳,哄着她在院子里休息。 今天这种场面,还是不让她去了,以免吓着她。 时辰差不多,慧儿便来请。 顾云瑶不慌不忙,跟着慧儿去祭祀的地方。 之前几年都是在祠堂,这次祠堂被烧,还没有修好,老夫人就把老太爷的灵位放在她院中的小佛堂。 因此,这次祭日仪式,也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办。 其它人都早早到了,顾云瑶算是最晚。 顾晴雪见她来,哼道:“真是好大的架子。” “那当然,”顾云瑶环视四周,“各位,见礼吧。” “……” 老夫人瞪顾晴雪一眼,真是没事找事。 若是严格按照正式身份,包括老夫人在内,是都需要向顾云瑶行礼的。 老夫人动作缓慢的起身,她一动,其它人纵然不服,也得起身。 顾云瑶这才缓缓道:“祖母是长辈,若父亲在,也不会叫祖母行礼,我便替父亲尽孝,祖母的礼,就免了吧。” 老夫人心头舒坦,浅笑着欣慰道:“瑶儿长大了,懂事了。” 她又坐下,稳稳端着茶盏,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 顾云瑶看着二房一家:“继续吧。” 顾邵泰不满道:“我也是你的长辈,休要无礼。” 顾云瑶不说话,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清清嗓子:“于礼制,你们是需要行礼的。好了,行过礼都赶紧入座,灵墟道长快来了。” 顾邵泰咬牙,想想也就这一次了,再让顾云瑶得意一回。 行过礼,落了座,顾晴雪又问:“你母亲怎么没有来?” 顾云瑶轻嗤一声:“老夫人还没问,你算老几?” “你……” 老夫人摆手道:“老大家的身体不好,不来不来吧。” 顾晴雪不忿地嘀咕:“既然不来,为何还要抢我母亲的簪子?” “什么叫抢?我娘是长媳,理应先得,即便不论长幼顺序,凭她是县主的娘,也应该。” 顾晴雪不服,还想说,顾晴雯按住她手臂。 顾云瑶扫一眼沉默的顾晴雯,漫不经心道:“你还是多和你长姐学学吧。” 顾晴雪哼一声,甩开顾晴雯的手。 气氛降到冰点。 顾云瑶偏头看顾邵泰:“听说二老爷之前晕倒,被抬回府,看来今天是大好了?” 顾邵泰回视她,见她一双眸子漆黑明亮,黑沉沉似能看透人心,心头倏地一跳。 “我的事,就不劳县主费心了。” “我也就是客气一下,费不了什么心。” 顾邵泰:“……”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家丁来报:“老夫人,二老爷,灵墟道长来了。” “快,快请!” 灵墟道长穿一身深蓝色带八卦道袍,手执拂尘,眸子半合,颇有几分仙风道风的模样。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他身后还有一个道童。 说是道童,但是身材颀长,比灵墟道人还要高一些,眉眼俊秀,手里拎着木箱和桃木剑。 众人上前见礼,灵墟道人道:“这位是我的道童,此番作法,与以往不同,故而让他来协助贫道。” 老夫人微惊:“敢问道长,此次……有何不同?” 灵墟道人看看众人,看到谁,谁心头就一跳。 二夫人心说:这道长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瞒老夫人,我昨日梦到老太爷,他托梦与我,说是……家宅中有些不宁,他心内如焚,这一次,不单单是祭祀,甚至可以说,是老太爷要警示后人。” 顾邵泰赶紧问:“道长梦到我父亲?他可曾说什么?有没有说,是谁令家宅不宁?” 二夫人紧接着问:“公爹有没有说,该如何处置?” “就是啊,祖父有没有明示呀,道长,此事可非同小可,关乎我们一家人,请您务必好好帮帮我们呀!”顾晴雪语气急切。 顾晴雯抿唇:“这……都是一家人,怎会……” 顾云瑶似笑非笑,在一旁瞧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演戏。 不过,瞧这样儿,老夫人是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她不吭声,顾晴雯轻声道:“二妹妹,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就在这儿看呗,我是皇上刚封的县主,有皇恩庇佑,这令家宅不宁的人,自然不会是我。” 顾晴雯微垂双眸:“我虽不似二妹妹这般有福气,但我先表个态,如果是我,那我甘愿离开家,去庵中为顾家祈福。” 顾云瑶看向顾晴雪:“你呢?” 第六十五章 附身 顾晴雪本想脱口说,她也和顾晴雯一样。 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顾云瑶的神情,莫名心尖就打了个突,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二夫人道:“晴雪自然也是一样,都是顾家的女儿,自然该如此。” 顾云瑶盯着顾晴雪不放:“这得自己说了才算。” 顾晴雪咬唇:“那你呢?如果是你,你该当如何?” “我?我说了,不可能是我。不过,如果是我,我也可以去庵里,削发都行,带发多没意思。” 顾晴雪吞一口唾沫,二夫人示意她也赶紧说。 “好,如果是我,那我就去城外庵里,做姑子!” 灵墟道人喉咙滚了滚,自从来了之后,他还没有和顾云瑶四目相对过——实在不敢。 他身后的道童眼底飞快闪过笑意:啧,这小狐狸,三言两语就给人挖了个大坑。 老夫人微微拧眉,下意识觉得不妥,但此时心神有些乱,也没多说什么。 顾邵泰迅速掌控局面:“既然如此,道长,就请你开坛作法,为亡父祭祀,传达他的意思吧。” 灵墟道人点点头,让他们摆好桌案,然后接过道童手里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上。 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去注意,从始至终,都是灵墟道人一个人在忙活,道童袖手旁观,什么活儿也不干。 摆弄好,老夫人命人把准备好的供品也摆上。 点燃香炉里的香,灵墟道人手执桃木剑,在香雾缭绕中开始舞弄,他的剑柄上还甩着长长的流苏,身上不知哪里有铃铛声,随着他的动作忽快忽慢,忽轻忽重,让人不由自主放慢呼吸,心神都跟着缓缓收紧。 顾云瑶不动声色地看着,这道人还挺像那回事,难怪能骗那么多人。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迷信了点儿,点几炷香,弄把桃木剑就唬弄住了。 不知何时,道童挪步她身侧,她偏头看看,道童扫她一眼。 顾云瑶觉得,这道童比灵墟道人的派头还大,也就是他们先入为主,没怎么注意道童罢了。 道童可千万别坏事儿,顾云瑶觉得,有必要给他点警告。 指尖冷光微闪,在只有道童能看到的角度,露出半截银针,对着他晃了晃。 意思很清楚:别忘了,本小姐还刺着你的生死穴,还没给你解,老实点。 道童微挑眉,心里冷笑:呵。 这个小没良心的,为她忙忙碌碌,她还威胁他。 灵墟道人舞完桃木剑,收了剑,对众人道:“好了,接下来,请各位每人拿一炷香,贫道会用命盘请老太爷给出提示,看看到时候命盘上的指针指向谁。” 老夫人先来,顾如泰紧随其后,顾云瑶也没和他一般见识。 二夫人浅笑对顾云瑶道:“云瑶,你先吧。” 顾云瑶没客气,上前拿了香,见她把香点燃,二夫人眼中光芒一闪即过。 每人执一炷香,按取香的顺序排排站。 灵墟道人手执命盘,在众人面前缓缓走过,后的桌案香气袅袅,缓缓升腾,他的步子缓慢沉重,不知何时起风了,宽大的道袍微微拂动。 走到谁面前,谁就呼吸微窒,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他手中的命盘。 命盘上的两根指针一动不动。 二夫人有一瞬间的疑惑:这个命盘以前也见过,怎么记得是一根指针,莫非记错了? 转念又一想,这也不算什么,一根两根无所谓,不影响大局。 走到第三遍的时候,灵墟道长刚走过顾邵泰的身边,突然!命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顾晴雪还忍不住一声惊呼。 灵墟道人脸色沉肃,手稳稳托着命盘,嘴里念念有词,低声而快速,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听起来让人分外紧张。 灵墟道人在顾云瑶面前站定,疯狂转动的指针还在不停地转,他念完词儿,大喝一声:“呔!” 指针奇迹慢慢地停住,颤颤巍巍,那根红色的,指向……顾云瑶。 顾云瑶眸子微缩,脸色凝重。 顾晴雪立即叫起来:“是你!顾云瑶,果然是你!让家宅不宁的人,就是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晴雯上前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命盘:“道长,会不会弄错了?二妹妹她……这怎么可能?求你,再重新试一次,好不好?” 二夫人眼底闪过笑,眼眶却微红:“云瑶,这是怎么话说的……你放心,二婶会替你好好收拾东西,该带的都带齐,保管不让你受委屈……”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拉顾云瑶手。 刚一拉住,突然发现,顾云瑶不说不动,眼睛直勾勾的。 她心里一哆嗦,手下也意识松了。 顾云瑶的手垂下,还是不说话,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顾邵泰也发现异常,对灵墟道人道:“道长,快,快看!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了,忽然四周草丛后冒出烟雾,由薄转浓,由白转灰到黑,不过片刻,院子里雾气滔滔,天似乎都黑了些。 众人心头狂跳,浑身紧绷,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这咳嗽声苍老沉重,明显就是一个老年男人。 老夫人也吓了一跳,但听到这声咳嗽,她的激动超越了紧张害怕。 “老爷,是你吗?” 顾晴雪突然惊呼一声,手紧紧抓住二夫人的手臂,看着顾云瑶,尖声叫:“她……是她!声音是从她身上出来的!” “放肆!”顾云瑶开口。 声音却不是她的,依旧是一个老年男人。 “尔等不肖子孙,不思好好做人,为家族争光,整日勾心斗角,心存恶念。老夫在底下都你们搅得不得安宁!若非我以身赎罪,苦苦向阎君求情,家里早遭横祸!” “咳……” 他又咳嗽几声。 顾云瑶缓缓抬头,目光直而凉,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 她看到谁,谁的心头就是一激凌。 她的目光定在顾邵泰身上:“不孝子!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轰隆……” 说话间,还伴随着滚滚的闷雷声。 顾邵泰双腿都有些发软。 第六十六章 揭穿 院子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黑沉沉似压在心头,让人透不过气。 现在已经是深秋,按说早已经不会再打雷。 可偏偏就是雷声滚滚,一声紧盖过一声。 别说二房的人,就是灵墟道人本人,心也在腔子里晃,七上八下。 他知道这回作法,主导并不是他,他就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做,而且,只知道他自己这一部分。 其它的安排,他知道有,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此时看到这满院子的黑雾,还有轰隆隆的雷声,以及顾云瑶嘴里发出来的顾老太爷的声音,他有一瞬间以为,顾云瑶真的被附体了。 沈慕南同样惊讶,这个局,是他和顾云瑶一起定下的,黑雾是他的人负责。 他手下暗卫会奇门机关之术的并不少,这点小把术是小意思。 当时制定计划时,他就觉得顾云瑶还有后招,没全部说出来,现在…… 没想到,这个小狐狸还真有点本事。 那是什么?口技吗? 顾云瑶目光死死锁定顾邵泰,寒意逼人:“逆子!说!” 顾邵泰后退两步,定定看着顾云瑶,心神有些恍惚,忽然他又发疯似上前:“装神弄鬼,你不是我父亲!” 他伸手要推顾云瑶,沈慕南指尖一弹,他腿上吃痛,“扑通”一声跪下。 灵墟道人也回过神,手执桃木剑上前,抵在他胸口:“顾二爷,不可妄为!” “逆子,”顾云瑶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悔改,我且问你,你与那姓苏的女子,都干了什么勾当?” 顾邵泰脸色骤然一变,心尖突突跳。 这件事此时正是他最恼怒的,提起这个,最能激到他。 二夫人怀疑道:“什么姓苏的女子?” “啊,那天你回来,身上有一股香气,我问你是什么味儿,你吱吱唔唔说不清,莫非,你是在哪里沾花惹草了不成?你说!” 顾邵泰咬牙不语,顾晴雯低声劝:“母亲,这个时候还是别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祖父。” 二夫人从惊怒中回神,勉强压下火气。 刚压下去,一低头,忽然到到不远处桌子边上,不知何时掉了本册子。 风吹过,书页被哗啦啦吹着翻动,上面画的图像也似活了起来。 定晴一瞧,那不是…… 与此同时,顾邵泰也看到了,眼睛一下子睁圆,几欲冒出火来。 他伸手去捡,不及二夫人快一步。 顾邵泰跳起来去抢,顾云瑶一腿踢中他:“逆子!做生意不安分,教不好女儿,管不好妻室,还在外面养外室,与有夫之妇勾搭成奸。 因为你,我顾家在阴司被画上朱批,我受尽苦楚折磨,你还不知悔改?” 顾邵泰被踢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身,但他此时顾不上疼,震惊慌乱,让他理智一寸寸在消退。 二夫人又羞又恼,翻着图画书,甩在顾邵泰脸上。 “你干的好事!竟然真的背着我在外面养外室,说什么生意不好做,八成是都拿去养她了吧?” 二夫人越说越气,上去抓他几把,二人扭打成一团。 老夫人怒声喝止,踉跄着过来:“老爷,老爷……这是我们的儿子呀,你有话慢慢说。 他有错,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你当然有错,慈母多败儿,你就是太溺爱他,才纵得他,他们二房不知道天高地厚!” “长房长子当为先,老大生死未卜,你不善待他的妻儿,反而多番刁难,岂是慈母所为?” 老夫人怔住,呆呆地说不出话。 顾云瑶也适可而止,说太多,该被怀疑了。 她保持着身体僵硬,木木转身,看向顾晴雯和顾晴雪。 顾晴雪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唇。 “不知廉耻的东西,”顾云瑶骂道,“愚蠢且歹毒,推阿瑶落崖,诬蔑她与人私奔,亏你做得出! 若非是我苦苦向阎君求情,阿瑶也早踏上黄泉路! 自今日起,逐你出家门,滚去庵里做姑子吧!” 顾晴雪尖叫摇头:“我不,我不要!” 顾云瑶沉声道:“方才你自己也发过誓,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你想触怒神灵吗?” 轰隆隆! 几声雷声适时响起。 顾晴雪吓得捂着嘴呜咽,拼命摇头。 “尔等务必好好做人,行良善之事,若非如此,顾家还有大难在后头,我在下面盯着你们!” 话音落,雷声又响几声,也渐渐远去,不知何时,一阵风吹来,黑雾也散了。 “吡~啪!”一声,顾晴雪由于紧张而死死握着没有松手的香,突然爆出一朵火花。 她吓了一跳,接着有些怔愣。 与此同时,顾云瑶身子一阵抖动,眼睛也慢慢恢复灵动,眨了眨,一脸茫然地问:“我怎么了?” 沈慕南在一旁别开脸,无声翻个白眼:真是没眼看。 顾云瑶摸摸脑门:“发生什么事了?” 二夫人气喘吁吁正要说话,顾云瑶偏头看向顾晴雪。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顾晴雪神色木讷,嘴里轻声道:“是我,我恨顾云瑶,恨得要死,又蠢又傻还是个结巴,就因为她爹是将军,她就是将军府最尊贵的嫡小姐?我偏偏……偏偏要毁了她!” 顾云瑶冷眼瞧着没说话。 顾晴雯见势不妙,过去拉顾晴雪。 “顾晴雯,你干什么?”顾云瑶眉梢一挑,“怕了?” “二妹妹说得哪里话?我是觉得三妹妹癔症了,胡言乱语的……” 她话没说完,顾晴雪突然拔高声音:“对,比起顾云瑶,我更恨顾晴雯! 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何她就事事占尽好处? 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呵,明明虞清白是她找来的,陷害顾云瑶的事她也有份! 娘也偏心,还想着抢顾云瑶封赏,给顾晴雯,凭什么? 我难道不是顾家的小姐吗?我为什么不能嫁到国公府?” 顾晴雯眸光闪过冷意,声音少见地添了几分狠戾:“三妹!你在胡说什么?” 二夫人刚和顾邵泰厮打完,气还没消,听到这话,火气又撞上来。 她奔到顾晴雪身边,抬手就扇顾晴雪一记耳光。 第六十七章 我早就想打你了 这一巴掌,把顾晴雪打醒了。 但为时已晚。 顾云瑶仰天大笑,笑声透着悲凉。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如此招人恨,竟然让你们如此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 顾晴雯微红着眼睛,急急辩解:“二妹妹,你不要……” 顾云瑶反手给她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 顾晴雯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横冲直撞。 顾云瑶,竟敢打她! 顾云瑶拿出帕子,擦擦手,甩到她脸上:“我早就想打你了,整天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就以为只有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吗?话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你说几句就想着让我相信你? 呵,你嘴里出来的是什么?象牙吗?” 劈头盖脸,顾云瑶骂个痛快,骂完又想,这会儿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吗? 管他呢,反正先骂了再说。 顾晴雯脸色青白交加,再映着鲜红的巴掌印,别提多难看。 她摇摇欲坠,丫环赶紧扶住她:“大小姐!” 二夫人也赶紧过来,一声声“我的女儿”,不住安慰。 顾晴雪刚回神,脑子还不太清楚,就记得刚才被二夫人迎面就是一巴掌。 顾云瑶轻嗤一声:“可怜虫。” 顾晴雪身子轻轻一颤。 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顾云瑶:“道长,是她! 她才是令家宅不宁的人,方才命盘指针指的就是她,她不是人,她是妖怪,定是她用了迷魂术,让我们都被幻象所迷!” 这一句还挺厉害,众人把目光都对准顾云瑶。 顾云瑶不慌不忙:“你们被幻象所迷?那你脸上的巴掌印也是被迷来的?” 沈慕南扫一眼灵墟道人,灵墟道人一甩拂尘,沉下脸:“三小姐,休要胡言!贫道在此,岂容妖邪作祟?” “可是,道长,你之前说……” “贫道说,顾老太爷曾托梦给贫道,说家宅不宁,他会选一个最让他满意的人,借助肉身有一时的返魂。 方才你们都看到了,命盘上的红针指中了顾二小姐。 红,乃是大吉大正之色,选中二小姐,这也是顾老太爷自己的意愿。” 顾晴雪胸口起伏,一时却无从反驳。 顾云瑶看向顾晴雪:“所以,该去尼姑庵的人,是谁?” 顾晴雪脸上血色退得干净,后退两步。 “不,我不去,我说什么也不去!” 老夫人微微闭眼,捏着佛珠转得缓慢却坚定:“之前怎么说的,就怎么办。” “祖母!”顾晴雪尖声叫,“母亲,你说话呀。” 二夫人简直头痛,明明计划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 正在这时,门上一个家丁跑进来。 “回老夫人,二爷,府门口有人送来个包袱,说是给二爷的。” 顾邵泰莫名其妙:“什么包袱?” 艳色的包袱皮,还有淡淡香气,他还没伸手,二夫人扑过来人,一把抢过。 三两下把包袱解开,里面轻飘飘,香艳艳,是几件女子的里衣,衣角上还有字,正是一个“苏”字。 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主母的风范,用力撕扯衣裳。 顾晴雯眼见情势失控,颤声叫一声“母亲”,然后晕死过去。 二夫人见她晕了,狠狠把衣裳摔下,又踩几脚。 “雯儿!” 院子里乱成一团,顾晴雯被抬走,顾晴雪嗷嗷哭却无人理会。 老夫人发话,让两个婆子带她回院,收拾东西,尽早去尼姑庵。 把她们母女三人打发走,老夫人这才勉强笑笑,从慧儿手中接过一包银子,交给灵墟道人。 “道长,今日的事,多谢道长。若非是道长神威,我也无缘听到我家老爷的声音,这点谢礼,不成敬意。” 灵墟道人哪敢要,正想推辞,见顾云瑶递过来的眼色,又改了主意。 他偏头看看沈慕南,身为道童的沈慕南把银子接过,放进箱子。 “还请道长为我家老爷的事多多费心,若是再有什么托梦之事,还望道长能够告知。” “这是自然,”灵墟道人一本正经道,“贫道回去之后,自当为老太爷祈福。” “多谢。” 送走灵墟道人,老夫人又看向顾云瑶,心情复杂,表情也不知该摆个什么样子。 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 顾云瑶心头冷笑:“老夫人若没别的事,我也告退。” 她转身走,老夫人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院子里还剩下顾邵泰。 老夫人带他进去,摒退所有人,恨铁不成钢喝道:“跪下!” “母亲……” “跪下!” 顾邵泰只得跪下,垂着头不吭声。 他的头发散乱,额角还被二夫人揪下一缕,头皮冒着血丝,脖子和腮边还有几条血道子。 外面还有被踩得不像样的衣裳,以及撕碎的图画书。 老夫人捂着胸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姓苏的女子,是何人?” “母亲,儿子真没想和她如何,就是前阵子出门,生意不顺,心情苦闷,这才随意找了她,就是当个玩意儿,过些日子也就腻了,谁知道……” 谁知道竟然被捅了出来。 “这事能瞒得住?”老夫人又气又心疼,“你呀你呀,你父亲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把你骄纵坏了。” “母亲,您真相信,方才那是父亲?”顾邵泰拧眉,总觉得太过玄乎。 “不然呢?云瑶那丫头自己装神弄鬼不成?”老夫人反问,“且不说道长不会听她的,即便是听,你父亲去世多年,她对你父亲应该没有什么印象,岂会学得如此像?” 这也是顾邵泰想不通的地方。 “好了,你快点把那个女子的事处理干净,眼下不能再生事端,”老夫人一顿,“三丫头……你必须狠狠心,先去去庵里。 为了顾家,为了你父亲在地底下能够安宁,必须这样做。” 顾邵泰沉默一瞬,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我那媳妇……刚才您也瞧见了,她……” “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她,刚才有外人在,算我给她留点面子。 男人有几个没有花花肠子的?你没有纳妾,已经是给足她体面,再闹,就是不识抬举。” 顾邵泰挺挺腰:“是,母亲说得极是。” “去吧。” 顾邵泰出去,屋里只剩下老夫人一人。 她枯坐着,半晌,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说?” 后窗外,去而复返的顾云瑶满心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第六十八章 我为什么不能得意? 顾云瑶觉得有点看不透老夫人。 她似乎是在嘀咕,好像因为方才顾老太爷“上身”,说了什么话,让她受到打击。 顾云瑶回想,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说她娇惯顾邵泰,慈母多败儿,再就是,怪她没有好好对大房。 一切正常,情理之中,没什么破绽。 又在后窗听了一会儿,老夫人只是在翻来覆去的嘀咕,顾云瑶也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回院。 华嬷嬷也在,正和杨氏说话。 见她回来,上前行礼。 “二小姐,情况如何?老夫人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嬷嬷放心,”顾云瑶语气温和,“嬷嬷有心了。” 这回华嬷嬷也帮了忙,给顾云瑶说了些顾老太爷的事,和平时的说话习惯,她才能学得八分像。 “老奴没本事,不能帮上小姐太多,实在有愧。” 顾云瑶目光一转,看到桌子上的点心。 华嬷嬷道:“这是厨房新做的,二小姐尝尝。” 顾云瑶每种都捏了一小块,当吃到第三种的时候,混沌戒微微发热。 她指尖一顿:“点心平时都怎么做?是大家一起做,分工而动还是一人做几种,从头到尾负责?” “回小姐,是每个擅做点心的厨娘,都有自己拿手的几种,一般是从头到尾负责,皮、馅什么的都有讲究,每个人也不会把自己的方法告诉别人。” “这盘叫什么?是谁做的?” “这盘叫花锦酥,是李厨娘做的,最拿手的。”华嬷嬷还以为她喜欢,“小姐若喜欢,我以后多拿些来。” 顾云瑶垂眸看着这碟点心:“好啊,回去跟李厨娘说,我很喜欢。” “是。” 华嬷嬷告退,顾云瑶赶紧给杨氏把脉:“娘,刚才吃点心了吗?” “没有,”杨氏摇头,“嬷嬷说让吃,我说要等阿瑶回来,一起吃。” 顾云瑶握握她的手:“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俩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杨氏连连点头,用力闭紧嘴巴。 “我昨天晚上梦到花仙子,她说,不能吃用花做馅的点心,茶,否则她会生气,就不给咱开花了。” 杨氏慌忙抬头看看那棵树,顾云瑶又安抚她:“没事的,只要我们不吃,就没事。” “好,不吃。” 顾云瑶捏开点心,里面果然还是那种花的馅。 李厨娘? 很好。 下午刚午睡起来,慧儿便来了,手里捧着个盒子。 “县主,”慧儿甜声道,“这是老夫人让奴婢拿来给您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十来个银锭子,还有一些首饰。 “老夫人说,您被封为县主,是咱们府里的荣光,这些是她为您添置的,以后还请县主好好打扮。” 顾云瑶照单全收。 慧儿放下盒子,又说:“方才二老爷让车夫准备马车,三小姐要被送去尼姑庵了。” 顾云瑶早听到老夫人对顾邵泰说的话,并不意外,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她自己去?” “还有紫杏。” “紫杏?她不是断腿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慧儿帕子捂着嘴轻笑:“那倒没有,二夫人说,三小姐身边得有体己的人,紫杏虽然腿还没有完全好,但还是贴心的,到庵中也能静养。” 紫杏一来府里,就给顾晴雪出恶毒的主意,献上“毒蛇计”,顾云瑶对她一丝好感也无。 去庵里,正正好。 府门口,顾晴雪脸色惨白,满脸泪痕,木然地站在台阶上。 二夫人在她身侧,不停的抹着泪:“雪儿,你放心,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紫杏也跟着你去,有事多与她商议,另外,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有什么活就让她们干。 还有,车里放了银子,多打点,别舍不得花钱……” 她絮叨半天,顾晴雪一言不发。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根本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顾晴雪已是心如死灰。 紫杏在一旁拄着拐杖:“夫人放心,奴婢会照顾好三小姐的。” “三妹妹这就要走了吗?” 顾云瑶的声音传来,难掩欢快。 顾晴雪回头,目光阴沉。 顾云瑶和她的目光对上,丝毫不惧,嘴角笑意更浓:“三妹妹这气色瞧着不太好。 不过,不要紧,等去了庵里,好好修身养性,到时候必定面若桃花,说不定沾染佛性,脑子被灵光劈中,也跟着变聪明呢。” “顾云瑶,”顾晴雪咬牙切齿,“你别得意。” “我为什么不能得意?”顾云瑶笑眯眯,“我现在是县主,而你却连个庵主都不是。 咦?怎么不见你大姐姐?看来是被你骂狠了,不肯来见你。” “谁稀罕。” 二夫人忍无可忍:“云瑶,你这是什么话?雯儿身子不好,现在还未醒,她念着雪儿,一直在替雪儿求情。” “求情?去庵里是顾晴雪自己说的,若是不去,就是不敬神灵,她是不是想让顾晴雪被神灵怪罪?好狠的心呐。” “你……” 顾晴雪目光微闪,二话不说,下台阶上马车。 二夫人还想再叮嘱几句,她已经放下帘子。 马车渐渐走远,顾云瑶手指抚着混沌戒,缓缓吐一口气。 转身回院,琢磨着把顾晴雪斗走,应该算是报了一部分仇,混沌戒应该会更稳定些。 正想进去瞧瞧,有人在敲后窗。 推开窗子,是春泥。 春泥脸上是顾云瑶熟悉的惊慌:“顾小姐,麻烦您能不能随我去一趟王府?” “你家王爷又怎么了?” “我家王爷……身子不适,就感觉哪哪都不舒服,想请您去一趟。” 顾云瑶狐疑地看着他:“又有人气他了?” “啊……对,”春泥连忙点头,“云贵妃想给陆夫人求个诰命,被王爷给拦下,她因此心生不满,就……” 顾云瑶一听,得,这也算是为了给她帮忙。 “行,”顾云瑶答应,看一眼院子里,“你先去,我和我娘说一声,随后我自己去。” “好。” 春泥退走,顾云瑶安抚好杨氏,从后门出府。 她前脚走,后门上的家丁就去顾晴雯的院子。 “大小姐,二小姐出去了。” 顾晴雯轻抚廊下笼子里的信鸽:“知道了。” 第六十九章 真能吹 顾云瑶去秦王府,走到半路,天色就暗下来。 街上铺子陆续掌灯,亮亮点点,远远望去,与天边星子似连在一处,宛若星河。 空气中飘着各种香气,她一边走一边挑着买了些小吃,想着沈慕南身份尊贵,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就是味道太过寡淡,也许会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东西。 不知不觉,走到名珍阁。 这次守在门前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伙计。 看到她,一眼便认出来。 “小姐,您来了,这次有什么吩咐?” 顾云瑶看一眼店里:“你们东家在吗?” “东家下午来了一会儿,已经走了。” 顾云瑶也只是路过,如果宋星赫在,就问问他事情进展,没在也没关系。 “那好,改日吧。” 离开名珍阁,顾云瑶继续往秦王府走。 越往这边走,越是冷清,顾云瑶暗暗嘀咕,上回来这里看热闹,听人说因为皇帝想让沈慕南好好休养,才不让普通人接近这里,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么大的王府,人家别人路过还能吵到他?至于吗? 恩宠到这个份儿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忽然听到身后有车轮声,她转头看,见一辆马车在路口停住,车帘挑起,露出一张脸。 正是宋星赫。 宋星赫冲她招手,像是叫她过去。 顾云瑶猜测,也许是宋星赫刚才去店里,知道她去过,特意来追上她。 她转身走过去,此时天更黑,这边几乎没人,铺子也没有,马车前面挑着的灯笼似乎也暗了些。 车厢高大,黑影压在地上。 顾云瑶到近前,一边靠近一边问:“东家这是去哪了?” 宋星赫沉默着没有说话,顾云瑶脚步微顿。 刹那间,一股香雾从宋星赫的身后喷涌而出,直扑顾云瑶的面门。 她用手一挥,手里的东西也洒出去,滚了一地。 但不可避免的,还是吸入一些香雾。 宋星赫倒下去,马车里跳下一个人来。 一身黑衣,挎着刀,脸上还有一条伤疤。 正是那天晚上,要和顾云瑶抢着杀虞清白的黑衣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我的迷香之下,就没有过能逃脱的人。” 话音落,顾云瑶身子一软。 黑衣人伸手捞住她,把她放入马车。 甚至都不用捆绑,迷香的药效,能持续至少十个时辰。 马车飞快走远,融入夜色。 沈慕南坐在书房看兵书,秋风在不远处站着,眼睛时不时瞄他一眼。 沈慕南忍无可忍:“秋风,你干什么?” “王爷,”秋风疑惑问,“您是不是遇到不认识的字了?” “什么?” “属下瞧着,您有好半天没翻页了。” 沈慕南合上书:“秋风。”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沈慕南一指门口:“滚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慕南拿过一本小画册翻看,上面的骑着乌龟爬,看一次就想笑一次。 回头让那只小狐狸也给他画一册,画点什么好呢? 看看时辰,怎么还不来? 小狐狸胆子越来越肥,都说了他身体又不好,还拖拖拉拉。 正暗自不满,琢磨着要怎么惩罚,春泥快步进来。 “王爷,出事了。” 沈慕南抬头:“何事?” “属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去府门口迎顾小姐,在路口发现散落一地的东西,都是些小吃食,地上还有车轮……” 话没说完,沈慕南起身往外走:“让人沿路去顾府,看能不能找到她。” “是。” 到路口,沈慕南拿过灯笼,仔细照,散落的有小肉包,栗子,桂花糕,还有些他叫不上名的东西。 小肉包还有点微微的热气,应该是落下不久。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沈慕南眉心蹙紧。 他退几步,从远处再仔细看,散落的东西呈半圆形散开。 扔的时候,应该是有意识的扔向对方,而不是被打之后掉落。 他很快得出结论,有人在这里,叫住顾云瑶,带走了她。 “春泥,备马!” …… 夜色幽深,车窗外的喧嚣已经远去,顾云瑶从车窗缝隙往外看。 如她所料,已经出城了。 她根本没有被迷晕,那点迷香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在那一瞬间,她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幕后主使又是谁。 直觉告诉她,这个黑衣人一定不同寻常。 倒是身边的宋星赫,是真的晕了,一点意识也无。 顾云瑶进入混沌戒,谢天谢地,这里面果然稳固不少,药品的种类也增加几种,最关键的是,能取出来用。 比之前看得见摸不着要好太多。 她赶紧把宋星赫弄醒。 宋星赫睁开眼睛,黑漆漆的,晃来晃去不说,眼前还有个人影,吓得他想要大叫出声。 顾云瑶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出声。” 宋星赫瞪大眼睛,认出了她,缓缓点头。 顾云瑶把情况简单介绍完,上下打量他。 宋星赫不愧是名珍阁的东家,全身上下都是名贵珍品。 顾云瑶浅浅一笑,露出雪白的牙:“把戒指摘下来。” 宋星赫:“??” “快点。” 宋星赫照做,小心翼翼地压着嗓子:“我这可是上好的……” 话没说完,顾云瑶手腕一扬,一道漂亮弧线带着光线,一闪即过。 宋星赫:“……” “接着摘。” 宋星赫下意识把双手藏住:“我不……” 顾云瑶手中匕首割下他腰侧玉佩。 宋星赫赶紧把剩下的两枚戒指都撸下来,双手递给她。 看着顾云瑶把戒指在手里掂了掂,过会儿又扔出一个,宋星赫简直心疼得要死。 外面那个人想要他的命,里面这个顾小姐想要他的财……比命还重要的财! 不想活了。 顾云瑶低声问:“你知道这是哪吗?” 宋星赫往外看看:“前面是山,出城百里就有一座二龙山,应该就是了。” 顾云瑶想着黑衣人的凶悍,心思微转:“二龙山有山匪吗?” 宋星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我表哥可是战神,从边境回来的时候,顺带着平山灭寨,把沿路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都灭了。 你问这个问题,是不相信我表哥吗?” 顾云瑶摸摸鼻子:“没那个意思,别激动。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暗暗腹诽:还战神……我还不知道你表哥是谁呢。 真能吹。 第七十章 放开那个姑娘 顾云瑶看着茫茫夜色,远处的山连绵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你有什么仇敌吗?”她问宋星赫。 “那可多了,”宋星赫把玉佩揣好,“名珍阁的生意让很多人眼红,多少人想弄死我。” “对了,你们顾家二房,马上也算一个。” 顾云瑶心头微动。 虞清白,与顾家有关,被这个黑衣人追杀; 宋星赫,刚与顾家有点关联,又被黑衣人绑走。 至于她自己,就更用不说。 莫非……真是顾家二房? 转念又一想,顾邵泰应该没这个本事,否则早就找到苏酥,不至于派几个小厮家丁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二夫人阮氏?她整天深居后宅,怎么会认识山匪? 再就是……顾晴雯。 顾云瑶正琢磨,马车突然停下,猛地一晃,她肩膀撞到车壁上,狠狠反弹回来,头“哐”一下撞到宋星赫的头。 宋星赫正想凑过来问她在琢磨什么,这一下撞个正着,连声也没吭,直接又晕死过去。 顾云瑶也眼冒金星,赶紧捂着头躺下。 到地方了?不像啊。 半路就杀?不会吧?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顾云瑶:“??” 这是……山匪遇见劫道的了? 黑衣人声音低沉:“要劫我的财?你们有命花吗?” 拦路人嗓门很粗,“哐”一声不知道砸中了什么:“爷的命硬得很!”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报个蔓儿吧。”黑衣人不慌不忙,“马上到二龙山的地界,诸位,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 拦路人“呸”一声:“少废话,舍不得财,那就把命留下。” 黑衣人手握刀柄:“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实话告诉你们,”黑衣人一指远处山头,“我可是二龙山的人,若是动了我,你们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二龙山”,拦路人大刀一挥:“老子砍得就是二龙山的人!” 黑衣人手一直握着刀柄,见他出招,立即抽刀迎上。 但这并非他的杀招,他藏在袖子里的袖箭,才是真正要命的。 拦路人看到森然箭尖时,心头也狠狠一跳:完了! 千钧一发一际,黑衣人突然身子一僵,缓缓倒下。 拦路人往后退两步,定睛看,黑衣人倒下,露出后面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来。 皮肤白嫩,吹弹可破,黑眉大眼,透着机灵劲儿。 “你……”拦路人愣了愣,拱手大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顾云瑶也拱拱手:“好说,好说。” 这条大汉身材魁梧,像半截铁塔,皮肤泛黑,留着络腮胡。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也都拎着刀。 “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就是京城的,这个家伙把我迷晕,装上马车,刚才迷迷糊糊醒了,听到你们说话,就从背后给他一下子。” “原来如此,在下吴大熊,那是我兄弟,二熊三熊四熊和五熊,我们是前面雄熊岭的。” 顾云瑶:“……” 熊熊岭? 这么大的汉子说话还用叠词儿,真有意思。 “吴大……哥,你们是绿林好汉吗?” “反正我们不是匪,”吴大熊嫌弃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黑衣人,“这家伙是二龙山的,二龙山才是狼心狗肺之辈。” 顾云瑶眼睛微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这位的意思,是对二龙山有很大意见,说不定能交个朋友。 “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没齿不忘,这就让兄弟送你回家。” 顾云瑶叹气道:“吴大哥,你有所不知,此番我被绑架,背后原因可不简单。 要是这么回去了,说不定还会有下次……” 吴大熊眼珠子一瞪:“有这等事?你说,是谁害你?我去帮你报仇。” 顾云瑶扫一眼地上的黑衣人:“吴大哥,你们和二龙山有仇吗? 此人绑我,也算是我的仇人,不如咱们……同仇敌忾一下?” 吴大熊摸摸胡子:“怎么个忾法?” 顾云瑶环视四周:“这里不是谈话之所……” “那如果姑娘不嫌弃,跟我们回山寨一趟?正好见见我们大当家。” “好,”顾云瑶爽快答应。 她就是想看看,这个熊熊岭实力有多大。 手指轻抚混沌戒,拜见大当家,她有也见面礼,又有救命之恩在身,应该不会有差错。 她看一眼马车:“吴大哥,马车里还有我一个朋友,他也是被我连累的,麻烦你派人送他回城去。” 吴大熊刚要答应,马车一晃,宋星赫捂着头摇摇晃晃下来。 他脑子还不太清楚,只听到一句“他也是被我连累的……送他回城去,”急声道:“不行,小爷不走!” “放开那个姑娘,有种的冲我来!” 顾云瑶:“……” …… 马车摇晃,宋星赫坐在车里,帕子捂着肿起个大包的头,一言不发。 “你……” 顾云瑶刚一开口,宋星赫就背过身。 “你看,我刚才说让你走,你不走。” 宋星赫闷声道:“我今天要是死了,下辈子我就投胎做你爹我告诉你,我天天打你,还不让你吃饱。” 顾云瑶算了算:“那你可得等好些年,我且死不了,你得等我死了,然后再投胎,要不然没准投不成我爹,会投成我儿子。” 宋星赫都快哭了。 “你放心,你今天死不了,”顾云瑶赶紧安慰。 到雄熊岭山寨门口,顾云瑶才知道,是雄熊岭,不是熊熊岭。 门前挂着灯笼,静悄悄的,寨门还是用一根根木柴棍儿串起来,风掠过屋顶,吹起屋角上的干草,簌簌作响。 顾云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山寨,还是贫困山区? 宋星赫捂着头小声说:“我也觉得他们今天晚上可能不会杀我。” 顾云瑶好奇:“何以见得?” “我觉得他们得把我养胖点,等哪天穷得揭不开窝,再宰了吃肉。” “姑娘,请!” “姑娘的朋友,请!” “请请。” 两人跟着进山寨,顾云瑶迅速环顾四周,期待中威武雄师并没有出现。 三间茅草屋,正中间那一间略大,门前挂着块刀刻的牌匾。 第七十一章 以后,我就是你爹 议事厅。 顾云瑶心凉半截。 议事厅都破旧成这样,这得多穷啊。 都不用通报,吴大熊一嗓子就把屋里的人喊出来。 “大当家!” 人影一晃,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穿一身玄色劲装,同色薄皮甲,脚蹬快靴。 头发束起,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前,眉梢微挑,带三分威严。 腰侧挎着一把小弩,乌沉沉闪着冷光。 “回来了?”大当家走上前,打量顾云瑶,“怎么还有个小姑娘?” “大当家,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吴大熊笑着介绍,“若不是她,今天我的命就交代了! 也是因为她,我们抓住二龙山一个人。” “哦?”大当家点头,“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既然是恩人,就请里面说话吧。” 宋星赫被带下去招待,顾云瑶跟着大当家进屋。 在灯下细看,顾云瑶才发现,大当家约摸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眼角有浅浅的纹路。 竟然……是个女的。 刚才在外面光线昏暗,她的动作神态都带阳刚之气,一时还真没看出来。 顾云瑶行个礼:“大当家,有礼。没想到大当家是女子,真是让人敬佩。” “女子也能做大事,也能上战场杀敌,”大当家开门见山,“你怎么会被二龙山的人带来这里?” 顾云瑶叹气:“我也不知,但可以肯定,是有人害我。 我猜测应该是我的叔父一家,我爹长年不在家,他们生了霸占我家的心思,欲除我而后快。” “我自幼习武,我爹告诉我说,任何时候不可胆小,要迎难而上。 所以,我拒绝吴大哥送我回去的好意,想来见大当家,不知你们愿不愿意,一同荡平二龙山?” 大当家一拍桌子:“说得好!你爹说得也好。实不相瞒,我们在此处,就是为了二龙山。” 顾云瑶问道:“大当家,你有多少人马?” 大当家一脸郑重:“你刚才不是都见过了?” 顾云瑶:“??” 陡然尴尬的沉默。 “我们虽然人不多,但我们都是好手,以一敌百不敢说,敌七八十还是可以的。另外,”大当家压低声音,“我们本来也是打算近期动手的,否则也不会拦在路口。” “而且,我们已经有了战术战略。” 顾云瑶有点后悔,过于冲动了。 但事已至此,她问:“什么战术?” 大当家反问道:“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顾云瑶明白了,人家并没有完全相信她。 “我姓顾……” 大当家脸色微变,语气也有点急切:“姓顾?京城的?” “是。” “哪个顾家?” 顾云瑶心生警惕,可别再问出一个仇人来,那就麻烦了。 她仔细观察大当家,眼神清亮,充满期待。 不像是有仇火。 “顾将军府。” 大当家手陡然握成拳:“顾将军府?你是顾将军的什么人?” 顾云瑶把心一横:“他是我的父亲。” 大当家蹭一下子站起来,激动想握顾云瑶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你是阿瑶?” 顾云瑶点头。 “阿瑶,我……我经常听你爹提起你,我曾在他的帐下当兵,我……我把他当成亲大哥看待,阿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你过得怎么样?”大当家语无伦次,“哦,对,你刚才说了,你过得不太好,你二叔一家想害你。” “天杀的,大哥不在,他们竟然敢!”大当家一掌击在桌角,震得茶盏掉到地上。 啪一声,碎了。 顾云瑶眼尖地发现,这茶盏的盖子和碗还不一个花色,应该不是一套。 “大当家,息怒,”顾云瑶赶紧安抚。 “阿瑶,别再叫我什么大当家,”大当家按下怒气,露出温和的笑,“我也姓顾。” “顾姨。” 大当家拍拍她肩膀:“我和你爹是结拜的兄弟,阿瑶,你爹现在下落不明,我会好好照顾你。” “以后,我就是你爹。” 顾云瑶:“……谢谢你,姨。” 认了亲,气氛就立马不一样。 大当家也不再顾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地形图来。 “阿瑶,你看,这是我们这段时间从各方面探查情况,还有画出来的地图。” 顾云瑶仔细看,这图画得相当专业。 不知不觉,她也专注地看起来,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动,点在某一处:“这里,是最佳地点。” 大当家眼中满是赞赏:“好,不愧是顾大哥的女儿。不错,我也是打算从这里偷袭,我们人少,但也是优势。” “他们人数也不多,大概在三百左右,”大当家如数家珍,“若是偷袭,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当然有,”顾云瑶目光落在她腰侧的小弩上,“能让我看看这个吗?” 大当家把小弩解下来递给她:“我特别爱鼓捣这些玩意儿,这也是我自己做的,能连发,威力也强。” 顾云瑶由衷赞叹:“的确不错,顾姨,你手可真巧。” “顾姨,有火油吗?给我找点。” “有,我去拿。” 大当家出去找火油,顾云瑶迅速进入混沌戒。 以前在山庄时,她就有一间小屋子,专门用来做和收藏这种冷兵器,爷爷还曾经给她请过一位老师,师徒俩潜心研究好几年。 其中就有这样的小弩。 但她那个更精良,还有一个特殊的装置。 取出来把小装置换上去,大当家也从外面拎着火油回来了。 “顾姨,你们平时在哪练功,找一个宽敞大一些的地方。” “屋子后面就有,随我来。” 屋子后面有几排树,穿过去就是一片空地,开辟出来的练武场。 顾云瑶取火油放入装置,瞄准,射出。 大当家看着射出的弩箭,眼睛缓缓睁大,夜空中的火照亮她激动的眼神。 …… 二龙山后山。 几条影子轻若狸猫,悄无声息从小路蜿蜒而上。 吴大熊在最前面,顾云瑶眼看着他手起刀落,眨眼就放倒一队哨兵。 当真厉害! 大当家在顾云瑶身侧,一指黑暗中一处光亮所在。 “那儿,看到了吗?那就是他们的哨眼。” 说罢,她抽弓搭箭,瞄准哨眼。 第七十二章 破寨 沈慕南带着人马迅速出城,一路顺着车辙印向前。 但在夜色中找车辙印并不容易,尤其这条路并不是什么小路,来往的人和车辆并不少。 速度太慢,沈慕南面沉似水。 想着顾云瑶那张笑容狡黠的脸,他不由握紧缰绳,粗糙的绳子磨着掌心,这种感觉似漫延至心尖,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个狡猾的小丫头,答应他的事一件都还没有做到,他去救她,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履行承诺。 没有谁能在他放面放空话。 正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春泥也瞧见了,赶紧上前下马。 “主子,是枚戒指。” 沈慕南接过看看,并不是顾云瑶的。 这是枚男戒,不过……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往前走。” 走到前面路口,又看到一枚戒指。 “再走!” 又发现一枚。 这绝不是巧合。 手指轻轻摩挲,这上面还有一种……药粉? 沈慕南心尖微动,点亮火折子细看,上面果然有一层淡淡的药粉,即便戒指扔在草丛中,也没有完全被蹭掉。 这是……沈慕南认出,这是顾云瑶给他的棕色小药瓶中装的药粉。 他抬头看:“前面是二龙山方向?” “正是,”春泥略一犹豫,“主子,二龙山那边,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 他们共有三百零八人,行事作风就是军人,但他们很谨慎,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目光还不得而知。 如果现在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沈慕南一提缰绳:“过去看看再说,大不了,连草带蛇,一起除掉。” “是。” 有了目标方向,沈慕南的骑兵如闪电,不多时便到二龙山山寨前。 黑沉沉的寨门,门前的防备之法,沈慕南一眼就看出,这的确是军中的习惯。 “叫门。” 春泥刚提马上前,门前哨楼上的人已经发现他们。 “什么人?站住!再往前走,开弓放箭了!” 春泥二话不说,抽弓搭箭,“唰”一下,正中。 “扑通”,尸首栽下。 紧接着,寨子里响起铜锣声。 山寨大门打开,一队人从里面冲出来。 为首的匪徒高瘦,但腰间板带扎得紧实,绷出结实的肌肉。 他手里拎着的,就是一把军刀。 “什么人?竟然敢夜闯本寨?”他刀尖一指对面。 见沈慕南带的人一共也就十几个,他放了心,这点人,还不够他手下砍的。 春泥问道:“今天从京城绑来的女子呢?交出来。” 匪首一怔,哪有这么要人的? “小子,你脑子坏了吧?别说爷不会告诉你,即便有这事儿,你在这儿乍乍呼呼,就不怕爷把人做了?” 沈慕南缓缓道:“你是这里的首领吗?” “不错!” “那就简单了,拿住你,就不怕你伤到我的人。” 匪首大笑:“哈哈,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竟然有人敢对爷如此说话?” 沈慕南伸手,春泥把弓箭递过去。 他速度飞快,匪首笑声未落,就觉得一股凌厉的风声扑面。 匪首大惊,再想躲,已然来不及。 “哧!”一声,一箭正中他右肩。 他翻身栽倒,还没爬起来,第二箭又到了,正中他左手前臂,箭尖穿过他的手臂,钉入地下。 他惨呼一声,把后面手下的笑声都震碎。 现场一片死寂。 沈慕南提缰绳,从暗影中缓缓走出,马蹄声声,逼得匪徒们不由自主后退。 匪首痛得冷汗如雨,眼前都有些发花,感觉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但又瞧不太真切。 沈慕南停住马,居高临下看他:“人,在哪?” 匪首呼吸急促,扑面而来的杀意让他脑子逐渐清醒,这张俊美的脸,与印象中的一人缓缓重合。 他倏地睁大眼睛:“你……你是……” 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秦王殿下身染怪疾,病不久矣吗? 现在他坐在马上,杀意沉沉,目光比剑光还冷,哪像将死之人? 再看他身后影影绰绰,无声无息,那是……黑甲十八骑? 传闻中,秦王手下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最强,也最忠心。 自秦王回京,黑甲十八骑也从边境消失,无人知道去向。 原来! 匪首心头一凉。 完了。 “人在哪?”沈慕南再次问,“别让本王问第三次。” “我们今天晚上没劫人,真的没有!之前的确有,兄弟们有时候……无趣,就劫过路的女子,或者是附近村子里的,但今天真的没有。” 沈慕南蹙眉,心尖绕上密密的烦躁。 没有?那顾云瑶去哪了? “王爷,求王爷饶命。” 沈慕南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话音刚落,匪首身子突然一僵。 春泥赶紧上前,挡在沈慕南马前,又低头看看匪首,后颈处有一枚细长的暗器。 “王爷,他死了。” 沈慕南眼底迸出杀意:“破寨!” “是!” 一声令下,黑甲骑就要往里冲。 恰在这时,忽然里面又响起铜锣声,有人高声喊:“哨眼被灭了!有人偷袭山寨!” 锣声未落,就见山寨中火光四起。 一条条火龙从天而降,呼啸着落在山寨各处,秋风猎猎,火势借着风威,迅速连成一片。 一时间山寨中乱成一团,有人高喊救火,有人大叫偷袭,各种声音嘈杂地冲出山寨。 门前的匪徒更慌,前有强敌,后有偷袭,匪首还死了。 沈慕南迅速冲入山寨,那辆车的确是冲着这边来的,还有戒指引路,那种药粉,应该是独一份。 就是顾云瑶的。 一定是匪首撒谎。 他必须要亲自找到她。 山寨中已经乱成一团,火光冲天中,沈慕南看到有人在搏斗,有几人身手非常不错,虽然人少,但他们配合极佳,一看就是军中小队的打法。 沈慕南催马上前,看到其中一人手执双刀,英姿飒飒,身上脸上染了血,一双眼睛映着火光,亮得惊人。 她砍倒一个匪徒,振臂大声喝道:“冲啊!为了我们雄熊岭的胜利,冲啊!” 她身后一人哆哆嗦嗦,双手捧着刀,也跟着喊:“冲啊!为了……给我自己报仇!” 沈慕南:“……” 第七十三章 掉了个马甲 顾云瑶得意之下一个没留神,旁边一名匪徒冲过来,举刀就砍。 “小……小心!”宋星赫吓得声调都撕裂了。 “哧!” 一道凌厉的风声裹着凶狠的杀意,射穿匪徒的胸口,迫使他后退几步,翻身栽倒。 顾云瑶心砰砰跳,霍然回首。 烈火熊熊中,一人手持大弓,催马而来,夜风掀起他的朱红斗篷,似采一簇火淬炼而成。 胯下白色战马,身穿玄色劲装,威风凛凛,如杀神降临。 顾云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她曾亲手画的那幅小画在眼前活了。 除了,她画的是猛张飞,而面前的人,肤若白玉,眉眼漆黑锋利,俊美得不似凡人。 沈慕南。 顾云瑶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念头。 不会吧? 恰在此时,身边的宋星赫欢脱如二哈,尖着嗓子大声叫:“表哥!” 顾云瑶:“……” 她转身迎上奔过来的大当家,大当家满脸紧张地看着她:“阿瑶,没事吧?” “没事,”顾云瑶深吸一口气,“顾姨,你说以后你就是我爹,是认真的吗?” “当然,”大当家郑重道,“绝无虚言。” 顾云瑶低声说:“那一会儿若有什么,你替我挡一挡。” 沈慕南提马上前来。 大当家扭头看到,握着刀上前去。 顾云瑶赶紧跟上:万一沈慕南发脾气,挡一挡就好了,不必打架。 大当家到马前,拱手抱拳,态度恭敬:“大帅!” 顾云瑶:“……” 沈慕南下马,似笑非笑地扫一眼顾云瑶,才对大当家说:“顾副将,好久不见,你怎会在此?” 大当家叹口气:“实不相瞒,自从顾大哥失踪之后,我们兄弟几人就……我们索性离开军中,四处闯荡。 前些日子,听说二龙山闹匪患,偶有女子失踪,我们就想查看一下实情,把匪窝端了。” 她回头看看顾云瑶,神色赞赏:“可巧,遇见阿瑶,我们就一起偷袭。” 原来如此。 有沈慕南的黑甲骑兵加入,更势如破竹,匪徒很快收拾干净,还留了几个活口。 春泥审问过,发现这几个活口还真是匪徒恶盗,是被匪首收留的。 至于匪首的身份来历,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军中的人,也曾许诺,等事情做成,就带他们入军营,直升军官,吃香喝辣。 春泥把结果禀报沈慕南。 沈慕南眉梢都没有动一下:“杀了吧。” “是。” 沈慕南对大当家说道:“本王派人盯了这里许久,今晚突袭之后,为引幕后主使,还是要派人驻守。 顾副将若是不嫌弃,不如带人出去瞧瞧,可否留下。” 大当家看看顾云瑶:“好。” 她带人去,春泥把宋星赫也带走。 沈慕南手轻轻拍着马脖子,顾云瑶感觉脸有点疼。 “那什么,王爷来得真及时,当称及时雨,感谢王爷救命之恩。” 沈慕南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完好无伤,轻哼一声:“依本王看,顾小姐艺高人胆大,若没本王,顾小姐也能力战群贼。” 顾云瑶见他不像特别生气的样儿,转念一想,那幅画早画那么多天,要生气早气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提着半口气,顾云瑶凑过来:“王爷,王爷怎么会来的?真是英明睿智,脑子里的灵光挡都挡不住。” 沈慕南抬抬下巴,压下翘起的嘴角:“本王看到你扔在府前路口的东西,猜测你是被人带走; 半路上发现宋星赫的戒指,还有上面沾的药粉,就猜测到你是在引路,而这前面只有二龙山。” “这一点都不难。” 顾云瑶连连点头:“王爷英明。” 沈慕南抬手捂着额头:“今天晚上本王本就身体不适,又连夜来救你,现在都有点撑不住。” 顾云瑶上前两步关切问:“王爷感觉哪里不适?” “哪哪都不适,”沈慕南摇头,“你给本王看看,是不是命不久矣?” 顾云瑶压下一百句腹诽,给他把把脉:“王爷放心,从脉象上看,应该没有大碍。 许是一路奔波,有些累了,休息一下便好。” 沈慕南神色担忧:“顾小姐有所不知,本王其实还有一部分心病。” “什么?” “本王时常会做恶梦,梦到自己变成一个胳膊短腿短的小矮个儿,还长着圆脸络腮胡,手里的兵器也成了鬼阔大刀,紫微微蓝汪汪,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刀也就罢了,本王是怕变丑。 现在本王身体羸弱,上不得马,带不得兵,就剩下容貌俊美这么一个优点,你说万一再变丑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云瑶喉咙滚了滚:我就知道,这一关过不去。 “王爷美若天仙,不会变丑的。” “口说无凭。” “那王爷想怎么样?” “给我画一本小图册,留住我的美貌。” “……行。” 两人愉快地决定,沈慕南翻身上马,冲顾云瑶伸出手。 顾云瑶疑惑:“??” “上来,去雄熊岭,审抓你的人。” 顾云瑶握住他的手,翻上马背,跌入他温暖的怀抱。 沈慕面嘴角一翘又压下,一提缰绳,奔向夜色。 冲出山寨大门时,趁着火光,顾云瑶看到好几匹拴着的马。 忽然又想起刚才沈慕南说的话,咬咬牙问:“王爷不是说,上不得马?” “心病还需心药医,现在心病好了,自然都好了。” 哼,戏精。 回到雄熊岭,到厢房。 黑衣人还在地上昏着。 “他这是怎么了?” 顾云瑶算算时间:“差不多快醒了,为保险起见,我给他用了两支麻醉针。” 沈慕南拿出帕子,里面裹着一根银针。 “你看这是什么?” 顾云瑶伸手要拿,沈慕南躲开:“别碰,上面或许有毒。” “无妨,”顾云瑶指尖轻捏起,“王爷放心,我不惧毒。” 沈慕南眼神中闪过惊讶。 顾云瑶仔细观察银针,又嗅了嗅:“好厉害的毒!应该是以蛇毒为基础,又加入从毒虫中炼制的毒。 单是蛇毒就足以要人命,再加上这些,几乎入体即死。” 她说完,目光微凉:“哪来的?有人用在你身上?” 第七十四章 还有什么遗言吗? 沈慕南看到顾云瑶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神情,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清清嗓子,还没想好怎么说。 顾云瑶拉住他的手,再次给他把脉,眉心微蹙,神色紧绷。 沈慕南看着她紧张的小模样儿,长长的睫毛眨呀眨,似扫过他的心尖。 簌簌地痒。 “没有中毒迹象,”顾云瑶偏头看他,见他眸色漆黑,似在走神。 “王爷?” “这银针……”沈慕南还没说完,地上的黑衣人醒了。 沈慕南剑尖一刺,刺中黑衣人大腿。 黑衣人还没有痛呼出声,沈慕南已经迅速捏住他下颌,查看他嘴里没有毒牙,才又装回去。 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 顾云瑶默默吞唾沫。 黑衣人抱着大腿,痛得面目狰狞。 沈慕南剑尖滴血,开门见山:“你是谁的人?谁让你绑她?” 他甚至没问黑衣人是谁,他不感兴趣。 黑衣人盯向顾云瑶,沈慕南抬剑尖指着他的眼。 “再看就刺瞎,反正说话不用眼。” 黑衣人不甘地垂下眸子:“我是二龙山的人。” “谁让你绑她?” 黑衣人微抿唇,似是不愿意说。 沈慕南淡淡道:“算了。” 黑衣人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 算了?什么算了? 沈慕南略带烦躁:“不说不强求,本王有的是法子查得出。” 见他真举剑要刺,黑衣人下意识后仰。 顾云瑶按住沈慕南的手臂:“是顾晴雯,还是陆川霖?”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别人了。 黑衣人这下不敢再犹豫:“我收到世子的飞鸽传书。” 顾云瑶又问:“上次你去刺杀虞清白,也是陆川霖指使你的?” “那次也是收到的飞鸽传书,每次下指令,都是如此。” “你是国公府的人?”沈慕南问。 “不是,”黑衣人停顿一下,“我之前行走江湖时,被人追杀,重伤之际,是顾大小姐救了我,她还把我举荐给世子。 世子把我派到城外庄子上,直到前阵子,才让我到二龙山。 我只知道为首的人是军中的人,但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口风很严。” 果然还是与顾晴雯有关。 沈慕南剑上的血已经滴尽,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冰凉剑光里,黑衣人听到他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沈慕南带顾云瑶回到二龙山,战场已经打扫干净。 春泥上前禀报:“王爷,属下发现一具尸首,手腕上有暗器,能射出毒针,和匪首中的毒针一样。” 那也就是说,灭匪首口的人,也死在乱战中,这下倒不用担心幕后的人知道这里已暴露的消息。 顾云瑶听到这话,看看沈慕南。 沈慕南忽然有点心虚:“刚才本王是还没有来得及说,那枚毒针,是射死匪首的。” 顾云瑶轻哼一声。 大当家也带着吴大熊几人快步过来。 沈慕南道:“顾副将,你们考虑得如何?” “大帅,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路向京城,也是想看看顾大哥的家人过得如何,现在见到阿瑶,心里也高兴。 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承蒙当年顾大哥收留,现在既然大帅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自当效力。” “不过……”大当家略一顿,“末将想着,阿瑶在顾府过得不好,我曾答应她,以后就是她爹,所以,想去府中照顾她。 我这几位兄弟,可以留下,或者听从大帅调遣,不知可否?” 顾云瑶一怔,对上大当家关切温暖的眼神,还有吴大熊他们几个,都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顾云瑶心头又涩又暖。 沈慕南虽然被大当家说的“当爹”一事砸得有点懵,但他还没忘,顾云瑶曾托他找个“小杀手”。 本为想安排个女暗卫,眼下,大当家无疑更合适。 沈慕南问顾云瑶的意思:“你看呢?你若同意,本王没有意见。” “好,”顾云瑶点头答应,“顾姨,多谢你。” “不用客气,”大当家豪气一拍胸口,“我保证把你和你娘照顾好。” 眼看着大半夜过去,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沈慕南把剩下的事交给春泥,他得先带顾云瑶走。 宋星赫跑过来:“表哥,我呢?我怎么办?” “你再等等,和春泥一起走,他会送你回府。” 宋星赫还没答应,沈慕南已经策马离去。 一路急驰,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刚开。 顾云瑶想直接回家,沈慕南说:“你先去王府吧,换身衣裳,这样回去,若被人瞧见,难免惹事端。” 顾云瑶想想,也对,即使不被人看见,吓到杨氏也不妙。 到王府,沈慕南给她一套劲装换上,虽然略大,但扎好袖口和腰带,倒也还好。 “谢王爷。” “嘴上的谢就不用了,什么时候把答应本王的事兑现,那才叫谢。” “王爷放心,我都记着,回去就着手办。” 顾云瑶是真心话,不是敷衍,病不好治,婚不好退,但画还是很好画的。 辞别沈慕南,顾云瑶回将军府。 天刚蒙蒙亮,顾云瑶没走前门,直接从后门翻墙。 守门的小厮还没起,她一路顺利,穿宅过院,快到住处。 还没走近,就听到院门口有人在说话。 “大嫂,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阿瑶,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二夫人和顾晴雯带着人,堵在门口。 “要不然,你让阿瑶出来也行,见她平安无事,我这个做婶婶的,也就能放心了。” “阿瑶……阿瑶在睡觉,不能吵。”杨氏挡在门前,不让她们进。 顾晴雯声音柔软且急切:“大伯母,我和母亲没有恶意,你看,这是我收到的字条,上面说阿瑶遇险,这……我们见不到她,实在无法安心啊。” 杨氏脸泛红,牢记顾云瑶告诉过她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尤其是二夫人和顾晴雯。 “不行。”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二夫人心里激动,“该不会是阿瑶真的不在吧?” 二夫人巴不得这是真的,否则也不会牺牲大早上的懒觉,带人过来查看。 一旦证实,她就立即派人放出风声,非把顾云瑶的名声弄臭不可! 第七十五章 一拳头揍醒 杨氏孤身一人,根本挡不住。 二夫人一声令下,她带来的几个丫环婆子就要硬闯。 田嬷嬷冲最前面,一把推开杨氏。 杨氏差点被推倒。 田嬷嬷冷笑一声:“夫人这是何必呢?你根本拦不住,早早让开多好,这府里,还是得听二夫人……” 话没说完,眼前一道影子闪过,劲风扑来,正砸在她胸口上。 她肥胖的身体轰然翻倒,眼前直冒金星,一片星光灿烂中,似看到顾云瑶的脸。 顾云瑶在众人注视中,扶住杨氏。 “娘,没事吧?” 杨氏摇头,手抓住她的:“阿瑶,她们要搜你。” “娘,我知道了,放心,有我在。” 顾云瑶把她护在身后,脚尖点地,转却脚腕。 她谁都没看,只盯着田嬷嬷,慢步过去,脚尖一点点踏上田嬷嬷的手背。 “是这只手推我的娘吗?” 田嬷嬷气还没有喘匀,感觉左手上一阵剧痛。 “啊!”她大声痛呼,“不是……” “哦,踩错了?”顾云瑶踩上她右手,“这只?” 田嬷嬷还没吭声,“咔”一声微响。 骨头断了。 田嬷嬷哼都没哼,直接晕死过去。 顾云瑶收回脚,这才转眼看向二夫人和顾晴雯。 “找我啊?有事吗?” 二夫人感觉后脖子直冒凉气。 尤其看刚才顾云瑶的模样,像是疯了一样,现在这眼神,就和鬼上身时候一样。 顾晴雯脸色微变,浑身都绷紧,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 顾云瑶怎么会在这里?她此时不应该在山寨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吗? 怎么会好端端的在这儿? “阿瑶……” “叫县主,”顾云瑶淡淡纠正,“说少遍才能记住?以后再叫错,叫错一次打一个耳光。” 二夫人手拧着帕子:“县主,我们也是担心你,方才雯儿收到一张字条,说是你被绑了票,我们这才过来一探究竟。” “真有闲心,顾晴雪都被送去尼姑庵做姑子,你还有闲心管我?” 顾晴雯轻声道:“雪儿去修身养性,县主是我们顾家的荣光,所以我们才更关心你的安危。” “是关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我死不了?” 顾晴雯打量顾云瑶:“县主哪里话?我只是突然收到信,关心则乱。你的这身衣裳……” “衣裳怎么了?”顾云瑶抬抬手臂,“我乐意。这是赏赐,你自然是没有见过,我想穿着出去走走,还得和你说?” 一句“赏赐,”就直接打了顾晴雯的脸。 二夫人僵硬地笑笑:“既然没事,那就最好不过,阿……县主,那你好好歇着,我们走了。” 她转身要走,顾云瑶冷冷道:“站住。” “向我娘,道歉。” 二夫人胸口起伏,拧着帕子不吭声。 杨氏紧抿着嘴唇,抬着下巴,站在顾云瑶身侧。 “县主,这件事有误会,”顾晴雯说,“等我回去,定要好好查查。” 顾云瑶伸出手:“字条拿来。” 顾晴雯递过去:“我真的是看到字条才……” 话未说完,顾云瑶把字条撕成碎片,看都没看。 “废话少说,道歉。” 顾晴雯呼吸微窒。 让她和一个疯子道歉? 二夫人勉强笑笑:“县主……” 顾云瑶心生烦躁:“听不懂人话吗?花有百样红,人和狗不同,你要说一句你听不懂人话……我可以教你说。” 二夫人脸色气得煞白:“县主,你这话未免太过分了吧?” “过分?”顾云瑶晃晃手腕,“要不要再重新说一次?” 二夫人:“……” 顾晴雯红了眼眶:“县主,我和母亲是好心,听说你有危险,立即过来,就算是误会,也不必如此吧?何必这样……” 她说着,又想要晕。 她还没晕,不远处有人声音清冷道:“顾大小姐尽可放心地晕,本王久病成医,别的不敢说,把人弄醒的法子,有的是。” 众人回头看。 但见一人站在树影里,初晨的阳光穿过深秋金叶,轻洒他一身。 他身姿颀秀,头戴赤金发冠,华丽的朱红织金妆花蟒袍,肤色白润如玉,眉梢微微上挑,凤眸狭长,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和宽容。 顾晴雯惊愕,一时忘了行礼。 沈慕南慢步走来,音色中凉意更甚:“怎么?顾将军不在家,顾家二房自以为是主子,连礼数都忘干净了?” 顾云瑶清清嗓子:“拜见王爷。” 二夫人也赶紧带着人行礼。 沈慕南淡淡道:“县主就免了。” 其它人还得拘着礼。 沈慕南环视四周,低头看到地上的田嬷嬷。 “弄醒她。” 一个嬷嬷从沈慕南身后走出来,大步流星,手如铁钳,一把把田嬷嬷揪起来,一拳头揍在她鼻子上。 “砰!” 田嬷嬷“嗷”一声,醒了。 众人:“……” 头回见把人揍醒的。 顾晴雯感觉鼻子有点酸痛,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装晕。 田嬷嬷醒来话还没有说一话,沈慕南又道:“拖下去,埋了吧。” 众人:“!!” 二夫人张张嘴:“王爷,她……” “她只是个奴才,对父皇亲封的永宁县主不敬,本王若是细追究,要治的可就不只是一个奴才的罪。” 沈慕南声音轻凉若雪,从后颈钻进去,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二夫人终究闭上嘴。 田嬷嬷被捂住嘴,拖下去。 沈慕南云淡风轻:“方才,县主说让你们干什么来着?” 二夫人用力咬唇,顾晴雯垂首开口道:“大伯母,对不起,方才是我们无礼,不该冲撞您。” “大嫂,是我太冒失,你多担待。” 顾云瑶轻笑:“道歉是你们必须要做的,原不原谅,担不担待,得看我娘高兴。” 二夫人神色僵住。 老夫人也闻讯赶来,见到沈慕南赶紧行礼。 沈慕南等她行完礼,这才说:“本王为恭贺永宁县主,特意送上一位管事嬷嬷,任由县主差遣。” 老夫人赶紧笑道:“王爷客气了,这府里下人多得很,阿瑶想用哪个,都可着挑。” “依本王看,不挑也罢。方才二夫人和大小姐咄咄逼人,要闯院子,大夫人可是亲自出手拦着。” 老夫人恼怒地看向二夫人:“真是岂有此理!越发的不懂规矩,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我死了不成?” “母亲……”二夫人委屈又震惊,不敢相信老夫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如此说她。 “别叫我,滚回你自己的院子,禁足去吧!” 第七十六章 身死 二夫人浑浑噩噩,顾晴雯扶着她回院子。 老夫人惊怒难消,想再好好和沈慕南说说,多说点好话。 岂料,沈慕南根本不理会她,三两句就把她噎回去,让她退下。 沈慕南偏头看身侧的嬷嬷,对顾云瑶道:“人给你送来了,本王也算好人做到底。” 顾云瑶看着换过妆的大当家,穿着女装,梳上发髻,和之前判若两人。 大当家摸摸头上的珠花,有点忐忑地问:“阿瑶,可还行?” “行,好得很,”顾云瑶点头,“以后就拜托您了。” “应该的。” 大当家上前,眼睛红红地看着杨氏:“大嫂。” 杨氏脑子还不太清醒,但出乎意料的并不排斥这个陌生人,转身进屋拿出一块点心,塞到她手里。 “给你吃。” 沈慕南清清嗓子:“没什么事,本王就不多留了,你答应本王的事……” “王爷放心,我一定尽快。” 沈慕南傲娇轻哼:“走了。” 顾云瑶把院子里的情况,还有杨氏目前的状态,一一告诉大当家。 大当家听得拧眉,怒火中烧。 “顾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我娘就行,其它的事情,我自会料理。 您初来乍到,自己也要多小心,尤其吃食方面。” 大当家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顾云瑶略一迟疑,有些欲言又止。 她之前只考虑大当家的武力值和信任度,但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现在看到大当家和杨氏站在一处,她觉得……大当家是不是暗恋顾将军? 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别扭。 罢了,事已至此,慢慢再说。 院子里还有不少房间,因为沈慕南说,大当家是他指派的,老夫人命慧儿送过不少东西来。 根本不用顾云瑶操心。 此时天已经彻底大亮,顾云瑶和大当家说了一声,转身出院。 她得去找李厨娘。 厨房里已经生起炉灶,各自开始忙碌,顾云瑶一来,厨房管事着实愣了一下。 以前也来过,但那时的她还不是她,因为实在饿极,过来要吃的。 今日的顾云瑶,非昔日可比,厨房众人个个都脸上赔着笑。 管事婆子问道:“县主,您想吃点什么?老奴给您准备。” 昨天管事婆子还不以为然,县主有什么了不起?京城中的主子一抓一大把,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早晚嫁出去,府里的事还得看二夫人。 可今天早上的事,她们都听说了,二夫人被禁足,尤其是秦王竟然来过,还替顾云瑶撑腰。 顾云瑶表情淡淡:“昨天的点心不错,花锦酥,是谁的手艺?” “哦,那是李厨娘的,”管事婆子目光迅速搜寻,“怎么回事?李厨娘怎么没有在?去哪了?” “今早好像还没有看到她呢。” 管事婆子脸色难看:“县主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若是还想吃花锦酥,老奴一会儿就让她做。” “去叫她。” “……是。” 管事婆子亲自去叫,华嬷嬷趁机上茶:“县主,先喝口茶吧。” 顾云瑶略一颔首,耐着性子等。 茶没喝半盏,管事婆子慌里慌张地回来了:“县……县主,不好了!李厨娘……死了!” 顾云瑶动作一顿:“死了?在哪?” “就在她自己房间里,老奴叫了半天门没动静,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她……” 顾云瑶转身往外走:“带路。” 李厨娘和其它四个人一同住一个院子,但她手艺好,因此独自一间屋。 管事婆子引着顾云瑶进屋,站在里屋门口不敢再往前走,别开脸指着里面道:“县主,就在床上。” 李厨娘面朝天,脸微黑,嘴唇深紫,嘴角和鼻子都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明显的中毒症状。 顾云瑶观察片刻,看到桌上的茶盏,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淡淡腥味。 扫一眼在门口哆哆嗦嗦的管事婆子,吩咐道:“这没你事,你去禀报老夫人,问问怎么处理。” “是!” 管事婆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云瑶迅速在房间里搜查,屋子不大,摆设也不多,桌椅衣柜,也没有别的。 翻来找去,在衣柜中发现有一块板底下是空的,她试着抽出来,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小罐子。 拿出来打开塞子,一股子甜香冲鼻。 是那种花的花汁。 顾云瑶偏头看看李厨娘,她究竟是被人灭口,还是自尽? 外面脚步声响,顾云瑶把罐子收入混沌戒,其它东西归原位。 是管家带着人到了。 有李管家被顾云瑶绑起来打,又被送到庄子上的事在先,这位管家倒是乖觉懂事得很。 “县主,老夫人命小人来处理此事,这里脏污,别脏了您的眼和手。” 顾云瑶点点头,转身出去。 杀人偿命,李厨娘在点心里下毒,现在也是死有余辜。 至于身后事如何处置,她也不想多问。 回到院子,大当家和杨氏正玩得高兴,大当家脚底下有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尾巴倒是挺大。 顾云瑶一向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欣喜道:“顾姨,你养的宠物?是什么?” 大当家背对着她,弯腰把毛茸茸抱起来:“是只狐狸。” 顾云瑶又惊又喜,谁说这个时代没有好处的,最起码想养什么养什么! 短短一瞬间,她已经脑补了很多种可爱漂亮的狐狸形象。 火狐狸,雪狐狸,九尾狐狸…… 哪种都行。 “快让我……” “看看”两个字,随着大当家转身,把怀里的东西露出来,被顾云瑶生生咽了回去。 大当家怀里的那只,像成年家猫那么大,一身土黄色的毛儿,毛尖上还是黑的,像是烧了把火,燎着了。 一张方脸,小眼睛似一条缝,眯着,眼白多,黑眼仁少,没有丝毫灵动之感,而是像看破了红尘的老僧。 目光向下瞥,下巴往上抬。 顾云瑶喉咙滚了滚:“顾姨,它是不是看不起我?” 大当家揉揉狐狸的毛:“不是的,我们美美就是这样,长了一张冷艳高傲的脸。” 美美?冷艳高傲? 呵。 第七十七章 求助 顾云瑶一夜没睡,回来又折腾半天,现在已经极度困倦。 杨氏和大当家相处融洽,她也放心,进屋睡觉。 一觉睡下午后,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在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看到一张傲视众生的脸。 顾云瑶差点气笑:“是你啊,美美。” 美美抬抬下巴,顾云瑶好像看在它下巴上看到几撮白毛。 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这只狐狸的毛本身就是……比较花。 起来吃点东西,开始给沈慕南画画。 这次救了她,还帮她把人送来,实在是个大人情。 一直画到天快黑,又仔细装钉起来,翻来看看,很满意。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慧儿来送晚膳。 大当家把人拦下,沉着脸一一做检查。 慧儿大气都不敢喘,赔着笑,脸都笑僵了。 总算检查完进屋,顾云瑶隐约听到院子外面还有动静,问道:“外面怎么了?” “县主有所不知,大小姐养的那只雪球,不知被什么给打了,毛掉了许多,嘴都出血了,爪子还肿了一只,大小姐更派人到处寻凶手呢。” 顾云瑶若无其事“嗯”一声,等慧儿走,她扫一眼美美。 “是你吗?” 大当家一脸骄傲:“我们美美,打遍雄熊岭无敌手,还有好几个小兄弟,一只狗又处得了什么。” 顾云瑶立即觉得美美高大尚:“干得好!” 吃过饭,天色已经黑透,顾云瑶看着时辰,再等等。 大当家抽出刀:“阿瑶,练练?” 顾云瑶眼睛一亮:“好啊。” 昨天晚上她就看到,大当家身手好,而且和她一样,用的是双刀,以前是偷偷练,现在有人陪练,求之不得。 一交手,顾云瑶这才知道,她那点武力值,在大当家面前实在不够看。 不过五六招,她就显了败势,招架不住。 “再来!” 两人对练,不知不觉近一个时辰,顾云瑶又累又兴奋。 大当家赞赏:“阿瑶很聪明,悟性强,不愧是大哥大嫂的女儿。” 顾云瑶还没客气两句,大当家忽然偏头看向树梢:“谁?出来!” 树梢上人影一晃,落到院中。 “大帅?” 沈慕南脸色微凝,点点头,对顾云瑶说:“顾小姐,能否随本王去一趟肃王府?” 顾云瑶疑惑不解:“肃王府?” “嗯,星赫从假山上掉下来,昏倒了。” 见他神色严肃,顾云瑶知道事关重大:“好,那王爷等一下,我去准备。” 她回屋里,迅速进入混沌戒,查看一下,从假山上摔下来,大概用到哪些药。 万幸,都能拿得到。 找个小木盒充当药箱,把药放进去。 “顾姨,我娘就交给您了。” “放心,一切有我。” 顾云瑶正要走,美美跳上她手臂,爬上她肩膀。 “??你也要去?”顾云瑶哭笑不得,问沈慕南,“行吗?” “行,走吧。” 沈慕南在府后门准备两匹马,其中就有顾云瑶的小红马。 两人策马疾驰,到肃王府。 门上人见到是他,赶紧迎上来。 沈慕南摆手,也没让人带路,边走边对顾云瑶介绍情况。 “不知为何,他去假山上,还从上面跌下来,随后就不省人事,肃王府也有大夫,但都束手无策。” “王爷,这个……星赫,是肃王吗?” 沈慕南脚步一顿:“忘了跟你说,星赫是肃王最小的儿子,就是名珍阁的东家。” 顾云瑶眼睛微睁:“!是他?” 那家伙竟然是肃王的儿子?哦,对,他还叫沈慕南表哥来着。 “肃王是我朝唯一的异姓王,一直驻守在南疆,王妃是长公主,我的姑姑,因此,星赫叫我表哥。” 顾云瑶抿着唇,好家伙,随便扯个人都有如此显赫的家世,金灿灿的大腿。 宋星赫住的院子富丽堂皇,此时灯火明亮,气氛压抑。 见沈慕南到,纷纷行礼,他挑帘进里屋,床前一位夫人回过头。 顾云瑶心中惊叹:好漂亮,不仅仅是漂亮,是端庄贵气,是国泰民安。 “姑母,这位是我给星赫找的大夫,让她来看看。” 长公主眼睛通红,看看顾云表,眼神中闪过惊讶,但她还是点点头。 “有劳。” 顾云瑶颔首,到床边仔细看,宋星赫躺在那,脸色灰白,不声不响。 他额头上还有未消退的红肿,是和顾云瑶在马车里时被碰到的。 顾云瑶心头有点泛酸,好好一个小少年,话多又得瑟,现在却变成这样。 “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她低声问。 旁边一个小厮,上前回话:“小公子要去假山,天色已晚,小的不放心,小公子却不让小的跟。 小的偷偷跟着,还没看着是怎么回事,小公子就掉下去,二公子也跟着掉下去。 小的跑过去,小公子躺在水边,已经昏了。” 还有个二公子? 顾云瑶托起宋星赫的后脑,没有出血,也没伤着,又检查四肢,也没有骨折。 “没有伤到骨头,算是万幸,”顾云瑶低声说,“不过,我还要细细检查,烦请各位,先出去,另外,窗子打开半扇。” “好,”沈慕南爽快答应。 长公主虽不舍,但也顺从。 人都退出去,顾云瑶仔细检查宋星赫的身体情况,主要查看,是不是碰到头,里面有淤血。 拿银针刺入,她摒气凝神,手指动作飞速,针端微微发出嗡鸣声。 宋星赫微微皱眉,顾云瑶动作不停,另一只手把准备好的药丸放入他口中。 沈慕南和长公主在外屋等,长公主虽然没说,但神色焦虑,满是担忧。 “姑母放心,顾小姐医术了得,星赫会好的,”沈慕南低声劝,“薛老先生怎么没在?” “老先生前几日听闻哪有什么草药,去寻了,刚走没几天,哪知就……” “星赫这件事,应该不是偶然,”沈慕南沉声说,“那个二公子,现在如何了?” 长公主摇头:“星赫掉到水边,他是直接落入水中,情况也不好,那边院子也请了大夫。” 沈慕南蹙眉:“姑母且安心,等星赫好了再说。” 话音落,顾云瑶从里屋走出来。 第七十八章 中毒 长公主快步迎上去。 “顾小姐,星赫他……” “他的伤没事,已经脱离危险,”顾云瑶声音平静,让长公主狂跳的心慢慢平静。 “多谢,多谢,顾小姐,多谢你救了我的儿子。” “长公主不必客气。” 沈慕南道:“姑母,你进去看看他吧。” 长公主赶紧进去瞧,沈慕南问顾云瑶:“怎么?还有什么不对?” 顾云瑶压低声音:“宋星赫的摔伤不重,他昏迷,是因为中毒。” “中毒?”沈慕南眸子微缩,“是何毒?” “我还不能太确定,”顾云瑶摇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中毒并非一日。” “他平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也经常去秦王府走动,我当真是什么都没有瞧出来,而且,他们这里也有常年住下的大夫。” 沈慕南略顿一下:“本王并非怀疑你,只是觉得,这下毒的手段,太高明了些。” 顾云瑶并没有介意:“一开始我也没有瞧出来,是在用银针的时候发现的。 他这毒的确不同一般,应该说像是在体内种下毒种,等到需要的时候瞬间爆发。” “那现在是爆发了?” “不是,”顾云瑶看一眼里屋,“若是爆发,绝不是现在这样,这次只是因为坠落而触碰到。” 沈慕南暗暗心惊,只是触碰,就昏迷不醒,若是爆发,岂不是…… “此事先不要告诉姑母,我慢慢和她说,以免她受不住。” “我知道,所以,我方才没有当着她的面说……” 顾云瑶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哭声。 “王妃,王妃!求求您……让薛大夫救救我儿子吧……” 顾云瑶隔着珠帘往院子里看,哭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柔弱美艳,哭起来都挺漂亮的。 她身边的丫环扶着她,主仆两人跪在台阶下。 沈慕南低声说:“是二公子的生母,袁姨娘。” 长公主从里面出来:“你先起来说。” “王妃,不知小公子怎么样了?”袁姨娘眼泪汪汪。 “还未醒,但已脱离危险,”长公主如实说,“薛大夫不在府里,他前两日就出门了。” “那……”袁姨娘顿时慌神。 顾云瑶和沈慕南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姑母,让顾小姐过去看看吧。” 长公主带着歉意看顾云瑶:“有劳顾小姐,需要什么只管哈哈,稍后会备下厚礼。” “无妨,”顾云瑶拿上小箱子,“走吧。” 袁姨娘一脸茫然,长公主说:“是顾小姐医治了星赫,别看她年轻,但医术很好。” “多谢,多谢,这边请。” 袁姨娘匆匆在前面带路,看得出来,她是真柔弱,走急了都直踉跄。 他们住的地方离宋星赫的住处很远,绕来绕去,顾云瑶不禁感叹,王府真大。 沈慕南陪着她,总算到了。 这里相比宋星赫的住处差了不少,但也算雅致。 顾云瑶进屋,看到床上人的脸色,眉头就一皱。 “都出去。” 此人落水,右手臂也有骨折,额前有擦伤,比起宋星赫,伤要严重许多。 现在已经开始发热,看样子……怕是不太行了。 顾云瑶正把脉,他似乎有所感,头轻轻晃动,手猛地抓住顾云瑶手腕。 顾云瑶轻挣开他,低声安抚两句,也不知他是不是听清了,慢慢又平静下来。 先打了退烧针,又处理外伤和骨折。 至于其它的,恐怕要打点滴才行。 但这一打点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顾云瑶不想让人瞧见那些东西。 正在想个万全之法,院中有人大声说话。 “宋明之现在如何?” 顾云瑶从窗户里往外看,来的人身材颀长,还穿着薄甲,风尘仆仆,似是刚赶路回来。 他年纪看着比沈慕南还要大两岁,小麦色的皮肤,目光锋利。 袁姨娘快步出门,福福身:“大公子。” 大公子淡淡扫她一眼,对着台阶上的沈慕南拱拱手:“秦王殿下。” “大公子,你这是才从城外回来?” “正是,听说星赫受伤,急忙赶回,”大公子手握着马鞭,浑身升起戾气,“听说宋明之与星赫一同坠落,他不是一向沉默寡言,只在院中读他的书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假山上去?” 袁姨娘脸色泛白:“这……我也不知。” “他最好没事,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大公子上前一步,“星赫对他这个二哥不错,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袁姨娘喏喏不敢说话。 顾云瑶心说这位大公子好强的气场,这想法刚冒头,大公子一个眼风扫过来。 “什么人?” 沈慕南回看一眼:“是我请来的大夫,刚看好星赫,来这边看看。” 大公子这收回目光,略一颔首:“我听母亲说了,稍后定当备份厚礼,我先告辞。” 他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顾云瑶推开窗,对沈慕南道:“王爷,二公子的情况有点棘手,麻烦你吩咐下去,两个时辰之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沈慕南微蹙眉,进屋看看床上的宋明之,低声问:“那你呢?要在这两个时辰?” “是啊,”顾云瑶疑惑,“不然呢?我是大夫,当然要留下。” 沈慕南听着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心里莫名不爽。 “那……本王也留下。” “王爷可以留下,不过,没必要在这儿熬着,我治病也需要全神贯注,这样吧,你在隔壁屋休息,若有需要我会叫你。” 沈慕南还想说,让他在别屋,和不留下有什么区别? 顾云瑶把画好的小画本给他:“这个给你,王爷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对了,这里我不熟悉,刚才那个大公子好凶,王爷可得替我看好,不要让人进来打扰,二公子的情况严重,要是治不好,该让别人说我医术不行。” 原来如此,难怪会让他帮忙吩咐。 这是想让他替着看好门户。 沈慕南拿着小画本,心情瞬间美丽不少。 “好吧,本王就……勉为其难,你可记好了,又欠本王一个人情。” “是,是,王爷说得对。” 沈慕南转身出去,顾云瑶才回过味来。 到肃王府来,不是给他帮忙吗?怎么反倒成了欠他人情? 呵,狗男人。 第七十九章 这是你应得的 顾云瑶给二公子打上点滴,百无聊赖,就坐在窗下美人榻上打坐。 美美跑到她腿上,蜷成一团呼呼大睡。 顾云瑶睁眼看看这小东西,看习惯了也觉得不那么丑,闭上小眼睛睡觉,也不那么欠揍。 偏头看看外屋,沈慕南还在。 沈慕南身中赤毒,宋星赫体内埋有毒种,这对表兄弟真是难兄难弟。 顾云瑶微叹一口气,她只想尽快和沈慕南合作报仇,恢复混沌戒所有功能,然后想法子离开这里,而不是卷入这些莫名其妙,动不动就被毒死的争斗。 太难了。 外屋,沈慕南在灯下翻看小画册,画册中的小马小人都上了色,装扮和他昨天晚上出现在二龙山时一样。 一张张仔细看完,又快速翻动着看,画中人像是活了,一张张连起来,动作神情活灵活现。 沈慕南眼角眉梢都噙了笑,从没想到,自己的模样还能以这样的形式展现。 灯火明亮,他翻看一次又一次,画册翻动间带起细细的风,似有淡淡墨香。 春泥从外面进来,看到跳跃烛火里,自家主子脸上少见的温暖笑意,脚步一顿。 沈慕南已经发现他,合上册子问:“何事?” 春泥上前低声禀报:“主子,都准备好了。” 沈慕南偏头看看里屋:“再等等。” 春泥:“?是。” “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她得亲眼见证一下。” 春泥恍然大悟:“主子说得有理。” 沈慕南手指轻叩桌上的小画册,春泥一眼瞧见,眼神充满惊艳:“哎呀,这是顾小姐的妙笔吗? 真是好看,属下不会说话,不会说什么栩栩如生之类,但不得不赞叹一句,真像呀。” 沈慕南嘴角上翘,大方地推给他:“拿去看。” 又不放心地叮嘱:“别弄坏了。” “王爷放心,属下必视若珍宝,”春泥小心翼翼,翻动起来。 画中小人儿策马搭弓放箭,威风凛凛。 春泥看着咧嘴笑,笑着笑着有些心酸。 王爷在边关时,肆意驰骋,天高海阔,哪像现在这般,处处小心谨慎,连睡觉都要保持三分清醒。 “画得真好,”春泥把小画册放下,“顾小姐手真是巧,心思更巧,这满京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贵小姐。” 沈慕南眼中滑过笑意:“马马虎虎吧。” 秋风围着个大围脖进来,嗓子压得极低:“王爷,她知道咱要去炸她未婚夫的家吗?” 春泥:“……” 沈慕南笑容隐去,齿间磨出意味深长的三个字:“未、婚、夫。” 秋风点头:“她过几日要进宫谢恩,现在后宫是云贵妃主事,肯定会提及此事。” “她和那个国公世子……” 秋风言还未尽,忽然见里面门帘右角,有一团东西。 毛茸茸,土黄色,远不及他脖子上的大围脖儿白润柔软,但这一团……是活的。 尤其还长着一双小眯眯眼,大方脸抬着,小眯眯眼目空一切。 秋风火一下子撞上来:“嘿,你看不起谁?” 他撸袖子想上去抓,被春泥一把薅住后脖领子,直接拖出去。 沈慕南把小画册用锦帕包起来,揣进怀里,扭头看看,美美还在那看着。 “过来。” 美美眯着眼睛看着片刻,扭头一晃尾巴,进屋去了。 沈慕南哑然失笑。 顾云瑶给二公子打完点滴,他烧也退了,再把把脉,惊讶发现,他的脉膊虽然还有点弱,但已经稳住了。 仔细检查一下,没错,已经脱离危险。 顾云瑶暗暗抽口气:这人体质真有点怪,之前明明就要不行了,本以为还得再打几天点滴,琢磨着要怎么说,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拿出些胶囊,去壳留粉,放在纸包。 把打点滴用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带走,这才拿着纸包到外屋。 此时,已近寅正二刻。 她脚步放轻,到外屋却发现沈慕南根本没休息,正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见她出来,放入袖中,起身问道:“如何?” “已经脱离危险,但暂时还没有醒,”顾云瑶看看厢房的方向,低声说,“恕我直言,他伤得比宋星赫要重,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沈慕南微蹙眉,一时没说话。 顾云瑶思量着用词:“我不想胡乱下定论,也不想插手别人家的事,但我看那位大公子对他似乎有敌意,话里话外,怀疑是他把宋星赫推下去,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沈慕南缓缓点头:“我让春泥去假山上看过,也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 “你说,”他忽然转移重点,“你不愿意插手别人家的事?” “是啊,”顾云瑶点头,“我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沈慕南声调微扬:“那你管本王这么多闲事?嗯?” 顾云瑶睁大眼睛:“王爷怎能相提并论?这根本不一样。” “噢……”沈慕南拉长声调,还想说,见本来蜷缩的美美,缓缓从顾云瑶怀里直立起来,小眯眯眼看着他。 沈慕南:“……” “你从哪弄这么一只?” “丑玩意儿”几个字让他生生咽下去。 “顾姨的,打遍雄熊岭无敌手,”顾云瑶摸摸美美的头,“爪底下好多小弟呢。” “哼,”沈慕南道,“回头带你参观一下本王的珍兽园。” “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顾云瑶把美美揣怀里,“二公子的事,王爷和他娘说吧。这是药,我分好了……” “本王也不怎么爱管闲事,”沈慕南打断她,“春泥,叫袁姨娘来。” 袁姨娘就在厢房等消息,听到动静立马来了。 听顾云瑶说她儿子脱离危险,又哭又笑,感激得不得了,抱着准备好的匣子就往顾云瑶怀里塞。 顾云瑶推辞一番,沈慕南淡淡开口:“让你拿就拿着吧,命比千金重,这也是你应得的。” 袁姨娘泪眼婆娑地点头。 “好吧,”顾云瑶把药给她,交代吃法。 都说清楚,她和沈慕南一起去看宋星赫。 宋星赫还没醒,长公主和大公子都在。 又给宋星赫看看,确定无碍,顾云瑶提出告辞。 长公主把准备好的东西也奉上。 第八十章 王爷将来纳几房? 长公主给的是一只小盒子,还有一叠子银票。 顾云瑶没打开看,沈慕南在一旁道:“姑母给你的,就收着吧!薛大夫不在,星赫后面的情况,还需你多费心。” 长公主连忙点头:“慕南说得的是,辛苦顾小姐了。” “长公主不必客气,”顾云瑶把东西收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公子在一旁说:“母亲,我送王爷和顾小姐。” “好。” 一出院子,大公子便道:“王爷,顾小姐,请留步。” “何事?”沈慕南问。 “顾小姐,还请如实相告,阿赫他情况到底如何?” 顾云瑶和沈慕南对视一眼。 沈慕南沉吟道:“本想以后再禀告姑母,既然你问起,那就先告知你吧。星赫此番摔伤不重,严重的是中毒。” 大公子惊讶,眉梢一挑,沈慕南继续说:“而且并非一日,是被人在体人下了毒种,至于是什么,还未可知。” 大公子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家务事本王并不想管,但星赫与我亲近,姑母待我也好,我还是要提醒你,要缓缓告之,而且,不要妄下定论。” “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知道你怀疑宋明之,但本王派人去查过假山上,还有他的伤势,骨折,擦伤,以及岸边折断的树枝和地上擦痕,如果本王没有料错,他不是推了星赫,相反,有可能是他救了星赫。” 顾云瑶眼中闪过讶然,没想到沈慕南查得这么清楚,而且与她所想一致。 大公子短促笑一声:“他?一个庶子,整日话少阴恻,会有如此好心?” 沈慕南不再接话,带着顾云瑶离开。 顾云瑶回头看看,直到看不见人了,这才小声说:“大公子好像对二公子颇有成见。” “嗯,姑母是肃王的继室,原来的王妃出自江南袁家,也是名门望族。 王妃过世之后,姑母嫁到王府,有身孕之时,袁家为维系关系,就送了袁姨娘来做妾室。” 顾云瑶张张嘴,无言以对。 这种操作……也难怪人家儿子生气。 不过,在这种时代,这种情况很普遍,顾云瑶没有改变时代的宏伟志愿,还是不做评价。 沈慕南见她沉默,问道:“怎么不说话?” “啊,没什么,”顾云瑶脑子一抽,“不知王爷准备将来纳几房?” 话问出口,她自己都惊呆了。 沈慕南脚步微窒,隐在暗色中半边嘴角翘起:“干什么?你还没做到答应本王的事,就想管本王的后宅了?” 一生要强的顾云瑶胜负欲高涨:“我对自己有信心,很快就能成功。既然王妃之位注定是我的,那我问问有什么不可以?” 沈慕南轻笑出声:“困了吗?不困的话,带你去个地方,看个景儿。” “什么景儿?” “万花齐放的美景儿。” 两匹快马踏破夜色,到一座府门口。 顾云瑶看这府宅也挺大,黑暗中影影绰绰,绵延一片。 不过,这里好像是后门。 “这是哪?” 沈慕南搂住她纤腰:“抱紧我。” 顾云瑶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清冽香,脑子一空,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 下一瞬,腾空而起。 顾云瑶惊喜地睁大眼睛,前世也坐过飞机和滑翔,但这种感觉完全不同。 前面宅子的灯火在脚下,如踏着星辰,迎着夜风。 她眼神晶亮,沈慕南垂眸看她一眼,又多路过几棵树,才停在视野最好的一处。 “那,”他指向一个院落。 “那是哪?” “陆川霖的住处。” 顾云瑶诧异:“这是国公府?” “正是,”沈慕南声音散在风里,“命人绑架,你想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顾云瑶一口否定。 但怎么报复一下,她需要好好计划。 沈慕南浅笑:“那你可看好了,本王今日给你打个样儿。” 话音落,一道流火如星,穿破夜空,呼啸着直奔陆川霖住处的屋顶。 “呼!” 顾云瑶瞳孔地震。 紧接着,又是一支! 两支,三支……数十支火箭,呼啸着扑向陆川霖的院子。 箭落,火光四起,院子里也跟着炸了锅。 锣声阵阵,哐哐不绝于耳。 “救火啊!失火了!” “快来救火……” 顾云瑶看到一人从屋子里跑出来,身上只穿着中衣,鞋都没穿,踉踉跄跄,捂着口鼻,愤怒又茫然。 正是陆川霖。 除了他之外,还有个女子,娇弱弱的,上半身穿个肚兜,下身是绸裤,也光着脚。 沈慕南扫顾云瑶一眼,见她惊讶又好笑,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没有半点难过。 顾云瑶怀里的美美也钻出来,顾云瑶还给它指指,一起看热闹。 沈慕南心情莫名愉悦。 国公府的护卫寻找射箭的人,奈何这箭四面八方,哪哪都有,等他们再找过去,根本不见人影。 不过短短一刻钟,陆川霖的院子烧成一片废墟。 热闹看完,沈慕南带顾云瑶跃下树梢。 “好好记一下,又欠本王一个人情。” 顾云瑶:“……” “对了,过几日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顾云瑶一脸茫然:“过几日什么事?” “那天传旨的宋公公没告诉你?” “他说的话多了,王爷指的哪一句?” “过几日进宫谢恩,父皇封了你县主,你要进宫谢恩的。” 顾云瑶一噎,这事好像提了,但她真没记住。 进宫?这里的皇宫和紫禁城一样吗? 她一走神,沈慕南轻声笑:“怎么?怕了?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没怕,”顾云瑶其实是嫌烦,规矩太多,她又不太懂。 不过,转念一想,皇宫是皇帝所在之地,据说有龙气,阳气也最盛,或许有什么回去的法子呢? “那天不只去,但凡是受过封赏的,都会去。你若是不喜欢那种场合,跟在人群后头就行,她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顾云瑶觉得这倒可以。 “好,我记住了,多谢王爷指教。” “嘴上的谢谢就不必了,到时候别给本王丢脸就行。” 送顾云瑶回府,看着她进院,沈慕南转身离去。 春泥跟在他身侧,手里拎着一个黑布包裹。 第八十一章 来信相约 顾云瑶回院子,简单洗漱一下,也没来得及看长公主和袁姨娘给的什么,直接倒头就睡。 梦里好像感受到什么在波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此时天刚蒙蒙亮,她无意中一抬手,看到混沌戒在泛着红光。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进到里面看看。 果然,是这里面的世界在波动,和之前能量不稳快要崩塌时还不一样,像海上孤舟,晃来晃动去。 什么情况?顾云瑶有点冒汗。 她也没干什么,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几分钟,一切又恢复正常。 顾云瑶在平时来得最多的储药室转了转,觉得这里的雾气少了许多。 原来都像蒙着一层雾,很多东西看得模糊,更拿不到。 她心一动,试着去拿之前拿不到的那些……拿到了! 又试试其它几种,也都能拿到,而且数量也比从前多。 她心头大喜,难道这是升级稳定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拿小箱子装几样平时用得多的,又跑去装了点零食肉干,装得满满当当出来。 人家别人的储藏空间用来装东西,她倒好,还得经常往外拿东西。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个阶段性进步,值得高兴。 琢磨了一下今天做了什么,莫非是……因为报复了陆川霖? 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得再找个机会,亲手报复一下。 东西收好,也没了睡意,桌子上还摆着昨天拿回来的匣子盒子。 打开看,忍不住“哇哦”一声。 袁姨娘给的匣子里有银锭子和金叶子,还有几支发簪,玉的金的都有,样式好看,也适合她这个年纪。 看得出来,是经过挑选的,而不是一古脑的随意拿来给她。 长公主给的是一支赤金镶玉的步摇,顶端是只栩栩如生的小蜻蜓,镂空的翅膀,红宝石的眼睛,精致至极。 顾云瑶觉得,这支发钗不是一般的东西,像是有故事的。 她握在手里,爱不释手。 等有机会,问问沈慕南,也许他会知道。 那一叠子银票,数额也不少,足够她用一阵子。 不愁钱用的日子还是好,有钱底气足。 东西都收进去,外面已经响起大当家练功的声音。 顾云瑶心情好,穿好衣裳,提刀出去和她对练。 顾晴雯今日也起得早,她昨晚就没怎么睡,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放出信鸽,回来时信筒还在。 她就预料到,事情怕是不妙。 但她稳得住,又等一天一夜,一早实在等不了,便吩咐丫环备马车。 她得亲自去问问陆川霖。 她没走国公府正门,而是到后门。 让丫环上前叫门,开门的家丁一听说是来见世子的,没好气地说:“世子现在谁都不见,身体不适,正休养。” 顾晴雯心里越发打鼓:不适?休养? 不对,一定发生了什么。 “绕到前门,慢慢走。” 国公府昨天晚上失火,这火还是从天而降,根本就瞒不住,路过的百姓比平时多了不少,就是来看热闹的。 走上一圈,顾晴雯也打听清楚。 她心头砰砰跳,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 顾云瑶那边顺利脱险,这边就失火,究竟有何关联? “回府!” 陆川霖的确是病了,不仅仅因为火烧着院子,还因为有人给他送了份儿“礼”,里面装的是颗人头。 连气带怒加上吓,一下子就病倒。 顾云瑶倒因此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白天陪着杨氏,和大当家一起练刀,晚上早早睡下,要么就打打坐,每天精神饱满,气色也若桃花。 很快,后天就是进宫的日子,顾云瑶琢磨着,进宫不能白进一趟,总得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她心里有一个大概计划,琢磨着要怎么实施一下。 正想着,外面门上有人来报,说是有人送信给她。 顾云瑶疑惑,谁会送信给她? 正想要开看,大当家提醒道:“小心有诈。” 顾云瑶动作一顿,大当家拿过信封摸了摸,脸色凝重:“除了信,还有别的东西,怕不是暗器吧?” “打开瞧瞧,”顾云瑶说。 大当家拿刀割开,信口对着虚空处。 没反应。 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除了一张信纸,还有一片叶子。 顾云瑶和大当家面面相觑,拿信纸看看,上面情深意切,看得顾云瑶直起鸡皮疙瘩。 是陆川霖写的。 说是甚是想念,如隔三秋之类,请她务必出来见一面。 顾云瑶一言难尽地看着大当家手里转着的那枚黄树叶。 大当家嗤笑一声:“这贵公子还真是会算计,咱美美爪下的那些小弟上门来求见,还得带只山鸡野兔的。” “他倒好,一片叶子就打发了?” 大当家斩钉截铁:“阿瑶,别的不说,单凭这抠索劲儿也不能理他。” 顾云瑶手指轻抚混沌戒:“别呀,这两天闲着怪无聊的,练刀也练了几日,总得检查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说得有理。” 顾云瑶看看信中写的时间,黄昏时分,赏夕阳。 这意境倒是挺美的。 眼珠转转,顾云瑶有了主意。 画一幅画,交给大当家,让她帮忙去一趟秦王府,交给沈慕南。 别的不用说,一切都在画里。 大当家欣然应允,顾云瑶也开始准备见陆川霖用的东西。 夕阳渐渐西转,顾云瑶独自骑马出城。 陆川霖约她的地点,给的那片叶子,来自城外一片小湖边。 顾云瑶比约定的时候早到,陆川霖还没来。 四下无人,她观察一下地形,挽起袖子,迅速开始准备。 一切收拾妥当,在湖边把手洗干净,又整理一下头发,拿出一点粉末,涂在手腕和裙摆处。 此时天已黄昏,晚霞如云,一片金红色光线里,官道上来了一匹快马。 黑色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穿月白色锦袍,身披红色斗篷,风扬起斗篷,热烈如火。 骚包。 顾云瑶暗骂。 马上的人也看到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到近前勒住缰绳,在马上风流无限,自认俊美无双。 陆川霖深情道:“阿瑶,我来迟了。” 第八十二章 我说,叫爹 顾云瑶被陆川霖这满脸的笑,弄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别过脸冷冷道:“你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陆川霖其实知道,时辰还不晚,可见是顾云瑶早到了,既然答应出来,还早到,就说明心里是有他的。 之前顾云瑶口口声声退婚,他就千般万般地忍着,这女人要是偶尔骄纵一下,增加点情趣,倒也没什么,但如果一直这样,就会让人烦。 陆川霖脸上笑容淡几分:“阿瑶,我找你什么事,你应该清楚。” “我不清楚,”顾云瑶扭头看他,回过头之前,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在脸上露出个又气又委屈的神情来。 陆川霖一愣,顾云瑶美目含嗔的样子,他真是头一回见,越发觉得,是在和他闹小脾气。 翻身下马,往前追几步:“阿瑶,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 陆川霖见她似撒娇,倒忍不住轻笑:“好了,别闹了,阿瑶,我向你保证,以后好好待你。” 顾云瑶哼道:“我不信。我可听说,前几日你府中着火,你……你可是光着身子跑出来的,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 陆川霖表情僵住,差点崩裂。 那天晚上的事,于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不亚于让他跪在秦王府前叩头认错。 不同的是,那天晚上是发生在自家府里,当时看到的人,包括那个通房丫环,都被处置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顾云瑶扭头又往前走。 陆川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如今的县主身份,还有东宫那边的催促,咬牙跟上去。 “阿瑶,你别听人胡说,哪有什么女子?那些都是嫉妒我的人,胡乱编排的罢了。” “那你以后都不会纳别人?” 陆川霖看着她忽闪的眼睛,心尖微动,别的不说,顾云瑶的相貌还是很好的。 “当然,我只要你。” 顾云瑶差点恶心吐,看着时间差不多,再晚沈慕南就该来了。 她点头:“你说话算数?” “算数,我保证不骗你。” “那你发誓,要骗人,就断子绝孙。” 陆川霖:“……” “怎么?不敢?” “阿瑶,我的心意你如今还不明白吗?到时候我们结为夫妻,这样的誓言岂不是折损我们自己? 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让我们的情分蒙上这些阴影?” 陆川霖心里涌起不耐烦,口气也重了些。 顾云瑶站在斜坡边上,捏着嗓子:“世子生气了?” “真是的,开个玩笑而已,这样就生气了?” 陆川霖噎住一口气,勉强调整情绪,上前两步到她近前。 抬手,想抚一下顾云瑶的腮边。 顾云瑶一转身,两人就换了位置。 陆川霖背对着斜坡,面前顾云瑶站在夕阳最后的光影里,一双眸子出奇地亮。 “世子,其实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 陆川霖浅笑,心头荡起的得意把刚才那一点点不安冲刷干净:“什么?” 顾云瑶指间一点寒光闪过,没入他小腹。 陆川霖只觉得腹上一痛,像被什么扎入,痛且凉。 顾云瑶浅笑,露出雪白的牙,在陆川霖震惊的目光中,语气森然锋利:“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落,她拔出针管没入袖中,一拳头打在陆川霖胸口上。 这一拳头用的力极大,陆川霖猝不及防,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身子一翻,直接滑下山坡。 但这山坡上处处都是坑,他歪七倒八,最后扑通一声,跌入最下面的大坑里,骨头差点没摔断。 陆种霖嘶着气,一半身体泡在水里,面容在杂草暗影里更显得扭曲,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敢!” 顾云瑶从上面下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都躺这儿了,你说我敢不敢?” “为何?你为何要如此!”陆川霖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来,“我觉得已经对你足够好,你为何还不知足?” 顾云瑶笑出声:“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你整天和顾晴雯勾三搭四,还和别的女人一起光身子从屋里跑出来,脸都没了,还说什么对我好? 我稀罕吗?早说过了,退婚,退婚,你们全家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对其它的女人是逢场作戏,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 “什么狗屁真心?你的真心还不如猪肝有用,吃了还能明目。” 顾云瑶一脚踢过去:“你玩得高兴,逢场作戏,你想玩就玩,就作就作?” 这一脚踢在陆川霖两腿之间,陆川霖闷住一口气,差点晕死这去。 “记住了,回去以后,赶紧叫你爹娘退婚,爱娶谁娶谁,本县主不伺候。” 顾云瑶拿匕首把他的骚包披风割下来,当着他的面,撕成条条接成绳子,把他捆个结结实实。 陆川霖咬牙切齿,嘴里骂骂咧咧。 顾云瑶反手两个耳光,抽得他脸肿。 “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你却学不会说人话呀,是不是你爹整天忙于军务,顾不上管你?你那个娘自己家教也不怎么样,估计也教不了你。” 顾云瑶匕首轻拍他的脸:“不如这样,你叫声爹,我来教你。” 陆川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叫爹。” 陆川霖差点吐血:“你休想!” “好吧,我好好想想,”顾云瑶刀尖在他脸上划走,“我看看,在哪下刀合适,眼睛?鼻子?还是直接来个叉叉?” 陆川霖毛骨悚然,觉得面前的顾云瑶简直就是个疯子,魔鬼。 “你……你……” “快点哦,不然你这本来就娘里娘气的脸,可就保不住了。” 陆川霖眼前发黑,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爹。” “大点声!” “爹……” “叫三声!” …… 不远处树后,沈慕南手按着额角,实在想不明白。 这是顾家的什么传统吗? 怎么都喜欢给别人当爹? 春泥看着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紧绷的心也跟着慢慢松一口气。 悄悄望一眼斜坡那边忙碌的顾云瑶,暗暗想,以后是不是要提醒顾小姐一下,再约主子的时候,时辰什么的其实不用写。 因为在收到信的时候,主子就来了。 第八十三章 交换条件 沈慕南偏头看看春泥。 “都收拾好了吗?” “主子放心,不到两三个时辰,他们醒不了。” 沈慕南沉默一瞬:“稍后把陆川霖也打一顿,记住,要痛,不要明面上的伤,他后天势必也会进宫,不要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是,属下明白。”春泥看一眼后面晕倒的几个人。 都是陆川霖的人,悄悄跟在他后身保护,停在不远处等候的。 正说着,顾云瑶从斜坡后爬上来。 看看时辰,沈慕南也快到了。 她拍拍身上的土,赶紧牵着马往前走了几百米。 沈慕南适时现身,顾云瑶冲他挥挥手。 “王爷,晚上好。” 沈慕南扫一眼远处只剩下一道浅弧的夕阳:“约本王来看这个?” “夕阳落得快了点,”顾云瑶一指天上明月,“看月亮吧,快十五了。” 沈慕南问:“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有。” “什么?” “今晚的月亮真圆呐。” 沈慕南:“……” 他别过脸,忍不住笑了笑,再转回来时,又绷住。 “你不说,本王可走了。” “有事儿说,”顾云瑶赶紧道,“的确有事相求。” “说。” “王爷,后天进宫,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顾晴雯和顾晴雪都去?” “后天入宫,是受封的人进宫谢恩,她们并不在受封之列。”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想请王爷帮忙吗?”顾云瑶低声说,“我要退婚,这是关键一步,能不能加快速度,就看这一局。” “若是王爷不肯帮忙,”顾云瑶垂头拍着马,“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想其它的办法,就是要慢一些。” 沈慕南看她垂头丧气的小模样儿,露出的小片脖颈白嫩嫩泛着光,目光莫名有点烫。 别过脸,清清嗓子道:“本王说不肯帮忙了吗?这点小事,于本王而言,不算什么。” 顾云瑶抬头,目光狡黠:“当真?” 沈慕南看到她的眼神,暗自觉得上当:“不过,本王也不能白帮。” 顾云瑶眨眨眼:“我懂,要不……再给个瓶子?” “本王不稀罕,”沈慕南轻哼,“再想。” “再做个点心?大的,怎么样?”顾云瑶记得他喜欢这个。 果然,沈慕南问:“多大?” 顾云瑶双手比划:“这么大吧。” 六寸。 “当真?” “绝无虚言,明日一早送上,拿到手,王爷再帮忙,如何?” “好,”沈慕南答应,“再加一张画,也要大的。” 顾云瑶轻抽一口气,这是趁火打劫啊。 “也行,”她也答应,“不过,顾晴雪那边,还得王爷派人给送个信儿,助她一臂之力,逃出尼姑庵,还得入宫。” 沈慕南微挑眉,顾云瑶笑眯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商定好,愉快回城。 沈慕南回王府,在书桌前翻看小画册。 “春泥。” “属下在,”春泥赶紧从门口进来。 “去宫里说一声,就说本王身子不适,心情不佳,想着热闹热闹,让宋公公问问父皇,后天的谢恩宴,能不能再多叫些人入宫,热闹一番。” 春风浅笑:“这哪有不能的,皇上巴不得您高兴,只要您提要求,哪有不答应的。” 沈慕南看着画册上神彩飞扬的小人儿:“提什么都答应,春泥,你真觉得,这样是好吗?” 春泥一怔:“……不好吗?” 沈慕南没再说话,摆摆手,春泥无声退下去。 顾云瑶也没闲着,回到院子,匆忙吃点东西,进混沌戒,赶紧做蛋糕。 好在食材什么的都有,她炒菜的功夫一般,但烘焙的本事可是很强的,尤其是各种艺术蛋糕,还曾经参加过比赛,拿过奖。 做完蛋糕出来,天已经不早,又铺开纸,开始画画。 小画册就是玩乐,大画就不能太随意。 她思索再三,提笔专注开画。 一直忙碌到过了子时,才算是完事,想了想,又在画上写下几行小字。 次日一早,她把画捆好,蛋糕也装盒,交给大当家,请她送去秦王府。 吃过早膳不久,顾云瑶陪杨氏去花园逛,碰到华嬷嬷。 “小姐,”华嬷嬷低声道,“李厨娘的丧事已经办完了,今日一早,他丈夫领了份银子。这件事,就算是两清了。” 顾云瑶微蹙眉:“两清?” “正是,她中毒而亡,老夫人不让声张,她是签了卖身契的,自是由老夫人作主。 但这种死法,到底是不光彩,所以,就出一份银子给她家人,她丈夫也没有意见。” 顾云瑶沉默半晌,人命还真不是命。 虽然她不同情李厨娘,但人就这么死了,也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 “小姐?” “我知道了,”顾云瑶回神,“多谢嬷嬷。” 继续往前走,发现原本的那片花已经凋落枯萎,不剩下什么。 这花就和李厨娘一样,说没就没了。 可幕后的人,却还在。 “大嫂。” 二夫人穿过月亮门,笑吟吟的上前来打招呼。 杨氏紧握着手里的花,抿着唇不说话。 “县主也在,”二夫人抬手掠掠耳边流苏,“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顾云瑶看着她这得意的样儿,就像在说“快问我,快问我。” 但,顾云瑶偏不问。 “让让。” “哎呀,何必急着走呢?”二夫人笑说,“难得今天的好天气,也难得大嫂出来走动,不如一起逛逛?我的心情也不错呢。” “我娘以后会经常出来走动,倒是你,”顾云瑶笑眯眯问,“这才解了禁足,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二夫人笑容微僵:“是啊,解禁足又加上喜事儿,自然是高兴,喜上加喜嘛。” 顾云瑶略一思索:“这么高兴,要不然我给你唱个曲儿助兴怎么样?” “就唱个……小寡妇上坟?” 二夫人:“……” 看着她绷紧的面皮,顾云瑶神清气爽:“娘,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们兴高采烈地走了,二夫人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呸!得意什么?我女儿明日也能进宫,到时候谁抢谁的风头,还不一定呢!” 第八十四章 我来帮您吃掉它 顾云瑶没想到沈慕南动作这么迅速。 不由得心生感叹: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她费尽心思都不太可能办到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行。 接着又想,这条大腿还是要抱住,目前为止,沈慕南是她唯一的希望。 和沈慕南合作,报完仇,找到回去的办法赶紧走,这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目标。 沈慕南在书房,看着顾云瑶给他的东西,一手托腮,眉眼微微染笑。 这幅画像和小画册不一样,不只是抓住他的特点,而是和他本人相比,惟妙惟肖,几乎没有差别。 画中的他,装束和那天晚上在二龙山时一样,坐在马上,开弓搭箭,眼神坚毅锋利。 身后是一团团火,他像火中的天神,无惧无畏。 左上角,还有几句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沈慕南觉得,此生有这样的几句诗为写照,值了。 春泥端着药轻步进来:“主子,这画真是太传神了,让属下想起在边关的日子。 这诗写得也好,说实在的,属下虽不懂,但会听,比那些什么自称是大儒之类的,写得好多了。” 沈慕南嘴角微勾:“她在这方面,倒是有几分才华。” 秋风哑着嗓子说:“哼,属下觉得,此女心机颇深,要格外留神才是。” 沈慕南微挑眉:“细说说。” “主子请想,属下等派人查过,却没有查到她有什么拜师学艺或者读书的消息,那只有两点可能。” “哪两点?” “要么就是她太会装,装得太像了;要么就是……她其实是个妖精,”秋风忧心忡忡,“主子,我记得小时候听乡下婆婆说,这样的妖精专吸男人的精血,您可要当心呐。” 春泥低下头。 沈慕南抚着额头,看着秋风,秋风以为得到了眼神鼓励,继续说:“主子,你看她多会拍马屁,这就是迷惑您呢。” 他手一指桌子上的蛋糕:“还有这个,一般人谁能做出这样的点心来?一看就是迷惑人心用的。” “我来帮您吃掉它!” 春泥:“……” 沈慕南幽幽道:“秋风,本王忽然觉得……你还是哑的时候比较好。” 秋风立即闭紧嘴,震惊地看着他。 “滚出去。” 春泥拉着秋风赶紧走,到门口,沈慕南又道:“备马,本王要去一趟肃王府。” “是。” 顾云瑶正和杨氏在花树下插花,大当家从外面进来:“阿瑶,府门外来客人了。” “是什么人?” “听说是肃王府的,长公主派来的人。” 顾云瑶心头咯噔一下,莫非是宋星赫又出什么事了?毒发了? 按说不应该呀。 那毒虽然凶猛,但看得出来,下毒的人是没想着让毒那么早发作的,再说,那天她也帮忙压制了。 正胡思乱想,门外有人道:“敢问永宁县主可在?” 大当家大步到门口,见是一位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手里都有东西。 “老奴是肃王府的,长公主派老奴来,给永宁县主送些东西。” 顾云瑶闻声到门口:“嬷嬷请进。” 这位嬷嬷她有印象,那日的确是跟在长公主身边的。 嬷嬷笑容慈爱,格外恭敬客气:“老奴拜见县主。 此番是长公主听说,明日县主要进宫,派老奴来给县主送些小物件,以便县主进宫时,给县主锦上添花。” “另外,县主若是有什么想问的,比如规矩之类,老奴定知无不言。” 顾云瑶心头赞叹不已:听听!人家这高情商多么会说话。 “多谢长公主惦记,有劳嬷嬷了。” “应该的,”嬷嬷回头看看带来的人,“不知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合适些?” 顾云瑶让人进屋,东西一一放下,是一套衣裙,一件斗篷,一双鞋子和一套首饰。 东西是次要,关键是嬷嬷来讲讲规矩,这对于顾云瑶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嬷嬷是年轻时候就跟着长公主,从宫里一直跟到王府,没有比她再合适的。 顾云瑶虚心学习,嬷嬷真心教授,相处甚是愉快。 顾云瑶又问了宋星赫的情况,嬷嬷感激道:“小公子恢复得很好,如今身体康健,长公主也放心了。 小公子听说老奴要来,也要跟着,其实长公主也是想亲自登门拜谢的,但又怕给县主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明日进宫,长公主也会去,三位公子也一同去,自会见到。” 顾云瑶本来还想问二公子如何,现在听她说明天三位公子都去,也便不再多问。 嬷嬷进府,在门前停了两辆马车,顾邵泰从外面回来,一看是肃王府的标记,顿时眼睛放光。 他快步奔到二夫人的院子里,迎面就问:“肃王府的谁来了?” 二夫人正对着镜子试首饰,明天进宫也有她一份儿。 “什么肃王府?” “京城有几个肃王府?外面停着两辆马车,我也问了门上,说是来的女眷,你不知道?” 二夫人一听也愣了:“来的女眷?我怎么不知?” 顾邵泰拧眉,一脸不悦:“母亲定是还在生你的气,才没有叫你的。你赶紧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肃王府的小郡王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几日总是挤兑我的生意,你赶紧搭上线,把误会说开,说不定还能合作呢。” 二夫人哼道:“你少些花花肠子,别整天养什么妖精,钱自然就够花了。” “你说什么!” 提起这茬顾邵泰就生气。 二夫人不再理会他,转身去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正坐着等,她早得到消息,肃王府的人来,来的还是女眷,自然是要来向她打招呼的。 等来等去,二夫人来了。 “母亲,”她环顾四周,“怎么……不是说肃王府的人来了吗?” 老夫人转着佛珠:“你消息倒是灵通,人还没到,应该快了。” 二夫人转身坐下:“母亲,明日我与雯儿要进宫,您放心,这次定会给咱家挣回面子来。” 老夫人脸色略微缓和些:“挣面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八十五章 飞上枝头 二夫人一脸疑惑。 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微蹙眉道:“是雯儿的亲事,这次连你都能去,是皇上开恩,可见也是上天垂怜,你要让雯儿抓住机会才是。” 二夫人觉得老夫人说的“连你都能去”,实在刺耳。 “雯儿和国公府世子两情相悦,这……” “糊涂!”老夫人怒道,“之前也就罢了,现在还能这样做吗? 云瑶今非昔比,她如今是县主,你难道还要让雯儿抢她的亲事不成?” “是她自己说要退婚的,不关雯儿的事。” 老夫人冷笑一声:“阮氏,若非雯儿与世子的事被云瑶知道,她会退婚吗? 在我面前就别来这一套,大家心里都有数,总之,国公府的亲事,你们就不要想了,趁着这次机会,该好好物色一个才是。” 二夫人心中不服,但此时不敢再顶撞。 万一老夫人又要禁她的足,那她明日就去不成了。 只能暗暗想,也不知道老夫人这是抽了什么疯,好端端的,突然护起顾云瑶来了。 正尴尬地沉默着,慧儿脚步匆忙地进来。 “老夫人,肃王府的人已经走了。”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什么?” 二夫人也起身:“这……怎么没有拜见母亲,就这么走了?” 慧儿垂下头,小声说:“来的是肃王府的一位嬷嬷,说是来给县主送东西的,为她明日进宫做的准备,东西送到,交代完也就走了。” 老夫人脸色青白,暗自责怪顾云瑶不懂事,不知道把肃王府的人引来给她请安。 二夫人诧异道:“她什么时候结交了肃王府的人?长公主为何要派人给她送东西? 母亲,这……云瑶有多少事瞒着您呐?” “闭嘴吧!”老夫人正无处发火,“你还好意思说? 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不是你应该办的事吗?知道她要进宫,你可为她准备了什么?” “母亲……” “出去!” 二夫人忿忿不平,转身去顾晴雯的院子。 顾晴雯听完她的控诉,淡定的拔下头上一支发簪:“母亲不必急,顾云瑶成不了气候。 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等顾云瑶的价值一完,老夫人自然就弃之如履。”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顾云瑶什么时候完?这个小贱蹄子!” 顾晴雯指尖沾着口脂鲜血如血:“快了。” …… 顾云瑶完全没理会这事儿,送走嬷嬷,看长公主给她准备的东西,衣裳漂亮,首饰华美,看得出来的确是用了心思。 就是……太重了。 顾云瑶幽幽叹气,真难啊。 难归难,该做的还是要做,该来的也会来。 次日一早,大当家自告奋勇,为顾云瑶梳头。 但摆弄来摆弄去,什么发式也没有梳成。 两人都陷入沉默。 顾云瑶索性不再梳,就和之前一样,梳个最简单的,也没戴全部首饰,挑了一支羊脂玉的小簪子,和一支赤金镂空镶嵌红宝石的步摇。 杨氏拍着手,歪头看着她,眼睛笑得弯弯:“阿瑶好好看,我的阿瑶,我的阿瑶真好看!” 大当家也赞不绝口:“确实好看。” “顾姨,我娘就交给你了。” “放心。” 大当家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这个你戴上。” “这是什么?”顾云瑶定睛看,是一只漂亮的木环。 “你就当镯子戴吧,”大当家对准面前的院墙,轻轻一按。 “唰!” 如同一阵暴雨扫过,院墙根的草丛被削去草尖,院墙上留下一串小孔。 顾云瑶惊喜道:“这是暗器!” “没错,是我做的暗器,闲得没事时做着玩的,我平时用不上,你戴着吧。” 顾云瑶爱不释手,大当家教了她用法,怎么按能射出一片,按哪里能射出一根。 戴到腕上,高高兴兴出府。 刚出院子,迎面碰上慧儿。 “县主,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老夫人和颜悦色,还准备了一碟点心:“阿瑶,吃一些,今日入宫,规矩多,怕是要很晚才能吃上东西。你且放心,这些都算是干粮,有给你备水,不会有影响,稍微垫垫肚子。” 顾云瑶满心狐疑,老夫人态度这么温和,还真是少见。 再看桌子上的点心,这些和之前送到她院子里的都不一样,从来没有见过。 “快吃吧,吃完了好进宫。” 顾云瑶寻思着老夫人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使什么绊子,捻起一块点心,混沌戒没有预警。 没问题。 老夫人目光殷切,看得顾云瑶直起鸡皮疙瘩。 匆匆吃两口,顾云瑶迅速出院子。 细回想,自从那天老太爷祭日之后,老夫人好像就一直挺安生,没再找茬。 今天这样……莫不是和老太爷附身有关? 想想那几碟子点心,顾云瑶冒出个想法——该不会都是老太爷爱吃的吧? 这玩笑可开大了。 二夫人和顾晴雯比顾云瑶早一步到府门外,正准备上马车。 马车也是刷洗过,干净地要放光。 母女俩一见顾云瑶身上的衣裳,嫉妒地差点红了眼。 顾晴雯身上这身,是二夫人花了大价钱,早就准备下的,平时都是压箱底,有重要场合才拿出来穿,统共也没穿过两回。 但一见顾云瑶身上的衣裙,顾晴雯的就没法看。 尤其那支赤金步摇,简直刺瞎二夫人的眼。 “当了县主果然就不一样了,瞧瞧这穿戴,之前还整日说什么吃不饱饭,啧,现在可真是飞上枝头了。” 顾云瑶抬手摸一下步摇:“那是,飞上枝头自然就不一样了。不像你们,走三步抖落一地的鸡毛。” “你……” 顾晴雯轻声道:“母亲,快走吧,误了时辰就不妙了。” “县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就是马车小了点,怕你嫌挤。” “的确小了点,”顾云瑶扫一眼。 “雯儿,走,不用管她。” 母女俩上马车,还没吩咐车夫出发,远处马蹄声声,铃声当当。 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 前面是三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三个年轻男子。 后面是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马车上挂着标记。 肃王府。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快步上前来:“县主,长公主顺路经过,凑巧您还没去,不知能否请您一同前往?” 顾云瑶福福身:“多谢长公主。” 她转身上马车,正想给长公主请安,一抬头,诧异道:“怎么是你?” 第八十六章 这个老六 沈慕南微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看到本王?” “不是,当然不是,”顾云瑶露出笑,“是因为太过惊讶,忘记了欣喜。” 沈慕南轻哼,打量她几眼:“人配衣裳马配鞍,你穿这身,倒的确是人模狗样。” 顾云瑶:“……” 她低头看到袖子上的花纹,眼底闪过狡黠的笑。 重新抬头时,一脸郑重:“王爷,我不就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你知道,我为何要收下这身衣裳吗?” “为何?” 顾云瑶指着袖子上的花纹说:“因为这个花纹图案,不是一般的花纹图案。” 沈慕南诧异:“二般的?” “不,它是圣火。” 沈慕南一怔:“什么?” “实话说了吧,我其实是喵喵教的教主。我们的口号是: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 顾云瑶说到这里顿住,注视着沈慕南。 许是她的眼神太期盼,又或者是带着某种暗示。 沈慕南觉得自己脑子一抽,下意识道:“喵喵喵喵?” 话一出口,沈慕南自己也觉出不对。 顾云瑶绷着脸,接着忍不住笑,抱着引枕笑成一团。 好啊,他说她人模狗样,她就要逗得他自己学猫叫。 沈慕南心里好笑,诧异自己怎么就着了这个小狐狸的道儿。 他纳闷着,脸色却阴沉下来。 顾云瑶见他黑脸,赶紧止住笑,用力绷紧嘴唇。 沈慕南缓缓抬手,后着胸口,缓慢地靠在身后引枕上:“本王……难受得紧。” 顾云瑶:“……” 你大爷。 明知道这厮是装的,顾云瑶不得不哄,今天还有好多事要他帮忙,这家伙要甩手不干,那可不行。 顾云瑶赶紧正色,捏着嗓子轻柔道:“王爷哪里不适呀?我给您把把脉。”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住沈慕南按住胸口的那只手,声音像卡在嗓子里:“王爷,我给您看看?” 沈慕南手指僵住,浑身都绷紧,心莫名突突跳了两下。 看着她忽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是在扫过他的心尖。 沈慕南感觉耳朵都有点发烫,别开脸咬牙道:“退开些。” 顾云瑶眼中闪过狡黠的笑:小样儿,恶心不死你。 “王爷好点了吗?要不还是扎扎针?” 沈慕南:“……”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本王好了。” 顾云瑶一脸遗憾:“这就好了?” 沈慕南想怼她两句,但又想到自己发烫的耳朵,还是作罢,要是被她瞧出来,还不得笑死? 顾云瑶坐回原位置,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从混沌戒里摸出一罐巧克力豆。 沈慕南看着她把花花绿绿的药丸扔进嘴里,瞳孔微缩:“你吃的什么鬼东西?本王可告诉你,你别想自己毒自己讹诈本王。” 顾云瑶:“……” 她凑到沈慕南身边:“王爷要不要尝尝?这不是毒,我可不会自己毒自己,我还得好好活着。” 沈慕南一脸狐疑,看着她“咯嘣”又嚼碎一颗。 “呵,本王岂会被你吓住?你敢吃,本王有什么不敢?拿来!” 顾云瑶倒出几粒:“要什么颜色的?” 沈慕南把罐子夺过去:“都要。” 顾云瑶气结,要东西还要得这么别开生面,理直气壮。 说话间,马车停住。 顾云瑶挑帘往外看,巍巍宫城就在前面不远处,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么多人?!” 沈慕南微眯着眼睛,体验巧克力豆的味道,感觉还不错。 “这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你说想让顾家二房的人也参加,但她们是什么身份?别说进宫,一般宗妇办的品茗赏花她们都没资格。 要想让她们来,自然就得不拘一格,人多了,才能让她们融入其中,不太突兀。” 顾云瑶汗颜:“王爷真是……辛苦了。” “哼,知道就好,”沈慕南趁机道,“那本王可不能白辛苦。” “明白,明白,”顾云瑶眼珠转转,“再做个小点心?” “马马虎虎吧。” 顾云瑶连连点头:“今天回去我就准备。” 见她眼中闪过笑意,精光烁烁,沈慕南就猜到她又在动坏心思。 恰在此时,有人在车外柔声道:“长公主殿下,嘉柠有礼。” 顾云瑶动作一顿,看一眼车门口,又赶紧看向沈慕南,口型无声问:“嘉柠是谁?” 沈慕南手指在唇上一抹,漫不经心地淡淡开口:“嘉柠县主,永宁县主问你,你是谁?” 顾云瑶霍然睁大眼睛。 你这个老六! 沈慕南手托腮,笑眯眯,笑得简直迷死人,但顾云瑶快气死了。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正想推门出去看个究竟,前面马蹄声响,绕到车后。 “苏小姐,家母不在车中,今日入宫的贵客多,她一早就入宫帮忙,你有什么事吗?” “拜见小郡王,”苏晚柠福福身,“我没有什么事,就是难得见到长公主,一直听兄长提起,长公主端庄贵气,娴雅淑德,我甚是仰慕,特来拜望。” 宋星赫略一颔首:“那苏小姐等着稍后进宫吧,到时候自会见到。” 苏晚柠却并没有走,目光仍旧注视着马车。 宋星赫一提马缰绳,挡住她的目光,问:“苏小姐还有事儿?” “恕我冒昧,敢问小郡王,不知车里的是……” 宋星赫浅笑,马鞭轻轻击着掌心,却什么也没说。 气氛实在尴尬,苏晚柠脸渐渐泛红,那鞭子一下下似打在她脸上,但就这么走了,又觉得丢脸。 一时进退两难。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人叫她:“晚柠,快过来,国公夫人在此!” 苏晚柠如蒙大赦,轻吐一口气,赶紧转身离去。 宋星赫轻敲车窗,顾云瑶挑帘看。 “顾小姐,稍后可出马车,她已经走了。” “她是谁?” “她呀,和你一样,也是新封的县主,赐号嘉柠,今日到宫里来谢恩的。 不过,她被封县主,可不是因为父亲有战功,而是因为……” 宋星赫还没说完,沈慕南轻轻咳嗽一声。 宋星赫虽然疑惑,后面的话又咽回去。 顾云瑶咬牙,转头看向沈慕南。 “王爷,您是故意的吗?” 沈慕南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想继续逗她,又有点不忍:“是啊。” 第八十七章 入宫 顾云瑶看着沈慕南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儿,连做两个深呼吸。 “好,那王爷就别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我就横冲直撞,反正刚才那个什么柠也听见了,我和王爷坐同一辆马车。” 顾云瑶拿着一个苹果,“卟嚓”用力咬一口:“王爷身份尊贵,都不怕名声受损,我一个小小县主,怕什么?” 沈慕南哼笑:“敢这么和本王说话的,你算头一份儿。” “罢了,告诉你,”他挑帘往外看,“今年科考,新进的探花郎,是国公府的坐上宾,他姓苏,有个妹妹叫苏晚柠,父皇封她嘉柠县主。” 顾云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国公夫人身边站着两个女人。 “那个年纪大的,就是探花郎的母亲,那个年轻的,就是方才过来问安的嘉柠县主。” “她和长公主有什么交情吗?” “并没有,”沈慕南轻声嗤笑,“探花郎出身寒门,父皇也有意抬举寒门学子,他算是赶上一个好时候。 他的家眷……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他的母亲和妹妹,见宗妇贵女就想攀交情。” 顾云瑶听懂了,看来沈慕南对这个探花郎的印象不怎么样,连带着他的家人也不喜欢。 她转念一想,能和陆川霖走到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走吧,”沈慕南说,“下了马车之后入宫,本王就不能和你一处了。” “为何?” 沈慕南看出她有点紧张,难得耐心解释:“男女自然不能同走,你是属于谢恩的,本王不是,进宫先拜见父皇。” “你……” 沈慕南还想说,她还有婚约在身,若是和她走得太近,难免会给她招来是非。 沈慕南是不怕什么,是担心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今天人多眼杂的。 方才苏晚柠过来时,他就是想逗逗顾云瑶,反正苏晚柠也是新人,还认不清谁是谁。 一想到“婚约在身”这件事,沈慕南莫名觉得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顾云瑶还等着他往下说,见他微沉下脸,又不说了。 “我怎么?” “你好自为之,本王帮你不少了,赶紧把事情办妥,把婚退了,否则就取消合作。” 顾云瑶简直莫名其妙,这个人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跟在他后面下马车,他也没回头,带着春泥快步离去。 顾云瑶站在马车旁,看着人群,暗暗抽一口气,真是脑子抽疯了,惹这麻烦干什么? 早知道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她才不求沈慕南帮这个忙。 烦死了! 宋星赫过来,笑眯眯地说:“顾小姐,多谢你救命之恩,一直想拜谢,我母亲说怕给你惹麻烦,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郡王,”顾云瑶打量着他,“身体康复了就好,不用客气。” 正说着,二公子也过来,他的手臂骨折还没有完全好,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颔首道:“顾小姐。” 就没了下文。 宋星赫笑说:“顾小姐,我二哥沉稳,不擅言辞,他也很感激你。” 顾云瑶点点头。 二公子嘴唇微抿,眉头微锁,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大公子在不远处牵着马,对顾云瑶拱拱手,算打过招呼。 恰巧此时有人叫宋星赫,宋星赫转身去和别人说话。 二公子似下定决心,低声道:“顾小姐,我有件事……” 话刚说到这里,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嬷嬷到了。 “顾小姐,老奴奉长公主之命,陪您入宫。” 顾云瑶松口气,这可真是及时雨:“多谢嬷嬷。” 二公子后面的话也没再说,勉强笑笑,看着她远去。 顾云瑶瞧见人群里的二夫人和顾晴雯,和苏家母女一样,眼睛都不够用,四处结交权贵。 顾晴雯看到顾云瑶跟着嬷嬷走,扯扯二夫人也赶紧追上来。 “二妹妹,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一起吧。” 顾晴雯笑容温婉,她笃定,顾云瑶再怎么也得顾及面子,不能在这个场合胡来。 嬷嬷看看顾云瑶,顾云瑶浅笑:“你们方才离府的时候,不也没等我吗?现在想起来一起了?我不愿意。” “二妹妹……” “我还有事,稍后还要向皇上谢恩,和你们也走不到一起。” “县主,这边请,”嬷嬷开口,打断顾晴雯的话。 顾晴雯目光阴鸷,盯着顾云瑶的背影:得意什么?以为这就飞上枝头了?呵,那就等着跌下来吧! “雯儿,要不咱和国公夫人一同进去吧?”二夫人提醒,“你看围着国公夫人的人是谁?” 顾晴雯扫一眼:“探花郎的母亲和妹妹。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用理会。” 她岂能与那些人为伍? 顾云瑶跟着嬷嬷往宫里走,其它人也开始按身份先后入宫,穿过道道宫门。 如之前沈慕南所说,进宫谢恩的和纯来玩的,是分开两拨,在不同的宫殿。 谢恩的人面谢过皇帝,女眷再去后宫见过云贵妃,而后再回来另一座殿中,与其它人汇合。 其它人也就是吃吃玩玩儿,等着开宴,看看歌舞,也没什么主要的事情。 顾云瑶听着嬷嬷一路上的介绍,越发心虚汗颜。 原本挺简单一事儿,来了见过皇帝,叩个头就走,再去后宫逛一圈儿结束,现在倒好,她就和沈慕南提了一嘴,结果弄成这么大阵仗。 抹抹鼻尖上的汗,嬷嬷浅笑道:“县主进去坐等便是,稍后要面圣时,自会有人来通知带路。” “多谢嬷嬷,辛苦了。” “应该的。” 嬷嬷转身离去,向长公主复命,顾云瑶进入殿内。 她不是最早到的,已经有几个在里面,但一个都不认识,别人不吭声和她打招呼,她也没说话。 四周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顾云瑶瞧着,这古人的建筑是真讲究,之前也在古书上看到过,但没有亲眼瞧见来得震撼。 她四处打量,门口又有人进来。 巧了,正是苏晚柠。 苏晚柠一眼看到顾云瑶,目光顿时不善。 她哼一声,走到顾云瑶对面的座位坐下。 顾云瑶一见她这模样,身体里的吵架血脉就开始蠢蠢欲动。 第八十八章 人渣的味儿 苏晚柠一一和其它几个人打招呼。 唯独到顾云瑶这里,苏晚柠帕子掩着口鼻,皱眉道:“什么味儿?” 顾云瑶见她这作派,就知道没好话,先发制人道:“人渣的味儿,还有土腥味儿,以及乍一抹上好脂粉可劲儿抹太多,香得发臭的味儿。” 众人:“……” 苏晚柠被她这么一说,准备好的词儿也给忘了。 “你……” “永宁县主真是粗俗,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难怪,武将之家嘛,自然是要粗俗一些。” 方才打过招呼,其它人都是文官家的女子,只有顾云瑶一个,出身武将之家。 顾云瑶点头:“你说得对。” 苏晚柠:“……” 顾云瑶一本正经道:“文官的确文雅,但文雅是什么呢?文雅有时候就是装孙子。 武将是粗俗,整天风吹日晒在边关驻守,不粗点,整天娘里娘气的行吗? 等敌人来了怎么办?和他们比赛抹粉儿,比鼻子能闻到什么味儿? 那倒是简单了。有句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犬升了天,自然就能闻出更多的味儿来,稳赢。” “你!”苏晚柠蹭一下子站起来,怒目注视顾云瑶,“你在说谁?” “谁是升了天的鸡犬就是说谁,”顾云瑶不慌不忙。 “你欺人太甚!” 顾云瑶惊讶:“我欺负谁了?我说的是那些得道的鸡犬,你是吗? 如果你是鸡犬,那就谈不上欺人,因为你不是人;如果你不是,那就更谈不上。” “你……”苏晚柠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顾云瑶。 “别拿手指着我,”顾云瑶脸上笑容微收,“我这人可粗,谁指我,我上来就撅手。” 苏晚柠气得一甩帕子:“真是粗俗至极!难怪你父亲会失踪,都是因为……” “啪!”顾云瑶一拍桌子,冰凉的眼光似刀剜,“苏小姐,你我初相识,我本不想和你一般见识,可你三番两次挑衅,什么粗俗,什么武将之家,好像你多高贵一样。 武将之家怎么你了?没有武将之家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你能安然地坐在这里阴阳怪气吗? 我父亲为国尽忠,至今下落不明,骨肉分离,圣上感念我们顾家忠烈,特封我为县主。 论起身份,我不比你低,论起家世,我不比你差。苏小姐,你哪来的脸,瞧不起我?” “我兄长乃是新进的探花郎!” “那又怎么样?位列朝班的大臣,哪个没有学问?难道你兄长就高人一等吗? 一个区区探花,尚且如此,若是中了状元,你还不得满殿打滚?” “再说,我父亲身为大将军,敢问你兄长位居几品?” 苏晚柠一噎,她兄长虽为探花,但现在官职确实不高,更不可能高过大将军。 “那又如何?你父亲官位再高,现在不也是音信全无吗?” 顾云瑶抄起茶盏,“啪”一声砸碎在她脚边。 不只苏晚柠,其它的女子也吓了一跳。 盏碎,顾云瑶也到了苏晚柠近前,一手扣住她肩膀,一手压住她后脑,逼迫她弯下腰。 苏晚柠的力气哪敌得过顾云瑶,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脸都要碰到碎裂的茶盏。 “啊……”她吓得尖叫,“放开我!” “谁给你的胆子,说我父亲?你也配! 我父亲为国杀敌,为百姓谋平安,皇上都要赞一声,你凭什么瞧不起? 真以为有个做了探花的哥哥你就是孔雀?整天抖尾巴,自以为美得很,其实屁股都露出来了!” 苏晚柠都快哭了,连骂带吓,那尖尖的茶盏碎片,就快挨上她的脸。 一旁有个女子轻声道:“顾小姐,不必如此吧?她也没恶意……” “让她说你爹,你看看她有没有恶意?” “……” 苏晚柠咬牙道:“顾云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都是借口,你就是因为世子对我另眼相待,这才嫉妒我!” 顾云瑶差点气笑:“我?嫉妒你?嫉妒你什么?嫉妒你矮,嫉妒你丑,嫉妒你鸡犬升天?”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诧异又惊喜:“你刚才说世子?哪个世子,陆川霖?” “当然!世子他……” 顾云瑶松了力道,抓着苏晚柠的后脖领子,把她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让苏晚柠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就说!我还怕了你不成?”苏晚柠说不怕,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世子俊伟,才识过人,又有显赫家世,你能和他订亲,实属是走了大运,若非你爹之前与国公说尽好话,你岂能攀得上?” 顾云瑶忍住想反驳和抽她的冲动:“谁跟你说的?” “当然是国公夫人,”苏晚柠哼道,“国公夫人根本瞧不上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婚事在身,我如何死心?”顾云瑶轻蔑地笑,“再说,我死了心,就能轮到你了?” “我……”苏晚柠脸上飞起红晕,“世子那样的才俊,人人都仰慕。” 顾云瑶扫一眼其它几个吃了大瓜的女子:“你们仰慕吗?” 众人齐齐摇头。 苏晚柠哼一声,顾云瑶叹气:“你兄长是探花,又与世子关系匪浅,想必你也能经常出入国公府,我自是比不了。” “你知道就好,”苏晚柠语气中满是得意。 其它女子垂眸,暗自冷笑。 苏探花学问不低,没想到,他的妹妹这般蠢,这种话也是能当众说的吗? 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这顾云瑶刚才倒是厉害得很,现在却…… 没了父亲撑腰,面对国公府,还是要认怂的。 顾云瑶转身坐下,不再言语,由着苏晚柠极尽得意。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送上门来的好人选。 她可得好好利用。 恰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响,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甩着拂尘道:“诸位小姐,请随奴才来,见驾叩谢皇恩吧!” 众人立即起身,纷纷深吸几口气,徐步跟上。 殿外不远处,沈慕南站在树下,看着她跟着队伍远去,垂首迈着小碎的样子,装得真像个闺秀。 第八十九章 我粗俗 顾云瑶一路到尚书房。 皇帝正在翻看名册,宋公公上前道:“皇上,受封赏的官家女子来叩谢圣恩了。” “哦?让她们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顾云瑶不想跪,但此时也不能特立独行,她是来从善如流,不是来改变社会的。 在后面虚虚跪了跪,等皇帝叫起,又跟着起来。 皇帝目光在她们身上掠过,看到顾云瑶时,一眼看到她头上的那支步摇。 他手指点了点,宋公公赶紧提醒:“顾小姐,请上前来。” 顾云瑶突然被点名,不能再在后面装咸鱼,迈着小碎步上前。 “皇上。” 皇帝打量她:“你是顾将军之女?” “回皇上,是的。” “你可知,朕为何要赐你永宁吗?” “回皇上,臣女愚钝,猜测着大概是少战乱,平战火,让我朝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康宁之意。” 皇帝满意地点头笑笑:“好,说得好,朕正是此意。 你父亲为国尽忠,至今下落不明,朕心甚痛,今赐你永宁,想必此愿也是你父亲的心愿,希望他能早日归来,与朕君臣再聚,与你和你母亲骨肉团圆。” “多谢皇上,臣女粗俗,不会说话,就祝愿皇上龙体康健,我朝千秋万世。” 皇帝瞧着她,声音一挑:“嗯?粗俗?不会说话?为何这样说自己呀?朕瞧着,你还是很会说的嘛。” “你的启蒙老师,请的是什么人?” “回皇上,臣女没有启蒙老师,武将之家,粗俗不堪,也是应该。” 她一口一个粗俗,队伍里的苏晚柠额头直冒冷汗。 皇帝脸上笑容微凝:“是谁这样说的?” 顾云瑶微抿唇,没有回答。 皇帝目光在其它人脸上掠过,一看她们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朕只给一次机会,是谁说的,自己站出来。” 苏晚柠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下。 “小女苏晚柠……” 皇帝扫一眼名册:“苏晚柠,你可知道,朕为何封你为嘉柠吗?” “嘉,乃嘉言懿行之意,是让你管好自己的言语行为,你兄长是探花,朕觉得他十年寒窗苦读不易,才封赏于你,你要谨言慎行,岂能信口胡说?” 苏晚柠都快吓晕了,双手颤抖,大气都喘不上来。 皇帝一见她这样,再对比方才顾云瑶的镇定,更觉得她不怎么顺眼。 其它的人皇帝也没了再一一问话的兴致,摆摆手,让宋公公发下令牌。 “这令牌是皇上命内务府特制的,每人一块,上面有各位的名号,”宋公公耐心解释,“各位,谢恩吧。” 众人拿了令牌,再次谢恩。 到苏晚柠时,皇帝开口道:“慢着。” “嘉柠县主的令牌先不放,先修身养性再说,什么时候把性子养好了,规矩学全了,再说吧。” 苏晚柠脸色一白,手指用力抓着石砖。 宋公公把托盘端回,唯独留下她那一块。 “好了,去云贵妃那里问安吧。” 众人退走,顾云瑶正要松口气,皇帝又叫住她:“永宁,你留下。” 顾云瑶闭闭眼,又转身回来。 “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目光再次在她步摇上掠过:“你这支步摇,是谁给你的?” “回皇上,是长公主赏赐的,”顾云瑶如实说。 她猜测,皇帝既然问,八成就是认出来了,这事也没必要撒谎。 “长公主?”皇帝微讶。 “是的,长公主可怜臣女,还特意请嬷嬷教了臣女规矩,怕臣女没有体面的衣裳首饰,让嬷嬷一并带去的。” “原来如此,”皇帝点头,“朕知道了,你去吧。” 顾云瑶不明所以,一支步摇,皇帝日理万机的,还能认得出来,真是好眼力。 她一走,皇帝略微有点失神,喃喃道:“朕没有看错吧?那是她做的吧?” 宋公公垂首鞠身:“皇上,老奴瞧着……也像。” 皇帝手捏着眉心:“那就是慕南给的,假借了长公主的手而已。” 宋公公略沉吟:“这顾小姐,像是不知情的,真以为是长公主的好意。” “那就更耐人寻味了,慕南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哪次不是随心所欲,由着性子来?” 皇帝手指点在顾云瑶名字上:“朕记得,她好像是有婚约,是吗?” “回皇上,的确是,是国公府家的世子。” 皇帝微吐一口气:“这个慕南,究竟想干什么?但愿这次别给朕出什么难题。” “秦王殿下一向孝顺,”宋公公赶紧奉上茶。 皇帝气笑:“他不来气朕就不错了。对了,有没有吩咐下去,让奴才们宴席上菜的时候,给他单独上,不要上些他不爱吃的。” 宋公公眉开眼笑:“吩咐了,皇上,老奴再去说一次?” “快去。” 顾云瑶因为耽误了一会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苏晚柠失魂落魄,走在倒数第二位。 顾云瑶在心里狂打气:振作起来呀,可千万别趴下,今天的计划还有你的戏份,就这么被打趴下,可就没意思了。 腹诽中到云贵妃宫门前,门口的嬷嬷鼻孔朝天,让她们等在门外,进去通报。 过了许久,顾云瑶站得腿都有点麻,里面的人才出来。 还没进殿,隔着珠帘子,顾云瑶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看轮廓都能猜出来是谁。 她记得沈慕南曾经告诉过她,国公夫人与云贵妃是什么远房表姐妹,这是早她们一步,来这里问安了。 嬷嬷又让她们在门外台阶下站了一阵子,这才听到云贵妃淡淡道:“让她们进来吧。” 顾云瑶心说,这比皇帝架子还大。 进殿,国公夫人果然在座,帕子掩着口鼻,装模作样。 上前行礼问了安,云贵妃抿了几口茶才叫起。 “皇上封了你们,是皇恩浩荡,要时刻感念,做好表率,”云贵妃目光一转,后面的话忽然顿住。 她的目光锁定在顾云瑶的发簪上。 她身边的掌事嬷嬷也看见,问道:“那位小姐是……” 顾云瑶迎着她们的目光,回答道:“臣女,顾云瑶。” 第九十章 杀恶人即是做善事 云贵妃目光带着探究,仔仔细细打量顾云瑶。 这沉默中的打量,着实给人压力。 顾云瑶觉得,云贵妃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殿门口有个小宫女冒了下头,掌事嬷嬷走过去,侧耳倾听,回来以后又和云贵妃耳语几句。 顾云瑶觉得,云贵妃看她的目光……更深了。 “原来你就是顾小姐,被皇上封为永宁县主,看来,皇上对你,是赞赏有嘉呀。” 顾云瑶低头道:“娘娘过奖,皇上不只对臣女赞赏有嘉,还对家父赞赏有嘉。” 云贵妃一怔。 国公夫人在一旁道:“娘娘有所不知,云瑶和以前可不一样,以前是胆子小,说话小声小气,现在嘛……口齿伶俐着呢!” 顾云瑶心里暗骂,这个老妖婆,真是哪哪儿都有你呢。 “本宫听说,顾小姐之前口齿不太清楚,是怎么忽然间变成这样的? 不如说出来,本宫也好让宫里几个笨嘴笨舌的奴才治一治。” 顾云瑶认真思索:“回娘娘,这怕是不行。” “大胆!”掌事嬷嬷喝道,“娘娘想问,那是你的荣幸,岂能推三阻四?” 顾云瑶抬头看看嬷嬷,用力抿抿嘴唇,不说话。 她这个动作太明显,云贵妃柳眉一挑:“永宁县主,这是何意呀?” 顾云瑶为难道:“回娘娘,并非是臣女不敬,实在是臣女这嘴,是因祸得福,所以,说话也有禁忌。” “因祸得福?禁忌?”云贵妃诧异,“永宁县主这话说得实在有趣儿,本宫倒想听听。” “娘娘有所不知,臣女曾被人所害,曾遭受生死大难,差点一命呜呼,生死存亡之际,似得见阎罗王君,他说家父征战沙场,积下功德,因此臣女受冤,就给臣女一次机会。” “臣女之前的确有些口吃,阎罗王君说了,口齿可恢复,但……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需要格外注意,以免惹出祸端。” 云贵妃凤眸微眯:“这倒是奇了,你继续说。” “这不好的一点就是,臣女会话由心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顾云瑶抬眼看一眼掌事嬷嬷,“所以,臣女有时候就不得不闭紧嘴巴,以免说出和对方一样有失分寸的话来。” 云贵妃盯着她半晌,极慢地笑笑:“永宁县主可真是个妙人。” 国公夫人目光微闪,脸上挤出个笑。 云贵妃看一眼后面的苏晚柠:“那位,是苏小姐吧?” 苏晚柠抬头,赶紧向前两步:“娘娘。” “你兄长的文章,太子读了也说好,不愧是探花郎,书香之家,想必苏小姐文采也佳。” 苏晚柠脑子浑浑噩噩,被皇帝训斥都还没回神,哪还有什么脑子作诗? 其实哪怕脑子清醒,她也不会。 家里那点钱,供她兄长都紧巴巴,她娘给人浆洗,她接点绣活,还得时不时还得让人接济,经常出去借钱。 但今天她先被皇帝训斥,若是再被云贵妃瞧不起,那就真是丢人到家了。 “回娘娘,小女……文采一般,比不得兄长。” 云贵妃浅笑:“那是,你要是比你兄长还好,那不成了女探花了?” 国公夫人也跟着帕子捂嘴笑:“苏小姐不如作一首诗? 云瑶,你也跟着学学,既是阎罗王君给了你机会,这嘴啊,可不能只用来说人,也得做些学问才好。” 顾云瑶认真点头:“夫人说得极是,可惜除了皇上之外,我还没见过有大学问的人,说不出好听的话。” 国公夫人笑容微僵,云贵妃漫不经心道:“永宁县主方才说,你被救,是因为功德,可本宫倒是见识浅了,这杀人什么时候不是罪过,反倒成功德了?” 顾云瑶惊愕道:“娘娘此话怎讲?我父亲的确杀人多,但杀的都是敌人,维护的是我朝百姓,杀的是野心勃勃,一心想挑起战火的人,佛都说,杀恶人即是做善事,我父亲当然是大功德。” 云贵妃手指抚着腕间金镯,似笑非笑道:“国公夫人,你这未来儿媳,倒是聪慧得很。” 国公夫人赶紧起身,催促顾云瑶:“还不快向娘娘赔罪?” “赔罪?”顾云瑶一脸茫然,“我何罪之有?” “叫你认错就认错,我是你的长辈,我的话难道你不听吗?!” “国公夫人,”顾云瑶垂眸,“咱们两家的关系……还不好说,您是不是我的长辈,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笑话,方才还在看热闹,这会儿充什么长辈玩? 众人摒住呼吸,头垂得更低。 苏晚柠迅速抬头看一眼顾云瑶,又低下头去。 国公夫人脸色青黑:“你……胡说什么?这里岂是你信口胡说的地方?不懂规矩。” 云贵妃摆摆手:“罢了,也别认什么错,本宫没那么小气,听说方才皇上还夸赞永宁县主,本宫叫她认罪,这可不好。” 她目光一转,看向苏晚柠:“嘉柠县主,你的诗,想好了吗?” 苏晚柠哪想得起什么诗,绞尽脑汁,忽然想起那天在她哥哥书桌上看到的一首来。 “回娘娘,小女方才进宫时,看到一座高处的楼阁,甚是好看,就以高楼为题吧。” 掌事嬷嬷道:“县主说的是宫中的挽月楼吧?巧了,那是娘娘夏日纳凉,秋日赏月最喜欢的去处。” 苏晚柠清清嗓子,开口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云贵妃眼睛微亮,国公夫人拍手道:“哟,这可是真好诗,简单几句,就写出此等意境,真不是愧是探花的妹妹。” 云贵妃赞赏道:“的确甚妙,来人,赏!” 掌事嬷嬷立即端上托盘,上面摆着一支翡翠发簪,晶莹剔透,成色极佳。 苏晚柠大喜:“多谢贵妃娘娘!” 顾云瑶双手在袖子里交握,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不笑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什么好运气啊! 竟然给她送来这么一个又大又蠢的反派。 今日退婚,有望了! 正在肚子里狂笑,云贵妃又看向她。 第九十一章 你就是个双标狗 顾云瑶知道,云贵妃赏苏晚柠,就是在故意给她下马威。 但顾云瑶不在乎。 她巴不得云贵妃看她不顺眼,赶紧做主,把她和陆川霖的婚事退了。 云贵妃一个眼风扫过来:“永宁县主,会作诗吗?” “不会,”顾云瑶答得干脆。 “国公府虽然也算是武将之家,但世子可谓是文武双全,不单单只会武刀弄棒,永宁县主要想配上世子,可还得努力呀。” 顾云瑶眼角的余光瞄见苏晚柠挺了挺腰背。 “臣女怕是不行,兴趣不在这上头,再努力也是白搭。” 云贵妃目光带一丝轻蔑:“那你兴趣在什么上头?” “臣女曾梦见一位怪医,传授臣女一些医术,专治一些疑难杂症。 比如说嘴贱,比如说装柔弱,装晕装傻什么的,一治一个好,”顾云瑶笑眯眯,“臣女还是觉得,治病救人是功德一件,愿意把功夫下在这上头。” 云贵妃:“……” 脑壳疼。 国公夫人脸都要绿了,咬紧牙根,恨不得撕她几下。 苏晚柠轻笑一声:“这些都是什么病?闻所未闻,还怪医,永宁县主莫不是胡说八道吧?” 顾云瑶转过头,认真地打量她,目光有如实质,让苏晚柠十分不自在。 “你看什么?” “唉,”顾云瑶摇头叹息,“你竟有病而不自知,真是可怜。” “笑话,我有什么病?” “就是刚才我说的第一种,嘴贱呐。” “你……” 其它小姐抿嘴笑,苏晚柠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好了,”云贵妃开口,“各位第一次到本宫这里来,都有赏。 你们随嬷嬷去小花园,本宫在花园里放了一些东西,你们尽可以找一找,谁找到了,就送给谁。” 这种法子倒是新鲜,众人面面相觑。 嬷嬷前面带路:“各位小姐,请随老奴来吧,娘娘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份儿,每人只拿一份,若是找到一个,就请不要再找其它。” 众人称“是”,跟着她离开,顾云瑶在其中,思忖着这是什么新玩法。 她们一走,云贵妃就沉下脸。 “这个顾云瑶是个什么东西?是专门来气本宫的吗?” 国公夫人忙亲自奉上茶:“娘娘说得极是,我整日也被她气得够呛,若非为那宝图,我也不会容忍她。” 云贵妃抿一口茶,压下火气:“本宫自然知道,太子说了,不只是因为图,还因为她的身份,顾将军在军中的威望。” “娘娘放心,待把她娶过门,我定要让她知道厉害,把她管得服服贴贴不可。” 云贵妃重重吐一口气:“都已经安排妥当,稍后让她坏了名声,让她欠你个大人情便是。” “多谢娘娘成全。” 正说着,嬷嬷回来了。 “娘娘,老奴伺候您更衣吧。” 云贵妃淡淡“嗯”一声,让国公夫人等候消息,由嬷嬷扶着她,进内殿去。 一到内殿,云贵妃脸上如罩寒霜:“可查到了?究竟怎么回事?为何顾云瑶会有那支步摇?” “娘娘,老奴听说,或许与长公主有关。” 云贵妃眸光微厉:“与她有什么相干?她手里又没有那个女人做的东西!” “在顾小姐入宫之前,长公主曾派人去过顾府,教顾小姐规矩,还带了东西去,她身上的衣裳,就是长公主相送。” 云贵妃打开梳妆匣,取出一支步摇,这支步摇,和顾云瑶头上戴的那一支极为相似。 “怎么会……那个女人做的东西,都被秦王收走了,向来当成宝贝一般,长公主怎么会有?” 她低声喃喃,字字带着恨意:“人都死了,烂成了骨头,还来气本宫!” “今日,本宫定要让顾云瑶吃些苦头,谁戴那个女人的东西,谁就是与本宫为敌!” 顾云瑶和其它人一起在花园子里,这小花园收拾得很不错,这个时节,还能开这么多花,实属难得。 还有一些名贵品种,她以前只在书上见过。 趁此机会,她悄悄拿着小剪,剪了不少收入混沌戒中。 至于什么东西赏赐之类,她没找,更没打算要。 直觉告诉她,云贵妃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东西也不会是白送的。 小心为上。 约摸两刻钟,嬷嬷又来了,笑吟吟地问她们找得怎么样。 除顾云瑶之外,都找到了东西,无非就是一些首饰,发簪、耳环和项链什么的。 嬷嬷带她们回到殿内,都纷纷谢恩,面露欣喜。 云贵妃笑道:“真好,这些东西就该由你们来戴,花朵一样的年纪,最是美的时候。” 她话锋一转,看向顾云瑶:“永宁县主找到了什么?” “说来惭愧,臣女愚笨,什么也没有找到。” 云贵妃诧异:“是吗?无妨,本宫赏你便是。” 嬷嬷上前,声音压低,却足够在场的都听得清:“娘娘,您还记得吗?前阵子,宫中失窃的事……” 云贵妃点头:“自然记得,本宫遗失一支步摇,两只手镯和两对耳环。” 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顾云瑶:“娘娘,您看永宁县主头上那支步摇。” 其它人一愣,目光都对准。 顾云瑶心尖微动:得,该作的妖是怎么都不肯放弃,躲都躲不掉。 国公夫人也跟着说:“嬷嬷不说,我还没有注意,云瑶这支步摇,是真别致。 前些日子还跟我说,在府里受你婶母欺负,连饭都吃不饱,怎的又有如此成色的步摇?” 顾云瑶嘴角微翘:“国公夫人知我受苦,除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别的什么也无,指责我的时候又口口声声说是长辈,您这双标,玩得是真溜。” 国公夫人一噎。 “娘娘,您直接说吧,我这支步摇怎么了?” 云贵妃笑得勉强:“一支步摇而已,没怎么……罢了,不说了。” 嬷嬷在一旁急切道:“娘娘,如何能不说? 您当时遗失了东西,伤心难过许久,身子也病了好些时。如今有一点线索,定要问清楚才是啊!” 她说着跪下去:“今天就算是老奴豁出不懂礼数,也要问一问永宁县主!” 第九十二章 嘴贱是病,得治 云贵妃摇头叹气,却不吭声,明摆着就是默认。 顾云瑶心里明白,这出戏不演完是走不了。 嬷嬷看着她,摆出一副悲壮之势:“敢问永宁县主,您的步摇从何而来?” 顾云瑶下意识想反问“凭什么告诉你,”又觉得这样怼会给对方增加难度。 她略一思索:“有人相赠。” “何人?” 顾云瑶抬手扶扶步摇,吵架血脉又开始涌动。 “你为何想知道?” 嬷嬷梗着脖子:“还请县主如实回答。” “我要不回答呢?”顾云瑶看向云贵妃,“贵妃娘娘,您的赏赐我没拿,宫里的东西我也没碰,嬷嬷突然这样审问我,究竟是何用意,还请您示下。” 云贵妃缓缓道:“永宁县主说话倒是硬气,但你恐怕不知,你这支步摇,可不是寻常之物。” “怎么个不寻常法?” “这支步摇,乃是用宫中秘法所制,也就是说,外面是买不到的,永宁县主怕是不知,娘娘前些日子刚丢了一支一模一样的。” 嬷嬷声音洪亮,每个字都带着情绪,就差说顾云瑶是偷来的。 顾云瑶心里暗骂,真是活见鬼,这支步摇究竟是什么来头,先是皇帝盯着看,现在又是云贵妃发难。 但无论如何,“偷”这个字,她是不能担的。 “你的意思是,我这支,是娘娘丢的那支?”顾云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一个连府门都很少出的弱女子,进宫偷了步摇,今天来的时候再戴上。 你愿意傻,就自己好好傻,别把别人想得一样傻。” “自然不是,偷东西的是江洋大盗,或许是他偷了东西,卖予县主,也未可知,而县主不知情,又戴进宫来。” 销赃,也是罪。 顾云瑶笑意不达眼底:“或许?贵妃娘娘就凭或许二字,想要治我的罪?” 嬷嬷起身道:“是或许,还是一定,县主让老奴搜搜身便是,若是再搜出其它一样的东西,那自然就是了!” 顾云瑶凤眸微眯,幽幽一笑:“搜身?你也配!” 苏晚柠开口道:“清者自清,搜一下身证明一下清白,有何不可? 再者,嬷嬷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如何不配?” “你自己愿意当舔狗,没人拦着你,但本县主不乐意,我是皇上亲封县主,有令牌在身。 她再怎么也是个奴婢,我随意让她搜身?你不想要脸,我还得要。 哦,对了,你没有令牌,难怪说得如此轻松。” 苏晚柠顿时涨红脸:“顾云瑶,你别得意!嬷嬷说了,步摇外面不可能有卖,你是如何得来?” “你算老几?你问我就要说?”顾云瑶反唇相讥,“嘴贱是病,得治。” “好了,”国公夫人开口,起身到顾云瑶身边,“阿瑶,我知道你没什么好首饰,进宫时又不想丢了脸面,走错一步也是难免。 你给贵妃娘娘道个歉,把步摇还回去,我替你求个情,此事就算了了。” 顾云瑶短促笑一声:“了了?你说了就了?你好大的面子! 你们想了,本县主还不想了,这个老奴凭个或许,就说我与江洋大盗勾结,到底是谁胆大包天?” “想要步摇?可以,去皇上面前评评理,皇上若说我该还,拿出证据来,我自当还; 可若拿不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国公夫人拧眉道:“云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怎么如此不懂礼数,让人不省心?” 云贵妃冷笑出声:“好,好啊,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在本宫这里如此强硬过。 既然如此,本宫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话音落,嬷嬷带着几个宫女上前:“架住她。” 顾云瑶眸色幽深如夜:“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知道知道,在这里,谁说了算。” 几个宫女上前就要架住她。 顾云瑶心头火起,双手紧握成拳。 若是此时动手,云贵妃会把更大的罪名扣在她身上;如果不动手,这老妖婆定会下狠手。 该怎么办? 国公夫人趁机跪下:“贵妃娘娘,阿瑶还是个孩子,太年轻,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难免会被人欺骗。 她并不知道是赃物,更不知道是您的东西,这才一时糊涂…… 还请娘娘看在妾身的份儿上,看在川霖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一次吧!” 云贵妃微叹一口气:“夫人,你就是太心软了,她是你的未来儿媳,本宫……” 一语未了,门口有人声音清冷道:“恐怕国公府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顾云瑶听到声音回头,见沈慕南逆光站在那里,他身材颀长,皎皎如玉树,浑身散发出威压和冷意。 云贵妃一怔,没想到他会来。 勉强挤出个笑,淡淡问道:“秦王怎么来了?奴才们也是该打,也不通禀一声。” 沈慕南根本不接她的茬,也不行礼,径直走到顾云瑶面前:“你是傻子吗?” 顾云瑶:“??” “被人欺负至此,就不知道说一句,东西是哪里来的?” 顾云瑶低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云贵妃拧眉,还未开口,嬷嬷说道:“县主这是何意?贵妃娘娘可并没有……” “哐”一声,沈慕南一脚踢在她腿上,她顿时翻身栽倒,滚到一旁差点没倒上气来。 “本王面前,岂容你一个老奴猖狂?没规矩的东西!” 沈慕南看着顾云瑶:“你继续说。” 顾云瑶觉得他那一脚真是帅呆了,看看人家,这就是权势! 她还在犹豫,人家都已经踢出去了。 她立即戏精上身,悄悄掐自己一把,痛得脸发红,眼泪差点流出来。 “这步摇是长公主送给我的,皇上也问来着,我也如实说了。 哪知贵妃娘娘这里遭了盗,就说我这是销赃买来的,我一听这话,哪还敢说长公主? 人家本来是一片好意,却要被我拖入火坑,我哪能干那种事?” “可我……又没有巧如簧的舌头,无法反驳,就只能受着。 嬷嬷说要搜我的身,还要治我的罪,我吓坏了……呜呜……” 沈慕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刚才那架势,马上就要捏着拳头揍人了,可不像被吓坏的样儿。 沈慕南抬眸看云贵妃:“贵妃娘良宫中何时被盗?所丢何物? 宫中有江洋大盗这么大的事,本王怎么没有听说?禁军统领如此失职,依本王看,也该换人了。” 云贵妃心头一跳,禁军统领一职何其重要?想当初太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人安排上去。 岂能随意更换? 她勉强笑笑:“也没有那么严重……” “禁军负责宫城守卫,保护的是父皇的安危,贵妃娘娘竟说没有那么严重?” 云贵妃:“……” 第九十三章 搜宫 顾云瑶一听沈慕南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高手果然是高手,人家就没提什么步摇,直接抓住禁军统领不放,格局一下子打开了。 你说有大盗,那禁军统领就得受罚。 要说不要紧,那为何又说遗失步摇难为她? 妙啊! 沈慕南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嘴角微不可察一翘。 “本宫遗失了东西,”云贵妃情不自禁握紧手掌,“看到永宁县主身上有相似的,怎么?本宫掌管后宫,还不能问问了?” “能,”沈慕南简短回答,“但娘娘也该猜得到,永宁县主与此事无干。 她既不可能进宫偷,也没蠢到明知东西有问题还要戴。 既然如此,那就该责问禁军统领失职之责,或者宫中奴婢看守不利之罪。” 云贵妃低低笑一声:“本宫倒没想到,一向不管闲事的秦王,今日倒教起本宫如何做事来了。” “娘娘如何做,本王不管,也懒得管,”沈慕南手抚着胸口,“毕竟本王身体不佳,但今日事一则关乎父皇安危,二是关乎我母妃遗物,本王不能不管。” 沈慕南微挑眉,语气轻快锋利:“娘娘对永宁县主发难,不就是因为她头上这支步摇,像我母妃做的吗?” 他毫不留情地点破,倒让云贵妃一时语塞。 顾云瑶心头骤然一紧,暗暗咬牙,原来如此!就说这东西定然有隐情,这个老六,竟然这么坑她! 云贵妃面皮抖了抖:“你母妃故去多年,本宫甚是想念,故而一看到这支步摇,就……” “步摇是我母妃做的,之前姑母生辰,她提及我母妃,情深意切,本王就把这支步摇送予姑母。 肃王与顾将军同为武将,姑母偶然得知永宁县主日子艰难,又知父皇对顾将军担忧不已,故而把步摇转赠永宁县主。 倒不知云贵妃所说,偷盗销赃一事,从何说起?” 沈慕南也不等云贵妃回答,走到嬷嬷近前:“你口口声声说,她的步摇与你主子丢的那支一模一样。 我母妃做首饰,每件只一个,本王就问你,你主子哪来的一模一样?” 嬷嬷跪在地上,心口还在抽痛,此时却顾不得,头低着抵着地:“老奴失言。” “当年你母妃做出这件,本宫看着很喜欢,曾让内务府打造过一件相似的。 内务府的手艺虽不及你母妃,但也说得过去,距离远,嬷嬷又年纪大,一时看错也是情理之中。” 云贵妃压着怒气,语气尽量缓和:“本宫让她向永宁县主道个歉便是。” 顾云瑶帕子抹着眼睛:“不敢不敢,嬷嬷刚才说,让我知道在这里谁了算,我不敢多说。” 云贵妃咬着后槽牙,看一眼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脸上浮现亲切和蔼的笑:“阿瑶,别委屈了,娘娘也不是有意的,嬷嬷这不是没看清吗? 等出宫以后,我送你几支新步摇,如何?好了,快去和娘娘说一声,快。” 顾云瑶袖子里的手成握紧的拳头,忍下狂揍她一顿的冲动,抬眸时,红红的眼睛里泡着一泡泪。 “夫人,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你?我早说过,我父亲现在下落不明,这桩亲事就作罢,我们高攀不起你们国公府,不是你们国公府情薄寡恩,这还不行吗?” “你方才不问清缘由,上来就替我在娘娘面前求情,认准了我销了大盗的赃。 我一个弱女子,在婶母的欺压之下,过的什么日子? 你也去过几趟府里,难道不清楚吗?我上哪认识大盗,用什么银子销他的赃?” “现在转脸又替别人说话,说什么不是有意,没看清,还送我新步摇,我可不敢要。”顾云瑶别开脸,珠泪滚滚。 国公夫人脸色青白交加,一口气哽住。 沈慕南明知顾云瑶是装的,但看到她的眼泪,莫名就觉得烦躁。 这小狐狸,还是笑嘻嘻的时候更有趣。 云贵妃眉眼间的不悦都快遮掩不快:“永宁县主,这次的确是误会,嬷嬷没有看清,再加上本宫的步摇的确……” 她还想说被盗,又看到沈慕南面无表情的脸,又勉强换了说辞:“的确找不见了。 那天晚上看到有黑影闪过,也少了几件东西,手下的奴才们说,可能是什么盗贼。 本宫想着破财免灾,今日看到你的步摇,问你你也不说,嬷嬷年纪大了又看错,故而……” 云贵妃叹气:“罢了,不说了。这样吧,本宫这里有几支内务府送上来的发簪步摇,你挑两支喜欢的,如何?” 顾云瑶福福身:“多谢娘娘厚爱,臣女不敢要赏。 这支步摇已然惹出麻烦,要是再拿娘娘的,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无福消受。” 云贵妃脸色铁青,沈慕南淡淡道:“本王觉得永宁县主所说,甚是有理。 赏不赏的另说,先说步摇的事,偷东西的罪名可不好听,轻易就给人扣上,怕是不合适。” 云贵妃火气有点压不住:“那依秦王之见,该当如何?莫非还要本宫向她叩头认罪不成?” “那倒不必,”沈慕南漫不经心,“贵妃娘娘何其尊贵,岂能认错?宫里的东西丢了是大事,来人。” 春泥和秋风在外面等着,快步进来道:“王爷。” “去,看看贵妃娘娘的梳妆匣子,有没有和县主这支步摇相似的。” “是。” 云贵妃简直惊呆,蹭一下子站起来,喝道:“秦王,你敢!” “本宫身为贵妃,你岂能随意搜本宫的宫殿?” 沈慕南轻抚衣袖花纹:“本王岂是随意?之前本王也曾掌管过禁军,宫墙之内的安危由本王负责,如今虽然交由他人,但本王说一句,禁军统领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再者,娘娘说丢了东西,本王命人查看一番,有何不可?方才说了,只看梳妆匣子。” “娘娘何至于此?若是本王丢了重要东西,巴不得能找回来。” 沈慕南偏头看一眼秋风,秋风和春泥才不管别的,只管听他的令,推开几个意图阻拦的宫女,直接闯进去。 云贵妃气得浑身哆嗦。 不多时,秋风就拿着个首饰匣子出来。 第九十四章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殿内一片寂静,被封赏的贵妇小姐们摒住呼吸,万万没想到,就是来问安叩个头,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秋风捧着个首饰匣子,春泥手里拿着几个盒子。 顾云瑶摸摸鼻子,自打沈慕南一到,她发挥的空间就小了许多。 沈慕南这条大腿果然够粗,就是心太黑了点,动不动就坑人。 沈慕南垂眸,看着打开的匣子,华光灿灿,俗气得很。 “王爷,”春泥打开几个盒子,其中一支,果然和顾云瑶头上的那支很像。 沈慕南轻扯嘴角:“瞧着的确是像,但也只是像,镶嵌的宝石还是一等一,但……这手艺太差了些。” 他抬抬眉毛,嫌弃地根本不想用手碰。 春泥拿起来,举到他面前。 众人的目光都望过去,仔细对比,若说远看,还真有可能会看错,但细看,就能看出差别。 宝石的光芒映在沈慕南的眼底,没有一线温度。 “这种东西,也配和我母妃做的相比?一模一样?呵。” 春泥手一滑,步摇落到地上:“贵妃娘娘恕罪。” 云贵妃还没说话,沈慕南淡淡道:“贵妃娘娘不是说,东西丢了?” “本宫……” “既然那支早已经丢失,那这支就应该不是娘娘想要的,”沈慕南靴尖踏上步摇。 碾、磨。 他靴子底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漂亮的赤金完全变了形状,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众人目瞪口呆,心尖都绷住,那一下下,似踩在心上。 顾云瑶也不禁摒住呼吸。 云贵妃手指微微颤抖,眼睛瞪着变成一块饼的金步摇,差点吐血。 气氛降到冰点。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一个小宫女跑进来,低声且快速地说:“回娘娘,不好了,花园花房里,放在桌子上的夜明珠不见了。” 顾云瑶缓缓吐一口气:没完了? 沈慕南脚尖微抬,看向云贵妃。 云贵妃也看向他,目光如火花带电。 今天的事已经超出意料,云贵妃不想再闹大。 本来是想给顾云瑶栽个偷东西的名声,让国公夫人替她求个情,顾云瑶欠下人情,自然不好再提退婚的事。 如此简单,却生出这么多枝节。 再闹下去……若是闹到皇帝面前,怕不好收场。 云贵妃压下满腔火气,正想开口说话,来报信的小宫女又急声说:“奴婢瞧见永宁县主去过花房。” 得。 顾云瑶似笑非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什么夜明珠?”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说事实,夜明珠就放在花房的桌子上,有几株花十分珍贵,晚上也要用夜明珠来保持照明的。” 顾云瑶垂眸扫一眼地上已经废了的步摇:“如果我没记错,这支步摇,方才也说丢了。” 小宫女额头触地:“奴婢不敢撒谎。” 沈慕南弹弹衣袍:“今天的稀奇事儿真不少,丢的夜明珠又是个什么样子的?该不会是年初南疆送来的那批贡品吧?” 云贵妃僵着点点头:“不错。” “那批珠子一共就有两颗,皇上知道娘娘喜欢,特意赐了一颗,平时就放在花房中,”嬷嬷跪在地上解释。 “两颗?”沈慕南微讶,“本王怎么得了六颗?一颗放在珍兽园给猴子们照明,两颗捻碎成粉,还有三颗扔在库房。” 云贵妃:“……” “皇上到底是疼爱秦王,太子想要一颗送给太子妃,皇上都没有舍得给。” “贵妃娘娘不也没舍得给?都拿去照花了,也没舍得给太子妃,”沈慕南淡淡道,“行了,不就一颗珠子,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云贵妃摆摆手,正准备让小宫女退出去,沈慕南手指轻按额角:“不过,贵妃娘娘宫中的奴婢,动不动就给别人扣小偷的帽子,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苏晚柠在一旁福福身:“永宁县主的确进屋了,臣女瞧见了。” 顾云瑶转头看她,苏晚柠紧绷着唇:“因为那颗珠子极亮,臣女不知何物刺目,就想看看,正在窗边瞧,就看到永宁县主进去了。” 她无非就是想表明,顾云瑶进去的时候,夜明珠还在。 顾云瑶正欲说话,沈慕南轻笑一声:“苏小姐,你确定?” “我确定,”苏晚柠抬头看他,“王爷,我字字属实。” 沈慕南手轻抚扳指:“本王记得,你们苏家寒微,家里穷得连个银锭子都没有,是吗?” 苏晚柠脸色一白。 今天来谢恩的,都是高门贵女,唯独她,出身寒微,说得好听,是新贵,其实就是寒门出身,初入京城。 “这就难怪,你连银锭子都没有见过,自然更没有见过夜明珠,”沈慕南语气悠然,“这几颗夜明珠,与寻常的不同。 在白天时并不会有什么太亮眼的光芒,更不会刺什么目,只有到晚上时,才会发出柔和微黄的光。 所以,你说的……” 沈慕南声音带笑:“字字属实?” 苏晚柠尴尬得无地自容。 沈慕南还想让人干脆把苏晚柠拖下去,顾云瑶悄悄扯他衣袖一下。 沈慕南偏头看她,她巴巴看着沈慕南。 两人迅速打眼底官司。 “好了,可以了。” “不把她拖走?这个女的本王看见她就烦。” “不行,我还有用。” “她能有什么用?” “一会儿出去细说。” 沈慕南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苏晚柠。 他径直走到小宫女面前,春泥也跟着过来。 他拍拍春泥的手臂,示意春泥:“搜她的身。” 春泥上前,小宫女还没明白过来,一颗夜明珠就从小宫女身上骨碌碌滚出来。 小宫女脸色煞白:“这……” 沈慕南眸色幽深如夜:“监守自盗,还诬蔑县主,该当何罪?” “不是的,奴婢没有偷,那颗珠子……” “大胆贱婢!”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喝斥,“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诬蔑县主?娘娘何曾亏待过你,你竟给娘娘抹黑?” 嬷嬷说罢,又对沈慕南跪下:“王爷,老奴身为掌事嬷嬷,没有管教好下面的人,是老奴的错。” “你的确有错,”沈慕南字如冰珠,“步摇的事在先,夜明珠在后,哪件都有你。” “来人,拖下去。” 第九十五章 本王需要理由吗? 沈慕南三言两语就要拖人。 云贵妃声音都要劈叉。 “慢着!” “这是本宫的掌事嬷嬷,是从府里带来的,与旁人不同,若要处置,也该由本宫亲自处置,秦王,手莫要伸得太长吧?” 沈慕南点头:“有理。” 云贵妃提着的气还没松,沈慕南又道:“那就去父皇面前评评理,无论后宫还是前朝,父皇都有权过问。” 云贵妃:“……” “此事何需劳驾皇上?”国公夫人在一旁帮腔,“此事都由阿瑶而起,阿瑶也该说句话。 阿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今日你是来谢恩,本是好事,何必闹成这样? 稍后出宫,我让川霖去看你。” 她说着最后一句,目光飞快在沈慕南身上掠过。 真是奇了,顾云瑶和沈慕南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护着她? 顾云瑶张嘴正要说,沈慕南冷笑一声:“国公夫人倒是会慷他人之慨,替人作主原谅,但本王的主,你还作不了。” 他眉眼间涌起淡淡烦躁:“贵妃娘娘给个痛快话,是把这老奴拖下去打五十板子,还是去父皇面前评理?” 云贵妃正犹豫,嬷嬷向上叩头:“娘娘,老奴有错,老奴认罪,老奴该罚!” 嬷嬷心里盘算得很清楚,看秦王这样,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闹到皇上跟前,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左右都是要逃不了一顿罚,还不如就在此处罚了,把事情压下,也能替自家主子解围。 更何况,那些行刑的太监,都是会看人下菜碟的贱骨头,知道她是云贵妃身边的,不会下死手。 她最多就是在床上趴个两三天而已。 云贵妃心尖一痛,点头默认。 沈慕南摆手:“既如此,来人,把这两个奴婢拖下去。” 人被拖走,沈慕南片刻也不想再留,偏头看看顾云瑶:“还不走?” 顾云瑶正要跟上,云贵妃不死心道:“秦王,永宁县主与国公府世子有婚约,现在国公夫人在此,你就这么带人走,是何道理?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吗?” 沈慕南诧异,反问:“本王带个人走,需要理由吗?” 他目光平静却锋利,掠过在场人的脸:“谁会说闲话?”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曾喘一下。 沈慕南转身离去,顾云瑶随后跟上。 云贵妃眼前发黑,差点气晕,宫女赶紧扶住她,国公夫人也过来小声问:“娘娘,没事吧?” 云贵妃微合着眼睛重重吐几口气:“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道谢福身,纷纷退走。 国公夫人低声道:“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云贵妃重新睁开眼睛,眼底冷光一片:“呵,此事已经不只是你们国公府的事,顾云瑶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本宫也不会再对她手下留情。” “稍后……” 她低语,国公夫人俯耳上前。 刚说完,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额角冷汗直流:“回娘娘,不好了,嬷嬷她……” “她怎么了?” “五十杖还没打完,她就撑不住,被打死了。” 云贵妃眼前一黑,真晕了。 …… 顾云瑶跟着沈慕南走在宫道上,看看左右没人,小声问:“王爷,这支步摇……” “是我母妃做的,我母妃天生手巧,做什么像什么,小时候她还给我做过一个风筝,是只小雄鹰的样式,我特别喜欢,只可惜,后来线断了,飞走了。” 沈慕南慢步往前走,目光落在天边流云上,声音轻而柔,似散在风里。 顾云瑶本想质问的心思慢慢沉下去,情不自禁也和他一样,染上几分悲伤。 “后来呢?” “后来,我母妃故去,她的东西我都亲自保管,”沈慕南自嘲地笑笑,“其实也没几件东西,都毁得差不多了。这支步摇,是我请长公主派人交到你手上的。” 顾云瑶忍不住问:“为何?” 沈慕南看她一眼:“本来是想着,有这支步摇在,宫中的人就会顾忌三分,不会太过为难你。 本王的确没想到,云贵妃也有一支相仿的,还会用这种昏招。” 顾云瑶垂眸,心说恐怕不是想让人顾忌,而是想着让皇帝看到,不会因为她不太懂规矩而苛责她。 至于云贵妃,的确是意料之外。 “步摇的事,她应该是临时起意,看到我头上这支,才出的主意,夜明珠,才是她准备好的。” 沈慕南点头,也赞同这种说法。 顾云瑶又问:“那颗珠子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知道,在小宫女身上?” “本王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那么多?”沈慕南嫌弃地扫她一眼,“进宫一趟,脑子也笨了。” “那那颗珠子哪来的?”顾云瑶忽然醒过味,“那颗是王爷的珠子?” “嗯,”沈慕南鼻子里嗯一声,“那种夜明珠,本王有好几颗,都一个模样。” 顾云瑶轻吞一口唾沫:好吧,多到身边随时带着,真是壕无人性。 沈慕南见她没说话,似笑非笑道:“怕了?” 顾云瑶还在琢磨夜明珠的事,听到这句,有点莫名其妙:“啊?怕什么?” “方才的事,本王若不来,你打算如何处理?” 顾云瑶琢磨一下:“那我应该就会动手了。” 沈慕南轻呵:“蠢,在那儿动手,你讨不到便宜,云贵妃还会拿住你的把柄。” 顾云瑶惊愕:“我当然不会那么蠢,王爷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自己打自己啊,或者用步摇划自己脖子一道。 云贵妃再怎么着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死,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拾,一切就好办。” 沈慕南:“……” 算你狠。 “有了这次的事,”沈慕南语气中意味不明,“恐怕就会不少人传言你和本王,你可别后悔。” 顾云瑶眨眼:“我后悔什么?我本来就是要做秦王妃的。” “真是不知羞,”沈慕南语带嫌弃,眼中闪过笑意。 顾云瑶眉眼带笑:“我是喵喵教教主,敢问王爷,羞字怎么写?” 沈慕南笑出声:“你方才为何不让本王把那个姓苏的女人拖出去?她还有什么用?” 第九十六章 再见毒花 顾云瑶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王爷有没有发现,苏小姐也是喜欢陆川霖那个渣男的。” “渣男?”沈慕南觉得这个词儿新鲜。 “就是男人里的渣渣,”顾云瑶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兄长是国公府拉拢的新势力,而且刚才云贵妃也有意借她打压我。” “所以呢?” “所以,这样好的反派,我当然要留着呀,顾晴雯心思太深,万一不上当怎么办? 还有顾晴雪,万一路上出点岔子呢?天可怜见的,一定是我太弱小,老天爷给我送来一个。” 沈慕南上下打量她:“你是在怀疑本王的办事能力?” “当然不是,王爷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习惯做事有第二套计划,”顾云瑶赶紧表态,岔开话题说,“王爷怎么会来的?幸亏您及时赶到。” 沈慕南哼一声:“本王自然知道。” 顾云瑶看他的傲娇样儿,心里翻个白眼,抬手摸摸头上的步摇:“王爷要收回去吗?这东西很贵重吧?” “笑话,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沈慕南一甩袖子,“赶紧去前殿,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顾云瑶回头看看:“那云贵妃会不会找你麻烦?” “无……”沈慕南刚想说“无所谓”,看着顾云瑶担忧的眼神,又郑重点头,“毋庸置疑,一定会。” “所以,你欠本王一个大人情。” 顾云瑶无从反驳。 “要不,之前说的做小点心,换成个大点心?” “马马虎虎吧,”沈慕南一顿,又说,“再给本王个方子。” “什么方子?”顾云瑶迷茫。 “做点心的方子。” 顾云瑶摸摸鼻子:“行吧。” 两人边说边走,到前殿附近,沈慕南不再跟着她,转去男宾所在的地方。 顾云瑶暗叹一口气,虽然她没有社恐,但也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都怪陆川霖那个狗东西,等把婚事退了,她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宴会。 正要认命的准备去前殿,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顾小姐!” 顾云瑶转头看,见在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身材略瘦,穿月白色锦袍,透着文弱书生的气质。 肃王府的二公子,小郡王宋星赫的二哥,宋明之。 “二公子,”顾云瑶略颔首,“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顾小姐,”宋明之微抿唇,“那天昏迷,没能及时道谢,醒来之后听说是顾小姐救了我,一直想当面道谢,今日才有机会。” “不必客气,”顾云瑶浅笑,“我也是举手之劳。” “顾小姐,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话没说完,他又忽然顿住。 顾云瑶转头,看到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正在往这边过来。 “二公子也在,县主,老奴恭候多时了。” 顾云瑶对这个嬷嬷的印象还挺好的,福福身问:“嬷嬷找我有什么事?” “长公主怕您不习惯,特命老奴在此等候,一会儿老奴就在身边伺候,待到县主熟悉了,晚宴开始时,老奴再回长公主身边。” 顾云瑶心头顿时轻松不少:“多谢长公主。” 宋明之后面的话没法再说,浅浅笑着点点头。 顾云瑶便辞别他,和嬷嬷去前殿。 宋明之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退去,目光幽深而探究。 顾云瑶到前殿,这里的人还真不少,比刚才去谢恩的人多多了。 好在有嬷嬷跟着,指引着她,要不她非得找个角落猫起来不可。 桌子上摆着些小点心,精致好看,顾云瑶也没吃,在外面,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谨慎。 她目光掠向四周,看到二夫人正和别人说说笑笑,顾晴雯倒是乖巧安静,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苏晚柠她们几个比顾云瑶回来的早,此时也在人群中。 苏家母女如鱼得水,不少夫人看在探花郎的面子上,对她们也是客客气气,苏母简直飘飘然忘了自身身份。 苏晚柠没得着令牌,但得了云贵妃赏赐,也算找补回一点面子,此时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顾云瑶坐着瞧,犹如看着一个个演员,粉墨登场。 没多久,有太监在门口高唱,请她们到花园子去赏花。 这个时节,其它地方的花大都凋谢,但宫里花园子的花品种多,护养得也好,这个时候还是花团锦簇。 顾云瑶从善如流,跟着人群走来走去。 目光无意中一掠,忽然看到一种熟悉的花。 就是那种有慢性毒的,加在点心里的花。 她心思微动,似无意走过去,想随手掐一朵,嬷嬷在一旁提醒:“县主,此花不妥,看看就行了,不要用手碰。” “有何不妥?” “县主有所不知,此花看着美,味道也香,甚至还有一丝甜味,但若误食,就会引发身体不适。” 顾云瑶微讶:“嬷嬷还懂这些?” 嬷嬷浅笑:“县主有所不知,长公主喜欢花草,肃王府的花园子比这个小不了多少,老奴的丈夫就是肃王府里的花匠,养了一辈子的花草,因此老奴见得多,听得多。” “嬷嬷博学,令人佩服,”顾云瑶问,“种这花的人多吗?既然会引发身体不适,怎么还会种?” “据老奴所知,这种花是从西疆传过来的,种的人并不多。 原来肃王府也有,后来知道此花不好,就没再种,只是不知宫里为何还会有。” 顾云瑶暗暗思索:从西疆传过来的,种的人还不多,那将军府里那些,她们是从哪弄来的? 将军府里那些已经凋谢枯死,她看一眼那些花,可惜人太多,否则挖一株放混沌戒,回去以后研究一下。 花园子逛完又去游湖,湖中小岛上备了些吃喝,吃了一些又接着游湖。 顾云瑶在晃悠悠的船上差点睡着,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逛的。 无聊的游玩一直到太阳西转,总算上了岸,又去晚宴的大殿。 大殿内已经摆好席位。 本朝民风还算开化,这种场合,男女饮宴可在一处殿内,只是中间有一条通道左右分开。 嬷嬷把顾云瑶领到位置前,低声道:“县主可稍坐,歇息片刻,稍后就会开晚宴。” “多谢嬷嬷教导,您也劳碌半天,赶紧去长公主身边吧。” 嬷嬷浅笑着福福身:“老奴告退。” 顾云瑶轻呼一口气。 休息?于她而言,真正的大戏才刚刚要拉开帷幕。 第九十七章 演技超群 顾云瑶的右边就是顾晴雯,再右边是二夫人。 她们虽没有什么身份,但总归都是顾家人。 每桌上都摆着一小壶酒,杯碗碟盘,满满当当。 她目光迅速掠向远处,沈慕南身为皇子,席位靠前,他左边的年轻男人穿明黄四爪蟒袍,应该就是太子。 仔细打量,太子眉眼和云贵妃的确有几分相似,也算得上俊美。 顾云瑶正看得来劲,沈慕南忽然似笑非笑的睥睨过来,长眉微挑,狭长的眸子波光潋滟。 明明在笑,却又分明含着警告。 顾云瑶像被突然抓包,莫名有点心虚,对他挤出一个笑。 沈慕南又偏回头去。 隔着这么久,又人声嘈杂,顾云瑶都似能听到他“哼”了一声。 她正打算收回目光,不再乱看,又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 顺着目光望去,是陆川霖。 陆川霖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子阴鸷的气息,眼神更是阴狠,恨不能把顾云瑶生吞活剥。 之前他也勉强算俊,至少表面上和气温润,现在整个人都阴恻恻,让人一瞧就不舒服。 顾云瑶丝毫不惧,回想陆川霖之前摔倒在她挖的水坑,差点笑出声。 当时她还给陆川霖打了一针肌肉僵硬剂,让他浑身僵硬难动,躺水坑里自己根本出不来。 也不知道那天他躺了多久,才被手下人找回去。 正暗笑,无意中看到宋明之也在看着她,看着虽没什么恶意,但顾云瑶觉得他似在探究什么。 不太舒服。 见顾云瑶看过去,宋明之又移开目光。 咦?顾云瑶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刚坐稳,听到有人高唱:“皇上驾到,云贵妃驾到!” 众人赶紧起身见礼。 顾云瑶偷偷看,云贵妃换了衣裳,妆容也重新整理过,看起来美艳动人,云淡风轻,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啧,真不愧是宫斗中胜出的佼佼者。 皇帝让众人都坐下,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就吩咐开宴。 菜肴的确好看,但在顾云瑶尝来,味道还是有点寡淡,大概这个时候调料还不是很丰富。 再者,这个场合也不是来吃饭的,每个人都造作扭捏,吃一筷子菜都要撑死的样子。 男宾那边更热闹更开放些,时不时有敬酒劝酒的声音。 “皇上,”云贵妃忽然笑着开口,“臣妾看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不如来几个小节目助助兴?” “好啊,”皇帝一口答应,“你准备了什么?” 云贵妃浅笑:“臣妾哪有这些本事?再说……” 她凑到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也垂眸笑。 顾云瑶猜测,大概说的什么私密的话,比如:我的舞蹈只跳给你之类的。 咦…… 她抚抚手臂,端起酒杯抿一口,这是果酒,度数极低,但口感还挺不错的,对她来说,就是甜饮料。 “二妹妹,”顾晴雯笑吟吟地执着酒壶,“还没有正式的恭喜你,得封县主。” 来了。 顾云瑶偏头看她,顾晴雯笑容温婉,眼神真挚,好似由衷为她高兴。 “我这壶是桃花酿,你那壶是什么?”顾晴雯问。 女宾席上的酒壶颜色不同,分为好几种,代表里面的酒也不一样。 顾晴雯和顾云瑶的就不一样。 顾云瑶扫一眼自己的酒壶:“我的是杏花,喝完了,没有多余的给你。” 顾晴雯伸手拿起顾云瑶的酒杯:“没事,我这还有,分给你尝尝。” 顾云瑶手托着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也没阻止。 “给。” 顾晴雯的演技真好,顾云瑶暗暗想,这要是回去做个演员,不得拿个小金人什么的。 她接过,混沌戒微微泛热。 顾晴雯眼睛晶亮,真像关心妹妹的姐姐:“尝尝就算了,别多喝,这酒喝着好喝,其实后劲挺大。” 顾云瑶端着酒杯,不说话也不喝。 二夫人凑过来说:“我的也是桃花酿,你的杏花还有吗?” 顾云瑶摇头,二夫人小声嘀咕:“小气。” 顾晴雯端起自己酒杯:“来,二妹妹,我们姐妹酒释前嫌,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请你多原谅,以后我们姐妹亲如一体。” 戏演到这个份儿上,顾云瑶不配合就没办法继续,她执着酒杯一饮而尽:“原谅不了,也不会亲如一体。” 顾晴雯见她喝了酒,听到这话也不生气,浅浅笑笑,转身坐好。 此时乐声已起,乐师舞娘都很卖力,令人眼花缭乱。 几曲罢,云贵妃又说:“皇上,难得今天高兴,臣妾方才见到今日得封的小姐夫人们,个个长得好还有才,比如说苏探花的妹妹,就为臣妾喜欢的挽月楼做了一首诗。” 皇帝来了兴致:“哦?念来,让朕也听听。” 云贵妃清清嗓子,目光落在苏晚柠身上:“嘉宁县主,你作的诗,你来念吧。” 苏晚柠吓了一跳,没想到云贵妃会在这个场合提起来。 那诗根本不是她做的。 她看一眼苏探花,苏探花脸色微沉。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站起来行礼:“臣女没什么文采,也只是强行附和。” “无妨,说吧。”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顾云瑶眯着眼睛浅笑,眼角余光瞧见宋明之失手打翻了酒杯。 不知谁起头,拍了拍手:“妙啊!” “不错,真是不错,嘉宁县主好诗才!” “简单几句就写出如此意境,当真是不简单。” “可称才女!” “苏家一门,先有探花郎,后有县主,当真是兄妹双才。” “恭喜探花郎,恭喜县主!” “苏夫人好福气呀,”女宾席里有人恭维苏母。 苏母激动得脸发红,眼睛放光,什么都忘了:“我这一双儿女,自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教书先生都说,可成大才,如今总算成才,也不枉死辛苦教导一番。” 这一声声夸赞,不但没让苏晚柠高兴,反而如芒在背。 苏探花听着恭维声,脸上在笑,眼里却有怒意。 皇帝点头赞道:“果然不错,这诗很好。” 他思索着,方才没有给苏晚柠令牌,这会儿应该补上。 “朕……” 话未出口,一片赞扬声中,突兀现出一声轻笑。 第九十八章 螳螂捕蝉 这一声笑来得太突兀,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皇帝心头不悦,转头看到笑的人是沈慕南,又缓和了些。 “慕南,你为何发笑?” 沈慕南狭长的眸子微眯,似是染了几分醉意,红唇沾过洒液,晶莹似红色珊瑚:“回父皇,儿臣是听着这几句诗有些耳熟。” 皇帝一怔,众人也陷入沉寂。 耳熟?那就是不是第一次听说。 苏晚柠额角渗出汗。 “哦?你在何处听过?” “在望天楼,”沈慕南回答,“京城望天楼,厅堂中有写着这首诗,前几日儿臣路过,觉得写得不错,故而有些印象。”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顾云瑶,顾云瑶冲他递个眼色,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诗是她写的。 这小狐狸搞什么鬼?送上名的机会都不要? 罢了,随她吧。 地方都说出来了,这就不是随意说说。 皇帝看向苏晚柠:“苏晚柠,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晚柠赶紧跪下:“皇上,臣女……” 苏母赶紧道:“皇上,什么望天楼,我女儿从来没有去过,会不会是那位王爷搞错了? 这天下的诗,模样都差不多,有相似的,也在所难所嘛。” 有人低低笑,有忍着别过脸。 苏探花脸都要丢尽了。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回皇上,此诗是臣听说的,觉得写得非常不错,就抄在纸上,大概是小妹看到,觉得好,因此就记下了。 今日作诗,便拿出来说,没有说清是她自己做的,还是听说的,引发误会。” 云贵妃的脸色铁青,刚刚她还当众夸赞苏晚柠有诗才,向皇帝说,苏晚柠是为挽月楼作计,转脸这兄妹俩就给她这么大一个耳光。 皇帝扫一眼苏晚柠,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又有苏探花的面子,也不好重罚。 正欲开口,太子起身道:“父皇,苏探花文采出众,文章做得也好,胸中有治国之才,其妹小女儿心性,以兄长为骄傲,看到诗,以为是兄长所写,说出来替兄长传传名,也是情有可原。” 顾云瑶听着,忍不住想拍手,太子可真长了张巧嘴,明明是剽窃的事,愣是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沈慕南手指捻着酒杯:“太子殿下可真会说话,天下学子听了,都该欢欣鼓舞了。” 太子不解:“为何?” “抄袭剽窃都能说得如此脱俗动听,他们能不高兴吗? 若是抄了别人的文章,不被发现追究就当作是自己的,若是被发现,就说是为了替别人扬名,这样别人不但不能追究,还得谢谢他呗?” 太子:“……” 顾云瑶低头抿嘴笑,手在桌子下掐着腿。 皇帝摆手道:“罢了,苏晚柠虽是欺君,但念其以为诗是兄长所写,这次就免罪。 但,在书房时,朕就没有给你县主令牌,这次就罢免你的封号,留中待用吧。” 苏晚柠一呆,眼里登时蓄上泪。 苏母脸色泛白,不可置信:这就没了? 苏探花垂首道:“多谢皇上开恩。” 说罢,拉着他母亲和妹妹回座。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云贵妃脸上也无光,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吩咐歌舞继续,把这事儿掩过去。 皇帝也没心思再留,借口说酒醉,先一步退席。 他一退,殿内的气氛就松驰许多。 顾云瑶眼角余光瞄见顾晴雯开始时不时看她,便手托着腮,眼神迷离。 果然,顾晴雯低声道:“二妹妹没事吧?” 顾云瑶睁开眼:“我有什么事?这点酒还吃不醉我。” 顾晴雯浅笑:“没事就好,若是不舒服,就言语一声。” 顾云瑶没说话,恰在此时,有宫女上前来,开始更换点心碟子。 碟子换走,顾云瑶手里多了个小纸团。 她悄悄展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西侧湖边,有事相告。落款是:宋星赫。 顾云瑶抬眼往那边看,宋星赫的座位果然空了。 顾云瑶等了一会儿,也要起身。 顾晴雯关切道:“二妹妹要去哪?” “不用你管,”顾云瑶不客气地一甩袖子,出殿。 顾晴雯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 顾云瑶往外走,目光掠过其它的席位。 苏晚柠不在,自打皇帝说不再封她为县主时,她就出去了。 出殿往西,顾云瑶记得,湖边有几间小木屋,应该是夏日时,万一游湖采莲湿了衣裙,供贵人们换衣裳用的。 从殿内到湖边,距离不算很近,顾云瑶边走边思考。 酒中被顾晴雯动了手脚,这边宋星赫就送来字条。 有什么话不能结束了再说? 应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湖边真是宋星赫,他也是被人诓骗了;要么,湖边根本不是宋星赫。 摸摸腕上手镯,那是大当家给她的暗器。 走到水边,这里一共有两间屋。 其中一盏亮着灯,门前也没有人把守。 她上台阶,到门前,轻敲门。 里面的人似乎应了一声,但声音很含糊。 顾云瑶从混沌戒中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推门进去。 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在桌子前趴着的人,的确是宋星赫。 她快步上前,见宋星赫脸发红,眼神也不对。 桌子上有茶壶,也没往茶杯里倒,直接壶嘴对着宋星赫的嘴就灌进去。 宋星赫被她捏着嘴,动弹不得,身上烫,被灌了一肚子凉茶,忍不住打个激凌,也清醒了点。 “你怎么……来了?” 顾云瑶拍拍他的脸:“你听好,你是中了药,被人害了,我也是被引到这里来的。” 宋星赫又打个激凌,瞬间懂了,眼睛霍然睁大。 “听我的,”顾云瑶往他嘴里扔了颗药,“别出声,悄悄从后窗爬出去,到隔壁房间。” 宋星赫闭着嘴,用力点点头。 宋星赫一走,顾云瑶迅速在房间里查看,果然,宋星赫除了酒中有药之外,这屋里还点了香。 她拨拨小香炉里的东西,又洒进一把香粉。 刚弄完,就听到门外台阶上有轻微声响。 顾云瑶眼珠转转,捏着嗓子轻声说:“哎呀,你干什么呀……不行的,这样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靠近窗子。 第九十九章 又不是头一回 窗外人影微晃,顾云瑶猛地打开窗子。 外面陆川霖神色阴鸷,看到她又有点错愕。 神色都没来得及变,顾云瑶手一扬,一团香雾扑头盖脸的撒来。 陆川霖感觉身子发软,手抓住窗框,咬牙道:“这是什么?” 顾云瑶粲然一笑:“稍后你就知道。” 陆川霖目光凶狠,恨不能直接撕了她:“你要干什么?” 顾云瑶从窗子里跳出来,把他往屋里拖:“你说干什么?看戏没看成,要不直接当个主角?别说我不成全你。” “你敢!” “我敢呀,又不是头一回了。” “你……” 陆川霖感觉自己不能动弹,上回泡在水坑里的恐惧感又袭上来,语气软了几分:“阿瑶,我是看到你出来,怕你初次入宫,路不熟有危险,没有恶意。” 顾云瑶把他扔到床上:“别废话了,这种屁话你自己信吗?我告诉你吧,顾晴雯演技太差,一出手我就知道,把你卖了。” “什么?你……” 顾云瑶啪啪给他两个耳光:“话真多。” 刚说完,门外又有动静,顾云瑶提匕首在手,轻步到门口。 门外人低声说:“顾小姐?” 是春泥。 顾云瑶打开门,春泥肩膀上扛着个长条包裹。 打开来,露出顾晴雪的脸。 “怎么晕了?” 春泥有点不好意思:“主子安排人手,给她送了消息,带一路安排她入宫,谁知她蠢得要命,转来转去找不到地方,只好把她打晕带来。” “也行吧,”顾云瑶让他把顾晴雪放到床上去,“放好再弄醒。” “好。” 春泥把人放好,转身去拿茶杯,准备泼醒。 顾云瑶抓着顾晴雪脖领子,“啪啪”两下,把人打得悠悠转醒。 “快走。” 春泥:“……” 到门外,春泥告退,回去复命。 顾云瑶不慌不忙,慢慢顺着水边走,前面有处小树林。 刚要进去等消息,迎面就出来一个人。 那人抬头见是她,顿时没好气:“你挡着我的路干什么?好狗不挡道,不懂吗?” 顾云瑶莫名其妙:“谁是狗?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叫的人才是狗。” 苏晚柠眼中迸出恨意:“你得意什么?顾云瑶,我早就听国公夫人说了,你根本配不上世子,她也不喜欢你,你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就算你今天被封为县主,也一样不配,要不是你爹当年挟恩要求,世子那般人才,哪轮到你?” “轮不到我,轮到谁?轮到你?在皇上面前都敢说谎冒充才女,当众被夺去封赏,你果然厉害。” “行了,我懒得和你说,”顾云瑶小声嘀咕,“陆川霖吃醉酒,我还得回去说一声。” 正愁没人把陆川霖和顾晴雪的事儿捅出来,可巧苏晚柠就送上门来。 苏晚柠一听,目光微闪,也不再和顾云瑶纠缠,往那边走去。 顾云瑶往前走一段又折回,悄悄跟上。 还没到跟前,忽然听到有人低声说话。 “苏小姐,你不要去。” “你是谁?我去不去与你何干?” “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你不要去,那边没好事。” “不用你管,让开!” 顾云瑶一听,心里疑惑顿生,这人谁?还说没好事,究竟知道多少? 要是把一切都看见了,那可不妙。 她赶紧快走几步,躲在一棵树后,果然看到有人正拦着苏晚柠。 月白锦袍,像个柔弱书生,正是肃王府二公子,宋明之。 顾云瑶脑子里瞬间转念,宋星赫中招,是怎么中招的?莫非,是这位二公子?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当初在假山上,这位二公子伤得比宋星赫还重。 其中弯弯绕,顾云瑶一直想不通。 这时,苏晚柠已经不顾宋明之阻拦,快步跑了。 宋明之似还想追,顾云瑶拿出猴脸面具戴上,快步到他身后,想先把他打晕。 宋明之有所感,回头看到一张猴脸儿。 “你……” 话未说出口,顾云瑶一手刀砍晕他。 刚把人拖到林子里,小屋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影影绰绰,来了不少人。 顾云瑶望过去,见走在前面的,正是顾晴雯和二夫人。 二夫人脚步踉跄,顾晴雯扶着她,声音悲切:“快,快,我看见阿瑶往这边来了!” “天呐,大哥只阿瑶这一个女儿,若是有点什么闪失,我可如何交待啊……” “母亲,你慢些,二妹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顾晴雯柔声劝,“许是眼花看错了呢?” 顾云瑶暗暗冷笑,决定暂时先不出去,看她们悲悲切切都这出戏唱精彩了再说。 顾晴雯扶着二夫人到台阶下,二夫人痛呼道:“贼子,把我家阿瑶放出来!” 后面陆续跟来看热闹的贵妇小姐们低声议论,她们不熟悉顾云瑶,但知道顾将军府,而且看场大热闹,熟不熟悉又有什么要紧? 苏母阴阳怪气地说:“究竟是有人抓了你们家小姐,还是一起到这里来私会,这可不好说呀!” 顾晴雯脸色发白:“不会的,二妹妹虽性子顽劣了些,大伯母一直痴傻无法亲自教导,但她本性不坏,怎会做出这种事?”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苏母捂着嘴:“啧,我看呐……” “苏夫人还是谨言慎行得好,”一位嬷嬷大声说着上前来,“方才皇上是如何训斥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苏母脸皮发青,不悦道:“你是何人?” “老奴是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嬷嬷淡淡道,“各位没事还是回吧,时候不早……” 顾晴雯松开二夫人,冲上台阶,愤恨道:“放出我二妹妹,有什么冲着我来!我是家中长女。” 一间小屋的门突然开了。 “你是长女了不起啊,”宋星赫揉揉眼睛,一手抚着头,一手拉拉微敞开的衣领,明显还有醉意。 众人的议论声嘎然而止。 顾晴雯杏眼圆睁:“怎么是你?我二妹妹呢?” 嬷嬷也怔了一下,快步上前来。 苏母“哈”一声怪笑:“嬷嬷好大的威风,我说怎么来得这么快,闹了半天,是来找自家小公子的?” 第一百章 谁是黄雀 嬷嬷回头盯着苏母。 “苏夫人,慎言!” 苏母撇撇嘴。 顾晴雯眼睛发红,对着宋星赫福福身:“小郡王,我家二妹妹呢? 二妹妹她年少不懂事,若是冲撞了你,还希望你宽宥一二,请放她出来。” 嬷嬷扫她一眼:“顾大小姐,这话说得倒让老奴不懂。” 二夫人抹着眼泪说:“我看到云瑶和一个男人到这边来,见她行色匆忙慌张,像是被挟持,这些日子我家因为生意上的事,与小郡王的名珍阁多有摩擦,所以……” 国公夫人也闻讯赶来,神色忧虑:“阿瑶在哪里?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阿瑶,我的未来儿媳,这可怎么好啊……” 她拿着帕子,掩面就哭。 出了这档子丑事,正妻是不可能了,但可以让顾云瑶当个侍妾,别人不但不会嘲笑国公府,还会赞一声高义。 等东西到手,就把顾云瑶一脚踢开,折磨她到死! “不是,你们等会儿,”宋星赫站直身体,一脸不可置信,“本郡王就是喝醉了酒,在这里歇会儿,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来这哭?哭什么哭!” 他目光转发向二夫人:“听你刚才的意思,是因为你们二房的生意,本郡王心生不满,绑了永宁县主?” “怪不得你们二房做官做不成,做生意也做不好,脑子真是有毛病。 别说你们的生意本郡王根本不看在眼中,我名珍阁什么家底,你们的铺子什么成色? 也配成为我的对手?笑话!” “就算本郡王看你们生意不顺眼,也该抓你们二房的人,与永宁县主何干?莫名其妙。” 二夫人脸色青白交加,顾晴雯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她心里也纳闷,明明给顾云瑶安排的是个侍卫,下等的货色,怎么会变成宋星赫? 宋星赫不但手握名珍阁巨富,还是肃王府的嫡子,肃王府的门第只比国公府高,这样的家世,怎么能便宜顾云瑶? 但事已至此,只能揭到底。 “若里面没人,还请小郡王让开,让我们进去看看,若二妹妹不在里面,我自当赔罪。” 宋星赫眸子微眯:“顾大小姐,看你长得娇柔,人模狗样,说话也柔柔弱弱,好像谁欺负了你一样,怎么心思这般恶毒,一张嘴就置人于死地?” “小郡王这是何意?” “何意?你少跟我来这套,我什么没见过? 你一没见着人,二没听着声,就在这儿一口一个二妹妹的叫,还叫来这么多人瞧。 若是真担心你二妹妹,巴不得不被人知道,不敢声张吧? 顾大小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嬷嬷归纳总结:“听闻将军府现在是二夫人掌家,永宁县主过得并不好,老奴之前去府里送东西,她身上的衣裳都是旧衣,衣袖裙摆都是放开了加长的。” 贵妇小姐们再次议论纷纷,连件衣裳都不给做,还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关心。 二夫人如芒在背,顾晴雯也微微冒汗。 宋星赫打量国公夫人:“她们二房没见过世面倒也罢了,国公夫人也跟着哭嚎,真让本郡王不解。” 宋星赫看她们窘迫又不甘的样子,把门大敞开,又打开窗子。 “搜,本郡王是不能让你们搜的,若是被你们胁迫,本郡王的脸还往哪放?! 但为证清白,也为不让永宁县主承受不白之冤,本郡王让你们看个清楚,来!” 门大开,窗户大开,里面有没有人,一览无余。 顾晴雯抬头往里看,空空如也。 她心里“咯噔”一下,顾云瑶人呢? 恰在此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人捂着脸跑出来,披头用发,衣裙不整,上身的衣衫被撕开,露出半个白嫩的肩膀。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母正伸着脖子看热闹,冷不防这人撞到她怀里,颤颤微微叫了一声:“娘!” 苏母正要推开人的手猛地停住,扒拉着她头发仔细看。 “你……柠儿?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哼笑:“还能怎么?这话问的真有意思。” “亲娘当众这么问?要是我啊,早一头撞死。” 苏母脸红脖子粗,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柠儿,到底怎么回事? 快说,说出来让你哥哥给你作主,不能平白让人占了便宜。” 不少贵妇微微蹙眉,这叫什么话? 苏晚柠满脸是泪的看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正纳闷顾云瑶去哪了,见苏晚柠看过来,勉强笑笑:“苏小姐不用怕,你且说来,你兄长与我家川霖交好,若你被欺负了,国公府也当为你说话。” 苏晚柠扑通一声对着她跪下:“夫人!求您为我作主。” 国公夫人伸手扶她:“你看你这孩子,你也去过我家几次,我也甚是喜欢你,拿你当自家孩子一般,你……” “夫人,是世子……世子轻薄了我!” 国公夫人一愣,后面的话都咽回去,愕然看着她。 先一瞬间脑子僵住,后一瞬间迅速飞转。 苏晚柠?这家世……除了一个当中了探花的兄长,是一无是处啊。 她自己的封号还没戴稳当,就又被夺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嫁给儿子? 不是,等一下,轻薄?苏晚柠长得一般,皮肤和手也都很粗,之前在乡下,还不定穷成什么样。 儿子傻了吗?会轻薄这样的人? 国公夫人去扶人苏晚柠的手立时收回来,脸上的笑刹那凝固:“你胡说什么?我儿子怎么会轻薄你?” 苏母在一旁跳过来:“你这是什么话?我女儿现在都这样了,怎么就是胡说了?” “我儿子有婚约在身,是将军府的永宁县主!怎么会相中你女儿?你开什么玩笑?” “她是县主怎么了?我儿子还是探花呢!” 顾晴雯和二夫人简直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哟,干什么呢这是?挺热闹啊,”顾云瑶满脸是笑地走来,手里还捧着几枝花。 四周柔和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当真是人比花娇。 “二妹妹?”顾晴雯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顾云瑶比她还惊讶:“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她转眼看到地上跪着的苏晚柠:“苏小姐?这是哭什么呢?衣裳都扯坏了,看这可怜样儿,是谁胆大欺负你这个探花妹?” 快点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第一百零一章 这婚,终于能退了! 苏晚柠看到顾云瑶,难免有点心虚。 她就是听到顾云瑶说陆川霖喝多了,这才去找陆川霖。 国公夫人见顾云瑶,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她手腕:“阿瑶,你别听她胡说,川霖怎么会轻薄她?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门小户,川霖和你有婚约在身,他是不会看中她的!” 顾云瑶脸上笑容缓缓凝固,惊讶、不解、微恼,都慢慢浮现,纠结在一处,化成一副难以置信的悲伤。 “什……什么?”顾云瑶身子微晃,“世子和她?是世子把她……” 低头看苏晚柠,重新审视。 心里暗想:苏晚柠,明明就是想让她把陆川霖和顾晴雪在一处的事儿撞破,捅出来就行,怎么反而成了她被陆川霖轻薄?顾晴雪呢?去哪了? 苏晚柠想着方才自己接连丢脸,现在连县主也没了,此时就是要孤注一掷,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迎着顾云瑶的目光:“是,世子其实早就对我暗有情愫,我出身微不及你,但世子夸赞我温柔懂事,勤劳能干,与我兄长也是一见如故。” 国公夫人差点气笑:“勤劳能干?我们国公府是娶世子夫人,不是找丫环,勤劳能干管什么用?” 苏母唾沫星子乱飞:“这叫什么话?勤劳能干总比懒汉强吧?说不定你儿子就喜欢勤劳的呢。” “你……简直不知所谓!”国公夫人脸发白,“阿瑶,不要理会她们,我去问问川霖……” 话犹未落地,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啊,世子,世子!外面有好多人。” 四周倏地一静。 别说其它人,顾云瑶都惊了。 这是……顾晴雪的声音? 这是什么狗血大戏?连她这个导演都想嗑瓜子搬小板凳了! 国公夫人的脚步生生顿住,似是被钉在地上。 宋星赫慢步过来,看着顾云瑶的脸色,心有不忍。 “永宁县主别难过,回头让我母亲给你再说门好亲,这样的人家,呵,不嫁也罢。” 国公夫人闷住一口气:“小郡王还是不要管我家的事了。” “谁乐意管你家的事,”宋星赫回怼,“是你们不让我安生,方才醒酒醒得好好的,跑这来哭,还好意思说?” 国公夫人心烦意乱,不想再和他吵。 顾云瑶看看呆愣的二夫人和顾晴雯:“我怎么听着,方才是三妹妹的声音?” 二夫人也是一脸懵,下意识说:“不可能,雪儿她……” 还在尼姑庵里。 顾晴雯拦下她的话:“雪儿身子不适,没有出门,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苏晚柠冷笑一声:“你们可想好了再说,什么身子不适? 顾晴雪那个贱人就在里面呢,不知羞耻地强迫世子碰她,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二夫人扑下来甩她一耳光:“放屁!你自己不要脸,这副德行跑出来,还好意思说我女儿?” 苏母原地跳起,和她掐在一处:“敢打我女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好欺负的吗?” 二夫人多是玩心计,玩阴的害人,可不像苏母,吵架动手那是在乡下实战战出来的。 没几下就落了下风。 顾云瑶踉跄到屋门口,轻拍着门:“三妹妹,三妹妹是你在里面吗?” 里面安静了片刻,响起顾晴雪的声音:“二姐姐,是你吗?对不起……我和世子是情难自禁……” 这是坦白了! 顾云瑶额头抵着门,背对着众人,咬着嘴唇憋笑:这婚,终于能退了! 别人看着她肩膀微微颤动,以为她是伤心难过地哭。 嬷嬷劝道:“县主还是保重自己为好。” 顾云瑶低头轻声:“我知道。之前我就该察觉的,世子每次来府里,说是看我,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他的面。 二夫人总说,人来过就是心意,虽然订了亲,但毕竟男女有别,不能总是见面。原来……” “他并不是来见我的。” 她没有激烈质问,没有痛哭失声,这种低低的诉说,反而让人心里更堵得慌。 宋星赫张张嘴,但又觉得这么多人瞧着,要是维护得太过,还指不定被这些人传出什么。 嬷嬷上前轻声安慰。 “不是的,阿瑶,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国公夫人赶紧找补,“川霖他不会的……” “人都在里面,苏小姐也在此,还有什么误会?”顾云瑶苦笑摇头,“罢了。” “不是,不行,你不能走,”国公夫人试图拉住她。 “这是在闹什么?” 众人回头望,宋星赫眼睛一亮:“母亲!” 长公主慢步走来,众人纷纷行礼。 “好了,都住手,”长公主看一眼苏母和二夫人,见她们二人头发散乱,满脸抓痕,“像什么样子?这是什么地方?是让你们吵架动手的地方吗?” 顾晴雯赶紧上前:“长公主,我母亲……” 长公主直接越过她,理都没理:“永宁县主,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回话,把刚才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 宋星赫也在一旁补充:“母亲,二夫人和顾大小姐好大的威风,上来就指责我,差点让人以为永宁县主和我如何了,我是男子,倒也无妨,永宁县主的名声要是毁了……” “呵,”他又短促笑一声,“哪料想,做出不知羞耻之事的,竟然是她们自己人,还好意思诬赖永宁县主。” 长公主扫一眼她们母女:“皇上亲封的永宁县主,赐令牌在身,怎么?还要被你们羞辱,随意指责吗?” “不,不是的,我们也是好心……”二夫人赶紧辩驳。 “好心?”长公主眉眼泛凉,“二夫人不妨先看看你自己的尊容吧!” “来人,”她一声令下,“把里面的人请出来。” 说是请,手下人可没那么客气。 今日长公主协助办宴会,算是半个主人,就有这个权力。 几个嬷嬷推门进屋,不多时,惊叫声尖锐传出。 顾云瑶心头激动,果然简单粗暴最有效!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嬷嬷先把一个女子拖出来。 这女子看起来……比苏晚柠还惨。 第一百零二章 世子身体真好 众人都瞪大眼睛打量。 顾云瑶暗暗抽一口气。 面前的女子披头散发,上衣不见踪影,中衣也烂得不成样子,隐约可见里面的肚兜。 下面的裙子裂成两半,勉强挂在身上,脚上没有穿鞋子,勉强缩在裙摆里。 露出的肌肤青一片,红一片,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什么痕迹来。 她垂着头,轻声啜泣。 押她出来的嬷嬷强迫她抬头,纵然乱发遮脸,满是泪痕,也能清楚看清她的容貌。 二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顾晴雯也是一脸懵,用力咬着后槽牙,不知说什么才好。 苏母嘴里“啧啧”两声:“瞧瞧,这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呵。” 宋星赫哼道:“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长公主冷着脸训斥:“混帐!如此粗俗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平日教你的都到哪里去了?” 宋星赫抿抿嘴,不敢答声。 长公主只扫了顾晴雪一眼,问二夫人:“这可是你的女儿?” “是……”二夫人嘴唇哆嗦。 顾晴雯福身道:“长公主,此事……” “顾大小姐,”长公主打断她的话,明显不悦,“你几次三番抢话,这可是你母亲教你的规矩?” 顾晴雯脸色泛白:“晴雯知错了。” “你知不知错,与我无干,也不必在此认错,”长公主面无表情,“退后些。” 负责押人的嬷嬷行礼道:“回长公主,屋里还有国公府的世子,老奴等……无从下手,实在无法把人押出来。” 长公主微蹙眉,看向国公夫人:“夫人怎么说?” 国公夫人张张嘴:“我……就不劳长公主了,请您先带人离开,稍后我自会带我儿子走。” 长公主眉梢微挑:“国公夫人,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本宫是问你要个说法,你倒安排起事宜来了?今天能来参加的都是客,本宫协助办理,自然要负责到底。 此事不只是你们国公府的事,还涉及到两位小姐。” “苏小姐和顾家小姐,虽然都是平民,但也不能随意待之,国公夫人,此事怕不是能一走了之的。” 国公夫人双手拧着帕子,扭头看向顾云瑶。 顾云瑶正看戏看得来劲,被她一眼看过来。 “阿瑶,你是川霖的未婚妻,这个时候,你要替他说句话呀。” 顾云瑶心里骂,悄悄掐自己一把,疼得声音发颤:“之前我就说过退婚,夫人说要念及旧情,现在看来,这份旧情,在世子眼中早就轻如鸿毛。父亲失踪,我母亲身体有恙,我自己的事我就自己作主吧!” “我退婚,成全世子,至于他轻薄谁,要娶谁,与我无关。” “不行!”国公夫人声音尖锐,“绝不能退婚。” “国公夫人好大的气势,”一道清冷的声音,夹着几分轻蔑嘲弄,慢悠悠飘来。 众人回望,一盏宫灯在前,一人着墨色织金蟒纹王袍,衬出颀长玉立的身姿。 他走得极稳,无形威压随着他的到来,淡淡散开,连周围的空气都似变得浓稠。 他到近前,婆娑灯影下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秦王,沈慕南。 顾云瑶心尖微颤,脑子里不断回响一句:美色啊美色。 沈慕南到长公主前面,略一欠身:“姑姑。” 他目光一转,看到顾云瑶微红的眼,眸子微微缩了缩。 “国公夫人,你方才说什么?绝不退婚?”沈慕南问,“世子好身体,在这种日子,和两个……闹出此等事,本王想问问,把顾将军置于何地?” “国公府向来标榜情深意重,原来是这么个情深意重法,一边和别的女子混在一处,一边霸着婚事?这究竟是重情意,还是羞辱别人?” 夜风裹挟着四周低低的议论声,迅速蔓延开。 国公夫人脸色难看至极,面皮都要挂不住:“此事与王爷无关吧?我们国公府的家事……” “在皇宫中发生的,你说家事就是家事?”沈慕南手抚扳指,“再说,本王想管就管,想问就问。” 他漫不经心瞥一眼顾云瑶:“永宁县主以为呢?” 顾云瑶赶紧上前一步,福福身:“请王爷作主。” “嗯,”沈慕南略颔首,“若是退婚,你就要把当初的聘礼都拿出来,可明白?” 顾云瑶怔了一下,眨着眼睛似在回想,然后看向二夫人:“二婶,可以吧?东西都在你那。” 二夫人脸色发青,沈慕南短促笑一声:“这样的话倒是省事,倒是不用搬来搬去,换个人名就行了。” 顾晴雪听到这话,简直心花怒放,抽泣道:“我与世子实乃两情相悦,二姐姐,对不起……” 顾云瑶心花怒放,别过脸:“没什么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三妹妹。 这会儿知道,总好过将来大婚之后再知道实情,那时你们爱而不得,我在其中倒似恶人耽误了你们,那才是不知情之下铸成大错。” 二夫人看一眼顾晴雯,实在为难。 顾云瑶忽然似想起什么:“大姐姐,之前我曾见世子身边小厮送东西给你,我还以为是拜托你转交给我,但我始终没有等到,还以为你是忘了,不好意思问你要。 如今想来,你是送予三妹妹了?你也早就知道,是吗?” 顾晴雯回视她:“什么东西?二妹妹,我知你不好受,但也别乱说。” 顾云瑶垂眸,看着她腰侧锦囊:“……也许吧。” 沈慕南偏头看春泥,春泥立即进屋。 很快又出来,手一张,一样东西弹跳在灯光里。 一只香囊,下面的流苏飘摆,颜色样式,与顾晴雯腰侧那个极为相似。 沈慕南轻笑出声,嗓音难掩轻蔑:“世子真是好本事,顾家二房女招术也是新奇。” 他一挥手:“春泥,把世子请出来。” 春泥是男人,可没那么多忌讳。 陆川霖中的药量大,屋里又点了香,此时他身上的药效还没全散。 春泥给他喂粒药,胡乱给他套上衣裳,也没穿靴子,直接把他拖出来。 国公夫人踉跄过去,抱住他啼哭。 陆川霖迷蒙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第一百零三章 打掉牙齿和血吞 陆川霖对上国公夫人的泪眼,再看跪在一边的顾晴雪,甚至还有苏晚柠,脑子如出炸开花。 他之前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清,唯记得他来这边,是想看看顾云瑶上没上钩。 顾云瑶害得他那么惨,他必须也要让顾云瑶生不如死,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甘心。 可哪想到一团香雾在他眼前炸开,顾云瑶还把他拖到床上。 再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四周乱嘈嘈,国公夫人还在哭。 他沙哑着声音嘶吼:“别哭了!这是个圈套,圈套!” 他抬腿踢一脚顾晴雪。 顾晴雪还眼睛泡着泪,一脸娇柔又羞怯地看着他,方才还说是什么两情相悦,现在猛然被踢一脚,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 二夫人呆了呆,赶紧去扶。 陆川霖看到刚才被二夫人挡住的顾晴雯,神色微僵:“雯儿……” 这一声,直接把刚才的“香囊嫌疑”坐实了。 顾云瑶身子微晃,闭上眼睛,苍白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如白瓷般晶莹细腻,一触即碎。 她低笑一声,转身就走。 陆川霖看到她,眼底喷薄出滔天巨浪:“顾云瑶!” 顾云瑶脚步一顿,却没回头:“世子与我,就此别过,今日之后,再无瓜葛。” 陆川霖还想再说,沈慕南淡淡道:“世子还是先说说,眼前这些女子,该当如何吧? 总不能是她们把你绑了来,强行对你无礼,料想她们也没这个能耐。” 陆川霖一怔,牙齿咬得咯吱响。 没错,他不能说,他不能说他是设计想害顾云瑶而反被害,眼下这种情况,说了也没有任何帮助,只会让事情更糟。 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可恶! 陆川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可当下局面,他也回天乏术。 “我是被人诓骗至此,不知怎么,就中了迷药,再醒来就如此。” 国公夫人道:“我就知道,我儿一定是被陷害,否则,怎会如此?” “被人陷害?”沈慕南扫一眼顾晴雪,“顾三小姐不是在城外尼姑庵吗?怎么会来此?” 顾晴雪忍着浑身疼:“世子派人送信与我,又助我回京,说是想见我一面,我这才……” 一个弱女子,在城外尼姑阉,若是没人相助,怎么能回京,还到宫里来? 陆川霖眼睛发红,恨不能用目光刀死顾晴雪。 沈慕南声音带笑:“哦……这就是世子所说的,被人诓骗,不知怎么会如此?” 陆川霖咬牙切齿:“王爷,此事我会处理妥当,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本王闲得没事,近几日身体也还行,就愿意操心。” 陆川霖:“……” 顾云瑶想原路返回,这是之前就和沈慕南商量好的,她得去找皇帝哭诉,抓住这个机会,让皇帝作主退婚,一锤定音。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不必再和国公府扯皮,无论他们有什么企图,也没办法再抓着婚事不放。 奈何皇宫太大,她一时激动,迷路了。 走来走去,想找个人问问。 看到前面有位老嬷嬷,正扶着树,似乎有些不适。 她快步过去:“嬷嬷?没事吧?” 嬷嬷呼吸有点急促,脸色也不太好,顾云瑶看她的情况像是哮喘发作,赶紧拿出喷雾来,给她喷了喷。 嬷嬷总算缓上一口气来。 “嬷嬷,好点没?” 嬷嬷转头看她,此时借着细碎的月光,顾云瑶才认真打量。 这位嬷嬷身材娇小,满头银发,发间插一支素银簪子,脸上虽然布满皱纹,但皮肤光洁红润,尤其一双眼睛,没有老年人的浑浊,晶晶闪亮,看得出年轻时必是一个美人。 她穿着深蓝色布裙,衣裳得体,脚上是同色布鞋。 顾云瑶猜想,这应该是哪宫的老嬷嬷。 嬷嬷眼睛慢慢盈上水光,嘴巴一扁……哭了。 顾云瑶赶紧问:“怎么了?您是不是还难受?我再给您看看?” 嬷嬷轻抓住她的手,暖乎乎的:“云儿,你跑哪去了?我都要急死了。” 顾云瑶:“??我……我刚才迷路了。” “我等你半天了,”嬷嬷拉着她,“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留了鸡腿,谁也不给,就给你吃。” 顾云瑶一怔,恍惚回到小时候,那时爸爸偶尔会回家,对她管教极严,她偷偷哭时,爷爷就这样悄咪咪地拉着她去吃好吃的。 “嬷嬷,我想去见见皇上,你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嬷嬷拉着她,“我带你去,放心。” “嬷嬷是哪个宫里的?” “我住的地方不好,我不喜欢,”嬷嬷拧着眉,眼泪啪嗒啪嗒掉,委屈得不行。 顾云瑶有点慌,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老太太,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 这宫女嬷嬷,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啊,在这深深宫院,有的人可能一进来,一辈子都出不去。 “嬷嬷别哭了,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真的吗?” …… 这边沈慕南左等右等,等不到皇帝的消息,就猜测着出了问题。 给春泥递个眼色,春泥立即从人群中退走。 皇帝正和太子、苏探花在书房。 太子对苏探花很满意,新人入朝,正是培植势力的好时机。 皇帝对苏探花的文采也赞不绝口。 “父皇,苏探花这些年苦读诗书,一直没有订婚,儿臣斗胆,求个恩旨,请父皇给他做个媒。” 成人之美的事,皇帝也很乐意做。 “哦?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姐吗?” 苏探花垂首:“回皇上,还没有,臣初到京城,一心只想报效朝廷,回报皇上,没有想这方面的事。” 皇帝满意地点头,太子察言观色,趁机道:“皇上,三妹妹她……” 话没说完,宋公公快步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 皇帝脸上笑意缓缓退去:“在哪?” “回皇上,就在湖边小屋。” “慕南也在?” “回皇上,秦王殿下也在,听说气得不轻。” 皇帝脸色更沉几分,他自然知道,沈慕南最讨厌这种事。 “走,去看看。” 皇帝起身,偏头看看苏探花:“你们也一起吧。” 太子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皇帝的脸色变了,对苏探花的态度好像也变了。 一行人到湖边,原本围观的人赶紧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皇帝到近前,一看眼前的情景,脸色黑如锅底。 太子一见是陆川霖,还有苏晚柠,惊得心差点跳出来。 苏探花一下子握紧拳头,强自镇定,脑门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苏母头发乱如鸡窝,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啊,你来得正好,你妹妹叫世子给欺负了!这可怎么好?” 她一边说,一边又叩头:“皇上,请您为我们娘俩作主啊!” 苏探花额角突突跳:“皇上,我母亲不懂规矩,无意冲撞,请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没说话,偏头看向沈慕南。 第一百零四章 如此厚颜无耻 沈慕南站在光影里,一张脸半明半暗。 他一言未发,但周身气息极冷。 皇帝心里对面前的情景越发不满。 当年,沈慕南五岁时,他生母身边的宫女,就是用不光彩的法子,爬上龙床。 沈慕南的生母性子清冷,不似别的嫔妃,千方百计争宠,当时皇帝一是因为那宫女长的的确不错,二也是想看看沈慕南生母的反应,便答应留下,还给了位份。 皇帝把人带走时,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沈慕南,小小的一个人,就是那样淡淡的眼神。 “皇上?”宋公公轻声唤。 皇帝回神,看向跪在台阶上的陆川霖。 “陆川霖,你怎么说?” 陆川霖脑子里千回百转,他当然不愿意承认是他的错,但如果把事情都推到两个女人身上,难免会让皇帝觉得,他没有担当。 再者,方才太子也冲他递了眼色。 他可以不用顾忌顾晴雪,但苏晚柠不行。 再怎么着,还有苏探花的面子。 可如果收了苏晚柠,那就不能抛开顾晴雪。 顾晴雯还在这里看着…… 陆川霖头都要炸了。 国公夫人赶紧跪下:“皇上,我儿实在是冤枉,乃是被人所害,求皇上查明真相,主持公道!” 皇帝微微冷笑:“真相?真相不是在眼前摆着吗? 被人所害,朕好心好意请你们入宫饮宴,宴席中酒水相同,菜一样,怎的别人没事,就他被害? 他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是被人强行拖来的吗?” 国公夫人张口结舌。 苏探花叩头:“皇上,臣教导不严,以至于妹妹犯下这等大错。臣带她回去,一定好好惩处。” 他看得出来,国公府并不乐意这门亲事,现在逼婚,何尝不是逼皇帝作主,并不是上策。 不如以退为进,给皇上一个台阶,让国公府松口气,太子也会领情。 至于苏晚柠的婚事,日后也不怕没有着落。 岂料,苏母和苏晚柠都炸了。 苏母一推他:“你这是什么话?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就都是你妹妹的错吗? 若你都不帮她,她以后还如何做人?” 她说着,又一推苏晚柠:“说话呀!” 苏晚柠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皇上,臣女的确……被世子轻薄,若是……今日没有一个结果,臣女不如跳湖。” 顾晴雪现在也顾不得害怕,也不甘示弱:“皇上,世子曾多次到我家去,民女与世子早就互生情愫,今日之事实乃是情不自禁……” 陆川霖脸色铁青,国公夫人气得简直头顶冒烟。 “闭嘴吧!”国公夫人喝道,“川霖与云瑶有婚约,去顾家也是去看云瑶。” “皇上,”她忽然心生一计,“请皇上成全,让川霖与云瑶早日完婚,待完婚之后,由云瑶作主,她们该如何安置。” 皇帝还没开口,一直沉默的沈慕南短促笑一声。 “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永宁县主究竟造了什么孽? 未过门就要面临这种恶心事,还要安置这种恶心人?” 国公夫人脸色涨红:“王爷这话……” “本王说话直,你忍着些,”沈慕南打断她,“父皇,顾将军之前曾教过儿臣一些用兵之道,还送过兵书,不说他为国尽忠,就凭这个情分,儿臣也要为永宁县主说句公道话。” 皇帝缓缓点头。 国公夫人心急如焚:“皇上,臣妇没有恶意,臣妇也是为云瑶着想。 她母亲病着,她现在就如同孤女一般,臣妇拿她当女儿看待,嫁过来之后定会更好地照顾。 她与川霖的婚事,京城人尽皆知,若是因此事影响婚事,她以后也不好再找人家呀!” 话音未落,有人怒气冲冲道:“胡说!我云儿怎么就不好找人家了?” 皇帝听这声音一愣,扭头看去。 沈慕南也转头看,看到与顾云瑶一起来的人时,眼睛微睁。 顾云瑶也是无奈得很,本来想让这位嬷嬷带她去找皇帝,哪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刚到这儿,就听到国公夫人在不知廉耻地说那些话,隐约看到人群中有一抹明黄色,她还没看清是不是皇帝,身边的嬷嬷就怒吼出声。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嬷嬷是脑子糊涂。 看到皇帝大步过来,顾云瑶下意识想把嬷嬷护住,替她说句话。 “皇……” “皇祖母,您怎么来了?” 顾云瑶:“??” 嬷嬷哼一声,没有理会皇帝,拉着顾云瑶的手到国公夫人面前。 “你说!我云儿怎么就不好再找人家了?” 国公夫人一瞬间脑中空空,张张嘴,艰涩地吐出:“太皇太后……” “我云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岂会愁嫁?”太皇太后转眼看到沈慕南,“你,过来。” 沈慕南乖乖上前:“太奶奶。” 太皇太后盯着他:“我看你长得不错,年龄也合适,把我云儿下嫁给你,你可愿意?” 皇帝简直头疼,低声道:“皇祖母,他……” 沈慕南脸上荡起浅浅的笑,细碎的光线里,眉眼弯起:“好啊。” 众人:“!!” 皇帝也一愣。 顾云瑶还处在刚才的震惊里,现在又被他一句“好啊”震得回神。 沈慕南偏头看她,眉眼的笑意染着暖光:“不知永宁县主可愿意嫁?” 顾云瑶心跳慢了半拍,眼睛睁圆,乌溜溜映着火光星辰,像只懵憧可爱的小鹿。 陆川霖咬牙道:“云瑶!你我还有婚约,你是我的未婚妻,怎能另许他人?” 沈慕南挑眉睥睨而来,方才眼中温暖刹那退去,似要把他的心脏硬生生勾出来。 太皇太后怒斥:“混帐东西!你瞧瞧你,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眼冒毒光,一脸奸诈相,哪点配我的云儿?老天真是瞎了眼。” 她目光在苏晚柠和顾晴雪身上一转:“我看你们倒挺配!” 她护着顾云瑶,转头看向皇帝:“皇帝,你说!” 皇帝:“……” 宋公公在一旁小声道:“永宁县主,头上的步摇可歪了,快扶一扶。” 一提步摇,皇帝忽然想起,之前就猜测沈慕南把步摇送给顾云瑶的用意,此时沈慕南爽快答应娶顾云瑶,莫非,真的是早就有意? 第一百零五章 请旨 觉得自己儿子可能想要,皇帝的心就偏了。 太皇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臂,笑道:“皇祖母别生气,孙儿听您的就是。” “这还差不多,”太皇太后不容分说,把顾云瑶的手塞到沈慕南手中。 顾云瑶的手微热,沈慕南的指尖微凉,两人都微颤一下。 沈慕南心头荡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一荡,太皇太后又把顾云瑶的手抓走了:“小子,你得保证,要好好待我的云儿,否则的话……” 她认真想了想:“我就打爆你的头!” 顾云瑶丢脸又感动,纠结的小模样在沈慕南看来分外可爱。 他收起笑意,点点头:“好,我保证,太奶奶放心。” “好吧,真是便宜了你这个小子,我的云儿天下一等一的好,要不是看你人样子长得不错,性格也还凑合,我才不舍得,我的云儿……” 太皇太后嘀嘀咕咕,不舍又坚定地把顾云瑶的手递交到沈慕南手中。 沈慕南轻握住,掌心包住小手。 太皇太后叹口气,看着顾云瑶,嘴巴扁了扁:“云儿,你要好好的,过好日子。” 顾云瑶心头酸涩,点头:“好。” “我走了,走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转身独自要离去。 皇帝赶紧道:“皇祖母,朕送您。” “不用,谁都不要,”太皇太后推开他。 远处匆匆忙忙有人提着灯笼来,满头大汗:“哎哟,老祖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累了吧?走,老奴扶您回去。” 两人小声嘀咕着,慢慢走了。 皇帝看一眼沈慕南。 沈慕南坦然道:“父皇,儿臣愿求娶永宁县主,请父皇成全。” 这是请旨赐婚了! 若说方才是为了哄太皇太后开心,倒也不是不能圆过去,可现在沈慕南一开口请旨,事情就不同了。 别说其它人,顾云瑶自己都有点恍惚。 之前说要合作,要做秦王妃,纯粹是为了保命,想着两人商定好就行,哪想到会当众……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古人,尤其是沈慕南这种身份的,娶王妃是大事。 太子浅笑:“慕南,太奶奶也是戏言,你也不必当真吧?你这可是选正妃,不是儿戏。” 沈慕南似笑非笑:“婚姻大事,自然是当真。当年太子殿下娶太子妃,我可没说过是什么儿戏。” “慕南初见永宁县主,竟这般用心?当真是让本宫惊讶。” 沈慕南嘴角微翘:“太子殿下这么容易就惊讶了?还是保持储君风范,惊讶什么的用在朝堂为佳。” 太子脸色微沉,看向陆川霖。 陆川霖握紧拳头:“皇上……” 皇帝没理他,看着灯火里的沈慕南,他曾提出过不少要求,但大多是玩闹心思,敷衍而已,今日这般,倒是正经得很。 皇帝心里滋味复杂,沉默片刻,目光转向陆川霖母子。 “陆川霖私德有亏,枉顾婚约,既如此,朕就作主,国公府与顾将军府的婚事……作罢!” 顾云瑶心头大喜,指尖在沈慕南掌心动了动。 沈慕南嘴角飞快一翘。 “秦王……”皇帝略一沉吟,又问顾云瑶,“永宁县主,你意下如何?” 顾云瑶忽然被点名,一时有点慌,不知该怎么回答。 要说不愿意,那今天就白费了,还让人家沈慕南脸没处放,绝对不行; 要说愿意,答应得太爽快,谁知道会不会让有心之人嚼舌头,说他们私下早有了首尾? 正在为难,长公主轻笑:“皇兄,您这话问的,让人家姑娘家怎么回答?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婚约是大事,慕南身份尊贵,永宁县主也深受皇恩,马虎不得。”长公主提议,“依我看,不如这样吧,我来做个媒人,挑日子,选聘礼,都由我来操办。 趁着这个功夫,也让将军府和国公府两家的事情料理清楚。如何?” 顾云瑶轻吐一口气,沈慕南道:“多谢姑姑。” 皇帝气笑:“就知道谢你姑姑?不谢朕?” “父皇是儿臣的父亲,父子之间,不必太过客气。”沈慕南回答。 语气不算特别恭敬,但皇帝很受用,哈哈大笑:“准了!” 国公夫人一呆,绷紧的身子软下去。 四周寂静中又有暗涌,不少目光对准顾云瑶,羡慕,嫉妒,忿恨……什么样的都有。 秦王性子不好,命也不长,很多贵女都知道,因此也没几个想嫁给秦王。 但他长得最好看,尤其今日,王袍金冠,当真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这样的人,落在顾云瑶手里,当真是让人不服。 苏母忙道:“皇上,我女儿怎么办呀?” 皇帝略一思索:“女子无操守本该治罪,但朕甚是爱惜苏探花之才,罢了,既已经夫妻之实,陆川霖,你就收她作个侧妃吧!” 太子一惊:“父皇,可是苏小姐她……” 皇帝眼风扫来,太子又把话咽回去。 陆川霖眼前一黑。 苏母嘀咕:“侧妃,不就是妾?” 国公夫人恨意满腔:“呵,还想当正妻不成?” “那有何不可?我儿子是探花……” “母亲!”苏探花忍无可忍,“臣谢皇上隆恩。” 他示意苏晚柠,也赶紧谢了恩。 顾晴雪惨白着脸:“皇上,民女……” 二夫人往前跪走一步,事已至此,她也必须要争一争:“皇上,我女儿与世子是两情相悦,请您成全。” 皇帝看向顾云瑶。 顾云瑶心思千回百转,本来就是想把顾晴雪推给陆川霖,现在又冒出个苏晚柠来。 顾晴雪失身是真,苏晚柠倒未必,而且,苏家母女绝不是好惹的,顾晴雪要是一同嫁过去,那才有好戏。 “皇上,”她福福身,“二夫人所言不假,世子经常到府里来见二房的姐妹们。 臣女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已然如此,我们各有良缘,就请皇上成全吧。” “另外,聘礼单子和东西都在二夫人手中,国公府只需把庚帖之类的还我,别的也就不必再来回折腾。” 沈慕南目光微闪,这只小狐狸,嘴上半点不饶人。 不过,她说的“良缘”二字,还是让他心里甜滋滋。 “父皇,儿臣也认为这样极好。” 他一开口,皇帝也就不再犹豫:“既如此,顾家女也为侧妃吧,其它的,就由你们自己瞧着办。” 二夫人大喜,顾晴雪更是激动,虽不是正妃,但也算因祸得福。 顾晴雪真心觉得,嫁给陆川霖为妾,也比嫁给寻常人为正妻强得多。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更不顾其它人鄙夷的目光,叩头谢恩。 一出闹剧总算落幕,皇帝令下,众人都散去。 顾云瑶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事儿,一时想不起。 沈慕南正想和她说几句,又被皇帝叫住。 “慕南,你跟朕到书房来。” 沈慕南偏头看看顾云瑶:“你先去那边等我。” 一进书房,皇帝就问:“慕南,你和顾云瑶,是认真的吗?” 第一百零六章 关键要看你的诚意 沈慕南站在龙书案一米开外,迎着皇帝的目光。 “父皇,儿臣选正妃,怎会不认真?太子殿下说是儿戏,他又不是儿臣,如何得知?” 皇帝蹙眉:“朕并不是因为太子说了什么,是希望你能有一个良配,顾云瑶她毕竟与陆川霖有过婚约。 你若只念着顾家的旧情,想为她解个围,大可不必把自己搭上。” 沈慕南嘴角勾出一丝笑意:“父皇多虑了,儿臣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更不会搭上自己。 顾云瑶的确与陆川霖有过婚约,但那又如何?即便嫁过,儿臣觉得她好,也无妨。” 皇帝心头微震,这么看来,倒是认真的。 “也罢,既如此,就由你吧。” “父皇,此事说起来还是儿臣占了便宜,儿臣身子不好,京城那些贵女们都知道,愿意嫁儿臣的没几个。 永宁县主不嫌弃儿臣命短,是儿臣的福气。” “胡说!”皇帝沉下脸,“谁敢嫌弃你?那些女子懂什么?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 她们愿意嫁,朕还嫌她们配不上你。” 皇帝转念一想,这么看来,顾云瑶还得挺不错,家世不错,也算忠心,没什么靠山,嫁过来之后只能一心一意依靠秦王府。 “你且不用管,只好好养身体即可,聘礼朕会替你准备,具体事宜交由长公主去办,必定风风光光,让那些短视的人后悔。” “多谢父皇。”沈慕南垂首,眼底闪过几分讥诮。 …… 顾云瑶站在原地等沈慕南,看着小树林,忽然想起刚才遗忘了什么。 肃王府的二公子宋明之,还在林子里晕着。 她赶紧进林子去找,默念着可别出什么岔子。 借着稀疏的月光,找好几个来回,也不见宋明之。 这家伙醒了自己走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虽然不知道宋明之为什么要和苏晚柠说那些话,但总归他没害过她,顾云瑶不想滥杀无辜。 “你在找什么?” 顾云瑶回头,见沈慕南不知何时走进来。 左右无人,她跑过来小声且快速:“之前没顾上和你说,当时计划出了点意外,我把宋明之放倒了。但是现在,他不见了。” “先出去,我派人查。” 这里是他更熟悉,顾云瑶也没拒绝。 “你怎么跟我太奶奶在一起的?” “这个啊,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我见她布衣布裙,还穿着布鞋,以为她是哪个宫里的老嬷嬷。” “她还叫我云儿,我以为她是刚刚在宴会上见过我,当时一心想让她带我去见皇帝,也就没多想。” “你真是好运气,”沈慕南看远处灯火,“她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极少出宫,今日一出面,就帮了你一个大忙。” 顾云瑶抿嘴浅笑:“说得也是,今天的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沈慕南看向她,她眉眼弯弯,脸蛋吹弹可破,笑起时还有两个小小的浅梨涡。 说来也怪,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一开始还因为她破坏了功法,而且这小狐狸诡计谎话一样不少,可他偏偏就觉得,挺有趣儿。 大概是见惯了虚伪捧着他的人罢。 沈慕南收回目光,斩去乱七八糟的思绪:“今天本王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替你了结最棘手的事,你要怎么谢本王?” 顾云瑶摸摸鼻子:“哎?咱们不是说好了合作,我给你治病吗? 让你以后生龙活虎,上山打虎狼,下海捉鱼鳖,这还不算?” “那不一样,之前你说的是你自己退婚,今天本王出手了。” 顾云瑶翻翻白眼,暗道小气。 “本王算算,你现在欠本王一张大的画,还有一个大的点心和一个点心方子,今天的这个人情,用什么还?” “王爷想要什么?” “本王什么都不缺。笑话,岂能自己要?关键还得看你的诚意。” 顾云瑶差点气笑,这个傲娇。 “要不,我给王爷做顿饭吧?” “你是不是想趁机毒死本王?过河拆桥?” 顾云瑶:“……呵,王爷放心,我不但做,还一起吃。” “也好,免为其难吧。” 说话间到宫门外,顾云瑶正想上车,扭头看沈慕南没动,想问他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还有一匹马。 马上的人一身月白色锦袍,像个文弱书生。 宋明之。 顾云瑶提在心头的那口气并没有松,虽然隔得远,天色暗,看不清楚宋明之的神情,但她总觉得,这个宋明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她不只是感谢,还带着几分探究。 还有,他今天拦下苏晚柠,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上车,”沈慕南开口。 顾云瑶收回目光上马车。 沈慕南随即上来,脸色不太好看。 顾云瑶琢磨着这祖宗又怎么了,清清嗓子问:“那什么,今天宋星赫也中了招,你猜会是谁对他下的手?” “不知道,本王又不是管办案的,”沈慕南硬邦邦回答。 顾云瑶噎了一下,摸出一颗奶糖:“一般来说,吃甜食有助于心情愉悦,王爷要不要试试?” 沈慕南看着她掌心奇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尝尝?吃了就知道。” 沈慕南哼一声:“这可是你请本王吃的。” 拿过去观摩片刻,慢慢打开包装纸,把糖放嘴里。 浓郁的奶香,丝丝的甜,味道不错,心情……似乎也愉悦了点。 他借着光线看包装纸上的兔子,嘴角微翘:“这上面画的兔子倒是挺像你。” 顾云瑶眉梢飞扬:“是吧?可爱吧?” “甚蠢。” “……” “什么时候给本王做饭?” “明后天吧,我回去也得准备一下。” “你准备什么?食材都由王府来准备,”沈慕南一语定乾坤,“就明天,把画和点心也带来。” “王爷,要不去野餐怎么样?城外找一片草地,席地而坐,不比守在桌子前好吗?” 沈慕南眯着眼睛思索半晌:“你不会提前挖坑,来坑害本王吧?” 顾云瑶:“!!” 马车行至顾家门前,门上家丁赶紧过来:“县主,您回来了?正等您呢,小的给您打灯笼,仔细脚下。” 顾云瑶心说,不用问,消息这是传回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我不会让自己当寡妇 看着顾云瑶进门,沈慕南才吩咐一声回王府。 刚到书房,沈慕南便吩咐:“去查查宋明之,他最近都去过哪,见过谁,干过什么,今天晚上宋星赫险些被暗害,与他有无干系。” “是。”春泥立即答应。 “另外,”沈慕南沉吟,“盯紧国公府,让陆川霖纳妾的事顺利进行,别出岔子。” “王爷,”春泥不解,“为何不请皇上把那两个女人刚给陆川霖为正妻?” “国公府还是有实力的,把正妻的位置留出来,算是父皇给国公的面脸,”沈慕南提笔在纸上写个“苏”字,“不过,经此一事,太子想给苏探花挣个更好的前程,是不可能了。” “苏母的样子,真是登不上大雅之堂,苏小姐要是嫁过去,国公府的烦恼怕是少不了。” “这样最好,”沈慕南略一思索,“待她们二人都入府之后,吩咐安插进去的人,谁的势弱一些的时候,就帮谁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 “让她们势均力敌,不停地斗下去,谁也没有好日子过,那才不辜负这一场局。” “是,属下明白!” 沈慕南靠着椅背:“那个侍卫如何了?” “王爷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早就处置了,神不知,鬼不觉,保证无人知道此事。” “嗯,”沈慕南眼中闪过凉意,“此事不必再提,也不要让云瑶知道。” “是。” 春泥暗暗想,王爷都开始替顾小姐打算了,不让告诉她,陆川霖和顾晴雯原本给她安排的是个侍卫。 顾云瑶一回到院子,大当家就迎上来。 “阿瑶回来了,没事吧?”大当家神色略严肃,“我听说,你和大帅被赐婚了?” “嗯,”顾云瑶点头,“我娘呢?” “夫人要等你,但又忍不住打嗑睡,我点了她穴,让她睡着了。” 顾云瑶问:“婚事的事,顾姨怎么看?” 美美从大当家怀里挣出来,小眯眯眼看着顾云瑶。 大当家轻叹:“大帅肯定是好人,这没得说,但他是皇家人,这以后的日子麻烦怕是少不了。 何况,他有军功在身,为人所忌惮,但此时又怪疾缠身,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作,若……” 大当家压低声音:“说句不敬的话,万一,哪天他撑不住,那你不守寡了吗? 阿瑶啊,我和你爹娘都不希望你当寡妇呀。” 顾云瑶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顾姨,你且放心,我也不会让自己当寡妇,他的病不是事。” “当真?” “当真,”顾云瑶坚定,“您放心,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保证,你和美美,天天有肉吃。” 美美抬抬下巴,一脸高傲,似是很满意。 “顾姨,今天院子里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倒没有,就是二房的几个女人比你回来得早,我去听了听,真是不要脸,她们娘仨,没一个好东西。” 大当家一拍胸口:“你放心,顾三抢你未婚夫这事儿,我会给你报仇。” 顾云瑶赶紧拦住:“别,顾姨,那个姓陆的我早就不想要他,他死活不退婚,现在正好有人捡,赶紧让他们成一对。” 大当家略一思索:“也好,过些日子再说。” 顾云瑶回屋换身轻便的衣裳,头上步摇取下来,在灯光下仔细看。 的确很漂亮,想到这是沈慕南的生母亲手所作,不由自主就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 草草煮了碗面算是晚餐,顾云瑶挑灯开始夜战。 上次画的小册子,这次得画大的,画点什么呢? 脑海中不禁想起今天沈慕南踏着夜色来救她的场景,王袍金冠,当真是人间绝色。 有了画面,下笔就如有神助,快速画起来。 好不容易画完,已然是深夜,她实在没精力再上色,今天也累了一天,爬上床去休息。 她睡着了,二房那边可睡不着。 二夫人房里的灯还没灭,自从上次老太爷祭日,她和顾邵泰大闹一场之后,顾邵泰一直歇在书房。 但她知道,今天,顾邵泰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她正倚着床头看书,脸上妆容极淡,口脂也只点了一点点,见顾邵泰挑帘进来,微讶道:“老爷怎么有空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顾邵泰浅笑:“灯下观美人,放着夫人这样的美人不看,难道还要独睡空房不成?” 二夫人哼道:“前几日老爷可是生气得紧。” 顾邵泰过来握住她的手,套上一只玉镯:“究竟是谁生谁的气?夫人莫要怪我了。” 二夫人心满意足:“今天的事,老爷听说了?” “正是,没想到,雪儿竟然要嫁到国公府去,简直不可想象。” “这有什么不可想的?”二夫人不以为然,“我们雪儿也很出色。” “那能不能再和国公府商议,给个正妻之位?” 二夫人脸色僵住:“这怕不行,皇上亲口说的,国公府说了也不算。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雪儿能抓住世子的心,还怕不得宠爱吗?” “这倒也是,对了,雪儿是怎么进宫的?” “雪儿说了,是世子派人接的她,我想也是,她自己是万万去不了的。”二夫人叹口气,“雪儿的事让我意外且高兴,但雯儿那边……她一直心系世子,这次回来的路上也是一言不发,我实在担心。” 二夫人说着,挽住顾邵泰手臂:“老爷,要不,把城外那座小庄子给雯儿吧?算是补偿,也让她高兴高兴。” 顾邵泰眉心微跳:“这个……现在天冷了,等明年春天再说,到时候春暖花开,好过现在萧条。” 哪还有什么小庄子?早让他拿去抵押换了银子。 顾晴雯也没睡着,今天晚上的事,实在让她意想不到,本来安排的侍卫不知所踪,莫名其妙换成小郡王宋星赫。 侍卫呢?去哪了? 还有,晴雪本来在城外尼姑庵,怎么就进了宫,还与陆川霖在一处? 以及,突然冒出来的苏晚柠。 简直一团乱麻。 正心烦,院子里脚步声响,有人挑帘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一对不要脸 顾晴雯偏头看,光影摇摇,来人一身新裙,妆容娇嫩。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顾晴雪笑吟吟:“我来看看姐姐。” “我有什么好看的?”顾晴雯回过头看着镜子,“赶紧回去歇着吧。” “姐姐,我若是不来看你,心里实在难安,我们是亲姐妹,我嫁给世子,你不会怪我吧?” 顾晴雯没有说话。 顾晴雪眼中闪过笑:“姐姐,你样样比我出色,什么琴棋书画,我最多就是能弹首普通曲子,下下棋而已。 可你不一样,等将来,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夫婿。” 顾晴雯抚着耳上流苏,慢慢取下。 “我被送去尼姑庵的时候,简直是心如死灰,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我又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相信,顾云瑶能在绝处逢生,掉下悬崖都不死的事了。” 顾晴雯缓缓回身:“你是怎么回京城,又是怎么入宫的?” “这个嘛,当然是世子派人通知我的,说这样好的机会,我不在实属遗憾,”顾晴雪捂嘴笑,“我哪里想到,他竟如此急切……” “行了,”顾晴雯冷声打断,“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陆川霖。” 顾晴雪一怔:“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陆川霖喜不喜欢你,你心里没数吗?快说。”顾晴雯不耐烦。 “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能对我……那样吗?你就是嫉妒,”顾晴雪不甘,“你觉得你优秀,他只能喜欢你,是不是? 还觉得我去做姑子,这辈子定然无法再翻身,你就想踩着我,踩着顾云瑶,就你自己最优秀,是吗?” “我就不明白了,你斗顾云瑶也就罢了,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现在你斗不过她,就来踩我?从小到大,娘都把最好的给了你,你还不满足!” 顾晴雯霍然站起:“你胡说什么?整天没脑子,就是个蠢货! 你在尼姑庵,还能有个生路,将来我若有机会,定然让你脱困。 可你非得自己去什么国公府,你是那块料吗?还是以这种方式去,你没看到国公夫人的态度? 何况还有苏家女,她岂是个好相处的?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怎么就蠢了?天下就你最聪明? 我以什么方式去怎么了,去了照样是国公府的主子。 那苏的那个女人不足为惧,她要貌没貌,要才学没才学,就一个当探花的哥哥,她哥哥又不能长住国公府! 我是定然不会后悔的,我还要混出个人样来,将来做正妻,让你们看看!到时候你们可别来巴结我。” 顾晴雯盯着她,黑沉沉的眼底不见温度,顾晴雪被她盯得发毛。 良久,顾晴雯嗤笑一声:“随便你吧。” 顾晴雪也不再多言,转身甩袖子离去。 顾晴雯又坐回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自己,慢慢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国公府?正妻?就陆川霖那个草包,能成什么气候? 窗外,大当家拍拍美美的头,正准备离去,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异响。 美美立即扭头看,大当家凝眸,看到一条黑影,闪入顾晴雯的院子。 黑影轻车熟路,站在窗下轻轻敲了敲。 顾晴雯没答话,窗外的人低声唤:“雯儿,是我。” 片刻,顾晴雯才回声:“时候不早,世子请回吧。” “雯儿,你打开门,让我进去。要不然,你打开窗子,我就站在这儿说几句。” “没什么好说的,世子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好好回去准备,迎娶三妹妹吧。” “雯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会看上顾晴雪?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从未变过。”陆川霖说得又快又急,“而且,我们的计划,也是给顾云瑶安排一个低等侍卫,是她迷晕了我。” 顾晴雯心思一动:“她如何迷晕你?宋星赫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知,我晕了,后面的事我真不知道,顾晴雪是怎么来的,还有苏晚柠,我根本没有碰她!” 顾晴雯问道:“那雪儿呢?你确实碰了吧?” “雯儿,此事我也不想,我也是被人害的,我会查清楚的。” “查不查已经无所谓,你们的婚事是皇上亲口定的,难不成世子还想反悔吗?” 陆川霖沉默。 顾晴雯脸上勾起个讥诮的冷笑,声音却凄凄婉婉:“世子请回吧,事情已成定局,以后你该疼的是我三妹妹。” “雯儿,我还有正妻之位,我会争取的,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 顾晴雯把玩着耳坠的手指一顿,神情厌恶:“以后的事……我已经不再奢望,我们就此作罢。 你快走吧,别再来了。” “雯儿……” 顾晴雯吹灭了灯。 “雯儿,你等着看,今日的事都怪顾云瑶,我定会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陆川霖咬牙切齿地说完,在窗前站立片刻,等不到顾晴雯的回应,纵身离去。 大当家把美美揣怀里,琢磨着要不要给陆川霖一闷棍。 想想顾云瑶曾说,现在最想的就是赶紧与国公府断干净,促成陆川霖和顾晴雪的婚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于是,她也回院子。 正往前走,看到前面有条黑影,她脚步放轻:这不是陆川霖吗?他来这儿干什么? 大当家在后面跟上,见陆川霖手里拎着个小布袋,小布袋微动,装的似乎是活物。 嗯?大当家预感不妙。 美美探出个头,小眯眯眼盯着布袋。 一人一狐在暗处盯着,见陆川霖悄声潜入顾云瑶院子,见左右无人,把拎着的小布袋打开。 从布袋里滚出一个白色的毛茸茸。 大当家不认识那是什么,就觉得挺可爱,小小的一团,雪白雪白,但也知道,陆川霖干的绝不是好事。 大当家还没有想明白,怀里的美美突然冲了出去。 陆川霖刚把白团子放出来,这可是他花重金买来的,外表可爱,其实是个毒物。 第一百零九章 他给我托梦了 陆川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阵疾风直扑过来。 黯淡月光里,是一团土乎乎的毛团儿,气势凶悍,他都没看清,刚放出来的雪白毛团就染了血。 陆川霖简直惊呆,一个没留神,土毛团儿跳起来,一爪子揍在他眼睛上。 “唔……”陆川霖闷哼一声,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怕惊动顾云瑶。 他见势不妙,只好匆忙把白团子又塞回布袋,拎着要跑。 土黄团儿却不肯罢爪,追着他不放,爬上他后背,跃上肩膀,又对着腮帮子来一爪子。 火辣辣的疼,让陆川霖差点叫出声,灰溜溜狼狈逃窜。 大当家不慌不忙,调准手中暗器,对准他小腿肚。 “哧”冷光一道,直没入进去。 陆川霖扑通一声摔倒,感觉腿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伸手摸了摸,也没摸着伤口,正想仔细看看,顾云瑶的声音传来:“谁?” 陆川霖顾不上看,咬牙忍着疼,匆忙逃走。 大当家叫回美美,两人回院。 顾云瑶站在廊下,提着刀:“顾姨?是你呀,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不睡?” 大当家拍拍美美的头,美美傲娇地走到顾云瑶面前,抬起爪子。 顾云瑶诧异:“半夜要肉干吃?美美你想长胖吗?” 美美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大当家轻笑:“它是让你看爪子上的毛,刚才打了一架。” “怎么回事?又去揍狗了?” “不是,进屋说吧。” 大当家把刚才的事一说,顾云瑶立即拿出肉干:“吃吧,美美,多吃点,练壮点。”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好玩意儿,”大当家忧心,“阿瑶,还是要当心些,我看这个姓陆的,是和你杠上了。” “嗯,”顾云瑶略思索,“他大半夜跑来和顾晴雯解释,莫非还真是动了真心?” 大当家勾唇笑,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那是因为没有得到手,自然就觉得好。 如果真让他娶顾晴雯,他也未必就不会犹豫。 一个商户女,一无家世二无靠山,他娶回去干什么用?那点真心,用不了几天就消磨干净。” “而且,”大当家略沉吟,“我觉得,顾晴雯也不喜欢他。” “我看她的神色,对陆川霖是厌恶又讥讽,若是真伤心难过,断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顾云瑶赞叹:“顾姨,你好厉害,火眼金睛啊。” 大当家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就是当年跟着顾大哥,见过的细作多,练就一点看人的本事。” 顾云瑶看着她羞怯的样子,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姨,你辛苦了,早点歇着吧,明天我再去打探情况。” “你放心,那枚暗器就是给他点教训,让他疼些日子,坏不了事。” “好,我知道,多谢顾姨。” 重新躺下,顾云瑶却睡不着了。 原本竟然是个侍卫,那侍卫呢?去哪了? 还有,大当家给的结论很重要,也出乎她的意料。 顾晴雯并不喜欢陆川霖,那也就没想嫁给他,还说顺势让顾晴雪去尼姑庵,是保顾晴雪的命,将来有机会会助她脱困。 顾云瑶冷静下来想,顾晴雯所说,不是没有道理,顾晴雪那个性子,根本不适合国公府。 顾晴雯应该有别的图谋,是个厉害的对手。 天快亮的时候,顾云瑶才迷迷糊糊睡去,一大早又被美美的大尾巴扫醒。 想想今天还有不少事儿做,赶紧又起床洗漱。 刚忙完,门口有人说话。 竟是老夫人亲自来了。 老夫人很激动,身后的丫环婆子们把早膳摆好,慧儿捧着的盒子也放下。 “云瑶啊,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晚上你回来得晚,我也就没有来打扰你,想着让你好好歇歇。” 慧儿浅笑着着福身:“恭喜县主,贺喜县主,昨天晚上老夫人欢喜地一晚上没睡好,亲自准备了这些东西,您瞧瞧。” 她打开盖子,里面是两套首饰,二十枚银锭子。 顾云瑶笑得温柔真挚:“那就多谢祖母。” 老夫人听她叫祖母,心里的那口气微松:“谢什么,你是我的嫡孙女儿,哪怕以后地位再高,亲情不会变。 我是老了,帮不上你什么,但你叫我一声祖母,我就永远是你祖母。” 顾云瑶暗自冷笑,这是在提醒她,现在做县主,以后做秦王妃,你祖母永远是你祖母。 真不要脸。 “祖母说的极是,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以前我在破院子里都没忘,破院子也好,现在的院子也罢,都是我的家。” 老夫人脸上笑意僵了僵:“三丫头的事儿,我也知道了,到底是姐妹,你也别太怪她。 好在你们现在都有了好归宿,秦王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你嫁过去就是主母,也是极好的。” 顾云瑶认真思索着点头:“祖母说的是,我不会怪她,我还得谢谢她,捡了我不要的东西。 要不是三妹妹豁出脸面身子,在那种情况下与世子厮混,秦王府这等亲事还轮不到我。 那种人渣,怎么比得上秦王? 祖母放心,秦王身体会好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好人该命长,怎么也得死在人渣后头。” 老夫人:“……” 这天没法聊。 “那,行,你吃饭吧,我先走了。” “对了,祖母,”顾云瑶眉眼弯弯,“有件事,还得请您作主。” “什么事?你说。” “退婚的事,我不用管,反正聘礼也不在我这里,但是我要和秦王订亲,就得准备嫁妆。 我母亲的陪嫁,还有给我准备的嫁妆,还烦劳您和二夫人说一声,让她早早交给我。” “我倒是想亲自和她说,但又担心她以为我用未来王妃的身份压她,反而不好,您最疼我,应该会帮说我的。” 老夫人一口气哽住:“这……” “秦王说了,聘礼不会少,但我寻思着,咱的嫁妆也不会少,总不能让人小看了咱,”顾云瑶上前一步,“祖父也是这么说的。” 老夫人握佛珠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我梦到祖父,他说您会帮我好好准备,对了,您抽空给他烧点纸钱,他也没钱了。” 第一百一十章 身娇体弱易推倒 看着老夫人有点失魂落魄地走了,顾云瑶很满意。 她发现,对付老夫人,提起老太爷,非常好使。 吃完早膳,顾云瑶开始给画上色,做蛋糕,写做甜品的方子,还得准备些调料。 午饭过后,才把画和蛋糕做好,请大当家给先送去王府,再确定一下晚上的城外野餐。 沈慕南正在书房,听管家说起这个月王府的花销账目。 管家心里也纳闷,王爷一向不管这些,怎么这个月忽然反常? 莫不是有谁手底下不干净,做了什么,叫王爷知道了? 管家心思百转,想着回去得好好查查。 春泥眼珠转转:“鲁叔,快到冬天了,我们的冬例今年涨点吗?” 管家笑道:“放心,都会有的,你和秋风今年加件皮袍,都是上好料子。” 秋风探头进来:“毛儿厚吗?比我这个围脖怎么样?” “……厚。” 春泥又说:“王爷,现在没事儿,不如去私库看看?属下想自己挑皮毛。” 沈慕南把刚翻了一页的账目扔给管家:“说得也是,那就去瞧瞧。” 管家和春泥对视,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拍脑门说:“瞅瞅老奴这记性,前日刚入库几张皮料,本打算让王爷过目,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春泥跟在沈慕南身侧,管家赶紧前面去开门,还把库房里的物件单子拿出来,让沈慕南过目。 沈慕南淡淡扫一眼,若无其事道:“春泥,拿去书房,待本王没事的时候看,随意挑几样做聘礼。” “是,”春泥接过单子,和管家交换一下眼神。 沈慕南看到一座红珊瑚,皱眉嫌弃:“这玩意儿这么大,扔在这儿也不嫌占地方。” 管家点头:“就是,老奴一直觉得占地方,但又是皇上赏的,说是独一无二,老奴不敢随意处置,您看……” “本王瞧着永宁县主那院子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简直丢本王的脸,正好给她搬去,腾地方。” “是!” 秋风凑过来说:“王爷,要不让属下砸两根磨成粉吧?听说这个可以安神,等夜里睡不好的时候,很管用。” 沈慕南面无表情:“你还有睡不好的时候?该不是会被围脖的毛扎得睡不着吧?” “春泥。” “在。” “给他点蒙汗药,一觉睡死得了。” 秋风:“……” 又走到夜明珠前,沈慕南脚步一顿,春泥道:“王爷,这东西太刺眼,晚上当灯用还凑合,永宁县主要是夜里想练刀,就不用点火把了。” “呵,”沈慕南轻哼,“她那院子乌七麻黑。” 管家立即说:“那给两颗,好事成双。” 刚逛两圈,外面家丁来报:“回王爷,外面有个嬷嬷求见,说是顾将军府的,来送东西。” “叫去书房。” 沈慕南回到书房院子,看到站在台阶下的大当家,一手拿着画轴,一手拎着食盒。 心情瞬间愉悦不少。 “送的什么?” “回大帅,卑职不知,阿瑶只说让送来。” 大当家放下东西就走,沈慕南看看东西,先把画轴打开。 画中人踏夜色而来,披一身月光,王袍金冠,身姿挺拔,气场十足。 春泥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惊叹:“主子,这画画得真不错,太像您了。” 秋风的关注点奇特:“咦,主子,您怀里抱的什么?” 画中的沈慕南,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圆头圆脸小眼,耳朵也小而尖,眼睛以下的毛是乳白色,脑门儿和后背是金黄,肚皮也是白的。 看上去像一条狗,还是憨憨的狗,眯着眼睛,嘴巴翘起,像是在笑。 最搞怪的是这条狗的姿势,感觉哪里怪怪的,又有点眼熟。 “是……狗吧?”春泥小心翼翼。 秋风不以为然:“哪有这样的狗?咱们王府养的狗都是很凶猛的。” 春泥也拿不准,闭上嘴不说。 沈慕南看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等见到顾云瑶,要问清楚。 食盒打开,看到里面的蛋糕,他眉心微跳。 “嘿,”秋风眼睛瞪圆,“这是什么点心?” 蛋糕的造型,和画中沈慕南怀里抱的毛茸茸一样。 沈慕南可以确定,这是一条狗,他从来没见过的狗。 胖敦敦,圆滚滚,傻憨憨,还在眯着眼睛笑,这个造型……后面两条腿翘起,上半身似是在往后仰,一只前爪放在身侧,一只前爪捂住胸口。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 秋风拍着大腿笑:“我的天,主子,快看这狗,前爪捂着胸口,好像在说,哎呀,我快不行了,我病了,给我治治病吧!笑死了……” 沈慕南眸子微眯,难怪看着眼熟:去宫中路上,他装病捂着胸口时,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难怪当时,顾云瑶一脸坏笑,在那会儿她就打定主意要做这个了吧? 呵。 “主子,这狗好娇弱,惯会装模作样,哈哈……” 秋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慕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笑吗?” “好笑啊!” “好,既然如此,你就去寻一条这样的狗来。” 秋风笑着抹去眼泪,一呆:“啊?属下上哪儿去找?” “本王不管,快去找。” 秋风一头雾水,垂头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捂着嘴笑。 “快滚!” …… 天近傍晚,王府马车停在顾家门口,顾云瑶本想低调点,沈慕南恨不能敲锣打鼓。 上马车,顾云瑶一本正经地问:“王爷,东西还满意吗?” 沈慕南看着她眼底深处的笑:“甚是满意,本王还寻思着,要怎么回报你。” “不用不用,这本来就是我欠王爷的。”顾云瑶低头忍住笑,“今天晚上再给您做次野餐。” “按照你说的,本王命人备了肉,一会儿你来灸烤,还有鸡。” 顾云瑶还没开口,沈慕南继续说:“明日本王带你去珍兽园转转,你画的小动物甚是讨喜,还有那个点心,也是绝佳,本王寻思着,不如每种动物都来上一次。如何?” 顾云瑶一呆。 “每……种?” “嗯。” “那王爷的珍兽园有多少种动物?” “不多,也就千八百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探肃王府 地方是春泥选的,不但景色美,还背风。 架起火堆,烤上羊肉,顾云瑶一会儿转着肉,一会儿刷调料,一会儿还得去做叫花鸡。 忙得她满头大汗,满脸灰黑,再看沈慕南,悠哉悠哉坐在毯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小匕首吃肉,连指甲都没脏。 忿忿腹诽几句,暗自后悔画柴犬的代价有点儿大,这家伙明显就是报私仇。 沈慕南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着她在火堆前忙活的样子,心里分外舒坦。 小脸红彤彤,额头和腮边几道黑,俏皮又可爱,比起那些劳什子装腔作势的贵女,不知道有趣多少。 以后这小狐狸入王府,日子应该会更有趣。 不知不觉间,竟然还有些期待。 顾云瑶忙活到最后,才吃上一口。 两只鸡,沈慕南吃了一只,剩下的那只还说什么要带回去,气得她咬牙。 天色黑透,四周点起火把。 忽然听到春泥喝一声:“谁?” 话音未落,春泥已经奔过去,一把从草丛中抓出个人来。 拳头刚要落下,那人吓得大叫:“饶命!小人没有恶意。” 春泥仔细打量:“你是何人?” 此人穿着圆领青布袍,不像是寻常百姓。 “小人是肃王府的,真的没有恶意。” “肃王府?若是有事,大大方方出来便是,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小人……小人是……” 顾云瑶寻声过来看热闹,一见这个人,觉得有点眼熟。 沈慕南声音传来:“带他过来。” 此人从顾云瑶眼前走过,她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王爷,他说他是肃王府的,没有恶意。” “肃王府的?”沈慕南眉梢微挑,“到这里来做什么?” “回王爷,小人是路过,听到这边有声音,还有火光,就……就想过来看看热闹。 到近前发现是殿下您,不敢上前惊扰,正想退走,就被发现了。” 春泥在他身上迅速搜索一遍,微微摇头。 没什么暗器之类的危险物,此人也没深厚内力,不构成威胁。 沈慕南摆摆手:“滚。” “多谢王爷,小人这就滚。” 春泥一招手,一名侍卫随后无声跟上。 顾云瑶瞄一眼草丛,刚刚那藏身过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轻步过去,把东西收入混沌戒中。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气氛好像就不太对了,顾云瑶提出想回府。 坐马车到府门口,沈慕南把食盒递给她:“今天晚上做得不错,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一些本王不想用的,你回去看吧。” 顾云瑶回到院子,打开食盒,不禁愣了愣。 里面是两个盘子,一个是片好的烤肉,一个是去了骨头的鸡肉。 顾云瑶不由得笑笑,这个别扭的傲娇,总算没让她白忙活一场,虽然有点凉了,但味道也很不错。 吃饱肚子,从混沌戒里取出从草丛捡到的东西,借着灯光看,是一枚腰牌。 肃王府的腰牌。 她认出,那个小厮,是宋明之身边的。 想起宋明之曾有两次对她说话没说完,还有在树林子里想拦住苏晚柠,以及在皇宫外,那遥遥一望。 总觉得,宋明之这个人,哪里有点不对劲。 正想着,大当家敲门进来:“阿瑶,今天你出去之后,那个叫慧儿的来过,说是老夫人让你明天一早过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顾云瑶沉吟道,“我娘睡了吗?” “睡下了,有事?” “顾姨,您换套衣裳,跟我出去一趟吧。” “行。” 顾云瑶也换套劲装,大当家又换回男装,带着她一同出府。 “去哪?” “肃王府。” 顾云瑶不想事事麻烦沈慕南,两人是合作关系,若是她表现太弱,会让人家觉得,这合作不太值。 再者,宋明之是她治好的,严格来说,若真有什么麻烦,也是她自己惹下的,不能把沈慕南拖累进来。 长公主和宋明之的关系,本来就有点尴尬,沈慕南掺和进来,肯定也为难。 肃王府她来过一次,晚上来还是有点难度,好在带着大当家,虽紧张但也算顺利。 兜兜转转,到宋明之院子外,大当家带她越过院墙。 “顾姨,”顾云瑶小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好,若有危险,立即叫我。” “行。” 顾云瑶晃晃手上暗器镯子,摸摸袖子里的迷药丸,轻步走到台阶下。 院子里很安静,也没个值守的下人,屋子里亮着一盏灯,一人影子映在窗纸上。 看身形,是宋明之。 顾云瑶走到窗下,轻轻点破一点往里看。 宋明之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壶酒,还有一面镜子。 顾云瑶莫名其妙,这是什么组合? 喝酒还得照镜子,这么迷恋自己吗? 他喝一口,吃几米花生米,照一下镜子,叹一口气。 这操作让顾云瑶摸不到头脑。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宋明之忽然开始念诗。 顾云瑶疑惑,他怎么念这首?难道,是因为这首诗,觉得苏晚棕有诗才,这才决定在树林拦下,不想让她去涉险?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当时在殿上就已经说明,这诗不是苏晚柠写的。 宋明之放下酒杯,叹一口气,又把这首诗念了一遍。 顾云瑶不想再等下去,反正也没别人,干脆进去问个明白。 她转身进屋,正在照镜子的宋明之吓了一跳。 借着灯光看清是她,宋明之一下子站起来:“顾……顾小姐?你怎么……” “今天你的小厮在城外,应该不是巧合吧?是你派去的?” 宋明之脸微红,迟疑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找我什么事?直接说吧。” 顾云瑶把匕首往桌子上一拍:“本小姐要听实话。” 宋明之吞一口唾沫:“其实我是想请顾小姐帮个忙。” “什么忙?” “就是,苏小姐那天背的那首诗,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顾云瑶心生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凶了点,宋明之噎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仰慕诗才,所以……” “啪”,顾云瑶匕首再次一拍,“说实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是一个葫芦 顾云瑶眸子漆黑,乌沉沉映着跳跃的烛火,让宋明之越发紧张。 他手心渗出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云瑶哼道:“你和苏晚柠,是怎么回事?” 宋明之一怔:“什么……怎么回事?顾小姐什么意思?” “那首诗,是从她那里知道的吧?后来在树林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当时顾云瑶戴着猴脸面具,宋明之没看到她的脸。 宋明之眉心跳跳:“小树林?顾小姐怎知我去了小树林?” “现在是我问你,”顾云瑶晃晃手里的匕首,“你最好老实回答,而且,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是一高兴,也没准会收回。” 宋明之脸色泛白:“怎么能……怎可如此?杀人是犯法的!” 顾云瑶嗤笑一声:“谁会知道?” 宋明之双手紧握,心头天人交战。 良久,他才下定决心:“顾小姐,你为我治病,用的是什么法子?” “干什么?”顾云瑶心生警惕,“反正是治好了,这是我家中不传之秘。” “苏小姐,”宋明之抿唇,“你若帮我找到写诗的人,我就告诉你,或者,帮我找到一个有猴脸面具的人,除去这二者之外,你就算收回我的命,我也不会说。” 顾云瑶目光审视他,他要找的这两个人,都是她。 宋明之想干什么? 顾云瑶倏地冒出一个念头,心砰砰跳两下,转头看到书架旁边的小架子上放着一个葫芦。 她走过去,把葫芦拿在手里:“你的?” 宋明之点头:“今天小厮刚摘回来的。” 顾云瑶把葫芦倒竖,葫芦嘴对准他:“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宋明之眼睛霍然睁大,手心的汗又渗出一层:“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顾云瑶下意识接:“爷爷!” 宋明之喉咙滚了滚:“我不是你爷爷。” 顾云瑶:“??” 她一晃手中匕首,刀尖抵住宋明之咽喉:“那首歌是谁教你的?” “别别,”宋明之举起双手,“我……我不但会唱歌,我还可以再读首诗。” “读。”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顾云瑶握着刀的手指关节都在发白:“你到底是谁?”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顾云瑶收回匕首,半信半疑:“证明。” “证明?”宋明之绞尽脑汁,“十年生死两茫茫,喜羊羊,灰太狼,舒克贝塔,蓝猫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圣斗士,美猴王,老夫聊发少年狂,治肾亏,不含糖。 锦帽貂裘,洗衣用奇强,为报倾城随太守,学外语,新东方。 问挖掘机哪家强?到山东,找蓝翔。” “啊~~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啊,五环……” “好了,可以了,”顾云瑶额角跳了跳,“别唱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原来也算是个名人。” 顾云瑶眸子微眯:“多有名?说说看。” “梁朝伟。” 顾云瑶:“……你信不信我一匕首扎死你。” “别别,”宋明之赶紧说,“我之前就是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年轻人,在一个隐世山庄做英伦式管家,我们家的大小姐也叫阿瑶,漂亮优雅,就是不太聪明……” 顾云瑶短促笑一声,取出猴脸面具戴上:“接着说。” 宋明之眼睛泛红,都快哭了:“阿瑶,阿瑶是你吗阿瑶?我是你二德伯伯呀——liste tobaibai……立森吐拜拜……” 顾云瑶听着他这蹩脚的英文,忍无可忍:“二德伯伯,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宋明之抹抹泪,激动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话长。 咱们山庄出事,我负责关断山门,刚一关上,一股子狂风就把我吹起来,等我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一个漂亮女人抱着我哭,叫我儿子,好么,可把我美……吓坏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敢说话,好几天才试探出来。” 顾云瑶坐下:“难怪,我当时给你看伤时,人多半是不行了,但后来脉膊又强劲起来,我还想着,体质够特殊的。 想必那时候,你就来了,只是还没有苏醒。” “应该是,我当时意识不清,感觉有人扎我,和打点滴似的,因此我醒了之后就打探,是谁救了我。 好不容易等到进宫时有见你的机会,就想问问你,可一直没有说上完整的话。 再后来,听到那个苏小姐念那首诗,我就觉得,会不会是她,但很快又说她是抄的。 我琢磨着,即便她是抄的,没准也能通过她找到原作者,我跟着她,见她要去小木屋,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事儿,我想拦她,但她不听。 再后来,有人把我打晕了,晕之前,我看到一张猴脸面具,十分眼熟……” “咳,”顾云瑶咳嗽一声,“这事儿也是误会,他们原本要害的是我,是我引苏晚柠去。 对了,宋星赫也遭暗害,酒里被人下药,我还以为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下。”宋明之赶紧否认,“我整日惶恐不安,保自己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害别人? 再说,我看那小孩儿也挺好的,还来看过我几次,给我送不少吃的。” “嗯,他们之前怀疑是你把宋星赫从假山上推下去,我跟他们说不太可能,估计宋星赫醒了之后,自己也替你说了好话。” 宋明之这一颗心七上八下:“还有这种事?我的妈,我都不知道。 这个时代太可怕了,动不动就能杀人,人命简直如草芥,阿瑶啊,你说咱们还能回去吗?” “我在找方法,二德伯伯,”顾云瑶心缓缓收紧,“你……你知道我爷爷怎么样了吗?” 宋明之沉默一瞬:“他把你送去禁地,让我去断山门,我们都是奔着赴死的心去的,从那之后,就没有再见到。” 见顾云瑶垂头不语,宋明之暗骂自己,又赶紧劝:“阿瑶,你放心,你爷爷那么精,就是个老狐狸,一定会没事的。 我都没事,何况是他?没准咱们哪天还能遇见,放宽心啊。” “对了,”他岔开话题,“那个谁,什么秦王,我看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你和他订婚了? 你是被逼的吗?要不咱跑吧?” 顾云瑶抚额:“二德伯伯,你能靠点谱吗? 你也说了,他不是省油的灯,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咱能跑到哪里去?” “这倒也是,”宋明之叹气,“那你有什么打算?伯伯听你的。” “既来之,则安之。先抱大腿,保住我们自己,再想办法,找门路。” “行。”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低低哨响。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有点儿失忆 这是顾云瑶和大当家约好的信号。 顾云瑶立即起身:“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宋明之虽不舍,但也得顾及安危。 “行,我也会……” 话没说完,外面已经响起说话声:“二哥,我来看你了。” 走不了了。 宋明之左右看看,一把把顾云瑶塞到衣柜里,转身往外走。 “阿赫,”他刚到外屋,宋星赫已经一步踏进来。 看到和宋星赫一起来的人,宋明之心里一阵叫苦。 “拜见秦王殿下。” 沈慕南扫他一眼,目光掠向里屋:“二公子忙什么呢?” “闲来无事,感觉天有点凉,就喝了几口酒暖身,”宋明之浅笑,“只是酒菜简陋,无法招待王爷。” “二哥,你想喝酒怎么不叫我?以后叫上我,我来陪你,我那院子里有小厨房……” 宋星赫说到这又猛地顿住,一时忘了,宋明之的院子,比他的差远了。 “明天我叫几个人来,给你也搭个小厨房。” “啊?不用,我这也没人做,我也只是偶尔,不是天天,没必要麻烦。” 宋明之真不是客气,他现在得处处小心谨慎,不能做出格,太引人注意的事。 “二公子身体如何了?”沈慕南岔开话题,挑帘进屋。 宋明之心提到嗓子眼,赶紧在后面跟上:“多谢王爷惦记,我已经康复,除了手臂骨伤要过些日子,其它都没事了。” “对了,听小厮说,这次能得救,是王爷找来的大夫,还没多谢王爷。” “不用客气,本王本来也不是给你找的,”沈慕南目光在屋里一掠。 桌子上摆着酒壶酒杯,还有一面镜子,一碟吃得不剩几粒的花生米。 这是什么组合?一边喝酒还得一边照镜子? 再看旁边小架子上,还有一个葫芦。 沈慕南微不可察的皱眉,这个宋明之,怎么越看越觉得不正常。 宋明之抿着唇没吭声,这个时候,少说少动,而且他感觉得出来,这位秦王殿下,对他可不是善意。 沈慕南轻吸一口气,面前凳子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只在顾云瑶身上闻到过。 “二公子独饮?” “是的。” “二哥,你手还没有好,还是等好了再喝吧。”宋星赫语带愧疚,“这次你是为了救我,我总得看着你完全康复,才能放心。” “没事,你我兄弟,何必客气?我是哥哥,总不能看着你摔伤,这点伤不算什么。”宋明之浅笑说。 宋星赫一怔,宋明之心缓缓提起来,不会吧?说错什么了吗? 沈慕南笑意不达眼底:“二公子摔进水里,脑子有没有变得好用不知道,这嘴倒是会说好话了。” 宋明之:“……” “表哥,”宋明赫说,“你不是说,这次是来借东西的?” 沈慕南点头:“不错,二公子,听闻你有一块难得一见的枭骨沉香,本王想借用两天,不知可否?” 宋明之脑子有点短路,枭骨沉香?那是什么鬼? 这身体的原主磕破头,又掉入水中,死了片刻之后他才穿来,因此接收到的记忆也是零碎的,有许多事并不知道。 包括这枭骨沉香。 见他迟愣,沈慕南问:“怎么?二公子舍不得?本王只是借用,不是要,会还给你的。” 宋星赫把宋明之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二哥,表哥是自家人,他深夜来借,定是有急用。 他保证不会用坏,我替他担保,成吗?若是让你有了损失,我铺子里的东西你随便挑十件。” 宋明之暗暗叫苦:“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唉,我实话说了吧,自磕破头醒来之后,有好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几日躲在屋里,也是在想事,我没敢告诉别人,连我娘都没说,就是怕她担心。” 宋星赫再次一怔:“你娘?” 宋明之又暗惊:怎么个意思?说娘也不对?袁氏不是他娘吗?没错啊,抱着他一口一个儿子。 沈慕南眼中闪过暗芒:“看来二公子的确是忘了不少事。” “不要紧,左右你房间就这么大,慢慢找,本王等。” 藏着的顾云瑶额头冒汗,不禁后悔,躲什么呢?纯粹就是被二德伯伯带歪了。 刚才直接大大方方出去见人,说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说来复诊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现在这么一躲,再被找出来,就显得心虚,更说不清楚。 外面宋明之左翻右翻,心里默念赶紧把东西找到,把这尊大神打发走。 可找来找去,都不见什么香。 眼看着外面这点地方都找完了,沈慕南目光落在衣柜上:“看里面。” 宋明之后背的汗无声滴落,心尖绷紧,慢步到衣柜前。 顾云瑶咬牙拧眉,从那一点缝隙中看着他慢慢靠近…… 就在宋明之的手刚触到衣柜门把手时,外面忽然传来春泥的声音:“谁?” 宋星赫立即奔到窗边往外看,一条黑影快若闪电,一眨眼就不见踪迹。 沈慕南偏头看到宋明之:“二公子,好好找找,找到了让星赫给本王送个信儿。” “好,好的,明日我问问,是不是在……”他想说“我娘”,又想起刚才似乎说错,又咽回去。 沈慕南再扫衣柜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宋星赫跟在他身后,转身对宋明之递个眼色。 确定他们走了,宋明之才吐口气,赶紧打开衣柜,让顾云瑶出来。 “阿瑶,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云瑶坐在椅子上:“应该是,我觉得你是袁姨娘生的,和宋明赫兄弟俩不一样,而且,大公子对你很有意见。 因此你平时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叫袁姨娘不能叫娘,要叫姨娘,长公主才是你的母亲。” 宋明之:“……” “至于那个什么香,你可以明天问问袁姨娘,她应该知道。 毕竟疼自己儿子,你即便有点异常,她也不会怀疑。” “好吧,那……” 话没说完,外面又有微声哨响。 宋明之头皮都发麻:“又来?” “不是,我得走了,要不然这样吧,明天如果有空,我会让人送信给你,到时候找个别的地方详谈。” “好。” 顾云瑶出屋,与大当家汇合,快速离去。 方才的黑影,就是大当家,看到沈慕南突然来,她也吓了一跳。 二人总算顺利回到将军府,顾云瑶无法睡着。 这一趟肃王府之行,收获大得超出意料,让她高兴不已。 虽然说现在二德伯伯这个身份草包了点,但总归是自己人,有了个能商量事的。 她是高兴,院中树梢上的沈慕南脸色微沉。 春泥大气都不敢喘。 天爷,今天晚上这是唱得哪一出?为什么让他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爷是心疾 顾云瑶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早早地又醒来,没睡多长时间,但依旧精神抖擞。 她决定去一趟秦王府,虽然不能告诉沈慕南究竟生了什么,但她想把这份高兴传达给他。 昨天晚上吃了烤肉,今天一早宜清淡,她去混沌戒包了点三鲜小馄饨,一部分给大当家和杨氏,剩下的拎着去给沈慕南。 一路上,风也轻,空气也新,哪哪都畅快,顺便买了几个小包子,一并带上。 兴冲冲到王府门口,家丁笑着迎上来:“见过县主。” 顾云瑶不是第一次来,和沈慕南还有了婚约,进王府更该畅通无阻。 不料,她刚一踏台阶,家丁笑容艰涩地拦住:“县主留步。” “怎么?” 家丁硬着头皮:“县主容禀,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客。” “哈?”顾云瑶一愣,往里面看了看,“我也不行?我不算客吧?再说,我是来给王爷送吃的。” 家丁迟疑道:“那……您等会儿,小人去问问。” “行。” 顾云瑶也不为难他,站在门口等。 等来等去,春泥从里面出来。 “春泥!” 春泥上前行礼:“县主,王爷今日身体不适,吩咐了不见客,您有什么东西,交给属下就行。” 顾云瑶笑容渐退:“又不适?病了吗?” “啊,”春泥含糊回答,伸手要接她手里的东西。 “他病了我更该去看看他,是旧疾复发吗?还是别的……” 春泥垂眸:“县主,王爷是心疾。” “心疾?”顾云瑶纳闷,“他哪来的心疾?之前并没有,这也不是说得就能得的。” 春泥抿着唇不说话。 顾云瑶正莫名其妙,一阵风裹着尘土从远处滚滚而来,她赶紧捂好怀里的东西,以免被尘土沾染。 到近前,秋风满头大汗,脖子上的大围脖一颤一颤,手里牵着好几根狗绳。 几只各色不同的狗吐着舌头,看着顾云瑶……怀里的小肉包。 顾云瑶后退一步:“秋风大侍卫,这是……放狗去了?” 秋风哼笑:“放狗?这是我找来的各种名犬!” “找这么多名犬做什么?你要开赛狗场?” “是王爷命我找的,”秋风有点垂头丧气,看着找来的狗,哪只也不像。 忽然又支楞起来,对顾云瑶道:“你那个点心做的是什么狗?王爷命我找,我还没有找到。” 顾云瑶恍然大悟,差点笑出声:那是柴犬,上哪儿找去? 她看着秋风找来的这几只凶猛大犬,清清嗓子说:“那个啊,可不是一般的犬,那个是难得一见的的神犬,它叫……哮天。” 秋风转转围脖:“哮天?还神犬?真的假的?我看他叫易推倒还差不多,柔柔弱弱,捂着胸口喊痛。” 顾云瑶睁大眼:“你……你是这么想的?” “我不但是这么想的,我还是这么说的,否则,王爷能派我去找犬吗?” “你当着王爷的面说的?” “那可不。”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由衷敬佩:“秋风大侍卫,你是真头铁。” 春泥听这两人说话越说越没边儿,而且,这永宁县主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啊! “咳,县主,东西给我吧,我去回王爷一声。” 顾云瑶往里走:“我去看看吧。” “县主,”春泥虚虚一拦,“王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行。” 顾云瑶觉得他似乎有什么没说:“王爷真病了?” “反正是心里不好受。” 顾云瑶想想,心里不好受,那就是情绪问题,不是什么心疾。 成年人都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何况沈慕南身体不好,还各种压力。 算了,那个傲娇,肯定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一面,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那,这里面是小包子,一路捂过来的,还是热的,这里面是我包的小馄饨,让厨房给他煮了吃,不用煮太久,不然就不好吃了,小纸包里是调料,用汤一冲即可。” 春泥惊讶又感慨:“县主有心了,属下一定做好。” “还有这个,”顾云瑶拿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心情不好,吃点甜的。” “那行,我走了,告辞。” 她转身离开,春泥张张嘴想叫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春泥拎着东西,抬头看到远处花树下似乎有身影一闪,脚步一转,去厨房。 沈慕南在书房练字,春泥端着托盘进来:“王爷,您早膳没用,尝尝这个?” 他头也不抬:“没胃口。” “巧了不是?这小馄饨闻着喷香,但一点也不油腻,应该很清淡,调出来的汤汁也是鲜香诱人。” 沈慕南手上不停:“说得好像本王没吃过一样,厨房的人也开始偷懒了?用这些来打发本王。” “厨房里的人惯会用些什么珍贵的食材,做法复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好厨艺,哪做得出这种? 简简单单,却最是原本的味道,才是最动人。” 沈慕南掀眼皮看他:“你倒是会说。” “属下也是看着这些,有感而发,”春泥把碗筷放下,“这是永宁县主亲手包的,调料也是配好的。 小包子是县主买的,您若觉得肉包腻,属下去厨房拿些别的来。” 沈慕南笔尖顿了顿,鼻子里“嗯”一声。 春泥放下东西出去。 “嗒”一声,一滴墨滴下,沈慕南放下笔,走到小几前。 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汤色润白,飘着几点翠绿的小葱花,还有几颗小虾皮,飘来荡去。 他很少吃葱,厨房里的海米红润饱满,也比这小虾皮好上百倍。 但好像……的确有一种特殊的鲜香。 抿一口汤,他微挑眉。 小馄饨圆而鼓,像极那只小狐狸鼓起的腮,沈慕南想恶狠狠咬一口,到嘴边,还是放轻动作。 微烫,香气在唇齿间散开,薄韧的皮在口腔里滑过,裹着鲜味儿一路滑进喉咙,直达胃中。 暖呼呼。 浑身都跟着暖了。 沈慕南嘴角勾起浅笔,手指轻戳白滚滚的小肉包,捻起一个咬一口。 不是她亲手做的,味道比馄饨要差一些,但也算可口,和平时吃的不同。 吃完馄饨和小肉包,旁边还有个小浅碟,里面放着两颗糖。 这种糖他吃过,在马车上,那小狐狸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 糖衣上画着圆滚滚的兔子,糖白润,奶香浓郁。 沈慕南眉眼染笑,手指点着糖衣上的兔子:“甚蠢。” 罢了,那小狐狸去找宋明之,定是去查探什么,那天出宫路上,她还说觉得宋明之奇怪。 至于躲进衣柜,八成是怕他误会。 真是,他有什么可误会的?一个宋明之而已,十个捆起来他也不怕。 燕雀和鸿鹄,小狐狸那么聪明,定然不会选错。 心情慢慢愉悦,吃甜的果然有用。 “王爷!”秋风一声大喊,把沈慕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糖衣也掉到地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荣国公登门 秋风一阵风似的进来。 “王爷,听说你没有胃口,属下来帮您吃东西。” 他目光迅速在桌子上一掠,碗、盘子、小碟,都干干净净。 碗里的小馄饨,盘子里的小肉包,连碟子里的糖都没了。 秋风一呆:“王爷,您不是没胃口?” 沈慕南弯腰捡起糖纸:“秋风。” “在。” “让你找的狗找到了吗?” “王爷,属下找了好多名犬,已经送去珍兽园那边,您瞧,属下身上的狗毛还在,”秋风展示,“不过,您让属下找的那条,还没有找到。” “不是属下不尽心,她说,那不是一般的犬,是神犬,还有一个威风的名字,叫哮天。” 沈慕南捏着糖纸的纸尖一顿:“谁说?” “她啊,那个女人。” 沈慕南深深吸一口气。 “王爷,属下并不全信她的话,那种狗,神犬?”秋风翘起一条腿,一手捂着胸口,“这样的神犬?哈哈。” 沈慕南:“……” 低头闭闭眼,叹气道:“秋风,珍兽园的管事病了,你去替他些日子吧。” 秋风诧异:“啊?属下方才见过他,他没病啊。” “本王说他可以病,”沈慕南抬头,“去吧。” 秋风抿抿嘴,一头雾水地出门。 正低头往前走,迎面撞见老管家。 “秋风,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鲁叔,”秋风抓住他手臂,“王爷说,让我去珍兽园替管事。” “为何?管事做错事了?” “没有,王爷说他病了,可我刚才看到他,他没病,我也告诉王爷了,王爷说他可以病。” 管家眸子微缩,不动声色抽回手臂:“秋风,你跟王爷说什么了?” 秋风把刚才的事儿一说,管家喉咙滚了滚:“秋风啊,你赶紧去珍兽园,好好干。” “你要再不去,说不定鲁叔我就不是病了,有可能要死一死。” 秋风摸摸大头,还没明白过来,管家一溜烟没影了。 …… 顾云瑶从集市上往回走,现在有钱,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好玩的,给杨氏给大当家,还有几样给宋明之准备。 刚到府门口,见停着一辆马车,高头大马,马车也宽大,不是寻常人家。 再看标识,哟,国公府的。 这是来和二房谈纳顾晴雪的? 她顿时起了八卦之心,正想着进府去看热闹,马车里有人挑帘道:“阿瑶。” 顾云瑶回头看,一张古铜色的脸出现在窗口。 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束起,戴着帽子,一双浓眉,斜长几欲入鬓角。 眉下那双眼睛,黑沉沉发亮,目光平静,却如锋利轻薄的刮骨刀。 顾云瑶对他没什么印象,但看这容貌气度,又坐在国公府的马车中,也猜到他是谁。 福福身,淡淡道:“拜见荣国公。” 荣国公浅笑,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阿瑶长大了,和伯伯生分了。” 顾云瑶垂眸:“荣国公英武,武功盖世,云瑶就是个小姑娘,被人欺负惯了,不敢造次。” 荣国公眸中闪过暗芒:“阿瑶是在怪伯伯,以前没有帮你?” “不敢,您是外人,不姓顾,哪能帮我?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荣国公重新打量她,以前瘦弱的小姑娘长高不少,虽低着头,但腰肢挺直,不卑不亢。 的确大不一样了。 之前听夫人总说顾云瑶如何变样,如何不懂事,自从不再结巴,说话还噎人。 他总觉得言过其实,一个小姑娘而已,长大几岁,被欺压得狠了,又被封为县主,脾气有点见涨也是正常。 但今日一见…… “阿瑶,我一直在军营,很少回府,夫人她有时候性子急躁,对川霖也娇惯了些,所以……” 顾云瑶抬眸,浅浅笑:“国公,方才我说了,您不姓顾,所以您管不到顾府来,我非常理解。 同样的道理,我不姓陆,也不是荣国公府的人,您府里的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您是来看二叔一家的吧?要不我给您带个路?” 荣国公眸子微缩,笑容不改,但眼中透出几分凉意。 “云瑶,川霖的正妻之位还空着。” “我知道,”顾云瑶疑惑,“但那又怎么了?秦王妃的位子已经不空了。” 荣国公笑容微僵:“也对,秦王妃的位子,的确比国公世子的位子要高一些。 不过,云瑶,你父亲不在,母亲又染病,帮不了你什么忙。 秦王府虽好,但王妃之位也是如在火上,要想坐得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国公府的门第虽不及王府,但有我在,川霖不会也不敢薄待你。 世子妃的位子保你稳如泰山,至于其它的什么妾,你不喜欢,我也会让她们消失。 将来川霖袭爵,你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安安稳稳,荣华富贵,不好吗?” 顾云瑶脸上惊讶放大,夸张地抽口气:“我一定是幻听了,这不是真的。” 荣国公语气肯定:“我之所言,绝无半字虚假。” “那你敢在皇上面前,或者去秦王府说吗?” 荣国公:“……” “呸呸呸!”顾云瑶连呸三口,“今天您是来见未来儿媳,给世子纳妾的,还是皇上赐的婚,这可是大喜事,可不能说什么让她们消失的话,不吉利。” “荣国公话中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 我只知道,这世子妃的位置,我还没坐上去,就已经被世子踹翻。 要不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作主,秦王殿下求娶,我的脸现在还疼呢。 您当时在军营,没看见,以后可要经常回府呀,不然好多事看不着,把锅甩给军营,军营会哭的。” “看来您不需要我带路,那就先告退了。” 顾云瑶说罢,不再理会荣国公黑锅底似的脸,转身入府。 荣国公缓缓把帘子放下,手用力一捏,桌上杯子“咔”一声微响。 顾云瑶心情舒畅,刚进府,迎面就遇见二夫人和顾晴雪。 她们身边还跟着两人,嬷嬷和老家丁,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仆从,应该是管事之类,顾云瑶猜测,是跟着荣国公一起来的。 荣国公来了,却不露面,事情交办给下人打理,明摆着就是不想给二房脸。 顾云瑶估计,荣国公多半就是想再做最后的努力,想要说点好听的,打温情牌,说服她嫁陆川霖。 还真是锲而不舍。 不过,经过这次,应该放弃了。 顾晴雪跟在二夫人身侧,穿得花枝招展,如同一只花孔雀,神情倒是显得有几分乖巧。 但一看到顾云瑶,就立马现了原形。 “二姐姐!”她脆生生叫,“你回来得正好,快来,这二位是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 顾云瑶淡淡道:“看见了,行礼吧。” 顾晴雪一怔:“你在说什么呀?” “国公府的奴才,你不是说了吗?他们见到本县主,不该行礼?”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亮瞎狗眼 顾云瑶目光掠过嬷嬷和老家丁,笑意淡淡。 嬷嬷暗暗咬牙,心里这个骂,顾晴雪真是没事找事,好端端的多嘴多舌,连累她来行礼。 但在人家府里,顾云瑶说得又确实在理,无从反驳。 “老奴……” 嬷嬷的腿还没得及弯,顾晴雪一把托住嬷嬷的手臂:“嬷嬷,不必多礼。” 顾晴雪不悦地看向顾云瑶:“二姐姐,他们二人可是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地位岂能和一般的奴仆相提并论?你这般行事,岂非狂妄?” 顾云瑶看着她像看着傻子:“本县主是不是狂妄,不是由你来说,嬷嬷,你说,本县主狂妄吗?” 嬷嬷垂眸,低声道:“老奴岂敢?县主身份尊贵,老奴再怎么也是奴,应该的。” 她能说什么?自家国公就在外面马车里,这边说话大点声那边都能听得到。 来的时候国公已经说过,来了就规矩办事,办事走人,不许节外生枝。 跟着夫人,还能摆摆威风,但跟着国公出门,他们只有老实听话的份。 因此,别说节外生枝,他们连二夫人和顾晴雪非塞给的银子都没敢要。 匆忙行了礼,勉强挤出个笑:“县主,老奴还有杂事要办,先告退。” 顾晴雪可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得和国公夫人身边的人打好关系,能卖给他们好,收服他们是最好。 顾云瑶为难他们,她就偏要救他们。 嬷嬷和管事往外走,顾晴雪快步追上去:“嬷嬷留步!” “顾小姐还有事?”嬷嬷压住不耐烦。 “你不要怕,也不必委屈求全,这是在顾家,我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你们。” 嬷嬷:“??” “顾小姐,没有人欺负我们,身为奴才,向贵人行礼自是应当。” “奴才和奴才岂能一概而论?我知道,你们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人,一向受器重,寻常人家小姐公子都要敬你们三分……” 管事眼角余光飞速扫一下马车方向:“我们没有,顾小姐,就是一般奴才,您错抬我们了。告辞。” 两人交换眼神,赶紧走,不然非被这个蠢货害死。 顾晴雪还想拦,顾云瑶淡淡道:“你还是别拦着人家了,没听人家说还有事?人家还得去苏家呢。” 一提到苏家,顾晴雪立即炸了:“苏家?苏晚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顾云瑶诧异:“人家哥哥是新科探花,她自己还差点被封为县主,虽然后面又被免,但好歹提过名。你是什么?有什么?” “我是将军府的嫡小姐!” “可将军不是你爹,你爹就是个商户,”顾云瑶笑眯眯,“门口那块匾,是我父亲挣的。要是你们搬出去,那得叫顾宅。” 字字似耳光,啪啪打在顾晴雪脸上。 二夫人见势不妙,赶紧过来劝:“好了,都是一家人,是亲姐妹,说这些做什么? 一笔写不出俩顾字,我们怎么会搬出去?” 顾晴雪扶扶头上珠钗:“二姐姐还不知道吧?方才嬷嬷和管事来核对了聘礼单子,拿了我的庚帖,从此刻起,与世子有婚约的人,就是我了。” “那些聘礼,也是我的,再没你半分。” “哦,”顾云瑶毫不在意,“那可得多谢你了,不然我退婚还得找人搬回去,那些玩意儿,还不够麻烦的。” “呵,你是不甘心吧?” 顾云瑶懒得再和这个蠢货斗嘴,真是没半点意义,就这脑子,连顾晴雯半点都比不上,赢得没有成就感。 她转身要走,顾晴雪又道:“恼羞成怒了?这就要走?” 顾云瑶回身,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那辆车,劳驾让一让!” 国公府的嬷嬷和管事赶紧趁机出门,看到外面来了十几号人,赶着三辆马车。 为首的人身穿玄色侍卫服,腰挎弯刀,威风凛凛。 国公府的车夫正犹豫,荣国公低声吩咐:“后退。” 车让开,春泥出现在大门口,看到顾云瑶,大步上前行礼:“拜见县主!” “春泥,你怎么会来?”顾云瑶问。 “回县主,属下奉王爷之命,来给县主送点东西。”春泥回头,冲着门口一喊,“抬进来!” 顾晴雪拧着帕子伸着脖子看,春泥到她身侧,抽出腰刀:“无关人等往后退,别挡路。” 顾晴雪想怼,看着明晃晃的刀又把话咽回去。 二夫人拉着她退到一旁。 先抬进来的是一株火红的珊瑚,两人合抬都有些吃力,别说这么大株,单凭这种火红的颜色,就极少见到。 这红色都染透了顾晴雪和二夫人的眼。 再接着就是什么烟青色薄胎宝瓶,青玉小炉鼎,几幅名家书画…… 再然后就是几口红木箱子,一一打开,什么玉如意,宝石,珍珠,药材…… 诸如此类。 还有几十匹各色锦缎和十几张皮草,在阳光下五光十色,各自美丽。 顾云瑶感觉自己的眼都要被晃瞎了。 而顾晴雪和二夫人,嫉妒得眼早瞎了。 二夫人恨恨想:难怪顾云瑶会说国公府送来的东西是“那些玩意儿”,相比之下,的确是。 顾晴雪咬牙道:“这才几抬?秦王府未免太小气了些,二姐姐,看来秦王殿下也没怎么在意你。” 顾云瑶呵道:“你眼瞎了就直说,别发表瞎子言论。” “你……” 春泥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是两颗硕大的夜明珠。 他双手递给顾云瑶,大声道:“县主,王爷说了,这不是聘礼,昨日王爷去库房,看到这些东西,就说先给县主送来,让您把玩,做衣裳什么的。 聘礼还在准备,请您再耐心等一等,王爷还说,这是大事,要择吉日,不可随意草率。” 顾云瑶简直想鼓掌,春泥太给力了。 顾晴雪脸色煞白,看着那些东西的眼,瞎了又瞎。 二夫人压下急促的呼吸,眼珠子恨不能粘在锦缎皮草和珠宝上。 “阿瑶,二婶这就安排人把东西送到库房去。” “不必了,”顾云瑶拒绝,“我的东西自然由我娘和我自己保管,二夫人就不必费心了。 再说,王爷送的东西,每一样都无比珍贵,岂能和顾晴雪的那些聘礼放在一处?我怕污了王爷的心意。” “你……” “还有,叫县主,”顾云瑶打断她,“看在你们今天因为做妾而喜不自胜的份儿上,就饶一次。 再有下次,一个字,一个耳光。” 顾晴雪不服,想过来争辩,春泥刀一晃。 “来人,把东西抬到县主的院子。” “是!” 浩浩荡荡,跟着顾云瑶走。 老夫人闻讯而来时,东西早都搬走。 二夫人嫉妒得心发狂:“母亲,云瑶也太不像话了。 那些东西,怎能由她自己保管?怎么着也该送到您手中。” 老夫人心里也不高兴,但没有亲眼见到,总归不是太心疼。 听二夫人挑拨,当即微沉了脸。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就是个菜鸡 二夫人见老夫人脸色不好,赶紧趁热打铁。 “母亲,就算不交给我,总要放在您那里,这才是正经。 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大嫂又那样,岂能由着她胡来?” 一边说,一边给顾晴雪递个眼色。 顾晴雪凑过来,伸手想挽老夫人的手臂:“是啊,祖母,自从她做了县主,简直是目中无人,她不敬我们也就罢了,怎么能不敬您呢?” 老夫人抬手,顾晴雪挽了个空。 “敬你们?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她现在是什么身份?皇上亲封的县主,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顾家还要脸,可现在还有脸吗?唯一的一点脸,就是由她撑着,其它的早都被你丢尽了!” 顾晴雪一呆,委屈得红了眼。 “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没见国公府的人吗?来的是什么人?是下人! 亲事这种事,是来个下人就能办的吗?亏你们还不自知,还想让我去见,呵。” “阮氏,你白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 云瑶说得对,你回去收拾一下,把杨氏的嫁妆按照单子,都交给她吧。” 二夫人一呆,心都砰砰跳:“母亲?您说什么?” “你和她说,”老夫人吩咐慧儿,“我头疼得紧。” …… 顾云瑶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看到这么多人,杨氏起初有点害怕,紧紧抓着大当家的衣袖。 大当家一边安慰,一边带着她在每样东西前看看,她渐渐平静,眼神也兴奋。 “给阿瑶,给阿瑶!” “对,是给阿瑶的。” “我也有,我也要给阿瑶。” 顾云瑶安抚她:“娘放心,你的东西都在呢,会交到我手里的。” 春泥问道:“县主,东西摆放在哪里?属下帮您摆好吧,要不然这些太重。” 顾云瑶一指东厢房:“就放在那里吧。” 春泥略犹豫:“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毕竟刚才顾晴雪和二夫人眼睛都看瞎了。 “看不起谁呢?”大当家反问,“有我在此,谁敢造次?” 春泥暗暗翻白眼:可不,你最厉害,在肃王府的时候还装刺客,把我引走。 一挥手,按顾云瑶说得办,把东西都抬入东厢房。 一切归置妥当,春泥让其它人先出去,他小声问:“县主,今天王爷用了您包的小馄饨,身体好了不少。 属下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偶尔包一包,王爷身体好了,大家都能好。” 顾云瑶爽快答应:“没问题。” 春泥眉开眼笑:“多谢县主。” “你等等。” 顾云瑶进屋,从混沌戒中拿出一盒曲奇和两筒巧克力豆,还有几包肉干。 正往小箱子里装,美美晃着大尾巴跑来,小眼睛蔑视。 “美美放心,肉干有的是,肯定不会少你的。” 美美抬抬下巴,这才傲娇地迈着小步子走了。 顾云瑶暗笑:啧,这小样儿,和沈慕南还真像。 又挑了些好吃的东西,把外包装去掉,放入纸袋,装了满满一小箱,抱出来给春泥。 “你和王爷说,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比起今日送来的,微乎其乎,但也是我的心意。” 春泥赶紧接过:“您哪里的话?您给的东西胜过千金,王爷瞧了定然欢喜。” 王爷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不缺,缺的就是心意。 春泥回府,顾云瑶抱住杨氏和大当家,高兴地跳:“娘,顾姨,我们有钱了!” 杨氏高兴,大当家也为她高兴。 “真好啊,阿瑶日子越来越好。” “谢谢顾姨的照顾,”顾云瑶拿几张银票和一些银锭子,“顾姨,这些你拿上。” 大当家推辞:“我要钱做什么?吃住都在这里,有钱也没处花。” “总要留一些,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出去转转,给吴叔他们送去。” 之前雄熊岭那么穷,看得人都心酸。 “他们也不缺,”大当家笑道,“前两天来信说,上回救的小郡王,拿出不少钱修葺山寨。 另外,大帅已经给他们重新安排好军籍,这个月就能拿饷银。 二龙山那边现在是他们说了算,吃喝不愁的。” 顾云瑶还真不知道这事:“那可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来的信?” “是小黑送来的,你没在家,也不是重要事,就没和你说。” “小黑是谁?”顾云瑶疑惑,“上回我怎么没有见着?” “小黑不是人,是一只鸟儿,它也是美美收服的。” 美美晃着大尾巴,在顾云瑶面前走过。 “厉害厉害,”顾云瑶毫不吝啬夸奖,“下回再来,让我见见。” “好。” 大当家哄着杨氏去休息,现在顾云瑶的混沌戒又稳定不少,营养液也能多拿一些,她增加了药量,杨氏每日睡觉的时间也在加长。 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恢复期反应。 她们俩进屋,顾云瑶进东厢房,打开箱子,心里高兴又酸涩。 沈慕南够义气,出手也大方,有这些钱财,即便将来走不了,也够和二德伯伯隐世过日子。 到时候杨氏一定也好了,她如果愿意,带上她也行。 还有大当家和吴大熊他们。 如果沈慕南厌倦争斗,带上他也行。 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别人了。 能走的话,就把钱财留给杨氏她们,她弄回两件当古董,留个念想就行了。 顾云瑶拍拍头,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顾眼下吧。 把箱子里的东西收入混沌戒,空箱子锁好。 回房间写张字条,请大当家送去肃王府。 大当家捏着字条,意味深长道:“阿瑶,我算是你爹,就多叮嘱你几句。 大帅他有缺点,但是谁又能没个缺点呢?既然决定选择他,就要好好的。 那个庶子,文文弱弱,喝酒还照镜子,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你若是相中了他……” 顾云瑶喉咙哽住:“顾姨,你放心,绝对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他就是个菜鸡,如何能和秦王殿下相提并论? 我找他,是因为别的事,与小郡王有关,王爷也为此事烦忧,我也是想曲线救国,帮一帮王爷。” 大当家恍然大悟,语气带歉意:“原来如此,是我不好,误会了你。阿瑶,向你道歉。” “不必,不必。” 大当家拿着信出府。 顾云瑶坐在桌前,暗暗叹气,二德伯伯现在的身份……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等见面之后,得好好商量一下,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大当家拿着信,先去肃王府。 王府戒备比寻常府邸森严得多,但难不倒她,只要过了外围,宋明之的院子周围,基本没有什么防备。 大当家再次感叹,宋明之的确不是个成器的。 宋明之正在院子树下,站着发呆,自从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之后,他也不读书了,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看古书,更加头疼眼花。 何况,他还得找什么枭骨沉香。 可他现在连那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愁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乡见老乡 宋明之去找过袁姨娘,但袁姨娘没在,说是去长公主那里问安了。 暗暗感叹,这古代人的规矩是真多,女人也好可怜。 脑袋正放空,“唰”一样东西贴着他腮边划过去,激起一道疾风。 “啊!”他吓一大跳,往后退好几步,冷汗都出一脑门。 大当家暗暗翻个白眼,连和他说句话的欲望都没有,悄悄退走。 宋明之左右看看,再看树干上的那枚暗器上插着字条,赶紧拔出来。 进屋打开来来回回看好几遍,激动得不行。 大当家离开肃王府,没有立即回将军府,想了想,去秦王府。 沈慕南在书房,面前摆着春泥带回来的小箱子,一样样东西拿出来,每样都仔细看看。 一个漂亮的圆盒里,摆放整齐的点心又香又酥,激起他研究新点心的兴趣。 两个圆筒筒里是五颜六色的豆豆,味道香浓,又略有点苦,很是特别,上次在马车里,他吃过。 还有些肉干,看上去丑丑的,但味道出奇得好。 其它的,他没有见过,放在纸袋子,一个个分开,新鲜有趣。 沈慕南手托着腮,好奇得很,这小狐狸哪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关键还好吃。 明日上朝,见到钦天监的人,得让他们尽快选个好日子,好把小狐狸弄进王府来,看她都是怎么做的。 正寻思,春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爷,顾副将求见。” 沈慕南把东西又都装进箱子:“请进来。” 大当家迈步进屋:“大帅。” “嗯,你来得正好,给你看样东西。” 沈慕南一指墙上挂的画:“看画得怎么样?” 他的书房墙上素来不挂字画,之前有面墙专门用来挂大弓和名剑,后来他身体不好,也就再没动过。 这张画,尤为乍眼。 大当家仔细看,脸上渐渐露出惊艳之色,赞叹道:“这画画得真是不错,大帅的容貌栩栩如生。” 她一顿,又说:“怀里抱的什么?是狗吗?” 沈慕南笑容微滞:“那些细节不重要。” “这是……阿瑶画的?” “正是,那天你送来的画。” 大当家只管送,并不知道画的是什么,现在看到,语气骄傲:“我家阿瑶就是多才,这丹青技艺,那些贵女哪个能及?” 沈慕南暗喜:“马马虎虑吧。她叫你来的?” “不是,”大当家拱拱手,“大帅,是末将有话,想对您说。” “你说。” “大帅,阿瑶对您一片赤诚真心,今日她很高兴,我看着她高兴也很欣慰,顾大哥若在,定也欢喜。 阿瑶说,其它的菜鸡她看不中,任何人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若是有朝一日,有什么误会,还希望您能多多体谅,坦诚相待才好。” 沈慕南若有所思,心头微喜微痒,似有什么早就蠢蠢欲动的,顺势而出。 “她说,其它的人是菜鸡?任何人不能与本王相提并论?” “是的,绝无虚假。” 沈慕南嘴角微翘:“嗯,本王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本王会好好考虑。” 大当家告辞,沈慕南独自轻笑出声。 算小狐狸有眼光。 他一抬头,看到大当家又退回来,笑容顿时又绷住:“还有事?” 大当家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又有点担忧。 “王爷,还有一事。之前陆川霖曾想潜入阿瑶的院子,他拿着个布袋,装着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 当时被美美给揍了,陆川霖匆忙又离去。 但末将总觉得,那东西定不是什么好的,王爷府中有珍兽园,所以,想请王爷帮忙查查,那是什么东西。” “好,本王知道了。” 大当家见他眼中有杀意,抿抿唇又说:“王爷,阿瑶说,要让陆川霖顺顺利利纳两房妾,不想节外生枝。” 沈慕南微挑眉:“本王知道。” 大当家一走,沈慕南立即吩咐:“春泥,去珍兽园。” …… 顾云瑶睡个午觉,起来给杨氏做过头部按摩,看着时间差不多,和大当家说一声,然后换装出府。 她换上男装,束起头发,脸上简单化个妆容,鼻窝眼窝都加深,又贴个假喉结。 看起来除了身材矮小点,其它的与男子无异,连大当家都拍手叫好。 到街口,雇辆普通马车,直奔城外。 上次她和沈慕南野餐的地方很好找,约在这里和宋明之见面。 左等右等,都过了一个多小时,还迟迟不见宋明之的身影。 顾云瑶有点忐忑不安,究竟是出不来,还是咱上出了岔子,又或者根本没找着地方? 正打算往回走,远处总算有了人影,是顶轿子。 顾云瑶闪到树后,听轿夫在路边停下:“公子,到了。” 轿子里的人有气无力:“……好。” 半晌,掀帘出来,宋明之白着脸,付了银子,轿夫又抬着轿子离去。 他跌跌撞撞往这边走,顾云瑶赶紧出来去扶他。 宋明之吓一跳,捂着打量她:“你……阿瑶?” “二德伯伯,你这是怎么了?被行刺了?” “没有,不是,”宋明之松口气,由她扶着,拖着腿到树下坐下。 “我的天呐,这古代的马车,简直就不是人坐的玩意儿。 晃来晃去,晃得我脑浆子都要出来;颠来颠去,把我骨头都要颠散架。” “我实在撑不住,也怕有人跟踪,又换顶轿子,那轿子又小又窄,也是晃晃悠悠,我的天……” 他靠着树,缓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顾云瑶在他身边坐下,拿瓶水给他。 宋明之喝一口,又问:“有吃的吗?” 顾云瑶惊讶:“肃王府不让你吃饭?不应该呀,现在小郡王不是对你挺好吗?” “我敢吃吗?他是对我好,还不如不好,”宋明之委屈得要死,“好家伙,自从上次突袭要什么香,我百般小心还是说话了错,说个我娘都不对……我都不敢说话了,还想吃东西?” “谁知道这原主原来的口味是什么?万一又被人怀疑呢?” “唉。”他灌一口水,借水浇愁,“而且我真是体会到,日子艰难,各种规矩,我不想闷着,又不敢出院。 今天出门,简直跟他娘的取经一样。” 看着他这惨样儿,顾云瑶好笑又心疼,拍拍他肩膀说:“想吐槽什么,都说出来。” 宋明之眼睛微亮。 “说出来好受点儿,虽然不管别的用。” 宋明之:“……” 顾云瑶拿几个小蛋糕给他:“先垫垫。” “有烧鸡和肉干吗?” “……有。” “要辣的。” 两人坐在树下,一边吃,一边吐槽,一边交流彼此的情报。 宋明之吞下嘴里的东西,沙沙风声里,小声说出这两日来的惶恐:“阿瑶,我觉得,的确有人要杀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遇袭 这个消息比较刺激。 顾云瑶小声又兴奋:“怎么说?知道是谁吗?” 宋明之白她一眼:“你这么高兴是怎么回事?” “快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我出过两次院子去找袁姨娘,一出院,这种感觉就来了。” 顾云瑶兴趣又退去:“哦,这个正常。 你一个庶子,还不被人待见,大公子对你们母子早有敌意,肃王府后宅,也是人家长公主说了算,你们……” 见宋明之神情悲切,顾云瑶又收住,拍拍他肩膀:“不过,会好的,现在你来了,你聪明又能干,还有救宋星赫的情分,宋星赫不就对你挺好?你要抱住这条大腿。” 宋明之惊疑地看着她:“我聪明能干?聪明我的确是,能干的误解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瑶信口胡谄:“爷爷说的。” 宋明之半信半疑。 其实顾云瑶也不知道,爷爷究竟看上了二德伯伯什么。 进入山庄的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就连保洁阿姨也是扫地僧一般的存在,唯独二德伯伯是个异类。 小聪明有余,其它的都不够格,要硬说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性子欢脱,如同二哈。 不过,顾云瑶从小就被他带着玩,在山上野,有个快乐的童年,这倒是真的。 顾云瑶岔开话题:“你有没有感觉别的方面有什么变化?比如说,开辟出个空间什么的?” 宋明之略一犹豫,顾云瑶看到希望:“怎么样?是不是有?” “有……还是没有啊?”宋明之吱吱唔唔。 “你问谁呢?究竟怎么了?” “我睡觉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不同,曾几次做梦,梦境中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听到水声。” “做梦?” “嗯,但要说做梦人,我总不能每次做同一个梦。” 顾云瑶安慰:“没事,这也算一个变化,慢慢来。” “你呢?混沌戒怎么样?” “唉,别提了……” 顾云瑶把自己经历过的迅速讲述一遍,宋明之听得连声惊呼。 “现在好多了,稳定不少,大概跟我报了几个仇有关系,”顾云瑶笑笑,“总算是越来越好,二德伯伯,我们会走出困境的。” “对,你说得对,阿瑶。” 两人互相鼓励,天色不早,动身回城。 顾云瑶道:“差点忘了,这些钱给你,无论什么时代都一样,手里有钱好做事。 打赏个小厮,帮着你打听消息什么的,都用得上。” 宋明之看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感动地热泪盈眶:“还有吃的吗?” 顾云瑶:“……” 两人往回走,城外人少,也没人认得他们,没有刻意分开。 边走边说,则到一片小树林附近,忽然从里面冲出几匹马,马上的人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眼睛。 手里拎着钢刀,凶神恶煞。 宋明之后退一步,小声嘀咕:“冲我们来的?” 顾云瑶抬头打量问道:“有事?” 黑衣人仔细看她,声音沉闷:“顾家二小姐?” “正是。” “那就对了!” 黑衣人一催跨下马,刀光带着凶悍的风声直劈过来。 顾云瑶迅速拨动腕间暗器,两枚针射出! 黑衣人诧异,赶紧侧身躲避,趁着这个功夫,顾云瑶抽出双刀。 她偏头看宋明之,低声催促:“快走!” 宋明之眼睛都红了:“放屁!我能丢下你自己走吗?” 顾云瑶心头温热,但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退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快走,有你在我反而不好施展。快回去报信!” 宋明之吞一口唾沫,顾云瑶急道:“别犹豫了,快走!” 黑衣人一刀又砍过来,冷笑:“哪个也别想走。” 顾云瑶双刀架住黑衣人的刀,扭头喝道:“快走!” 宋明之心跳飞快,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好,好。” 他跌跌撞撞,往前奔跑,恨自己平时不多用功,没有练好功夫,否则也不至于把顾云瑶一个人丢下。 他一走,顾云瑶倒轻松一些,全力反击。 五六个回合,不但没输,反把黑衣人拉下马。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哼笑:“没想到,顾二小姐还有些本事。” “本小姐的本事多着呢,你们还不曾都见过。”顾云瑶大笑两声,“有本事报上名来!” “不过,你们应该也没这个胆量,否则也不会把包得这么严实,脸都不敢露,就少说废话吧!” 话音落,往前跟步,主动出刀。 她的招式大开大合,极为凶猛,大大出乎黑衣人的预料。 顾云瑶表面不慌,实则心里也很紧张,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大当家一直陪练,让她有实战经验,她也没底。 但现在也很清楚,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对方两个人对她一个,而且他们身手都不弱。 一边打,一边观察四周,得找个机会脱身。 “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黑衣人道,“你的确有点本事,但今天,你没有胜算。” 顾云瑶反手一刀:“废话这么多?” 黑衣人赶紧招架,但这一招是虚招,顾云瑶迅速拨动手镯,射出几枚暗器。 第一次只射出两枚,这一次将近十枚。 黑衣人躲闪不及,手臂被射中两枚。 他痛呼一声,刀差点落地。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 顾云瑶气势不输:“本小姐的脸,你们还给不起!说吧,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谁都一样,反正你都是要死的!”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加快攻势。 顾云瑶暗想,这两个人嘴还挺严,没有一得意就说出幕后主使。 可她也没得罪几个人,除了国公府,还能有谁? 顾晴雯? 念头刚一闪过,黑衣人的刀再次到了。 这次全力攻击,顾云瑶气息远不如这些人,时间一长,就有点落下风。 “唰!” 一刀划破肩膀,她手一哆嗦,刀落地,身子一晃,靠在身后树上。 黑衣人狞笑靠近:“你放心,我不会一刀杀了你,得把你带回去,让你好好感受……” 话没说完,顾云瑶掌中冷一闪,一枚瑞士军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掌心。 她速度极快,狠狠向黑衣人刺去,如同凶猛的小猎豹,哪还有方才的半点虚弱? 黑衣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心头咯噔一下:糟了! 第一百二十章 厮杀 黑衣人眸中映着顾云瑶略显苍白的脸,她带着笑,目光冷锐。 缓缓低头,那把奇怪的兵器,全部没入他胸口,鲜血不断涌出。 顾云瑶没有迟疑,飞快捡起刀,刀光一闪,血花飞溅。 黑衣人咽喉处被割开血口,慢慢栽倒。 死得不能再死。 带血珠的刀尖一指另一个黑衣人,顾云瑶笑容轻蔑又狂野:“来吧,到你了。” 剩下的黑衣人被暗器伤了手臂,两枚针没入骨肉,不回去用刀割开是取不出的。 现在一动就疼得厉害,别说杀顾云瑶,提刀都费劲。 黑衣人咬牙:“真奸诈,不小心就着了你的道儿。” “呵。” 顾云瑶懒得和他争辩:“既然不想说主子是谁,那你就替主子受死吧!” 她刚一上前,黑衣人道:“好,我说。” “我的主子就是……” 黑衣人一抬手,袖中射出一枚短箭。 顾云瑶早有防备,侧身避过,箭尖划过腮边,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割断一缕头发。 “找死!” 黑衣人一击不中,已经失去机会,无奈之下,用左手刀招架。 顾云瑶红了眼,怒火如滔天巨浪涌上心头,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国公府,非要这样害她? 她一招快过一招,黑衣人很快招架不住。 “哧!”铁器入肉的声音。 顾云瑶缓缓抽刀,身后尸首倒下,她头也没回,骑上路边的马就走。 提刀的手握得很紧,肩膀伤口血滴落,滑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是她真正第一次杀人。 她身不由己。 不杀人,就要被杀。 顾云瑶喉咙发堵,急奔在大道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抛下身后的一切。 她想,如果在这里留得太久,终有一日,她身体跑得太快,灵魂会无处所依。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马蹄声响。 顾云瑶略一顿,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正想躲避,前面的人已经看到她。 五匹快马,马上全是黑衣人,黑布罩面,手提钢刀,和方才那两个装束一样。 顾云瑶心缓缓下沉。 …… 宋明之一路往回跑,半路上碰到一个赶马车拉草料的大叔,他扔个银锭子就抢了人家的马车。 他赶着马车狂奔,草料洒了一地,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颠簸,豁出全身骨头散架也要越来越快。 “闪开,闪开!” 冲进城,他站在前面大声吼,路人看到,纷纷躲避。 宋明之驾车不断抖落草料的马车,疯了一样奔向秦王府。 他没得选。 去将军府?二房的人那么坏,不可能去救。 肃王府更别提,他自己都不好活,唯一的指望就是宋星赫,谁知道那小子现在在不在家。 最好的选择,就是秦王府。 无论秦王在不在,他手下的人,府里的全都不能坐视不理。 到路口,也顾不得什么秦王府门前不能随意走马车的规矩,驾着破马车直达门口。 王府门前的家丁早看到了他,招呼一队府兵出来,长枪对准:“停下!何人大胆,敢闯秦王府!” 宋明之拉住缰绳,气都没喘匀:“快,阿……顾小姐,永宁县主有难!” 家丁一听,转身就往里跑:“你们看住他,我去报信!” 迎面碰上春泥,春泥问道:“干什么慌慌张张?” “门外来了个人,说是永宁县主有难!” 春泥立即正色:“人在哪?” “就在门口。” “带进去前厅,我去回王爷。” 沈慕南正翻看图册,刚从珍兽园带回来的,珍兽园养的动物挺多,他平时也很少去看,究竟养了些什么,还真不知道。 大当家请他帮忙找种动物,本想问问珍兽园的管事,见到秋风在配料,才想起来,珍兽园原来的管事“病了”,正好趁机回家看看。 要想快速查找有没有那种动物,只能先查图册。 春泥一步跨进来:“王爷,永宁县主出事了。” 沈慕南抬头。 …… 顾云瑶身上又加了三处刀伤,两处在手臂,一处在小腿。 她已经从马上跌落,三名黑衣人把她围在中间。 “顾小姐真是让我们惊讶,不如放下刀,束手就擒,我们也怜惜你,好好带你回去,保管不动你,如何?” 顾云瑶不说话,与其废话,还不如保存体力。 原来五个人,她已经放倒两个,这三个……委实有点吃力了。 拿出点止血的药粉趁机胡乱洒上,吞下颗提气保命的药丸,准备全力一搏。 现在已经不想生死,只想赢。 这三人见识了她的厉害,配合十分默契,她只能认准一个杀。 “唰!”放出几枚暗器,手镯中已经空了。 她看准机会,杀向侧身躲避的那个黑衣人。 连续几招快攻,黑衣人被划破手臂,但这点伤并不能致死。 “找死!”黑衣人大怒,举刀反攻。 另外两个立即配合,同时出杀招。 顾云瑶心头一凉,没想到,好不容易躲过数次算计,却要死在这里。 她咬紧牙关,不肯放弃,死也要和这些人拼到底! “哧!” 面前的黑衣人高举刀,忽然身体僵住,森冷的箭尖带着血珠从他咽喉处冒出来。 热滚滚的鲜血扑了顾云瑶一脸。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疾风扑来。 “啊!” 其中一人惨叫,握刀的手从手肘处被斩。 另一人转身就跑,被一剑从背后刺穿。 顾云瑶满脸是血,看向奔过来的沈慕南。 大概是因为眼中也染了血的缘故,看什么都是红的。 “小狐狸!” 顾云瑶身子晃晃:这叫什么鬼称呼?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 沈慕南看着她浑身满脸是血,还在咧嘴笑,肩膀上,手臂上血肉翻卷,腿上也有伤,站立不稳。 心像忽然被重击一下,闷闷的疼,极慢又清晰的蔓延开。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受,自从母妃去世之后,他再没有过种感觉。 记忆中疼痛和此时的重合,他下意识伸出手,揽住倒下去的顾云瑶。 顾云瑶喃喃道:“留个活口……” “好。” “宋明之呢?” “……他没事,是他报的信。” “还挺聪明,”顾云瑶闭上眼,“那我可以晕了,别带我回顾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题超纲了 沈慕南脱下身后斗篷包住顾云瑶,抱她上马。 “春泥。” “在。” “把这些处理好,别留下后患。” “是。”春泥看一眼唯一的活口,少了半截手臂的人。 “王爷,此人该如何处置?” 沈慕南面无表情,扫过黑衣人的脸。 黑衣人顿觉似被刀锋刮过。 “你是谁的人?” 黑衣人抿唇不答。 沈慕南轻柔地把顾云瑶圈在怀中,一抖马缰绳调转马头,声音轻而冷:“拖去珍兽园,喂熊。” “……” 顾云瑶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到在后山和二德伯伯偷偷跑去禁地门口,还没摸到石门,爷爷就赶了来。 轮着草绳鞭子,揍得二德伯伯嗷嗷满山跑。 她摘了个青葫芦,哄爷爷高兴,总算逃过一劫。 再然后,就是漫天火海,整座山庄都被火吞噬,爷爷推她入禁地。 “你不是一直想来看吗?这下随你的愿,去吧!” 恍惚中听到二德伯伯断山门的轰鸣声,一切就归于黑暗。 睁开眼,额角的发都湿透,摸摸脸,也全是泪。 桌前背对着她,沈慕南正在轻搅一碗清苦的药。 这背影,让她莫名安心。 她想说话,一开口发觉嗓子疼得厉害。 沈慕南回身:“醒了?” 顾云瑶点点头,看到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身上的衣裳也换过。 她没有大惊小怪,挣扎着起来,沈慕南把药端过来。 “多谢,”她哑着嗓子说。 虽然两字太轻,但总得说一声。 沈慕南不为所动,把药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 沈慕南不松手。 顾云瑶抬头看看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顾云瑶心里有点发虚:又犯病了? 迅速在脑子里归结他有可能犯病的几个点:第一,宋明之来报的信;第二,她晕倒前好像也问了宋明之。 二德伯伯这个身份,真是麻烦啊! 顾云瑶低头一边就着药碗喝药,一边琢磨着怎么解释。 她喝下最后一口时,沈慕南忽然问:“葫芦娃是谁?” “咳……”顾云瑶呛一口,眼泪都流出来。 沈慕南一脸嫌弃地把帕子递给她。 她边擦边在心里咆哮:什么鬼啊…… 擦完嘴,她咬牙装傻。 “什么葫芦娃?王爷指什么?” “大娃,把山举起来,砸他!二娃,用你的千里眼,顺风耳。 三娃,你是钢筋铁骨,不要怕,快上!五娃,吐水,淹死他! 六娃,快隐身,偷袭!七娃,你的葫芦呢?” 顾云瑶:“……” 沈慕南放下药碗:“所以,葫芦娃是什么?” 顾云瑶张张嘴,本来宋明之的事就够让她头疼的,现在……直接炸了。 她手抚着额头,倒在枕头上:“啊……” 晕了。 闭着眼睛,呼吸放缓,一动不敢动。 感觉到沈慕南在床边又坐着看了她片刻,才起身离开。 外面有脚步轻响,像是春泥来了。 沈慕南挑帘出去。 顾云瑶悄眯眯睁开一只眼睛,慢慢吐一口气:真要命。 要怎么说?不能一直装晕,早晚得醒。 醒了就装失忆? 这一招也不行。 愁眉不展地观察四周,这应该是王府,对,临晕之前说不要带她回顾家,以免杨氏着急害怕。 杨氏刚好点,万一再受刺激,没准又前功尽弃。 那现在处境就更加艰难,不是自己家,不能一直这么装。 如何是好啊…… 沈慕南到外面,春泥低声回禀:“王爷,查过他们用的钢刀,都是来自荣国公的军营。” 他双手递上一把,沈慕南扫一眼刀上印记:“如此明显的印记,也许正好相反。” “属下也是这么想,或许是有人知道县主与国公府的矛盾,想意图浑水摸鱼,既伤了县主,又有国公府背责。” 沈慕南垂眸,密长的睫毛遮住眼中冷意:“也未必。荣国公奸诈有城府,和他那个白痴儿子可不一样。 或许,他就是想利用这一点,正好洗脱嫌疑。” “可惜,本王不吃这套。无论这几个人是不是国公府的人,国公府都别想摘干净。” 他手抚着扳指,眼底映着钢刀的冷光:“那几个人的尸首还在吗?” “在,属下带回王府,除了那个被喂熊的,其它的还没有处置。” “本王记得,国公夫人名下,有一家香料铺子?” “正是,国公夫人爱香,据说在闺中时也擅长调香,国公为表爱妻之意,给她开了一间香料铺子。” “好极,”沈慕南语气缓缓结寒霜,“盯住送货车队,给他们加上几个香草美人。” “……是。” 春泥正要退走,沈慕南又道:“宋明之呢?” “还在偏厅。” “带他来。” “是。” 宋明之得知顾云瑶被救回,总算松一口气,但又看到她浑身是血,不省人事,心又提起来。 左等右等,快等不下去的时候,春泥来叫他。 宋明之冷静下来的时候也早想过千百遍,从众多借口中挑出一个能用的,尽量编得完美,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会和顾云瑶在一起。 去见沈慕南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又想好几遍,但一看到沈慕南时,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借口根本狗屁不通。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大了。 “坐。” 宋明之不敢坐,又不敢违背沈慕南的意思,屁股坐住椅子边儿。 “葫芦娃是谁?” 宋明之:“??”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呆愣地看着沈慕南。 “一共七个娃,”沈慕南说,“大娃力大可移山,二娃千里眼顺风耳,三娃钢筋铁骨。” 说到这儿,沈慕南顿住,目光盯住宋明之。 宋明之后背滚下汗珠,感觉他的目光洞察了一切。 脑子一抽,宋明之下意识说:“四娃可吞吐真火?” 沈慕南眸子微缩:“你果然知道。” “云瑶说了所有,唯独没有提四娃。” 宋明之一怔,心头猛地一颤。 吐火,火……山庄毁于大火,对顾云瑶而言,这是潜意识里刻意回避的。 “所以,”沈慕南目光清冷,“为何你会知道?” 宋明之:“……” 想了那么久另一个问题的答案,结果人家根本不考,而是问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 这题超纲了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蒙混过关 宋明之是有点机智在身上的。 面对沈慕南,之前想好的都失效,干脆就临时发挥。 以前在山庄时,他带着顾云瑶闯了祸,被顾老爷子“审问”时,也通常是靠机智应对。 沈慕南面无表情,不辨喜怒。 宋明之喉咙轻滚了滚:“王爷,其实我……我开了天眼。” 他观察着沈慕南,人家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无奈,他只好继续说:“那日落水之后,我死里逃生,昏迷中有感觉有些不同。 那种感觉很给描述,待我醒来之后,有些事情就不记得了,比如那晚您想要枭骨沉香,我就不记得放在哪里。” “有些东西不记得了,像是丢了,但又好像多了些东西。” 宋明之又看一眼沈慕南,手心紧张地冒汗。 “我打听到,是顾二小姐救了我,就想着当面道谢。 那日在宫中,虽见了面,但没有说话的机会。 这次在城外,我便把这种感觉对她讲,我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又怕是生病,所以就想再让她帮忙看看,没有其它的意思。” “二小姐说,她也曾经落水,也有过那种感觉,而且好像还做过同一个梦。 其实吧,不只有葫芦娃,还有一柄玉如意,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梦做得很碎,不完整。”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掺半,互相拧在一起。 宋明之一口气提到喉咙,也豁出去,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 “继续说。”沈慕南总算开口。 “?没了,就这么多,真的,王爷,”宋明之站起来,“我对天发誓,第一,我所言属实,也再没有隐瞒; 第二,我对顾二小姐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沈慕南嘴角微勾,笑容中透出几分戏谑:“菜鸡。” 宋明之:“??” …… 顾云瑶在床上躺得难受,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怎么解释葫芦娃。 听到脚步声响,又赶紧闭上眼睛。 失去视觉,其它感官就格外清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扫她的脸。 一时间脑子里涌上各种猜测,眼皮也合不上住了。 睁开眼,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醒了?” 顾云瑶手抚着额头:“还是有点晕……” “美美,你来看我了?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可怜。” 她把美美搂在怀里,尾巴挡住脸。 “是顾姨来了吗?” “没有,回去报信时,这丑……小东西非要跟来。” 沉默。 顾云瑶咬咬牙:“王爷,感谢你救我,葫芦娃是我梦到的,就是个梦,我也……” “还有玉如意?” 顾云瑶额角渗出冷汗。 沈慕南又问:“你也开了天眼?” 顾云瑶脑子宕机。 她这副样子,在沈慕南看来,等同于默认。 “难怪,你与之前有许多不同,并不全是藏拙。 开天眼的事,本王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你都能看到什么?” 顾云瑶脑瓜子嗡嗡的。 怎么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让她无法招架? “进来。” 沈慕南吩咐一声,一人站在外屋,被帘子隔住,看身形……是宋明之。 顾云瑶手指不由得收紧。 宋明之在外屋道:“二小姐,开天眼的事,我和王爷如实说了,关于葫芦娃的那个不完整的梦,也说了。 你与王爷已有婚约,单独与我见面,确有不妥,我不想让你和王爷之间有所误会……还请你见谅。” 顾云瑶脑子迅速飞转,很快猜到事情大概,顺势气道:“你真是……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我们虽然有一样的落水经历,但究竟是不是开天眼,还不能确定。 我本来是想着等确定之后,亲自和王爷说的,你这样一说,我不就没惊喜给王爷了吗? 还误会,王爷是何身份,岂会误会你我?” 她气呼呼的,还转头看向里面,不说话了。 宋明之暗道:妙啊!阿瑶还是聪明,一点就透。 “是我不对,方才……” “好了,宋公子也一夜未归,想必家里也着急,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宋明之微吐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他飞快看一眼顾云瑶,心里还是难过,阿瑶在这个异世,经受生死大劫,他却不能在身边照顾安抚。 为长远计,只好低声道:“多谢王爷,二小姐好生休养,在下告辞。” 顾云瑶轻轻闭眼,压下眼中潮意。 怎么能不委屈呢?自打到这里以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次与死神擦肩。 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二德伯伯,还要被迫说谎,装着不熟。 沈慕南在床边坐一会儿,见她冲着里面不肯回头说话,也没有勉强。 良久,顾云瑶听到他又出去了。 扁扁嘴巴,顾云瑶搂着美美:“美美,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有人非要弄死我呢?我招谁惹谁了?” 美美眯着眼睛,爪子按在她手上。 “干嘛?给我传递能量?”顾云瑶破涕为笑。 “咕~” 顾云瑶肚子咕咕叫,昨天晚上就没吃,又受了伤,身体损耗大,刚才紧张难受不觉得,这会儿饿得不行。 正想偷摸从混沌戒找点吃的出来,沈慕南又来了。 她赶紧又冲里躺好。 沈慕南进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几上,看她一眼。 上前用手指戳戳她圆圆的后脑勺。 “行了,别生气了,本王又没有误会,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他那个菜鸡,本王怎会在意?” 顾云瑶无声翻个白眼,回头看他,嘴巴微抿,委屈可怜。 沈慕南到嘴边责备的话又咽下去:“起来吃饭。” “我不……” “咕~” 顾云瑶乖乖爬起来。 沈慕南把小几端过来,放在她面前。 小几上是一碗漂亮的汤面,乳白鲜香的汤上飘着几朵金黄油花,绿莹宝的菜丝如玉,面条粗细适中,盘在碗里,根根都规矩,强迫症看了都舒服。 几块肉香气颜色都诱人,一个雪白的荷包蛋,圆鼓鼓,胖乎乎。 “好香啊,”顾云瑶伸手拿筷子,一时忘了伤,忍不住痛呼一声。 沈慕南拧眉:“真是笨。” 他拿起筷子,挑一点面,送到顾云瑶唇边:“快吃,本王的手都酸了。” 饥饿感战胜一切,顾云瑶低头吃面,美妙味道在口腔缓缓流动,裹着温暖,直入胃中。 她连吃几口,才长长叹一声:“太好吃了,王爷,这是什么面?” “菜鸡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敌手 顾云瑶本以为,怎么对沈慕南解释,会是一个大难关,不成想,就这么顺利地过关了。 心头微松,也渐渐愉悦,又有美美陪伴,也慢慢自在起来。 大当家来过一趟,送了些上好的刀伤药,拉着顾云瑶长吁短叹,心疼得不行。 好在,将军府里一切都好,杨氏也追问过顾云瑶的去向,大当家都哄住了。 “顾姨,麻烦你了,等过了这两天,我能行动自如,套上衣裳看不出的时候就立刻回。” “不着急,别担心家里,你母亲那里有我。” 顾云瑶看看左右没人,拿笔画了张简易画:“顾姨,回去的时候去趟肃王府。” 大当家微皱眉:“还给那个菜鸡?” “……啊,怎么说也是他救了我,报信回来,否则我就没办法再见到你了。” 大当家收好画:“好吧。” 还和上次一样,大当家没有露面,都懒得理宋明之,直接以暗器射到树上。 宋明之取下,看到画上左边画着一颗梅子,右边画着一个柿子。 梅、柿,没事。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感谢各路诸神。 顾云瑶又在王府留了一日多,在院子里走了走,腿上还是有些痛,但走慢些,应该看不出受过伤。 手臂和肩膀也好了许多,穿件略肥大的衣裳,再披件斗篷,也能蒙混过去。 琢磨着应该回自己家了,反正回院子之后,也不必再担心别人看见。 打算找机会和沈慕南说,在院子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美美不见了。 “美美!” 没回应。 顾云瑶又喊一声:“美美,吃肉了!” 没回应。 去哪了? 恰在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停住,却不见人说话。 顾云瑶心生警惕,慢步过去,发现一位老者,面有难色,似正犹豫什么。 四目相对,顾云瑶面露乖巧:“您有事儿?” 老管家赶紧行礼:“县主,老奴是府里的管家,有事相求。” 原来是管家,顾云瑶更乖巧:“您说。” “那什么,您能去一趟珍兽园吗?” 顾云瑶早听说秦王府有一座珍兽园,上回沈慕南还说,让她把珍兽园的动物画个遍。 这会儿闲着也没事,何乐而不为? “是这样的,”老管家迟疑道,“不想打扰您养伤,老奴也是实在无奈,方才珍兽园来了只土……黄色的狐狸,正在打架。” 顾云瑶:“!!” “老奴命人备了软抬,不知县主可否移驾。” “可,可,抱歉,抱歉。” 顾云瑶真是没脸。 在人家府里养伤,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打人家的,这多不合适。 软抬抬着她,速步飞快,刚一近园子,就听到一阵咆哮。 这声音……顾云瑶心尖一抖,不会是熊吧? 顾不得观赏其它动物,直达熊出没的地方。 老管家在边上介绍:“那是只天塔熊,长得不算太大,比一般人高半头,但极为凶猛。” 顾云瑶手心冒汗,就美美那个小身子骨,打打狗,逗逗猫,抓抓鸟也就算了,还打熊? 真是膨胀了! 到跟前,战斗已经结束。 顾云瑶坐在软抬上,视线比旁人都高,枝叶掩映之下,美美蹲在树枝上,下巴抬高,目空一切。 它抬着右前爪,指着一只棕色熊的鼻尖。 熊站立着,高大魁梧,小耳朵背后,眼睛黑而圆,不知怎么,顾云瑶从这双小黑眼睛里,看出几分委屈。 熊鼻子抽动,还在流血,但在那站着,是不敢动了。 顾云瑶:“……” 老管家:“……” “美美!” 美美偏过头,小眼睛眯眯着扫过顾云瑶,又回头跳到熊身上,熊背着它,慢慢走到铁栏边。 这一路走来,顾云瑶也发现,除了像熊这样的猛兽有铁栏挡着,其它的管理都相对宽松,有点像野生动物园。 面对高傲如王者的美美,顾云瑶实在无言以对。 只能对老管家赔着笑:“对不住,对不住。” 老管家更无言以对。 接住美美,恨不能赶紧遁地离开,不远处划丛后头一阵骚动。 顾云瑶抱着美美,警惕地看着。 草丛后走出一个人来,头发上沾着又是草叶又是……各种颜色的动物毛,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大围脖,怀里抱着三四只毛茸茸,腿上还挂着两只,爪子抱着他。 是什么动物顾云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都挂了彩。 顾云瑶:“……” 秋风气呼呼到近前:“你这是……欺负老实动物! 招你惹你了,突然跑过来一顿胖揍,你看给我小白大黄小红打的!” 美美若无其事地舔舔爪子,他怀里的几只抖得更厉害。 管家清清嗓子:“好了,秋风,算了算了,赶紧带它们去治治伤。” “之前管事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我刚接手,就出这种事,不行! 我的面子不要了?我珍兽园兽王的面子不要了?” 管家捂住脸。 到底是自己理亏,顾云瑶哪能让管家为难,赶紧表态:“要要,秋风大兽王的面子当然得要。 这样,它们的伤我来出药,保管好得快,好得妙,好得活蹦乱跳。” 秋风哼一声。 “当然了,不能白挨打,养伤期间,口粮我也包了,补充营养,纯肉干,保管他们爱吃,怎么样?” “我珍兽园的动物,食草的,只吃珍贵草料,还有些是中草药;食肉的,要吃鲜肉,肥美的。” 顾云瑶暗翻白眼:可厉害死你了。 不过,现在她理亏,只能暂时忍住。 “若它们吃我的,养伤期间管够,如果不吃,那吃了多少,我付银子。” 这态度算不错了,老管家赶紧示意秋风,别再胡闹。 秋风又哼一声,勉强答应。 顾云瑶借着袖子遮掩,迅速拿出一包肉干。 这是为了方便喂美美,之前就分装好的。 “来。” “哼,我这些动物……” 秋风话没说完,抱着他腿的两只“啪嗒”掉地上。 “都虚弱地扒不住了!” 那两只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奔向顾云瑶,鼻子一抽一抽,毛头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开吃。 秋风:“……” 他怀里的几只,也迅速挣脱开,跳下来奔过去,生怕吃不着。 秋风圆脸铁锅般黑:他兽王的脸都丢尽了! 顾云瑶忍住笑:“秋风大兽王,看来它们还是挺喜欢的,但我带得不多,原本这是美美的口粮,等我回府,就立即让人送来,如果不够,我再送。” 秋风连哼两声。 顾云瑶暂时留下两小袋给秋风,坐着软抬走了。 秋风低头看看纸袋里的肉干,抽抽鼻子,还怪香的。 左右无人,他迅速拿出一块放嘴里。 可恶,竟然如此好吃! 顾云瑶还没出珍兽园,迎面看到沈慕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宫 顾云瑶看沈慕南的穿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果然,他一开口就问:“发生何事?” 顾云瑶摸摸美美的头:“美美惹祸了,在珍兽园里打架,不好意思,我会给药赔偿的。” 沈慕南的目光从美美身上掠向老管家。 老管家赶紧说:“老奴是想请县主来劝架,并非是要赔偿。” “王爷,要怪就怪我没有看好美美,不关别人的事,其它的人和……动物,都是受害者。” 顾云瑶不想连累别人,岔开话题说:“王爷干什么去了?” “回去跟你说。” 沈慕南跟在软抬一侧,一同回顾云瑶暂住的院子。 到院门口下软抬,沈慕南伸手扶她。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沈慕南脸色微沉:“快点,本王手酸了。” 顾云瑶赶紧把手伸过去:“走吧。” 两人一起往屋子里走,老管家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舒坦。 进屋,顾云瑶看到桌子上有两个盒子,一个十来公分左右,一个长条。 沈慕南扶她到床边坐下:“方才去了暗卫那边,他们……” 话刚到这儿,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春泥在台阶下大声说:“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老祖宗不好了!” 老祖宗?太皇太后? 沈慕南脸色微变:“人在何处?” “在前厅,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桉嬷嬷,说是老祖宗想见见永宁县主。 嬷嬷怕忽然登门不便,这才先来王府。” “我跟你一起去见嬷嬷。”顾云瑶赶紧起身。 她对太皇太后的印象非常好,而且老人家还帮过她的大忙,岂能不去? “备软抬。” 到前厅,顾云瑶认出,那位嬷嬷就是那天把太皇太后接走的嬷嬷。 桉嬷嬷正急得六神无主,转头看到顾云瑶和沈慕南一起出去,微讶一瞬,赶紧过来见礼。 “嬷嬷不必多礼,”沈慕南道,“太奶奶怎么了?” “今天心情不好,脑子也不大清楚,本来想着午睡一下能好点,不成想,醒来不哭个不停,非要闹着见县主。 老奴怎么也哄不好,还哭晕过去一次,太医早吩咐过,不能让她情绪波动太大,这……” “我去看她老人家,”顾云瑶对沈慕南说,“无妨。” 她现在穿着外裳,行动慢一些,也瞧不出身上有伤。 “好吧,”沈慕南点头,“我陪你一同进宫。” 桉嬷嬷先行一步,沈慕南吩咐备马车,带顾云瑶进宫。 “太奶奶的长女,小名就叫云儿,”沈慕南把小手炉递给顾云瑶,“这些旧事,之前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那日回来之后,觉得她对你态度的确不一般,这才调查一下。 当年她在老家,独自带着孩子们务农,太祖不忍世道混乱,揭竿而起,这才有了我朝江山。 说来容易,但其中艰难不言而喻。太奶奶的长女,也在那段时间夭折,成为她的心病。 父皇登基之后,太祖也故去,太奶奶脑子就愈发不清楚。 皇在宫中辟了处宫院,由她种些东西,安养天年。 那日不知怎么就走出来,遇见了你,便把你当作她的长女。” 顾云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老人家好可怜,大概是太思念女儿,心中有愧,觉得没有照顾好她,丈夫又去世,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沈慕南一怔,太皇太后,何其尊贵,说她“可怜”的人,大概也只有顾云瑶了。 偏头看向车窗外,心头微微颤动:在她心里,他是不是也算可怜人? 一路进宫城,桉嬷嬷的马车在前面等,有这辆马车开道,畅通无阻。 顾云瑶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从道道宫墙,逐渐变得树木林立,幽静安宁。 下马车,桉嬷嬷在前面带路,宫中的太监宫女不多,一片安静中,哭声分外清晰。 桉嬷嬷快速说:“老奴出去的时候把老祖宗哄睡着了,这是又醒了。” 顾云瑶跟在她后面,忍着痛也加快速度。 “哟,老祖宗,您看看,是谁来了?”桉嬷嬷声音带笑,忙倒杯茶递过去。 太皇太后一推茶盏:“我不喝茶。” 目光越过桉嬷嬷往后看,见到进来的顾云瑶,嘴巴一扁,又哭了。 “云儿,你去哪里了?” 顾云瑶心里酸酸的,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去给您买糖了呀,您忘了?” “留给云儿吃,我不吃。” “我吃过了,”顾云瑶小声哄,“特意给您留的,您和我一起甜甜嘴儿?” 太皇太后破涕为笑。 桉嬷嬷退到一边,叹着气抹抹眼睛。 吃过一块奶糖,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就和小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 “我也留了东西给你,”她摸出个匣子,拍拍,“都是给你的。” 顾云瑶打开,里面是几种点心,有的已经不新鲜,看得出来不是一次留下的。 “你几个弟弟都盯着呢,我悄悄给你留的,云儿,快吃吧。” “好呀,”顾云瑶笑容浅浅,拿起一块。 见她真要吃,桉嬷嬷正要阻止,沈慕南上前。 太皇太后立即炸毛,护崽一般护住顾云瑶:“你这个臭小子,你要干什么?休想抢我云儿的东西吃!” “长得人模人样,怎么爱抢吃的?你若不能好好对云儿,我就不让云儿嫁给你了!” 沈慕南:“……” “不是,我也是要给她好吃的,”沈慕南拿出个纸包,“您看看。” 太皇太后狐疑地看看,见纸包里是白胖胖的小肉包,还是热的。 “这还差不多。” 桉嬷嬷趁机拿走点心匣子,沈慕南把肉包袋子递给顾云瑶。 顾云瑶眼神询问:什么时候买的? 沈慕南不理她。 外面小宫女来报:“回王爷,宋公公传皇上口谕,请您去一趟。” 沈慕南看一眼正头碰着头吃小肉包的顾云瑶和太皇太后。 桉嬷嬷小声道:“王爷只管去,这里有老奴,会照顾好县主的。” 沈慕南点点头:“好,有劳嬷嬷。” “县主和老祖宗投缘,老奴甚为感激。” 顾云瑶也不敢让太皇太后吃太多,两人吃完,老人家拉着她去院子里。 “走,给你看看,我种的瓜,你最喜欢吃的那种,长了好几个。” “是吗?在哪里?我要看。”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喜欢。” 院子里花草不多,各种瓜果菜倒是不少,桉嬷嬷拎着篮子在后面跟着,不多时就装了半篮子。 顾云瑶进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套路不太行 自从上次宫宴,云贵妃想借机给顾云瑶施压,让她不敢再提与国公府退婚的事,结果事得其反之后,云贵妃就一直没有出来这口气。 尤其太子为此也很不高兴,一方面顾云瑶不能嫁到国公府,另一方面,苏探花的妹妹还被指为妾。 简直就是双重耳光。 大宫女琥珀上前道:“娘娘,永宁县主进宫了。” 云贵妃正闭目养神,闻言立即睁开眼:“顾云瑶?” “正是。” “呵,本宫还想找什么由头能让她进宫来,她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吩咐下去,好好准备,等她来拜见本宫时,让她在外面先等一个时辰!” “娘娘,”琥珀低声道,“她已经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什么?”云贵妃眸子睁大,“本宫才是六宫之主,真以为攀上那个老糊涂,就能不敬本宫?” “娘娘莫气,既然她进了宫,就逃不出您的掌心。 她总不能一直在太皇太后宫里,总会有出来的时候,到时候把她引来便是。” 云贵妃略一思索:“要做得万无一失,本宫记得,你有个同乡,是在皇上那边做事吧?” 琥珀垂眸抿唇:“回娘娘,是的。” 云贵妃退上手上玉镯:“拿着吧,能为本宫分忧的,本宫都不会薄待。” 琥珀双手接过:“多谢娘娘。” 太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又长时间忧思,忙活一会儿就累了。 顾云瑶哄着她回屋休息:“那些瓜果长得好,这次肯定能卖钱,卖了钱给您换糖吃。 我去集上卖,您好好歇着,要是醒来不见我,我就是还没回来,不许哭啊。” 太皇太后连连点头:“别都买糖,换条鱼回来,我给你做鱼汤吃。” “好嘞。” 看着她睡下,顾云瑶轻步退到外屋,桉嬷嬷也跟出来,二话不说就要行大礼。 顾云瑶扶住她:“嬷嬷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 “多谢县主,老祖宗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桉嬷嬷眼睛泛红,“老奴实在无以为报。” “做小辈儿的,理应让老人家开心,这不算什么,我母亲也是有时犯糊涂,”顾云瑶宽慰着拿一盒糖给她,“嬷嬷收下吧,留着给老人家吃。” “这……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顾云瑶拎起篮子:“几颗糖换这么多瓜果,还是我赚了。” 桉嬷嬷也被逗笑。 顾云瑶本想等沈慕南,外面有宫女来报,说是皇上那边来个小太监,来请永宁县主。 桉嬷嬷蹙眉道:“王爷临走的时候说,他会亲自来接县主。” “没事,嬷嬷,我出去看看。” 桉嬷嬷陪着一同到宫门口,目光往小太监身上一掠,看衣裳腰牌,的确是皇帝那边伺候的。 她缓缓点头,顾云瑶也不矫情:“嬷嬷,那我先告辞了,以后有什么事,您直接命人去将军府寻我即可。” 桉嬷嬷解下自己的腰牌:“县主瞧仔细了,若真有事,老奴定会尽力亲自前往去请; 若实在走不脱,就命人拿此令牌前去。若无令牌,请不要随行。” “好,多谢嬷嬷教导,我记住了。” 顾云瑶辞别桉嬷嬷,跟着小太监离开。 她走得不快,还得拎着篮子,虽然说不是特别重,可也不轻,手臂上的伤还挺疼。 这小太监也没说要帮忙的意思。 顾云瑶点后悔,早知道该把篮子收到混沌戒里去,多省事儿。 “县主走快些。”小太监催促。 顾云瑶暗自嘀咕,着什么急。 走着走着,顾云瑶问:“秦王殿下还和皇上在一起吗?” “嗯。”小太监淡淡应一声。 “秋风呢?秋风也在?” “在。” 顾云瑶目光微闪。 有猫腻。 秋风在珍兽园,今天跟着来的是春泥。 看看四周,对于环境,她有一种天生的敏锐,这个地方她来过。 上次迷路,就是在这附近。 宫宴那次是第一次入宫,后来天又黑,加上心里着急,在小树林附近迷路也正常,但这次不同。 看到前面的小树林,立即认出来,这就是那天的出事地点。 再走到岔路口,往左是去往后宫,后右去往前殿那边。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顾云瑶不动声色看着,见他转身往左。 往左,是去后宫的。 方才桉嬷嬷也没看出小太监身上有什么破绽,可见他的确是宫里的,而且确实是皇上那边伺候的。 那么,后宫中谁能谁敢让这样的小太监去太皇太后那里诓骗她? 答案呼之欲出。 顾云瑶迅速想对策。 拔腿就跑?她现在身上有伤,跑也跑不快,小太监万一再喊叫一声刺客什么的,更不妙。 既然人家是备而来,她就这么跑了,说不定还有后招。 还没想出来,小太监忽然一转身,钻到小树林不见了。 顾云瑶:“??” 这是什么套路?不管她了? 这里的规矩顾云瑶懂得可不多,一时还真有点懵。 思来想去,还是顺着水边,去上次去的大殿,那边就离皇帝的书房不远,即便遇到禁军,说明一下身份,也不至于见面就诛杀她。 看看左右没人,赶紧把篮子收到混沌戒中,刚到水面,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顾云瑶没回头,瞥一眼水面,一道人影,手里还抄着一根大竹竿,正飞快跑向她。 她无声冷笑,这种伎俩也用? 站在原地没再动,等着后面的竿子马上碰上到她,稍稍往旁边迈一步。 “扑通!” 身后的人冲得太猛,收不住架势,直接冲到河里。 水花四溅,顾云瑶居高临下看着,看服饰是个小丫环,还不是宫女。 真是奇了。 小丫环手里的竿子飘在水面上,双手不断乱抓:“救……救命……” 顾云瑶弯腰捡起竹竿,另一头对准她的手。 小丫环赶紧去抓,一抓,一空。 顾云瑶笑意浅浅,竹竿拨着水面:“谁让你来的?” “救……我……” “我说,谁让你来的?” 小丫环慌乱求救,就是不说是谁派来的。 “那行,你慢慢喝,”顾云瑶不慌不忙,在岸边等。 “咕……噜噜……” 小丫环眼看就要快撑不住。 “是……” “大点声。” 后面的话还没说,一道娇喝声从树林边响起。 “住手!” 顾云瑶慢条斯理回头,见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女子而来。 嚯! 顾云瑶瞬间战斗力满格,又来恶毒女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就是一坨屎 顾云瑶看着走过来的女子,穿着华丽,首饰更华丽,长相也算漂亮。 只是此时杏眼圆眼,怒气冲冲,再美也要落三分。 这难道也是皇帝的妃嫔?看上去真年轻。 正想着,旁边的宫女喝道:“大胆,见到思晨郡主,还不跪下!” 顾云瑶恍然,原来是个郡主。 王爷都不跪,跪你个郡主? 顾云瑶没理这茬,直接转移矛盾:“这个丫环是你的人?” 思晨郡主见水中的丫环已经开始下沉,怒斥:“顾云瑶,你好大的胆子!” 顾云瑶点头:“你眼力不错。” 思晨郡主俏脸通红,“本郡主的丫环,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必要偿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云瑶手握着竹竿,“可问题是,你这丫环落水,与我无关,她就是死个百八十回,偿命的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你……”思晨郡主一指,“怎么与你无关,你手里明明拿着竹竿。” “拿着竹竿就是凶手?你这是什么逻辑?”顾云瑶诧异,“我说这个丫环怎么那么笨,原来是仆随主。” 思晨郡主一愣,随之反应过来:“你竟然敢嘲笑本郡主?” “咕噜噜……”丫环拼着最后挣扎,“郡主,救……” “你快把她拉上来,”思晨郡主命令顾云瑶。 顾云瑶似笑非笑,竹竿另一端入水,点在丫环头上:“我再问你一次,是谁让你在背后推我的?” 丫环不肯说。 顾云瑶手上用力,竹竿下压,把丫环压入水中。 水面上冒出一串泡泡。 思晨郡主都惊呆了。 顾云瑶松手,丫环又冒出来。 “最后一次,说不说?” 死亡的恐惧占据上风,丫环忍不住要说,思晨郡主抢先道:“顾云瑶,你这是干什么? 她又不是故意推你,再说你也没有掉入水里,至于这样吗?” “照郡主这么说,杀人没杀成的,就可以完全无罪喽?反正人也没有死。 这话你该去和皇上说,和刑部大理寺说,让他下旨改律法吧!” “你……” “郡主这么着急干什么?难不成这是你的丫环?” 思晨郡主咬牙:“是本郡主的,怎么样?” “哦,这么说,是你指使她的?”顾云瑶笑容轻蔑,“郡主可要敢做敢当,别怂,敢做不敢承认,那可是小人行径。” “是本郡主,又如何?你对我姑母不敬,我就要教训你。” 顾云瑶不知道她姑母是谁,猜测应该就是云贵妃。 “行啊,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能奈本郡主……” 思晨郡主话音未了,就见顾云瑶手腕一转,那根竹竿抡起来,呼呼带风,奔着她就抽过去。 “啪!” “哗啦!” 两声连响,思晨郡主连惊呼都没叫出口,腰侧一痛,天地一旋转,就掉入水中。 几个宫女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云瑶手握竹竿,站在岸边看思晨郡主扑腾。 “救……救命……顾云瑶,本郡主要杀了你……咕噜噜……” 顾云瑶摇头:“啧,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郡主没学会怎么说话,那就慢慢学,不着急。” 顾云瑶感觉受伤的腿有点难受,走到一旁的石头前,抬脚踏上去,支撑着省点力。 顺手扯根草,手指轻掐:“我数三个数,一。” “二。” “三。” 顾云瑶把竹竿重新伸出水里,却不是递给思晨郡主,而是递给那个小丫环的。 小丫环双手紧紧抓住,大口喘气。 顾云瑶继续掐草:“一、二、三。” 竹竿又抽走。 丫环:“……” “救命……”思晨郡主都要哭了,冲着宫女们喊,“快救我!” 宫女们回神,尖叫着赶紧往这边跑,但她们赤手空拳,什么也没有,还有顾云瑶在一旁看热闹,根本无济于事。 恰在此时,不远处道上又来几个人,为首的穿黄色锦袍,意气风发。 顾云瑶眸子微眯,能穿黄色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子。 太子到近前,诧异道:“永宁县主,你这是……” 顾云瑶一脚踏着石头,一手握着竹竿,一手折着草茎,俨然一个女山大王。 “看热闹啊,”顾云瑶笑眯眯,“太子殿下这不是也被吸引来了吗?” “太子哥哥,救……救我……”思晨郡主哭喊。 太子拧眉,转头正欲吩咐手下,顾云瑶慢悠悠道:“太子殿下,有些事还是先打听清楚再做比较好。” “永宁县主,思晨她一向单纯率真,性子耿直,被我母妃宠坏了,但她心肠不坏,不会有什么恶意,不过就是小女儿之间的玩笑打闹罢了,不至于……” 顾云瑶竹竿一挥,擦着他鼻尖过去,点在思晨郡主头顶,往下一压。 “咕噜噜……” “巧了,”顾云瑶冲太子一下,露出雪白的牙,“本县主也想和郡主开个玩笑。” 太子:“……” 他额角上的青筋迸了迸:“县主,事关人命,非同小可。” “太子殿下刚才还说是开玩笑,现在又说事关人命,那您可知,是她先命丫环在背后推我在先? 丫环自己失手落水,她不但不道歉,还咄咄逼人,说因为我不敬她姑母,要教训我。 太子殿下,我之前没进过宫,倒是不知道,这宫里,由她来当家。” 太子脸色铁青,心头火苗烈烈,既为思晨郡主的愚蠢,更为顾云瑶当众不给他面子。 “那县主要如何才肯放过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什么?!” “推人自然就要道歉,”顾云瑶眸子如黑曜石,“大喊三声,她错了,她就是一坨屎。” 太子:“……” 思晨郡主简直气死:“我不……” 太子咬着后槽牙:“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那就等着,不着急,”顾云瑶漫不经心地说。 “县主,还请你见好就收,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太子殿下将如何?”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顾云瑶回头看,沈慕南正大步而来。 得,出头的来了,顾云瑶乐得清闲,转身坐在石头上。 沈慕南到近前,上下打量她:“不是让你在太奶奶那里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最近宫里好多人闹眼病,瞎了的不在少数,冲撞了你怎么办?” 顾云瑶:“是有人带我来的,说是皇上召我。”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假传旨意?” “是个小太监,叫什么不知道,跑进林子里没影了。” “放心,我定会抓到此人。” 太子忍无可忍:“秦王,是不是先把思晨救出来?” 顾云瑶抬头看沈慕南。 思晨郡主看到沈慕南来,哭得更厉害:“慕南哥哥……” 顾云瑶眸子缓缓眯起。 沈慕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是来替她撑腰的 沈慕南对上顾云瑶眯着的眼睛,心尖莫名一跳。 “慕南哥哥……”思晨郡主又叫一声。 沈慕南下意识道:“别乱叫,本王不是你哥哥,太子殿下才是。” 太子看着水里沉浮的思晨郡主主仆,丫环死活他不在意,但郡主不能有失。 “秦王,你说,现在该当如何?” “太子殿下在此,岂能轮到本王造次?刚才阿瑶不是说了吗?道歉,大喊三声什么来着?” 顾云瑶接话说:“她是一坨屎。” 沈慕南忍住笑,点头:“对。” 太子简直不可思议:“秦王,人命关天之际,岂是开玩笑的时候?” “本王没开玩笑,说得就是条件。” 思晨郡主哭得不行,但早分不清哪是水哪里泪。 呛水的感觉她受够了,死亡她更是惧怕。 无奈,她只好小声嘀咕:“我是一坨屎!” “什么?没听清,”顾云瑶扫她一眼说。 “咕噜……”思晨郡主豁出脸去,“我是一坨屎!” “丢字了,先说你错了,再说这句。” “我错了,我是一坨屎!” “我错了,我是一坨屎!” “我错了,我是一坨屎!你满意了吧?” 顾云瑶挖挖耳朵:“最后一遍,多说了几个字,重说!” 思晨郡主大哭:“我错了,我是一坨屎!” 顾云瑶把竹竿一丢:“早这样多省事儿。” 太子脸色黑如锅底,吩咐赶紧救人。 思晨郡主被救上来,狼狈至极,眼睛泡在水里,看着沈慕南。 “慕南哥哥,求你主持公道……” “本王不是你哥哥,也不是来主持公道的,”沈慕南垂眸看顾云瑶,“是来替她撑腰的。” 思晨郡主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沈慕南看都不看,对顾云瑶伸出手:“走吧。” “秦王,”太子开口,“思晨好歹也是郡主,比永宁县主品阶要高一些。 不论孰是孰非,把人弄成这样,本宫觉得甚为不妥,难道你们想就这样走了吗?” “太子殿下这说法,本王不敢苟同,不论孰是孰非? 天下所有事,都要论一个对错,若是不论是非对错,那还要律法干什么? 思晨郡主和她的丫环现在变成这样,怪别人吗?怪她自己咎由自取。” “至于说什么品阶,”沈慕南似笑非笑地睥睨,“阿瑶不只是县主,还是本王的未来王妃,王妃的品阶应该在郡主之上吧?” 沈慕南略一思索:“的确不能就这么走了,春泥。” “在!” 不远处的春泥上前。 “把那个丫环拖下去,意图谋害未来王妃,罪该处死,看在云贵妃的面子上,思晨郡主也受到惩罚,就饶她这一次,但丫环不能饶。” “是!” 太子指关节捏得响:“秦王!” 沈慕南眸色幽深:“太子殿下容禀,本王还有事情未办,阿瑶本来在太奶奶那里,却被人诓骗至此,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找出诓骗她的人。 太子殿下还是快点带郡主回去弄醒她,说不定本王还要找她问话。” 太子看着晕过去的思晨郡主,心里也有点没底,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 若真是故意,还假传了旨意,此时还真不能和沈慕南太硬碰硬。 思虑及此,他正打算软几分语气,沈慕南抬手,捂住胸口,眉头紧皱:“本王……忽感不适,难受得紧。” 太子:“……”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仗着身体有病,总是装病取胜! 太子一甩袖子:“不舒服就赶紧宣太医,本宫先带思晨走。” 他吩咐一声,一溜烟地走了。 顾云瑶忍住笑,拍拍手赞叹:“王爷厉害啊。” 沈慕南掸掸衣袖:“走吧。” “去哪?” “找骗你的人,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 云贵妃侧卧在美人榻上,指尖捻着颗晶莹的葡萄。 琥珀在一旁伺候,不时往窗外张望一眼。 云贵妃看她的神色,淡淡道:“担忧什么?思晨不是去了吗? 你那个同乡只管把人带出来,顾云瑶根本没有见过他,他有心躲,若大宫城,去哪找?” “娘娘说得极是。” 话音刚落,琥珀看到窗外的身影:“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云贵妃立即起身:“快,去拿些太子爱吃的。” “是。” 院子里的人纷纷行礼,太子都没理会,径直进屋。 云贵妃笑道:“皇儿怎么……” 一转身看到后面被抬着的思晨郡主,声音嘎然而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掉到水里,和顾云瑶发生冲突,若不是儿臣路过发现,说不定就被淹死,”太子脸色微沉,“母妃,赶紧叫太医,弄醒她,儿臣要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贵妃满脸震惊:“什么?顾云瑶……怎么敢?晨儿可是本宫的侄女!再说,她……” 太子听这话,眼底浮现惊讶:“母妃知道此事?” 云贵妃心头恼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太医!” 先把思晨郡主抬进去,让宫人们帮着换衣裳,弄头发,云贵妃到外殿,和太子说话。 “母妃,您快说。” 云贵妃眼神满是怨恨不甘:“顾云瑶与国公府退婚的事,本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听闻她今日入宫,就想命琥珀的同乡把人诓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后来晨儿入宫,你知道的,她一直心系秦王,对顾云瑶也是恨之入骨,就想着出面教训,我也就同意了。” “哪想到,会闹成这样?” 太子眉心跳了跳:“母妃,您好糊涂啊!让人诓骗,还是父皇身边的人,说什么是父皇诏她,这岂不是假传圣旨吗?这要是被抓到招出来,您岂能逃得了干系?” 云贵妃抿一口茶:“这你放心,那个小太监只是在那边伺候,根本近不了皇上的身,严格来说,不算皇上身边的人。 只他一人去的太皇太后那边,谁也没见到,顾云瑶上哪去找人? 难不成皇上任由着她搜宫吗?笑话,她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 太子却不并乐观:“不只她,还有秦王。” 云贵妃动作一顿:“皇上再宠他,顾云瑶说不清人长什么样,又能如何?” 太子略思索:“那,太皇太后那边难道也没人见到吗?” “呵,”云贵妃浅笑,“她老糊涂了,她身边的人几时管过别人的闲事?顾云瑶还想如上次那般幸运,想借太皇太后的势,那真是错打了算盘。” “我就不信,她一个丫头片子,太皇太后的人会对她毕恭毕敬,会送她出宫? 到时候这边闹起来,会来替她作证?” “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云贵妃目光阴狠,“以皇帝的脾性,定会疑心,这是秦王教的。 又是要娶将军府的嫡女,又是哄着太皇太后,他要干什么?” 太子挑眉轻笑:“还是母妃思虑周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极有天赋 太子被云贵妃的一番话说得心头也微松。 看一眼内殿,低声道:“思晨对秦王的心思儿臣知道,可儿臣今天瞧着,秦王对她,并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 云贵妃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她有意就行了。 思晨嫁过去,至少得是个平妻,即便王妃的头衔给了顾云瑶,思晨也不会低她半分。 时间久了,顾云瑶自然心生怨怼,和沈慕南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她带来的价值,也不会被沈慕南得了去。” “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太子双手微握,“秦王既然想抢,就让他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不错,”云贵妃点头,“国公府那边,虽然废了这一步,但荣国公还在,你还是要以怀柔为主,何况,苏晚柠还要嫁过去。” 太子眸色冷了两分:“本来想给苏探花谋个好职位,将来也能成为儿臣的一大助力,没想到弄这么一出。 父皇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眼下只能先谋个闲差,再缓缓图之吧。” “的确可惜,但到手的前程飞了,他本人更该忿恨,这仇恨转到沈慕南和顾云瑶头上,不是更好? 他只会更加死心塌地效忠于你。” “母妃说得是,”太子略一顿,声音压低,“母妃,近日慈妃那边情况如何?” 云贵妃轻蔑一笑:“她能如何?病怏子一个,你没听人说吗? 她是因为抚养了沈慕南,把自身福气运气都用光了。” “沈慕南克死生母,养母又变成这个德行,别的不说,单凭他的命数,就难以让人相信他是个好的。” “儿臣只希望他的寿数赶紧到头,直接暴毙。” 云贵妃轻哼:“会的。” …… 前殿中,皇帝看着可怜巴巴的顾云瑶,以及又要犯病的儿子。 “皇上,臣女倒是没什么,被人骗就骗了呗,可王爷一听这事儿就生气,觉得人家是瞧不起他……” “胡说,朕的儿子,谁敢瞧不起?” “父皇,”沈慕南垂眸,“若是瞧得起儿臣,就不会如此对待阿瑶。 这是觉得儿臣没有能耐,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 顾云瑶抽抽鼻子,别过脸去,眼睛红红,水光闪闪。 皇帝看看宋公公:“把今天当值的太监叫到外面,让永宁认一认。” 宋公公称“是”,正欲转身离去。 沈慕南道:“父皇,一个小小太监,都敢谎称是奉父皇口谕,宫中太监何止千百,若是个个如此,父皇的威严往哪放? 依儿臣看,此人必要抓出来不可。” 皇帝原本觉得找不找得到无所谓,反正顾云瑶已经把思晨郡主教训了,也没吃亏,至于事情真相如何,何必非要弄得特别清楚? 但沈慕南这么一说,也确实有理。 “永宁,稍后你要好好认,仔细地认。” “皇上,”顾云瑶眨眨眼,“这么多太监,万一他借故不来呢? 到时候还要查名册,岂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臣女有一个法子。” “哦?你且说来,是什么法子?” 顾云瑶伸出两根手指:“臣女不才,平日爱画一些人物肖像小画。 可把那人的模样画下来,让公公带着画像去找,事半功倍。” 皇帝有点意外:“哦?要是这样的话,对画技要求可是很高的。” “臣女画技就……”顾云瑶在腰侧一笔划,“这么高吧,也不太高,凑合着看。” 沈慕南无声翻个小白眼:瞧她那得瑟的小样儿。 皇帝也来了兴致:“好,准备笔墨。” 宋公公一边磨墨,一边笑道:“县主有所不知,皇上可是丹青的高手,书法也是一流。” 皇帝脸上带笑,顾云瑶恭维:“那臣女岂不是班门弄斧?这么一说,心里更紧张,皇上可不要笑臣女。” “无妨,你且大胆画来就是。” 顾云瑶提笔,沈慕南也凑过来,让她画过几次画,他很满意,但究竟是怎么画的,还从未亲眼见过。 笔尖儿在纸上游走,说来也怪,一笔一笔的勾勒,和平时画师的起笔落笔虽不尽相同,但也看不出太多特别之处。 起初也不觉得什么,但不知从哪一笔开始,整幅画像忽然就被注入生命力,画上的人就活灵活现。 “好了。” 皇帝微讶,摆手让宋公公把画拿过来。 宋公公双手捧画,初看那一眼时,也忍不住“哟”了一声。 “皇上快瞧。” 皇帝接过一看,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若非亲眼看见,真不相信这么短时间,顾云瑶能画出这样的小像。 皇帝又打量顾云瑶几眼,缓缓点头。 “去,拿画像找人。” “是。” “永宁,你的丹青技艺让朕刮目相看,你师从何人?” 沈慕南看顾云瑶一眼,据他之前调查,顾云瑶可没拜过什么师。 顾云瑶早有对策:“皇上,实不相瞒,臣女没正经拜过什么老师,就是小时候在庄子上时,曾遇见过一位四处云游的先生。 他见臣女聪慧可爱,十分欢喜,就说教臣女一些小技法。 臣女那时不知深意,只觉得有趣儿,就跟着先生学了些日子。 先生还夸赞臣女极有天赋,聪明至极,后来他留书离去,不知去向,只说以后有缘再见。” 沈慕南别过脸看窗外,暗想:这小狐狸脸是真小,脸皮是真厚,夸自己都不带脸红的。 皇帝清清嗓子:“倒也的确聪慧。你可曾去过天青书院?” 天青书院?那是什么地方? 顾云瑶眼神迅速飘向沈慕南。 沈慕南接过话:“父皇,自从顾将军失踪后,她没那个待遇。” 皇帝一顿:“天青书院算是有名的书院,不只是读书,还有丹青、乐理、骑射等等,你可想去?” 顾云瑶心里是拒绝的,现在天天不够忙吗?都不消停,有那功夫还想躺平。 但皇帝的好意,又不能直接拒绝,便委婉道:“皇上,臣女之前都没有上过书院,虽说小时候家父在时,也开过蒙,但……我怕去了拉低其它同学的水准,还是多谢皇上的好意。” 皇帝浅笑,目光掠过沈慕南:“朕可不是让你去做学生的。” 顾云瑶:“??” 沈慕南心思微动:“父皇的意思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模一样 见沈慕南开了口,顾云瑶就没再继续表态,听着他说。 “父皇是想让阿瑶去教那几个人?” “正是,”皇帝点头,“京兆府负责京城百姓的安危,也很重要,若他们能学好这项技艺,定会有所帮助。” 顾云瑶脑子里迅速打起小算盘,原来不是让她去学习,而是去当老师?这不错啊! 更重要的是,没准宋明之也在,到时候联络起来不是更方便?还不会被人察觉。 妙啊! 皇帝笑吟吟看向顾云瑶:“你是将门之女,不似寻常千金那般扭捏,朕在你身上看到你父亲的影子。 不知你可愿意担下这份差事?做个女先生?” 顾云瑶心说这话听着好听,实际意思就是说,她不像其它贵小姐那么金贵,需要注意什么男女大防,做个女先生去教一些男子也没关系? 呵。 她看一眼沈慕南,沈慕南并没有任何表示反对的意思。 “那,皇上,做女先生,是给发薪酬,不需要交学费的吧?” 皇帝一怔,没想到她先问出这个问题来。 “这是自然,你若答应,朕还会让他们给你双份。” “那倒不必,”顾云瑶摆手,“和大家一样就行,我可不希望别人说我特殊。 我家里……我没什么钱,也想挣份钱,若是交钱就不去,挣钱可行。” 皇帝脸上笑容微收:“怎么?朕封你为县主,日子依旧不好过吗?不是给了你些东西?” “那些东西能当钱花吗?她们说皇上的赏赐只能供着,不能花。”顾云瑶认真说,“我也不敢动。” 皇帝忍不住笑:“可以,那些银锭子,你可以花。” 他又看看沈慕南,沈慕南道:“钦天监还没看出日子来,若是看好了,儿臣送聘礼过去。” “前些天王爷送了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也不能当钱花,”顾云瑶苦着脸。 这事儿瞒不住,沈慕南也没打算瞒:“儿臣命人收拾库房,有些常年用不上的东西,装了些,是管家打点的,具体有什么,儿臣得回去查查单子。” 皇帝微叹气:“你呀。” 顾云瑶鼓着腮帮子,眼睛圆睁地看着沈慕南,似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皇帝清清嗓子:“永宁,这次你安抚太皇太后,还受了委屈,朕自该奖赏补偿。” 正说着,宋公公从外面进来:“皇上,人抓到了。” “哦?”皇帝问,“长得如何?与画像中有几分相似?” “回皇上,老奴瞧着,有八九分相似。” “带进来,朕瞧瞧。” 小太监被禁军押进来,顾云瑶一眼认出,就是他。 “抬头。” 小太监战战兢兢抬头,皇帝仔细打量,再对照画像,暗暗惊叹。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八九分都说少了。 “皇上,这小奴才今日不当值,平日就是个洒扫的,若真有心躲藏,一时半刻还真抓不住。” 皇帝问道:“你因何要诓骗县主?假传朕的旨意,如此大胆!” “皇上,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 思晨郡主换了衣裳,头发还有潮气,眼睛红肿,哭得如同泪人。 “姑姑,顾云瑶她……欺人太甚!您一定要为我作主。” 云贵妃给她擦擦泪:“放心,这口气,姑姑一定帮你出。” 喂她喝过药,云贵妃安慰劝导:“姑姑问你,你觉得,怎么样才叫出气了?把她也推入水里?” 思晨郡主用力点头:“对,还要用竹竿用力压她的头!” 云贵妃浅笑:“傻孩子,这有何难?但这就算完了吗?” “姑姑的意思是……” “你要抢她的东西,抢她最宝贵的东西,据为己有,之后还要嘲笑她,把她踩在脚下,这不比把她推入水中好?” 思晨郡主的眼睛发亮:“姑姑,当真可以?” “那是自然,”云贵妃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你不是一直倾心秦王?” 思晨郡主脸一红:“可是,姑姑一直没表态,我母亲也不同意,说……说他……” “说他是个短命的,对吧?”云贵妃轻哼,“你母亲太过短视了些。 本宫之前一直没有表态,是因为时机还不到。 你也知道,秦王之前对太子多有敌意,本宫若是让你嫁给她,岂非让人以为咱们家另有图谋?” “但现在不同,他染病,那些以为他会是太子对手的人,也早就歇了心思。 本宫同意你嫁他,别人只会说你们是两情相悦,与其它无关。” “至于说什么短不短命,”云贵妃压低声音,“姑姑能害你吗? 早问过太医,他的病看起来重,实则已无大碍,好生调养也能有常人之寿。 退一万步说,即便成婚十几年后,他去了,你还是王府的当家主母。 若再有个儿子傍身,整座秦王府都是你的,还有姑姑和太子为你撑腰,你有什么可怕的? 这不比嫁给其它公子哥儿整日拈花惹草的强?” 思晨郡主心神荡漾,云贵妃所说,正中她心思。 “可是姑姑,皇上已经为慕南哥哥和顾云瑶赐了婚,我……” “这有何妨?”云贵妃继续忽悠,“顾云瑶一个孤女,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唯一的也就是皇上赐婚,可你要知道,天大的恩典也就这一次。 以后嫁了,皇帝也就不会再管她。 姑姑会让你以平妻的身份嫁进去,虽没有王妃头衔,但却有尊贵之实,待你生下儿子,掌控王府,还怕她一个架空的王妃吗?” 思晨郡主双手紧握:“是,我听姑姑的,还请姑姑教我。” “你……” 刚说到这儿,外面急促脚步声响,琥珀进来禀报:“娘娘,外面来了一队禁军。” “什么?”云贵妃诧异,“禁军?” 太子还在外殿:“母妃,儿臣出去看看。” “何事?” 禁军小队见是太子,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卑职等奉旨传宫女琥珀。” “琥珀是母妃身边的大宫女,为何要传她?” “回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卑职等不敢多问。” 太子预感不妙,皇帝的旨意,即便他是太子,也不能阻止。 “你们且稍后,母妃今日身体不适,莫惊扰了她。本宫进去向母妃禀明,带人来见。” “是。” 云贵妃在里面也听见了,心中诧然。 琥珀微白了脸:“娘娘,莫不是……” “慌什么?”云贵妃沉声,“是与不是,还未定论,本宫不信,这么短时间就能把人找出来。 再说,把人找出来,只要他咬定不承认,顾云瑶又能如何?” “你且先去,”云贵妃安抚,“本宫随后就到。” 琥珀虽慌,但也不敢不去。 “是。”她跪地叩头,“还请娘娘救奴婢。” 太子进来,见此情景抿唇不言,琥珀起身出去。 “母妃,此事怕是不简单,非预料中那样。” “此事你不要管,”云贵妃叮嘱,“稍后本宫去看。” 她目光沉凉:“必要时,本宫知道该如何。” 第一百三十章 这位是高手 顾云瑶看着被带进来的琥珀。 并没有什么印象,上次宫宴没有看到她。 琥珀垂着头,飞快掠一下四周。 顾云瑶不动声色,又看小太监。 小太监跪趴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奴婢拜见皇上,”琥珀声音里夹杂一丝轻颤。 “琥珀,这个奴才说,是你指使他诓骗永宁县主,假传朕的旨意,可有此事?” 琥珀口呼冤枉:“皇上,绝无此事,奴婢前两日才从圣光寺为皇上和娘娘祈福回来,与永宁县主都没有见过面,为何要这样做?” 顾云瑶看她脸发白,眼睛发红,字字委屈,真是差点就信了。 小太监震惊地转头:“琥珀,你怎能睁眼说瞎话?你没有见过永宁县主,难道我就见过了? 要不是你说是贵妃娘娘有令,我吃饱了撑的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你也说是掉脑袋的事,我在娘娘身边尽心伺候,娘娘宽仁,待我极好。 难道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找你去做这种事?” “你……” 顾云瑶叹道:“是呀,虽然上次贵妃娘娘的确为难过我,但这次我也没惹娘娘生气,你说是她指使你的,可有什么证据?” 小太监似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叶子来。 “皇上,县主,这是她送予奴才的,说是办此事的报酬,奴才真是蒙了心,浑了脑子,一念之差就答应她。” 琥珀看到那枚金叶子,紧抿的嘴唇微微一松。 “皇上,这种金叶子,几乎每个宫里都有。 金叶子金瓜子什么的,本来就是主子用来赏奴才的,他用此来诬蔑奴婢,实在不怎么高明。” 小太监脸涨得通红:“琥珀,你……” 一直沉默的沈慕南忽然伸手,把那枚金叶子捻在指间。 “每个宫里都有?” “回殿下,是的,”琥珀回答。 “每个宫里都一样吗?” “回殿下,这种东西都是内务府打造,一个模具,别无二致。” “别无二致,”沈慕南轻蔑浅笑,“来人,去最近的宫中,找三位主子,一人借一枚来。” “是。” “春泥。” “在。” “让内务府派个人过来回话。” “是。” “父皇,”沈慕南认真道,“此事看似小,却事关您的颜面威严,若是不查清楚,明日这些奴才有样学样,岂非乱套?” 皇帝目光沉沉,没说话,略略颔首。 去借金叶子的太监很快回来,一共三枚,果然都一样。 顾云瑶心头微沉,若真是这样,那可真定不了琥珀的罪,更别说云贵妃,一切都会落在这个小太监身上。 三枚金叶子放在皇帝龙书案上,沈慕南伸出手掌:“父皇,请细看。” “您桌上的这三枚,才是各宫主子都用的,儿臣这里这枚,可不一样。” 顾云瑶瞪大眼睛看,猛眼看,的确没什么差别,但细看,就看出不同了。 沈慕南手里这枚,略细长一些,叶子尖儿还有点偏向一边。 就这两处小小不同,整个金叶子就显得飘逸漂亮了不少。 皇帝脸色更沉。 恰在此时,内务府的太监也到了。 “朕来问你,你们做金叶子的模具一共有几种?” “回皇上,原来是有一种,后来云贵妃说,那种叶子不好看,想要改改,画了图样来让奴才们照着做。 贵妃娘娘说,原来的也不要浪费,就两种就行,云贵妃宫中的,是单独一种。” 顾云瑶捏起沈慕南掌心那枚,赞叹道:“果然这枚更好看,贵妃娘娘真是蕙质兰心,这种小东西上也能和别人有所差别。” 小太监立即叩头:“皇上,皇上明察!真的是琥珀指使奴才干的。” 皇帝转头看向琥珀:“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与他是同乡,他职位卑微,平时又爱耍钱,根本存不住。 前阵子他说家里老娘病了,问奴婢借钱,奴婢就把娘娘赏的一枚金叶子给了他。 谁知道他今日竟然以此来攀咬奴婢……” “借钱就把金叶子借出去,你可真大方,”沈慕南讥讽,“不知你平日得了多少赏?” “回王爷,奴婢只是可怜他,他当时哭得十分悲伤,说老娘马上要死了,奴婢这才……” 话未说完,沈慕南走到她身侧,脚尖踩住她手背。 琥珀后面的边咽回去,痛又不敢出声。 “手上的镯子成色不错,也是得的赏?” 宋公公亲自上前,抓住琥珀的手腕,把那枚镯子取下来,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垂眸,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如果朕没有看过,这是今年朕送给云贵妃的生辰礼之一。” 顾云瑶暗自乍舌,沈慕南眼睛真毒。 沈慕南似心有所感,偏头看向她,她立即悄悄冲沈慕南竖竖拇指。 沈慕南嘴角微翘,又迅速压下。 琥珀脸上血色退去,额角渗出冷汗:“皇上,这是贵妃娘娘赏给奴婢的。” “呵,她倒是大方。” 话音落,外面小太监来报:“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皇帝沉默一瞬:“让她进来。” 门外环佩叮当,顾云瑶眼角余光扫去,见云贵妃慢步而来。 今日不似那日宫宴浓妆,云贵妃着一身淡紫色衣裙,淡雅却不失华贵,裙摆轻拖,如云似雾。 顾云瑶心想,果然不负“云”字之名。 “臣妾参见皇上,”云贵妃行礼,姿态若柳。 “罢了,平身说话。” “皇上,”云贵妃浅笑,“方才禁军带了琥珀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来得正好,”皇帝一指小太监,“你可识得此人?” 云贵妃仔细打量,点头道:“认识,他与琥珀是同乡,臣妾见过两次,还赏过他。” 顾云瑶琢磨,不愧是宫斗中胜出的高手,说话一丝破绽也没有,要是云贵妃上来就咬定说不认识小太监,那反而显得刻意。 正想着,云贵妃看向她:“永宁县主也还在,本宫本来不欲多说,但县主也在此,就忍不住提两句。 县主也是要嫁入皇室的人了,一言一行当代表皇家,虽说武将之家不注重礼仪,但该有的还是不能枉顾。 思晨不过是想和郡主开个玩笑,县主就把人推下水,致使她现在还昏迷不醒,这般鲁莽行事,只怕……” 顾云瑶一听就想炸,哎呀呵,看样子不但是要让琥珀全身而退,还想着倒打一耙? 当本小姐是吃素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顾云瑶在云贵妃的指责声中,忽然身子软软倒下去。 沈慕南就站在她身侧,见她突然倒了,心头一紧,下意识就伸手捞住她的腰。 顾云瑶见被他接住,身子彻底放松,趁着遮挡冲他眨眨眼。 沈慕南一怔,还没明白过来,顾云瑶头已经往后仰过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而且突然,把正在训斥她的云贵妃也弄懵了。 沈慕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着急:“阿瑶!” “贵妃娘娘!”沈慕南嗓音中难掩火气,“阿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难道就因为她没听你的话,不受国公府的羞辱,执意退了婚? 先是命这狗奴才去太奶奶那里诓骗,接着是半路上思晨郡主仗势欺人,欲推人不成反落水中。 于私,您是她的姑母,礼当教导她,做不到与人为善,也不要随意插手别人的事; 于公,您是贵妃之尊,执掌后宫,该训诫于她,让她不可仗着你和太子的势随意欺负别人!” “实话对您说,今天是她反落水中,若落水的是阿瑶,我定然……” 沈慕南话没说完,顾云瑶轻轻扯他袖子,气弱游丝,声若细蚊:“王爷,不要说了……怪我自己,身份卑微,不如郡主尊贵。” 她挣扎着站好,沈慕南在看清她脸的同时,瞳孔微微放大。 鲜血的液体从她嘴里流出来,嘴角下巴上都是,衬着雪白的皮肤,触目惊心。 “阿瑶!”沈慕南真吓了一跳。 顾云瑶手指用力,悄悄捏捏他手臂,和他四目一对,虚弱地靠在他胸口。 “皇上,”顾云瑶仿佛下一口就要断气,“是我不好,我不该轻易被骗,不看清问清就跟着走; 我不该在思晨郡主因为觉得我曾顶撞贵妃要教训我,命丫环推我入水时躲避; 我更不该在郡主质问拷打我时,一怒之下还手,把郡主推入水中……” 顾云瑶倒上一口气,摇摇晃晃往下跪:“请皇上责罚吧! 您怎么罚我,我都认了,绝无半句怨言,只要贵妃娘娘消气,千万别再撮合我与国公世子。” 她看一眼沈慕南:“我……想和王爷……在、一、起。” 吊着说完这句,她两眼闭上,倒在沈慕南身上。 沈慕南还在想着她刚才说的最后一句,看到她又晕了,心尖似被坚韧细丝猛地勒紧。 “阿瑶……” 他声音暗哑,满是焦急。 倏地,掌心被一根调皮的小手指轻轻划动一下。 皇帝面沉似水。 云贵妃呆若木鸡。 沈慕南低低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近乎疯狂。 “思晨郡主因为阿瑶不敬贵妃而要教训她?真是好得很! 竟然还敢把阿瑶打成这样,可怜阿瑶一直忍着,对我都不曾提及,娘娘还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真说得出口。” 云贵妃:“……” 皇帝冷然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太医!” “皇上,这……”云贵妃回神,想辩解两句,皇帝摆手,根本不听。 顾云瑶还在这儿晕着,吐出血红得刺人眼睛,还能说什么? 皇帝上前对沈慕南道:“慕南,你先把她抱进去吧,在榻上更好些,稍后太医来了也好给她看。” “不必了,”沈慕南垂着眼皮,神色冷淡,“儿臣不敢,阿瑶身份卑微,连个郡主都不敢得罪,岂敢在父皇这里不敬? 改日这笔帐被人记下,还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儿臣是不怕,”他手指轻抚,抹去顾云瑶嘴上的血,“但阿瑶不行,自顾将军失踪,她过得不易,日子刚有点起色,别再针对她了,行吗?” 皇帝太阳穴都在突突跳,转头怒目看着云贵妃。 这好不容易才和沈慕南的关系好转些,正想借着这桩婚事,给顾云瑶一点小恩小惠,让沈慕南和他更亲近些。 现在倒好,都被毁了。 “皇上,臣妾……” “传旨,夺去思晨郡主的封号,罚其父三个月俸禄!” 云贵妃一惊。 恰在此时,小太监来报:“回皇上,桉嬷嬷求见。” 皇帝压压火气:“请进来。” 桉嬷嬷快步进来,还带着个小宫女。 “老奴拜见皇上。” “嬷嬷此来,所为何事?可是皇祖母有什么事?” “回皇上,”桉嬷嬷双手捧上一块金牌,“永宁县主离开时,太皇太皇睡下了,因此不曾有什么吩咐。 此时醒来,叮嘱老奴送上金牌,方便县主随时奉诏入宫。” 皇帝看着那块令牌,太皇太后宫中,可有许多年不曾赏出过东西了。 “既是皇祖母的意思,那就……”皇帝示意沈慕南,“慕南,你先替她收着吧。” 桉嬷嬷这才转回身,看向顾云瑶和沈慕南。 “这是怎么了?县主奉口谕离开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桉嬷嬷惊讶又心疼,“皇上,是县主率真活泼,冲撞了谁吗?” “嬷嬷也知道,她是奉朕的口谕才离开的?” “回皇上,县主本来是在留下的,王爷临行时曾说,让县主等候,会亲自去接。后来,”桉嬷嬷一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前去传口谕,老奴还看到他的腰牌,见他的确是皇上这边伺候的,这才让郡主随他而来。” 云贵妃心头咯噔一下,暗叫好险,没想到太皇太后那边如此重视顾云瑶。 桉嬷嬷这个老东西,竟然还亲自送到门口,幸亏当时让琥珀找了这个同乡,若是当时大意让自己宫里的人去,现在真是说不清。 皇帝一挥手,看都没再看小太监一眼:“拖下去。” 小太监大惊失色,想喊,被一把捂住嘴。 琥珀浑身发抖,额头触地:“皇上,奴婢真的冤枉,奴婢绝对没有让他诓骗县主!” 皇帝略一思索,处置一个琥珀,不需要什么证据,但…… 今日已经夺了思晨郡主的郡主之位,算是给了云贵妃警告,若再处死她的大宫女,未免太过。 何况,顾云瑶现在还得到太皇太后的金牌。 他心头思量,神色变幻,都落在沈慕南眼中。 沈慕南什么都没有再说,也没再看琥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意如意 云贵妃也看出皇帝的心思,赶紧跪下。 “皇上,是臣妾管事不力,琥珀早该看清这种人的狼子之心,不该念及同乡之情,一时心软。 请皇上允准,臣妾带她回去,定会好好责罚!” 皇帝哼道:“你的确有错,后宫交在你手中,当好生替朕分忧才是! 自己的宫女都教不好,还如何管束他人?回去定要重罚。” “是,臣妾遵旨。” 恰在此时,太医也到了。 赶紧给顾云瑶把脉,脸色也很凝重:“回皇上,王爷,县主脉象虚弱,虽无性命之忧,但的确受伤不轻,需得好好调养。” 云贵妃诧异,竟然真的有伤? “那就开好方子,备好药材,”皇帝吩咐,“慕南,永宁,一切药材都由太医院来出。 另外,再让太医院准备些滋补的药材,一并带回去。” “永宁,你要好好休养,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慕南进宫来取。” 顾云瑶虚弱道谢:“多谢皇上。” 云贵妃上前,也想找补几句:“永宁……” 沈慕南开口打断:“若没有其它的吩咐,儿臣先带阿瑶告退,她要休养,听不得些许糟心的话。” “也好,去吧。” 桉嬷嬷也跟着出来,到无人处赶紧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受如此重的伤?这……” “嬷嬷放心,”顾云瑶浅笑,气息比刚才强了许多,“我之前就受了点伤,并非全是这次入宫的缘故。 您不必担忧,也不要和老人家提起,等我好了,会再来看她的。” “好,老奴明白。” 沈慕南命千军把马车赶到这边来,直接把顾云瑶抱上马车。 马蹄踏过青石砖,一路驶出宫城。 一出皇城门,顾云瑶翻身坐起来,拍着胸口说:“哎,可算是出来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王爷,我的技术如何?” 沈慕南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看着她气息奄奄的样儿,竟然有点分不清她是真是假,也不知从何问起。 现在见她一下子支愣起来,刚才不愿意承认的那股担忧,都变成小巴掌,一下下拍他的脸。 沈慕南运一口气:“呵,狐狸就是狐狸,小个儿的骗人也是一流。” 顾云瑶动作一滞:“我说王爷你……怎么夸人都夸得如此别出心裁呢? 我这叫骗人吗?这叫演技!这叫应对敌人时的高明之法。 面对云贵妃颠倒黑白的指责,必须以奇法制之!” “就和您时不时心口疼,一样的功效。” 沈慕南:“……哼。” “用的什么东西?还确实挺像血,就是有股子甜味儿。” 顾云瑶笑眯眯,袖子里摸出一包番茄汁:“这是我自己做的,酸酸甜甜可好喝。” 沈慕南伸出手。 顾云瑶乖觉送上。 沈慕南手指摩挲,问道:“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那个什么郡主吗?”顾云瑶凑过来,一脸八卦的眉飞色舞,“王爷,能否容我问一个问题?” “你说。” “那个郡主,叫什么思的。” “思晨。” “哦,思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喜欢你?”顾云瑶眼中带笑,“我见她看到你时,人都在水里泡着,眼睛还放光呢!一口一个慕南哥哥。” 沈慕南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心头莫名火起。 这只小狐狸究竟在笑什么?她难道不应该是生气、不开心的吗? 好吧,就算不至于生气,也应该醋一下下吧?怎么一点儿酸味儿都没有? 简直岂有此理! 他忍无可忍,一把捧住顾云瑶的脸:“你还笑?你很想让她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捧上去,才惊觉顾云瑶的脸……怎么这么小?这么滑? 他稍稍用力,那张小脸就被微挤变型,嘴巴嘟起来,眼睛睁大,忽闪着无辜又纯情。 指尖轻摩挲,皮肤细滑微凉,周围的空气却似在慢慢增温。 沈慕南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愫,眸色深深看着面前这张脸。 顾云瑶心里也是震撼的:这个腹黑男人眼神不太对啊……不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就想捏死她吧? “王爷,”顾云瑶识时务第一流,“其实我问这话的意思是,看您是什么感受,要是您不喜欢她,那我直接就解决她。” 沈慕南回神,按下手指想要抚上她嘴唇的冲动:“本王当然不喜欢。你要怎么解决?” “这个嘛,就要看她以后怎么作了,您放心,我既然占了您王妃的位置,就一定会尽王妃的职责。” 顾云瑶举起手发誓:“我保证,只要是您不喜欢的,我都能解决。” 沈慕南对这个态度还算满意,手上力度松了松:“嗯,这还差不多。” 顾云瑶心头微松:“应该的。” 沈慕南总算松开手,竟然有几分不舍,握握拳,压下这种可笑的感觉。 回到王府,刚进门,有人来报,说是有事请沈慕南定夺,顾云瑶赶紧表示,自己能回院子。 房间桌子上,还有那两个盒子,沈慕南从外面带回来的,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两人就被叫到宫里去了。 顾云瑶把小盒子打开,眸子微缩。 里面一枚精致小巧的吊坠,赤金镂空,镶嵌红色宝石,华光闪闪。 一个小葫芦。 打开另一个长条盒子,是一柄……玉如意。 羊脂白玉,水润通透,雕工精湛,成色极佳。 顾云瑶:“……” 沈慕南进来时,看到她正对着这两样东西出神。 “可还喜欢?” 顾云瑶回神,心里一言难尽,嘴上却不得不夸赞:“王爷有心了,多谢。” 沈慕南拿起玉如意:“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 “是不是这样念?” 顾云瑶瞳孔微微地震:二德伯伯,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好不容易被二德伯伯蒙混过去,万一再穿帮,让沈慕南又怀疑。 “王爷说得不错,对了,王爷,您和我说说天青书院是怎么回事吧!” 沈慕南点头:“天青书院不是最大,却是最权威的,很多官家子弟,走仕途的,通常要走一趟天青书院,从那里学成之后,再入仕途,无异于多一层保障。 女子去的也不少,我朝女子可读书,虽不上朝堂,但高门之第也是希望将来的主母是个能干的女子。 若是有天青书院的经历,自是更能高嫁。” 他似笑非笑:“顾晴雯和思晨,都是天青书院的。” 顾云瑶眉梢一挑:巧了么这不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给你做顿饭 顾云瑶提出要回顾府。 沈慕南脸色微沉,上下打量她几眼。 “怎么?王府亏待你了?” “当然不是,王府的每个人都待我极好,你看,连美美都胖了,”顾云瑶抱起美美,“就是我也不能总在这里,我们还没有大婚呢,会被人说闲话。” 沈慕南哼笑:“你还怕闲话?” 顾云瑶摸摸鼻子:“人家怎么说也是女孩子……” 沈慕南抿一下唇:“随便你,想走便走,本王还省天天下厨,当本王喜欢?哼。” 顾云瑶动作顿住:“下厨?王爷,之前我吃的饭是……” 沈慕南不看她,转身往外走:“本王懒得理你。” 顾云瑶趴在窗户边,看他背影,揉着美美的头:“你瞧,这傲娇的小样儿,和你像不像?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沈慕南回到书房,翻出地图来看,手指划动,落在天青书院上。 天青书院,这两年隐隐势大,走仕途的新人多来自于此,他们走入朝堂,做为新生势力,被各方拉拢。 也正因于此,皇帝现在也注意到,想要试探一番。 京兆府新招上来的这一批快手,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既有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子弟,据说还有一个来自江湖的。 顾云瑶这次入天青,就是教这些人画肖像画。 “春泥。” “在!” “把这几个人的底细,一五一十查清楚。” “是。” 沈慕南没抬头,似无意问:“她走了吗?” 春泥一怔:“谁?……哦哦,永宁县主,没有啊,还没走。她要走吗?” 沈慕南掀眼皮扫他一眼,他立即闭嘴。 还没走?走还这么磨磨叽叽的。 难道改变主意了? 那只小狐狸真是不知道好歹,顾府哪里比得上王府自在?一府的妖魔鬼怪,各怀心肠。 不过,她说得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女孩子,还是要顾及一些名声的。 这是变着法的催促他要尽快把日期定下来吧? 他心里千回百转,春泥清清嗓子,小声说:“王爷,属下有件事禀报。” “说。” “隔壁老尚书已经告老,下个月初就要动身回老家了。” 沈慕南眼底滑过满意的笑:“嗯,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王爷,今天是初八。” “距离月底也没几天了,月底和下月初相差无几,”沈慕南面不改色,“去找管家,到库房拿件礼物送予老尚书,就说本王祝他一路顺风,晚年康泰。” 春泥:“……是。” “还不去办?” “去,去!” 春泥一溜烟没影了。 沈慕南感觉心情舒畅不少。 又独坐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推开窗子看,见顾云瑶束起头发,系着围裙,挽着两只袖子,端着一个托盘往这边走来。 托盘上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摆着洗干净的蔬菜,绿莹莹,脆生生。 她身后还有几个家丁,两人抬着个……造型奇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里面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后面的各自端着托盘,是切好的肉和鱼,最后一个,是漂亮的点心。 沈慕南嘴角疯狂上翘,又拼命压下。 “不是走了吗?这是干什么?” 顾云瑶进屋,招呼着众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受王爷照顾这么多天,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呀,别的做不了,给您做顿饭,还是可以的。” 沈慕南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扫一眼生肉生鱼:“这?做饭?” “王爷有所不知,这是我研究的新吃法,”顾云瑶拉开椅子,“请坐。” 沈慕南坐下:“好吧,本王就勉为其难,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饭。” “保管王爷吃一次想两次,”顾云瑶把一个小碗儿端给他,“喏,王爷只管吃,我在一旁伺候。” 沈慕南看着她把切好的生肉放入奇怪的锅里,浓香乳白的汤汁里翻滚。 “快吃吧,”不过片刻,顾云瑶就把肉又夹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小碗儿里。 沈慕南微挑眉。 “王爷别怕,没毒。” “本王会怕?”沈慕南拿筷子尝一口。 从未尝过的方式,热腾腾的香气在口腔弥漫,比上次的炙肉更特别。 “怎么样?”顾云瑶满眼期待。 “马马虎虎吧,”沈慕南点头。 顾云瑶当真就在一旁忙,一样样给他下食材,再夹给他吃。 这顿饭吃得慢且奇特,沈慕南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心里莫名满足又有点儿……过意不去。 等他吃得差不多,食材还剩一些,清清嗓子道:“好了,这种简单的做法,本王也会。你来吃,本王也试试。” 顾云瑶眼睛放光:“王爷吃饱了?” “嗯。” “那你再尝尝点心,我去厨房那边,不劳王爷费心,吃完了好好休息哈!” 顾云瑶冲外面招呼,几个家丁又把东西都端上,迅速离去。 要不是空气中还有残留的味道,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沈慕南吃几口蛋糕,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干脆去厨房那边,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厨房里,长条桌案,摆着二十来个盘子,什么肉、菜都是最普通的,还有各种丸子什么的,好多他没有见过的。 比他刚才吃的那个种类丰富多了。 再看圆桌,围了满满一桌子人,厨娘们还有些拘谨,但也有说有笑,顾云瑶坐在她们中间,正听八卦听得不亦乐乎。 和眼前的情景一比,沈慕南觉得,自己方才经历的,未免太寒酸了。 啊,好气! 他气冲冲回书房。 生了许久闷气,才等到顾云瑶。 她背着小包袱,眼睛泛红:“王爷,我走了。” 沈慕南:“……” 呵。 “感谢您这几日的照顾,我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只能给您做顿简单的饭,聊表谢意。 另外,我也和厨房的各位说好了,教了她们几道菜,等以后做给王爷吃。 王爷,告辞了。” 沈慕南一怔。 她去厨房,不是为了吃饭,是打好关系,教厨娘们做菜去了? 是……为了他? “你……哎?” 话没说完,顾云瑶已经抱着美美转身离开,抹抹眼睛,遮住眼底的一丝狡黠笑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府 顾云瑶骑上小红马,回顾府。 到府门口,门上家丁正打盹,听到动静正想不耐烦发火,揉揉眼睛见是她,赶紧笑着迎上来。 再看这小红马,这不是…… “牵进去,好好照顾!” “是。” 顾晚晚一进府,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到院门口,大当家和杨氏迎出来,拉着她问长问短。 顾云瑶把准备好的小零嘴交给杨氏,杨氏高兴不已。 “顾姨,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正要和你说,国公府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明天午后,派轿子来接走顾晴雪。” “明天是好日子吗?” “纳妾还要什么日子?国公府今天才给的消息,明天就抬人,摆明了就是羞辱人,”大当家暗暗后怕,“幸亏你和他们解除了婚约,真不是东西。” “恶人自有恶人磨,”顾云瑶脱去外袍,“顾晴雪一直想嫁到国公府,随了她的愿,过好过坏她都得受着。” “听说,二房的生意出了岔子,怕是连嫁妆都拿不出。” 顾云瑶动作一顿:“当真?看来是小郡王出手了。” “那我可得去看看热闹。” 大当家点头:“我陪你。” 夜色渐深,顾云瑶和大当家悄无声息出院子,去看顾晴雪。 到后窗处,点破窗纸往里看。 顾晴雪呆坐在梳妆台前,眼睛红肿,面前放着两个首饰匣子。 匣子打开着,一个是几件首饰,一个是几串珠子和一些银锭子。 二夫人在她身侧抹泪:“雪儿,快歇着吧,明天午后还得上轿,今天休息不好,明天气色不好,可不好看呀。” 顾晴雪抬手摸摸脸,轻声嗤笑:“我还在乎这脸好不好看?我还有脸吗?! 母亲,我虽不是正室,但也是要嫁到国公府的,现在就给这么点儿嫁妆,我的脸往哪里放?” “雪儿,不是我不给你,我都跟你说,你父亲他……谁知道他现在竟然把生意做成这样? 现在别说现银,铺面什么的都抵押了,还欠着不少外债,这……” “如果今天嫁人的是姐姐,”顾晴雪盯着她,“你也会给她这点儿东西,让她没脸吗?” 二夫人一噎。 “你不会,”顾晴雪冷冷道,“所以,别再说什么疼我,我以后嫁到国公府,也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关系。 你们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不再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二夫人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说?” 顾云瑶在看得来劲,院子里脚步声响,顾邵泰挑帘进来。 “不孝女!这还没嫁过去,还没攀上高枝儿,就不认父母了?养你这样的女儿干什么!” 顾晴雪霍然站起:“对,我是不孝,比不得姐姐,让你们脸上有光! 既然这样,那现在就一刀两断。出去,你们出去!” 顾邵泰反手要抽她耳光,二夫人赶紧拦住。 “不孝女,亏我还想着留两间铺子给你,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顾云瑶和大当家原路离开。 看这样儿,顾邵泰这生意的确遇到大危机,小郡王出手可够狠的。 第二天一早,顾云瑶刚换好药,大当家给她包扎好,外面家丁来报。 “回县主,肃王府的小郡王来访。” “哦?”顾云瑶喜出望外,还正想打听打听,结果人倒自己来了。 到前厅,就见顾邵泰正百般讨好。 “小郡王,没想到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呀!您的生意做的是真不错,我们的铺子好东西也不少,不知能否合作一下?” 宋星赫推开他递过来的茶:“二爷,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那铺子里的东西,在小爷眼里什么都不是,合作的事,也没兴趣。” “今天我来,也与你们无关,我是来见永宁县主的。” 顾邵泰干笑几声,丝毫不尴尬,厚着脸皮继续说:“她是我的侄女,我大哥不在,我就能当她的家。 小郡王,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本县主倒是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能当我的家了?” 顾云瑶声音清冷,略带讥讽。 顾邵泰像没有听出来,热情地冲她招手:“阿瑶来了,快来,小郡王等候你多时了。” 顾云瑶到前厅,见来的不只宋星赫,还有宋明之。 四目相对,宋明之见她伤势大好,微微笑笑。 桌子上还有些礼物,都是两人带来的。 “阿瑶,小郡王找你有事,你快和他说说,二叔我……” “小郡王,既然找我有事,不如去我院子里吧,那边安静,说话方便。” “好,求之不得,”宋星赫起身,“正好,家母还有东西是送给夫人的,方才怕夫人在养病,不敢唐突。” “我母亲就在院中,随我来吧。” 三人一同离去,顾邵泰想跟上,顾云瑶回头看他:“怎么?你不用打理一下事务,等着国公府过来抬人吗?” “……” 到院子里,顾云瑶这才问:“怎么,他不知道是你挤兑他的生意?” “不知道吧?”宋星赫咬一口洗干净的果子,“他那点儿小生意,我都不用出面,让手下办的。 哎,你这果子不错呀,哪来的?” “太皇太后给的,”顾云瑶说,“找我什么事?” 宋星赫看看果子,又看看顾云瑶,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吃:“问你个事儿。 你之前说合作,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身份,现在知道了,还算数不?” “当然算,怎么不算?”顾云瑶抛个果子给宋明之,“不过,我还是那个要求,我在暗,你在明。” “没问题,”宋星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有件事跟你说,有人要买件礼物,送给苏家,以做苏小姐的嫁妆之用。你还有什么好东西吗?” 原来是这事儿。 顾云瑶眼睛放光:“有,有啊,什么时候要?苏晚柠也是今天被抬走吗?” “明天,她是明天,听说本来也是今天,一并抬了算完,但太子发话,为给苏家一点薄面,就定在明日。” 顾云瑶摸着下巴,眼珠转动。 一旁沉默的宋明之看到她这副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宋星赫问:“你还有什么好东西?瓶子吗?” “瓶子没什么新意,”顾云瑶想了想,“你等等,我进屋去找找。” 她到里屋,进混沌戒里寻找。 宋星赫对宋明之说:“二哥,你不说要来谢谢她吗?怎么也不说话?” “我看你们说正事,没事,不急,我一会儿再说。” 宋星赫叹气:“你就是性格太内敛了,再尝一个,太皇太后种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吃了?” 不多时,顾云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这盒子十分别致,是个兔子造型,上面还画着花草和兔子,栩栩如生。 打开来,里面放着轻薄的颜色极为漂亮的纸,隐约还有淡淡的甜香。 “这是什么?”宋星赫惊讶。 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七彩琉璃香香纸。” 宋明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损啊 宋明之用力吞下嘴里的果子,强忍着不笑出来。 太损了…… 那不就是个大白兔奶糖的旧盒子,里面的纸就是裁成小块的什么包装纸,花哩呼哨。 宋星赫拿过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不错啊!不过,这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的东西,一定要有用吗?再说,谁说这个无用?” 顾云瑶捻一张纸在指间:“苏晚柠是探花郎的妹妹,这种纸虽不能用来写字,但也是纸,正好彰显她兄长的身份。 还有香气,颜色还漂亮,还不惧水,这还不够?” “这盒子上的花纹,栩栩如生的兔子,京城能找出第二个来吗?” “不错,不错,”宋星赫是天生的商人,一点就透,“的确如此。好,就它了!” “这东西如此好,该如何收价?” 顾云瑶手指轻敲桌面:“你说,是太子要送?” “正是。” “太子爷,储君,要是送的东西百八十两的,那不是打太子爷的脸吗?要我说,得这个数。” 顾云瑶伸出两根手指。 宋星赫试探:“两千?你这也不多呀……” “就是两千,”顾云瑶一吹那张包装纸,“一张两千两。” 宋明之咳嗽几声。 宋星赫晃晃盒子:“这里面是……” “十全十美,一共十张。” “那一盒就是两万两?”宋星赫心里算盘啪啦响。 “对,两万两,事成之后,咱俩一人一半,如何?” 宋星赫一怔,本来他还想着三七或者二八,他拿个小头就行,没想到,顾云瑶直接五五。 “这……这不合适,太多了。” “多什么?我只出东西,怎么谈,怎么卖,这都得你出面,你应得的。行,就这么定了。” 顾云瑶豪气冲天。 宋明之默默咬一口果子。 事情谈妥,宋星赫带着宋明之告辞。 到马车上,宋明之悄悄展开掌心小字团:今晚院中相聚。 送走他们俩,顾云瑶还没回屋,家丁气喘吁吁地跑来。 “县主,不好了,三小姐要把小红马带走!” 顾云瑶立即去马厩。 这边已经闹成一团。 马夫拉着小红马的缰绳,但小红马纹丝不动,蹄子不停刨动,就是不肯走。 旁边的小丫环正高声叫:“快,快!怎么连匹马都制不住?三小姐还等着呢。” 倏地一声口哨响,小红马一扬脖子,把马夫拖倒,奔着顾云瑶跑过来。 顾云瑶轻拉住,拍拍它的脖子:“谁要抢本县主的马?” 马夫爬起来,摔得吡牙咧嘴:“二……县主,这马原来是三小姐的,我养了这么久,还能不知道吗?” “就是,现在三小姐要嫁去国公府,要把这马也一并带走,”丫环说,“县主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呵,”顾云瑶目光掠过二人,“本县主倒是觉得,顾晴雪带你们两条狗已经足够了,马就不必带了。” “回去告诉她,这马现在是本县主的,她想要就要?哪来的脸?” “你……”马夫还想说,顾云瑶吩咐家丁,“告诉管家,让他跟着顾晴雪去国公府,要是不办,本县主不介意,管家也换个人来做。” “是。”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谁不知道,现在顾云瑶的地位水涨船高,而顾晴雪马上要去国公府,还是个妾,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丫环白着脸,不敢再多说,灰溜溜走了。 顾云瑶拍拍小红马:“好样的,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回院子,在院门口意外看到顾晴雯。 相比起顾晴雪,顾云瑶觉得,顾晴雯才是真正咬人不叫的那个。 “有事儿?” 顾晴雯浅笑:“二妹,今天三妹就要被抬去国公府,此事是她做得不周全,不过,木已成舟,还希望你不要太记恨她才是。” “我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顾晴雯翻开掌心,托着一枚牙雕鬼工球,精致玲珑。 “这个小东西,是我之前去寺庙中求来的,让方丈大师开了光的,就送给你吧,算是对你的补偿。” “以后,三妹妹嫁为人妇,待你与秦王的婚期定下,我们三姐妹也能一如既往,冰释前嫌。” 说得真好听。 顾云瑶猜测,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顾晴雯也不会舍得给她。 但莫名其妙地,顾云瑶伸手接过,感觉一丝若有似无的麻意,从指尖流过。 “二妹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顾晴雯转身离去。 看着她背影,大当家低声道:“这个女子不动声色,不是个什么好鸟儿,她给了你什么?” 顾云瑶抛抛手里的东西:“还不知道,看着倒挺有趣儿。” 把牙雕球递给大当真,大当家晃了晃,对着阳光又照照。 “怎么感觉……阴恻恻的?阿瑶,要小心些。” “我知道,”顾云瑶捏着牙雕球,方才初次碰到时的那股麻意,没有再出现。 但混沌戒也没有示警。 东西带入混沌戒,顾云瑶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不由得惊叹这东西做是真是精细。 看着不大,但外面的牙雕足足三层,镂空交错,里面来回晃动的是一颗珠子。 这珠子非金非银非玉,就像有瞳孔一般,难怪大当家会说觉得阴恻恻。 看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什么危害。 那就奇了,顾晴雯无缘无故,送这个给她干什么?她可不信,是纯粹为了示好。 想不出来干脆不想,刚从混沌戒出来,杨氏进屋拉住她。 “阿瑶,外面好热闹。” 看看时辰,应该是来接顾晴雪了。 “走,去看看。” 三人一同去看,到近前才发现,哪算什么热闹,国公府就来了一顶粉色小轿,连吹打的都是二房自己找的。 顾晴雪穿着桃粉色衣裙,连盖头都没有,脸色苍白,目光悲凉,丝毫不见喜色。 陆川霖根本没有露面。 对她的轻视,算是到了极点。 二夫人在一旁不停地抹泪,小声和她说着什么,她根本没有回应。 顾晴雯也在,但一言未发。 顾晴雪弯腰上小轿,唢呐声响,不觉喜庆,反而透出点苍凉。 小轿被抬走,队伍也远去,顾云瑶忽然觉得,混沌戒微微震了震。 返回院中,顾云瑶进入混沌戒查看,发现原本笼罩着雾气的地方散了些,也更稳定了。 看来,顾晴雪的出嫁,让混沌戒很高兴。 顾云瑶也高兴,等到天黑,和大当家说了一声,悄悄去肃王府。 这次她独自来,因为和宋明之早约好,宋明之在里面接应,要顺利不少。 “你伤怎么样了?好利索了吗?听说你又进宫去了?发生什么事没有?” 一连好几个问题,顾云瑶坐下环顾着四周一一回答。 “你吃饭了吗?” “我吃什么饭?”宋明之叹气,“得知你要来,我一直盼着,哪还有心思吃饭?” “那太好了,”顾云瑶取出火锅,“边吃边聊啊。” 宋明之一见,感动地差点哭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鬼工球 凉意弥漫的夜晚,一起对坐吃火锅,没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了。 宋明之一边吃,一边把那天和沈慕南说的话又一五一十告诉顾云瑶。 顾云瑶听得鼓掌:“二德伯伯,你真是绝了,这现场应变能力,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宋明之叹道:“这话呀,你爷也经常说,不过,你要说你自愧不如,我可不怎么信。 论起撒谎的功夫,咱俩是半斤对八两吧?” 顾云瑶不服:“那不叫撒谎,叫应变。我到这里以后,基本上不怎么用。” 宋明之好奇:“那你是怎么应对的?” “拳头,”顾云瑶晃晃手,“拳头直接解决一切问题。” 宋明之竖竖大拇指。 顾云瑶看看四周:“你这一屋子的书,你学问大吗?” 宋明之摸摸脑门:“大……还是不大啊?我也说不太好。” “你知道天青书院吗?”顾云瑶又问。 宋明之思索一下:“你等等。” 他在书架上翻找一会儿,拿出一样东西:“你看这个。” “天青书院的腰牌?”顾云瑶看着上面的“天青二等”四个字,“看样子等级不是很高啊。” 宋明之叹气:“实在混得不怎么好。” 顾云瑶去腰牌还给他:“这不是正好? 如果原主样样优秀,那你才有大压力,现在他处处不太优秀,但又不是特别拉胯,你的压力不大,还能逆袭,亮瞎那些人的狗眼。” 宋明之眼睛放光:“对,对,有理。” “来,干杯!” 顾云瑶酒杯和他一撞,一样东西从袖子里滚出来。 宋明之捡起:“这是什么东西?还怪好看的,咦,怎么还会发光?” 顾云瑶定睛看,正是那颗牙雕鬼工球,此时里面的那颗古怪珠子正在微微放光。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二房那个顾晴雯给我的。 我觉得她没安好心,但这东西好像也没坏处,混沌戒没有检测到。” 宋明之爱不释手:“混沌戒没检测到,那就是没问题吧?送给我怎么样?” “倒不是舍不得,是怕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没毒,还能干什么?”宋明之不以为然。 顾云瑶想想也对:“好吧,你喜欢就拿去。” “对了,那个大公子,有没有又为难你?” “没有,那天宫宴之后,我没有见过他,大概是又回军营了吧?”宋明之喝一口酒,“倒是小郡王,时不时来一趟。” 顾云瑶拿出一瓶药给他:“这个你收好,小郡王身上的毒很厉害,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这个虽然不能完全解决,但关键时刻能保命。” 宋明之仔细收好:“好,我知道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顾云瑶告辞。 宋明之送她到小门,两人依依惜别。 当夜,宋明之把玩着那个鬼工球,不知不觉睡过去。 一抹幽光,自鬼工球中射出,球中的那颗珠子,如同一只眼,转了转,没入宋明之眉心。 顾府。 顾晴雯还没睡,正坐在梳妆台边,面前摆着一个泛着绿色荧光的珠子。 就在片刻之前,珠子还是暗的。 她瞪大眼睛,看着绿光渐盛,不多时,光芒彻底隐去,珠子“啪”一声微响,变成一撮粉。 她呼吸微促,恰在此时,后窗忽然传来三声轻敲。 顾晴雯赶紧走过去,推开窗子,看到外面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睫毛都能滴出蜜来。 黑斗篷进屋,顾晴雯扑到他怀中,他低笑一声,轻揽住。 “怎么了?” “你说呢?”顾晴雯抬头,轻声撒娇,“好久没来看我了。” “人虽然没来,但心一直在,”黑斗篷轻抚她头顶,“最近还好吗?” “不好,”顾晴雯依在他胸口,“国公府的事没成,陆川霖今天抬走了雪儿。” 黑斗篷一时没说话,目光掠向梳妆台:“成了?” 顾晴雯回头看看,拉着他过去:“刚刚光芒亮了,随后就变成这样,按之前你的说法,应该是成了吧?” “东西给了顾云瑶?” “是的,她的警惕性还挺高,但那东西精巧无比,她最终还是要了。”顾晴雯眼露鄙夷,“这东西多久会起效?” “这要看情况,但总归会起效,到时候,她就是我的傀儡,”黑斗篷轻抚顾晴雯的脸,“有了这个,她嫁不嫁国公府,都一样。所以,不必再为此不开心,嗯?” “那我算不算帮上了你的忙?”顾晴雯眉眼染笑。 “当然,”黑斗篷字字深情,“你一向都聪明,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雯儿,待我大事得成,定会好好待你。” “好,我等着。” …… 大当家睁开眼睛,纵身跃出窗子,跳上屋顶。 茫茫夜色,凉风掠过,远处树木枝叶摇晃,映着苍白月光。 听错了?方才的确听到一声极轻的异响,速度之快,让她惊叹,如果没听错,定然是个高手。 又等了片刻,再没什么异常,她又回到屋中。 次日一早,顾云瑶哪也没去,给杨氏做过治疗,就在院子里休养。 大当家出门一趟,回来对她说:“阿瑶,我路过苏家,苏家门前特别热闹,还请了戏班子。” “苏家?苏晚柠家?” “正是,她今天不是要嫁到国公府吗?” “哦,对,”顾云瑶想起这茬。 大当家问:“你想去吗?” 顾云瑶还真有点想,但不请自去,似乎有点太掉价。 “喏,”大当家拿出张请帖,“有这个就能去。” “哪来的?苏家还给将军府下帖子了?真不要脸。” “我偷的。” 顾云瑶:“……” “我得去看看,别的不看,太子那份儿礼怎么样。” 换了套衣裳,顾云瑶装扮一新,去苏家。 刚出院子,迎面遇见顾晴雯。 “二妹妹,”顾晴雯眉眼带笑,“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去哪里?” “上街逛逛,”顾云瑶觉得她笑得有点不正常,“有事?” “没什么,用我陪你吗?” “不必,咱俩没那么好的交情,省省吧,”顾云瑶毫不留情的揭破,整天虚伪来虚伪去,实在累人。 她转身离去,顾晴雯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更浓。 骑上小红马,正要出门,听到有人叫她:“县主,留步!” 顾云瑶回头,兴冲冲提缰绳上前:“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突破 宋明之见顾云瑶这笑眯眯的小模样,心里又有点犹豫。 顾云瑶凑到近前,看看左右也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 “少废话,”顾云瑶不信,“要是没事,你会这么早到这儿来找我?快说。” “你要去哪?” “去苏家,看苏晚柠出嫁,听说很热闹。” “我也去,”宋明之晃晃手里的请帖,“本来没想凑热闹,小郡王给我的,那一起去吧,找个地方说话。” “行。” 两人一起走,到个偏僻的小街,寻个小茶馆,到包间说话。 “发生什么事?” “阿瑶,”宋明之挽挽袖子,露出手腕。 腕间赫然一枚红色印记。 顾云瑶疑惑:“这是什么?胎记?” “不是,原来没有,”宋明之摇头,“因为我是穿来,刚来的时候我特别小心谨慎,仔细观察过这身体每一处,生怕有什么遗漏不知道的,这么明显的胎记,我不会看不见。” “说得也是,”顾云瑶点头,“那这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什么空间吗?”宋明之指尖在那处红色点了点,“这好像就是。” 顾云瑶眼睛微亮:“这?里面有什么?” 宋明之凝神闭眼,意识进入:“之前听见有水声,但像在一片大雾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会儿能看到花草水塘,还有一间木屋,院子里养着鸡鸭鹅什么的。 屋里还有一块木牌,上面画着……图案,这图案太草率了吧?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画的太阳。” 顾云瑶赶紧说:“你试试,鸡什么的能不能抓出一只来?” “等会儿,我试试。” 宋明之沉默片刻,顾云瑶耐心等待。 约摸五六分钟,宋明之睁开眼睛,手里突然出现一只鸡。 还挺肥。 “能抓。” 顾云瑶看着他手腕上的红色印记:“那你这应该是个种田空间。” 宋明之有点失望:“种田?那没什么用啊! 我还寻思着怎么也得来个什么武器呀,功夫秘籍什么的,能让我个人能力咔咔提升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你这些东西能拿出来,至少以后离了谁也不用饿肚子,哪怕没钱,至少能吃上饭。 再说,我听说这种空间一般有灵泉什么的,包治百病。 这可是造福天下的事,说俗气点,到时候不但能保自己的命,没准还能立大功。” 宋明之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不少:“对,对,说不定还会再升级,也许还会有其它变化。” “就是,就算什么功能都没有,单是储藏空间也比没有强。” 顾云瑶边说边从混沌戒中拿出一些金银珠宝:“正好,你有地方存放了,这些给你。” 宋明之也没客气,照单全收。 两人高高兴兴喝了茶,一起离开去苏家。 路口,看着她骑着小红马离去的欢乐背影,沈慕南微抿唇,脸色不太好看。 春泥在他身侧,大气也不敢喘。 沈慕南沉默半晌:“春泥。” “属下在。” “你说,本王要不要也去跳跳崖?” 春泥霍然睁大眼睛:“!!” 今天苏府很热闹,苏晚柠来京城时间不长,但认识的闺秀不算少,苏母早就巴巴盼着客人登门,带来丰厚贺礼。 东宫的贺礼昨天就到了,虽然不是太子亲自来的,但也算给足面子。 因此,来贺喜苏晚柠的贵妇小姐们,有许多也是想看看,东宫到底送了什么。 “苏小姐今日真是好看。” “可不是,人都说这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苏晚柠被夸得心花怒放,原本只能为妾的委屈也冲淡不少。 “还是苏小姐身份贵重,听说昨日顾家那位,啧,寒酸得很。” “她是什么身份?说是将军府的,但他爹可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商户罢了,如果能与苏小姐比?” “就是,就连那位,也不过才时来运转,仗着不知死活的父亲被封为县主,之前的日子过得……” “她呀……” 刚说到这里,门口有人声音清悦:“她怎么了?” 众人看向挑帘进来的人,齐齐噤声。 苏晚柠笑容僵住:“顾云瑶,你怎么会来?” 顾云瑶诧异:“当然是你们苏家给本县主下的请帖,本县主原本不想来,又想着好歹相识一场,还与你一同进宫谢过恩,拿到帖子不来,说不定又传出什么本县主架子大的谣言,所以就过来一趟。” 苏晚柠差点噎死,一同进宫谢恩不假,但别人都顺利拿到封赏令牌,唯独她,当天就把封赏搞丢了。 “你说什么胡话?我家怎么会给你下帖子?” “那本县主不知,反正请帖是有,你家门上的家丁已经验看过,”顾云瑶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 本县主还说呢,你这肚量也算凑合,原来是高看你了。” “你……” 顾云瑶目光在其它人脸上一掠:“这位小姐,方才你的话还没说完,她怎么了?她是谁?” “……” “没,没谁,我们在说苏小姐今日很漂亮。” “那当然,”顾云瑶打量苏晚柠,“人靠衣装,这次瞧着是比之前好看些。” 苏晚柠挺挺腰杆:“比起顾晴雪的如何?听说她昨日被抬走时,场面可不怎么样。” 顾云瑶略一思索:“还行吧,你们都是着粉色,不细看也差不多。” 同是为妾,都不能穿大红,苏晚柠的嫁衣也是粉红,再精致也抵不过不是正妻的事实。 苏晚柠的脸色涨红,蹭一下子站起来:“你得意什么?真以为你比我多高贵? 不过就是仗着你那个生死不明的爹罢了,趴在功劳簿上,又不是你自己的能耐,算什么本事?!” 顾云瑶目光泛起凉意:“我还真就比你高贵,我爹浴血奋战,为国尽忠,封妻荫子,我为他而骄傲,有什么可丢脸的? 能有这样的爹,就是我的本事。苏小姐,那你有什么本事?” 她看看四周这些贵妇小姐:“要不是你那个中了探花的哥哥,这些人会来看你?是你自己的能耐吗?” 苏晚柠双手紧握:“顾云瑶,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顾云瑶掸掸衣袖:“苏小姐,本县主承蒙皇上厚爱,赐号永宁,你直呼名讳,也不行礼,不太合适吧?” 苏晚柠不甘地看着她腰间令牌:可恶!这令牌原本自己也有的!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嘹亮的一嗓子:“让一让!”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也是你能叫的? 众人转头,闻声望去。 苏母手中捧着个托盘,托盘上蒙着块红布,她昂着挺胸,像只骄傲的母鸡。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私自走到顾云瑶面前,大声道:“永宁县主,你猜,这是什么?” 顾云瑶看着红布下盖着的轮廓,适时惊讶:“莫非,这就是太子送的贺礼?” “没错!”苏母得意洋洋,“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给我家晚柠的新婚贺礼,听说花了两万两银子,放眼京城,那绝对是独一份儿!” 人群中惊呼声四起,眼睛个个放光。 太子送的,两万两,京城独一份儿,这些字眼刺激着她们的神经。 “苏夫人,让我们瞧瞧?” “是啊,看这东西究竟长得什么样?” 苏母眉飞色舞:“不如来做个游戏,你们猜猜,看谁猜得准,一会儿就让谁摸一下。” 此话一出口,几位夫人就微微蹙眉。 摸一下?这话说得也太轻视人了。 顾云瑶摸着下巴:“本县主先来猜猜。” 苏晚柠哼笑:“听说永宁县主之前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恐怕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能猜得出吗?” “唉,本县主再不济也是京城人,将军府的嫡小姐,又不是在乡下长大的,靠绣花缝补过日子,整天面对破衣裳。 再说,本县主刚收了秦王的一点小礼物,好东西也算见过的。” 苏晚宁气得脸色铁青,几个暗恋秦王的小姐心里更酸。 苏母撇撇嘴:“那你猜吧!” 顾云瑶正要说话,苏母又说:“慢,话先说在前面,若是你猜错了,那就请你离开。” “好啊,”顾云瑶不慌不忙,“看轮廓,应该是个小盒子,这盒子和平常木盒不同,应该是其它材质,没有雕刻花纹,表面光滑,倒更像是画上去图案。” 她轻吸一口气:“盒子里装的,应该是带香味儿的东西,盒子不错,装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差。 苏探花文才出众,太子殿下送的应与文房四宝有关,这小盒能装的,也就是纸了。” 苏晚柠一怔,苏母得意的神情也僵滞。 “纸?这么小的纸,有何用处?” “就是,太子殿下送给苏小姐的贺礼,自然该是女子用的,就因为苏探花有文才,就送文房四宝,那岂不是成了给苏探花送礼?” 顾云瑶眉眼带笑:“这位小姐聪慧,说到点子上了。” “什么?” 有反应快的,抿嘴不语。 可不是,太子就是为了苏探花,否则怎么会给苏晚柠送贺礼? 苏晚柠脸上火辣辣。 顾云瑶对苏母道:“苏夫人,揭晓答案吧,看看本县主猜得对不对。” 苏母无奈,只好掀开红布。 红布之下,正是那个大白兔奶糖的铁皮盒子。 众人定睛细看,面面相觑。 “打开呀!”顾云瑶催促。 苏母打开盒子盖,从里面捻出几张包装纸:“各位,请上眼,这一张纸就两千两!” 包装纸对着光,五彩斑斓,别说,花哩呼哨,还真不错。 “果然是纸……” “还有甜香味儿。” “当然,这纸就叫七彩琉璃香香纸!”苏母大声道。 顾云瑶用力抿唇忍住笑。 苏母看她一眼,一脸施舍地说:“你猜得还算对,让你摸一下吧!” 顾云瑶摆手:“不必。” “这可是你自己不摸的,”苏夫人又把纸放回去,生怕顾云瑶反悔。 “本县主这手今天出门之前,刚摸过秦王殿下送的东西,再摸这纸,难免会有沾染上味道,”顾云瑶勾唇笑,“不想沾。” 苏母脸色微变:“你竟然看不起太子殿下送的东西?” “这东西是送给你们的,你们看得起就行了,怎么还得要求别人也看得起?”顾云瑶不以为然。 “呵,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苏夫人,不懂规矩就好好学学,这是太子给的祝贺苏小姐为妾的贺礼,不是皇上御赐。” “顾云瑶!”有人大喝一声,“谁让你如此放肆的?别以为你攀上慕南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 顾云瑶转头瞧,见沈思辰气势汹汹进来。 苏母赶紧上前:“呀,郡主,您也来了,快请! 有的人呀仗着自己是什么县主,就横得不行,您是郡主,可得压住了。” 沈思辰脸色泛青,顾云瑶笑眯眯看着。 苏晚柠上前行礼:“见过郡主!” 沈思辰的脸色更难看了。 “顾云瑶,我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 你最好收敛些,别在外面胡说八道,胡作非为,败了慕南哥哥的名声!” 顾云瑶整理衣袖:“沈思辰,你先向本县主行过礼再说话吧! 否则,本县主还会忍不住教训你,不过那就不叫放肆,也不叫胡作非为,叫理所当然。” “还有,”她上前一步,“以后嘴上安排个把门的,慕南哥哥……也是你叫的? 你不嫌恶心,我听得还脏耳朵,那是我未婚夫,你叫那么亲热干什么?” “你……” “行礼!”顾云瑶打断她。 苏母瞪大眼睛:“你疯了?人家是郡主,向你一个县主行礼?” 顾云瑶短促笑一声:“亏你们还经常把太子挂在嘴上,怎么太子没有告诉你们,沈思辰已经被夺去郡主之位了吗?” “什……么?” 苏母呆住,苏晚柠也愣住,心里又有点窃喜。 原来,被夺去封号的不只她一个! 沈思辰恼羞成怒:“还不是因为你,顾云瑶! 我告诉你,你猖狂不了多久,慕南哥哥不会一直被你蒙骗,我一定会揭穿你的真面目。” 众人惊讶地看向顾云瑶,思辰郡主被夺封号,是因为她? 这……她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吗? 要知道,沈思辰可是云贵妃的侄女,太子的表妹。 苏晚柠有点不太高兴,本来今日有喜事的是她,可接二连三的被抢去风头。 “县主,你也看到了,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吧。” 顾云瑶正要说话,院子里响起沈慕南的声音:“阿瑶,出来一下。” 沈思辰听出声音,赶紧扶扶发钗往外走,把顾云瑶挤在后头。 顾云瑶脚尖踩住她裙摆,她站立不稳,往前扑倒。 “啊!” 顾云瑶哼一声,到院子发现,来的不只是沈慕南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多见谅 沈慕南身边除了春泥,还有宋明之,以及苏探花。 苏探花是主人,陪着客人过来很正常,但顾云瑶没想到,宋明之也在其中。 见她怔愣,沈慕南道:“阿瑶,过来。” 顾云瑶刚要走,趴在地上的沈思辰颤声娇弱:“慕南哥哥……” 顾云瑶看沈慕南,沈慕南看顾云瑶。 她又叫你慕南哥哥了。 我不管,我对她又没意思,你说过要替我摆平这些无聊的人。 顾云瑶又退回去,低头看着冲沈慕南伸出手的沈思辰,袖子一挡,从混沌戒中拿出一个塑料小手。 “啪”一下,打在沈思辰手背上。 别看是塑料小手,但比较硬挺,顾云瑶用得劲儿还挺大,一下就把沈思辰的手打红。 “啊!”沈思辰痛呼一声,赶紧收回手。 “你干什么?” “本县主说了,王爷是我的未婚夫,你最好注意点,别叫得那么亲热。 否则,我会不高兴,我若不高兴,你还想高兴?” 沈思辰气得爬起来:“你简直不可理喻!如此善妒,怎么能为慕南哥哥的正妻? 慕南哥哥贵为皇子,王爷之尊,当然要有几个侧妻侍妾,难道你还想一个人霸着他不成?” 顾云瑶晃着塑料小手,“啪啪”声响不绝于耳,偏头看看沈慕南:“王爷以为呢?” 沈慕南看着那小手,纳闷她怎么会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身上。 “本王对什么侧妃侍妾不感兴趣,”他缓缓开口,说得慢了,总感觉那小手会打在他脸上。 “阿瑶是父皇赐婚的正妻,本王当然要尊重她的感受,沈思辰,你表哥是太子,不是本王。 阿瑶不喜欢你这么叫,你还是注意些,否则的话,本王也会不高兴。” 沈思辰眼中慢慢盈上泪:“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你生病的时候,我还经常去探望你,从不像其它人那般,对你避而远之…… 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如此无情!” 沈慕南眉头微蹙,偏头看看春泥。 春泥赶紧说:“回王爷,沈小姐的确是府里探望过两次,门房里都记录在册。 不过那时候王爷病得重,不许外人探望,因此,沈小姐也只是在前厅坐坐,便走了。” 沈慕南看向顾云瑶。 沈思辰也看向顾云瑶,眼神怨恨。 顾云瑶走到沈慕南身边:“王爷,你怎么会来的?来找我?” “听说你在这里,本王猜测人家并不太欢迎你,怕你受欺负,特意过来看看。” “王爷猜得真准,”顾云瑶叹气,娇弱的捧着心口,“我如此优秀,又有你这样优秀的未婚夫,苏小姐和沈小姐都不太高兴,还说不欢迎我,让我走。” “竟然如此?”沈慕南扫一眼苏探花,“那我们这就走,另外,本王送来的贺礼,也请苏府归还。” 苏探花:“……” 宋明之微垂眼眸,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苏母和苏晚柠也从屋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 “这……” 沈慕南拉上顾云瑶的手:“走,春泥,其它的你办。” “是!” 苏探花瞪一眼母亲和妹妹,赶紧追上去。 宋明之也硬着头皮跟上。 “王爷,王爷留步!”苏探花赶紧解释,“下官的妹妹不懂事,被惯坏了,还请王爷见谅。” “她被惯坏是她的事,本王凭什么见谅? 惯坏了就能随意胡说八道,阿瑶来祝贺是阿瑶心地善良,她却毫不领情,怎么?这是当本王不在了吗? 本王的未来王妃就容她随意羞辱?” 沈慕南说罢,让顾云瑶站在他身前,面对苏探花:“阿瑶也被本王惯坏了,现在打你,你多见谅。” “阿瑶,打。” 顾云瑶被他维护的话惊呆了,心里这叫一个感动。 听到他最后一句,下意识抬手就要打。 苏探花一怔,侧开身体躲避。 沈慕南握住顾云瑶的手,抬腿踢在苏探花膝盖上。 苏探花“扑通”一声,直接跪地,痛得一皱眉。 “苏探花,多见谅。” “沈慕南!”一道娇喝声响,带着腾腾怒气,从不远处的月亮门冲过来。 “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干的?” 顾云瑶惊讶,认识沈慕南这么久,还没见谁敢这样和沈慕南说话。 她回头看,来的女子衣着华丽,这布料她认得,沈慕南给她送的东西里有几匹,当时二夫人和顾晴雪瞧见,眼睛都直了。 女子戴着成套的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着她充满怒意的眸子,似染了血。 几步冲到苏探花身前,伸手扶起,声音是喝斥沈慕南时截然不同的柔软:“你没事吧?快起来。” “见过公主殿下。”苏探花手轻轻抽回,“下官无碍。” 三公主语气充满心疼:“你走走试试,不行本宫叫太医来。” “不必,的确无碍,多谢公主,”苏探花起身,对沈慕南行个礼,“不知王爷气可消了?” 一句话,把三公主的怒意又引起来,直冲沈慕南。 她一眼瞧见沈慕南身侧的顾云瑶,冷哼道:“就是因为你吧?他才这样对知白,妖女!” “来人,给本宫教训她!也让她跪一跪。” 两个嬷嬷答应一声上前。 沈慕南目光幽幽,乌黑眸子透着如冰冷意,声音都似被冰冻过。 “当着本王的面就要对未来王妃无礼,看来本王真是病得太久,两条老狗都敢在本王面前狂吠。” 两个嬷嬷脚步顿住,不敢再往前。 三公主杏眸圆睁:“沈慕南,你说谁是狗?” “本王自然是不能说你,虽然本王千般万般讨厌你,但与你到底还是一个父皇。” “哼,你讨厌本宫,本宫又何尝不讨厌你?本宫的母后是皇后,是唯一的嫡公主,你算什么东西?” “本王可以进宫问问父皇,本王算什么东西。” “你……休要拿父皇来压本宫!”三公主尖尖手指一指顾云瑶,“今天,本宫一定要教训她!” 沈思辰也走过来,添油加醋:“三公主,顾云瑶无法无天,只有你才能镇得住她。” 顾云瑶闻言看过来,嘴角飞快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第一百四十章 本王想如何就如何 沈思辰看到顾云瑶的笑,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顾云瑶上下打量三公主几眼:“原来你就是三公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上次的宫宴,三公主因为要去先皇后祈福,在城外青寂庵抄经焚香一个月,并没有参加。 也没能见到顾云瑶。 两日前她回京,听说宫宴的事,对顾云瑶未见却满心鄙视。 当初殿试时,她偷偷去看,没有相中状元,却对苏探花一见钟情,还托了太子作作媒,找合适的时机请皇帝赐婚。 本来太子是有机会的,但当时宫宴上出了苏晚柠和国公世子的丑事,皇帝对苏家也有点不满。 太子也只好作罢,无法再提,三公主得知错失机会,十分生气,又听说沈慕南和顾云瑶却被当场赐婚,就更加恼怒。 今天苏晚柠出嫁,她总算有由头来苏家见苏探花,不成想,沈慕南和顾云瑶也在,还欺负苏探花。 三公主眼睛里几欲喷火,盯着顾云瑶:“你听说过本宫?” 顾云瑶一笑:“那是当然,三公主的名头我早就听说过,沈小姐可是经常挂在嘴边上的。” 沈思辰怔了下,不知怎么话题就拐到她身上来了。 “是啊,公主,你不在这段时日,我十分想念……” 话没说完,就听顾云瑶捏着嗓子,娇柔造作:“三公主呀,呵,无非就是仗着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占了个嫡公主的名头,其实比其它公主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现在皇后已逝,这后宫中还不是我姑母云贵妃说了算? 她再尊贵也只是公主,婚事还是要拿捏在我姑母手上。 哼,要是乖乖听话便罢,若是敢摆嫡公主的谱,就给她配个没落世家的公子,或者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看她还如何威风? 这女子呀,会投胎固然重要,但能嫁个好夫家,更重要。” 顾云瑶的声音,竟然和沈思辰有七八成相似,语气神态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沈思辰脸都白了:“你……顾云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敢对公主不敬,这是大罪!” “是啊,对公主不敬,是大罪,但是,对公主不敬的人,可不是我,是你。”顾云瑶摊摊手,“我与公主素昧蒙面,以前又足不出户,好多事我根本知道不了,如何能说?” “沈小姐,上次在宫中,你诓骗我企图推我入水时,不就说了这些话?你忘了,我可没忘。” 三公主目光沉沉,转向沈思辰。 “不是的,我没有,三公主,你别听她胡说,我怎么会说你?我姑母那么疼你……” 三公主不耐烦打断:“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思辰气得跺脚:“顾云瑶,你……” “沈思辰,”沈慕南打断,“你最好注意些,再敢对阿瑶不敬,别怪本王不客气。” 沈思辰眼睛泛红,摇摇欲倒。 三公主冷笑:“不客气,沈慕南,你还要怎么不客气?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王府、东宫、父皇的书房,本王想如何就如何,这是哪儿?”沈慕南嗤笑一声,“你拿这儿当回事,本王可不会。” 他目光轻日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勾得漫不经心:“早听说三公主恨嫁,是个青年才俊都要多看几眼。 这回……莫不是瞧上苏探花了?” 苏探花脸色铁青:“王爷莫要开下官的玩笑。” “本王开你的玩笑干什么?本王是在说三公主,没你,还会有王探花,赵探花。” 苏探花:“……” “沈慕南,你别信口雌黄!本宫的婚事几时轮到你来说?”三公主怒气冲冲。 “本王才懒得说,若非你咄咄逼人,本王管你,”沈慕南语气淡淡,“三公主没事还是少出门,不然让人误会我朝嫡公主也是如此没规矩,对皇兄直呼名讳,岂不贻笑大方?” “你……” 三公主刚要反驳,忽见沈慕南捂住胸口,眼睛一合,竟是晕了过去。 “王爷!”顾云瑶惊呼一声,赶紧扶住,手指迅速上他腕脉。 一切正常。 顾云瑶掐了自己一把,眼里立即疼出泪来:“王爷,你又犯病了,每次被人一气就犯病…… 我早就说过,不要和那些人计较,就当他们是无能狂唳好了,何必当真? 气坏自己的身子,这可怎么好啊……” 顾云瑶眼泪汪汪,抱着沈慕南哭啊哭。 宋明之:就这演技,回去进娱乐圈,不得拿个大满贯啊。 “王爷,”宋明之也过来帮忙扶,“王爷身患重疾,还来苏家祝贺,当真是一片真情实意。 如今被气得病倒,这……苏探花,你可否帮忙请个大夫?” 宋明之不提三公主,只问苏探花。 这可是苏府,三公主拍拍屁股走了,苏探花可没那么容易撇清。 苏探花心里呕得要命,莫名其妙惹上这些破事。 他急忙吩咐:“来人,赶紧去请大夫!” 春泥脸如黑锅底,手中刀出半鞘:“不需要!不是什么大夫都能碰我家王爷,我们这就告辞。 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我家王爷安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任何差池,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也别想脱干系!” 三公主上前一步:“狗奴才,你在威胁谁?” 春泥抱抱拳:“卑职实话实话,没有威胁谁,卑职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不是奴才。” 顾云瑶暗想,春泥真刚,不愧是秦王府的大侍卫! 春泥过来,代替宋明之,扶着沈慕南一起往外走。 苏探花哪敢怠慢,急忙在后面跟着。 直到上了马车,顾云瑶才回身对他说:“苏探花,本县主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令妹说一声,雪儿她性子耿直,但人很单纯,希望苏小姐多担待。 她们都是妾,当互相照顾,如今看来……” 顾云瑶摇头苦笑:“苏小姐这性子,怕是不肯。罢了,人各有命,告辞。” 苏探花张张嘴,什么都没来及说,顾云瑶已经也上了马车。 苏探花站在原地,目光深沉,秦王和这位县主……有意思得紧,顾云瑶远非传闻中那样草包无能,秦王待她也比想象中要好。 往后的日子,想必很有趣。 “知白!”三公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探花脸色微变,转过身时,又是一副恭谨温和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瘸了瘸了! “公主殿下。” 三公主看看左右,目光含笑落在苏探花身上。 “这里又没有别人,不必这样称呼,”她上前一步,“你放心,有本宫在,沈慕南不敢对你如何。” “公主殿下,秦王殿下贵为王爷,卑职只是个翰林学士,如何与他抗衡? 卑职也不想连累您,这就回府等,无论等来什么,哪怕圣上因秦王犯病而把卑职下狱,卑职也无话可说。” “知白,他是秦王是皇子,本宫还是嫡公主,只比他尊贵,断不会被他压下去。 你且安心替你妹妹办好婚事,等本宫回去,去找太子哥哥,定不会叫你被人欺负。” “至于官职……本宫也听太子哥哥说了,本来是想让你去户部。你耐心等等,本宫定会为你谋个好前程。” 苏探花垂着眼眸:“多谢公主,卑职寒窗苦读,一心想凭己之力报效朝廷,不想让他人以为,我人穷志短,请公主见谅。” 三公主不但不恼,眼中反而闪过赞赏。 苏母从里面出来,脸上笑得一朵花一样:“儿子,快别说傻话,公主愿意提拔你,那是觉得你好。 你看,公主还给了这么多银票,足够给你妹妹撑脸面。” 恰在此时,唢呐声传来,国公府的人到了。 秦王府的马车就在路口拐角,沈慕南靠着大引枕,顾云瑶在一旁给他剥糖纸。 他眯着眼睛,捻起糖纸,对着车窗外的光线照照:“这就是什么……香香纸?” “不是,”顾云瑶拿出几纸包装纸,“这个才是。” 两相对比,沈慕南微挑眉:“世间竟有这种纸。” 唢呐声响,春泥在车外也低声禀报:“王爷,县主,国公府的陆川霖到了。” 顾云瑶挑车帘:“哪呢?哪呢?” 沈慕南脸色微沉:“干什么?你还挺想看见他?” “那当然,”顾云瑶不假思索,“我看看他腿瘸了没有。 顾姨说用暗器伤了他的腿,要想取出暗器,得把腿上的肉豁开,这种伤几天可好不了。” 原来如此,沈慕南清清嗓子:“让开些,本王也瞧瞧。” 两人挤着从车窗里往外看,见陆川霖穿着一身深蓝色锦袍,头上金冠束发,没穿新郎袍,没戴新郎帽,只在手中拿着一朵绸缎系成的红花。 他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脸上,扯扯嘴角:“苏探花,我来接人。” 三公主正在门里和苏母说话,闻言走出来。 陆川霖看到她,这才下马:“拜见公主殿下,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三公主抬手掠掠耳边流苏:“苏家有喜事,本宫自然得来。” 一句话,就表明态度。 苏母眉飞色舞:“世子,里面请吧,柠儿等候多时了。” 陆川霖从心里厌恶苏母,连顾家二夫人都不如,二夫人好歹表面不是如此俗气。 但当着苏探花,尤其是三公主的面,他不敢把不满表现得太过。 他原本就没想来,想着昨天一并把顾晴雪和苏晚柠抬回,让手下来一趟就行。 但太子横插一杠,又是给苏晚柠送贺礼,又是让东宫太监总管去国公府一趟,话里话外,是面子得给够苏家。 陆川霖在府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原本他也是为太子一党,现在倒好,如此倒霉恶心的事落在他头上,太子不帮他也就算了,还让他牵就苏家! 但他在府里怒,事到临头,还是要乖乖来迎娶,把不忿都压在心里。 “本世子前两天不小心伤了腿,多有不便,”他偏头看向身侧管事,“已命人安排小轿,把人抬出来便是。” 苏母一怔:“这……” 后宅还有那么多贵妇小姐瞧着,这样的话,岂不是没脸? 苏探花扫一眼陆川霖的腿:“世子的伤重不重?” “倒也无妨,来之前换了药,骑马勉强凑合,大夫吩咐,要少走路。” 三公主笑笑:“苏府也不大,从这儿到后宅,能有多少路? 世子既然来迎娶,都到府门口了,何不进去看看? 知白命全府上下精心布置,也是对这场婚事的看重。” 陆川霖垂眸,眼底的阴鸷一闪即过。 三公主自己瞧上苏探花,想要讨好,却让他出丑! 苏母附和道:“是啊是啊,柠儿正和她的小姐妹们聊起世子,正好也让她们瞧瞧,世子多英武不凡。” 苏探花对三公主拱拱手:“公主,看来世子的确不适,既然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去了,我去把妹妹背出来吧!” “这怎么行?”三公主断然拒绝。 笑话,她还想着等嫁给苏探花的时候,让苏探花背她呢!怎么能让他背别的女人?妹妹也不行。 “世子,快些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陆川霖咬着后槽牙,迈步上台阶。 顾云瑶眼睛放光,小声嘀咕:“走了走了!瘸了瘸了!” 沈慕南在她身侧,几乎要挨上她的脸,看着她绽开的笑颜,也不由得跟着翘起嘴角。 “王爷快看,陆川霖这一拐一拐的样儿,像不像唐老鸭?” “鸭本王知道,什么是唐老鸭?” “就……就是一个鸭子品种,不用在意这些细节。”顾云瑶眼珠转转,“这个季节鸭子肥美,我给你做烤鸭吃啊。” “好,”沈慕南一口答应。 两人看着陆川霖进府,没多久,就把蒙着盖头的苏晚柠接出来,上了粉红小轿。 唢呐声渐远,迎亲队伍也远去。 顾云瑶忽觉混沌戒微微震一震,又归于沉寂。 她心头暗喜,看样子是又稳定了些,昨天顾晴雪出嫁,也是这种感觉。 “王爷,您先回府,我去挑选一家肥鸭。” “王府里有。” “不用,您府里喂得太精细,反而不好,我得亲自挑选,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顾云瑶下车,骑上小红马,嗒嗒离去。 沈慕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看看桌上的糖纸,捻着淡淡道:“回府。” 顾云瑶没去买鸭子,转道去找宋明之。 宋明之也没回府,在后门不远处的路口等着。 看到顾云瑶赶紧迎上去。 两人异口同声:“我有事找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非是同路人? 宋明之忍住。 “你先说。” 顾云瑶跳下马:“你怎么先走了?我还说找你要只鸭子。” “呵,”宋明之短促笑一声,“我能不走吗? 你是没看见,你家戏精王爷那眼神,像是要扒我的皮拆我的骨,我还不赶紧溜?” “好吧,”顾云瑶摸摸鼻子,“你怎么和他一起去后宅?你不会躲着他点啊?” “我躲了好吗?我又不傻。 他一来就冲着我去,把我叫到没人的地方,详细问什么开天眼的事,问得我浑身冒汗。 要不是苏探花过来问安,我恨不能干脆一头碰死得了。” 顾云瑶:“……” “你找我干啥?”宋明之收住话,“就为要只鸭子?” “也不是,”顾云瑶有点心虚,“想着你这不是有空间了吗?给你点好吃的,没事的时候想一下家乡味道。” 宋明之叹气:“伯伯多谢你。” 顾云瑶一古脑给他不少东西,宋明之又抓了些鸡鸭鹅给她。 两人交货完毕,宋明之神色严肃:“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重要事?什么事?” 顾云瑶以为他早就发发牢骚,早说完了,没想到重头戏还没开始。 “你看这个,”宋明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色印记。 “这不是你的空间标记嘛……咦?”顾云瑶疑惑,“我怎么觉得,形状好像有点变化,是我眼花了吗?” “的确变了,”宋明之指着印记,“你看,这上面好像多了两道细细的纹路。” 顾云瑶仔细看:“还真是,颜色也不一样,有点金黄。” “恕我直言,二德伯伯,你这个……怎么像个缩着壳的王八?” 宋明之一口老血咽下:“像什么不重要,主要是这变化发生的时机。” 顾云瑶抬头看他:“什么时机?” “是我在见过苏探花之后。”宋明之神情是少见的严肃,“看到他的时候,我眼前好像黑了几秒,接着脑子里就有一些细碎片断。 当时我差点晕倒,伸手扶住一旁的树才坚持住。 恢复正常之后,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印记变了。” 顾云瑶认真听着:“等一下,这不是你第一次见苏探花,上次在宫里,你也见过。” “是的,那次没有变化,所以,我也很奇怪,也不是特别确定,是与他有关,还是巧合。 但当时我的感受,的确是在看到他之后发生的。” “是些什么片断?记住了吗?” “好像……是在比较小的格子间里,在写什么东西,很紧张。” 顾云瑶眼睛微睁:“哈?难道苏探花也是个社畜,穿过来的?” 宋明之手摸着下巴:“能吗?咱俩能一起穿来,是因为咱俩都是山庄的人,当时山庄除了你我,就是你爷爷。 没有别人,他总不能是你爷爷吧?” 顾云瑶一想到苏探花的脸,再想想爷爷,的确有点无法接受。 “不对,山庄不只我们三个,还有那些入侵者,”顾云瑶手指泛凉,“害我们成这样的人。” “对,对,”宋明之一拍脑门,“我把这个忽略了。那要不……咱试试他?” 顾云瑶沉吟:“如果他真是,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轻易试他,如果他装傻怎么办? 我们没试出他,反倒让他觉察出我们不同。” “有道理,”宋明之拧眉,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天青书院! 今天我听说,他考试之前,也在天青书院读过书,或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这个是法子,”顾云瑶赞同,“虽然他现在不在书院,但我可以想办法,总会有机会。” “你再多留意,看还能不能想起别的,要是想到了,就写下来。” “行。” 两人商定好,顾云瑶骑马回王府。 快到王府附近时,从混沌戒中取出两只鸭子,拎着到门口。 门上家丁赶紧过来帮忙牵马,她拎着鸭子去厨房。 厨房里的厨娘们见她来了,又惊又喜,都笑着迎上来。 “县主来啦!正好,奴婢做了肉丸子,您尝尝味道?” “先尝我的,我煲的云腿菌鸡汤,鲜得很。” “还有我,我新做的点心,县主帮我尝……” “一个一个来,”顾云瑶放下鸭子,“不着急。” 上次她在这里做一顿火锅,还送了几道菜和几种点心方子,厨娘们都欢喜得不得了。 她们认真研究过,顾云瑶给的方子,拿去在酒楼里,都能当作招牌菜,那可是能用来赚钱的。 “县主,这两天王爷的胃口可好了。” “就是,连着赏我们好几次,县主,这都是托您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顾云瑶浅笑,“是大家心灵手巧,你们做得好,王爷吃得开心,身体也能早日康复,大家自然都有赏。” “是,是,县主说得是。” 顾云瑶一一尝过,给予肯定,也提了点小建议。 见她拿来的鸭子嘎嘎叫,还挺肥实,又围着她问这是要做什么。 “一只做烤鸭,一只用来做老鸭汤,大家帮帮忙呀!” 厨娘们笑着答应,纷纷忙碌。 上回顾云瑶来厨房里就发现了,这里还有一个烤炉,用来烤鸭正正好。 沈慕南在书房看地图,指尖在上面滑来滑去。 春泥从外面进来:“王爷,国公夫人香料铺子的车进京了。” “嗯?今日?” “正是,已经奔着国公府去,估计晚上国公夫人就能看到。” “那可真是不错的贺礼,”沈慕南头也没抬。 “三公主已经被急诏进宫,被皇上训斥一番,禁足在公主府,说是要罚抄写经文。” “心有恶魔,抄写百遍也无济于事。” “宋公公带了药材,应该快到了。” “嗯,到时候你去见便可,就说本王晕着,胡大夫不让见人。” “是。” 沈慕南听他说了半天,也没听到想听的,手指顿住问道:“她来了吗?” 春泥一怔,回过神来:“哦,县主已经到了,现在在厨房。” 沈慕南又继续看地图,嘴角微翘:“真是没规矩,入府不来先拜见本王,倒是先去厨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忙。” 春泥往前蹭几步:“王爷,您看什么呢?” “看从哪里跳崖合适。” 春泥霍然睁大眼睛。 第一百四十三章 鸭子的归宿 春泥忧心忡忡,正想着怎么劝劝自家王爷,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沈慕南把地图收起,春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沈慕南往外看,来的不是顾云瑶,是几个小厮。 他们手里都端着托盘,各摆一盘菜。 进屋摆下,为首的道:“王爷,这是县主给您准备的开胃小菜,说是请您先慢用,硬菜一会儿就到。” 硬菜?什么意思? 沈慕南想问,又忍住。 几道小菜上桌,红的鲜艳,绿的娇嫩,淡淡香气扑鼻。 春泥让小厮们下去,上前要用试毒。 沈慕南摆手:“不必。” “王爷……” “无妨,”沈慕南拿起筷子,夹一口菜,红红绿绿切的丝,看着就清爽。 入口酸香,脆爽多汁,的确很不错。 “这是什么食材?”沈慕南问,“你认得吗?” 春泥摸摸鼻子:“属下……也不怎么认的。” 他心说这不是萝卜吗?乡下种这个的多,到了冬天这就是主菜。 可这种土里刨出来的东西,平时不会进王府啊。 不过,这萝卜好像又不一样,平时的颜色没有这么鲜嫩,是白乎乎的。 见沈慕南吃得开心,他也没敢说。 其实这是宋明之空间里的,连鸡鸭一起,有什么都给了顾云瑶一些。 当然和春泥平时见的那些不一样。 顾云瑶在厨房忙碌,烤鸭、煲汤,又准备几道其它的菜,全程和厨娘们说说笑笑,一点也不藏私。 厨娘们高兴得不得了,这可是她们将来的女主子,人也太好了! 长得美自不必说,心灵手巧,一手好厨艺,关键是不会低看她们一眼,还耐心教授。 人人心里有杆称,这样的女主子,她们必定忠心! 终于时辰到,烤鸭得,煲汤成。 顾云瑶带着几个厨娘上菜。 沈慕南书房里那几道小菜都见底,终于等到。 人未进来,香气先飘来,沈慕南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还没这么饿过。 表面镇定自若,等顾云瑶一进屋,他摆摆手:“春泥,把你吃的这些都撤下去。 本王让你试菜,你倒好,都快吃完了。” 春泥:“……” 我一口没吃! “是。” 春泥刚要上手,顾云瑶道:“春泥不必忙了,一会儿让她们撤走,王爷,吃完了不要紧,这里还有。” 剩菜盘子撤下,新的摆上,中间的大盘子摆上,扣着的盖子掀起,香气越发浓郁。 沈慕南定睛看,盘子里没有出现平时他见到的那种烤鸭,而是一片片摆得如同花朵绽放。 中间还有一叠圆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王爷,这是我自制的烤鸭,与平时不一样,您试试?” 顾云瑶拿起中间一张小薄饼,晶莹剔透,放上几根绿丝,又放上一块鸭肉,卷起来。 “春泥,你先给王爷尝尝菜吧。”顾云瑶把肉卷递过去,一指小碗里的酱,“蘸一下这个再吃。” 春泥心情雀跃,看一眼沈慕南。 沈慕南私心是想他吃第一口,但顾云瑶这么说了,又不想让她认为,他想吃。 他略颔首,春泥双手接过,按顾云瑶说的,蘸了酱汁放入口中。 身为秦王府的一等侍卫,跟着沈慕南什么都见识过,但春泥依旧被这味道惊艳,眼睛微睁,不住点头。 他下意识伸手,按照顾云瑶刚才的方法,又卷一了卷。 一卷,两卷,三卷…… 沈慕南额角的青筋跳跳,忍不住开口:“你差不多行啊,是让你试菜,不是让你在这儿吃。” 春泥点头,又迅速卷一卷。 沈慕南:“……” 顾云瑶抿唇,亲手卷一卷,连同酱料一起端到他面前。 “王爷,请用。” 沈慕南伸手接过,学着春泥方才的吃法,放入嘴里。 香气迅速在口腔里炸开,皮酥脆,肉紧实多汁,再配上柔韧的薄饼和浓香酱料,没有互相抢味,反而彼此成全。 加上之前的开胃菜,沈慕南早已经饥肠辘辘,美味度又往上加几分。 难怪春泥吃得停不下来。 “怎么样?”顾云瑶问。 沈慕南哼一声,看到她忽闪的眼睛,期盼的眼神,脸上还有几处灰黑,身上还系着围裙。 本来想说的又咽回去:“还好,和平时吃的不太一样。” “那当然,”顾云瑶眉眼染上小得意,“首先,这只鸭子就不一样,是走地鸭,吃的是草籽小虫什么的,不会太肥,而且肌肉结实。” “再者,就是我的制作方法,调料,火候,还有时间,都很有讲究的。” “最后,就是刀工,切成片,美观不说,主要是方便王爷食用,还有这灵魂酱汁,缺一不可。” 沈慕南看着她侃侃而谈,眉眼带笑,嘴角也忍不住微翘:“那照你这么说,本王要是再想吃,还得请你来?” “这倒不用,”顾云瑶指指座位,眼神询问能否坐下。 沈慕南点头,她入座盛一碗汤:“我已经把法子教给厨娘,虽然可能不如我亲手做得好,但也有十之七八,总比别的强。” 沈慕南一怔:“你教给她们了?” “是啊,”顾云瑶说得理所当然,“她们是你府里的厨娘,又不是酒楼指着这个卖钱。 王爷体弱多病,什么时候生病嘴巴淡,想吃的时候随时,我毕竟不太方便。” 沈慕南本来心里有些感动,听到最后一句,又微蹙眉:“你怎么不方便?” 顾云瑶抿一口汤,感叹自己幸亏平时爱看美食博主,爱下厨,否则在这个时代真是遭罪。 “我不在府里,肯定不方便啊,比如雨雪天呢,比如时间晚了呢,各种因素吧,总比不上你自己王府方便。” 沈慕南微挑眉:懂了,这个女人是变着法地提醒他,想尽快入王府吧? 也行,反正……她也勉强算可爱,长得也还行,性格也算不错。 马马虎虎吧。 “你喝的什么汤?给本王盛些。” 顾云瑶把一旁的汤盅给他:“你喝这个。” “为何?本王要喝你那个。” “你那个加了药材,我这个没加,其它的都一样,这个是特意给你煲的。” “特意”两个字,成功让沈慕南又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轻哼一声,端过汤盅。 第一百四十四章 香草美人 吃完饭,天色已经渐暗。 顾云瑶告辞回家。 沈慕南有点不满她吃完就走,但今天晚上还有事做,也便没有多拦。 华灯初上,沈慕南换装,戴上面具,带着春泥从后门出府。 “王爷,香料车已经进了国公府。”春泥低声回禀,“平时货都是直接去香料店,这次因为有国公夫人要的珍贵香料,因此先到这边来。” 沈慕南站在树梢上,俯瞰下面的院子:“荣国公练兵有素,据说军营如同铁板一块,可这国公府里的防卫,却不怎么样。” “他一向自负,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夜探国公府?”春泥浅笑,“上次把世子的院子烧了,听说国公发了好大脾气,当夜负责巡逻的小队都消失了。” 沈慕南笑意讥讽,春泥一指下面一条抄手长廊:“王爷,您看。” 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几个人抬着几口箱子,往前后宅方向去。 前面一人挑着灯笼,时不时回头叮嘱:“小心些,这可是夫人要的名贵香料,碰坏一点,要了你们的狗命也赔不起!” 沈慕南身轻如燕,无声跟上。 国公夫人的院子里,此时灯火通明,沈慕南站在西厢房房坡上,前面一株花树枝叶正好挡住。 从这个方向望去,正好看到刚才挑灯笼的人,正在和屋门口的婆子说话。 “香料到了,请夫人验看。” 不多时,国公夫人从里面出来。 接连两日府里迎进顾晴雪和苏晚柠,但她一点都不高兴,简直呕得要死。 正经儿媳妇还没有进门,先进来两个妾,还是皇上亲口赐的,以后她儿子还怎么娶高门贵女? 哪个显贵人家的女儿肯嫁进来? 本来期待了好些日子的香料,这会儿兴致也散了大半。 嬷嬷举着火烛,吩咐道:“打开箱子,让夫人瞧瞧。” 挑灯笼的管事吩咐一声,几口箱子齐齐打开。 一阵阵香气扑鼻。 但这香味儿……国公夫人隐约觉得香气不太对。 这和她要的香料,有些不同。 挨个看过去,到第三口箱子的时候,她眼睛霍然睁大,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往后倒。 嬷嬷赶紧去扶她,她倒得突然且迅速,嬷嬷手里还举着火烛,一时间根本还不及躲闪。 “轰”一下,火苗窜起,烧着她的头发。 “啊!”她堵在喉咙里的惊叫终于喊出口。 嬷嬷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扔了蜡烛,烛油倾倒,倒在国公夫人裙摆上,火烛掉下,瞬间烧着她的衣裙。 “啊,啊!”国公夫人连跺脚再叫。 嬷嬷赶紧扑打,冲不远处的小丫环吼道:“愣着干什么?快端水来!” 小丫环们七手八脚,端水盆在水缸打水,“哗啦”泼在国公夫人身上。 火扑来,国公夫人全身也被打湿。 烧了的头发散发难闻的味道,缕缕如黑色水草,贴在脸上脖子上。 妆也花了,衣裳浸湿,裙摆被烧去三分之一,黑漆漆,不规则的边缘像咧开的嘲笑大嘴。 国公夫人一言不发,身上滴着水,眼睛直直看着第三口箱子。 有个小丫环好奇扫了一眼,顿时吓得眼睛圆睁,忍不住大叫。 “啊!” 箱子里,赫然一个人形状的东西,白惨惨一张皮,里面添满香草,静静躺着,黑洞洞的眼看着她们。 “夫人!” 国公夫人眼一翻,已经晕死过去。 顿时又乱成一团。 “快,快去请公子!”管事嬷嬷吩咐。 沈慕南无声冷笑,这就吓着了? 他们一家给顾云瑶施压的时候,几番算计她的时候,意图派人杀她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敢动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见下面有小丫环跑着去请陆川霖,沈慕南带着春泥跟上。 陆川霖正在苏晚柠的院子里。 沈慕南让春泥在厢房屋顶,他独自去后窗,倒挂金钟无声垂下,轻点窗纸,从小圆洞中往里看。 陆川霖脱了外袍,坐在桌子前,手中执着酒杯。 他散了头发,乌黑发丝遮住腮边,衬着皮肤越发苍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阴郁之气。 苏晚柠跪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上只着一层薄纱,里面的肚兜若隐若现。 这个时节穿这种衣裳,冻得她瑟瑟发抖。 沈慕南的目光触及她又避开,一阵泛恶心。 再看陆川霖把杯中酒饮尽,偏头看苏晚柠。 “怎么?你怕我?” 苏晚柠摇头:“不是的,我怎么会怕夫君呢?只是……有点冷。” “冷?”陆川霖诧异,“你现在还穿着衣裳,比你那天晚上穿得多,还是在屋子里,那天可是跪在屋外。” 苏晚柠脸色泛白:“夫君,我……” 陆川霖伸手捏住她下巴:“夫君?” 两个字在唇齿间,玩味又讽刺。 “你也配。” 陆川霖手指用力,苏晚柠痛得眼泪要流出来。 她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欢天喜地入国公府,等着洞房,结果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陆川霖让她穿上这种衣裳,还跪在椅子上,没有半点怜惜。 恰在此时,外面小丫环跑进来:“公子,夫人那边……” 后面的话嘎然而止。 陆川霖松开苏晚柠,缓缓起身到丫环面前:“你叫什么?” 小丫环从惊愕中回神,正欲回答,陆川霖又说:“不重要,去沐浴,今天晚上你留下来伺候本公子。” 苏晚柠霍然抬头。 小丫环也一脸惊讶:“公子,奴婢……” “嗯?” 陆川霖不再理会她,慢步向外走。 沈慕南一眼也不想看苏晚柠,琢磨着这个消息得告诉顾云瑶。 随后跟上陆川霖,又回国公夫人的院子。 院门外已经加派一队巡逻队,陆川霖进院,管事赶紧上前禀报。 陆川霖到箱子前,看到香草人皮也是一怔。 忍住恶心人,仔细盯着半晌,低声吩咐:“去,给父亲送信,请他明日回府。” “是!” 沈慕南看清他的反应,断定刺杀顾云瑶的黑衣人,应该不是陆川霖派出的,他应该是不知情。 目的达到,沈慕南没心思再待下去,离开国公府。 “王爷,看来此事与国公世子无关。” “与他无关,是否与荣国公有关,还尚未可知。” 沈慕南略一思索:“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太子。” “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深夜急救 顾云瑶这晚睡得早,心情不错,睡得也沉。 正在沉睡,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她一下子睁开眼,不是梦。 起身到窗边,是两人交手的声音。 “别,别!顾副将,是我,我是大侍卫秋风。” 秋风被罚去百兽园养动物,与大当家就开始的时候见过,大晚上的光线又暗,实在没认出来。 大当家收住招势,上下打量,见秋风一身粗布袍子,挽着袖子,衣裳下摆还有点可疑的毛团和一些草碎。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那个,她,县主在吗?” “这个时辰当然在,睡觉了,干什么?” 顾云瑶靠窗听着,秋风语气很急:“我刚刚接到春泥的飞鸽传书,王爷在寒池那边出了意外,想请县主过去看看。” 大当家一听这事,不敢怠慢。 “传书在何处?” 秋风把字条递过来,上面简短两行字,看得出来写得很急,意思如秋风说得一样。 “你等着,我去叫。” 顾云瑶推开窗子:“我听见了,秋风,你等一下。” 她迅速穿身劲装,束起头发,检查一下混沌戒,为避免出岔子,先挑出一部分急救的药拿出来装进盒子揣进小包袱。 “顾姨,家里和我娘就拜托你,我去一趟。” “好,你且放心去,万事小心。” 顾云瑶到马厩骑上小红马,到府门外与秋风汇合。 两匹快马,一路急疾,到城门口,城门早已关闭。 秋风亮出令牌,沉重的大门又徐徐打开。 马如闪电,冲入夜色。 秋风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云瑶心头起伏不定,冷冷夜风吹过,忍不住打个寒颤。 那家伙一向爱演戏,这次应该也是吧? 一定是,肯定是又有人惹了他,做戏做全套。 但心里还是会有另一个声音:夜色已深,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春泥不会飞鸽传书回王府,秋风这个别扭的头铁男,更不会来求她。 那家伙也真是的,不是在王府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跑去城外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终于看到前面有灯火,秋风在前打头阵,山庄外值守的人大声喝:“来者何人?” “是我,秋风!” 值守的人赶紧迎上来:“秋风大哥,你可来了,春泥哥问过好几次了,快!” 秋风跳下马,后面顾云瑶也到了。 两人急匆匆进入山庄,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 春泥正急得六神无主,看到顾云瑶来,赶紧上前:“县主!您可来了,快看看主子。” 顾云瑶到床边看,床上的沈慕南眉头紧皱,双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紧闭,睫毛微颤。 手刚触碰到他的额头,就能感觉到惊人的热度。 “他在高热,都干什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 春泥吱吱唔唔。 “快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说明情况,我怎么对症医治?他这不是犯了旧疾,旧疾不应该是这样。” 春泥吞口唾沫:“主子从崖上跳入寒池。” 顾云瑶一呆:“什么?为什么?” “主子没说,只说要跳。” 秋风也惊得眼睛睁大:“跳寒池?春泥,你他娘的是摆设吗?为什么不拦着?” 春泥推开他:“你拉倒吧,若是你在,你也拦不住。” “他之前有旧疾,那种毒与寒池水相克,又有功力加持,自然不会有什么。 但现在不同,我在给他治毒,已经压制住火热之气,若是突然跳入寒池,他的承受力只会比别人更弱。” 春泥慌神:“那现在怎么办?县主,求您救救王爷。” “我自然会救,”顾云瑶迅速写下一张方子,“照这个方子抓药,烧开水,放入浴桶。” “好,好。” “我要给他行针,你们都出去,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 春泥去准备,秋风在外面守着。 顾云瑶拿出退烧针,已经烧成这样,不退烧是不行的。 “你说说你,没事在王府里享福不好吗?深更半夜的,来跳什么寒池?这不是找死吗?” 她小声嘀咕,针尖刺入沈慕南体内。 沈慕南烧得难受,拧着眉轻轻挣扎,顾云瑶给他把被子掀开些,散散闷热气。 他穿着雪白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锁骨。 和平时穿着华丽王袍的时候很不一样。 乌发也散着,微微还有些潮气。 顾云瑶把火盆拖过来,手指穿过他的发,一边轻烤,一边轻按头。 沈慕南紧急的眉头轻轻舒展,呼吸渐渐放缓。 “这头发真好,”顾云瑶爱不释手,“你要再吓唬我对我不好,我就带你走。 回去以后让你进娱乐圈,让你演戏,拍广告,上综艺,挣了钱一分也不给你,压榨你。” 她说着自顾笑起来,又小声说:“其实你这人还行,对我也马马虎虎,也救过我几次,那,咱们能不能算扯平?”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头发渐渐干燥,顾云瑶还是给他轻轻按头。 不知不觉,热度退去,他脸上的潮红也退去。 “退烧了,”顾云瑶轻吐一口气。 但这远远不够,退烧只是暂时,不解决病灶,过会儿还是得烧起来。 春泥在外面轻敲窗子:“县主,都备齐了。” “好,那你们进来帮忙。” 春泥和秋风进屋,一眼看到沈慕南的脸色恢复正常,又惊又喜。 “王爷退热了?” “嗯,暂时退了,接下来就是泡药浴,你们抬他过去。” “好,好。” 到隔壁水房,房间时温暖如春,顾云瑶试试浴桶里的水温:“正好,备着热水,呆会儿我叫你们,就进来加水。” “是。” 顾云瑶到沈慕南面前,伸手解他的衣裳。 春泥瞪眼不说话,秋风瞪眼问:“你干什么?” 顾云瑶诧异:“怎么?你们王爷平时习惯穿着衣裳泡澡?” “……” “可是……” “可什么是,”顾云瑶三两下脱去沈慕南的中衣,只留下亵裤。 “行了,放进去吧。” 两人垂头鼓腮,把沈慕南放入浴桶。 “出去吧,叫你们再进来。” 腾腾热气时,沈慕南闭眼靠着桶,顾云瑶给他把头发梳起来,盘在头顶。 “都说美人出浴好看,谁说这美人就一定得是女人呢?对吧?” 顾云瑶一边盘发一边笑:“给你做个别致发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摸够了没有 约摸一刻钟,水的温度有些下降,顾云瑶冲外面叫一声。 春泥和秋风抬着热水进来,不敢抬头,眼角余光瞄一下沈慕南。 一看之下,手齐齐一抖,水桶差点翻了。 加好水,两人又低着头退出去。 秋风愁得望着夜空:“春泥,你看,连星星都这么少。” 春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就是忽然想起俩词儿来,”秋风叹口气,“愁云惨淡,星光黯淡。” 春泥伸手要摸他额头,秋风偏头躲开:“干嘛?” “我看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在百兽园养动物养得脑子坏掉了,忽然说话这么古怪。” 秋心摇头:“你不懂。” 春泥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顾云瑶一共叫了三次水,再给沈慕南把脉,脉象好转不少,体温略高,但也没到需要用退烧药的地步。 从混沌戒里找出药,又让他服下。 其中有一支是液体,顾云瑶一个没托住他的下颌,流出一些。 这药挺苦,因此回了点糖浆,弄到身上粘粘乎乎,顾云瑶赶紧给他洗抹。 沈慕南昏昏沉沉,就感觉到有人在摸他,从脖颈到锁骨,再到胸口。 他怒极,又感觉浑身酸软,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顾云瑶手指滑过他的皮肤,细腻光洁,肌肉有力起伏。 想起初见时,也有点红了脸。 沈慕南满腔怒意地睁开眼时,就看到腾腾热气里,顾云瑶红着脸,眼睛注视着他的胸口,指尖摸住他。 见是顾云瑶,沈慕南心头的火气莫名就退去大半。 “摸够了没有?” 他声音暗哑,带着微苦的气息轻喷在顾云瑶耳侧。 顾云瑶吓得赶紧缩回手看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慕南眸色幽深,漆黑晦暗,似乎隐藏着汹涌的情绪。 顾云瑶心头凉凉的:“那什么,你这儿脏了,给你洗洗。” 沈慕南睫毛微颤,轻垂头,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浴桶里。 身无寸缕。 他的心像突然被击起鼓,砰砰跳个不停,水温似瞬间升高,浑身有点发烫。 “你病了,”顾云瑶摸摸鼻尖,微微有点泛潮,“你不是在王府吗?为什么大半夜来跳寒池? 你现在承受不住寒池的寒意,以后不要碰了。” 说罢,她转身想出去叫春泥,沈慕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微烫,水珠,他掌心的纹路,都印在她腕间。 顾云瑶心神微晃:“干嘛?” 跳跃的烛火里,沈慕南脸微红,目光也似浸了水,嗓音低哑却充满魔力:“你去哪?” “我……我……” 沈慕南不等她回答,手上力度加大,猛地一拉,把她拖到近前。 顾云瑶心口狂跳,全身忍不住紧绷。 正心神微荡,沈慕南低声问:“占了本王的清白,就想走?” 顾云瑶:“??” “王爷,你……” 下一刻,嘴唇被封住。 顾云瑶睁大眼睛,这个……家伙! 她双手探入水里,在他身侧两边一拧。 “唔……”沈慕南松开她。 顾云瑶擦擦嘴:“这位病人,你现在是病人,我是大夫。在大夫眼中,没有王爷,也不分男女。” “力气这么大,恢复得差不多,我去叫人进来。” 沈慕南简直气死,什么叫她眼中没有王爷,也不分男女? 意思就是,换成谁她也这样对待? 春泥和秋风从外面进来,一个拿着手巾,一个拿着衣裳。 沈慕南刚开始气呼呼,没有留意,后来看到他俩低着头,咬着后槽牙,似乎在忍耐什么。 “你们俩怎么了?” 春泥摇头,秋风鼓着腮帮子,鼻子里哼哼两声。 沈慕南眸子微眯:“秋风,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百兽园吗?” “回王爷,属下的确在百兽园,春泥飞鸽传书,说王爷病重,让属下请了……县主来。” “噗……”秋风最后还是没忍住。 “你笑什么?” “没,属下不是笑,是嘴里漏气了。” 沈慕南狐疑地看着他们俩,春泥给他擦干身子,冲秋风递眼色。 秋风赶紧拿着衣裳过来。 春泥上前一步,想为他解开盘在头顶的头发。 沈慕南喝道:“站住,别碰本王!说,到底怎么了?” 春泥抿唇不语。 秋风又“噗”一声。 沈慕南眼中泛起森森寒光,看到一旁桌子上有镜子,走过去一照。 脑子里似有无数烟花炸响,轰隆隆碾过他的脑子。 他的头发盘在头顶,被盘成一个怪异的样式,他整个人显得滑稽无比。 难怪春泥和秋风是那个鬼样子。 沈慕南气得咬牙,脸色铁青,抬手解头发。 他的力气还没恢复,手还有些酸,抬一会儿就支撑不住,偏偏这发型又没见过,解半天也纹丝不动。 春泥实在看不下去,冒死上前:“王爷,属下给您解吧。” “滚出去!” 两人把要用的东西放下,低头灰溜溜出去,沈慕南听见秋风在门口还“噗”了一声。 好气! 好半晌,他才从水房出来。 “她呢?” “回王爷,县主说,您身体还虚弱,要去给您做点吃的。” 沈慕南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不过,那小狐狸八成是为了躲开他。 但这不要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顾云瑶端着汤面进屋时,沈慕南正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瞄一眼他已经散开的头发,顾云瑶嘴角飞快翘一下。 “王爷,吃碗面吧。” 沈慕南没答应,眼皮都没掀。 顾云瑶把面碗放下,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王爷,您的命多金贵,可不能轻易寻死。 我晚上被叫起来,睡不睡觉的不要紧,不眠不休给您治病也不要紧,大晚上的下厨煮面也不要紧,您饿着了可不行。” 沈慕南唰一下睁开眼:“呵,你这是在指责本王呢,还是在夸你自己呢?” “都不是,是为王爷安危着想,”顾云瑶把面碗往前推推。 沈慕南有心不吃,但香气扑鼻,肚子里的确饿得咕咕叫。 罢了,看在她忙活半天的份儿上,勉强吃一口吧。 简单一碗汤面,吃到底下还有一颗白胖胖的荷包蛋,沈慕南心头的火气被彻底浇灭。 放下碗,抬眸看到顾云瑶的目光正掠过他的头发。 “你给本王弄的什么发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半杀机 顾云瑶早知道沈慕南会问。 在厨房的时候就想好答案。 “王爷有所不知,那是一个神奇的发型,与别的不同,发型配合药浴、针炙等,才能让您尽快痊愈。” “王爷,”顾云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要不然您感受一下,是不是感觉头脑轻快,不似之前那般昏沉?” 沈慕南狐疑地感受一下,还真是。 刚才只顾着生气,没注意这些。 “那叫什么发型?” “米奇妙妙,”顾云瑶掐着自己的腿忍着笑,一脸真诚。 沈慕南可以确定,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王爷有所不知,这个和我的医术秘药一样,都是不传之秘。 实不相瞒,我还从来没有给其它人梳过这个发型,王爷是第一个。” 第一个,三个字成功取悦沈慕南。 顾云瑶见他神色缓和,又问:“王爷,到底因为什么,忽然跳寒池?你是不是感觉旧疾……” “没有,不是,”沈慕南打断,“此事不要再提,也不许对旁人说起。” 顾云瑶见他又绷紧脸,暗说真是喜怒无常。 “好吧,那王爷好好休息,虽然烧退了,但被寒池浸泡,染了寒气,再严重一点都有可能伤及肺腑。 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能大意,若是没什么要紧的,最好不要动地方,养好病再说。” 顾云瑶把面碗收走,光线调暗。 细碎幽暗的光线里,她的轮廓也有点模糊,沈慕南恍惚觉得,她的眉眼前所未有的温柔。 想起方才在浴桶中发生的一幕,他感觉身上有点烫,为避免被顾云瑶发现端倪,滑进被子里。 顾云瑶退出房间,把准备好的药和方子交给春泥。 “这些你收好,用法用量和时间都写在上面。 王爷这病,少说也得休养三五日,不可再着风寒,吃食上不可太油腻,但也要有营养。” 春泥双手接过,想说让她多留几日,又知道不妥。 人家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能半夜前来已属不易,岂能多日不归家。 何况,顾云瑶在顾府本就被许多人盯着,处境并不太好。 “多谢县主,您搭救王爷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不敢相忘,若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万死不辞。” 秋风别扭地拱拱手:“俺也一样。” 顾云瑶眼中染笑:“好,那我先谢过了。时间不早,我就先回了。” “县主,待天亮时分再走吧,您也歇一歇,这会儿回去城门也关着,虽然可以叫开,但也会引人注意。” 顾云瑶一想,也对,明天天一亮再走,城门也开了,神不知鬼不觉回府。 “也好。” …… 夜色幽深,一座深宅府邸的僻静院落,灯火还未灭。 屋子里传来女子的求饶和尖叫,还伴随着男人的狂笑。 院中,三公主眉眼艳丽,漫不经心看着手指上鲜艳的蔻丹,红色映入眼底,似染了血,泛着刀刃般的寒光。 约摸半个时辰,里面女子的声音渐渐小了。 站在门口的嬷嬷低声回道:“公主,事办妥了,接下来……” “天一亮,把尸首扔到沈家门口,那几个男人,”三公主语气淡淡,“杀了吧!” “是。” 嬷嬷一挥手,带着两个侍卫进屋。 不多时,里面响起铁器入肉的声音,几个男人连呼声都没有,直接毙命。 尸首被拖出,长长血线拖了一地,三公主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最后的女子被拖出来,她才掀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一眼。 东方破晓,顾云瑶到沈慕南的院子,春泥立即迎上来。 “王爷还在睡着吗?” “是的,县主,要叫醒王爷吗?” “不用了,既然能安睡,就是无碍,”顾云瑶压低嗓音,“你按照我留下的药和方子按时给他用就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其它的事,再去找我。” 春泥感激道:“多谢县主,那……让秋风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你们俩还是留下照顾王爷吧!” 顾云瑶转身离去,牵上小红马,离开山庄。 春泥一直送到山庄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晨光里。 回城路上,顾云瑶策马飞奔,行至一半,忽见路旁小树林边开着一片紫色小花。 这个时节还开的花不多,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咦,这不是一种草药吗? 记得古书上有记载,到现代的时候已经很难得一见,一株要上万。 没想到在这里还有这么多。 她停住马,下去细看,果然是草药。 赶紧采摘几株放入混沌戒,等有空时制成药。 紫色小花娇嫩,在她衣裳上留下淡淡紫色花汁。 她也没在意,采几株便上马离开。 城门已开,进城一路走的小巷,回到顾府侧门。 到院子里,大当家已经练了一趟拳。 “阿瑶,回来了,情况如何?” “还好,就是坠入寒池受了寒,有些高热。” 大当家奇道:“大帅好好的,为什么会坠入寒池?莫不是有刺客? 不对啊……什么刺客能把他逼得坠入寒池?” “不是,他是自己跳的,至于原因,他没说。” 大当家:“……” “我娘呢?” “还在睡,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顾云瑶正要进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好像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阿瑶,你进屋,我去看看。” 说话间,外面的人已经到院子门口,有人大声喊:“永宁县主可在?” 陌生的声音。 顾云瑶没进屋,到院门口看,见是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差官,为首的三十来岁,戴帽挎刀,威风凛凛。 管家站在他身侧,见顾云瑶赶紧说:“县主,这几位是京兆府的差官,说是有事找您。” 顾云瑶疑惑:“找我何事?” 衙役一抱拳:“县主,沈家小姐沈思辰,昨天晚上遇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大当家拧眉:“她遇害,关我们县主什么事?” 顾云瑶微惊:“沈思辰?死了?” 衙役面无表情:“县主,事关案情,暂时不能透露。 在下这里有府尹大人签发的文书,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身死 顾云瑶还真没想到,还有成为嫌疑人的一天。 大当家自然是不能让顾云瑶跟这几个衙役走,上前把她挡在身后:“我看谁敢!” “县主,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文书也带了,若是与您无关,自然会让您安然无恙地回来。” 衙役再次抱拳:“还请县主不要为难我等。” “姓沈的死了,与我家县主有什么相干?京兆府府尹怎么了?就能随便签个文书抓人吗?”大当家丝毫不让,“他说抓谁就抓谁?笑话!” “这自然不是,”衙役耐心解释,“是沈家报的案,状告县主。 县主现在是被告,因此,大人才差我等前来。 县主放心,我们也很敬重顾将军,不会对您不敬,律法如此,还请您见谅。” 顾云瑶清楚,无论古代现代,成了被告,就要配合调查。 此事发生得突然,她也觉得不对劲,但这衙门看来是不去不行。 “沈思辰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衙役略一犹豫:“初步认定是昨天晚上。” 大当家哼道:“昨天晚上,那……” 顾云瑶轻按大当家手臂,昨天晚上她和沈慕南在一处,但她也答应过沈慕南,不会把他坠入寒池生病的事说出去。 “好,”顾云瑶答应,“本县主跟你们去,清者自清。” “顾姨,”她看一眼院里,“一会儿我娘该醒了,照顾好她,别让她知道。” “可是你……” “没事,我又没干什么,去了说清楚就好。” 大当家依旧忧心,衙门岂是那么好入好出的,何况沈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顾云瑶这边刚被衙役们带走,消息立即传到顾晴雯那边。 “哦?”顾晴雯眸光微闪,手指掐断一片花叶,“去,到衙门外守着,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 这还是顾云瑶第一次到京兆府衙门来。 门前停着亮马车,标记上写着个“沈”字。 刚一进大堂,一个中年男人红着眼睛像头猛兽盯着她。 顾云瑶没见过这个人,但看这样也能猜到,应该是沈思辰的父亲,安伯侯沈昌平。 他身边站个妇人,哭得满脸泪痕,摇摇欲坠。 一看到顾云瑶,也来了精神,不管不顾扑过来:“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还我女儿,还我的女儿!” 顾云瑶避开她:“夫人,你冷静些。” “冷静?你还有脸叫我冷静?如果死的是你,不是我女儿,我自然能冷静!” 顾云瑶声音清冷:“夫人,我对你客气,没有计较你的羞辱,是看在你丧女之痛的份儿上,并非是怕你,也并非是由着你乱来。 你丧女心痛是真,我没有杀她也是真,一切等大人查清,自有论断。” “若你再随意攀咬污蔑,本县主也不会轻易纵容!” 顾云瑶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堂上京兆府府尹微微点头。 “侯夫人,请你退到一旁,听本官审问。” 侯夫人哭着,被安伯侯拉到一旁。 “来人可是永宁县主?” 顾云瑶颔首:“正是。” “安伯侯夫妇告你残害其女沈思辰,你可认罪?” “不认,”顾云瑶斩钉截铁,“本县主昨天晚上不曾见过沈思辰,就连她遇害的消息,也是听上门的衙役说的。”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你之前在宫里,就曾害我女儿落水。 她这才好些,昨天去苏家祝贺,就又遇见你,你出言不逊,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侯夫人哭喊着,转头对府尹道:“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我可以找很多人作证。” 府尹点头,问顾云瑶:“此事可当真?” “大人,所谓出言不逊,是指小辈对长辈,下级对上峰,本县主与沈思辰身份有别,要说出言不逊,也该是她才对。” “再者,本县主也没说几句,难道说过几句话就有杀人嫌疑?这是何道理?” “大人,杀人莫过于仇杀,情杀,又或者是为财,本县主与她……” “没错,你说得对极了!”侯夫人手指着她,“仇杀情杀你都占了。 你曾与我女儿在宫中积下仇怨,上次让她落水就差点要她的命,这次更是痛下杀手! 有仇再先,又因为我女儿提及秦王,说要嫁到秦王府,你心存嫉妒,曾当众说不许他人对秦王心存妄想,这就是证据!” 顾云瑶暗咬牙:这真是…… 于顾云瑶而言,沈思辰就是个小姑娘,十几岁,还不到高中生的年纪,教训她不懂事就如同教训熊孩子,怎么会扯到人命上? “县主,你可说过此话?” “大人,的确说过,但这依旧不能代表是本县主杀的她。” 顾云瑶并不慌:“她死于何时?因何而死?仵作可曾验过尸身?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本县主下的手?” 府尹眼神中飞快闪过几丝惊讶。 顾云瑶能问出这几个问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略一沉吟,还未开口,侯夫人又抢话:“你可真是歹毒!我女儿……死得极惨,她因何而死……” 她捂着脸呜咽:“你心里不清楚吗?人都死了,难道还要让仵作去羞辱?” 顾云瑶诧异:“羞辱?仵作验尸,乃是命案之根本,法医法政都是重要一环,在他们眼中,只有死者和证据,哪来什么羞辱?” 侯夫人还想说,府尹轻拍惊堂木:“侯夫人,本官知道你难过,但请控制情绪,等本官问你时,你再说话。” “来人,让仵作去验尸!” “大人,不可!”侯夫人尖叫,“我女儿……不可……” 安伯侯也落下几滴泪:“大人,给我女儿留些脸面吧!” “侯爷,夫人,本官也是为了把案子查清楚,给沈小姐一个公道,仵作验尸结果,的确可做为重要证据。” 顾云瑶心想,这位府尹大人是个好官?目前看来,好像与沈家并非一伙的。 不过,这也难说得很。 沈思辰死得蹊跷,要是能亲眼看看她的尸首就好了。 “还要什么证据?”安伯侯怒道,“她曾说过威胁我女儿的话,那么多人都听见,我女儿身上还有她惯用的香料味,这还能有错?” “府尹大人,你不会觉得她是个县主,又与秦王订了婚,有意偏袒吧?” 安伯侯冲皇宫方向拱拱手:“若是如此,那好,本侯就去告御状! 让贵妃娘娘,让太子殿下,让皇上评评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香粉 安伯侯的话让京兆府府尹沉下脸,也提醒了顾云瑶。 沈思辰背后还有太子和云贵妃,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无论这些人是真伤心糊涂了也好,还是有意装糊涂也罢,恐怕都会千方百计把这条人命栽在她头上。 安伯侯所说的香料,是什么意思? 她腰侧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香囊之类。 垂眸思索间,忽然看到衣裳上的淡紫色,心头微松。 既来之,则安之。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有哪些人要借机跳出来。 反正,想要弄死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府尹沉声道:“侯爷,本官问案,自然是依照我朝律法。 按办案程序,仵作验尸,也并非不当之举,而是必行之事。 你若要阻拦,本官自是不能强行检验,但本官也要据实上奏,若是案子查不清楚,可不是本官之过。” “石时勇!你一个小小府尹,不过四品的官儿,本侯到你这来都是屈尊,你竟如此托大!” “本官从未托大,身为京城父母官,有案该查,本官是四品也好,几品也罢,这都是职责所在!” 顾云瑶眼中闪过激赏,这位石府尹,还是位清官呀。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看表面,还要看后续发展。 “你……”安伯侯气得发抖,“好,就让你验!” 侯夫人脸色愈发苍白:“侯爷!” “无妨,为了给辰儿一个公道,让他验,”安伯侯狠狠盯着顾云瑶,“到时候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石府尹一声令下,有人去把沈思辰的尸首带到衙门后面的停尸房,让仵作检验。 当然,先是只检验表面,并不能解剖。 在这个时代,解剖还是要慎之又慎。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仵作从后面出来,手里拿着记录册子。 “大人,经卑职检验,沈小姐她……” “大人!”侯夫人忽然开口打断,“能否摒退左右?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请大人给我女儿,给我们侯府一点颜面。” 石府尹略一思索,摆摆手,让两边衙役都退出去。 仵作压低声音,继续说:“大人,沈小姐乃是中了迷情药,与多个男子……致死。 身上淤伤众多,脖颈、前胸、后背以及腰两侧和腿上皆有,但这些都不是致命的。 致命的还是迷情药,药效猛烈,而且量应该极大。” 顾云瑶心头微沉,仵作说得含蓄,但她也能想象得出其中惨烈。 难怪侯夫人哭成这样,还不愿意让验尸。 顾云瑶并非圣母,也讨厌沈思辰,但也没想过让她死,还是这种死法。 微微蹙眉,听到仵作又说:“另外,卑职还在她的指缝中发现一些粉末,应该是香料做成的粉,从香味来说,应该是女子常用。” 他说着,把一个小纸包放在石府尹的桌案上。 侯夫人哭着一指顾云瑶:“大人,就是她,这是她惯用的香粉!” 顾云瑶简直莫名其妙,她惯用的香粉,她自己都不知道。 石府尹目光在顾云瑶腰侧一掠,她穿的是劲装,腰侧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更没有香囊。 “大人,你看她穿的是什么?好好的姑娘家,谁会穿成这样? 定然是出去行凶,我女儿抓破她的香囊,留下证据,她就顺势扔掉消毁!” 顾云瑶简直气笑,侯夫人这想象力真够可以。 “大人,本县主穿什么衣裳,是本县主自由。 别的不说,若是真穿这套衣裳行凶,怎么只扔掉所谓的香囊,就不知道换身衣裳? 等着你们上门去找,还穿着这套来?” “县主所言有理。” 顾云瑶看向仵作:“不知沈小姐死于什么时辰?” “大约在丑初三刻到寅时初刻之间。” 顾云瑶迅速换算,那就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到三点十五之间,她那个时候正在山庄。 “大人,不知是何人在何时何处发现的尸首?” “呵,”安伯侯冷笑一声,“分明就是你,命人在天亮时分,把尸首扔在我家府门口!现在还装作不知。” 顾云瑶没理他,对石府尹道:“大人,沈小姐死在寅时初刻之前,那时天正黑。 街上也有宵禁的巡逻队,无论是马还是马车,带着尸首去侯府,难保不会被发现。 因此才会在天微亮,巡逻队回营时运送尸首。” “而此时,城门还未开。” 石府尹微蹙的眉心松开:“不错,的确如此。” 侯夫人问:“那又如何?” “这就说明,沈小姐是死在城中,而非城外。”顾云瑶回答。 “城中怎样,城外又怎么样?”侯夫人带着怒意,“有何区别?” 顾云瑶指指衣裳上的紫色印记:“区别就在于,城门未开之前,我在城外,无法在城里杀沈小姐。” 侯夫人一怔,尖叫反驳:“你撒谎!” 石府尹轻拍惊堂木:“县主,你说你在城外,可有人证?” 顾云瑶摇头:“没有,但这印记,是在早上本县主采摘草药时所染,大人可派人去查。 城外十几里,有一片杨树林,林边路旁,有一小片开紫花的草药。 因是草药,想留一些给需要的人,所以我采了几株,还余下一些。” 侯夫人急声道:“大人,休要听她胡言。” “你为何大晚上会在城外?焉知你不是故意而为,派人行凶,你自己躲出去?” “若是我指使别人干的,我自己没去,那沈小姐指间的香粉就不是我的。” “这……” 安伯侯一甩袖子:“石大人,本侯被吵得头疼,明明很简单的事,为何要如此麻烦?你到底意欲何为?” “本官当然是想查清楚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也不会随意冤枉他人。” 石府尹吩咐一声:“来人!” “在!” “去城外,查看一下,是否如县主所说,有开紫色花的草药。” “是!” 门外两名衙役转身出衙门,迅速去查。 侯夫人道:“大人,草药要查,香粉也要查。 我知道国公府夫人擅长制香,不如请她前来,细看一下那些香粉,就知道用的是什么香料,是否与她用的相合。” 顾云瑶暗自冷笑:国公府夫人?还真会找人。 第一百五十章 你也配 安伯侯夫人和国公府夫人平时关系不错。 安伯侯是云贵妃的表哥,自然是太子一党,国公府也是支持太子,单凭这一点,两家也走得近。 安伯侯夫人太想治顾云瑶的罪,让她给女儿偿命,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女儿死得屈辱,左思右想,擅长制香国公夫人是最好的选择。 事关女儿死因大事,国公夫人定不会推辞,事后念及两人关系,也不会出去乱说; 更何况,国公夫人因为儿子连纳两房妾的事,也恨顾云瑶。 见石府尹犹豫,安伯侯道:“大人,不会连这点要求也不答应吧? 这女子不承认有香料,难道就算了不成? 国公夫人对她也算了解,懂香也知道她之前用的什么,你有什么顾虑?” 石府尹点头:“也好,来人……” “不必,”侯人人吩咐站在堂外的自家嬷嬷,“去请国公夫人来。” “是。” 顾云瑶垂眸思索,接下来定是一场硬仗,国公夫人不管知不知道她从前用的什么香,也定会咬死她。 她也迅速回想,她没用香的习惯,在现代时也极少用香水。 她要学草药,制药,味道很重要。 到这里以后,原主的确是有几个香囊,那天去苏家,好像也没有佩戴。 只要没有确凿的实物,无论国公夫人说什么,她就不承认。 就看这位府尹大人,能不能顶得住,清正硬气到底。 可这沈思辰,到底是谁杀的?这是多大的仇,要把人害成这样? 古代人多注重名节,拉拉手都有可能被骂不守妇道,何况是这种。 死了还得把名声败了,沈思辰到底得罪了谁? 时间迅速流过,堂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几个人齐齐望去,进来的是侯夫人派去的嬷嬷。 国公夫人没来。 侯夫人有点急,上前问道:“国公夫人呢?在后面?” “回夫人,”嬷嬷摇头,“国公夫人病了,据说受了惊吓,今天实在起不来床。” 侯夫人微微发抖,嘴唇都在哆嗦,这个时候病了?骗谁呢? 顾云瑶也很意外,国公夫人竟然没来?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肯放过? 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奇怪。 侯夫人转身往外走:“我亲自去找她!” 话音未落,见一人慢步走来。 他穿烟青色锦袍,腰系玉带,皮肤苍白,眼神阴鸷。 他走得很慢,仔细看,腿似乎有点什么问题。 顾云瑶微挑眉。 陆川霖上堂,略颔首:“大人,方才侯府的人去请家母,家母因病不能前来,但又心念与侯夫人的情意,甚是关心此事。 因此,家母特意命我送来此物。” 他举起手,掌心托着一个精巧的香囊。 “这是家母亲手做的香囊,里面的香料也是家母精心配制,既能香体,也能驱虫强身。 此香囊自顾将军失踪起,家母每年过年都会送永宁县主一个,年年花色不同香料相同。 这一个也家母今年早早准备上,没想到,却是用不上了。” 陆川霖阴沉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让人觉得汗毛倒竖。 “家母说了,撕开此香囊,再与找到的香粉对比,便知结果。” 陆川霖扫一眼顾云瑶,目光似一条冰冷的毒蛇:“当然,如果县主说之前送的那几个香囊丢了,不见了,那就不是家母能管得的了,得靠大人明察秋毫。” 顾云瑶轻笑:“世子真是机智,哦,对了,世子新纳两房美妾,不知之前顾府与国公府交换的信物,可否还给顾府?” 陆川霖眸子微眯:“东西早都退回,本世子与你再无瓜葛,还有什么信物?” “当然,世子若是非要说之前的信物退了,丢了,不见了,那本县主也没办法。” 陆川霖咬紧后槽牙,手指紧握香囊,几乎捏碎指骨。 顾云瑶!如此狡猾奸诈!几句话就把他方才的驳回来。 早知今日成为祸患,早就该掐死她! 侯夫人又说:“大人,无论如何,世子把香囊取来,还请您验看。” 石府尹示意仵作查验。 香囊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白色内袋,装着一些香粉。 仵作取出一点,与纸包中的对比。 “大人,卑职对制香并不精通,只是略懂皮毛,不过,从气味和颜色来看,倒是有七八分相似。” 话音未了,侯夫人又哭叫:“是你,果然是你! 如此歹毒心肠,我女儿只与你口角几句,你竟下如此狠手。” 陆川霖站在一旁,眉眼微垂,嘴角隐隐带几分冷笑。 石府尹拧眉:“侯夫人,你且稍后再说。” “县主,你可有话说?” “大人,本县主没话说。” 石府尹一怔,陆川霖都偏头看看她。 安伯侯喊道:“大人,你听见了吧?她承认了,快抓她入狱,动刑!” 顾云瑶掸掸衣袖:“大人,本县主没话说,并非认罪,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沈小姐指甲里的香粉,和世子带来香囊里的香粉一致,那大人该去问国公府,这是怎么回事,与本县主何干?” “本县主没有见过这种香囊,昨天晚上沈小姐遇害之时,也没有在城中。” “时间,物证,都对不上,”顾云瑶对陆川霖点点头,“世子,多谢你拿来证据,证明本县主无辜。” “你……”侯夫人控制不住,又想扑过来,“你竟如此无耻!” 顾云瑶脸色阴沉,语气冷气:“侯夫人,说话注意些! 本县主看在你丧女之痛在心,一再容忍于你,若你依旧咄咄逼人,口不择言,就休怪本县主不客气!” “你们口口声声本县主害沈思辰,人证、物证何在? 人证没有,物证就是指甲里的那点香粉,你们说是本县主的就是?那本县主还说不是!” “世子爷倒是放着两房美妾不顾,出来伸张正义,红口白牙说曾送香囊给本县主。 本县主现在与秦王有婚约在身,你何德何能,本县主出去杀人身上还挂着你国公府送的东西?” “你也配!” 她字字句句,响彻大堂,似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陆川霖脸上。 陆川霖火苗直撞头顶,眼底都布满血丝,恨不能下一刻就把顾云瑶撕碎。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出城的衙役赶了回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血衣 两名衙役行色匆忙,其中一个还推搡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 顾云瑶一见这人,心头就微微一沉。 “大人,卑职回来复命。” 石府尹点头:“情况如何?可有开紫色花的草药?” “回大人,”衙役把家丁往前一推,“卑职到城外,的确看到那种草药,不过,并非是种在路旁的。” “那是如何?” “是此人正在往那处栽种,见卑职等前去,此人还躲树林中,若非被一只野兔子惊得叫出声,卑职也发现不了他。” “栽种?”侯夫人拔高音量,“呵,难怪说得如此笃定,原来是早安排了人去栽。 什么草药,什么紫花,呵,还真是会撒谎,若非你心里没鬼,处心积虑的安排这些做什么?!” 安伯侯怒斥:“此女心肠如此歹毒,竟然还能被赐婚秦王,本侯定会入宫,如实禀奏皇上! 此等行径,岂配为天家儿媳!” “候爷就别操别人的心了,”顾云瑶心头也升起怒气,“本县主配不配,也不是由你一个侯爷说了算。” 她走到家丁前,目光直视:“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如实说。” 家丁“扑通”一声跪下:“县主,小人该死,小人没有做好您交办的事,实在是该死!” 顾云瑶对这个家丁印象不深,连个脸熟都算不上。 “本县主让你干什么事?” “您说,让小人把这些紫花栽在那个小树林旁,但小人刚到不久,这两位差爷就去了…… 小人无法,只能暂避树林中,谁知道,一只野兔子突然钻出来,小人吓了一跳,就被差爷发现了。” 家丁从怀里摸出还沾着泥土的植株:“这些是县主交给小人的,小人该死!” 顾云瑶怒极反笑:“很好。” “大人,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凶手是她吗?”侯夫人大声质问。 石府尹微微皱眉,也有了一丝动摇。 “县主,你能否说明,你昨天晚上去城外做什么?” 顾云瑶微抿唇,沈慕南之前生病是演戏,这次是真的,假的时候想人尽皆知,真的时候却不想让人知道。 不论原因是什么,既然答应了他,还是不能随便说。 见她沉默,石府尹继续说:“县主,你要知道,你若说不清楚,依这个家丁所言,恐怕……” “大人,你可问问这个家丁,在哪个院子做事。” 家丁赶紧说:“小人在二管家手下,负责花园打扫,是二等家丁。” “二管家,”顾云瑶似笑非笑,“那不是二夫人的表亲吗? 那你倒是说说,本县主放着府里那么多人不用,非得用你? 人人都知道,二夫人对本县主多有苛待,本县主没死在她手里都算是命大。 现在有什么理由,吩咐你这么一个奴才,去办这么要紧的事?” “小人……”家丁垂头,“小人也不知,当时县主吩咐,小人也不敢多问。” “大人,”顾云瑶昂首道,“究竟是栽,还是拔,这种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县主想说的是,若真是有预谋派人去布置,有的是时间,不会挑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更不会让他去。” “凡事过于巧合,未免就显得刻意,”顾云瑶语气一顿,“本县主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巧合。” “你可真是会狡辩,事到现在,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侯夫人口中咬出淡淡血腥味,“真没想到,京城闺格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顾云瑶懒得理她,问家丁:“你说是本县主指使你,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家丁微怔,似又想起什么来,摸出一个荷包,“这是县主赏小人的荷包,里面有十两纹银。” 顾云瑶目光迅速一掠,荷包普通,就是平常的那种,没什么代表身份的图案标记。 “呈上来!” 衙役把荷包拿过去,石府尹来回翻看,从里面倒出一枚十两的银锭子。 “荷包和银子上,也没有表明身份的东西。” “还要如何证明?”安伯侯简直要炸,“府尹大人,竟如此公然偏袒?!” 石府尹无惧道:“侯爷,这上面的确没有标记,太过普通; 再者,一般主子赏银,尤其是女主子赏,可极少听说连荷包都赏出去,若这荷包上有标记,岂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 安伯侯:“……” 陆川霖缓缓开口:“县主不愧是将门之女,原先是藏拙,让人都以为你是受尽折磨煎熬,实则韬光养晦。 今日一见,兵法竟然用到这上面来,虚虚实实,还真是让人佩服。” 侯夫人被提醒:“没错,世子说得没错,瞧瞧她,这般的聪明,我那可怜的女儿,岂是她的对手?” “咚、咚、咚!” 堂外忽然响起击鼓声。 石府尹抬头,衙役快步出去看。 顾云瑶轻吐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因为对方人多,话多,就乱了方寸。 事实上,对方越是人多,就越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纰漏和破绽也会越来越多。 衙役把击鼓的人带上来,人未到跟前,哭喊声先到了。 “大人,大人!求大人为我家阿瑶伸冤啊……” 二夫人哭着走进来,好不悲怯。 “大人,民妇今天一早听府上小厮来报,说是二小姐……哦,不,县主一夜未归。 民妇实在担忧,命人四处寻找,不料,却找到这件血衣。大人,求大人……” 二夫人一抬眼,似是才发现顾云瑶,后面的哭声止住,呆愣愣看她半晌。 “阿瑶!你没事?天爷保佑,大哥保佑,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二夫人抹抹泪,又露出欢喜的笑,还想拉顾云瑶的手,好似多亲昵一般。 顾云瑶抬手躲过,幽幽一笑:“二夫人,这是跑到大堂上来踩和我来了?怕我死不了?” 二夫人诧异:“阿瑶怎么这样说?我真的以为,你看这血衣……” 她抖开手中的衣裳,浓郁血腥味扑鼻。 一边抖,一边上下打量顾云瑶:“阿瑶,你没受伤?那这血……是哪来的?” “我还想问问你呢,”顾云瑶眼中闪着冰凌般的碎光,“哪来的血?”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本县主不吃这套 安伯侯夫人踉跄着跑过来,尖叫着夺过血衣。 “这是我女儿的……这定是我女儿的!” 二夫人脸色苍白,忍不住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看她,又看看顾云瑶。 “阿瑶,这……” 安伯侯也冲过来,扶住夫人,看一眼血衣怒问石府尹:“石时勇!你若再偏袒这个恶毒女子,本侯即刻进宫参你!” 陆川霖阴阳怪气:“没想到永宁县主如此心狠手辣,让人刮目相看,没入国公府,真是我们的福气。” 二夫人急得六神无主,说不出完整的话:“阿瑶,我不知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啊……” 堂上又哭又喊,闹成一团。 石府尹用力一拍惊堂木:“肃静!大堂之上,不许喧哗。” 侯夫人悲痛万分:“大人,为我女儿主持公道,否则,我不死不休!” 顾云瑶眸中冷意四起,大笑几声。 “你还笑!”安伯侯大怒。 顾云瑶挑眉扫一眼二夫人,冷淡的目光如薄刃,冷而锐。 “本县主当然要笑,堂堂安伯侯,侯夫人,竟然愚蠢至此,难怪会被人利用。” “方才没听到仵作说沈思辰的死因吗?中毒而亡,身上多是淤伤,没有一处是外伤。 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抱着的血衣,照这流血的量,不等毒发,光流血就流死了。” “再者,”顾云瑶抽抽鼻子,“确定这是人血吗?” 侯夫人一愣,低头看着血衣。 石府尹摆手,仵作上前,拿着血衣仔细察看:“回大人,的确,这血衣上的血很多,得是中了七八处刀伤的人才会流这么多血。 另外,这的确不是人血,是……鸡血。” 顾云瑶淡淡开口:“二夫人,想本县主死,也想个好点的法子。 这血衣你从哪弄来的?老实向大人禀报吧!” 她声音清冷,透出一种不空置喙的味道。 二夫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石府尹语气严厉:“顾阮氏!这血衣究竟从何而来?说!” 二夫人腿有些发软:“民妇……民妇是关心则乱,听说阿瑶一夜未归,实在担心……” “听说,听谁说?说出来。”顾云瑶追问,“在哪,怎么说的?” “这……”二夫人手心冒汗,“几个府中下人议论,我也没有看清是谁。 阿瑶,我也是关心你,你可别误会。” “关心到大堂上来了?关心得拿着沾满鸡血的衣裳来指证我杀人?”顾云瑶缓缓吐口气,“鸡何其无辜,作恶的是顾家养的白眼狼。” 陆川霖拧眉:“县主这话……” “关你什么事?哦,”顾云瑶手指点额头,“你纳了顾晴雪,虽是妾,但二夫人也算是你半个岳母。 咦,本县主忽然发现,香囊是你带来的,血衣是二夫人带来的,都是来踩本县主一脚的。 这也是巧合吗?” 二夫人一脸茫然:“什么香囊?阿瑶,我不知道啊。 这件血衣也是在府侧门外草丛发现的,我认出这是你的衣裳,这才……一时情急,就失了分寸。 我来府衙也是以为你遇害,请大人查找你的下落。” “你听说我一夜未归,怎么就没听说我是被衙役从府里请来的?这种鬼话,就别拿出来自欺欺人了。” 顾云瑶一甩衣摆:“本县主不吃这套。” “香料你不认,血衣你不认,那这个奴才所言,你总不能不认吧?”侯夫人问。 “就你们这脑子,还看不出来? 明摆着就是有人想把此事栽到本县主头上,被人害死女儿还被人拿着当枪使,真是蠢到家了。” 顾云瑶说罢到家丁近前,眼睛逼视他:“本县主再问你一次,是本县主让你去的吗?确定没有撒谎?” “小人……小人不敢撒谎。” “好,”顾云瑶郑重点头,“想必你也知道,当初祖父显灵,就曾说过,本县主命格与常人不同。你若撒谎诬蔑,神鬼共弃。” 家丁脸色微白,双手不自觉收紧:“小人……不敢。” 顾云瑶手指轻转混沌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顾云瑶曾看过一本古书,最后几页有点残缺,但记录的是她很感兴趣的催眠。 她研究了许久,也对二德伯伯用过两次,还算比较成功。 她决定,在这个家丁身上,试一次。 这种催眠术看似平常,实则要耗费不少心力,以前她有混沌戒能量加持,自然不在话下。 但现在,混沌戒自己都不稳定,希望不会出岔子。 现在无论是香料还是血衣,都被她推翻,唯独这个家丁,如果一直咬死是她指使,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其它方法。 顾云瑶眼睫毛微颤,此时家丁眼中,她的眸子幽黑似曜石,深遂似海。 他不由得脑子一空,忽然像灵魂被吸出窍。 顾云瑶声音遥远又充满威严:“再说一次,事情究竟如何?是谁指使你?” 家丁嘴一张一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其它人听来,却如遭重击。 “是大小姐身边的流桑,听说县主被差官带走,就奉命在外面偷偷打探消息,得到消息之后又匆忙回去禀报。 大小姐命小人先去树林旁,把那些草药都拔下来,等到差官来时,就逃进树林,然后故意弄出声响,让他们发现。 待他们询问时,就说我是奉县主之命,去那里栽种的。” 顾云瑶又问:“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小人知道兹事体大,那荷包和银子上也没什么标记,万一事败,流桑不认,小人也无法,于是就多留了个心眼。 因此,趁着她不备,就在地上洒了些花肥。 那花肥无味,是浅粉色,染上身上,颜色洗不掉。 那种花肥一般春天才用,如果不是去花园杂物屋,又刻意碰过花肥,是不会沾上的。” 顾云瑶很满意,还是个聪明人。 一旁跪着的二夫人闻言,跳起来阻止:“胡说八道,你这个混帐奴才,竟然敢诬蔑主子!” 顾云瑶感觉混沌戒微微发烫,心神也跟着一晃,脑子里陡然有些尖锐的疼痛。 她努力稳住,结束催眠,眼前有点发黑,但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大人,这些可以证明本县主的清白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昏睡 二夫人过去指责家丁,被石府尹命人制止。 石府尹略思索:“就目前来看,无论是香料、血衣,还是此家丁的证词,都不能证明永宁县主是杀害沈思辰的主谋。” “此案并不简单,还涉及到其它的作案人员,本官会命人严查,争取早日破案。” “县主,”石府尹语气略缓,“此事毕竟与你有关,若是有其它的,还希望你能配合。” 顾云瑶头有些晕,耳朵里隐有嗡鸣声,听着石府尹的话感觉忽近忽远。 心里暗叫糟糕,这身体还是太弱,混沌戒能量也不够强,催个眠就这样了。 强忍住,她浅浅点头:“好。” 安伯侯惊愕且愤怒:“石时勇,你什么意思?就这么放了她?” “安伯侯,方才本官说得清楚,此案要想查清,非一日之功。” “那就把她抓进大牢,严加拷问,还怕她不说?” “安伯侯,这是京兆府,她是皇上亲封永宁县主,岂能随意拘押? 更何况,我京兆府办案,讲求的也是证据,而非屈打成招。 好了,该如何办案,本官自然有数,退堂!” “你……”安伯侯气得跳脚,“本侯要去参你!” “侯爷随意!” 石府尹一拍惊堂木:“来人,去顾府请顾大小姐和她的丫环流桑前来!” 刚才的堂退了,这一堂又要升。 顾云瑶默默为石府尹点个赞,她现在急需休息,别的顾不上。 在安伯侯夫妇的怒视和陆川霖阴沉沉的目光中,顾云瑶离开大堂。 这一堂虽胜,但此事还没完,顾云瑶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 骑上小红马,头又是一阵眩晕,紧握着僵绳,轻拍小红马的脖子,往府里走去。 走到路口时,似是听到有谁在叫她,但人声嘈杂,她耳朵里又嗡鸣一片,实在听不真切。 罢了,不管了。 回到府门口,门上家丁迎上来:“县主回来了。” 顾云瑶坐上马上,微微发抖:“去叫顾嬷嬷出来。” “是。” 家丁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匆忙去叫。 大当家正在院子里,听家丁的话也觉得奇怪,安抚住杨氏,匆忙出来。 一看顾云瑶神态,就意识到不对劲。 “县主,”大当家不动声色上前,“我扶您下马。” 她一手握住顾云瑶手腕,一手扶住顾云瑶的腰,掌心微微传出内力和热度。 顾云瑶感觉身上舒服了些,提着一口气顺势从马上下来。 “把马牵到马厩,好好照顾,”大当家吩咐家丁。 “是!” 大当家扶着顾云瑶回院,路上一句话没多说。 直到回院子,顾云瑶双腿一软:“顾姨,我要休息。” 她再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杨氏惊慌,大当家也心焦,镇定安抚:“没事,阿瑶贪玩,昨天晚上没睡,现在困了。” “啊,那我去给她铺床。” 大当家抱顾云瑶回到床上,迅速检查脉象,不像有病,也无外伤。 可这是怎么了? 她有心去京兆府问问,这里又走不开。 美美跳上来,小眯眯眼看着睡着的顾云瑶,又看看大当家。 “我也不知道,你守着她吧。” 美美放下大尾巴,身体卧在上头。 杨氏坐在床边:“我也守着。” 大当家点点头:“我去厨房给她做点吃的。” 她其实是想熬点补气安神的药,顾云瑶模样,像是伤了元气或丢了魂魄。 上次顾云瑶给她银票,她没收,倒是留下一些上好药材。 正在小厨房熬药,院外有管家的声音。 “何事?” “肃王府的二公子,想求见县主。” 肃王府的二公子?不就是那个软脚虾一样的男人? 大当家进屋看看,顾云瑶还在睡,根本没有醒的意思。 “去告诉了,县主现在无暇见他,若是有事,方便的话就留下口信,无事就算了。” 管家暗暗心惊,早知道这位嬷嬷是秦王带来的,可这口气也未免太大。 那好歹也是肃王府的二公子,就这么打发了? 罢了,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 去前厅回话,宋明之正焦急等待,听管家一说,心头瞬间沉下。 他也是听说了沈思辰的事,这才按捺不住,出来打听消息。 方才在街上,他看到顾云瑶状态就不太好,一路跟回府,现在却见不到人。 “县主很忙?” “二公子,这小人也不知,是顾嬷嬷所说,定然不假。” 顾嬷嬷,那个山寨大当家,宋明之暗暗叹气,每次见面,人家眼里都有浓浓的鄙视。 见不到人,又不能硬闯,宋明之再急也没办法,只好离去。 思来想去又放心不下,干脆去找宋思赫。 顾云瑶对此事一无所知,她像沉入水底,身体不断被温暖的水冲刷,身上传来细碎的疼痛。 疼痛之后就是暖意,这种痛并舒适的复杂感受,让她睡得更沉。 …… 云贵妃宫中,她正拉着三公主亲热地说话。 “你这孩子,最是贴心,最是知道本宫喜欢什么,总能送到本宫的心坎上。” 三公主笑意如花:“那是当然,我是云母妃养大的,您就我这一个女儿,我定会好好孝敬您。” “女儿可比儿子贴心多了,”云贵妃嗔怪着看一眼太子,“什么时候有瑞阳一半贴心,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太子无奈笑笑:“三妹妹,你看看,你一回来,本宫就倍受嫌弃。” 三公主哼笑:“太子哥哥,我是不会上你的当,我就是要云母妃的宠爱,你也别想抢。” 云贵妃开心不已,吩咐嬷嬷把新做的点心还有三公主爱吃的都端上来。 三公主拿出个盒子,递给太子:“太子哥哥,这是我在青寂庵里求来的。 在佛前供了四十九日,又有主持师太给开过光,最是适合太子妃嫂嫂安胎用。” 太子接过,打开看,里面是一串漂亮的佛珠。 “三妹妹有心了。” “你是我的哥哥,嫂嫂肚子里的是我的小侄子,我当然要用心的,咱们是一家人,”三公主语气淡两分,“其它人都不够资格。” 云贵妃轻拍她的手:“秦王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父皇还是疼你的,虽说让你禁足,但本宫求一求,这不是就让你来了?” “他算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贱货生的贱胚而已。” 三公主眉眼染上冷意:“若非他们母子命硬相克,我母后又怎么会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究竟谁更吃亏? 见三公主眼中恨意滔滔,云贵妃轻拍她的手安抚。 “好了,快别难过了。你母后若知道你为此事一直伤心,定会担忧。” 三公主垂眸,浓密睫毛挡住眼中狠戾:“是,幸亏有您疼我。” 云贵妃握着她的手,越发温柔:“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不疼你疼谁?” 话音未了,外面传来匆忙脚步声和一声哭嚎,惊得她手微微一颤。 三公主看着她的手收回,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抚过手背。 “娘娘,安伯侯夫人求见……” 话都没说完,安伯侯夫人已经哭着进殿。 云贵妃微蹙眉,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嫂嫂,出身略低,还是娇惯的家中次女,样样都差了那么点。 “哭什么?也不怕在奴才们面前失了身份!” 安伯侯夫人现在哪还管这些,哭得满脸是泪:“娘娘,求您为辰儿做主啊!” 云贵妃心头涌起淡淡烦躁,太子在一旁道:“辰儿的郡主之位母妃已经尽了力。 父皇亲口下的旨意,暂时恐怕不好更改。不过,总有机会的,等机会到了……” “不是的,我不要什么郡主之位,娘娘,我的辰儿……没了……” 云贵妃一怔,太子也微变脸色:“没了是什么意思?” “她,她被顾云瑶那个狠毒心肠的给害了!”安伯侯夫人哭倒在地,“我的辰儿死得太惨了。” 云贵妃惊愕,简直无法相信。 太子面色沉冷,想起那日顾云瑶把沈思辰按住水中时的绝决,寻思着她能杀人吗?她敢杀人吗? 三公主吩咐左右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夫人扶起来,好好说话。” 云贵妃回神,问事情来龙去脉。 …… 顾云瑶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 二房那边顾晴雯和丫环流桑被带走,连同花房里的花肥,一并带去衙门。 闹得鸡飞狗跳。 老夫人让人来过两趟,但顾云瑶都没醒,被大当家挡回去。 大当家守了一夜,不见顾云瑶好转,到早膳时,仍不见醒,再也按捺不住。 她决定去一趟秦王府。 她前脚走,后脚一辆豪华马车就停在顾府门口。 跟在车边的嬷嬷低声道:“殿下,到了。” 三公主从马车里出来,抬眸看看门上牌匾,鼻子里轻哼一声。 这种破地方,若非是为了来抓顾云瑶,她才不会踏足。 门上的家丁一见皇家标志,赶紧往里通报。 老夫人一听是当朝嫡公主,赶紧又把那天穿着接旨的衣裳找出来穿。 这套衣裳之前老大在家的时候,她时常有机会穿,甚至还想着等老大回来,穿着这身再去得个诰命什么的。 打扮好前去迎驾,才得知三公主直接去了顾云瑶的院子。 顾云瑶是被杨氏的哭叫声吵醒的。 头还是有点疼,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睁开眼,眼前人影晃动。 居高临下看着她,通身贵气的人是三公主,被两个嬷嬷押着,哭叫挣扎的是杨氏。 顾云瑶忍住身上不适,强作无事地坐起来:“三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放开我娘,有事冲我来。” “本宫当然要冲你,不然怎么会到这种破地方来?若不是这个疯女人自己扑上来惊了本宫的驾,本宫眼中,何曾有她?” 顾云瑶眼中的凉意被“疯女人”三个字激上来:“不知公主有何见教?” “你自己做了恶事,还来问本宫?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今日倒要瞧瞧,你的胆子是不是一直这么大。” 杨氏还在哭叫,三公主淡淡道:“拔了她的舌头。” 顾云瑶掀被子下床:“谁敢!” 三公主微挑眉:“你看本宫敢不敢。” 权势。 这二字重如千斤巨石,被三公主轻飘飘四两拨千斤,拨到顾云瑶这边,几乎压得她粉身碎骨。 顾云瑶双手紧握,强忍头晕感,低声道:“三公主身为皇上的嫡女,自然无比尊贵。 可我顾云瑶也不是一根草芥,皇上刚刚封赏我,顾将军府重回众人视线中。 若是三公主如此对待我和我娘,你说,世人会不会以为,这是皇上授意? 先封赏,再私下惩处,还动私刑,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三公主目光如薄薄锋刃,恨不能将顾云瑶割皮削骨。 “你敢威胁本宫?” “不敢,只是我是破瓦,公主是细瓷,碰撞之下,究竟谁更吃亏,公主聪慧,自然明白。” 三公主轻笑一声,摆摆手,押着杨氏的嬷嬷松开手。 杨氏奔到顾云瑶身前,张开手臂护住她:“不许欺负我的阿瑶!” 她一身狼狈,头发散乱,脸上的憋红还没有退,她也怕,伸开的手臂微微发抖。 可她眼睛晶亮,目光坚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孩子,死也不后退的决然。 这种决然,刺痛三公主。 她没有母后,都怪沈慕南母子,而面前的顾云瑶,将来是沈慕南的妻。 “顾云瑶,你杀害沈思辰,京兆府治不了你,本宫却必须要管,来人,把她带回去,本宫要好好审问!” 顾云瑶这才明白,她来的目的。 原来是替沈思辰伸冤,不,应该说,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杀人罪名,栽在她头上,让她不能再翻身。 成了罪犯,杀的还是沈思辰,虽已不是郡主,但也是名门贵女,背后还有云贵妃。 罪名坐实,她不但要受律法惩处,还要被削去县主之位,更不可能再做秦王妃。 “不行,不要带走我的阿瑶!”杨氏急得大叫,挡着不肯。 她越如此,三公主就越怒。 “顾云瑶,你最好乖乖跟着本宫走,否则的话,本宫也不会饶过这个疯女人! 即便父皇怪罪,也不会要本宫的命,但本宫却可以轻而易举要她的命,你自己选罢!” 顾云瑶没得选。 她现在身体虚弱,表面暂时看不出,但后背里衣早湿透。 再僵持,她相信三公主绝不会放过杨氏。 “好,我跟你走。” 顾云瑶低声安抚杨氏,杨氏却不似之前那么好哄,她明显感觉到危险,不肯放顾云瑶离去。 不知大当家去了哪,顾云瑶倒暗自庆幸,幸亏不在,否则的话,依大当家的脾气,也不会答应。 此时老夫人从外面进来见礼,顾云瑶又哄了哄杨氏,告诉她等顾姨回来怎么说。 杨氏勉强算是同意。 “祖母,我母亲就麻烦您照顾一二,顾嬷嬷一会儿就回。” 老夫人不知何事,三公主理都没理她,带着顾云瑶离去。 走到路口,三公主的马车和迎面来的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宋明之挑帘正往外看,这一夜煎熬,一大早就赶过来看。 无意中看到过去的马车车帘吹起一角,顾云瑶苍白的侧脸一闪。 他赶紧命车夫停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下水牢 顾云瑶默默在心里记着路线,马车没到公主府的正门,而是走的后门。 站打开,马车直接进去,到一处偏僻院子停住。 一进院子,就感觉到一股潮意。 脚下青石砖踩上去,声音也有点和寻常的不同。 顾云瑶满身警惕,对一点点不同都格外敏锐。 这院子,一定有古怪。 推开屋门,里面空空荡荡,简单的桌椅,上面还有灰尘。 身后的嬷嬷嫌她走得慢,一推她:“进去!” 顾云瑶一踉跄,手指扶住桌子,在尘土上一抹。 “急什么?”她若无其事地拿出帕子擦擦手,把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动作上。 “公主殿下不是要审问我?问吧。” 三公主目光阴冷,一踏入这里,身上都散发着阴毒之气。 “审问你?审问你做什么?沈思辰该死,你也该死,不过,在死之前,总要受点折磨才好。 今天就给你点开胃菜,来人,把她丢下去!” 一声令下,两个嬷嬷架住顾云瑶往里拖。 顾云瑶知道反抗无用,象征性叫几声,手指轻拨腕上手镯,几枚细如牛毛的暗器射到桌下砖缝中。 嬷嬷到墙边,拨开墙上那幅画,手在上面一按。 墙壁左右分开,露出一道暗门。 一股子阴潮之气,夹杂着说不出来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 顾云瑶面露惊恐:“这是哪里?我不去,我不去!”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四处乱抓,似试图抓住什么。 沾着尘土的手指,触碰到那幅还在墙上微荡的画。 三公主听着她的叫声,心满意足:“不是胆子大得很吗?还敢威胁本宫! 现在不照样怕了?先泡你三天三夜,等皮肉泡好了,再慢慢玩。” 这是一座水牢。 就在院子地底下,穿过短短通道,再踏下台阶,底下挖空。 光线昏暗,逼仄空间里的潮意和寒意齐齐涌过来,似要把人吞没。 水面轻荡,光线映在上面变得破碎,明明暗暗,竟似有些浅粉色。 顾云瑶两世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说不怕是假的。 “嬷嬷,麻烦去和三公主说一声,我怕了,请三公主饶过我。” 左边的胖嬷嬷笑容轻蔑,此撇得瓢一样:“没用,三公主的决定,从来不会轻易更改,泡这水也是对你的恩赐,好好受着吧!” 她松了手,用力往前一推。 顾云瑶的重心在早在她说话的时候,就转移到右边的瘦高个嬷嬷上,此时被推,双手抓住瘦高嬷嬷,指甲都掐破嬷嬷的皮。 瘦高嬷嬷嘶一声气,脸色愈发难看,用力咬着唇,眼中都迸出狠劲儿,扒开顾云瑶手。 “下去!” 她感觉指尖刚碰到顾云瑶的手,还没用力,顾云瑶就自己松开手。 刹那间,她隐约觉得不太对,抬头去看。 昏暗光线映着顾云瑶绝美的脸,眼睛黑亮,没有畏惧害怕,是隐忍的怒意和火气。 顾云瑶无声冲她说了两个字。 随即“扑通”一声,坠入水中。 瘦高嬷嬷心头一激凌,方才一恍惚像是被摄了魂魄。 “走,快走!”她连声催促。 胖嬷嬷咂咂嘴,还想欣赏一下顾云瑶在水里的狼狈模样。 顾云瑶憋着气,在水底片刻,看着上面两个人影消失,从水里浮上来。 她们一走,水边还落下铁栏杆,防止水里的人爬上窄窄的通道。 只能泡在水里。 水差不多到顾云瑶肩膀处,只能站着,稍微一泄力就会滑入水中。 这么直挺挺站着,水又冷,不用别的,就已经是一种酷刑。 顾云瑶暗暗苦笑,本来身体就差,躺平都还觉得不够,还得遭这个罪。 低头看看手上混沌戒,又看看铁栏杆,灵机一动,解下腰带子。 她把手腕绑住,另一端系在铁栏杆上,试了试如果没了意识往下滑是,调整到合适长度。 即便没了意识,也不会淹死。 然后,意识进入混沌戒。 虽然不能助她离开水牢,至少暂时不会太受罪。 好在混沌戒里还算稳定,在里面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琢磨如何破局。 这水就不正常,一定加了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明显的气味,她一时也分辨不出。 如果混沌戒空间稳定,所有的地方都能开放,那就好了,山庄有间实验室,用来做药物分析,取点样本就能分析出成分。 只可惜,现在混沌戒就是个随时翻脸的臭脾气,能给她提供吃喝就谢天谢地。 她在里面思考对策,公主府前面已经乱了套。 宋明之看到顾云瑶被三公主带走,就知道准没好事,而且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迅速思考对策,还是得去找沈慕南。 哪知到秦王府,却被告知秦王根本不在府里。 无奈之下,他又去找宋星赫。 好在宋星赫人虽小,却有一副热血心肠,念着顾云瑶的救命之恩和供货的情分,当即带宋明之去三公主府上。 三公主拿住顾云瑶,心情畅快不少,正在美人榻上小睡。 听到门来报,有点纳闷。 虽然肃王妃是她的姑姑,但她与肃王府来往并不多,和宋星赫人交情也泛泛。 何况,宋星赫小小年纪,不说读书走仕途,却一门心思钻营什么生意,一身的铜臭味儿,让她很不喜欢。 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她也想知道,宋星赫到底来干什么。 “本宫心情好,就见见他,让他去前厅。” 宋星赫和宋明之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三公主慢步前来。 三公主不知道来的还有宋明之,脸色登时有点不好看。 “三表姐,”宋星赫笑眯眯行礼。 三公主脸色不见缓和:“你来做什么?来就来,怎么什么人都往本宫这里带?” 宋明之本来就心焦,听她这么一说,火气差点没忍住。 好好一个小姑娘,长得也不错,怎么嘴巴这么毒? 连阿瑶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想归想,宋明之却不敢说。 宋星赫笑容也僵了僵:“三表姐,我二哥也姓宋,也上了我家族谱的。” 三公主轻笑:“到本宫这里背你家族谱来了?本宫没兴趣。” “三表姐,大概你也听说了,我母亲在皇舅舅面前揽下差事,张罗秦王表哥和永宁县主的婚事。 方才去顾家找县主想问点事,说是来三表姐府上玩了。” “她人呢?我把她带走,我母亲还等着和她商量事。” 三公主漫不经心道:“她说小门小户的没见过本宫的宅子什么样,非要跟着来看看。 看完了本宫就命人送她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瘦高个嬷嬷点头:“公主说的是,是老奴送县主走的。” 宋星赫和宋明之对视一眼,俩人都知道,这是谎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求我 宋星赫机灵,也不是好打发的。 他转身坐下:“三表姐,永宁县主是皇舅舅亲封的,一起封赏的人里,就她最为特别。” “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因为她那个生死不明的爹吗?”三公主语带不屑。 “说得对呀,就是因为她爹。 顾将军生死不明,是为国尽忠,朝中武将可都看着,永宁县主就是他们的定心丸。 皇舅舅让他们知道,为国尽忠从来不是没有回报的事,哪怕是自己死了,马革裹尸,照样能够封妻荫子。 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将来有用他们之时,也会拼死卫国。 三表姐,这是皇舅舅的一番苦心,可不仅仅是一个县主之位。 惩治县主容易,若是毁了皇舅舅的谋划,那可就糟了。” 宋明之眼中闪过讶然,原以为宋星赫是个小孩儿,过来就是仗着身份撒泼闹一闹,没想到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就是不知道,三公主认不认帐。 三公主轻嗤一声:“本宫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顾家走得这么近了?” 宋星赫眼底冷意微闪,笑容放大:“三表姐这话说的,再近也不如咱们近。 无非就是我母亲接了这件差事,我不想让我母亲烦心就是了。 我父亲常年不在家,驻守边疆,母亲难得有件喜事做做。” 肃王府和将军府走得近,两个武将家,这是能说的吗!宋星赫气得暗咬牙,三公主一向嚣张跋扈,原以为就是性子乖张,现在看来,就是心肠坏。 “唉,”三公主叹口气,“姑姑一向疼爱沈慕南,为他的婚事自然劳心劳力都高兴。 不像本宫,从小就是个没娘的孩子,没人疼。” 宋星赫笑两声:“三表姐这是想嫁人了?我回去和我母亲提一提,让她给你张罗个好人家。” 三公主懒得再看他装伤,端起茶盏:“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省得耽误时间。” “三表姐……” “行了,宋星赫,本宫是看在你肃王府世子的份儿上才让你进来。 否则的话,真以为本宫这里是什么猫狗都能进来? 别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再怎么着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宋星赫虽小,平时嘻嘻哈哈,但到底是也肃王府的世子,也是有脾气的。 他蹭一下起身,眉眼笑得弯弯:“三公主,这里站的都是人,没什么猫狗。 再说了,我就算是带猫狗进宫,皇舅舅也得赞一声可爱。 好话我都说了,我这个表弟也算尽了心,若是再有什么,您也别怪我没提醒。” 三公主怒气上涌:“滚出去!” “三公主这是让谁滚?怎么这么大火气?” 宋星赫转头:“母亲!” 长公主慢步进来,姿态端庄,笑容温婉,语气都透着温柔,却又坚定不容质疑。 “见过姑姑,”三公主起身,浅浅行了个礼,“什么风把姑姑吹来了?您可是很少到我这里来。” “是啊,每次王府办个花会茶会的,给你下帖子你也不去,只逢年过年差人送份例礼,我琢磨着你是不太喜欢热闹,因此也就不怎么来。” 长公主绵里带针,宋明之听得心头发紧。 难怪他这副身子的原主性子沉默,王府里做主的是这位主子,他敢说什么? 更何况还有虎狼一样的大公子。 三公主淡淡一笑:“姑姑,不知您今天来,所谓何事?” “来找永宁县主。”长公主说得直接干脆,“三公主,这里也没有外人,直接说了吧,她在不在你府上?” “姑姑这是何意?”三公主杏眼微睁,语气不善,“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怀疑我?” 长公主轻吐一口气:“正因为是一家人,我才来找你。你该庆幸,来的人是我,不是慕南。” 三公主眼底的火苗刹那升腾:“即便他来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把我这公主府翻过来?” “能。”长公主点头,“但我不希望看到,所以,若永宁还在,你就把她给我,让我带走。 我保证会劝说永宁,此事作罢,不会让慕南知道。” “呵,我怕他?”三公主手指在袖子里拧紧,“他若敢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怕谁。” 长公主站在原处,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你和你母后的性子,实在不像。 我言尽于此,你若肯罢手,我还能助你,若是不肯……” “姑姑提我母后做什么?她在时,也没见你为她说过一句话,”三公主声音染上火气,“今日的好意,我也不想承受,姑姑,请回吧!” 宋明之见连长公主出马都不行,暗自着急生气。 他悄悄进入空间,抓住两只鸡,趁没人注意他,悄悄往桌子一甩。 三公主正准备端茶盏,突然一声鸡叫,把她吓一跳。 “哪来的鸡?” 两只鸡突然换了环境,又叫又跑。 三公主白着脸喝斥:“还不快捉住?” 丫环婆子赶紧去抓,一时间乱成一团。 宋明之也觉得自己此举幼稚,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出气。 一出府门,宋星赫就急声问:“母亲,接下来要怎么办?” 长公主目光似无意掠过宋明之。 宋明之轻颔首:“星赫,我去马车上等你。” 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探究。 “母亲?” “星赫,你能确定,人在公主府吗?” “能,”宋星赫肯定回答,“二哥买通几个花儿乞丐,让他们跟着马车。 虽然不能距离公主府太近,但一直到我来,都守在路口,马车进来之后,就再没人出过府。” 长公主看一眼宋明之方向,若有所思。 “那好,此事瞒不住,你派人去给慕南送信,然后去城门口等他,务必拦住他,不要让他把事情闹得太大。” “母亲,三公主欺人太甚!” “可她是唯一的嫡公主,皇后已亡,皇上对她又一向疼爱,不会真把她如何。 若是事情闹得太大,皇帝也会不满,到时候只会让三公主和永宁的矛盾越来越深。 地位权势都相差悬殊,她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宋星赫拧眉思索,觉得母亲说得有理,但又觉得,顾云瑶可不是逆来顺受,任人欺负的主儿。 “好了,我得进宫一趟,去和皇帝透个口风,若是真闹起来,皇帝那边也要先说上话。” 宋星赫瞬间明白,宫里还有一位云贵妃。 天色转眼即暗,顾云瑶在混沌戒休息一会儿,就出来一会儿,以免身体发生什么危险。 在这个地方对时间没了概念,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没关系,她抛了饵,鱼早晚会来。 瘦高嬷嬷从吃晚膳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 直到伺候完三公主沐过浴,清理水桶的时候,她脑子里一激凌,突然明白,顾云瑶对她说的那两个无声的字是什么。 求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歹毒心肠 瘦高嬷嬷惊诧过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都被泡在水牢里了,还有这么大口气。 半夜,刚躺下,忽然感觉身上疼,像是肉疼,又像骨头疼,一会儿是肚子,一会儿是腿。 这绝不是幻觉。 借着微弱的光,看到手背上被顾云瑶抓过的那一点伤痕。 脑子里轰然一响。 她迟疑一下,挣扎着爬起来,疯了一样的往外跑,一直跑到水牢。 刚进去,一眼瞧见铁栏上系着一根带子,顾云瑶在水里,水没到她脖颈。 一动不动。 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顾云瑶鼻息。 有人进来,顾云瑶有所感,意识立即从混沌戒里退出来,正好嬷嬷的手指到她鼻子下。 她刻意摒住呼吸,嬷嬷手指一抖。 倒不是怕顾云瑶死了,反正进了三公主府,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她只是怕,怕她身上这奇怪的毒没法解,也跟着死。 就在她要抽回手的刹那,顾云瑶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哗啦”一声溅起水花,一把抓住嬷嬷的手腕。 嬷嬷吓了一跳,尖叫声在喉咙里死死哽住。 顾云瑶缓缓转头,脸色苍白,黑色长发用在浅粉色水面,昏暗灯光里,她的眸子黑沉沉,直勾勾。 嬷嬷张了张嘴,连痛带吓,连声也没出,直接晕死过去。 顾云瑶收回手,解下腰带:“胆子真小。” 嬷嬷很快醒来,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直接一个激灵半爬起来。 “你……你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顾云瑶语气幽幽,“如果是鬼,你还能做人吗?” 嬷嬷吞一口唾沫:“你……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毒?” “是啊,”顾云瑶承认,“不然你会来求我吗?” 嬷嬷咬牙:“我不是来求你的,你现在被困在这里,我可告诉你,你是走不了的,别痴心妄想了。” 说罢,又怕顾云瑶不信,继续说:“实话告诉你,今天长公主和她家世子都来了,也没能把你带走。” 顾云瑶一愣,这倒没有想到。 宋星赫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宋明之,二德伯伯? “没事,不着急,”顾云瑶轻轻打个哈欠,“反正受罪的不只我一个。” 嬷嬷闷哼一声,身子痛得缩起来:“你……到底给我用了什么?” “毒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顾云瑶扒着栏杆看着她,“没事,你放心,三五天的死不了。 痛一痛是肯定的,刚开始痛得不那么频繁,可能一个时辰一次。 后面就不好说了,也可能半个时辰,一刻钟?” 嬷嬷冷汗浸透里衣,恐惧跟着冷汗从毛孔里渗出来,无休无止。 “我……就是一个下人,救不了你。” “我知道,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顾云瑶笑眯眯。 嬷嬷看着光线里她的笑,像一只美女画皮,露出雪白的獠牙。 “什么……问题?” 顾云瑶忽然抬手,一点粉末扬到嬷嬷脸上。 她咳嗽几声,呼吸之间,感觉痛楚好了许多。 “是不是好些了?”顾云瑶笑问,“想好,还是想坏,你自己选。” 嬷嬷觉得她真是个女鬼,心缩成一团,连声音都紧绷成线。 “你想知道什么?” “这水是什么水,用来干什么的?” 嬷嬷看一眼水面,又飞快别开眼:“是加了香料的水,香料方子是三公主从一个神秘人物手里得到的,我也不知道。” “这水……人泡在其中,初时会觉得有点针尖刺的微痛,但因为凉,时间一久也就察觉不到。 泡过之后,人的皮肤会变好,有点小瑕疵,小伤疤之类会消失。” 顾云瑶眯着眼睛听着,心说还有这好事儿?这种好之后,往往藏着更大的恶。 “继续说!” “再多泡几日,皮肤就会晶莹剔透,到时候……”嬷嬷垂眸,声音也低沉下去,“公主就会命人扒了衣裳欣赏,最后,还……还……” 顾云瑶手指弯屈,作出弹东西的手势,嬷嬷立即不打磕绊:“还会让最好的刀术师,把皮剥下来,做成工艺品。” 顾云瑶呼吸微窒,身体里的凉意凶猛袭上来,连心都差点凉透。 垂眸看手,不知是不是错觉,皮肤的确白了些。 “我就是一个下人,身家性命都捏在主子手里,何况这个还不是一般的主子。 我也不想害人,但实在身不由己,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寺庙烧香……” 顾云瑶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沈思辰来过吗?” 嬷嬷被打断,脑子还混乱着,不假思索下意识回答:“来过。” 说完之后又惊觉说错话,紧闭上嘴巴。 “行了,说都说了,装模作样的干什么?”顾云瑶换个姿势,“说吧。” 嬷嬷吞一口唾沫,把那日沈思辰死的过程,全说了。 顾云瑶在水下捏紧拳头。 她思来想去,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与沈思辰相遇,到沈思辰死,一共就见过两次。 这点恩怨,怎么也扯不到生死上。 除了……那天她当众说沈思辰背后对三公主不敬。 三公主当时虽然没有发作,但事后泄愤,又栽赃给她,一箭双雕,倒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就是猜测,现在被证实。 三公主,好歹毒的心肠! “我知道的都说了,你放过我吧!”嬷嬷低声哀求。 顾云瑶拿出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你。” “这是……” “解药。” 嬷嬷有点犹豫,顾云瑶似笑非笑,似在看她敢不敢吃。 嬷嬷想问真假,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哆嗦着手正想拿药丸,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闷响。 好似连地面都震动一下。 嬷嬷吓了一跳,顾云瑶心头也一颤。 三公主刚睡下不久,刚迷糊着,也被惊醒。 她不似顾云瑶在地下,听得更真切,连地面都跟着忽悠一下。 “来人!” 值夜的丫环赶紧进来,点燃烛火。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 丫环往外走,然而就那一声,再没有动静。 正想回去禀报,抽抽鼻子,隐约有点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再抬头看天,东北方向似乎有火光。 丫环赶紧出院子,不远处有座假山,上面有凉亭,爬上去看,不由得睁大眼睛。 她吓了一跳,赶紧下凉亭往院子里跑。 “公主,公主殿下!” 公主见她慌慌张张,把手边枕头砸出去:“慌什么?” 丫环赶紧跪下:“殿下,是……好像是东院那边,起火了。” 三公主府原来没有这么大,原来有一座宅子,与公主府背靠背,府门在另一条街上。 原来的主人被外放,宅子空置,三公主就要了过来,直接在院墙上开了个门。 只不过,那处宅子,平时严禁别人去。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 不行,那里面藏的东西都见不得光,不能这么烧下去! 三公主立即吩咐:“去,派人去救火,快!” 话音未了,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哭嚎:“公主殿下,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公主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激凌 “谁在外面?嚎什么!” 来人跌跌撞撞,也顾不得规矩,拖着步子到外屋,扑倒在帘子外。 “公主殿下,东院那边……被炸了,地牢被轰开,里面的人和尸首……都……都藏不住了。” 隔着珠帘子,影子晃动,晃得三公主眼睛发花头发晕。 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此人是东院的一个副管事。 正管事是她原来在宫中用的大太监,出宫开府之后,就把人要了过来,管理东院。 副管事不是太监,是大太监的义子干儿。 此刻他浑身是土,脸上一道一道土血混和,声音也喊沙哑,也难怪三公主认不出。 “你说什么?被炸?用什么炸的,谁炸的?” 三公主自己的声音也发飘。 “是秦王府的府兵侍卫。” 三公主猛地站起来,又跌坐回去,眼白充满血丝,似怒火滔滔。 “沈、慕、南!” 他竟然敢! 三公主一脚踢在小丫环肩膀上:“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宫更衣!” 衣裳还没有穿好,忽听外面一阵马蹄声。 三公主感觉自己气得火大,耳朵都幻听了。 这是她府邸后宅,怎么会有马蹄声?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似是为印记她错了,一声马的嘶鸣,响彻院中,“咔”一声,马蹄踏破养金鱼的水缸。 “啪!” 不知是什么打中窗子,窗扇直接碎裂成两半,折断的木屑飞射,有的一块细小的擦过三公主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一块如匕首般大小的,“唰”一下刺入她刚梳好的发中,几根发丝断落。 三公主呼吸都哽住,浑身僵硬。 她定定看着踏破夜色而来的骑士,黑马黑袍,身后红色披风,在夜色似一团妖火,烈烈灼烧。 他手中执着一条流星锤,铁链绕在他手上,香瓜大小的锤上长满尖刺,黑沉沉,冷森森。 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一双眼睛也是黑沉沉,比铁锤的尖刺还森然。 秦王,她的二皇兄,沈慕南。 “云瑶在哪?” 三公主唇齿间都在喷火:“你……” 后面跟进来的公主府府兵持刀闯进来,为首的人大声喝:“什么人胆敢……” “呼~啪!” 血腥味弥漫。 刚才还在叫喊的人摇晃着栽倒,头只剩下半个,红的白的兜头兜脑溅了后面的府兵一头一脸。 这一下,不只府兵,连三公主后面的话都噎了回去,灼灼火气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忽然想起长公主临走前的忠告,那时她还不信。 现在,她不只信,她还……怕。 沈慕南一提马缰绳,那匹黑色战马打着响鼻往前踏步,无形的腾腾杀气散开。 明明距离还远,但三公主就是觉得,呼吸都在发紧,似被无声扼住咽喉。 她身体微微发抖,嫡公主的尊严让她强撑着不能倒。 “沈慕南,你敢杀我吗?我是唯一的嫡公主!” 沈慕南依旧没有表情,手一动,铁链轻声作响。 “我再问你一次,云瑶在哪?” “她死了!”三公主大声喊,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害怕,“你能奈我何?” 沈慕南一挥手,公主府府兵被冲得左右分散,春泥在前,两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在后。 黑衣人一左一右,中间架着一个男人。 穿着白色布袍,没束腰带,头发也没束,明显是被人从床上扯起来的。 正是苏探花。 三公主眼睛霍然睁大,奔到窗边,声音尖利失了原声:“沈慕南,你想干什么?不要为难别人,有本事冲我来!” 沈慕南冷笑一声,偏头往苏探花那边看。 春泥抓着苏探花的肩膀,把他拖到沈慕南面前。 苏探花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沈慕南抓住左手手腕,左手朝上,五指冲天。 “咔。” 微乎其微的声响,苏探花随后一声惨叫。 三公主眼底充血,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和被折断的小手指。 沈慕南看都不看苏探花,目光直射三公主。 第二根。 “啊!”苏探花又惨叫一声。 三公主心似油烹,双手紧紧抓着破烂的窗框,指甲恨不能抠进木头里。 “公主……” 就在沈慕南准备折断他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三公主忍不住大叫:“顾云瑶没死!” “没死,没死!你满意了!” “别再碰他,他是无辜的!” 沈慕南嗤笑:“无辜?阿瑶就不无辜吗?” 一名黑衣人越过院墙和府兵,落在沈慕南马侧:“回王爷,在后面一处院子中,发现异常。” 沈慕南手上微用力,断了苏探花第三根手指。 “春泥,拖上他!” 说罢,调转马头,飞奔离去。 三公主看着被踩踏的院子,一地狼藉,骂人的话都忘了怎么说,咬着牙追上去。 她的确是喜欢苏探花,看见第一眼就喜欢,不只是因为他长得俊俏,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股劲儿。 他不像其它男宠,总是围着她,哄她开心,而是一直淡淡的,冷冷的,若即若离。 这种感觉,让三公主欲罢不能。 沈慕南到那处院子,踏上去就觉得不太对劲,一路到屋门口,目光迅速掠过屋内所有事物。 桌子底下有东西微微闪着细细冷光。 他走过去,路过一张桌子时,看到桌边上的手指印。 俯身看,那细微的光,是几根暗器针。 顾云瑶的东西。 捻针直起身,春泥举着火把进来,沈慕南看到墙上的那幅画,边缘也沾了两个浅浅的指印。 和桌子上的如出一辙。 走过去,手指在指印上轻抚过,掀开画,下面有一个机关。 春泥上前:“王爷,属下来。” 沈慕南摇摇头,按下机关。 没有暗器杀机,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春泥要先进去,被沈慕南拿过火把,走在前面。 潮气,寒意疯狂扑来,沈慕南的血液也缓缓禁住。 脚步不由地加快,多耽误一分她就多受一分的苦。 顾云瑶紧咬着牙关,一放松便会牙齿打架。 她就快撑不住了。 瘦高嬷嬷捏着药丸正要吞下,听到身后有动静,诧异回头。 沈慕南一脚踏进来,看到水中的顾云瑶。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本王疯了 顾云瑶泡在水里,墙壁上的烛火如豆,黯淡得看不清她的眉眼。 但沈慕南就是感觉到,她在强撑,最后一口气。 “你……”嬷嬷刚一开口,连来的是谁都没看清,就被一锤要了性命。 顾云瑶抿嘴笑,眼中却溢出大颗大颗的泪,滴滴掉在水面。 沈慕南跨过尸首,俯身蹲下,扔倒流星锤,穿过栏杆握住她的手。 “别怕。” 顾云瑶说不出话,点点头。 泪珠砸在沈慕南手背上。 沈慕南心尖都似颤了颤。 拔剑切断链锁,他伸手把顾云瑶捞出来,脱掉身上披风,紧紧裹住她。 “别怕。” 顾云瑶额头抵在他胸口,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心跳,还有淡淡清香,眼中泪止不过滚滚而下。 太委屈了,也的确害怕。 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权势能压死她,她太渺小。 沈慕南抱着她,胸前的衣襟被她的泪打湿。 什么也没再说,只静静等着,等着她汹涌的情绪过去。 好半晌,听到她鼻声闷闷地说:“你病好了吗?” 沈慕南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好了,我没事。” “那,”顾云瑶鼻尖通红,眼睛被泪洗过,黑得发亮,“我不好,我走不了。” 沈慕南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没事,我带你走。” “不行,”顾云瑶摇头,“我得看看欺负我的人被欺负。” 沈慕南眼底含笑:“好。” 院子里响起三公主的叫声,沈慕南吩咐道:“把她带下来!” 春泥松开苏探花,到三公主近前:“公主,请吧!” “混帐!你敢对本宫无理,你算什么东西?”三公主怒目而视。 春泥眉梢都不动一下:“公主,请吧!” “本宫偏不去!” 春泥看一眼黑衣人,黑衣人立即揪住苏探花。 “你!” “公主,请吧!” 三公主咬牙,用力一甩袖子,转身下水牢。 看到顾云瑶和沈慕南拥在一处,她脚步一顿,脸上浮现恶毒的笑。 “呵,果然不出本宫所料,一对狗男女。” 她昂首慢步过来:“顾云瑶,本宫也是配合京兆府,听说你在大堂上拒不认罪。杀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云瑶眸子黑亮,眼尾因为哭过微微泛红。 三公主哼道:“你知道最好……” “扑通!” 话没说完,三公主腾空而起,倒栽着掉入水里。 三公主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一下子吞了好几口水,慌乱挣扎,好半天才扒着栏杆勉强站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慕南:“你……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踢我下水,沈慕南,你疯了?” “对,本王疯了,是你逼疯的,”沈慕南语气幽幽,眼神冷静而疯狂,“所以,疯了干什么都无法控制。” 三公主双手紧紧握着栏杆:“我要去父皇那里告你!” “随你的便,不过,”沈慕南居高临下看她,“本王必须告诉你,阿瑶比你重要得多。 她将是秦王妃,我的妻子,你算什么东西?恶毒自私无耻的蠢货。” 三公主眼睛都猩红,被这样当面辱骂,真是前所未有。 沈慕南往前一步,脚尖抵在她的手指上。 一阵钻心的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 “啊……” “疼吗?”沈慕南无声冷笑,“这不过才刚开始。再者,身体上的疼,又算得了什么?” 三公主眼睛圆睁,忽然明白过来,以前沈慕南对她的挑衅不理会,并不是怕她,不是不敢和她正面冲突,而是,他不屑。 根本就是懒得理她。 现在她出手抓了顾云瑶,沈慕南就露出獠牙和手段,丝毫不顾忌地反击。 更可悲的是,她招架不住。 春泥从外面进来:“王爷,京兆府已经过去了。” 沈慕南把顾云瑶横抱起来往外走:“把她拖出来带过去。” “是。” 顾云瑶有点不好意思,但实在没力气,只好闭上眼睛,靠着他埋住脸。 沈慕南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把披风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脸。 顾云瑶紧绷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沈慕南带她到府门外,马车停在那里,里面燃着火盆,暖意迎面扑来。 “车上有我的衣裳,你凑合穿一下,把湿衣裳换下来,壶里有热茶,喝一点。” 顾云瑶浑身软绵绵,沈慕南握着她的手:“自己行吗?要不我进去抓个丫环出来?” “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在车里好好休息,春泥会在带人在不远处守着,我去趟东院,石头勇去了,我得去看看。” “东院是哪?”顾云瑶抬眼问。 她的眼神湿漉漉,沈慕南的心都泛软:“就是三公主宅子后面那一座,有道小门互通,她在那边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那我也去,我得见证这个时刻。” 顾云瑶握握他手指:“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沈慕南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微翘。 车帘那边传来轻微的衣裳摩擦的声响,沈慕南别开眼,那声音却挥之不去。 好似很久,又好像很快,顾云瑶换好衣裳,头发烤干束起,又喝了杯热茶。 热意入体,她感觉自己慢慢活过来,比刚才好了许多。 挑帘出来,沈慕南回头看,她纤细的身上穿着他的衣裳,宽宽大大,腰间系着腰带,刹出盈盈一握的腰。 怪怪的,但很好看。 沈慕南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衣裳有朝一日会被女子穿上,还能穿出这样的效果。 顾云瑶扯扯衣领:“走吧。” “能走吗?” “能。” 沈慕南抱她上马,揽她在怀,策马去东院宅子。 这里已经是天翻地覆。 爆炸声引来许多人,不仅有附近的人来围观,京兆府的石府尹也来了。 顾云瑶对石府尹的印象还不错,低声说:“这位石府尹还挺好的,没有迫于安伯侯府的压力强压我。” “石时勇,人称石头勇,就是一块石头,别说安伯侯府,就连秦王府他都不怕。” 顾云瑶:“……” 京兆府来了不少人,除了普通衙役,还有十来个捕快,举着火把,亮如白昼。 东院里的境况惨不忍睹,房子倒是没倒塌多少,一大片空地被炸翻,像从地底下翻出一个大洞。 洞里不断地有人进出,有的走,有的爬,还有的被抬出来。 那些肤色苍白,披头散发的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不远处的另一块空地上,还有十来个人躺在地上,白惨惨的身体无声无息。 顾云瑶浑身泛凉:“那些人……” “死了,这边也有一座地牢,有死有活,还有些……” 沈慕南没再往下说。 第一百六十章 惨不忍睹 沈慕南没说的,顾云瑶很快看见了。 被抬出来的,除了尸首,还有些血肉模样的……人形的。 顾云瑶脑子里轰然一炸,想起那个嬷嬷说的话——泡过水,欣赏完,还要剥皮。 石时勇扭头发现他们,偏头吩咐了衙役几句,这才迈步过来见礼。 “见过王爷。” 天色昏暗,顾云瑶又站在沈慕南身后,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顾云瑶没吭声,静静听着。 沈慕南道:“石大人,情况如何?” “目前还在清理现场,具体的情况待清理完之后方才知晓。” “本王来三皇妹府中作客,忽然听到声响,特意过来看,可曾查明爆炸的原因吗?” 石时勇微拧眉:“此案尚未查明,下官不便多言,还请王爷见谅。” 他说罢,也不等沈慕南再回应,拱拱手:“王爷,恕下官有事在身,不能陪同,告退。” 顾云瑶觉得,石时勇这可不是耿直了,而是对沈慕南有隐隐的敌意。 “他怎么回事?” 沈慕南无所谓地笑笑:“满朝皆知,石时勇与本王不合。” “啊……”顾云瑶有些惊讶。 还有这事儿? 想到在大堂上,石时勇没有因为她是沈慕南的未婚妻而刻意刁难,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官。 收回思绪,她小声问:“这不是你炸的吗?” “当然是,”沈慕南嘴角带笑,“但没证据。我只是炸开一个口,把这件事翻出来而已。” “你早就知道了?” 沈慕南垂眸看她:“最近才知道,她前阵子离京去寺庙,暗中盯着公主府的人说,这边时常半夜有动静。” 顾云瑶抿唇不言,环顾四周,那些死的,半死不活的,实在让她心惊。 很快,又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 那些被救出来的,侥幸活着的,神情痛苦,却都不吭声。 连那些未死的,伤痕累累,甚至都不能行走的,也是一言不发。 忍痛能力这么强吗? 正疑惑,春泥走过来:“王爷,实际人数比预想的还要多三人。” “另外,”他语气一顿,似有难言之瘾。 “说。” “他们都被喂过哑药,无法再说话,有的人四肢尽断,也无法写字,所以……” 所以,不能说,不能写,就是没有证据。 哪怕有天大的冤屈,都只能吞在肚子里。 顾云瑶微微发抖,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如此歹毒的心肠。 正说着,三公主被带了来。 她浑身尽湿,被夜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看到地底下的隐私被翻出来,发青的脸色愈发难看。 石时勇过来,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有点意外,但很快被愤怒取代。 “公主,这里的事,你有何说法?” 三公主目光阴沉:“本宫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不过,本宫愿意配合大人,查明真相。” 石时勇冷笑一声:“不知?这里与公主的府邸相接,你说不知?” “本宫府里的人何止数百,宅子如此大,岂能每处都知道?何况,这边的宅子,本宫更是不常来。” 顾云瑶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事在眼前,还能不承认。 她是认定这些人口不能言,没有证据,到时候随便找个替死鬼,也没人把她怎么样。 石时勇气得脸色发青:“公主,恐怕下官要劳烦你多日,这边的情况复杂,本官要多来几趟才行。” “请便。” 沈慕南似笑非笑,顾云瑶从他神情里看出几分笃定,三公主这番作派,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个跳梁小丑。 石时勇一甩袖子又走了,三公主偏头看看沈慕南,牙齿咬得咯咯响。 “翻出来又如何?一些草民罢了,本宫也从不知情,大不了在父皇书房外跪着请罪。” 顾云瑶一肚子火气冲上喉咙,恨不能喷出来烧死她。 这么多条人命,无辜的人,惨被虐死,她竟然说只跪一跪请个罪就能抹平。 “啊,表哥!”忽然有人惊呼一声,这一嗓子嘶哑又震惊,本来就心情沉重的众人心头都一突。 是石时勇手下的一个姓许的捕快。 沈慕南声音低沉,裹冰带雪:“没有那么容易。作的恶一旦被晒在太阳底下,任谁也无法阻挡。” 他牵着顾云瑶过去,见许捕快正抱着一个刚被抬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上衣裳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散乱如枯草,形容消瘦,皮肤苍白如纸。 但仍能看出,他原来相貌应该不错。 他双腿应该是断了,无法动弹,衣袍上也满是血污,右手无力垂着,小手指断了一截,其它手指上也没了指甲,光是模糊的血肉就让顾云瑶不忍看。 许捕快想抱住他,又怕弄疼了他,无从下手,急得脸通红,眼睛也红了。 “表哥,你……我一直都在找你,舅舅和舅母也愁白了头发,谁知你……” 石时勇快步过来,看到这个男人也吃惊到:“裴公子?你是吏部裴郎中家的裴公子?” 男人勉强睁开眼,缓缓点头。 “大人,能不能让我把表哥带到那边去,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当然,”石时勇一指不远处的房屋,“去那边吧,稍后本官也会让人安置那受伤的人,已经派人去请大夫,稍后就来。” “谢大人!” 沈慕南沉声道:“吏部裴郎中的爱子,是今科榜眼,人品也不错。 父皇有意委以重任,但就在殿试之后的第三天,人就凭空消失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他这种身份,公主也敢……”顾云瑶后脖子直冒凉气。 这位三公主,嚣张跋扈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沈慕南问。 他不问,顾云瑶还不觉得,现在好了许多,也不再软绵绵的。 “我没事,”她往裴公子那边看,“要不,我去给他看看?” 沈慕南沉吟:“他的伤不轻,若是看不好……” “我问心无愧,就是觉得他挺可怜,好不容易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人生却忽然被人强行改变方向。”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慕南轻轻握她指尖:“好,我带你过去。” “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看,一切有我。” 顾云瑶跟在他身侧,因为他的话,安心满满。 房间宽敞,已经放置好火盆,不少伤者被安置在这里。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顾云瑶心头一阵发堵。 许捕快小心翼翼,想让表哥好过一点,又不知从何下手,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 听到身后声响,他回过头,见是沈慕南,赶紧要行礼。 “不必多礼,本王过来看看,”沈慕南介绍,“这是本王的未婚妻,永宁县主,对岐黄之术略懂,带她过来看看。” 许捕快眼睛微亮,立即跪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手相救 顾云瑶仔细查看裴东衍的伤势。 他的双腿被打断,已经有一段日子,至于右手,也伤得不轻。 而且也被喂过哑药,伤了嗓子。 顾云瑶越看,心头越是沉重。 “县主,我表哥怎么样?” 顾云瑶深吸一口气:“伤势很重,双腿的话倒是可以恢复,不过要受点罪,而且要完全配合。 手也可以接起来,日常活动,写字读书什么的倒是不受影响,但不能太用力,提重物……” 正说着,石时勇请的大夫也到了。 来的是京城中笑生堂的大夫。 许捕快一见,眼睛顿时亮了:“季老先生?” 笑生堂是京城中的大药铺,药材全,而且价格低,季家世代行医,医术更是高人一筹。 季老先生一年前就已经不再看诊,药堂也交给他的孙子小季先生打理,小季先生也是京城有名圣手。 “老夫听石大人说,这里有许多伤者,特意过来看看。” 季老先生神情严肃,留着一把山羊胡,大步流星到裴星衍近前,仔细查看伤势。 一边叹气,一边缓缓摇头。 “老先生,怎么样?” “双腿骨头虽能接上,但……只怕也会落下残疾。 右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也不能再提重物。至于嗓子……” “如何?” “老夫也无能为力。”他有些遗憾,“这是毒,而且已不是一两日。” 许捕快本来见到他觉得更有希望,方才顾云瑶还说,双腿可以站,怎么现在季老先生却说…… 下意识看向顾云瑶,季老先生也随着他看过去。 不认识顾云瑶,但认识沈慕南。 “秦王殿下,您也在。” “老先生,好久不见。” 季老先生打量着他:“王爷气色不错,病可是见好了?” “正是,略有好转,多亏我的未婚妻。” 季老先生目光在顾云瑶身上一转:“哦。” 许捕快按捺不住,上前小声道:“季老,方才县主说,我表哥的双腿假以时日可以康复……” 季老先生摸着胡子的手指一顿,再次打量顾云瑶。 “能治好?” “是的,”顾云瑶觉得这位老人家像是个高冷之花,否认他的说法,多半会得罪他。 果然,季老先生轻哼:“是吗?那你治,老夫去看别的病人。” 捕快:“季老……” 顾云瑶无奈叹一口气:罢了,还是救人要紧。 这里人来人往,并不方便,她低声对沈慕南说:“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干净房间?” “行。” 人被抬走,到隔壁院子,顾云瑶不让任何人帮忙。 沈慕南扶住门:“需要多少?你身体行不行?不要强撑,要不先吃点东西?” 顾云瑶估算一下时间:“我撑得住,没事,要不你让人熬点汤,等我出来。” “好。” 不是错觉,被泡在水里以及刚被出来的时候,的确虚弱得很,在马车上换了衣裳喝了点热茶之后,就好转许多。 力量似在一点点恢复,精力也可以。 她无暇考虑这么多,给裴东衍赶紧治疗是正事。 裴星衍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一针麻醉剂下去,彻底晕过去。 …… 晨光如万把锋利宝剑,刺破黑暗,夜色再黑,终有天下大白时候。 三公主府中发生爆炸的消息不径而走,迅速传遍大半个京城。 平日里百姓是没资格到这里,但今时不同,京兆府在街口维持秩序,还发下公文,家中有丢失人口的,到这里来认一认。 东院府门外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都停不进来,人人神色凝重。 一场秋风,席卷街巷,落叶自树梢掉落,滚过地面,发生簌簌声响,如低声哭诉。 时不时传来一声哭嚎,撕心裂肺。 石时勇一直没走,眉眼冷厉,眼珠子通红却不见倦色。 身为京城父母官,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他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儿……衍儿……” 石时勇回头,看到手下许捕快扶着裴氏夫妇走来。 “裴郎中,裴夫人,”石时勇快步迎上去,“令郎在医治,本官带你们去。” 裴郎中尚且能控制,裴夫人嘴唇颤抖:“我儿……是我儿吗?伤得怎么样?重不重?” “是,是裴公子,”石时勇没法说伤势,实在怕裴夫人承受不住。 裴郎中劝慰:“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不必缠着石大人,他还有好多事要忙。” “是,是,”裴夫人点头,“大人勿怪。” 许捕快道:“大人,卑职陪舅父舅母过去就好。” “一起吧!” 许捕快一直等到天亮,才回裴府送的信。 裴氏夫妇两人刚起,连洗漱都没顾上,匆匆出门。 许捕快没细说,怕两人承受不了,但愿顾云瑶那边能有好消息,让他们不至于太过伤心。 到小院,屋门还没开。 沈慕南站在院子里,还在等。 裴氏夫妇上前见了礼,急切看向屋门口。 “王爷,犬子……” “还在救,裴大人,夫人,耐心等一等。” 裴夫人用力握着帕子:“是,我要耐心些,这么多日子都熬过来,要耐心些,不能打扰大夫。” 她自言自语,目光不离屋门口。 终于,屋门开了,顾云瑶脸色疲倦地从里面出来。 裴夫人踉跄着抢先奔过去:“大夫,我儿子……” “他还在昏睡,双腿我给他做了固定,手臂也是,移动时切记一定要小心。 可以准备软抬来,小心抬回去,马车是不行的。” 裴夫人身体微微颤抖,强撑着不晕过去。 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刀,插在她心口上。 双腿,手臂……儿子到底遭受了什么? 顾云瑶扶住她:“夫人,慢些。” 顾云瑶也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过残忍,但该交待的还是要说清楚,以免影响治疗。 她已经尽可能地说得不那么重。 看到躺在床上的裴东衍时,裴夫人心头的悲痛如浪潮般涌来,蔓延至全身,浑身的骨头都似被碾得粉碎。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站在床边,抖得连帕子都握不住。 顾云瑶见状不好,赶紧给她服下一颗药丸,又不断安慰。 好半晌,裴夫人才缓过这口气。 见她总算缓和了些,顾云瑶轻步退出去。 裴郎中对她行个大礼,掀袍子就要下跪。 顾云瑶伸手扶一把:“裴大人不必如此,裴公子的伤势不轻,回家后也要好好调养。 我会写张方子,照方子抓药先吃三日,三日后我会再去看。 他的伤急不得,另外……” “县主有话,但讲无妨。” “另外,他遭受大难,心里难免会拗不过弯来,你们要多加留神,他的伤痛,不只在身体上。” 还有心理。 若放在现代,这种情况是一定要做心理疏导的。 裴郎中眼睛通红,再次行礼:“多谢县主。您和王爷的大恩,我们一家都至死不忘。” 正说着,春泥从外面行色匆匆地进来。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更大陷井 裴郎中识趣地退到一边。 春泥低声且快速地说:“王爷,京兆府的人在另一处院子,发现一道暗门,但不知道怎么弄开。” 沈慕南看看顾云瑶:“你休息一会儿,我派人看守,只管放心。” “我也去,”顾云瑶指指屋里,“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对了,汤好了吗?” “好了,已经命人去端。” “不是我吃,让裴公子吃,他需要营养,目前也只能喝汤。” 沈慕南微蹙眉:“那你也需要吃东西。” “没事,我现在不饿,走吧!” 春泥带路,到那处院子前。 这个院子不仅偏僻,还荒凉,草长了满地,满眼枯黄。 “刚开始都没有发现,这里太破了,是京兆府的犬发现的。” 京兆府养着几条鼻子特别的犬,平时就用来搜查,也破过不少案子。 “衙役跟着来,这里遍地杂物,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机关启动,露出一道暗门来,但暗门却无法开启。” 沈慕南听着禀报,慢慢往里走。 顾云瑶跟在他身侧,低头看,地面上有被掩饰过的痕迹,原来是什么,不得而知。 荒草遍地,有一些向前扑倒,但这个季节荒草东倒西歪本就是正常的事。 顾云瑶却敏锐觉出不同寻常,仔细观察,这些痕迹和正常的枯草倒折不是一回事。 像是……在一段时间之前,被什么重物压过。 看看宽度,再看看距离。 这是……车轮?! 顾云瑶抬头看向暗门,这门后,应该是藏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重,且多,需要用车来运送,还在地上压下辙印。 “在看什么?”沈慕南回头问。 顾云瑶说出想法,沈慕南略一思索,走到暗门边。 顾云瑶心里暗想,该不会是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吧? 沈慕南在附近摸索一阵,没有特别的发现。 顾云瑶刚到近前,一只黑色的大狗冲她跑过来,她不曾防备,下意识往后一退。 脚踢到墙角一块砖,那块砖突然往里陷进去。 沉闷声响,暗门缓缓打开。 顾云瑶:“……” 这运气。 春泥先进去,点亮墙上的火盆,光线铺满暗室。 这里很大,放着二十来口大木箱子,箱子上贴着封条,封条上什么字也没写。 沈慕南走过去,垂眸看。 石时勇也上前来,眉头皱紧。 “来人,开箱!” 打开其中一口箱子,让顾云瑶失望的是,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箱箱铁。 黑沉沉,乌亮亮,还是难得的精铁。 沈慕南脸色阴沉至极,眼底似卷起狂风巨浪。 石时勇也变了脸色:“这……本官必须立即进宫见驾!” 顾云瑶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冷兵器时代,铁和盐一样,只能掌握在朝廷手中。 私人是不能买卖,更不能拥有。 铁是用来造兵器,用来……造反。 三公主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是德行有亏,是心肠狠毒;可若是私藏精铁,那就是有不臣之心,是谋逆。 沈慕南拿起封条:“石大人,你要如何向父皇禀报?” 石时勇还没来得及说,走去里面的春泥道:“王爷,这里还有东西!” 几人过去,见在一口箱子底下,似是压着什么,只露出一点点,看不到全貌。 “抬起箱子,把东西拿出来。” 箱子抬开,底下是一枚被压碎的玉佩。 看到玉佩,石时勇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顾云瑶仔细看,玉佩成色极佳,而且有点眼熟。 她目光下滑,看向沈慕南腰侧,也有一块玉佩,和这块碎了的很像。 只是碎的这块中间,不是一个“秦”字,而是一条四爪金蟒。 沈慕南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石大人可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下官自是知道,是太子殿下。” “你若是进宫见驾,参的就是太子。” “那又如何?”石时勇冷笑,“下官虽不及王爷身份贵重,更比不得太子殿下。 但下官知道,为官当为朝廷为百姓,若是不禀报皇上,还做的什么官!” 顾云瑶暗暗点赞。 这位是真勇,比秋风头还铁。 见他转身要走,沈慕南道:“石大人,不急,还没有弄清楚,就急急忙忙进宫,你如何回禀父皇?” “下官坦荡……” “本王知道你坦荡,但你坦荡是你的事,太子不会因为你坦荡就轻易承认。 还有,外面许多等着你作主的百姓,你也不管了?” 石时勇用力抿唇:“自然是要管。” “既然如此,不如先把事情问清楚,看我那三皇妹如何对答,再一同写折子禀报。 都是发生在她府里的事,一并说清,总不能麻烦父皇两次。” 石时勇一想也觉得有理,命人把三公主请来。 三公主累了一夜,又看到苏探花被连累,气恼又不安,脸色甚是憔悴。 正想让大夫给苏探花接上手指,就被带到这里来。 一看到暗门和精铁,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本宫从未见过这个!一定是有人陷害,陷害本宫。” 她转头盯住沈慕南:“是不是你?一定是你,你想污蔑本宫藏铁,想让父皇杀我,你作梦!” 沈慕南嗤笑一声,这种话他都懒得去回应。 石时勇问:“公主,你且稍安勿躁。你的意思是,你不知这里放着精铁?” “当然不知,本宫是女子,又不会闲得没事造兵器,要铁干什么?石时勇,你动动脑子!” 石时勇脸色阴沉:“公主,本官可没说这东西是你的。” 三公主一愣。 石时勇把玉佩捧到她面前:“你看。” 三公主定睛看,脸色青中透白:“太子?” 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不知如何应对。 太子?怎么会? 忽然想起,她去庵中之前,太子曾来府里看她,还说她府里的园子修得美,想四处看看,回去给太子妃也建一个。 她当时没多想,吩咐管家,什么时候东宫的人来看园子,就请他们随意看。 难道……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就想好了,要把这些东西放在她这里? 如果没人发现,等用时拉走,神不知鬼不觉;如果被发现,也如同现在这般,全是由她来背。 心里涌起滔天恨意,好,好啊,一个两个,全都来算计她! “既然知道不是本宫的,那你去找太子,本宫不知!” 顾云瑶冷眼旁观,觉得这事儿哪里怪怪的。 但她此刻,很乐意看到公主倒霉。 沈慕南淡淡道:“你知还是不知,去向父皇说,东西在你这里,你说不知,还要看父皇信不信。” “何况,你与太子一向兄妹情深,合谋做下此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沈慕南,你血口喷人!” 沈慕南逼近她,俯首在她耳边:“这才哪到哪,你带走云瑶时候,早就该想到,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好好受着吧,我的好皇妹。”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用好吃的换 三公主被带到一旁,石时勇命人清点数目,一一登记。 顾云瑶借机把沈慕南拉到一边:“王爷,能否帮个忙?” 沈慕南微挑眉:“不然呢?本王忙活一晚上在干什么?” 顾云瑶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次多谢王爷,我指的是别的。” “什么?” 顾云瑶耳语几句,沈慕南眯着眸子听完,思索半晌。 “得用点心换,新的,以前没吃过的。” “行!”顾云瑶一口答应。 说完也不见沈慕南吩咐人去办,她清清嗓子:“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去?办妥了我好去告诉石大人。” “忘了跟你说,本王回城的时候,已经命人去办过,此时应该已经到京兆府。” 顾云瑶:“……” 沈慕南看着她微鼓的腮,气色好了一些的脸,心情愉悦。 比在水牢里的时候强多了。 一时半会儿这些精铁也称不出准确数量,石时勇准备先回去写折子,这么多事,有的可写,最后再把这些数字填上去也不迟。 正要走,顾云瑶叫住他:“石大人,请留步。” 石时勇回头,知道她这次帮着救了裴家公子,对她还算客气。 “县主有何事?” “大人,就是我那件案子,杀害沈思辰的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哦?是谁?” “就是三公主,”顾云瑶把嬷嬷招供的那些,如实告诉石时勇。 “另外,那几个男人的尸首被扔在乱葬岗,此时应已送到京兆府,大家可派仵作检验。” “三公主身边有两个嬷嬷,一个被她灭了口,尸首就扔在后院,一个还在她身边,您只要派人抓了,一问便知。” 石时勇感觉匪夷所思,为三公主的嚣张狠毒,也为顾云瑶聪明冷静。 他略颔首:“县主放心,本官自会查明,把凶手抓住。告辞。” “大人,顾晴雯怎么样了?” “她的丫环对让家丁陷害你的事供认不讳,顾晴雯因管教不严之责,本官罚她银子三百两,待案子结束,自会送到县主手中。” 这结果在顾云瑶意料之内。 当家丁说出流桑,却没提顾晴雯的时候,她就料到,即便有证据,出来背锅的也是流桑。 不过,没关系,流桑是顾晴雯的贴身丫环,一个个把她身边的人打掉,看着她无人可用还要装出无辜淡定的样子,也挺有意思。 石时勇匆忙离开,沈慕南对顾云瑶道:“我送你回去,这里有人料理,放心,若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 热闹看完,而且有沈慕南在前面顶着,顾云瑶也感觉累得很。 “好,那我先回去,我娘也肯定很担心,对了,你是怎么来的?” “是顾副将去王府找过我,府里的人送的信。” 顾云瑶恍然大悟,定是她一睡不醒的时候,大当家实在着急,去王府求助了。 出公主府,顾云瑶看到一个小厮,愁眉苦脸地往这边看,但也不敢上前。 这小厮还有点眼熟。 “他是什么人?” “哦,宋星赫身边的。” 顾云瑶想起嬷嬷说,她在水牢的时候,长公主和宋星赫、宋明之来要过人。 “他人呢?” “被我绑起来,扔到王府了。” 顾云瑶一呆:“哈?为什么?” “他在城门口拦着我,非让我从长计议,从什么长?本王对付一个三公主,还需要从长?笑话!” 这他都恨来得不够快,再从长,说不定顾云瑶就死在水牢了。 顾云瑶被他塞上马车:“坐好。” 马车里暖洋洋,身下的被子很柔软舒服,自从那天半夜被秋风叫走,顾云瑶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就连催眠家丁之后昏睡也是疲倦得很,这一次,没坚持到家,就睡了过去。 沈慕南手里捏着热乎乎的烤栗子,剥出嫩黄的果肉,回头想给她,却发现她睡着了。 靠着大引枕,一条腿缩起来,陷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只。 她脸还有些苍白,束起的头发有些散了,黑绸一般铺了满背。 长长的睫毛卷翘浓密,她多半时候时笑着的,连睫毛都是笑弯弯的弧度。 他有时候纳闷,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丫头,怎么还那么爱笑,仿佛没有什么难得倒她。 她坚韧、聪明又勇敢,像悬崖山石缝中迎风长大的小草,无惧风霜,努力生长。 所以,当他看到泡在诡异水里,脸色苍白,似乎一碰就碎的她时,心也似跟着碎。 好在,她又回来了,安稳地睡在这里。 沈慕南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细腻小巧的脸。 嘴角轻轻勾起,眼中盛满温柔的笑,又把手收回。 罢了,不吵醒她。 马车到府门口,春泥低声回禀:“王爷,到了。” 沈慕南轻叩两声车窗,表示知道,但没有出来。 春泥默不作声,耐心等待。 眼看时近中午,一顶轿子从路口转进来。 顾晴雯下轿,抬眼看到马车,发现竟是秦王府的。 她按捺住心跳,迈步走到马车前,福了福身。 春泥抱着马鞭,没吭声。 “敢问,王爷是来我家了吗?” 春泥还是不吭声。 顾晴雯身边的婆子去问府门口的家丁。 不多时又回到身边,在耳边回话。 顾晴雯心头微喜,走到车窗边,柔声道:“不知王爷驾到,府里的人怠慢了。王爷有什么……” 话没说完,沈慕南的声音从里面冰冷传来:“闭嘴。” 顾晴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马车,微红了眼眶:“王爷,可是晴雯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了王爷?” “春泥,把人赶走。” 春泥立即上前:“顾小姐,请离开这里。” “可是……” “请吧!”春泥把马鞭举起来,逼迫她后退。 顾晴雯无奈,只好离去。 沈慕南见顾云瑶睡梦中浅浅皱眉,不如方才安稳,对顾晴雯更加不满。 他轻手轻脚把顾云瑶抱起来,下马车去院子中。 顾晴雯还未走远,躲在花树后,看着被沈慕南抱在怀中睡着的顾云瑶,明白过来方才是因为什么。 可恶! 手指用力抓着树皮,恨不能掰断指甲。 秦王冷若冰霜,对满京城的贵女不曾多看一眼,怎么会对顾云瑶如此珍视? 她凭什么?! 沈慕南把顾云瑶抱回院子,正在树下翘首以待的杨氏赶紧跑过来。 见顾云瑶睡着,她小声道:“阿瑶睡着了吗?” “对,睡着了,”沈慕南也轻声回答,“夫人不必担忧,睡好了就会醒的。” 杨氏点点头,又打量他:“你是谁?” 沈慕南耐心回答:“我是能保护阿瑶的人,夫人可以叫我阿慕。” “阿木?”杨氏疑惑,“为何?你又不是木头做的。” 大当家从小厨房出来,赶紧过来。 “阿瑶……” 杨氏嘘一声:“阿瑶睡着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什么时候能不演戏? 顾云瑶睡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将近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 这一次刚一醒,就能感觉到身体恢复了力气,精神饱满。 舒服地闭着眼睛又躺一会儿,听着外面的风声扫过落叶,沙沙作响。 她忽然觉得,心静下来的时候,连感官都似灵敏了。 心思微动,意识进入混沌戒,这里面也稳定许多,连藏书室也能打开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 山庄的藏书室比寻常的图书馆都大,种类丰富,各种古书经典、奇闻异事、历史传奇都有。 是历代山庄主人慢慢积累下来,当然,其中还有顾云瑶和二德伯伯的功劳。 顾云瑶想着,得给二德伯伯送个信,宋星赫能那么快去公主府找她,八成与二德伯伯有关。 她挑几本之前二德伯伯爱看的书,找机会一并送给他。 把东西准备好,感觉有人在轻轻靠近,她退出混沌人戒,睁开眼。 杨氏看到她醒,惊喜道:“阿瑶,你醒了!感觉好点没?肚子饿不饿?” 顾云瑶心头温暖,拉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好多了,就是困了,睡够就好了。” “嗯,阿木也是这么说的,”杨氏点头,“说你会醒的,还说等你醒了,要给你一只小鸟玩。” “阿木?小鸟?”顾云瑶听得一头雾水。 她身上还穿着沈慕南的衣裳,起床换好梳洗,到廊下看,果然见挂着一只鸟笼。 笼子里有一只漂亮的白色信鸽,红嘴红爪,见顾云瑶出来,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看过来。 顾云瑶一见就喜欢上,想着应该是沈慕南送她传递消息的。 正拿着鸽子粮喂鸽子,鸽子突然停下,扭头看。 顾云瑶也跟着它扭头看,见美美高抬下巴,眯着眼睛,迈着小步慢慢走过来。 从美美的眼神里,她隐约读出了一种……轻蔑,不爽的味道。 鸽子黑眼睛随着它走动而转,目不转睛。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顾云瑶赶紧说:“美美,这是咱家的新成员,是好鸟儿,我给它名叫小白,你觉得怎么样?打个招呼。” 美美跳上窗台,大尾巴从后面绕过来盘上爪爪,眯着眼看小白。 小白抖抖翅膀,还伸了一下爪子,像是在说:“不服来战啊!” 顾云瑶摸出肉干给美美,又给小白添点粮:“别别,大家都是一家人。” 美美低头看看肉干,停顿片刻,低头衔起,抬着下巴嗒嗒地走了。 小白拍拍翅膀,继续吃鸽粮。 一切都很美好。 但顾云瑶觉得,这事儿没完。 吃了点东西,浑身舒爽,和大当家走了几个回合,顾云瑶精神抖擞,如获新生。 坐在树下,她摆了点心茶水。 有些事,得说说清楚了。 “顾姨,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来过咱们院子?” 大当家略一思索:“老夫人派人来过一次,问你从衙门回来了没有,但我没让进院。” “还有吗?” “没了,”大当家摇头,“怎么?” “我在京兆府时,二夫人曾拿着一件我的血衣去作证,那件衣裳是我的。 我怀疑是有人偷了衣裳出去,交给了她。” 大当家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我去问她。” 顾云瑶赶紧拉住:“别急,顾姨,别打草惊蛇,若是府里的人,也跑不了。” 大当家忽然想起那晚,听到的一点异响,微拧眉:“就怕不是府里的人。” “怎么?” “有天晚上,我听到一点异响,很轻,而且极快,等我出来看时,已经不见了。我觉得,那是个高手。” “高手?那如果他来偷东西,您会发现不了吗?” “这倒不会,”大当家语气笃定。 “所以说,应该还是府里的人,能拿到我的衣裳。” 杨氏端着碟点心过来,献宝一样:“阿瑶,你尝尝这个。” 顾云瑶一看,这点心已经有些发潮,绝不是新鲜的。 “娘,这是哪来的?好漂亮的点心。” “是吧,不只漂亮,还好吃,我吃了一个,给了顾顾一个,剩下的我悄悄藏起来,给你留着。” 她一直叫大当家叫“顾顾”,也不知怎么就认准了这个名。 大当家也不在意,低头看着这盘点心:“点心是那天你被带去大堂的时候送来的。 大嫂说想吃蜜糖,我记得花园子里有个蜂窝,去给她鼓捣蜜了。 回来她让我吃了块点心,就是这个,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 她抬眸,眼底一片凉意:“莫非……” 顾云瑶不动声色,捻一块慢慢吃:“是挺好吃的,娘,这是谁给你的?” 杨氏笑眯眯:“是厨房那边新来的帮厨送来的。” 顾云瑶和大当家对视一眼。 此时院门口传来说话声。 “二妹妹可在?” 大当家皱眉:“我去轰她走。” “不用,”顾云瑶活动一下手腕,“让她进来,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怪我。” “行。” 顾晴雯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见顾云瑶小桌摆的点心,声音带笑:“我们姐妹可真是心有灵犀了。 厨房新做的点心,我想着给你送过来尝尝,没想到你这里也摆上了。” 她自顾把食盒放到桌子上,里面的东西都还没有拿出来,顾云瑶问:“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点心呀。” “行了,顾晴雯,这里也没有别人,就别装了,整天戴着面具,你不累吗?”顾云瑶扫一眼她的食盒,“前脚让丫环栽赃我,后脚就来送点心,你真当本县主的脑子坏了,把以前的事忘了?” 顾云瑶单刀直入,顾晴雯四两拨千斤:“阿瑶,流桑的事我也很内疚……” “叫县主,”顾云瑶垂眸看自己的手,“再叫错一声,就打一个耳光。” “还有,流桑的事你有什么好内疚的?偷着高兴才对吧? 虽然没把我陷害死,但你也完美脱罪,干干净净一点没沾染,还能时不时拎着个食盒子去牢房里看流桑。” “装出一副大度的主人样儿,顾晴雯,你什么时候能不演戏?” 顾晴雯微咬唇:“阿……县主,并非如此,你真的误会我了。” 顾云瑶捏起一块点心,“啪”一下,砸在她脸上。 顾晴雯一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看见你就想打人 这一下来得突然。 “啪”一下,点心在顾晴雯额间爆开,里面粘乎乎的馅料粘在皮肤上,慢慢下滑。 她震惊地看着顾云瑶,眼底怒意升腾。 “你看,这才是真的你,”顾云瑶擦擦手,“所以呢,别装。 实话告诉你,从前的种种,本县主没忘,不会因为你装傻充愣玩姐妹情深那套就感动。 你最好少往本县主跟前凑合,远远地离开更好。 本县主今非昔比,看到你们就想起从前,就按捺不住手痒想打人。 如果你不要脸,想伸过脸来找打,那你就随便,像现在这样。” 顾云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清冷深沉:“还要再来一下吗?” 岂止是被点心砸这一下,顾云瑶的每个字都像响亮的耳光,一下下抽在顾晴雯脸上。 她五脏六腑都着了火,腾腾灼烧,恨不能上前把顾云瑶烧成灰。 可她必须忍。 垂眸拿帕子轻轻抚去额间点心馅:“我知道,你生气,被带去大堂,还被怀疑是杀人凶手,的确该生气。 流桑是我的丫环,奴婢犯错,主子也有责任。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和石府尹说过,你肯定是清白的,如果需要我再次上堂,我定当义不容辞。” “没这个机会,”顾云瑶漫不经心,“你休想再从我身上捞半点好处。滚吧!” 顾晴雯脸上波澜不惊:“那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她慢步转身,步步坚定。 大当家看着她出院离去,回来对顾云瑶说:“此女能忍常人不能忍,绝不寻常。要不要我干脆杀了她?” 顾云瑶缓缓摇头:“先不用,反正她在眼皮底下,防备着她就好。我总觉得……” 她略一顿:“她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企图。” “管她什么企图,杀了不就没了?”大当家不明白。 顾云瑶沉默一瞬,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身居上位就能随意处死奴婢小厮,而依旧坦然。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一条命。 除非,像之前的刺客,像三公主,招招都要她的命。 “那不一样,杀她容易,可她背后的人一定不一般,若真有图谋,她死了,还会用别的方式。 到那时,我们不知是什么,才是真的被动。” 大当家思索着点头:“有理。那你觉得,那个新来厨娘,是她指使的吗?” “至于这个,问问厨娘就知道了。” “阿瑶,还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 “我想着,把大熊带进府来,让他做个护院,若有什么事,还能跑跑腿什么的。” 顾云瑶同意:“我正有此意,您一个人的确太忙,分身乏术,慢慢来,就按您说的,让大熊先来。” “好,”大当家算一下时间,“正好,今天晚上是他们来信的日子,回信时我就写明。” 大当家和他们几个一直保持联系,约定好的日子写信,互报平安。 顾云瑶在院子里过了悠闲的一天,老夫人命人来请过,被她推脱掉。 估计老夫人也是听说了她在大堂上,命家丁吐露出实情的经过,还提到老太爷。 顾云瑶觉得,老夫人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而且,与去世的老太爷有关。 天近傍晚,早早吃完晚膳,待天彻底黑透,顾云瑶让大当家留守院中,她晃悠着去厨房那边。 已经过了各院主子吃饭的时间,厨房里也不再那么忙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也开始吃饭。 顾云瑶扫了一圈儿,没发现华嬷嬷。 她正准备走,一回身看到一个十八九的姑娘拎着一桶水正走过来。 木桶沉重,装得又满,她很吃力,大概也没想到暗影里还有人,吓得一抖,水泼溅出来。 几滴泥点,溅到顾云瑶的裙摆。 管事婆子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就沉了脸。 “你怎么做事的?拎水都不会,脏了县主的衣裙,你该当何罪?!” 姑娘放下桶,赶紧请罪:“县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稍后奴婢去取衣裙,定给县主洗干净。” 管事嬷嬷走到她面前,一脚踢翻水桶:“你倒挺会想,给县主洗衣裳,你配吗?” 说罢,抬手就要打。 “好了,”顾云瑶开口,“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县主有所不知,”管事嬷嬷赔着笑,“这个死丫头别看话少木讷,实则特别奸滑,惯会偷懒耍滑,不教训都不行。” 顾云瑶问:“你叫什么名字?” 管事嬷嬷抢先道:“县主,她叫李兰花。” 姓李? “就是李厨娘的妹妹,”管事嬷嬷继续说,“这不是嘛,李厨娘死了,她们家人说家里少了个挣钱的,日子过不下去,就央告着让她来当差。 可她什么也不会,只能打打杂。” 李厨娘在府里死了,李家人肯定不会轻易罢手,除了想多要赔偿之外,还想源源不断地有钱。 趁机让李兰花进府做事,也算一个法子。 李厨娘的死因,别人不知道,顾云瑶可清楚得很。 她目光在李兰花脸上一掠,长得秀气,胆子很小的样子。 可凡事不能只看外表,何况是人,中间还隔着李厨娘的死。 “那天你往本县主院中送的点心叫什么?” 李兰花略一思索:“奴婢不知。” 管事嬷嬷皱眉:“送点心?送什么点心?县主的东西多金贵,也是你能碰的吗?谁让你送的!” 顾云瑶觉得这个嬷嬷实在烦人:“你先进去,本县主有话跟她说。” “县主……” 顾云瑶沉沉目光一扫,嬷嬷缩缩脖子,转身进厨房。 李兰花低着头:“那天奴婢也是在打水时,遇见华嬷嬷,她不小心崴了脚,疼得无法走路。 所以,就让奴婢代为送的。” “华嬷嬷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她的脚伤还没有好,行动不便,管事嬷嬷让她多休息两日。” 顾云瑶看着李兰花的头顶,没有任何首饰,只有一块蓝底白花的帕子罩头,朴素到极致。 “你会做什么?” “奴婢会做面,”李兰花抬起头,眼睛里微微闪光,“各种面。” “好,”顾云瑶看出她眼底的希望,“那明天一早,你做三碗来。” “不知县主想吃什么面?” “随意,你看着安排。” “是。” 顾云瑶离去,走到拐弯处,回头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白和小黑 顾云瑶回头看,光影里李兰花起身收拾水桶。 管事嬷嬷又从厨房里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时不时还推搡她两下。 李兰花始终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顾云瑶目光遥远冰凉,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懦弱到极致,要么就是能忍到极致。 想起李兰花眼中的光,她觉得,应该是后者。 转道去看华嬷嬷,华嬷嬷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受伤的脚搭在小兀子上。 看到顾云瑶来,她又惊又喜,还有些羞愧。 “小姐怎么来了?老奴这里脏的乱的,您稍等,老奴去搬把椅子给您。” “不必,”顾云瑶扶住她,“你坐下吧说。我也没有要紧事,听说你伤了脚,过来看看。” 华嬷嬷感激得有点无措:“真是……小姐折煞老奴了。 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过几日就好,小姐不必挂心。” 私下没有其它人时,她偶尔还是会叫顾云瑶“小姐”。 顾云瑶也不在意,把一瓶药膏递给她:“嬷嬷在我和母亲处于低谷时,不顾危险,出手相助。 这份情意,我始终记在心上,千万不要再说那种话。” 华嬷嬷紧握着药膏,微红了眼睛,连连点头:“多谢小姐。” “那个李兰花,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日了,”华嬷嬷思索道,“李厨娘的丧事办完两三天,她就来了。 她脾气太好,和泼辣的李三娘完全不同,李三娘会做点心,之前在厨房也有些地位,管事嬷嬷没少让着她。 现在她这个老实妹妹……唉,把她的之前欺负也都受了。” “怎么?”华嬷嬷回过神,“可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冲撞了小姐? 啊,对了,那日我曾让她替我送过一趟点心,莫非……” “没有,只是方才出来走动,不知不觉走到厨房,看到管事嬷嬷在训斥她,好奇而已。” 华嬷嬷摇头叹气。 “既是新人,又是个老实的,嬷嬷伤好以后回去,多照应她一些。” “是,老奴会的。” 顾云瑶又叮嘱她几句好好休息之类,转身离去。 路过花园子,隐约看到水边亭中有道人影。 悄悄过去看,是顾晴雯。 独坐在亭中,抬头望月。 顾云瑶等了一会儿,见她也不怎么动弹,也不再多停留。 她走后不久,亭子对面的一枝树梢轻轻一晃,随即似有夜鸟叫一声。 顾晴雯迅速看看四周,见无人,提裙摆下凉亭到树后。 树后站着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对她张开手臂。 顾晴雯奔过去,扑到男人怀中。 “雯儿,你受委屈了。” 顾晴雯眼睛泛红,轻轻摇头:“是我太心急,本想着借机会让顾云瑶背负罪名入狱,再由您出面施恩,没想到……” “没事,不急,”男人拍拍她后背,“现在蛊珠在她身上,用不了多久,就能为我所用。” “您放心,我会忍着的,不会坏了大事。等到她为蛊所控的时候,才是我出气的时候。” 男人捧住她的脸:“雯儿最是懂事,放心,这些我都替你记着,到时候随你出气。” 顾晴雯眼睛晶亮:“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您在一起?” 男人在她额上一吻:“快了,雯儿,相信我,在这一点上,我比你更想。” 顾晴雯脸泛红,低头抵着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味道:“那我等您。” “上次离开时,我觉得似乎有人发现了我,这府里新添了什么护院侍卫吗?” “没有,”顾晴雯微讶,“所以,这次您让我在这里等?” “嗯,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后宅院子多,人也多,这边开阔,有风吹草动我也能发现。” 男人略思索:“那你注意一下,雯儿这么聪明,如果真有,应该能找到。” “好,我会试试的。” “对了,三公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顾晴雯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你也说了,已经满城风雨,三公主今日遭到重创,不只京兆府那块石头会抓住她不放,御史言官的弹赅奏折也如雪片一般,能埋了她。 何况,还有吏部的裴郎中,裴夫人脱簪跪在皇城外整整一下午,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许多百姓,那些认了尸首的人家,也一同跪着,宫里想放她一马都不行。” 男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沈慕南也是幕后推手之一,就让他和三公主去斗,我们隔岸观火就好。” “我发现秦王对顾云瑶很重视,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得多。”顾晴雯语气不自觉带上嫉妒,“秦王那样的人物,没想到还会看上顾云瑶那个蠢货。” 黑斗篷鼻子里轻轻“嗯”一声,尾音微微上扬,手指捏住顾晴雯的下巴:“怎么?觉得沈慕南好?” 顾晴雯眼睛微睁:“当然不是,这世间男儿,哪个都不如您。 秦王不过就是一个短命鬼,哪能和您相提并论?” 男人低笑一声,手上力度微微加大:“当真?” “当然,绝无虚假。” …… 顾云瑶回到院子,大当家正在廊下看着什么,回头看到她回来,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顾云瑶纳闷,“发生什么事了?” 大当家转过身,顾云瑶才发现她左手捧着一只黑色的鸟,右手里抓着一把鸟毛。 定晴细看,黑色的鸟儿在她手中微微发抖,小脑袋抬得不是很精神,眼神幽怨。 杨氏臂弯里托着美美,美美昂头抬下巴,小眼睛里透着不满,爪爪抬着,指向廊下。 杨氏抿着嘴巴,悄悄给顾云瑶使个眼色,示意她看那边。 顾云瑶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这两人一狐一鸟儿,好像统一了立场。 她顺着美美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挂在廊下的鸽子笼。 笼子半开,那只白鸽偏过头,一脸傲娇,红爪子上还沾着几根黑毛。 顾云瑶立即明白了,这是小白和小黑打架了。 很明显,小黑落败。 小黑是美美的小弟,在眼皮底下被新来的小白打,美美自然不高兴。 顾云瑶有点头疼,人的矛盾都理顺不清,还要处理动物之间的矛盾。 “这个……”顾云瑶有点儿不知说什么,抚抚额头,实在无言以对。 “阿木!”杨氏忽然叫一声。 顾云瑶回头,见沈慕南慢步走来。 她轻吐一口气,赶紧走过去:“你来得正好。” “怎么了?”沈慕南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顿时更来精神。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都摆得平 沈慕南看看小白鸽,又看看美美和小黑。 大眼瞪小眼。 “阿木,美美生气了,怎么办?”杨氏问。 顾云瑶听她对沈慕南的这个称呼,头更疼了。 沈慕南浅笑:“没事,我来处理。” 他偏头看顾云瑶:“你好点了吗?” “休息一天,好多了。”顾云瑶赶紧回答。 “那好,我还没有吃饭,给我弄点吃的。” “……行。” 顾云瑶转身去厨房,一通忙活。 等她出来,杨氏抱着美美在和沈慕南轻声细语地说话,小白鸽和小黑在廊下打盹。 大当家在院子里正擦她的刀。 岁月静好地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云瑶端着托盘出来,把面碗和小碟放在沈慕南面前。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裹着香气,在幽凉的夜色里温暖心和胃。 沈慕南吃得快且斯文,顾云瑶问:“在忙活三公主的事?怎么样,有结果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沈慕南声音里浸入几分冷意,“父皇恼怒,但还是想保她一命。” 顾云瑶心不平:“那么多条人命,还想饶她?就因为她是公主?” “因为她是嫡公主,”沈慕南笑容嘲讽,“因为她母后是皇后,因为皇后早逝。 父皇要让人觉得他深情,夫妻之情不忘,因此对这个女儿也格外恩宠。” 也因此就能不顾别人的性命。 “他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儿女就不是女儿,”顾云瑶低声咬牙,“太不公平。” 沈慕南看着忿恨的模样,想到她在水里的惨样,不自觉伸手为她拢一下耳边碎发。 “放心,我定不会放过她。” “那精铁呢?别人的命不当回事,精铁可是在她那里发现的。” 顾云瑶耳边似烫了一下,微微侧开脸,岔开话题。 “有太子那枚玉佩,她自然能够狡辩,说并不知情,许是在她去庵中为皇后抄经祈福时,被人放入的。” “那她和太子……” “掰了,”沈慕南的笑在跳跃的光线里,有几分森然,“两人在父皇书房里闹了一场,云贵妃闻讯赶来,也只能跪在外面廊下请罪。 至于里面究竟说了什么,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顾云瑶垂下长长睫毛,沉吟道:“恐怕皇上不会让太子承担这个罪名。 但此事由京兆府揭发,石府尹又是个耿直的清官,这个罪名应该还会落在三公主头上。 皇上也知道,她一个公主不太可能造反,因此对她更加有愧。 这份愧疚,有可能会抵消她残害那么多人的死罪。” 沈慕南笑容加深,多了几分暖意:“阿瑶如此聪明。” 顾云瑶抬眸看他,他的眼睛生得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弯出漂亮的弧度,黑沉冷厉的眼神忽然就有了光彩。 顾云瑶心里没来由地有丝慌乱,喉咙滚了滚,嘴唇有点干,摸着茶盏喝了一口凉茶。 凉意下肚,顾云瑶感觉脸上的热度退了点。 “我有个主意,王爷听听?” “你说。” 顾云瑶压低声音,沈慕南侧耳倾听,眉头时紧时松。 “可行是可行,”沈慕南听完,有点犹豫,“但有可能会面对父皇的雷霆之怒,你怕不怕?” “我倒没什么,”顾云瑶摇头,“就是担心会不会对王爷有影响? 现在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会不会迁怒你?” “这你不必担忧,不会,即便会我也不在意,”沈慕南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答应,“既然想做,那就去。 别的不必考虑,什么我都能摆得平。秦王妃不用畏首畏尾,只管向前。” 顾云瑶被他说得热血涌动,又饮一盏凉茶:“好,那明天就闹他一场!” “一言为定,我明日让春泥来接你,护送你入宫。” 有春泥护送,更少去许多麻烦。 顾云瑶欣然应允。 时间不早,沈慕南准备离开。 顾云瑶送他,看一眼廊下的两只鸟:“你是怎么摆平它们的?” 沈慕南一本正经:“这个对一般人来说难,对我来说却不算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懂兽言鸟语。” 顾云瑶一怔:“真的假的?” 沈慕南捏捏她的脸,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顾云瑶摸摸脸,回身到廊下,再看两只鸟,半信半疑。 大当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小竹筒:“阿瑶,给大熊的信写好了,一会儿送走。” “好,”顾云瑶看一眼小黑,“它行不行,伤得重不重?” “没事,就是掉了点毛,没伤着皮肉。”大当家喂小黑一点谷粒,扬手放飞。 “顾姨,还有件事,请你帮我办一下。” “你说。” 顾云瑶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画,写给宋明之,向他报个平安。 一封是写给安伯侯夫人,说明沈思辰死的真相。 石时勇今天一直在忙活三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此事还没有细查,他不会对外泄露风声。 安伯侯府暂时应该也不知情,顾云瑶就是要把这事捅破,让三公主的罪再加一层。 她写的简笔字,和繁体字相比,看起来缺胳膊少腿,但也能猜得出念什么。 她以前在山庄就有书法课,繁体字也不在话下,若有人怀疑,让她核对笔迹时,她就写繁体。 “顾姨,记得,要把这一封,放到后宅,安伯侯夫人的住处。” “好,”大当家又问,“给安伯侯不是更好?” “不,这不是朝堂纷争,这是沈思辰的真正死因。 安伯侯有可能会顾及三公主的身份,顾及皇帝的态度,但侯夫人不会。 女儿屈辱而死,她现在满心只想为女儿报仇。” “有理,”大当家把信收好,“那我去了。” “万事小心。” 顾云瑶思考着明天的计划,一直等到大当家回来,她才安心睡下。 一时睡不着,摸摸腮边,莫名想起沈慕南为她拢发捏她脸的时候,又隐隐有点发烫。 她赶紧收回手,暗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没见过美男吗?又不是恋爱脑,乱什么啊。 淡定淡定。 她快速转移思绪,明天这脸要抹得白一点,化个病态妆,要化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感觉。 以前不想上课的时候,经常化来骗爷爷,算是熟门熟路。 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妆,根本不用化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天还没亮,小腹痛就开始发作。 直接把她疼醒。 刚开始还以为是生病或者中毒,又遭受暗算了,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来月事了。 她简直无语,来了这里之后,和天斗和人斗,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更要命的是,晚上还喝了不少凉茶。 赶紧进入混沌戒,去找应用的东西,却发现放着这些东西的房间还没开放。 她真想在原地大叫三声,又因为没有力气叫,只好作罢。 出来之后,在屋子里找,原主是个女孩子,也会有这个烦恼,总该有这些东西才对。 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腹痛越来越强烈,一阵阵抽痛,像小锤子在砸,小刀子在割。 “阿瑶,怎么了?”大当家在窗外问。 “顾姨……” 听她声音不对,大当家也顾不得走门,赶紧推窗跳进来。 “你脸色这么差,怎么了?不舒服?” “我……” 顾云瑶忍着痛,捂着小腹说明情况。 大当家轻吐一口气:“你等着。” 不多时,大当家把要用的东西拿来。 “你先用上,我去给你煮点热汤。” 顾云瑶无力点点头,客气的话都没力气说。 杨氏也迷迷糊糊醒了,摸着黑光着脚跑过来。 “阿瑶怎么了?肚子痛吗?” “嗯。” 杨氏又跑回房间,双手抱着个汤婆子,里面灌了热水,塞进被子里,放在顾云瑶小腹上。 又到被子另一头,伸手摸住顾云瑶脚踝,从小脚到脚趾,轻轻给她揉按。 她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顾云瑶忽然惊觉,这应该是她一直都做的事,所以在她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仍旧记得这个流程。 “娘。”顾云瑶轻声唤。 眼底泛起潮意。 “疼得厉害吗?要不我给阿瑶呼呼?” “不是,好多了,谢谢娘。” 杨氏抿嘴笑:“好多了就好,我再给你按按,你好好躺着。” 大当家端着碗汤进来,冒着热气:“来,快趁热喝。” 甜香微辣,末了还有点点的苦。 “这是军中的一个老军医给我的药,很管用,你喝一碗,明天一早就不那么痛了。” “嗯。” 顾云瑶一口闷,又钻回被子里。 “娘,顾姨,你们也去睡吧。” “你睡,娘在这儿陪你。”杨氏拍拍床头。 大当家一指窗下的短榻:“我在这儿。” 两人不容分说,灭了烛火,各自躺下。 黑暗中,顾云瑶闭上眼睛,睫毛尽湿。 疼痛缓慢退去,她也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感觉的确好了些,但还是有点疼。 关键是……这东西太难用了。 不死心地又去混沌戒里转一圈儿,还是没开放,拿不到。 想起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简直绝望。 吃了点止痛的药,似乎还不如大当家的汤药管用。 这原主的体质……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挣扎着起来,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神情凄苦。 得,这下连病妆都不用化了。 正郁闷,院子里有说话声。 李兰花来送早膳。 大当家没让她进屋,直接接过,把她打发走了。 顾云瑶强打精神,看一眼李兰花做的面。 鸡汤吊的面汤,撇过油花,干净清爽,葱花点缀,面条粗细薄厚适中,根根分明。 雪白的荷包蛋漂亮完整,浸在汤汁里,很是诱人。 尝一口味道,鲜香浓郁,面条爽滑,的确不错。 三人正好一人一碗,一致认为很是不错。 “顾姨,我一会儿要出去,你得空去告诉李兰花,就说中午你和娘还吃她做的面。” “你还要出去?气色依旧不太好。” “得去,昨天说好的,今天还有事做。” “那喝了药再去。” 喝完药,又安抚住杨氏和大当家,门上有人来报,春泥到了。 春泥一见顾云瑶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县主,您……” “没事,化的妆,”顾云瑶勉强笑笑。 春泥不疑有他,更不敢多看多问,让她上了马车,一路去皇城。 顾云瑶闭着眼睛养神,怀里揣着杨氏给她的汤婆子,默默祈求千万别太疼。 装病可以,真病就不妙了。 还没到皇城门前,马车就停住。 “县主,前面被堵住了。” 顾云瑶睁开眼,从车窗缝隙往外看。 外面跪了许多人,少说也有上百。 他们跪着,抽泣声散在风里,似秋风也在跟着呜咽,天际远远压过来层层乌云,连刚升起的太阳都渐渐黯淡。 最外围的是百姓,穿着各色不同的衣裳,腰间都扎着白色带子。 再往里,穿着家丁服饰,腰间也系着白带子,手臂上还系着黑布。 那是……顾云瑶目光掠过家丁,还往里,是一名穿着白衣白裙的妇人。 她头上插着白花,手中高举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 安伯侯夫人。 她果然来了。 在她前面的,是吏部裴郎中的夫人,她跪得笔直,手中举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套血衣。 那是从她受了重伤的儿子身上脱下来的。 顾云瑶摸着怀里的汤婆子,暗暗唏嘘,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妈妈的真是什么都不怕。 她轻叹一口气,问春泥:“还有别的门可以走吗?” “有,就是要远一些。” 顾云瑶想起还有太皇太后给的令牌,应该能让马车走宫门。 本来计划她是要走着进去,但现在身体有变,要这么走过去,非要了命不可。 “去别的宫门,”她把令牌递出去,“到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我再自己走。” 春泥没接她的令牌:“县主放心,咱们秦王府的马车,可以进宫城。” 马车调转方向,到宫城门前,春泥道:“县主,这个时辰还没有散朝,不如您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 王爷说了,等散朝的时候再去,不然去了也是白等。” 这样最好,顾云瑶嗯一声,又开始休息。 朝堂上正吵成一团。 太子一党坚称太子无罪,是被人陷害;御史言官搬出律法,无论是谁,那么多精铁,必要查清,追到来源。 京兆府不但要管精铁的事,还要管人命的事,皇城外还跪着那么多人,总得有个说法。 安伯侯跪在地上,哭得眼肿通红,他也不想,但是夺不住夫人,一早就跑出来跪着,他想从长计议,等着看风向也不行。 沈慕南站在官员队伍中,一言未发。 皇帝简直头疼,这些事情自从抖出来到现在,他一刻也没得消停。 听着下面的人吵,越听越烦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入宫告状 皇帝看一眼站在队列的沈慕南。 “慕南,你怎么看?” 沈慕南走出队列,其它人的争吵声暂时停下。 “父皇,儿臣以为,事实如何,是查出来的,不是吵出来的。 儿臣也希望太子殿下是冤枉的,一国储君,太过重要,正其身才能正其位,造福于民。 但精铁之事,绝非小事,也不能随意带过。 东西是在三皇妹计上发现的,无论她说是否知情,总归不能逃脱干系。 还有昨日她府中东院的事,不少附近百姓也都知道,皇城门前,更是聚集了喊冤的百姓。 父皇,不如先从此事入手,说不定等这些事查明,精铁的事自然也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自然能还太子一个清白。” 百官迅速交换一下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几分惶恐,尤其是太子一党。 相比之下,秦王比太子优秀得多,抛开军功之谈,单是面对这些事情时的冷静和敏锐,就远胜太子。 几句话,既给了皇帝空隙,不至于被逼着当场表态,又抓住三公主不放,至于太子,最后能不能是清白的,还得两说。 若非秦王身子不好,注定短命,真是太子的一大劲敌。 京兆府府尹石时勇道:“皇上,臣想请奏,除了查明公主府东院的事情之外,还有安伯侯之女沈星辰被杀一事,也要彻查,给死者一个交代。” 皇帝看一眼沈慕南,又看看从上朝就跪着,一言不发的太子。 重重叹一口气,终于开口:“石卿,要好生抚慰那些受害者的家人,给予赔偿,稍侯朕会让宋玉送银子给你,此次赔偿,不走户部,由朕来出。” “皇上……” 有官员想说话,皇帝摆摆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死的人也是朕的子民,去告诉他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等事情真相查明之后,朕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 石时勇还想再说,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此事你牵扯其中,暂时先回避,不必过问。 朕上次让你看的书还没看完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修身养性。 另外,好好陪陪太子妃,让她顺利诞下皇孙。” 太子脸一白,让他读书养性?那和禁足在东宫有什么区别? 但此时在风口浪尖上,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是,儿臣遵旨。” “好了,没有其它的事,就退朝吧!”皇帝面露倦色,挥挥手。 宋公公一甩手中拂尘:“退朝。” 他拂着皇帝往书房去,百官自大殿前门鱼贯而出。 沈慕南不慌不忙,差不多走在最后,心里正盘算着顾云瑶应该已经到了。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劝:“老大人,先回去商议一下再说吧。” “这有什么可商议的?事实如此清楚,若此等事都能容情,那我朝律法何在?朝廷威信何在?” 说话的人声间洪亮,带着腾腾怒气。 沈慕南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老御史言官,朱重炎,人称四把火,做了一辈子御史,最大的愿望就是碰死在大殿的柱子上,向皇上谏言,为朝廷尽忠。 沈慕南嘴角微勾,这一次三公主惹了众怒,别说其它人,就是这些御史也饶不了她。 想着顾云瑶已经来了,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见到顾云瑶的时候,沈慕南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怎么脸色这么差?” 顾云瑶无法启齿,忍痛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没事,我是化的妆,看起来憔悴,这样才像真的嘛。” 沈慕南见她眉眼带笑,除了脸色差,别的倒也还好,也不再多问。 迅速把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顾云瑶心里有数。 两人到书房门外,刚要让小太监进去禀报,宋公公从里面出来。 “给王爷、县主请安。” “宋公公,父皇可在?” “在,朱御史也在,也是刚到,”宋公公苦笑,“王爷您知道,每次朱御史来,皇上必要多饮几盏茶。” “那好,公公上茶时,劳烦向父皇禀告一声,本王和云瑶求见。” “是。” 宋公公端茶进殿,朱御史正慷慨激昂,他借着上茶的功夫悄悄快速说一句。 皇帝眼睛微亮,正愁不知怎么打断朱御史,这个老御史,下朝了都追着他不放,还找到书房里来。 本以为要听他唠叨半天,正好,沈慕南和顾云瑶来了。 “宣他们进来。” 顾云瑶这一路走来,就感觉小腹又坠痛得厉害,站在门外寒风中等了一会儿,是又冷又痛。 一进书房,腿都有点打晃。 行过礼,皇帝看她一眼,也察觉出不对:“永宁,你的脸色怎的如此不好?是生病了吗?” “皇上,”顾云瑶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抽算是笑过,“臣女的确有些不适,今日臣女来,是想请皇上做主。” 皇帝还未开口,朱御史在一旁道:“永宁县主,能否先让老夫说完?” 皇帝有点头疼:“朱爱卿,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不是在朝上已经下了旨,公主府的事,已经交上京兆府彻查。” “皇上,现在已经激起民怨,京兆府是查,但公主府的惨状也是有目共睹。 皇上,公主身为皇家女,又是唯一的嫡公主,当为表率,此番行径,实在令人心惊。 老臣以为,当先把公主羁押,给百姓一个交待。” 羁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不同于禁足,是要把人带到大牢去。 顾云瑶暗赞,这位老大人,头真硬,真敢说啊!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又无法明说,御史言官,干的就是这个差事。 若是哪个皇帝容不下言官,那就离昏君不远了。 “朱爱卿,你的拳拳之心,朕明白,只是,她到底是皇后唯一的血脉,皇后已逝,朕……” 顾云瑶心中冷笑,还真让沈慕南猜对了,皇帝果然拿去世的皇后说事儿。 但朱重炎不吃这套,他摘下帽子举起来,胡子也撅着:“皇上,皇后若在,也定不会纵容公主至此! 既是唯一的嫡公主,更当严加管教,身体力行。 今日皇上若不下旨,老臣就撞死在这里,血浅上书房!” 皇帝的太阳穴都突突跳了几下。 顾云瑶喉咙滚了滚:不会吧…… “皇上,臣女……” 刚要开口,朱重炎一个目光扫过来:“永宁县主容老夫说完,否则,老夫即刻碰死。” 顾云瑶:“……” 合着就是想死呗。 “老大人,我所说之事,也与三公主有关,你先别急着碰,能不能先听一听?” 朱重炎面色狐疑。 皇帝点头:“永宁,你说。” “皇上,”顾云瑶刚一动,感觉小腹又是一阵抽痛,脸色更白几分,“臣女的病,乃是因三公主而起。” “她把臣女扔到地下水牢中,泡了一夜。 若非东院出了意外,王爷得知消息,去三公主府上查看,凑巧听到几个婆子嚼舌头,才知道臣女被关,这才急忙相救。” “若非如此,臣女……”顾云瑶眼中溢出泪来,“怕是不能活着见皇上了。” 第一百七十章 她不能受委屈 皇帝心里不怎么痛快。 顾云瑶被三公主带入公主府,他是知道的,长公主曾来给他递过口风。 他以为,无非就是小女孩儿之间的矛盾玩闹。 三公主是他的嫡女,性子一向骄纵,顾云瑶刚封县主,又被赐婚沈慕南,莫名其妙又得太后喜欢,说不定也因此涨了些脾气。 让三公主打压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以免一下子放任太过,失了分寸。 之前和沈思辰相争,不就已经显现这个苗头了吗? 本来皇帝已经打定主意,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就装作不知道。 但现在顾云瑶竟然到上书房提起。 再一看顾云瑶确实身体虚弱,脸色极其难看的样子,又张不开嘴训斥。 何况,还有沈慕南在一旁。 “永宁,这是怎么回事?你慢慢来,”皇帝吩咐一声,“来人,赐座。” 顾云瑶想不坐,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时候要骨气,受罪的是自己。 勉强坐下,靠着椅背虚弱道:“皇上,之前安伯侯夫妇去京兆府告了臣女,臣女在家中坐,罪名天上来。 他们非说是臣女杀害了沈思辰,无论臣女如何辩解,安伯侯夫妇始终不信。 臣女也能理解,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愁苦自是无法言喻。 臣女想着,待石大人把事情真相查明,也就能还臣女一个清白,哪成想…… 被三公主扔到水牢之后,她身边的嬷嬷得意之下,说出那日三公主害死沈思辰的真相。 臣女惊惧,不知三公主为何要如此,也不知为什么栽害到臣女头上。” 窗外秋风瑟瑟,阳光被乌云无声压过,早不见了踪影。 殿内有小太监无声点起灯,光线摇晃,映着皇帝喜怒不辨的脸。 “朕也不甚明了,上次宫宴,你与琼华也没有见到面,听闻就是在苏家喜事上,曾见过一次,她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顾云瑶垂眸,睫毛挡住眼底凉意和一丝慌。 说不怕那是假的,现在面对的,是这个社会最高权力执掌者,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能被一句话左右。 但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顾云瑶把慌乱压下去,正欲开口,沈慕南手轻按她肩膀。 “父皇,儿臣倒是知道一二。” 沈慕南唇边掠过若有似无的笑意:“三皇妹与云瑶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不愉快,敌意颇深。 若非是在苏家,有喜事要办,恐怕当场就要发作。这缘由,说起来与云瑶无关,症结在儿臣身上。” “与儿臣有婚约的是云瑶,三皇妹针对她;若是与儿臣有婚约的是别人,那三皇妹针对的就是别人。” 沈慕南咳嗽几声:“说起来也是儿臣疏忽,没有及时提醒云瑶,凡事避让三皇妹。 前两日儿臣旧疾复发,去城外山庄休养,结果病体沉重昏睡不醒,醒来才知星赫派人来送信,说起此事。 他还曾去过三皇妹府中,好言相劝不成,怕出现更大的误会,逼不得已,才派人前往。 儿臣得知,立即返回去三皇妹府上,三皇妹并不承认,还大骂儿臣,后来东院突然被炸,她慌乱失措,儿臣才知道云瑶被关在何处。 这件事,儿臣也没有对云瑶细说,她只以为儿臣是听到爆炸才去的,其实儿臣是怕她担心,没让她知道旧疾又犯了。” 顾云瑶睫毛轻颤,抬头看他:“王爷旧疾又复发了?现在可好些了?” 她的脸色在幽暗里看起来更白,脆弱得像朵一碰即碎的娇花。 沈慕南微心微不可察的一蹙:“无妨。现在已经没事了。” “父皇,儿臣本不想说,三皇妹对儿臣的怨恨由来已久,说起来这也算是家事。 但天家无家事,既然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儿臣受些委屈也就罢了,但……恕儿臣无理,云瑶却不行。 儿臣娶她是为庇佑她,而非拖她入苦海。 若是这一点做不到,那儿臣宁愿孤独终老。” “胡说!”皇帝轻喝,“什么孤独终老,这种不吉利的话也是能随意说的吗?” 朱御史在一旁高声:“皇上,请您下旨彻查三公主一事,否则老臣就碰死在上书房!” 皇帝:“……” 头好疼。 皇帝抚着额头,看一眼石府尹。 “依你之见呢?你是京城的父母官。” 石府尹神情严肃,躬身道:“臣以为,此事当查。” 他顿了顿,又说:“若皇上乾坤独断,不查也不是不行,但天下众口,怕是一时难以堵住。 更何况,还有府中精铁之事,也要有个结果。” 一提到“精铁”,皇帝就无法再强行庇佑三公主。 三公主和太子,他必须要舍弃一个。 东宫之重,不用别人说,他自然有数。 顾云瑶暗想,这位石大人真是可以,看着耿直不通人情,但这份耿直用对了地方,还挺管用。 皇帝的目光沉沉在他们几人身上掠过,顾云瑶觉得这目光有如薄刃,锋利冷锐。 但事已至此,三公主此番作为,绝不能再让她有生路可走。 “也罢,”良久,皇帝缓缓道,“国法森严,朕即便思念皇后,但也不能枉顾国法。 石卿,既然此事从一开始就经由京兆府,那就由你来主审吧,事情查明之后,直接奏报给朕。” “是,臣遵旨。” 顾云瑶暗暗琢磨,交给京兆府?像这种大案,不是通常都什么三司会审之类的吗? 皇帝又对朱御史道:“朱卿,凡事总要有个过程,案子也要一点点查明,朕不会姑息琼华,也不会让人往她身上安插罪名。 御史台就是朕的眼睛,百官的嘴,你不妨先看看,然后再说。如何?” 朱御史思索片刻:“老臣遵旨。” 皇帝的目光转向顾云瑶。 她心道:来了,来了。 不等皇帝说话,她咬牙起身,这一动,小腹又是一阵痛,眼前都有点发黑,好像有个小人儿在拿着重锤,咬牙跳脚地在她身体里敲。 “永宁,你……” 皇帝后面说了什么,顾云瑶没听清,只隐约听到沈慕南大喊她的名字。 但她无力再回应。 她满脑子只有一念头:完蛋,这下丢人丢到家了。 太痛了……说什么也得把调理身体这事儿当成首要大事。 迷迷糊糊,眼前似有人影晃动,还有一点点寒光。 顾云瑶有一瞬间的清醒,情急之下撑起一点身体:“你干什么?!” 那点寒光一顿,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县主醒了?那就喝药吧!” 顾云瑶摸摸自己的脸,又无力跌回去:“我变成武大郎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不会再放你走 沈慕南端着药碗,一勺勺喂顾云瑶。 顾云瑶盖着被子,幸亏脚没挨着地,否则得抠出两室一厅。 她尴尬地不好意思去看旁边收拾药箱的女医。 太皇太后站在床边,时不时叮嘱:“慢点,慢点,别呛着。” “快点,快点,阿瑶喝了药才能不难受。” 沈慕南:“……” 好不容易在矛盾中把药喂完,沈慕南被太皇太后一把推开。 “阿瑶,你好点没?瞧这脸白的,怎么病成这样?”太皇太后心疼不已,拉着顾云瑶手几欲落泪。 顾云瑶赶紧劝:“我没事,乖乖喝了药,一会儿就好。” “一定很苦,你自小就怕吃药,”太皇太后摸出一颗糖,“那,快吃吧。” 这是上次顾云瑶留给她的糖。 桉嬷嬷轻声道:“老祖宗,您不是给姑娘煲了汤?要不去看看?” “好,”太皇太后点头,“阿瑶先歇着,我给你煲了鸡汤,我自己养的鸡,喂得可肥了。” “真的?听着就想喝,”顾云瑶赶紧捧场。 太皇太后笑眯眯准备去端,看到身后的沈慕南:“你这臭小子,怎么照顾阿瑶的?一点都不细心!” 沈慕南无话可说,任由太皇太后骂完,又被桉嬷嬷拉走,才松口气对女医道:“本王送你出去。” 女医点点头。 顾云瑶纳闷,这女医是何方神圣? 人都出去,她迅速查看一下,衣裤都换了,身上也暖融融,躺着腰酸背痛,挣扎着起身靠在床头。 目光忍不住往窗外瞟,窗纸不如玻璃,只能看到外面两道人影。 沈慕南和女医面对面站着,似乎是在说话。 说什么呢? 顾云瑶摸摸鼻子:管人家呢!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 双手按按小腹,不是错觉,的确不那么痛了,这女医的医术还挺好的,针灸手法也很厉害。 等有机会,还是要互相切磋一下。 抬眼再往外瞟一眼。 还在说。 正在胡思乱想,窗外的情况有了变化。 太皇太后乱入画面,追着沈慕南打:“阿瑶还在屋里受罪,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竟然不去照顾她!” 顾云瑶无声抽一口气,滑进被子里。 半晌,桉嬷嬷安抚着气呼呼的太皇太后进来,把鸡汤放在桌上。 太皇太后看到顾云瑶,脸色才缓和下来,轻声细语让她喝鸡汤。 顾云瑶边喝连夸赞鸡汤好喝,太皇太后眉开眼笑。 她趁机问:“他呢?” “那个臭小子,哼,在外屋,”太皇太后哼一声,“别管他。” 桉嬷嬷递个眼色,顾云瑶加快喝汤速度。 “我喝完了,您也去歇着吧,我躺会儿。” “好吧,”太皇太后又叮嘱几句,桉嬷嬷哄着走了。 顾云瑶往外望,过一会儿,沈慕南从后窗跳进来。 “……” 沈慕南走到床边,轻叹一声:“好点没有?” “好多了,”顾云瑶想起自己的狼狈,不由得红了脸,“王爷带我到这儿来的?” “嗯,别处去我也不放心,”沈慕南在床边坐下,观察她的脸色,“病了为何不说?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来。” “那皇上怎么说的?”顾云瑶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 “你都那样了,他还能说什么?我也没等他说什么,就把你抱来这里。” 沈慕南摸出汤婆子,试试温度,又给她放回去:“我让春泥打听着,说是云贵妃和太子也被诏过去。 云贵妃随后就诏见安伯侯夫妇,估计沈思辰的死,会交给云贵妃去周旋。” 顾云瑶心道一声奸诈,交给云贵妃,三公主由她养大,沈思辰是她的侄女,这可真是有难度。 “那三公主呢?皇上会重判她吗?” “父皇肯定是不想,但此事发展到这种地步,也由不得父皇一手遮天,且看着吧! 目前我们暂时不必再掺和,隔岸观火就好。” 顾云瑶觉得有理。 忽然没了话题,安静中有点点的小尴尬。 顾云瑶垂着眼睫,看着枕头上的绣花,耳朵隐隐发烫。 别别,千万别红,拜托…… “那个女医,”沈慕南轻声开口,“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医官。” “啊?哦。那挺厉害的,呵呵。” “她是我放在宫里的内线,是暗卫之一。 当年我母妃死的蹊跷,我便安排她进来,从最底做起,一步步到今天。 我想着让她查探当年的事,若我母妃的死当真有隐情,太医院应该会有蛛丝马迹。” 顾云瑶抬眼看他,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幽黑闪亮似曜石,映着她苍白略显错愕的脸。 沈慕南手指轻抚她的眉:“阿瑶,初见你时,我的确有点恼怒,但后来父皇赐婚,我也是真心,并非只是顺势而为。 你也看到了,若嫁入秦王府,以后会有很多刀光剑影。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一日,我就能护你一日。 你若想与我一同面对,并肩而行,待日后我会把我的势力人马一点点展现给你; 若你想安心在后宅,不问其它事,那我也能给你安稳。” “唯有一点,阿瑶,”沈慕南字字低沉,声声入耳,“做我的王妃,就一辈子是我的王妃。” “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我不会再放你走。” 顾云瑶心头微震。 “那日你遇伏,这次被关水牢,我得知时心魂都要稳不住,阿瑶,我从未想过会对一个女子动情至此。 但事实是,我的确动了情,而且只为你一人。” 顾云瑶脑子里滑过宋明之的脸,闪过两人曾经说过的话。 找到方法,要回去。 这个想法从她到异世从未改变,然而此刻,却有些动摇。 “阿瑶,”沈慕南轻抚她的脸,“你还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顾云瑶微微抿唇:“王爷,我……我不想作金丝雀,也不想被困在后宅。我想……” 沈慕南轻声笑,眼角眉梢都荡开笑意:“那我们就并肩作战。” 顾云瑶被他的笑晃了心神,其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说,沈慕南忽然问:“武大郎是谁?” 顾云瑶:“……他是一个卖炊饼的,我小时在庄子上住过一阵儿,经常吃他的炊饼。 有时候梦里或者糊涂了,偶尔还是会想起。” 沈慕南点头没多问:“先休息一会儿,外面的事情不必管。” “好。” 她赶紧闭上眼。 许是药有安眠效果,许是这里暖和又放松,本来避免尴尬,但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沈慕南见她睡着,为她掖好被子,轻步出屋。 顾云瑶睡了近一个时辰,再醒来时感觉疼痛消散地差不多,抽抽鼻子,还有香气。 桉嬷嬷笑吟吟地过来:“姑娘醒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中意她 桉嬷嬷扶着顾云瑶坐起来,靠在床头,支上一张小桌。 香稠的米粥,几碟清爽小菜,还有几个圆圆的饼。 顾云瑶还真饿了,之前痛得没心思吃,这会儿痛感退去,胃口也跟着好了。 “多谢嬷嬷。” “不必谢老奴,这粥是老祖宗熬的,这饼是殿下做的。” 顾云瑶动作一顿:“王爷做的?” “在厨房里忙活半天,老奴说帮忙,他也不肯,还说这叫炊饼,”桉嬷嬷忍不住笑,“其实不管叫什么,老奴年轻时也在乡下过过苦日子,要是饼做成这样去卖,岂不是要亏死了。” 顾云瑶心头暖暖的,慢慢一口一口咬,想着沈慕南挽袖做饼的样子,违和又有温暖。 “王爷呢?” “被春泥侍卫叫走了,说是去钦天监,还叮嘱老奴,要照顾好您,等他回来。” 钦天监?那不是看星相算日子的地方? 钦天监的监正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沈慕南坐着,随意翻看几本星相书:“没有好日子?这就是你们算出来的结果,给本王的答复?” “王爷明鉴,下官不敢妄言,”监正垂首道,“王爷和县主的八字都极好,但正因为如此,就要找与之极为相配的好日子。 这好星相,好日子,都是上天的安排,下官也无法操控。” 沈慕南面无表情,喜怒不辨,翻书的声音很轻,但在安慰的殿内犹为清晰。 “还有就是……”监正用力一闭眼,也豁出去,“太子妃有孕,紫微星明亮,其它星辰尽无光。 下官也是为王爷着想,若是大婚,只怕会与紫微星相冲。” “嗯,”沈慕南鼻子里慢慢嗯一声。 监正吞口唾沫,后背的冷汗无声滚落。 直到沈慕南离开,他才重重吐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但凡有一点别的法子,他也不想和这位煞星对上。 稳稳心神,提笔把关于紫微星的事写上,此事要尽快禀报皇上,否则万一沈慕南有别的法子,他无力阻拦,东宫怪罪下来,他可吃罪不起。 刚写好,正想亲自去呈报,忽然感觉心头一阵悸痛。 副监正赶紧过来扶他:“监正,您没事吧?” 监正脸色苍白如纸,越发预感不妙,强撑着把折好的装进纸袋:“老弟,你我共事多年,我一向最信任你。” 副监正语气郑重:“大人对我的提携之恩,我永世不忘。” “好,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于你。” …… 沈慕南没回太皇太后的住处,带着春泥慢慢走,不知不觉,到一处荒废的宫院处。 正门落了锁,连墙头上的枯草都无声无息。 天色阴沉,连个人影都不见,似是到了世界尽头。 沈慕南在正门前站立片刻,绕到旁边的小侧门,推开进去。 坐在殿内,春泥要掌灯,沈慕南摆手道:“不必,你去外面,等人到了便带进来。” “是。” 沈慕南独坐,黑暗让他头脑更清晰,也更冷静。 往事历历在目,母妃就死在这里。 他也清清楚楚。 “母妃,儿子定会查清,为你报仇。” “您放心,儿子身体已经无恙,是阿瑶救了儿子,她是个好姑娘,和别人不一样。” “儿子很中意她。” 不知不觉间,他的喃喃自语都染上温情。 门外脚步轻轻,打断他的思绪。 “王爷,人到了。” 来人迅速进屋,隐约可见沈慕南的轮廓,不敢抬头细看,上前几步,双手递上一样东西。 沈慕南接过打开,细看,眉眼尽显嘲弄。 “监正还真是不遗余力与本王作对。” 副监正问:“王爷,这份呈报,是要替换还是直接扣下?” 监正的字迹他早已经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监正本人都无法分辨。 “扣下,就当他从来没有写过。” “是。” “你且回去,他若问起,你只说一切办妥,”沈慕南随意把呈报扔在桌上,“回去准备,接任监正一职。” “是。” 副监正悄无声息地离开,春泥回到殿内:“王爷,有何吩咐?” 沈慕南把呈报点燃,火光映着他漆黑如夜的眸子:“动手。” 当晚在太皇太后宫中用过晚膳,顾云瑶原地走了几圈儿,证明自己确实好了,太皇太后才允准她离开。 沈慕南带她出宫,马车走在宫道上,不过一天时间,顾云瑶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门前百姓已经退去,裴夫人也带着府里的人离去,安伯侯夫人下午时就被请进宫去。 “百姓们去京兆府交状子,裴家得了道恩旨,待裴公子大好,六部任他挑。 吏部尚书已经年老,几个吏部郎中其实裴郎中处于势微之态,此番反而应该是他接任尚书之职的机会最大。” 顾云瑶放下车帘,轻哼:“我想裴家父母宁可不要什么六部之职,尚书之位,只想换儿子平安无忧。” “话是如此,但事已至此,不可逆转,”沈慕南压低声音,“且走且看。” 顾云瑶轻摇头,她可不认为裴夫人是个好欺的性子,虽然只匆匆见面,但她能感觉到裴夫人聪明且坚忍。 正思虑,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马车的速度也慢下来。 顾云瑶纳闷,挑车帘往车窗外看,已经到热闹大街上,今天天气不好,夜市上的人并不多。 前面不知是个什么门店,门前挂着几盏灯笼,灯笼的样式很别致,反正她是头回见。 灯笼明晃晃照亮门前,几个穿着花色锦袍的男人在光晕里特别显眼。 他们齐唰唰看着,旁边的门店里有人在噼哩啪啦的声响中跑出来。 关键是此人光溜溜,身上没穿衣裳,他身后的屋子冒着烟,还有声响不断炸开。 “啊,啊!”又有一人跑出来。 同样是光着身子。 路上的行人也停住脚步,惊愕又兴致勃勃地看。 顾云瑶也瞪大眼睛,想把头伸出去,看得仔细些。 这些惊天大热闹,可不太好遇见呀。 还没看清楚,沈慕南一把把她拽回来。 “哎,我……” “这有什么好看的?”沈慕南敲敲车壁。 春泥赶紧调转方向拐到路口停住。 “有些热闹不是非得看,听也可以。” 顾云瑶:“……” 果然,片刻的安静之后,就是炸锅般的喧哗热闹。 那两个男子这样出现,已经够夺人眼球,而更热闹的,还在后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天大热闹 炮竹爆炸声和哄笑声中,处在围观中心的两个人无地自容。 站在光影里看热闹的人,回头冲店里喊一声:“卓公子,你看外面这是谁?” 一名公子执着酒壶从里面出来:“告诉你们,本公子更玩得高兴,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扫了本公子的兴致……” 他后面的话嘎然停住,眼睛霍然睁大。 执着的酒壶劈头盖脸冲着其中一个光着的人砸过去。 “姓周的!我去你娘的,你敢干这种事!我打死你!” 惊呼声四起,不断有人叫喊。 顾云瑶只能听,不能看,心里猫抓一般。 沈慕南耐心解释:“那两个跑出来的,姓周的那个,是卓家的未来女婿,两家订了亲,他要娶的就是这位卓公子的姐姐。” 顾云瑶眼睛骨碌碌转:已经订了婚的人,出来鬼混,而且还是和男人混,不但混了还被未来小舅子当场看到。 够劲爆。 “卓公子有龙阳之好,”沈慕南继续说,“他最看中的,就是和周公子一起跑出来的那个。 卓公子一直在此人身上砸钱,少说也有数万两,但一直连个手指头都没有挨上过。 可想而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的火气达到什么程度。” 顾云瑶缓抽一口气。 太狠了。 沈慕南笑意淡淡:“周公子,是钦天监监正的独子。” 原来如此! 沈慕南目光转向车窗外,一点缝隙里看到一朵雪花飘落,似他眼中的点点凉意。 “走吧!” 马车缓缓,把那些见不得人的热闹,都抛在后面。 沈慕南把顾云瑶送回院子,拿了几包药给大当家。 杨氏还没睡,看到沈慕南,拉着他说了半天话。 沈慕南面带微笑,仔细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待他离开,杨氏还小声嘀咕:“阿木脾气真好,阿瑶,上次他说能护着你,是真的吗?” 顾云瑶把“脾气真好”四个字忽略:“真的,是真的,娘放心。” 杨氏又问:“肚子还痛吗?吃饭了吗?我吃了面,很好吃。顾顾说不用留,等你回来做新的给你。” “我吃过了,肚子也不痛了,您快去睡,若是今天晚上下得雪大,明天我给您堆雪人。” 杨氏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又摇头:“不行。你肚子痛。” 哄着她去睡,大当家进来,低声问:“怎么回事?身体真好了?” “您知道了?” “嗯,大帅让人送了信,说要晚些回来,我猜就是你痛得厉害。” “的确没事了,您瞧,”顾云瑶走两圈。 “没事就好,”大当家拉住她,“天冷,快去歇着。” “顾姨,”顾云瑶靠着床头,“你知道钦天监监正周家吗?” “知道,监正不是个好人,他那个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怎么不是好人?”顾云瑶来了兴致,“您给我讲讲。” 大当家递了汤婆子给她:“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我知道,大帅年纪轻轻去军营历练,应该与他有关。 当时有人传,说大帅不祥,进军营就是为了用血气冲冲命。” “哼,”大当家哼一声,“朝中那些人知道什么?现在大帅战功赫赫,他们就说什么仗着皇子身份,机会多,立功容易。 其实上,大帅进军中时,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从底层做起,全靠自己一点点打上来的。” “我和大熊他们几个,差一点就当了山匪,到军中后也是不受人待见,却能和他打成一片。 他救过我好几次,我们也救过他,其中情意早就算不清。 即便如此,我们也丝毫没察觉出他身份不同来,直到后来一战成名,我们才知道,他是皇子。” “再后来,就有消息传他不祥,我猜就是有人看不惯,故意的。 为此大熊和还人打过几架,说要是他不祥,首先死的就是我们几个。 大帅自己倒没有辩解过一句,后来功劳越来越多,威望越来越高,这才没人再敢提此事。” “那也是后来大帅奉旨回京,顾大哥给大帅饯行,我们几个也在,他们俩以为我们喝多醉倒了,顾大哥提及,我才听到一二。” “那个狗屁监正,说大帅不祥,克父母,克兄弟,天生命中带煞,须以血腥镇压,才能缓解。”大当家叹口气,“那次回京途中,大师遭受不少刺刺杀,后来听说回京后不久就病了。 不过,我们都猜测,八成是在回京途中受了伤。” 顾云瑶凝神听着,这些事她都不曾听沈慕南提过。 那些过往,年幼丧母,年少被驱逐离京,只身入军中,恐怕不是为了什么历练冲煞,而是为了要他的命吧? 他勇敢又坚强地活下来,狠狠长成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监正还不放过他。 “阿瑶怎的问起监正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顾云瑶略一思索:“顾姨,帮我找几件厚衣裳,咱们出去一趟。” “现在?可是……” “顾姨,为了王爷,我想去。” 顾云瑶目光灼灼,亮得惊人,大当家抿抿唇,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好,我陪你。” 雪渐渐下大,天地白茫茫一片。 顾云瑶和大当家冲入雪中,隐入黑暗。 周监正府中笼罩着阴云,漫天雪光更添萧瑟。 低低哭声传来,听得人心头越发压抑。 “你别哭了!”周监正低喝。 “我怎么能不哭?文儿从未受过苦,这下子被抓走,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偏偏京兆府那个石头勇,一点情面不讲,连门都不让进!”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我早就跟你说过,莫要骄纵,可你听吗? 现在出事了,就知道哭哭哭! 石时勇是出了名的硬,你儿子现在是重伤他人,依律就是不能见,更何况,还有卓家咬着不放。” “你就会冲我凶!有本事你去救儿子啊……当时三个人打成一团,凭什么就咬定我的文儿? 我看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动的手。” “闭嘴吧,此事光彩吗?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还……”周监正一拍自己的脸,“我都没脸说!” “要不,你去求求太子殿下吧,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太子?现在太子被禁足东宫,自己的事都理不清,岂会管我们家的这点事?” 周监正无助的抚着额头,喃喃道:“而且,我总觉得,此事蹊跷,怕此事太子也解决不了。 症结应该是在……” “那在哪里?” 周监正心头打个突儿,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模样。 “老爷,你倒是说呀!” 顾云瑶正想再仔细听听,大当家一指院门口。 有人提着灯笼,脚步匆忙。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得太晚了 顾云瑶和大当家在暗处瞧着,也勾起好奇心,侧耳认真听仆人禀报。 监正被这一嗓子吓得哆嗦:“嚎什么?又怎么了!” “回老爷,方才一直盯着卓家的人来报,说是卓公子……伤重不治,已然身亡。” 监正眼睛微睁,跌坐在椅子上。 夫人双眼一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两人当然不是担心卓家公子的死活,是卓公子一死,卓家更不会放过他们的儿子。 “这……天爷啊,这可怎么好?我的文儿……” 仆人低着头继续说:“卓家已经纠集十几个护院,往咱们这边来了。” 夫人踉跄到监正身边,抓着他手臂:“老爷,这可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监正喃喃,用力一闭眼。 “难道就看着我们儿子死不成?”夫人泪珠滚滚,“你去求求太子吧,为他效力这么多年,难道就不管吗?我进宫去见云贵妃,我们分头行事。” 监正把心一横:“也罢,就拼一把。” 夫妻二人换了衣裳,正打算出府,门上的家丁来报,说是卓家人已经到门前,正在大喊杀人偿命。 “走后门,快!趁他们还没有堵到后门去。” 两人又匆忙奔后门。 大当家低声冷笑:“活该!” 顾云瑶手指轻抚下巴,眼神狡黠:“本来我还想着推波助澜一下,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人一死,再怎么挽回也是不可能,卓家,”大当家冷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个儿子更是个坏种,本来……” 大当家说到这儿,又抿住唇。 顾云瑶正听得来劲:“本来什么?顾姨,快说呀!” 大当家别过脸:“你一个姑娘家,听这些不好。” “顾姨,您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我虽是姑娘家,但不是一般的姑娘,我是我爹的女儿,将军虎女。 我还期盼着有机会能和您一样,上战场杀敌。” 大当家重新看着她,眼睛黑亮:“我就知道,阿瑶与众不同。 好吧,就告诉你,我们之前占山为王,也不光是为了二龙山,我们也关注着京城附近的动向。 发现这个卓公子隔三岔五就到城外的小村庄,以买书童小厮的名义,带走不少年轻俊俏的男子,还有的才十二三岁。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家伙有龙阳之好,那些人都被他折磨致死。 我们本来是想着除了这么一害,后来遇见你,这事也就暂搁下。 哼,恶人自有人天收!姓卓的作恶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顾云瑶轻轻搓手:“这种人的确该死,那这件事就有趣多了,这不是狗咬狗吗?” “就让他们咬,看谁能咬过谁,能两败俱伤时,我再出手,”顾云瑶眼珠转转,“顾姨,那些被害人的家人,您知道在哪吗?” 大当家摇摇头:“姓卓的虽然可恶,但办事很仔细。 我们查过,要么他就是找的家中只有一人的,死活也没人管的; 要么就是家里人不多,其它人都直接灭了口。” 顾云瑶微蹙眉:“这种恶人,死得太晚了。没事,我来想办法。” 一路跟着监正夫妇到城门外,雪中他们的马车与偌大皇城比起来,渺小至极。 果然不出顾云瑶所料,这个时辰,他们的马车连皇城的门都没能进去。 东宫自不必说,太子禁足,用这个理由来推托不见,最合适不过。 至于云贵妃,周夫人又不是什么诰命之身,一个小小监正的妻子,她根本不放在眼中。 夫妻二人无功而返,卓家人又在府门前闹,干脆跑到客栈勉强住一晚。 顾云瑶回到家,把身子暖热,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李兰花又做了肉丝面送来。 顾云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例行夸赞几句,让她退下,顾云瑶刚把面吃完,管家就来求见。 “回县主,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卖身为奴,在门前不肯离去。请您定夺。” 顾云瑶经常听说这种事,但还没有亲眼见过。 但此时是多事之秋,她心中警惕不退:“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一般不是二夫人作主吗?她怎么说?” “二夫人身体不好,说是天气一冷,老毛病又犯了,大小姐在侍疾,老夫人那边,这雪天路滑的,更不敢出屋……” 管家清清嗓子:“老夫人说了,现在县主能独挡一面,这种事就凭您作主。” 顾云瑶微眯着眼睛听着,这哪是让她作主,这是谁都不想管的破事吧? 思索半晌:“二夫人老毛病犯了?顾姨,稍后给她们送点炭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 “管家,”顾云瑶又转头吩咐,“你去回老夫人,就说这种天气的确要好好养着,祖父托梦给我,担心她今冬有一劫,好像就和断手断脚有关,可别摔着了。” 管家:“……” “行了,走,去门口瞧瞧。” 顾云瑶寻思着,以前听说的那些卖身为奴的,无非就是些美貌女子,穿一身俏的白衣,梨花带雨地要卖身给老爷公子。 这种戏码让她跃跃欲试,看看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还没到府门外,就听到一阵粗嗓子嚎开:“行行好,买了这个妹子吧!她有的是力气,什么都能干,能劈柴,能挑水……” 顾云瑶脚步一顿,和大当家对视一眼。 大当家低下头,快走几步。 府门外站着三人,两男一女。 正说话的长得五大三粗,像半截铁塔,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胸膛还半路,浑然不怕冷。 脸上留着络腮胡子,似钢针一般,衬着古铜色皮肤,是个憨憨的汉子。 他身侧站着个女子,膀大腰圆,衣裙在她身上有点紧,裙摆都遮不住那双大脚。 手里还拿着块帕子,正嘤嘤着擦眼泪,发式梳得不怎么样,发间还插着几朵粉色绒花。 大当家一见她这身装扮,一口气像从心口涌上,直堵喉咙,又滚上脑子里,险些晕过去。 台阶下的三人看到她,眼睛微亮。 为首的大汉拱手:“我来卖妹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当街“告状” 顾云瑶心头如有滚滚惊雷。 大虎二虎和四虎。 大虎一指四虎:“小姐,这是我妹妹,我们父母亡故,无依无靠,我妹妹愿意卖身为奴。 从此以后,水里火里追随小姐,请小姐收下……呃,不是,收留!” 二虎连连点头:“正是,小姐,我是她的未婚夫,愿意跟她一起进府,我不要钱,白送。” 大当家手挡着额头,无言以对。 顾云瑶呆愣片刻,感觉这个场景和脑子里预想了一路的,相差甚远。 听到这句,脑子一抽,下意识道:“买一赠一啊?” 三人点头。 顾云瑶看一眼女装的四虎,真是一言难尽。 “行吧,不贵,那就买了吧。”顾云瑶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摸出几张银票。 “这些银给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看看你妹妹。”她把银票给大虎。 大虎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太多了。” “无妨,你……妹夫说买一赠一,本县主瞧着,这么大块头,也不能真叫你们送,再说,他们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这倒是,我这个妹夫,会些拳脚,可以做护院的,妹妹力气也大……” “咳,”大当家咳嗽一声。 大虎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不说话了。 顾云瑶回头对大当家说:“顾姨,麻烦你把他们二人带进去,教些规矩,这位大兄弟也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是。” 顾云瑶先转身回去,大当家带他们三个往里走,安置在准备好的院子里。 顾云瑶转道去他们院子,一进去就听大当家在训斥他们。 “你们这是闹哪出?这是闹着玩的吗? 城里不比在山里,尤其现在阿瑶身份特殊,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万一被要盯上,可怎么好? 叫你们来是来帮忙的,你们倒好,这不是添乱吗?” 四虎小声回答:“大当家,您在信里说,来的时候要乔装什么的,别引人注意。 我们想了好半天,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这身衣裳,还是我现借的。” “呵,我说让你们乔装,说让乔装成这样了吗?”大当家简直气笑。 “我们……” 顾云瑶忍住笑进去:“好了,别吵了,大家来了就好。” “小姐!”三人齐声欢喜。 顾云瑶打量四虎:“还算凑合,就是发式梳得不太整齐,衣裳小了点儿。” 四虎一脸带笑:“我……” 还没说,大当家瞪他一眼。 大虎赶紧说:“小姐,您看他俩留下成吗?” “成,你们的本事我都见过,来这里算是委屈你们了。” 顾云瑶问了问他们在二龙山的情况,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悄无声息地占据那里,等对方上钩,但后来再没人去。 要么,就是对方发现了什么,已经放弃那里;要么,就是还没到时机,对方极沉得住气。 “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 周监正一早上朝,天未亮就让小厮摸回府里,替他取来朝服。 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客栈里哪比得上自家舒服,何况,还有一堆的烂事压在心头。 到城门口,听到马车声响,他转头看,正看到沈慕南掀起车帘,目光清冷。 “王爷安。” “周监正,”沈慕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讶,“气色不太好,昨天晚上没睡好?” “……没什么,多谢王爷挂怀。” 沈慕南抬头看看远处天:“这场雪来得快,天一下子就冷了,瞧这天阴沉沉的,也瞧不出什么星明星暗,监正大人可得多费费眼神了。” 周监正心头似被重锤敲,张张嘴还没说话,马车已经越过他向前。 沈慕南只字没提他儿子的事,但他非常肯定,这事儿,八成与沈慕南有关。 到上朝时,周监正迅速看一眼太子的位置:没人。 他的心再次沉了沉。 前面几件事说完,皇帝声音陡然一厉:“钦天监监正何在?” 周监正正走神儿,他旁边的官员推他一把,他才回神。 “臣……臣在。” “卓家告你纵子行凶,你该怎讲?” 周监正一个激凌,这才注意到,卓尚书站在前面队列外。 哦,是了,卓家分为两支,与他结亲的是卓家本家分出去的旁支,而这位吏部尚书,才是卓家的定海神针。 当初与卓家结亲,也是因为想攀攀这位尚书大人的关系。 现在看来,关系没攀上,他先被人家给告了。 赶紧跪下,低声道:“回皇上,昨日臣回到家中,才知此事。 不孝子已被押到京兆府,臣愿等石府尹调查出结果。” “哼,”皇帝冷哼,“听闻当时围观的人众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都当风流艳事来说,你们呐,当真是给朕长脸!” 周监正头低得更低,不敢接话。 “整天算这算那,今天这个不吉,明天那个不利,怎么就没算出来,你儿子背着你干了什么?!” 周监正嘴里发苦:“臣有罪。” “子不教,父之过,你当然有罪,”皇帝怒气冲冲,“革去你监正之职,先回家反省思过,待事情结束再说其它。” “……是,臣遵旨。” 卓尚书的火气消了点,看着周监正的狼狈,向皇帝谢恩。 他并不在意旁支一个什么小辈的死活,他只是要向人证明,卓家,不能得罪,他纵然年老,在皇帝面前还是有分量的。 得意之下,他也压根没有注意到,沈慕南眼底闪过的冷光。 退朝时,卓尚书为显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命人追上石府尹的马车。 “石大人!”他掀着车帘,冲前面喊。 他的马车车身宽大,石府尹的马车相对窄小,更为灵活,跑得很快。 石府尹平时都是坐轿子,或者骑马,因昨夜下了雪不便,这才坐马车。 正思索着近日的案子不少,听到有人叫他。 探头往外看,见是卓尚书。 “石大人,周家子杀人一案,还请您多多费心,我那侄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尚书大人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办案,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把凶手绳之以法!” “如此……” 卓尚书恭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忽然听到一声嚎叫。 “石府尹,草民冤枉!” 这一声又高又突然,把卓尚书吓了一跳。 石府尹倒是稳:“你有何冤枉?” “回大人,草民要状告卓家二公子卓彦,强抢民男,虐杀我兄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家主人是秦王 有人当街拦马车喊冤,状告已经死了的卓家二公子,这件事迅速散翻开,成为京城的新谈资。 昨天周家和卓家的事还在热闹中心,今天这一出,直接把这两家推上浪尖。 石府尹当即把告状的人带回京兆府,详细询问。 卓尚书的老脸忽青忽白,吩咐身边心腹赶紧跟上去,打探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卓家二公子已重伤身亡,方才在朝堂上,他对着皇帝把卓二公子夸得跟朵花一样,什么少年成才,才俊无双之类的词儿用了不少,也正因为如此,周监正才被当场革职。 若是一转脸就被揭出卓二公子品行不佳,那…… 他用力甩下车帘,琢磨对策:“回府!” 顾云瑶披着斗篷,戴着帷帽,捂着严实,就等着京兆府门外。 眼看着四虎被石府尹带回衙门,升堂审问。 四虎打扮得像个乡下小伙,把状子递上去,声泪俱下:“大人,可怜我那小弟,才十四岁,聪明可爱,又会读书写字,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哪成想,我一日没在家,他就被卓彦那个狗畜牲强行带走,自此就没有再回来…… 大人,您要为我小弟伸冤报仇啊!” 他用力叩头,咚咚作响。 顾云瑶揣着手,暗暗赞叹:猛男落泪,比梨花带雨更让人心疼啊。 石府尹语气略软:“你可有什么证据?” 四虎愣了愣,似又想起什么:“大人,小人是粗人,不懂什么叫证据。 不过,小人这里有两样东西,不知道能否做为证据。” “呈上来!” 衙役拿过四虎递上的东西,放到石府尹桌案上。 定睛看,一是一张五十两银票,上面清楚写着钱庄名称,还扣着一枚小私章,正是卓二公子卓彦的名字。 二是一枚腰牌,中间有个卓字。 京城中很一些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做些腰牌,分发给下人用,成色花纹不同,代表此腰牌的主人地位也不同。 比如这枚,至少得是管家、心腹之类级别的人才能用。 石府尹打量四虎,像四虎这种乡下人,别说偷到腰牌,恐怕就连卓府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来人,”石府尹吩咐一声,“去查这张银票。” “是。” “另外,去卓家,查有谁丢了腰牌,若是查到,把人带来。” “是。” 顾云瑶心想,这位石大人还真是严谨,不是只看看就能认定。 幸好,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并非假造,去查也不怕。 这时,听到石府尹又问四虎:“你找谁写的状子?如何知道,来找本官伸冤? 你这上面说,这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为何今日才想起来告?” 顾云瑶摒住呼吸。 四虎抹抹泪:“回大人,小人也想早点告,但人家都说,卓家势大。 那个卓二公子还说,他们家有个叔爷,是什么书……二品的大官。 小人无钱无势,只能在卓家门口来回徘徊,希望能见到小弟。为此,还……” 他一边说,一边拉起袖子,露出身上的淤青伤痕。 “挨过几次打之后,还是一个老家仆好心,偷偷告诉小人,说是小人的小弟被带回去第二日就死了,被扔去乱葬岗。 小人又找尸骨,找到确认之后,这才来告。 状子是小人在寺庙中遇到的一位老秀才帮忙写的,也是他指点小人,前来找大人告状。 他说,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清官,不惧权势,只为给小人这种穷苦人伸冤,若是大人都管不了,那小人就不必再告了。” 四虎往前跪走几步,大声呼道:“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小弟,他年纪轻轻,已是一把白骨,含冤屈死,大人……” 大堂上一片安静,石府尹面沉似水。 顾云瑶轻吐一口气,虽然四虎是冒充的“兄长”,但他所说的冤屈却是真的。 昨天演练的时候,顾云瑶还有担心,怕四虎演技不行,此时一见,不仅演技佳,还能让人共情。 石府尹点头:“你放心,若是查明属实,本官定会给你个公道。” “谢大人!” 很快,去查的衙役回来了。 银票是真的,就是卓二公子名下的。 腰牌也是真的,失主是卓二公子身边的一个大管家,他正带人在周家门前闹,直接被带回来。 不过,他说腰牌是才丢的。 到大堂跪下,一听石府尹的问题,再看四虎,他都懵了,矢口否认。 “大人,这不可能,小人从未见过他,更没见过他什么小弟。 这腰牌昨天下午还在,因为府里出了事,小人还没顾上报备,定是他捡了小人的,诬蔑我家公子……” “你胡说!”四虎瞪圆眼睛,“就是你打的我,你还不承认。 我连门都进不去,怎么偷你的腰牌? 再说,我昨天在城外破庙,有乞丐为证,你的令牌分明是早就丢了的。” 不等管家反驳,四虎撸起袖子:“我看你给我打的,你就是用铁棍打的,骨头差点给我打折,这么粗的铁棍!” 他一比划,得有鸭蛋那么粗。 管家嗤笑:“简直放屁,说瞎话都不会说,收拾你们这种人,我一向用哨棒,还铁棍,你……” “大人,他承认了!”四虎大叫。 石府尹一拍惊堂木:“你究竟是如何跟随卓彦抢人行凶,如实招来!” 管家一呆。 “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顾云瑶忍不住想叫好,四虎看上去憨憨的,实则粗中有细,内秀得很。 正看得来劲儿,忽然听到击鼓声。 石府尹抬头:“何人击鼓?” 衙役很快来报:“回大人,来人说,他家兄长被卓家叫去抄书画画,至今未归,卓家却说人早走了,他来求大人帮忙寻找兄长下落。” “把人带上来。” 顾云瑶回头,隔着薄纱看跟着衙役来的人,四周围观的百姓也低声议论。 “看来这卓家真是不干净。” “卓二公子有龙阳之好,谁人不知?” “现在告有什么用,卓二都死了……” “这你不懂了吧?若是卓二不死,他们告得成吗?” 说话间,来人跪倒在堂上。 管家盯着来人:“你又是何人?也敢告我们卓家,看你也是家奴,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的确穿着家丁服,拱拱手语气骄傲:“我家主人,是秦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卓府 顾云瑶一听来的家丁自报家门,目光迅速在人群中一掠。 沈慕南也来了? 堂上那个卓家总管被这句话噎得不敢再说。 “大人,小人是秦王府的二等家仆,家中有个兄长,擅长书画,卓二公子看中他的字,叫去抄书。 小人平时在王府做事,不常回家,昨日邻居送信来,小人才得知。 去卓家询问,卓家却说家兄早走了,如今小人家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请大人帮忙查找!” 虽然此人只是家仆,但背靠秦王府,自然不能轻易了之。 石府尹略一思索:“来人,带上他们三人,去卓府!” 顾云瑶和大当家悄悄退走,坐马车先一步去卓府附近。 上马车之前,她看四周,没瞧见沈慕南。 卓府正在办丧事,门前挂白,哀乐声起。 卓家夫妇听说京兆府来人,又惊又怒。 卓父今日没有上朝,此时气呼呼出来,见石府尹拱手带气:“石府尹,是来为小儿上香的吗?” 石府尹说的话像石头一样硬:“自然不是,本官与令郎不熟,不过死者为大,上一炷也不是不行。” “卓大人,你位居五品,本官是四品,你方才的礼数可不对。 不过,本官看在你丧子之痛的份儿,就算了。” 卓父咬牙:“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石府尹宽宏大量?” “谢就不必了,配合就行,”石府尹摆手,“把人带上来。” 三人一齐到近前,石府尹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介绍一下。 卓父简直气炸:“真是混帐!我儿刚刚过世,你们就跳出来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还有你,石时勇,你居心何在?下官何时得罪过你,你是要踩死我才甘心吗?我要去皇上面前告你!” “这个随便,”石府尹丝毫不惧,“本官奉旨查办此案,你儿子死了要查,就算现在没死,依然要查。 若是没死,手上真沾着人命,那本官也要让他受律法之刑。” “你……” 顾云瑶抱着手炉,坐在暖烘烘的车里:“石大人真不愧叫石头勇,真刚啊。” 大当家倒杯热糖水给她:“刚是刚,就是和大帅不对付。” 顾云瑶八卦心又起:“顾姨,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大当家摇头,“我和石时勇不熟,也是到山寨中时,才知晓此人。” 她们俩谈话间,石府尹已经带人准备强行入卓府。 本来他是这个位置,官级又高,进卓府没问题,但今日卓家有白事,卓父激动地脑子也有点轴,就是不让。 恰在此时,又有车轮声响,马铃声叮当,穿过清冷的空气,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顾云瑶挑起车窗帘子一角,往外望去,一辆马车停住,驾车的人正是春泥。 车帘挑起,沈慕南穿着玄狐大氅,慢步下车。 深蓝色王袍在玄狐大氅下隐约浮动,暗色螭纹似在他身上缠绕,贵气自生。 他轻拢着手,身姿挺立,姿态却松驰,无形中的压力随着风裹着细碎的残雪,层层逼来。 卓父看到他,火气也好,激动也罢,都瞬间被击碎得无形。 呆愣一瞬间,赶紧过来拜见。 石府尹慢步跟在他身后,也来见礼。 顾云瑶想出去,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依旧从车窗里看着。 王府家丁也跟上来,单腿点地:“奴才拜见王爷。” 卓父压根不知道他是王府的人,只以为是石府尹带来找他麻烦的。 还没回神,家丁又说:“回王爷,卓大人不让奴才进去。” 卓父:“……” 沈慕南眉梢微挑:“哦?是有什么苦衷吗?” 卓父垂首:“王爷,下官犬子亡故,下官伤心欲绝,实在是……也顾上不其它,还请王爷海涵。” 沈慕南轻叹:“卓大人所言极是,家人突亡,自然是十分伤心的,本王可以理解。” 他话峰一转又说:“卓大人也就更应该明白,别人痛失家人,是何等悲伤。” “能应该吧?” “……能。” “石府尹,听见了吗?卓大人同意了,带人进去吧。” 卓父一脸惊愕:“王爷……” “你说能明白,不就是同意吗?”沈慕南看向卓府大门,“父皇今日在朝堂上也提过令郎身死的事,还因此革了周监正的职,卓大人,父皇的心意,你可别辜负。” 卓父一凛,后面的话没法再说。 石府尹带人顺利进卓府,沈慕南却没急着进去。 他偏头看过来,慢步走到顾云瑶马车旁。 顾云瑶为避免暴露,特意让马车停在路口的树后。 见沈慕南过来,她掀车帘趴在窗口:“王爷,好巧啊。” 沈慕南看着她的脸,有了些血色,比之前好太多。 “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车上暖不暖?” “暖,”顾云瑶摊开手,“我带了手炉。” 沈慕南浅浅笑:“要不要进去看看?” “行吗?方便吗?”顾云瑶还挺想去。 “方便,走。” 沈慕南到车门口接她,扶她下车,为她系好大氅:“大氅薄了些,再给你做件。” “这就是新做的,用你之前送的皮草做的,这件刚刚好,再重怪沉的。” 沈慕南握握她的手指,还算暖:“那好吧,随你。” 顾云瑶垂眸,看着他牵手的动作,自然得很。 他们慢步往里走,不慌不忙。 此时偏厅,卓夫人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里有怒气却不敢表露。 来人穿着圆领袍,披件灰毛鼠斗篷,标准的大管家装扮。 “我家大人的意思,夫人明白了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公子身死,大人也很难过,今日还在朝堂上奏请圣上,若非如此,姓周的能被革职吗? 单凭你们堵着周府的门前闹一闹,恐怕没有这个成效吧?” 卓夫人挤笑都挤不出:“你说的是。” “嗯,”来人喝口茶,“既然如此,夫人就要实话实说,把事情讲清楚,说明白。 现在状子递到京兆府,你若是不说,待来日出了岔子,连累了大人……大人想管都管不了。 夫人,你们毕竟是远支,大人管你们,是看重手足情分,您可别辜负浪费了。” 卓夫人垂眸不语,心头火气顶到喉咙。 区区一个管家,也敢跑到他们这里耀武扬威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搜府 卓夫人连丝笑都挤不出。 “我儿一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是不是周家派来的呢? 告状的事我没听说,先办完我儿的丧事再说吧。” 管事拧眉,见她作势要出去,站起来道:“夫人,你可想好了。” 卓夫人停住脚步回身:“我有什么好想的?现在我儿子死了,我的天塌了一半。 另外一半塌不塌,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可你们卓家的天还晴好着,卓尚书本事大,擎天柱一般,轮不到我操心。” “你……”管事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卓父带人到了。 卓夫人扶扶头上白花,迈步出去,卓府管事也赶紧出去。 他一眼瞧见京兆府的石府尹,心顿时一跳。 来的时候卓尚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弄清楚,卓二死前到底犯了什么事,大事小事。 他走上前,拱手对石府尹道:“大人,不知您来这里是……” 卓父扭头看到他,眉头皱皱:“你先去偏厅等。” “我来也是关心一下,正巧看到石大人,就打听一下。” 石府尹打量他几眼:“你是何人?” “大人,在下是吏部卓尚书府上的管家,今日奉命前来……” “奉谁的命?”石府尹脸冷若冰石,“本官办案,岂容闲杂人等随意打听?” “小人是卓尚书府上……” “别说你只个管事,就是卓尚书本人,他管的是吏部,也管不到本官办案子上来。” 石府尹吩咐左右:“来人,把闲杂人等驱赶开!” “是!” 衙役刚上前,那管事尖着嗓子道:“石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尚书大人可比您的官位要高,都是同朝为官的,至于如此吗?” “你是哪家的僧,哪座庙里的佛?”石府尹冷笑,“本官效忠的是皇上,岂会和你攀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有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谁的官位高,谁就能高声说话?” 沈慕南带着顾云瑶慢悠悠到了。 方才在月亮门外,已经听清楚来龙去脉。 沈慕南扫一眼卓府管事:“你是卓尚书府上的?” “是。” “嗯,卓尚书位居二品,本王比他要高一点,”沈慕南偏头吩咐春泥,“把这厮拖下去,本王替尚书大人教训一下奴才,回头给他送回去,让他不必客气。” “是。” 管事大惊,话都没出口,被春泥捂嘴扣肩膀,直接拖走。 “查吧,”沈慕南看石府尹,“本王等着看。” 卓父心惊肉跳,想问又不敢,还是石府尹头硬:“王爷,皇上有旨意,让您督察此案?” “没有,”沈慕南回答干脆,“本王就是好奇,跟着瞧瞧,你办你的,本王绝不随意插手。” 顾云瑶看到石府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有沈慕南这尊大神跟着,他说是不随意插手,但有他在,事情就顺利无比。 卓府任何人都不敢拦。 石府尹像一块巨大坚硬的石头,在卓二公子的院子里地毯式搜查,一处也不放过。 “大人,这里有发现!” “大人,这边也有!” 顾云瑶看着被打开的暗室,以及从里面被解救出来的人,八卦式笑容一点点消退。 沈慕南低声说:“我去那边看看,一起?” 顾云瑶点点头,微凉的手被他握在掌中。 这边是一条密道,有几个被囚禁的女子,都吓得尖叫,哭成泪人。 石府尹命人把她们带出去,又在里面发现十来箱金银珠宝。 卓父双腿发软,瘫在箱子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云瑶环视四周,这些钱财可不少,这卓二公子还真有两下子。 走到密道尽头,手扶在石壁上,沈慕南走过来:“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顾云瑶回头,“王爷,卓二公子在朝中有什么要职吗?” “没有,他父亲都是小官,何况他,”沈慕南摇头,“你是在想,他从哪弄得这么多金银?” “是,”顾云瑶点头,“他又不是什么耙犁成精,见财宝就往家里捞,既没有要职,哪来的钱财?” 她收回手,看看手指:“而且,你看这面墙,干净的没有一点尘土,一条密道,即便是时常有人打扫,也不会扫到这里来。” “在三公府那里,去水牢的路上,还有不少尘土。” 沈慕南目光在石墙周围一掠:“这面墙应该是活的,可以通到外面去,但这墙上没有任何机关,开关应该是在另一面,由他人掌控。” 顾云瑶手揣入袖中,握中小手炉:“也就是说,卓二公子,不过就是个小苍蝇,不是大老虎。” 沈慕南微挑眉,对她这种说法,觉得有意思。 “我会命人去查。” 春泥上前来,低声回禀:“王爷,东西已经点清,京兆府的人要走了。” 顾云瑶和沈慕南重回到箱子旁,石府尹略颔首:“王爷,下官要把这些带回去,还有卓家夫妇,也要一并带回。” “至于卓二公子的丧事,卓家还有位大小姐,就先由她暂管,待下官回去查明再说。 另外,您府上的家丁,也要随下官回去,做个见证。” “没问题,大人随意,本王只是好奇随观,还是那句话,不会随意插手。” 石府尹绷着脸,不再多说,转身带人带东西走了。 沈慕南见时辰不早,对顾云瑶说:“本王知道有个地方煲的汤很不错,带你去尝尝?”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刚到府门外,一匹快马奔来。 顾云瑶看着他有点眼熟,应该是王府的。 果然,那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王爷,刚得到的消息,三公主自缢了。” 顾云瑶一怔,和沈慕南对视一眼:“自缢?” “是,说是自觉得罪重,愧对皇上和先皇后,想最后再尽一下孝道,不想让皇上为难,因此就……” 沈慕南未听完,就冷笑一声:“她会觉得自己有罪?会心生愧疚?那才是闻所未闻。” 顾云瑶问:“她的尸首呢?” “回县主,原本是在宫中,现在应该已经送回她自己的府邸,丧事虽不会大办,但总归是嫡公主,皇上的意思是,从简办理一下。” 沈慕南摆手,报信人退下。 顾云瑶握着小手炉,眯着眼睛看向天边浮云,世事还真是变幻无常。 这三公主死得突然,以三公主的脾性,她可不相信是什么自缢。 莫非,是皇帝为了保全太子,直接弃了三公主? 顾云瑶微微打个寒颤。 “上车说,”沈慕南挑车帘扶她上去。 车里温暖,顾云瑶略沉吟:“王爷,你信她是自尽的吗?” “不信,”沈慕南干脆利索,“此事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要么她是被人逼死,不得不死;要么就是……” 顾云瑶不自觉凑近:“什么?” 沈慕南看她好奇的小模样,嘴角微翘:“想知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死讯 前有三公主府里的地下暗牢被炸出,后有卓二公子伤的几条人命有私藏珠宝,这两件事受瞩目的程度,超越了所有。 茶馆的说书先生,连夜写出好几段新段子,场场爆满。 顾云瑶和沈慕南吃过午膳,让大当家先回府,她找家茶馆要个雅间,舒服地过了一下午。 天近傍晚,沈慕南进来脱去大氅,顾云瑶倒杯热茶给他。 “有什么新情况吗?” “嗯,京兆府那边办事稳且快,卓家重要的人都下了大狱,其它的也被禁在府中,不得随意进出。 石府尹进宫请旨,要对卓府再详搜一次,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不管有没有,卓家算是完了。” 沈慕南抿一口热茶:“他们家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吏部尚书卓家,另外……” 他微顿:“那面石墙后,究竟是谁。” “别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顾云瑶安慰。 沈慕南眼中闪过笑意:“休息得好不好?” “挺好的,说书先生说得很精彩,”顾云瑶赞叹,“来听的客人也挺多。” 沈慕南看看窗外:“晚上想吃什么?” 顾云瑶笑眯眯:“吃什么不重要,饭后的事安排好了吗?” “放心,一切妥当。” …… 月黑风高,又下了雪,街上早早没了行人。 顾云瑶穿着沈慕南给她准备的衣裳,轻便保暖,两人一同到三公主宅子后门。 春泥听到信号,从里面悄悄打开门,两人闪身进去。 “王爷,县主,棺木就停在前厅,府里的管事和奴才轮番守灵。” “其它人有来过的吗?”沈慕南问。 “东宫派人来过一趟,云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也来过一趟,四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先后来过,吊了几张纸也就走了。” “连眼泪都没掉,”春泥不忘补充。 “她活的时候,除了太子还能得个好脸,其它人…… 呵,都不在她眼中,四皇子妃一向性子软,被她欺负得很,听说她死,还不定偷着笑成什么样,怎么会哭?” 沈慕南给顾云瑶拉拉帽子:“走,我们也去看看。” 前厅烛火明亮,点着数十支白蜡,香案上雾气袅袅,地上的火盆纸钱不断,也冒着烟雾。 左右各有十来个奴才,此时天色已晚,他们也没了仪态,跪得东倒西歪。 顾云瑶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春泥。 春泥无声跃上屋顶,手指一弹,东西落入火盆中。 不多时,一缕淡淡青烟,混合在烟雾中,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那些本来就困乏的奴才,彻底睡过去。 又等了片刻,沈慕南带着顾云瑶入厅到棺木前。 顾云瑶心口砰砰跳,往里一看,果然是三公主。 她穿着华服,满头珠翠,显然是被人收拾过遗容。 不过,这头上的首饰虽然华贵,但戴得毫无章法,就像是恨不能把值钱的东西都堆在头上,乱戴一气。 顾云瑶低声说:“我之前见她的时候,她的确满身贵气,可不是这么个贵法,为她收拾遗容的人,也没怎么用心。” “人都死了,还用什么心,”沈慕南低笑,笑意不达眼底,目光冷锐地在三公主身上掠过。 冰冷又嫌弃。 “看她的手,”沈慕南忽然说。 顾云瑶仔细看,三公主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十根手指戴着六枚戒指,赤金翡翠宝石的什么样的都有。 顾云瑶的目光,凝在她的指甲上,指甲干净整齐,修剪得很漂亮,尤其是指甲上涂的蔻丹,鲜艳漂亮,一丝不苟。 “这应该是新涂的,”顾云瑶小声说,“而且,不是那些给她戴首饰的人涂的。” 那些人连给她戴什么首饰都不用心,怎么会精细地去涂指甲? 沈慕南略迟疑:“是吗?” “那当然,美甲这事儿女孩子最懂,”顾云瑶抬头,“王爷,你说,如果一个人决定去死,又怎么有闲心涂指甲呢?” “那就是我之前说的第二种结果,”沈慕南目光转身三公主,平静而冷厉。 “我来瞧瞧,”顾云瑶走到三公主遗体头顶处,借着明亮的灯光细看,“这可不是自缢的状态。” 她伸出手,沈慕南拦住她:“干什么?” “检查一下呀,”顾云瑶眼底映着灯光,“不然怎么确定?” 沈慕南微蹙眉,摸出帕子垫住手:“你说要看哪?我来。” 顾云瑶微抿唇忍住笑,拿出准备好的手套:“没事,我有这个,我来就行。” “不行,”沈慕南把帕子收起,手套夺过去,“晦气,我来。” “看哪?” 顾云瑶摸摸鼻尖:“自缢,看脖子。” 沈慕南一手托着三公主的头轻抬,露出脖颈的红痕,另一只手轻按在红痕上。 “这痕迹……” 顾云瑶刚一开口,又戛然而止。 沈慕南抬起按在红痕上的手,指尖捻捻:“不必看了,假的。” 红痕应该是用胭脂一类的东西画出来,都染到手套上。 顾云瑶轻叹:“那就证实了王爷的猜测,她是假死。” “我听说过,青寂庵师太手中有一种秘制药丸,能让人闭息假死,前阵子她就在庵中,所以我才有此怀疑。” 烛火晃动,映着顾云瑶脸上的笑意:“王爷,我有个主意。” 沈慕南看着她笑得像只小狐狸,心情愉悦:“什么?” 顾云瑶趴在棺材边缘上,乐滋滋往里看:“我这人吧,有个毛病,受了欺负,我得加倍还回去。” “她不是喜欢假死吗?那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沈慕南笑容加深:“你想干脆毒死她?” “怎么会?”顾云瑶眨着眼,“一下子毒死,那有什么意思? 现在世人都以为她死了,而且是为给皇上尽孝而自缢,要是真毒死她,那不是成全她了?” 顾云瑶摸出个小药瓶,莹莹闪光:“我可没那么好心。” 药丸喂下,两人悄然离去。 不久,火盆里的迷药药效散去,几个奴才揉揉眼睛醒来,赶紧坐直。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慕南送顾云瑶回府,走到半路,忽然看到一顶轿子,穿过小胡同,专挑暗处。 胡同里穿过一阵凉风,一抹香气顺风飘来,分外清晰。 顾云瑶停住脚步:“咦?” “怎么?” “这香味,像是香烛纸钱的味道,”顾云瑶看着那顶小轿,“走,去看看。” 小轿绕来绕去,神神秘秘,最后在一座宅子前停住。 轿中人没有立即下轿,低声吩咐几句,轿夫上去叫门。 不多时,门开了,一个家丁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盏灯笼。 上面书写一个“卓”字。 顾云瑶微讶,偏头看看沈慕南。 沈慕南轻声在她耳边说:“这是卓尚书府上后门。” 原来如此。 家丁明显有点不耐烦,并不想通报。 轿中人声音柔弱却坚定:“告诉尚书大人,我手里的东西他一定会感兴趣。 若是他没空见我,那我就送去京兆府,他不要,石府尹一定会要。” 第一百八十章 筹码 顾云瑶看着那顶小小的轿子,低声对沈慕南道:“里面是那位原本要嫁给周公子的卓小姐吗?” “应该是,”沈慕南眸子半眯,“也不知道京兆府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她跑出来。” “她来这儿干什么?求救?卓家那么大动静,卓尚书恐怕不会帮。”顾云瑶哼一声,“官场上能混到那个位置的,都是千年的狐狸。” “说得好,”沈慕南眼中泛起笑,“卓尚书肯定不会帮。不过,卓小姐既然敢来,手里就一定有筹码。” “会是什么?”顾云瑶好奇。 “跟上去就知道了。” 没等多久,家丁就回来打开半扇门:“老爷说了,只准你一人进去。” 这就是给下马威了。 卓小姐也不在意,弯腰下轿,随着家丁进入卓府。 暗处,顾云瑶和沈慕南悄悄跟上。 卓小姐被带到卓尚书的书房,灯火明亮,宽敞干净,她独站在屋子中间,更显弱小。 顾云瑶从后窗外,点破一点窗纸,看屋内情形。 卓尚书留着把胡子,眼角皱纹散开,目光灼灼,透着精明。 他穿着深蓝袍子,屋里热气足,微挽着袖子,手里还握着毛笔。 “有什么事找我?” 开门见山,连最基本的寒喧都省了,甚至都没有问,卓家其它人现在情况如何。 卓小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几步:“卓尚书,请您过过目。” 她没按辈份叫,而是称为“尚书”,卓尚书面无表情:“这是何物?” 卓小姐展开那张纸,轻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应该是一些账目之类的,不过,我看不懂。 想着您慧眼如炬,应该能看得明白。” 卓尚书垂眸,目光微凝。 半晌,他抬起头,依旧面色平静:“哪来的?” “我父亲收着的,临去大牢前,悄悄告诉了我。 他也看不懂是什么,应该是我弟弟的遗物,被他找到收藏起来。 他左看右看,也看不懂,就嘱咐我来问问您,您在朝中身居高位,又受皇上器重,自然与我们不同。” 卓尚书一抬手,手中笔正好滴下墨来,“啪”一声,落在纸上,污了上面的数字。 “这个我也看不懂。” “哦,”卓小姐露出失望的神色,指尖捻起脏了的纸,靠近火烛,腾一下火苗旺起。 “没关系,这是我抄得其中一页。” 不去看那团灰烬,她又拿出一份,这次是几页叠在一处:“这还有,您看看,能看懂吗?” 卓尚书没看,目光直直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卓小姐福福身:“我什么也不想干,为人子女,只不过是想着父母安康罢了。” “这不可能,你们家的事闹得天翻地覆,又落在石时勇的手里,他亲自搜查出来,岂会善罢甘休? 据我所知,他已经进宫面过圣。” “若是容易,我又岂会来烦劳尚书大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我们家这个卓字倒了,您岂能安枕无忧?” “你在威胁我?”卓尚书把笔放下,“休说是你,就是你父亲,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以为,就凭这几页纸,就能让我就范?笑话!” “我怎么以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怎么以为,”卓小姐心平气和,“您若是以为不用在意,那我也不强求,大不了交给京兆府便是。 说不定石府尹能看懂,若能因此减轻我父母的罪,我也算达到目的。” 卓尚书一言不同,眼底似有滔滔滚浪,要将卓小姐吞没。 卓小姐身姿纤薄,却挺拔从容,半分不退缩。 顾云瑶心里暗暗叫好,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勇敢,让人敬佩。 只可惜,有那样的兄弟,被家里拖累,还给说了周家那种亲事,幸好没有嫁过去。 良久,卓尚书放下笔,缓缓开口:“平时你不声不响,倒是小瞧了你。 也罢,看在同是姓卓的份儿上,我就帮帮忙。 不过,能不能赦免他们,那得看皇上的意思,我无法左右。” “尚书大人尽力而为就好,”卓小姐再次福身,“其实这并非只是为了救我父母,也是为了您自己。” 卓尚书摸着胡子,轻哼一声。 “既然如此,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了,待我父母归来,我定当把东西奉上。” 她转身走,卓尚书下意识跟上,到廊下看着她又随着家仆融入夜色,摸着胡子重重叹口气。 大意了。 在廊下吹吹冷风,他头脑越发清明,卓家的事非同小可。 若是平时被曝出来,倒也没什么,更何况卓二还死了,把事情推到死人身上即可。 但现在不一样,前面三公主的事还未平熄,三公主的事都无法轻拿轻放,何况卓家? 再者,还有卓家和周家的恩怨。 都搅和在一起。 他一边头疼,一边回屋,再没了写字的心情。 坐在椅子上,迅速琢磨着要怎么办,如何顺利拿到东西,还不能让卓小姐出声。 他才没有那么笨,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替卓家求情。 一抬眼,突然发现原本放在桌边的那几页纸——不见了! 他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仔细看看,确实不见了。 赶紧弯腰在桌子底下找,还是没有。 绕到桌子这边,上上下下找个遍,依旧没有踪迹。 他刚才就站在廊下,没有人进来过。 真是见鬼了。 他心头一激凌,冲着外面喊:“来人,来人!” 小厮赶紧把哈欠打完,迅速跑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管家呢?” “回老爷,管家出去还没回来。” 卓尚书心跳如鼓,盯着桌子,半晌无言。 …… 顾云瑶和沈慕南到卓府后门外,凑在一起看那几页纸。 “这应该是记的帐,日期,钱数都有,”顾云瑶一张张往后看,到最后一页停住,“这儿,还有,姜氏美妾一名。” 沈慕南略一思索:“卓尚书去年刚纳了个妾,好像就是姓姜。” “那就是说,这是给卓尚书的礼单帐目?”顾云瑶微抽一口气,“难怪,卓小姐有恃无恐,也难怪卓尚书会答应。” 顾云瑶说完又一顿:“那卓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沈慕南目光微凉:“卓尚书发现东西不见,势必会急着想对策,没心思去对付卓小姐。 不过,为保险起见,我会安排。” 顾云瑶把几页纸折起来递给他:“那王爷有什么打算?” “本来就是想拖卓尚书下水,既然有这种东西在,自然是要好好利用。” 沈慕南握握她手指:“天太冷,送你回去,不急在一时。” 送顾云瑶回到院子,沈慕南才转身回府。 一出顾府,他立即召来暗卫。 “去盯着卓家,不要让卓小姐出任何意外。” “是。” 刚回到王府,春泥立即迎上来:“王爷,书房有客到。” 沈慕南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备梨贝汤来。” “是。” 一进书房,来人立即上前:“王爷,属下失职。”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是省油的灯 火光映着来人的脸,正是平日与沈慕南关系不融洽的京兆府府尹。 石时勇。 石时勇一脸愧疚,行个大礼:“王爷,属下失职,让卓小姐偷偷溜了出去。” 沈慕南扶起他:“起来吧。本王已经知道此事。” 石时勇微讶,春泥端着托盘进来,沈慕南道:“天气冷了,你的旧疾肯定不舒服,先喝点梨贝汤吧。” “多谢王爷,”石时勇双手接过,“您还惦记着属下的旧疾。” 沈慕南等他喝完,这才把从卓尚书那里得来的几页东西给他:“你看看这个。” 石时勇借着灯光看,神情越来越来激动:“王爷,这是……” “这是卓小姐偷跑出去,去见卓尚书,用来威胁他的东西。”沈慕南轻拨灯芯,“本王本想着让御史言官们加把劲儿,用卓家的事把卓尚书拖下马,现在有了这样东西,事半功倍。” 石时勇略一思索:“王爷,若是让言官们参奏,群起而攻之,难保不会让皇上起疑。 就算他不起疑,太子也定然会引着往起疑的方向走。 倒不如,王爷命人只把消息放出去,像朱御史他们,听到消息,定然会自发参奏。 他们为辅,属下为主。一切都顺其自然,合法合程序,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沈慕南微挑眉:“你打算怎么为主?” “有这几页东西在手,卑职就去大牢见一见卓家夫妇,他们官小职微,怎么会有机会获得如此多的钱财? 还有送出的美妾为证,是卓尚书享用了。 这幕后主使是谁,哪怕不是卓尚书,他也难逃干系。” 烈烈烛火映着沈慕南的冰冷的眼底:“要让他们自己说,别留下把柄。” “是。” 石时勇告退,悄然离去。 他原本就是沈慕南的部下,因伤早离开军中几年,沈慕南在京城附近的县镇给他安排一个职务,改名换姓。 三年之后,政绩不错,恰逢京城发生几件案子,原京兆府府尹命丧凶徒之手,石时勇临危授命,破案之后,稳坐京兆府。 又过半年,沈慕南回京,因排场过大,仪仗队伍碰坏京兆府门前的石狮子,被石时勇参奏。 自此,两人不和的事,满朝皆知。 次日一早,顾云瑶正在院子里带着杨氏练八段锦,大当家从外面匆忙进来。 “阿瑶,二虎刚从街上得来的消息,卓尚书家出了人命。” 顾云瑶动作一顿:“卓尚书?” “正是,”大当家继续说,“说是他的妾恃宠对正妻不敬,正妻一怒之下责罚妾。 妾不堪受辱,自戕而亡,卓尚书惊怒之下说了正妻几句,结果,他的正妻也自缢身亡了。” 顾云瑶:“……” “现在街上都在传此事,卢尚书后悔不已,伤心难过,听说今日都没有去上朝。” “他是不敢上朝,”顾云瑶擦擦手,“他的妾可是姓姜?” 大当家略一思索:“应该是。” “让妾死是真,他的夫人实在有点冤,”顾云瑶轻吐一口气,“这男人下手快且毒,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是说这其中有阴谋?”大当家问。 “肯定有,等等看,看王爷那边情况如何。” 顾云瑶莫名有些气,这个卢尚书,未免太渣了吧! 正说着,李兰花来送早膳,还是三碗面配小菜。 顾云瑶垂眸看着面碗:“你这手艺的确不错。 这样吧,回去收拾一个东西,和厨房说一声,来院子里当差吧! 主要就是伺候夫人,什么时候饿了,就做一些。” “是!”李兰花喜不自胜,高高兴兴领命退走。 “对了,”顾云瑶又叫住她,“华嬷嬷的伤好些了吗?” “回小姐,昨天华嬷嬷就已经回厨房干活了。要叫她来吗?” “不必,你去吧!” “是。” 大当家等她走了,低声问:“阿瑶,她有什么不对吗? 我观察了几日,除了胆子小一些之外,别的倒没什么,大嫂的确爱吃她做的面。” “胆子小吗?未必。至于有没有什么不对,再等等就知道了。” 大当家点头:“无妨,她来了院中,更好观察,在眼皮底下,料想也动不了手脚。” “辛苦顾姨了。” 顾云瑶吃完饭,心里烦闷,想去秦王府走走,看沈慕南上朝回来没有。 慢悠悠出院子,想去马厩骑小红马,迎面看到顾晴雯。 顾晴雯脸上带几分笑:“县主。” “有事?”顾云瑶打量她,这次算是懂事,知道叫县主了。 不过,顾晴雯脸上虽扑了些胭脂,提升气色,但还是难免露出几分憔悴。 还有脸上虽然带笑,眼底却冒着火光,似要把她撕碎。 几个意思?顾云瑶迅速思索一下,这两天忙着外面的事,面都没有和顾晴雯照几次,这怒意从何而来? 顾晴雯微抿唇,上前一步:“县主这几日好像挺忙的。” “和你有关?”顾云瑶反问。 顾晴雯顿了顿:“县主,做人还是低调些,秦王这个靠山固然好,但……” “但什么?”顾云瑶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但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你说是吧?” 顾云瑶脸上的疑惑转为恍然大悟,继而震惊:“你……你竟然说秦王是短命鬼!” 顾晴雯一怔:“我没有这么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说他不能护我长久,不就是说他是短命,”顾云瑶牙疼似的嘶口气,“我记住你了。” “你……”顾晴雯脸上那丝笑再挂不住,“顾云瑶,你别胡说八道!” 顾云瑶反手一个耳光,又手痛地甩甩手:“我没有跟你说过,不叫县主,犯一次,打一次。” 顾晴雯捂着脸,眼睛圆睁:“你……” 顾云瑶哼笑一声,懒得再和她废话,转身要走。 刚走两步,顾晴雯又叫住她:“县主!” 顾云瑶回头,见顾晴雯手中握着一支造型奇特的哨子,放在唇边,鼓着腮帮子吹。 她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却不管不顾,眼睛冒着火,恨毒地盯着顾云瑶,全身的力气好像都用在双唇上。 使劲儿吹。 顾云瑶有点想笑。 这女的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脑子坏了? 要不然为什么眼前这一幕如此搞笑? “吹什么呢?什么音儿都没有,要想显摆才艺,也得好好练过才行。” 顾云瑶摇头:“你这点还不如顾晴雪,虽然她才艺不怎么样,但好歹能出声儿。” 说罢,她轻步愉悦离去。 顾晴雯放下哨子,盯着她的背影,又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哨子。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管用?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是我的人 顾云瑶懒得理会顾晴雯的幺蛾子,骑上小红马,去秦王府。 她特意绕了个圈,到卓尚书家门前走一趟。 昨天晚上去的是后门,光线也暗,今年走前门,果然高门大户,极有气派。 此时到处挂白,白茫茫一片,时不时有哀乐从里面传来。 门前的车马不停,都来吊唁的,去世的是卓夫人,现在又还不到下朝时间,来的多是女眷。 顾云瑶目光在人群中掠过,看到苏探花的母亲也来了,还没进门就嚎着大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死了亲人。 没发现国公府的人。 荣国公那个老狐狸,奸诈又狠辣,说不定他看出卓尚书早晚被拖累,因此根本不会让夫人来。 顾云瑶正打算走,忽然在人群外看到一个人。 被革了职的周监正。 卓家虽然被掀出藏着的东西和人命官司,但不代表他儿子杀掉卓二就是应该。 他在人群外,在树后瞧着,神情阴冷,不知在想什么。 顾云瑶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调转马头去秦王府。 刚到府门口,正好看到沈慕南在下车。 “王爷!” 沈慕南偏头看到她,眼中掠过笑意:“这么巧?” “巧什么?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顾云瑶翻身下马,“吃早饭了吗?” 沈慕南正要点头又顿住:“没有。” 顾云瑶打开身侧的小布包:“那正好,我买了些好吃的,一起吃吧!” “好。” 两人进府,春泥垂眸把马车牵去侧门,暗自腹诽:王爷真是变了,为一口吃的,都能撒谎了。 厨房里的厨娘们听说顾云瑶来了,个个都来了精神,高汤当底,最新鲜的菜和肉,迅速包成小馄饨,热热乎乎地端上来。 顾云瑶在街上买了芝麻烧饼,酥酥脆脆,配上鲜香的小馄饨,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沈慕南后悔早上起来吃了东西,真是除了占肚子,没一点用处。 “我去卓尚书门前转了一圈儿,丧事办得很隆重,朝堂上怎么样?” 沈慕南抿一口汤:“他没上朝,上了折子,说是想给夫人求个恩典,想求个诰命,再带回祖坟安葬。” 顾云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什么?还要恩典?” “嗯,所以说,此人老谋深算,”沈慕南道,“今天有言官参奏,说他治家不严,以至于卓家出了那种事。 虽不是他自己家,但到底是同支,他之前给卓二喊冤时,也是这么说的。 但他今天上折子说死了正妻,又说结发妻如何不易,自年少家贫时就与他同甘苦,生儿育女之类,就想求个诰命之身,以慰在天之灵。” “因此,后来言官们讨论的重点,又转移到,能不能给他夫人一个诰命。” 顾云瑶眼睛微睁:“这也行?” 沈慕南手指捻起她唇有一颗芝麻:“不着急,先让他闹,有那几页东西在,他闹得越大,最后就越会变成一个笑话。” “是不是还得找找原版?他老奸巨滑,到时候死咬着不承认怎么办?他那个妾也死了,死无对症。” “放心,石时勇已经在找。” 顾云瑶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 “没错,他是我的人。” 顾云瑶微抽一口气:两个戏精,平时演得还挺像。 两人又密谈一番,顾云瑶觉得还挺有意思,不是布置阴谋,就是拆别人的阴谋。 中午饭顾云瑶去厨房和厨娘们打成一片,亲手做了几道菜,和沈慕南一起吃过,才慢悠悠骑着小红马回府。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消息。 快到家附近的路口,一个小厮压着嗓子叫她。 “县主,永宁县主!” 顾云瑶闻声望去,这小厮很眼熟,骑马过去,认出来,是二德伯伯身边的。 “怎么了?” 小厮心情忐忑,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公子和人家永宁县主有什么交情,公子非得让他来请一趟。 人家永宁县主现在今非昔比,还是秦王的未婚妻,要是以轻薄之名揍他一顿都有可能。 顾云瑶见他吞吞吐吐,耐着性子问:“你慢慢说,别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你家公子旧伤犯了?” 小厮眼睛微亮,连连点头:“是,是的,公子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让小的来请县主。” 顾云瑶心知若非有重要的事,二德伯伯绝不会这么来请。 再急,也要稳。 “行,你等等,我回去取药箱,你在这里等我。” “是。” 小厮没想到这么顺利,总算松口气。 顾云瑶迅速回院子,和大当家说一声,然后拿上准备的小箱子,放了些药材。 “正好我也要去裴家,看看裴公子的腿,可能耽搁的时间要长些,顾姨,院子里就交给你。” “好,你放心。” 顾云瑶又骑马找到小厮,跟着他赶往肃王府。 没走大门,走了侧门,急匆匆直奔宋明之的院子。 “你在院子里候着吧,”顾云瑶对小厮道,“有事叫你,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 顾云瑶迈步进屋,低声道:“二公子?” 宋明之正靠着榻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立即睁开眼。 “阿瑶。” 顾云瑶微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宋明之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忽然一下子很难受,头痛了一下,现在好些了。” 顾云瑶不敢大意:“伸手,我先给你把把脉,再做全身检查。” 宋明之乖乖听话,一边检查一边问:“你怎么样? 我听小厮说,外面挺热闹,什么周家子是gay,还跑到街上被许多人瞧见,还杀了卓家子。 卓家又被掀出什么财宝尸首,乱七八糟一堆……” “你别说话了,”顾云瑶打断他,“是有这些事,但你别打听别掺和,等事情结束,我再给你详细说。” 宋明之一下子坐直:“怎么?你参与了?” 顾云瑶按下他:“嗯,我和王爷都参与了,周家和卓家都不是好东西,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宋明之响亮地抽口气:“阿瑶,会不会太危险了? 他是王爷他不怕,你这……将来我们是要走的,万一走不了,找个地方隐居,把事情闹得太大……” 顾云瑶垂眸,浓密睫毛挡住眼底神情:“别想那么远,先顾眼前,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再说了,你觉得我会主动去害人吗?我在咱们山庄,连只鸡都不敢杀,像小白兔一样无害。 要不是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怎么会反击?” 宋明之眼睛睁:“嗯,你是不杀鸡,吃鸡比谁都香,鸡都让我杀了,麻辣兔头你吃得也挺欢。” “……”顾云瑶。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谋算得成 顾云瑶给宋明之检查一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有些太累了?” 宋明之按着头:“也许是,反正一直睡不好。我这整天提心吊胆,哪能睡得好?” “二德伯伯,这不像你呀,”顾云瑶安慰,“你可是社牛级别的人物,想当初混迹各大城市都不带怕的,区区一个肃王府,你还拿不下? 别只想着别人对你不利,把格局打开,眼界放宽。 反正你现在是王府的二公子,管他什么嫡庶,都是肃王的儿子,哪怕别人心里再想,明面上也得尊称一声二公子。” 宋明之眼睛一亮:“对,对,你说得对,我一直谨小慎微,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底气了。” 看看顾云瑶,原主还是个结巴,现在不也混得风生水起。 他一个男人,还不如个小姑娘? 宋明之一扫心头郁闷,愉悦不少。 “我给你拿点吃的,别的不说,这府里的点心是真不错。” 他一伸手,顾云瑶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他手腕上那枚突然出现的印记。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印记好像有点变了?” 宋明之仔细看:“哎?的确是,颜色深了,好像更金了。” 原来只是有点淡淡的金色,现在对准光线,明显亮了。 “这是什么情况?” 顾云瑶沉思:“莫非,这个变化,和你方才头疼有关?” 宋明之摸摸头,又看看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多注意点,别太大意,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病,多留神,最好记录一下,发生变化前后你都做过什么,吃过什么之类。” “行。我知道了。” 两人谈妥,顾云瑶也不方便多留,匆忙告辞。 离开肃王府,她转道去裴府。 裴夫人一听说她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顾云瑶看着裴夫人气色好了些,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三公主的事,一起去裴公子的住处。 “辛苦县主还要跑一趟,我儿按照县主的吩咐,一直静养,没有动过,不知这腿……” “我来看看,”顾云瑶仔细查看。 裴夫人母子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你们做得很好,恢复得也不错,裴公子原来身体不错,又年轻,放心,没问题的。” 裴夫人心头大石落定,眼中迅速聚了泪,行礼道:“多谢县主,如此大恩,无以为报……” “夫人不必如此,救人治病,也是医者应该做的,”顾云瑶莞尔一笑,“不过,我这个医者身份,夫人要替我保密。” “一定,一定。” “请夫人按方子去准备,我给公子换药治疗,不要让其它人进来打扰。” 裴夫人拿着方子退出去,吩咐人看守院子。 裴公子上次处于昏迷状态,这次清醒着,见顾云瑶动作娴熟,比坐堂的老大夫们还要沉稳。 但顾云瑶特意提过不要泄露医者身份,也不便多问。 更何况……裴公子在顾云瑶查看他双腿的时候,不自觉握紧身下锦被。 想到三公子对他的羞辱,便觉得整个人都像泡在羞愧里。 顾云瑶察觉到他的紧张,也猜到他心头所想,似无意道:“公子放轻松些,今天天气晴好,待我给你换了药,过几日就能到院子里坐坐,若能按我说的做,待过年前能让你去赏灯拜年。” 裴公子身子微颤,紧握的手又松开:“多谢……” 还想多说两句,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 顾云瑶忙完,裴夫人也端着药进来。 等他醒的功夫,顾云瑶问道:“裴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裴夫人轻笑,笑声极尽讽刺,“他这几日事忙,听说升迁有望,不少人都来巴结。” “还有人说,我们家是走了大运,可谁知道,这种大运,我们宁可不要。” “夫人,您聪慧坚忍,这种话切莫在公子面前提起。 事情已经发生,既然无法改变,就往前看。 往前看,和放弃,还是有区别的。” 顾云瑶说得隐讳,裴夫人却听懂了,眼睛微微亮,缓缓点头。 “这几天都按照这个方子用药,夫人,我先告辞,我会再来的。” 辞别裴夫人,顾云瑶回到顾府,耐心等消息。 傍晚时分,四虎来禀报:“县主,属下打听到一个消息,那个姓卓的尚书,被革职了。” 顾云瑶惊讶:“这么快?” “正是,新任尚书都定了,姓裴。” 顾云瑶心头登时一松,沈慕南谋算的事,成了。 “顾姨,”顾云瑶笑说,“吩咐厨房,今天晚上做点好吃的,我们要庆祝一下。” “吃好的?我也要吃!”杨氏兴致勃勃。 “行,娘说吃什么,就吃什么,”顾云瑶扫一眼在小厨房门口的李兰花,“你也去帮帮忙吧。” “是。” 李兰花现在被调来小厨房,还是在顾云瑶院子里,厨房那些人都嫉妒坏了,可现在又不得不巴结着。 大当家吩咐完,嘴角浮过笑意,懒得看这些人虚假的表演,转身回院子。 晚膳的确丰盛,顾云瑶让李兰花在厅堂多点几支烛火,照得如同白昼。 除了杨氏和大当家爱吃的菜,还有一道汤,色泽漂亮,香气浓郁。 李兰花在一旁道:“县主,这汤里添了云腿和菌菇,最是鲜美,奴婢给您盛一碗吧!” 顾云瑶点头:“好。” 杨氏闻着香气,小声对顾云瑶说:“我也想喝。” “娘,这汤太热气,对你身体不好,吃这个鸡腿吧,比汤更香。” 对于杨氏,顾云瑶的哄最管用,立即忘了汤:“好,听阿瑶的。” 大当家目光微闪,也没有碰汤。 顾云瑶若无其事,慢慢抿一口:“这汤是谁做的?” “是厨房管事嬷嬷做的,”李兰花回答,“二夫人院子里的嬷嬷也想要,但她分得少,走的时候还不太高兴。” “是这样,”顾云瑶抬眸对她笑笑,“你去把管事嬷嬷和做这汤的人都叫来,就说本县主有赏。” “是。” 李兰花一走,大当家问道:“这汤……” 顾云瑶看一眼杨氏:“无妨,顾姨不必担心。” 不多时,李兰花叫来两个婆子,一个是管事的,一个是做汤的。 顾云瑶没多问,夸赞几句,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打发她们走。 两人喜出望外,眉开眼笑地道了谢。 顾云瑶吩咐道:“李兰花,你去院门口守着,一会儿再有人来,不必通报,直接带来见我。” 李兰花一头雾水:还有人来? 但她不敢多问,乖乖去等。 刚站好没多久,就听到有脚步声响。 真有人来了? 李兰花暗暗惊讶,县主说得也太准了,这么晚了,会是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内鬼 灯笼光线摇晃,有人踏夜色走来。 到近前,李兰花惊喜道:“华嬷嬷,是您!” “兰花?你怎么在这里?县主可在?” “在。” 李兰花本来想说,就是顾云瑶让她在此等候的,但华嬷嬷似乎很急,脚步匆忙。 她把话又咽回去,低头跟上。 华嬷嬷目光略带疑惑,扫她一眼,她并没有看到。 顾云瑶在外屋喝茶,杨氏在屋里玩跳棋,大当家站在台阶上。 华嬷嬷吹灭灯笼放在一旁,神色严肃往里走:“县主。” 大当家伸手拦住她。 华嬷嬷一愣:“县主,我有要事禀报。” 大当家冷然道:“就在这儿说。” “你……”华嬷嬷忍住气,“我说的事十分重要。” “在这儿说,”大当家面无表情。 隔着一道门,顾云瑶始终没有说话,华嬷嬷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她压低声音:“县主,老奴要说的,事关夫人的安危!” 顾云瑶缓缓抬眸,漆黑的眼底映着跳跃的烛火,明灭不定。 “你要说的,可是今天晚膳汤中有毒的事?” “正是!”华嬷嬷点头,“老奴也是才发现,怕夫人遭了暗算毒害,这才匆忙赶来。” 她边说边提一下裙摆——裙摆下的鞋子沾满泥,膝盖上还有一大片被打湿。 “急得都摔跤了?”顾云瑶轻笑,“可真是难为你了。” “夫人曾待老奴有恩,老奴摔个跤又算得了什么?”华嬷嬷语气恳切,“县主,老奴知道凶手是谁。” 顾云瑶微挑眉:“哦?是谁?” “是她!”华嬷嬷一指站在一边的李兰花。 李兰花毫无防备,就想安安静静听着,没想到华嬷嬷矛头突然对准她。 她吓了一跳:“我?嬷嬷,为何这么说?” “呵,你还想抵赖?今天你去厨房,假意帮忙,实则下毒。 我是真没想到,县主对你这么好,让你到院子里来伺候,你原来在厨房过得什么日子? 县主重用你,你不思感恩戴德,还意图加害夫人!” “我没有啊,”李兰花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县主明察!” “李厨娘当初就心怀不轨,你是她的妹妹,就是为给她报仇来的。”华嬷嬷语气笃定,“要不是我在灶台下发现毒药,还不知道你竟如此狠毒。” 顾云瑶静静看着华嬷嬷义愤填膺,直到她说完,才慢悠悠问:“哦?你发现的是什么毒药?” 华嬷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帕子包成的包,双手递上。 大当家拿走,交给顾云瑶。 顾云瑶看都没看,直接扔在桌上:“用自己帕子包着毒,还放到大厨房的灶底下,李兰花是有多蠢?” 李兰花抹抹泪:“奴婢真的没有……” 华嬷嬷哼道:“县主可别被她给骗了,这小蹄子和她姐姐一样,都是坏种! 表面上装得可怜,实则聪明狠毒着呢!这就是她的心计,即便被人发现,也能说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 顾云瑶放下茶盏,笑意微凉:“华嬷嬷说得也有些道理。但我觉得,这一次的法子,还是太拙劣了些。 应该像上次害死李厨娘那样,灭了口,做出畏罪自杀的样子,然后再把那些有毒的花汁放到她的房间里。 这样,本县主至少还能再相信你一回。” 华嬷嬷一怔,眼神中的慌乱一闪即过:“县主,这是何意?” “你不明白?”顾云瑶起身,走到她身侧,“华嬷嬷,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若是事情在李厨娘的死终止,或许我还能继续相信你,并不会起疑。 但李兰花的出现,让你又动了心思,如你所说,反正她是李厨娘的妹妹,即便下手也是为报仇,顺理成章。” “那次你故意崴脚,把她推到我的院子里来替你送东西,不就是想着让她出现在我眼前吗? 我把她调入院子里来做事,正称你的心意,可她老实胆小,出院子的时候不多,你一直没机会。 但今天,机会来了。我让她去大厨房帮忙,结果大厨房里就来了一道有毒的汤。 严格来说,也不算有毒,如果是我或者顾姨吃了,那最多就是头晕腹痛一阵,便我娘吃下就不同了。 她曾被花汁毒害,若是再喝这种汤,轻则病情加重如同疯痴,重则几日后便丧命! 说,你到底为何如此处心积虑,一定要害我娘?” 华嬷嬷心猛地一沉:完了。 她竟然都知道! 情急之下,华嬷嬷调头就走。 大当家早做好准备,岂会轻易让她走? 踢起脚边小凳就砸在她膝窝上。 华嬷嬷扑通摔倒。 大当家跟过去,一把抓住她后脖领:“起来!” 华嬷嬷毫无反应,身体软绵绵,头也往下垂。 死了。 大当家一惊,再试鼻息,的确断气了。 “这……” 顾云瑶上前,大当家有点无措:“阿瑶,我……” “与你无关,”顾云瑶摇头,“你那一下即便砸断了腿也不会死人,她是服毒。” 大当家气得咬牙:“可恶!” 正要撒手把尸首扔下,忽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 “阿瑶,你看。” 顾云瑶看一眼一旁的李兰花:“你回房间歇着吧,我知道与你无关。” 李兰花哭也不敢出声,赶紧爬起来回屋去。 顾云瑶借着光线看,在华嬷嬷后颈的皮肤上,有半枚印记,像是什么标记之类,不过只有半枚,看不全。 “怎么会只有半个?”顾云瑶疑惑,再细看,好像还有点粉末,捻起来嗅嗅,是花粉。 她抬头问大当家:“顾姨,你手上有花粉?” 大当家点头:“有吧,方才大嫂说想要花,我去花园子给她摘了些,手上应该沾着,还没顾上洗,这婆子就来了。” 这就对了。 顾云瑶一指印记:“还有吗?把花粉都抹在这上头。” 大当家依言照做,很快,花粉抹上,那枚印记显示出完整的样子。 顾云瑶回屋拿纸笔,照着描下。 “顾姨,你看好我娘,我去去就回。” “好。” 顾云瑶揣好纸,披上斗篷,悄悄出府。 沈慕南刚换好衣裳,正准备戴面具出门。 好长时间没有以“杀手”的身份和顾云瑶见面,正准备去逗逗她。 还没戴好,春泥快步进来:“王爷,县主来了!” 沈慕南赶紧要换衣裳,春泥低声催促:“来不及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马甲掉了 沈慕南咬牙:“怎么之前不禀报?” 春泥一脸苦涩:“县主有您给的令牌,根本不用通传,若非属下正好碰上……” 沈慕南哪还有时间听他废话,回头看到床,衣裳靴子也没脱,抱着面具直接躺到床上去。 “唰”一下盖上被子,只留下头在外头。 春泥:“……” 恰在此时,顾云瑶已经在外面敲门,声音小小的:“王爷,你在吗?” 沈慕南冲春泥递个眼色,春泥赶紧过去开门:“县主来了。” “春泥,王爷在吗?” “在是在,就是……”春泥一时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是什么?”顾云瑶见他目光飘忽,神色慌张,“莫非是旧疾又复发了?” 春泥点头:“是,正是。” 顾云瑶迈步往里走:“明明都好的差不多了,怎么会……” 春泥挡住她:“那什么,县主,要不您先回去,稍后王爷好点了,让他去看您?” 顾云瑶莫名其妙:“他病了,我更应该看看,你反而让我走? 春泥,你忘了半夜三晚让秋风去请我的事了?” 春泥:“……” 的确不太好自圆其说。 沈慕南在里面听着,暗气春泥找的借口太烂。 忽听顾云瑶似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了,王爷该不会是在里面会佳人吧?” 春泥一呆,连忙摆手:“不,不是,真不是!县主不要误会,府里哪来的佳人? 平时连个俊点的丫环都没有,都是些老嬷嬷。” “府里没有,府外有啊。” 沈慕南吐口气:“春泥!退下。” 春泥无奈,退到一边,见顾云瑶进屋,逃也似地走了。 顾云瑶到床边,看到床幔还放下来,更觉得不对劲。 她靠近,在外面低声问:“王爷?方便让我掀开吗?还是您就这么伸出手来?” 沈慕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浑身冒汗。 “你……” “哦,方便掀开是吧?那我掀了。” 沈慕南:“……” 顾云瑶一下子换开床幔,和床上的沈慕南大眼瞪小眼。 “王爷,你这是……” 面前的沈慕南盖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从脖子往下,都盖着,脑门和鼻尖渗出薄汗,脸颊泛红。 顾云瑶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俯身细看。 “王爷,你这是什么病?” 沈慕南被她看得心虚,双手手心全是汗,还得紧紧抓着被子。 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就成这样了,天杀的,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我……我就是有点儿头晕,发热,不是大问题,捂捂就好了。” 顾云瑶在床边坐下:“这样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就……” “快,要不然我走了,以后也别想让我给你看。” 沈慕南只好把手伸出去一点儿。 顾云瑶捏着他手指,用力往外一拖,露出手腕。 把脉,根本没什么问题。 这家伙,必定有鬼。 “没事吧?我说了没事的。”沈慕南说着就要抽回手。 顾云瑶一把拉住:“咦,怎么这衣裳……” 沈慕南喉咙滚了滚,还没把被子掖好,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腿上拱来拱去。 他吓了一跳,脑子一空,把被子“唰”一下掀起。 目及之处,是一个毛茸茸的大尾巴。 美美抬起头,扬着下巴,小眼睛半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顾云瑶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看好几遍沈慕南。 “王爷,这是干什么呢?” “本王……本王是想着……” 话没说完,面具从床上滚下来,骨碌碌转几圈儿,“啪”一声倒下。 沈慕南:“……” 美美抬着下巴,抬着爪子。 顾云瑶把面具捡起来,吹了吹,戴着脸上,冲沈慕南说:“杀手大哥,你瞧我戴着怎么样?” 沈慕南深吸一口气,赶紧从床上下来:“那什么,阿瑶,这事儿……” “哼,”顾云瑶哼一声,转过身。 眼中狡黠的笑意闪过,这下好了,可以轻松拿捏了。 “好吧,是我不好,刚开始的确是怀疑你来着,又怕被你认出来,就换个身份。 后来觉得你好像挺喜欢这个身份,也一直忙别的,就没有顾上点破。 本来我刚才是正想要去找你的,正好你就来了,我只好……” 沈慕南转到她面前:“我都说了,无半字虚言,别生气,好不好?” 顾云瑶沉默一会儿,闷声说:“不生气可以,但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说。” “好,”沈慕南郑重承诺,“说到做到。” 顾云瑶看他认真的模样,心头微暖。 清清嗓子,把那张纸拿出来:“今天晚上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 沈慕南拉着她走到灯火旁,垂眸看。 一看,脸色就微变。 “哪来的?” “我画的,”顾云瑶看他神色,觉得有门,“你见过是不是?” 沈慕南点头:“不只认识。” 他打开书架中的暗匣,从里面取出个小盒子,小盒子古香古色,一看就有些年头。 小盒子打开,光芒一片。 里面是几件特别漂亮的首饰,顾云瑶想起之前沈慕南送给她的那支发簪。 “这是我母妃的,”沈慕南声音低缓,“这些是我母妃仅留下来的一点遗物。” 顾云瑶拍拍他手臂,无声安慰。 沈慕南冲她笑笑,打开盒子最下面一层,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 上面画的图案颜色已退得不鲜明,边缘也有点毛糙,但顾云瑶还是一眼认出,这图案和她画的这个一模一样。 “这是当年母妃去后,我用血画下的,没有人知道我知道这个,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但一无所获。” “阿瑶,你是在哪里见过?” 顾云瑶觉得事关重大,没有隐瞒,把华嬷嬷的事,如实告诉他。 沈慕南捏着纸,蹙眉听着。 “花汁,你家里的老嬷嬷?” “正是,本来我觉得这是家事,没想给你添太多麻烦,所以就没有和你说,如果我知道,会牵扯到你母妃,定早就告诉你了。抱歉。” 沈慕南拥住她,温热的呼吸在她颈间。 顾云瑶呆了呆,心砰砰跳,缓缓抬手,轻轻拍他后背。 “不用抱歉,这本就不怪你。阿瑶,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治好我的毒,还让我查了许多年没有眉目的事,忽然就柳暗花明,你是我的福星。” 顾云瑶嘴角微翘:“那我们就一起好好查清楚,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为你母妃和我娘亲报仇!” “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 “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偶遇上吊 顾云瑶在沈慕南耳边低语。 “上次封赏进宫谢恩,云贵妃让我们随意赏花,我记得在花园子里就有那种花。 当时肃王府的嬷嬷还特意提醒过我,让我看看就算了,不要碰。 她说她丈夫是花匠,因此,识得那种花。” “宫中花园竟然有?”沈慕南微惊。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兜兜转转,在最近的地方忽略了最重要的线索。 “云贵妃……”沈慕南暗暗哑牙,“我一直觉得,母妃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可她实在狡猾,半点证据也没有留下。” “这次,可以从那些花入手,”沈慕南再次拥拥顾云瑶,“阿瑶,多谢你。” 顾云瑶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客气,我也是误打误撞。” 气氛旖旎,灯光似乎都跟着烫,顾云瑶有点冒汗。 沈慕南目光微深,眼底深处隐有笑意:“阿瑶,刚才你是不是吃醋了?” 顾云瑶眼睛圆睁:“我?吃醋?怎么可能?我……” 沈慕南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后面的话没法再说。 恰在此时,门一下子被推开,秋风带着凉气进来:“王爷!属下……” 沈慕南微微闭眼,咬牙切齿:“看到没有,他这才叫撞,横冲直撞的撞。” 顾云瑶闷笑闷得肚子痛。 “来人!” 春泥喘着气跑进来:“王爷,属下实在没有拦住。” “你们俩,秋风去领十棍,春泥领八棍。” “……” 不多时,院子外响起秋风“嗷嗷”地叫声。 “王爷,属下知错了!属下也是着急,园子里……嗷!那只大白狐,不肯吃东西了,嗷!”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慕南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是什么狗屁着急的事?为了一只狐狸?! 顾云瑶抱着美美,脸埋进美美的土黄毛儿里,笑得肩膀抽抽。 沈慕南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美美眨眨眼,鼻子哄哄顾云瑶。 顾云瑶看它的神情,努力从小眼睛里看出一点意思来:“你想去看看那只白狐?” “王爷,”顾云瑶清清嗓子,再留下来非笑死不可,“我带美美去看看,可以吧?” 说罢,飞快跑出屋子,在秋风的“嗷嗷”声中,留下一路笑。 沈慕南听到这笑声,忍不住也轻笑出声,气消了大半。 十棍,也就是让秋风破点皮,走路慢一点儿,其它根本不影响。 “行了,滚起来,别嗷了。” “前面带路。” 百兽园晚上并不比白天安静,许多动物都是昼伏夜出,此时绿莹莹的眼睛如同一盏盏小灯,在枝叶间闪动。 顾云瑶抱着美美,美美目光四掠,毫无半点畏惧。 她记得上次见过一只白狐,非常漂亮,色白如雪,没有半点杂毛,还蓬松柔顺,黑眼睛似宝石,也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到白狐的笼子前,那只白狐正闭目养神,一副蔫蔫的样子。 听到动静,微睁开眼睛,看到美美时,唰一下子睁大,翻身爬起来。 美美跳上栏杆,白狐也跟着到近前。 沈慕南带着秋风赶到时,白狐欢实得摇头摆尾,像条狗。 秋风:“……” 顾云瑶本来想把事情说清楚就回府,但经过这事这么一闹,又晚了半个多时辰。 待她离开王府时,已经近亥时。 沈慕南要送她,她没让,自己能来也就能走。 原路返回,走后门,绕到那边的小路。 忽然,她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像要做好事。 看方向,是奔秦王府去的。 顾云瑶调转方向跟上,见那人果然到王府小侧门,把怀里的东西往门前的树上一扔。 借着月光,顾云瑶看清楚,这不是那位钦天监的周监正吗? 他这是要…… 顾云瑶看着他踩着垒起来的石砖,把自己伸头套上去。 这是要上吊自尽! 还跑到王府门前来自尽! 大门口他是去不成,王府门口看着没人,但里面门房的家丁都有值夜的,何况也许还有暗卫之类的。 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见。 但侧门就不一样,防守相对松懈,而且侧门是王府负责采买的人,以及来王府送菜送水的人走的门。 别看这门小,但影响力仅低于正门。 明天一早,若是被送菜送水的发现,王府门前有人吊死的消息,保管迅速传遍半个京城。 顾云瑶暗暗咬牙:什么玩意儿,真是父子一对不是好鸟儿,都要死了还惦记着祸害别人,给人挖坑。 思忖间,周监正双腿停止踢蹬,已经咽了气。 顾云瑶上前,让美美上去,用爪子把上吊的布条弄断,尸首掉到地上。 她到侧门前叫门,片刻,小厮打开门,见是她,赶紧行礼。 再见尸首,都变了脸色。 沈慕南刚吩咐春泥去找负责查当年事情的暗卫,顾云瑶又回来了。 “怎么了?” 顾云瑶把刚才的事一说,沈慕南气得冷笑。 “他可真豁得出去,用命来坑我。” 顾云瑶眼睛眨眨,低声道:“王爷,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慕南看着她狡黠的笑,懂了她的意思。 “阿瑶此言甚妙。” “王爷手下应该有擅长人模仿笔记的人吧?写一封告罪书吧。” 沈慕南迅速思索:“告罪书要写,但最好的效果,不是放在他的身上,以免有人说,是被人刻意为之。” 顾云瑶摸着美美的毛:“不错不错,那就把书信交给合适的人。” 沈慕南和顾云瑶商定,两人嘀嘀咕咕,一拍即合。 …… 次日一早,沈慕南早早上朝。 天气渐凉,他没有骑马,坐马车还能闭目养神。 他踏着点来,还没到宫门口,就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嘴角微勾,听到春泥回话:“王爷,前面人多,堵住了。” 沈慕南撩起车帘往外看,上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聚着往里走,车夫马车们相识的也聚在一处,小声谈论。 沈慕南笑容隐下,吩咐一声:“不着急,慢慢走。” “是。” 上朝大殿上,一片死气沉沉。 殿外周监正的尸首早已经凉透,浑身上下都被搜过,什么也没有。 无声,就是最好的控诉。 他哪也没去,就吊死在距离东宫最近的歪脖树上,面朝着东宫方向。 联想起这阵子太子妃有孕,钦天监可没少帮着说好话,还明里暗里说了些所谓“命格不好”的官员,细想起来,都是平时和东宫关系不怎么密切的人。 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太子不在,还在东宫思过,他想发火都得忍着。 “京兆府!” “臣在。” “稍后把此事查清楚……” 话音未了,外面突然传来鼓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推波助澜 鼓声一响,满朝的人都惊了惊。 皇帝也一愣,抬头看向外面。 有人敲登闻鼓! 随即,禁军来报:“皇上,周李氏携血书求见,说是有天大的冤屈,要面见圣上!” 皇帝心口突突跳,不想理,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周李氏又敲了登闻鼓,他不能不理。 “传!” 周夫人上殿,她穿着一身孝衣,手捧血书,三步一叩首,满脸泪痕迹,字字泣血。 “皇上,我夫君死得冤枉!他就是一个钦天监的小官儿,为了一家老小,只能向贵人屈服。 这些年来,夫君夜深时每感不安,都自觉愧对君恩。 可纵使他小心谨慎,若是贵人存心叫他死,他也总有错处被人抓住。 这一次,算是走上绝路,他不死……我们一家老小就活不了,皇上!” 周夫人声音悲恸,向前跪走几步,重重叩头:“皇上,我夫君身份卑微,也犯了错,罪该有一死。 但是,民妇更希望他是被皇上下旨处死,让他为自己犯过的错谢罪忏悔,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逼自尽,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民间有传说,若是正常死亡,可入轮回,但若是自尽,那就有可能一直做个孤魂野鬼,无法入轮回。 不论真假,此时被周夫人泣声说出来,让人动容。 满朝文武,低头竖耳,大气也不敢喘。 本以为周监正吊死已经够劲爆,没想到只是开始。 周夫人双手举过头顶,血书刺人双目。 皇帝火撞顶梁,一挥手,让宋公公把血书呈上来。 他匆匆看了几眼,额角突突跳,早猜到周监正是攀附于人,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闹不到他跟前来,他就假装不知。 可现在……这份周监正的认罪书,把他做过的事罗列清楚,一桩桩旧事,一句句曾经预言警示,都在他眼前重现。 事件是按时间排列,其中一条,让他心头一刺。 当年沈慕南去军中历练,也是因为周监正说他的命格不好,克父母克兄弟,要去军中用血火冲一冲。 他抬眼看看站在队列中的沈慕南。 沈慕南眉眼微垂,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这个儿子,曾经强大到让他心惊,后来又重病,让他左右为难,现在又出这么一件事。 他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件事会不会与沈慕南有关?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如果真是沈慕南所为,依他的性子,只怕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亲手把周监正杀了,再把尸首拎上殿来倒是有可能。 皇帝在心里迅速盘算权衡,这件事已经出了,认罪书也是字字清晰,周夫人已经看过,闹成现在这样,想盖是盖不住的。 与其将来让沈慕南自己打听到,还不如现在就顺势为他出头。 思及此,他重重一拍龙椅扶手:“混帐!他的确该死! 别的不说,单凭他当年指慕南是什么克人之命,就够朕杀他一千次,一万次!” 百官头垂得更低,心思各异。 当初秦王被送去军中,到边关,和放逐有什么区别?这么重要的事,岂是一个小小监正能够左右的? 但他们心里清楚,却不敢多言。 “慕南,”皇帝缓和了语气,“委屈你了。” 沈慕南垂着的眼眸里闪过浓浓讥诮:“父皇言重了。 若非周监正的预言,儿臣也不会去军中,更不能能在军中几次死里逃生,最终凭自己站稳,立下军功,保一方百姓,为父皇分忧。 说起来,他也不曾说错,儿臣的确命硬,否则,今日怕是不能站在这里,和父皇说话了。” 皇帝:“……” “父皇,”沈慕南又道,“儿臣的事不要紧,眼下周家事情闹大,此事皆由他的儿子和卓家公子打斗而起,还是要尽早决断才是。” 皇帝略一点头,目光扫过队列,这里早没了卓家人的影子。 卓尚书杀妻,还意图请个诰命之身,归故里下葬,他其实就是想逃走,一出京城就不会再回头。 但沈慕南撒下的网,岂会让他轻易逃脱? 石时勇拿着证据,早告了他一状,仵作验尸,证实是中毒,还在他房中搜出毒药。 数罪并罚,他当场被革职下狱,由儿子受了重伤,皇帝正想着给予抚慰的裴侍郎补上。 尘埃落定,皇帝不想此事再翻起什么风浪。 因此,沈慕南一提卓家,皇帝的决定也下得极快。 认罪书中提及太子和云贵妃,皇帝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处置太子。 之前因为银子的事,已经让三公主背了锅,现在太子还在东宫思过,若是再加上这件事,那就离废储不远了。 储君动摇,国本就不稳。 思来想去,也只有牺牲云贵妃。 他打定主意,偏头看一眼宋公公。 宋公公垂眸看看血书,又看到皇帝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皇帝严肃道:“事关人命,又关乎朝臣,朕定会详查,这上面所说的每件事,朕都会核实,无论关系到谁,朕都不会姑息!” “至于周家,”皇帝心头火气往上撞,人都死了,还要给他找这个麻烦。 实在可恶! “京兆府。” “臣在。” “既然周家儿子关押在京兆府,此事就由你来办理。” 其它人,包括刑部和大理寺都微微松一口气。 这烫手的山芋,幸亏没有落在他们手上,也只有石时勇这种硬骨头才能办。 “是!” 皇帝身心俱疲:“好了,退朝吧。”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宋公公早已经不见踪影,把消息传去后宫。 沈慕南无声冷笑,他也没指望用一个小小监正就能拉下太子,就是想出一口气,想恶心他的,他就十倍恶心回去。 他在百官中,也随着退去,皇帝低低叫他一声,他假意没听到,连头都没有回。 皇帝嘴张了张,到底没再喊第二遍。 算算时辰,沈慕南加快脚步,大殿上的戏完了,宫外的热闹才刚开始。 顾云瑶一早就在茶楼订了好位子,正好能看到街上。 这条街,是三公主出殡的必经之路。 再简办,那也是嫡出的公子,排场比一般人要大得多,围观的百姓也很多。 时辰一到便起灵,棺木抬出公主府,纸钱满天飞。 顾云瑶喝着茶,吃着点心,兴致勃勃地等着。 眼瞅着队伍到了街口,她不禁有点急:沈慕南怎么还不来? 一会儿热闹该看不着了。 后窗一响,她回头望,沈慕南正跳进来。 “我没来晚吧?” “你怎么从后窗上来?” “那条街人太多,不好过来,我穿的小巷,”沈慕南在她身边坐下,“要来了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诈尸 三公主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哀乐一声一声。 沈慕南和顾云瑶在茶楼二楼窗边,居高临下往下望。 棺木即将到窗下,沈慕南手指一弹。 前面抬棺的两人感觉膝盖似被什么击中,整条腿都麻了,腿一弯,就往前扑倒。 他们一倒,棺材再也稳不住,“哐”一声就翻下来。 这可是上好的棺木,砸在地上声音巨大,棺材盖也跟着翻开。 突发的变故让众人都愣住,不光是围观的百姓都伸长脖子,哀乐也停了,撒纸钱的也不撒了。 “这棺材怎么没钉死?” “不知道啊,莫非是到了坟地再钉?” “没听说过,哪有到坟地再钉的?不都是起灵前就钉好,然后再出殡的吗?” “或许这皇家的规矩,和咱们普通百姓不一样?” 低低议论声微起,但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棺材盖一翻开,里面三公主的尸首也掉滚出来。 她穿着华丽,头上身上满是首饰,华光闪闪,让不少人都睁大眼睛。 然后,下一刻,他们就顾不上什么这些,本来已经死去的三公主突然醒了过来! 不止醒了,还坐起来,一边在身上乱抚,一边叫:“痒,本宫身上好痒!” 百姓都惊呆,脸色吓得惨白。 不知谁尖着嗓子叫一声:“鬼呀!诈尸了!” 百姓们猛地回神,尖叫着,哭喊着,四散奔逃。 送葬队伍中的人也都吓了一跳,想跑,他们又不同于百姓,不跑,看着三公主的模样又吓得哆嗦。 百姓们一冲,他们也站不稳,倒的叫的乱成一团,原本的花圈之类也被踩得稀烂,甚至从棺材里掉出来的东西都有人趁机摸走一两件。 顾云瑶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沈慕南赞叹:“好久没有看到这种热闹了。你怎么做到的?” “唉,小意思呀,”顾云瑶笑眯眯,“她不是吃了假死药吗? 我就给她喂点别的,让她提前醒来,而且吧,吃了这个药三天不能吹风,否则就会浑身发痒,起效极快。” 沈慕南看一眼地上乱飞的纸钱,街上飘动的旗子——今天的风可不算小。 “走,心情好,带你去吃好吃。” 沈慕南带顾云瑶离开茶楼,去一家酒楼吃午膳。 时间还有点早,人不多,倒也安静,他们刚在包间坐下没多久,大厅堂里的客人就渐渐多起来。 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细听说得都是同一件事。 三公主诈尸的事。 此事瞬间席卷京城,把卓周两家的事都盖过去。 皇帝在书房,云贵妃跪在外面请罪,不出意外的,她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把太子摘得干干净净。 这也是皇帝要的结果。 皇帝没有见她,让宋公公直接传旨:云贵妃降位为嫔,夺封号,禁足,非旨意不得外出。 云贵妃瘫坐在地,虽然猜到这次难以全身而退,但这样严重的惩罚,还真没有想到。 想到太子和自己的处境,再想到皇帝的无情,她暗暗心惊。 莫非,皇帝动了废储的心思? 云贵妃刚走,皇帝还没有喘口气,外面有人匆匆来报。 皇帝一听三公主的事出了纰漏,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着赶紧了结完事,谁想到,就是抬着棺材出城这样的事都会出差错! 更重要的是,如果三公主活着,那她的罪怎么办?那么多受害的人,还有那些银子,该如何解释?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可现在死不了,事情就无穷无尽。 宋公公腰弯得更低,大气都没敢喘,外面响起哭声,他赶紧出去看。 三公主一身狼狈,哭得满脸花,简直无法直视。 “殿下,您……” “让她滚进来!” …… 顾云瑶和沈慕南吃得心满意足,托着腮问:“你猜,皇上会怎么办?” 沈慕南为她倒杯茶:“训斥一顿,然后找个借口,说什么天意不让她死,再让她拿出些东西捐一捐。最后把声浪往下压压,把她送去皇陵或者尼姑庵。” “不过,她是公主,不是皇子,多半会送去尼姑庵。” 顾云瑶微讶:“就这?” “不然呢?”沈慕南目光讥诮,“一向如此。” 顾云瑶手指轻叩杯盖:“这一次,绝不行。” 两人正准备离开酒楼,春泥从外面进来:“王爷,抓到一个人。” “什么人?” “他从太子别苑跑出来,鬼鬼祟祟,您之前说要盯紧与太子一切有关的,所以,他一出现就被发现。” “带回王府。” “是。” 沈慕南对顾云瑶道:“一起去看看?” “好。” 回王府,一见到被抓的这个人,顾云瑶的心尖就没来由地突突跳两下。 再细看,脸生,确定没有见过,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没有见过。 面前这个人身穿黑袍,袍子上用金银线绣着古怪的花纹,没有美感,反倒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十分不适。 他头上戴着帽子,帽子上的花纹和袍子相差无几,还缀着些珠子,非金非玉,一圈圈儿纹路在珠子里荡开,像一颗颗眼珠,诡异至极。 他脸上也画着油彩,黑红交错,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一双眼睛黑漆漆,白眼仁煞白,直愣愣看过来。 不是汉人。 沈慕南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说话,眼神凶狠地盯着沈慕南。 “本王问话,从不问第二遍,你不说,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春泥上前,抓住他右手,握着两根手指用力一折。 骨头的脆响被此人的惨叫掩住。 沈慕南面不改色,春泥又折断一根。 顾云瑶在一旁瞧着,耳朵里和脑子里有些嗡嗡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此人痛得满头大汗,用力挣扎,左手袖子里突然滚落一样东西。 小巧,颜色古怪,造型也奇特,滚到顾云瑶脚边。 她低头一看,觉得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正想把东西捡起来,沈慕南快她一步,低声道:“别碰,这是虫哨。” “什么?”顾云瑶汗毛微竖。 “此人不是汉人,而是南疆人,南疆有一种擅长驱虫的人……” 他后面说的什么,顾云瑶没有听清楚,看着那支虫哨,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顾晴雯手中。 顾晴雯那次对着她吹,没有什么声音,当时她还觉得奇怪,还嘲笑顾晴雯学艺不精,连吹都吹不响。 现在,她终于知道是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想起那次顾晴雯给她的那枚珠子,后来被二德伯伯拿去。 那日二德伯伯突然头痛…… 莫非! 顾云瑶转身就往外跑。 第一百八十九章 虫蛊 沈慕南见顾云瑶神色有异,急忙追上。 “怎么了?” 顾云瑶心乱如麻,不能告诉沈慕南她和二德伯伯的真实身份及关系,又不能再浪费时间,得赶紧去救人。 “我……王爷,”顾云瑶目光真诚,直视沈慕南,“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你说。” “之前宋明之和您说,开天眼的事,后来我与他也见过两次。 顾晴雯曾给过我一颗珠子,当时我觉得不对劲,后来宋明之说,他看到那颗珠子,也有种说不下来的感觉,就想问我讨了去,算欠我一个人情。 我当时想,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就给了他。现在想来……” 她一指那个南疆人:“我觉得,这珠子和他身上的很像。” “而且,之前顾晴雯说话古里古怪,还对我用这种哨子吹过,但我当时没有反应,所以……我怕害了宋明之。” 沈慕南听懂了。 虽然他不喜欢宋明之,但也不想让顾云瑶心里有压力,更何况再怎么说,宋明之也算是肃王的骨肉。 “春泥,去把宋明之请来,不要说别的,就说本王要请他观赏一本古籍,他若推脱,直接绑来。” “是。” 沈慕南拍拍顾云瑶肩膀:“把人请到这里来好办事,你若去,总会引人注目,难免节外生枝。” 顾云瑶心头忐忑,点点头。 “你说顾晴雯对你吹虫哨?可有什么不适?现在呢?” “没有,我当时还觉得她笨,吹也吹不响。” “这东西正常人听不见,是一种特制的,”沈慕南转头看向南疆人,“你这种人,本王见得多了,别以为不开口,本王就拿你没办法。 你只能对那些中了你虫蛊的人颐指气使,本王可不受你胁迫。” 南疆人垂眸,不以为然:“无论是南疆还是中原,很少有人能和我们驭虫师作对,你就不怕……” “本王说了,你这样的人,本王见得多了。”沈慕南拍手,外面的管家迅速进来。 “王爷。” “让老苗来。” “是。” 不多时,院子里叮当一阵响,还有股异香顺风飘来。 顾云瑶抽抽鼻子,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香。 影子一闪,顾云瑶眼睛微微睁大——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的是个人。 这位比那个南疆人更夸张,穿着的衣裳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怎么的。 但这不重要,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他身上挂着的小挂件,无数小挂件。 整个人就像是行走的挂件架子,难怪一走路就叮当响。 他的头发打着缕,不知道是编的脏辫,还是因为太脏自然形成。 长着络腮胡子,鼻子上带着环,耳朵上也是,额头布满刀刻般的皱纹。 唯一双眼睛明亮似火。 他进来见到顾云瑶,咧嘴一笑:“哎呀,这就是小王妃吧?果然长得俊。” 顾云瑶摸摸鼻子,王妃就王妃,什么小王妃? 他围着顾云瑶,沈慕南敲敲桌子:“好好说话。叫你来是有正经事。” “王爷还有正经事?”老苗诧异,随后又赶紧问,“什么正事?” 沈慕南一指那个南疆人。 南疆人在闻到异香时,就已经白了脸,现在看到老苗,正是垂头缩着肩膀,说不出话。 顾云瑶惊讶,暗想:这大概就是血脉上的压制? 老苗扫一眼南疆人,眉头微皱:“哪来的不入流的东西?” 这极具侮辱的话,南疆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您教训得是。” 老苗问沈慕南:“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问他,来京城做什么,都干了什么,幕后的人是谁?” 老苗偏头看南疆人:“王爷的问题听见了吧?说吧。” 南疆人喉咙滚了滚,似乎还有点犹豫,抬头看老苗。 老苗手掌一翻,掌心一只黑中透金的蝎子,尾巴高高扬起,钩尖锋利。 顾云瑶一激凌,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她平时也是最怕虫子之类。 这蝎子她看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沈慕南察觉到,握住她指尖,蹙眉吩咐老苗:“把东西收起来。” 老苗撇撇嘴,见顾云瑶的模样,又露出笑意,乖乖把蝎子收起。 南疆人看到那只蝎子之后,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有些发青,再不敢犹豫。 “我是半年多前到京城里来的,对方说的条件很诱人,我就答应了。 他们先是让我给一个年轻公子下了毒,然后又在春闱之时,把一个人弄得晕晕乎乎,让他隔壁的人和他交换试卷。 再后来就是问我拿了一只虫珠和一只虫哨,让我教会一个女子。” “是什么人?”老苗问。 “是……”南疆人吞吞吐吐。 “别的都说了,还差这点吗?你真以为你不说,王爷就查不出?这是在给你机会,明白吗?别不识抬举。” “是……东宫的人,”南疆人头叩在地上声音沉闷,“一直都是个太监与我联系,后来让我教会那个女人那次,还来了一个人穿黑斗篷的人。 那人捂得严实,我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后来让我退下时,我好奇,又偷偷回去听了一下,我听到那个太监,叫他殿下。” 是太子! 沈慕南和顾云瑶对视一眼。 顾云瑶脑子飞速运转,曾经发生的一些不太明白的事,此时全部都串连起来。 二德伯伯曾经说,他在见过苏探花之后,就做过梦,梦到在一个个格子间写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们还猜测,这个苏探花会不会也是穿来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而是苏探花早就投靠太子,是太子安插的一颗棋,而非是中了探花之后被招揽。 苏探花与当时的原主宋明之坐在隔间,利用虫蛊,让宋明之意识混乱迷糊,苏探花把自己用模仿宋明之字迹写出的卷子与宋明之交换,再迅速用正常笔记抄写。 瞒天过海。 或许模仿得不是特别像,但这不要紧,有太子暗中相助,甚至监考的都有份参与。 顾云瑶又想起顾晴雯,她对荣国公府的世子并非是真心,难怪世子当初同时纳顾晴雪和苏探花妹妹时,她丝毫不伤心。 她真正喜欢的,是东宫太子。 一个小小世子,怎么能和太子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 正想着,春泥把宋明之带来了。 宋明之担心得要死,一路上都在做心里建树,不知道沈慕南找他干什么。 看到顾云瑶也在这里,总算松一口气。 再看到老苗和那个南疆人,心莫名突突跳了几下。 “二公子,坐。” 第一百九十章 活路 宋明之本来就忐忑不安,再看到两个古怪的外族人,心都提到眼子眼。 南疆人一眼把他认出来:“是他,就是他。” “我怎么了?”宋明之惶恐。 “他就是那个被换了卷的人!”南疆人指着宋明之。 宋明之一头雾水,他对之前的事只有梦里那点印象,其它的一概不知。 飞快看顾云瑶一眼,眼神求助,又不能看得太多,沈慕南这个杀神还在这儿站着。 顾云瑶迅速把南疆人刚才的说解释一遍,宋明之一下子站起来,嗓音都变了:“虫……虫蛊?” 顾云瑶上前两步:“是的,目前最担心的,不是之前什么功名,什么卷子的事,那个回头再说。 我担心的是,之前被你要走的那枚珠子。可还在?” 宋明之脑瓜子嗡嗡的,强作镇定,低头把那颗珠子找出来。 “怎么……好像不一样了?”宋明之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儿。 顾云瑶一看,果然不同了,好像颜色浅了,里面的东西也不一样,就像是失去了生气,有什么从里面飞走了。 老苗看一眼那珠子,又观察一下宋明之的气色,一把抓住宋明之的手腕。 宋明之现在就如同惊弓之鸟,被他猛地一抓,吓得一哆嗦。 老苗三两下把他的袖子撸起来,看到手腕上的印记,抬头看他。 尽管老苗脸上画得乱七八糟,但此时顾云瑶依旧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神情是震惊,喜悦和兴奋。 “祖宗显灵啦,哈哈!”老苗大笑,粗糙的手指摸着宋明之腕上那枚印记,“哈哈,我家三代人找的最适合养蛊王的身体,终于找到了!” 宋明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用力甩他的手:“放开,放开我!” 顾云瑶也脸色惨白,顾不得别的,拉住宋明之手臂,眼睛泛红地看着老苗:“放开他!你休想害死他!” 沈慕南脸色微沉,老苗赶紧松手:“不不,小王妃误会了,我怎么会害死他? 这可是难得一遇啊,我们家三代人,我阿祖和阿父都没有找到,就我找到了,就算我自己死了都不会害死他的。” “那你什么意思?”顾云瑶摆手,“先不说你家的事,就说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中蛊了?” 老苗摸着额头上的皱纹点头。 顾云瑶鼻子泛酸,都要哭了:“那你有办法救他吗?” “小王妃,这是好事呀,”老苗又惋惜地叹气,“可惜,第一次给他下蛊的人不是我。 你且放心,他天生体质特殊,任何蛊虫都害不了他,只会无条件任由他驱使。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将来有机会,回到我们南疆,那他就是王啊!” 宋明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才不去什么南疆,做什么蛊王。 顾云瑶向松一口气,但还是不太放心:“当真没事?那他怎么还头疼?” “这个嘛,也算正常,我说了,这就是下蛊的人学艺不精不入流,”老苗嫌弃地看一眼缩在一旁的南疆人。 “那,”宋明之忍不住问,“以后再有人这样害我,他们学艺不精,我就得受苦?” “不是,也就第一次,激发你的蛊王之身,已经不会再有不适感了,”老苗搓着手问,“你现在有没有感觉,神清目明,五感特别敏锐?” 宋明之还真没怎么注意:“没……没有吧?” “你要静下心来,凝神去感受。” 宋明之心里mmp,我他妈一想到有只虫子在我身体里,就浑身起汗毛,还怎么静下心? 话是这么说,但难得有内行在,不能错失机会,他还是勉强让自己镇定静心。 果然,微合上眼睛,他能感觉到风吹过脸,小小的汗毛都似被拂动,还有……院里花丛中,花匠刚浇过水,“嗒”一下,水从叶子上滴下来。 “怎么样?” 宋明之睁开眼睛:“的确是,灵敏多了。” 老苗眉开眼笑:“不错不错,真不错。哎呀……” 他不住打量宋明之,眼睛灼灼放光,似看着什么绝世大宝贝。 顾云瑶低声问宋明之:“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吗?可别强撑。” “暂时……没有。” 老苗说:“小王妃放心,难得遇见公子,老头子我会小心照顾的。” 他偏头看沈慕南:“王爷,我能不能跟着公子回府?” 沈慕南微蹙眉,看看顾云瑶,见她眼底深处有期盼,虽不爽她对宋明之有过多担心,但还是不想让她失望。 “好,本王让春泥送你去,和肃王府的人打个招呼。” “多谢多谢。” 顾云瑶开口:“不过,要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能不经过他同意,随意在他身上弄些乱七八糟的; 第二,你那些宝贝,别乱显摆;第三,一切听他安排。” 宋明之感激地点头,顾云瑶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老苗一拍胸口:“放心,保证做到。” 春泥带着老苗和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宋明之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顾云瑶、沈慕南和南疆人。 南疆人趴在地上,再无半点之前的横劲儿。 “本王给你指条活路,你走不走?” “什么活路?” “给太子下蛊。” 南疆人:“……” …… 安排好一切,天色已晚。 顾云瑶正想提出告辞,春泥从肃王府回来了。 “王爷,县主,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三公主被贬斥到尼姑庵去了。” 顾云瑶转头看沈慕南,沈慕南低笑:“果然如此。” 沈慕南略一思索:“阿瑶,留在王府用膳吧,晚上我们去会一会尊贵的嫡公主。” 顾云瑶眉眼微弯:“好啊。” 城外青寂庵中。 三公主怒气冲冲,屋子里满地狼藉。 她面前战战兢兢地站着一人,是个尼姑。 “你敢诓骗本宫!不是说你的药能够保本宫顺利过关吗?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为何?” “公主,贫尼冤枉。” “啪!”三公主一茶盏甩在她脚边,“还敢说冤枉?你若是冤枉的,本宫怎么会在这里?” “贫尼……”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三公主怒道:“说,你怎么不说了?本宫倒看你还能狡辩出什么来,说话!” 尼姑依旧不吭声。 三公主怒气更盛,过来推她。 一推,尼姑的身体缓缓倒下去,后颈上赫然一枚暗器,正在往外冒血。 三公主吓了一跳。 “是谁?” 有人低声笑,推门进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有余辜 三公主看着进来的沈慕南和顾云瑶,脸色骤然一变。 “沈慕南,居然是你?你带着这个贱人来干什么?” 沈慕南脚尖一踢,一个小凳子飞起来正中三公主的小腿。 “唔……”她痛得弯下腰。 “阿瑶是我的未婚妻,再多说一个侮辱她的话,这就是例子。” 顾云瑶浅浅笑:“三公主安。” 三公主气得脸发白,想骂,但腿上清晰的痛又提醒着她。 顾云瑶低头看看那个死去的尼姑:“这就是给公主假死药的人?” 三公主诧异:“你知道?” “当然,”顾云瑶点头,“公主不就是想用假死药脱身吗?” “你……”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你?!” “对呀,是我,”顾云瑶笑容加深,“三公主这么喜欢玩儿,我自然得陪公主好好玩玩。京城好久没有这样的大热闹了,皇家出殡,还从棺材里滚出来,百年都难得一遇吧?” 三公主简直吐血:“顾、云、瑶,本宫真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 “哐”另一个小凳又砸中她另一条腿。 “啊!”三公主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手一拄,她摔碎的那些茶盏刺破她的手。 “沈慕南,你竟然敢,”三公主怨毒地看着他们俩,“你会踢凳子了不起?现在逞一时之快算什么本事?你也不想想,我的计划为什么能成功?那是因为,父皇也同意了的!即便出了纰漏,父皇也没有对我下杀手,只是让我到这里来。” 三公主脸上浮现几分得意:“沈慕南,你真觉得我和你一样?我是正宫所出,我母亲是皇后!岂是你这个贱种能比?我……” 顾云瑶上前揪住她衣领,左右给她两个耳光:“再敢骂王爷,打掉你的牙!” 沈慕南拉起顾云瑶,握住她的手:“手疼不疼?” 三公主:“……” 沈慕南冷笑:“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没有父皇的允准,你自己做不了。但是,那又如何?阎王爷收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后的女儿,即便问,皇后她自己不照样收进去了?” “你!”三公主瞳孔微张,“你想干什么?” “你上次羞忿自缢,没有死成,但你一心求死,觉得自己罪过太大,不想再活着,无法面对世人。所以你再次留下遗书自杀。” 三公主呼吸微窒,身子往后缩:“我不会!我才不会写什么遗书,更不会自杀。父皇答应过我,只要风头过去,我早晚能从这里出去,我还是最尊贵的嫡公主,你们休想把我如何,休想!” 沈慕南不以为然:“你不写也无所谓,有人替你写。”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来,上面写满血字,分明就是三公主的字迹。 她豁然睁大眼睛,沈慕南走到烛火旁,把帕子烧掉一角。 “这样才更真实。” “沈慕南,你到底……” 三公主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沈慕南拿帕子垫着手,捏开她下颌骨,把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好好享受,见到那些惨死在你手中的冤魂,好好向他们忏悔。” 三公主惊恐地睁大眼睛,却无法动弹,无法说话。 腾腾的烈焰中,她似真的看到那些惨被她用过剥皮、抽骨酷刑的人纷纷向她涌来…… …… 天刚蒙蒙亮,城门刚一开,马蹄踏过寂静街道,直奔宫城。 皇帝迷迷糊糊正要起身,准备上朝,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小太监进来正要禀报,看皇帝正更衣,也不敢多言。 “何事?” “回皇上,刚得到消息,三公主,薨了。” 皇帝一下子清醒,眼睛睁圆:“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又重复一次,皇帝身子微晃,宋公公赶紧扶住:“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呀!” 皇帝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传……朕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在尼姑庵,皇帝也暗中派了几个人手给她,只不过他们不方便住在庵中,住在山脚下,每天上去请安。 哪里料想到,今天安没有请到,公主被大火烧死。 看着那烧掉一角的遗书,皇帝用力闭眼。 是三公主的字迹没错,可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女儿会自己死,还是放火烧死自己。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他重重吐一口气:“相关人等,一律给公主陪葬。” “今日不上朝了。” 宋公公头垂得极低,出去传旨。 皇帝精神颓靡地独坐,还不到一个时辰,宋公公快步进来,脸色不太好。 “皇上,出大事了。” 的确出大事了。 皇帝在位这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御史台的御史们全体上奏,不只他们,包括还在京的,参加了这次科举的学子们。 听说没有在京城的,也正在赶来。 太子为幕后主使,操控纵容此次科学作弊,甚至有交换试卷的情况发生,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这下,皇帝不想上朝都不行。 他简直无法相信,太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但眼前的奏本和御史们个个义愤填膺的脸,又让他心里冒出可怕的念头:这就是真的。 银子的事还有人背锅,但现在三公主也死了,云贵妃被降位,还有谁替他背? 正何况,此事不同于其它的,科举作弊,安排人手,他想干什么? 太子这么做的目标,就是对准了这把龙椅,是冲着他来的! 皇帝就不能再忍。 “传太子!” 太子被急诏,他也早就听说,觉得这次是难逃一劫。 皇帝忍着怒气等待,去传诏太子的人匆忙跑回来:“皇上,太子他……他挟持了几位皇子公主和太子妃,说请您过去一趟,若您不去,就……” “就如何?” “就要杀掉他们!” 皇帝勃然大怒:“逆子!竟然敢威胁朕。” 他有心不去,可不去不成,那是他的儿子女儿。 “急诏秦王入宫来!” “是。” 沈慕南来得很快,还带着两名侍卫,一个是春泥,一个是易容的顾云瑶。 这次可是个大热闹,顾云瑶必须得看。 “父皇,儿臣陪您去。” 连带着御史和贵族中参加了科学的王孙公子,也都跟上。 普通的学子还都在宫外等消息。 太子在东宫的一座高亭上,下面就是冰冷的湖水。 “父皇!”他大声喊,手中举着刀,抵住五公主细嫩的脖子,“您总算来了。” “逆子,你要干什么?放开他们,你有什么话,冲朕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她在,就是家 顾云瑶看着高亭中的太子,悄悄扯一下沈慕南的衣袖。 沈慕南嘴角微翘,借着袖子遮掩,手包住她的小手。 顾云瑶好气又好笑,她是想和沈慕南说,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豁得出去,敢挟持人质,和皇帝叫板。 这虫蛊还没起效吧? 她悄悄瞄一眼混在人群里的宋明之。 宋明之回给她一个眼神:一会儿就吹哨。 宋明之从老苗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吹个虫哨小意思。 太子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目光掠过,看到沈慕南,他刀尖一指。 “沈慕南,你也来了,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是不是?你以为,本宫要落魄了? 可惜,本宫就是落魄,也轮不到你!” 顾云瑶翻个白眼:这太子不愧是和三公主一起长大的,说的话都一样。 沈慕南根本不回应。 皇帝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下来,还嫌丢脸丢得不够?” 太子笑声如哭,手上猛地用力,刀在五公主颈间一抹,随即把人推下高亭,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众人惊呼,皇帝的身子也一晃。 “你……你疯了,那是你妹妹!” “什么妹妹?”太子伸手又扯过一个,“他们都是来和我争夺父皇的宠爱的。 父皇,没了他们,只剩下我,你还会废我吗?会任由其它人冤枉我吗?我是冤枉的!” “你如何冤枉?下来给朕说清楚!” “我就是冤枉!”太子大吼,“我……” 顾云瑶一瞄,宋明之开始吹哨。 顾云瑶赶紧看高亭上。 太子手一抖,丢下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抓着栏杆,怒视下面的人。 “父皇,你为什么要带这些人来,为什么要逼我? 我只是想扶持一些人,将来这位子早晚要给我,我现在培养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 全场鸦雀无声。 顾云瑶暗暗抽气:乖乖,那个南疆人给太子下的“实话蛊”吧? “父皇,天家无情,这是您教我的!您疼三妹,只是因为先皇后吗?先皇后不是被您赐的毒酒吗?” “沈慕南,你以为父皇疼你?呵,笑话,父皇只是怕,怕你死了,怕预言应验!你母妃……” “闭嘴,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给朕滚下来!”皇帝如一头怒狮,吼声震破天地。 顾云瑶感觉沈慕南的手指微颤,偷偷看他一眼,指尖在他掌心微动。 沈慕南垂眸看她,嘴角浮现几分艰涩的笑。 太子还在说,把之前干的事都说出来,下面的人都听得傻了眼,冷汗滚滚,后悔不该来。 皇帝气得晕死过去好几次。 “宋公公,把父皇送回去休息吧,找太医瞧瞧,这里交给本王。” 宋公公犹豫,但皇帝又晕了,只能如此。 御史们也识相地退走,宋明之也随着学子们赶紧离开。 顾云瑶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慕南低声说:“在这里等我。” 他大步奔向高亭下,太子脱离虫蛊控制,意识略微清醒了些,看到沈慕南,大声道:“你别过来!” 沈慕南像没有听到,三步两步,到湖边脚尖一点石头,直接跃上高亭。 太子想去捡刀拖人,已经来不及,沈慕南一把抓住他,对其它人道:“还不走?” 其它皇子公子吓得腿软,赶紧下亭,逃之夭夭。 沈慕南目光森然:“我母妃的死,你知道多少?” “本宫为什么要告诉……” “啊!”太子惨叫伴随着骨折被折断的声音。 “说。” …… 皇帝醒来,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又提上一口气:“太子呢?” “回皇上,太子此刻就在殿外跪着,您要宣他进来吗?” 皇帝重新闭上眼:“不必。这种逆子,朕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传旨,太子无德,即日起,搬出东宫,让他去给祖宗守陵吧! 无诏不得出皇陵半步,让他天天面对着祖宗思过! 他的生母教子无方,夺去一切位份,搬去冷宫,朕不想再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是。” 宋公公出去传旨,本来就面如死灰的太子瘫坐在地,眼底彻底没了光彩。 宋公公还没有来得及回殿内交旨,不远处有小宫女跌跌撞撞跑来。 “公公,云嫔娘娘……自缢了!” 宋公公一惊,下意识看太子,太子呆愣着,听到这处消息,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老奴已经传了旨意,另外,云……太子生母那边刚来的消息,她无颜见皇上,自缢了。” 皇帝沉默半晌,摆摆手。 宋公公弯腰正欲退出去,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皇帝怒喝:“又怎么了?!” “回……回皇上,花园子里起火了,花被烧了大半。” 皇帝一下子坐起来,扶着宋公公往外走。 花园子里一片火海,太监们叫喊着救火,却根本无济于事。 皇帝呆愣愣地看着那一片原来种着那种花的地方,后背一阵阵发凉。 是他……是沈慕南做的,他还是知道了吗? “去,传旨,让秦王进宫!” …… 秦王府大门紧闭,里面的家仆早已经散尽,秦王印,皇子玉佩诸如此类能代表沈慕南身份的东西,都挂在王府门前。 顾云瑶背着个小包袱,骑着小红马,在顾府后门不远处瞧着。 不多时,有队宫中禁军前来,把顾晴雯带走了,太子覆灭,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她哭哭啼啼,却根本无济于事,等着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看到满意的一幕,顾云瑶策马出城。 城外,大当家等人正陪着杨氏说话,马车上东西一应俱全。 沈慕南骑着马,正和老苗道别。 老苗身边也有辆马车,坐着的是宋明之。 宋明之也不太喜欢肃王府,何况,现在顾云瑶也要离开京城,他就更不想留。 正巧老苗也想带他闯闯江湖,还想让他回心转意,能去南疆瞧瞧。 见顾云瑶来,一行人都迎上去。 “阿瑶,我们要去哪里?”杨氏兴奋又激动。 她隐约记得,以前也出过城,或者从城外来京城,但记不太清了。 “我们……”顾云瑶看沈慕南,“王爷决定吧!” 沈慕南轻笑:“那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顾云瑶放肆笑:“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扶着杨氏上马车,顾云瑶策马奔向前。 沈慕南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温柔。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