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亭》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一章 小侯爷 大岳王朝肃镇十年 帝都成华府中,依旧是如往日般繁华,熙熙攘攘,人群来往不分昼夜,这里绝对是整个大岳国生意人最向往的地方。 民以食为天,在此的食肆更是数不胜数,而在这无数酒楼客栈中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便是洗铅楼了。 洗铅楼坐落于成华府西大街的中间位置,这里也是帝都中最出名的饮食街,三层的高度在众多高阁名楼的包围下并不显得气派,反而给人一种深藏不漏,圆融如意的奇特观感。 顾名思义,洗铅楼取的正是洗净铅华之意,而此地的第三层更是被誉为“绝世净地”,全因这里只服务最顶级的贵宾,仅仅只是入场费,就足以掏干净绝大多数人毕生积蓄,说是“净地”绝不过分。 就在“净地”中的一个包厢内,一名年轻人正在独酌自饮,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没握酒杯的那只手不住的轻敲着那放在外面会引起一群收藏家哄抢的名贵玉桌,一对狭长眉目中透着一丝焦急,却也蕴着两分兴奋。 “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如惊雷般传来,伴着一连串的诸如“哎哟,这是哪里来的蛮牛,洗铅楼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我去,这净地的楼梯每一阶都是金乌木做的,价值千金,这家伙竟然给踩塌了?”的惊叹。 这声声惊雷把这年轻人从位子上给炸了起来,脸上愁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秀气的微笑。 他推开门,那“雷公”就在门外,确实如外人吐槽,是个雄壮如牛的大汉,那牛鼻子里还在不住的喘着粗气,一对铜铃般的招子携着几分狂热直勾勾看着这年轻人。 “成了!小侯爷!”大汉显得有些激动,那如山岳般的雄躯都在微微颤抖:“雪红从宫里传信出来,那家伙是真的不行了!” 听到这话,小侯爷也顾不上脸上被喷了几粒唾沫星子,一手搭住这大汉的肩膀,急道:“真的吗?老裴你通知了刘将军没有?” “柳玉那小子去找他了,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动身!” 小侯爷深吸一口气,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可今日的这个消息,却令他略略失态。 蛰伏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他快步踱出包间,就往楼下走,行了几步,又退回原地,把略显凌乱的头发拨弄整齐,收敛了一下脸上的喜色,换上了一幅淡漠的神态,这才与那大汉一同离去。 不久之后,两人赶到了一处较为普通的客栈中,之前约定好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走入客栈之中,穿过了几条走廊后两人走进一套上房 房中早已坐着三人,其中有一生的颇英俊的华服书生起身笑道:“小侯爷,世峰,大将军和少将军等你们好久了。” 房中另外两人随即起身抱拳道:“见过小侯爷!” 这两人为首的一人五十上下,身材高大,脸型刚毅,一对虎目不怒自威,配上黑白相间的一头干练短发给人一种如同面对猛虎般的危险感,这种压迫力比那跟着小侯爷来的大汉更为沉重的多。 另外一人则是一个年轻男人,和那为首的长得有七分相似,可比起那人少了一分气势,多了一分内敛。 若是哪个朝中大臣来到这里,一定会吓一跳,因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岳国司职戍边的五虎大将的虎头大将刘斌和他儿子刘虔方。 要知道戍边大将未奉皇命私自进京,乃是叛国死罪。 小侯爷微笑还礼,道:“刘将军能来相助,实乃在下三生有幸,此等大恩来日定结草衔环相报啊。” 刘斌摆摆手说道:“拨乱反正是我的职责所在,小侯爷不需客气。” 接着他对儿子刘虔方吩咐道:“去把城外的那些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吧,你也准备一下,入宫也就是在这几天了。” 刘虔方也不多做询问,只是答应了一声,取出一张黑纱戴在脸上,便出去了。 他走过小侯爷面前时,步伐带起一阵劲风,风中还略略透出一股血腥气。 小侯爷一向觉得自己看人还算准,这刘虔方大抵就是死人堆中滚出来的。 “少将军少年英雄,刘将军果然是教子有方。” “不敢当,犬子的本事比起小侯爷你这几个结义兄弟来,倒是有些平庸了。” 那一直未曾再发话的俊秀公子接过话茬子道:“刘将军这就太谦虚了,少将军的手段,远不是我们这些纨绔子弟比得了的啊,哈哈...” 到底是否如他所说,他们几个只是纨绔子弟,那就当笑话听好了,成华府年轻一辈的才俊中,谁不知道这善公子柳玉就是只狐狸,一张嘴不知骗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当然,更为人熟知的是他同样也骗的不少富商大户倾家荡产。 至于那魁梧的大汉,姓裴名世峰,外号急先锋,是东腾武馆的馆主,不过这武馆就不是他开的,馆主的位置也是他从前任手上打下来的。 几人又在房内谈论一些细节事项,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傍晚了,又胡乱吃了几口酒菜,刘斌以要去看看队伍集合的怎么样为由告辞。 三人也知道刘斌的身份不宜在这久留,便都起身送他。 刘斌同样也带上面纱,步出客栈。 几人到了一楼的酒肆时,这里已聚集了不少食客,成华府龙蛇混杂,也没人对刘斌这蒙面的有什么疑惑。 “嗯?”就在刘斌将走出门口之时,他忽地停下脚步,目光往靠窗一桌瞟去。 那桌上坐着两人,是一个看着打扮儒雅的中年人和一个身着神武卫制服的高硕男人。 神武卫是成华府中负责维持治安的部队,比起其他府中的安国司高上一级,不过此时正是轮班的时候,一些刚巡防结束的神武卫直接跑来吃喝也是常有的事。 裴世峰和柳玉不以为意,倒是小侯爷问道:“怎么,刘将军遇上什么熟人了?” 刘斌低声道:“也算不上什么熟人,那桌那个老一点的是御林军刀斧总教头欧阳振思,年轻的时候认识,也算是是个猛人了。” 听闻欧阳振思这个名字,裴世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压下的火热,搓了搓手,却终是没说什么。 不过小侯爷发现,刘斌的目光,更多的聚焦在那个神武卫身上。 只见欧阳振思举起酒杯笑道:“乘风,我们走一个!” 那个神武卫赶忙双手托起杯子,将杯沿放在欧阳振思的杯沿之下,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乘风...”小侯爷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两道“真是个好名字。” 不过,始终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翌日,隶属虎头大将刘斌的三千黄狼军分成两拨,一拨驻扎城外,一拨秘密混入了成华府中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章 来了 成华府作为岳国都城,外围有东南西北四座卫城拱卫,内围才算帝都境内,而最中心的地带,自然是皇城的所在。 这皇城占地极广,辉煌大气的一座座殿宇展示这一国的滔天之威,来这看过的各路相师都说这皇城风水极好,正是建在了一条极兴旺的龙脉上,可保大岳雄霸天下,国祚绵长。 可今日的皇城中,隐约有种紧绷的气氛,往日那种秩序森严之感全失,各个宫的宫女就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相互交换着她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流言碎语,太监们更是大多数都被主子们派了出来,一茬茬的往宫中各部门进进出出,负责维护宫内秩序的二千御林军此时却没了踪影,越发没有规矩的宫内似乎正往着菜市场的方向发展。 见着如此荒唐景象,乐礼司总司长乔巍老爷子气的三尸神暴跳,身上深红的三品官服似是一团烈火伴着愤怒阵阵颤抖,手中铁拐不住地敲打地面,若不是皇城的地是用上好青冈岩所铺,怕是要被砸出十几个洞来。 “太没规矩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呐!” 看着气得脸色煞白的乔巍,这些下人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乱象并没有消失,仅仅是短暂的安静后,嘈杂的菜市场便宣告继续开市。 毕竟乔巍这三品大员虽然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可这乐礼司却不是什么重要部门,权力不大难以直接管束他们,况且他们背后的主子们,也不见得比乔巍小的到哪儿去。 在场还有其他官员,见乔巍警告也是无效,只得苦笑着劝下乔巍,生怕这老头一口气背过去。 这个时候,御林军不在,单凭他们这些人,压不住场面。 “韩相到!”不知哪个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 官员们纷纷让开一条道,露出了一身紫金蟒服,快步走来的男人。 此人长得倒是秀气,一头长发整齐地梳起,盘在一顶玉冠中,身形略略有些佝偻,脸上几道皱纹衬的他老了几分,却不难看出年轻时定也是个潇洒公子。 身着蟒服,只有封了两府之地的两位王爷才有此资格,一般的王也穿不了。岳国异姓不得封王,除开两个皇室出身的王爷,还有另外两人在肃镇大帝的恩赐下也可以享受这天大的荣耀。 这二人之一,便是当今大丞相韩回。 关于他的政绩是褒贬不一的,总之就是亲之者视其父母,仇之者视其虎狼,大抵就是和历朝历代的能臣一个待遇,但有关他的权威,却是绝对说一不二的,因为那些说二可能坟头草都比墓碑要高了。 所以当韩回出现在场中时,菜市场立马收了摊。那些宫女太监们纷纷底下头,身子却有些发抖。 万一惹恼了这韩相爷,他可不管你背后主子是谁,先斩了,至于后来奏不奏还得看他心情。韩回杀人不眨眼,这是这些下人们从主子那里耳濡目染后对韩回的大致概念。 韩回并没有大发雷霆,更没有大开杀戒,他只是微笑道:“你们都散了吧,在这成何体统,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韩某现在去面圣,让他们等着就是了。” 话说的不重,下人们却是如获大赦,作鸟兽散去。这韩相爷一句话,比御林军的刀枪还吓人。 乔巍和一众官员见乱局被韩回压下,纷纷上前见礼,又似是有什么话要问。 韩回微微一抱拳,便抬手打断道:“诸位同僚也不要再问,韩某面圣之后一切自有定夺。” 说罢也不理会他们,径直往深宫里去了。 留下的众官员面面相觑,心中都清楚,韩回平时极受皇上信任,宫中任何事情都有专断之权,俨然成了第二个皇帝,如今却在面圣之前也拿不出说法,看来皇上病危不治,时日无多的传言是真的了。 “皇上若是驾崩了,我大岳怕是又要变天了。” “十年前那次就是因为先皇不立皇储,这回皇上又没立储,我看大岳有亡国之险呐。” “可不是吗,大岳十三府,除了咱们成华府和有两个王爷坐镇的两府外,谁都知道其余各府都是半自治状态了,这些府君们也都各自有打算,对皇命向来也是阳奉阴违,皇上在时尚能压住他们,这现在皇上要是不在了,再来个立储之争,那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皇城深处,一座宫殿安静地伫立在此,此殿名为“修心斋”,周围被一圈竹林包围,与其他宫殿相比,仿佛是一处世外出尘之地。 修心斋之前,有一条小径直通殿门口,此处不同皇城中别的地方,建造的极为质朴,一看之下与民间小道无异 ,两边斑驳的墙壁上甚至长了许多爬山虎,谁又想得到此处正是岳国皇帝张云澜的修养之地。 韩回穿过小径,来到修心斋竹林前,面前竟是甲士林立,那些本该驻守于皇城各处的御林军,在此就集结了近半数。 领头的统领见来者是韩回,吩咐将士让开道路,行礼后说道:“韩相,陛下已在斋中等你。” 丞相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殿内去了,在他离开之后,御林军又恢复那严整的战阵,如一面坚壁一般拱卫住这深宫重地。 修心斋的一间房中,里面摆放的尽是一些老物什,装的十分雅致,中间有个精雕玉砌的大暖炉,正向外徐徐飘着青烟,那烟里伴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一旁还有两个宫女拿扇子扇着,把那烟吹向一座象牙床的罗帐中。 那罗帐中所躺着的,正是如今大岳国的最高统治者,肃镇大帝张云澜。 张云澜的成皇之路,可谓是传奇,他本不是岳国皇室的王储,只是个闲散王爷的世子,论辈分是先皇张岳的侄儿。 当年张岳在位时,是个活脱脱的昏君,成化府被弄得乌烟瘴气,各种横征暴敛也让其余十二府的百姓苦不堪言,好几个实力强盛的府君忍无可忍准备起兵造反,天下万民与皇权离心离德,岳国眼看就要亡国。 危急存亡之时,姚家,周家及时任泉月府府君雷青山联合起来要求暴君逊位,推举张云澜为新军。 彼时大岳虽乱,可仅靠两大家族和一个实力一般的泉月府并不足以撼动成华府,可在结拜兄弟韩回的辅佐下,年仅二十三岁的张云澜仅用两年不到,就攻下成华府,废了张岳,承继大统,帝号肃镇。 张云澜登基后这十年励精图治,平下好几宗叛乱,将成华府重新恢复成了岳国第一雄都,虽然为了维持岳国不分裂让十三府中的七府获得了自治权,张云澜依然是无愧为一代雄主。 可如今这年方三十五的肃镇大帝却失了往日的英气,穿着一套宽松袍子瘫软在床,面上不见丝毫血色,待那暖炉中的青烟飘来,张云澜吸了两口,方才感觉好受一些。 “臣韩回,求见陛下。” 门外丞相的声音响起。 张云澜惨白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红润,双手想撑起身体,却又无力垂下,便扭头吩咐两个宫女去开门。 丞相踱步走入,和皇上四目相交。 一如当年,张云澜为了江山社稷请睡在病榻上的韩回出山相助。 “来了?” “嗯,来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韩相和陛下在谈什么呢?” “天知道,肯定是什么军国大事,或者皇上立储的事情咯。” “嘘,别多嘴!这种事也是你能乱说的?不过...你说皇上万一,我是说万一,驾崩了...我们会不会被拉去陪葬啊...” “应该不会吧?咱们大岳多少年前就把人殉给废了,你想多了吧。” 两个宫女在韩回到来之后就被张云澜遣出房了,此时正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高个的宫女撇撇嘴,说道:“陛下是明君圣主,待我们又好,当然不会这样,可到时陛下驾崩,韩屠夫这家伙万一想夺权怎么办?那还不得杀我们这些人灭口啊。” 矮个宫女入宫年头不长,被前辈这一番说辞下来,已经是满脸恐慌,晶莹的眸子里水雾氤氲。 “咳咳...”沙哑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吓了两个宫女一激灵:“两个小丫头无法无天了啊,这事情也敢乱说,去去去,去膳房给杂家弄壶酒来。” 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白发的老太监,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团。 “齐伯,你吓死人了!要喝酒不会自己去啊?” 两女虽口上抱怨,却是手拉手往膳房去了,这齐公公是修心斋的主管太监,为人宽厚亲和,在太监中地位不低,平时对这些宫里的小辈极为照顾,所以这些宫女对他也是十分亲近的。 齐公公望着两女的背影,面上笑容渐渐褪去,喃喃道:“两个傻丫头,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弄不好,连杂家都会没命。” 他拿出收在袖袍中的一枚信笺,眼神有些复杂。 静房内,丞相搬了条梨花木椅子,坐到了皇上的龙塌跟前。 “这次真好不了了?”丞相问道。 “韩大哥何故明知故问。”张云澜苦笑道“我当年被张岳的贴身护卫曾虚楼的阴司剑诀所伤,本就是必死无疑,多亏神医常谨的万年参皇丹续命,如今是旧伤复发,没得救了。” 丞相眉头一皱,两手狠狠紧攥了一下,旋即说道:“云涛已经准备从泉月府过来了,等你的身后事办了,他就可以着手登基。” 听闻云涛这个名字,张云澜惨白的面色浮现一抹愧疚:“我这当哥哥的,对不起云涛啊。” “这条路云涛没得选,”韩回道“不过他如今年纪尚小,我还需辅佐他几年。” “我这被天下人骂的专制丞相的头衔,看来一年半载也是拿不下来的。” “既是如此,云涛在登基之前,我更要为他扫清障碍!” 丞相的眼中,尽是凌厉狠辣之色。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张云澜知道自己早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此时还能来叩门的,肯定是自己身边那个亲封的密探。 “进来吧。” 齐公公走入房内,也没有过多繁文缛节,只是单膝跪地,奉上手中信笺。 “此信皇后先行看过,娘娘说事情紧急,吩咐老奴速呈陛下,丞相知晓。” 韩回接过信笺打开,眉头微皱,递给张云澜。 “虎头大将刘斌擅离吾仙关,疑似秘密入了成华府,更带了不少黄狼军进城。” “刘斌?他也来了?之前我们列出的名单里可没有他。” 韩回心中纳闷,大岳王朝各地割据局面非一日之寒,成华府与地方政令不通也不算少见,可这刘斌镇守吾仙关三十年,从不参与朝政,可以说是独立与大岳十三府之外的势力,向来与成华府也是互不相犯。自张岳登基后,诸多地方势力对成华府的服从早就是流于表面,在这种大环境之下,刘斌虽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忠臣,倒也是个恪尽职守的良将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私自来成华府。 “看来我们这位大将军对朕这皇位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张云澜的声音中已是透露丝丝杀意。 “放心,有我在,这头猛虎翻不起风浪。”丞相冷笑道:“不过就是把我们计划里的名单多加一个名字罢了,人家都说我韩回能把成华府中官吏吓得晚上不敢睡觉,却拿这些地方势力没任何办法。” “贪官污吏,豪门大家我这十年杀的多了去了,杀一个封疆大吏,以为我不敢么?” 张云澜从病容中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下不怕别人在外面骂你韩屠夫了?” 丞相有些无奈,说道:“我杀得了别人的头,还堵得上别人的嘴不成?我曾经好歹也算是一介风流雅士,翩翩公子,自打上了你的贼船来当这什么鸟丞相,尽是给我落得骂名。” “大哥,你都是军政大权在握,比我这皇上还像皇上的角色,顾不上自己的名声,怎么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张云澜调侃了韩回一句。 韩回白了一眼,世人都传闻肃镇大帝威武不凡,霸气天成,谁想得到竟是这么一个与人逞口舌之利的家伙,自己打了天下,甩手就不管,要他这个当丞相的鞠躬尽瘁。 两人接下来的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仿佛此时张云澜已是弥留之际这回事已被全然淡忘,丞相只是来找皇上闲聊的。齐公公在一侧俯首而立,对于这种聆听者的角色,他早适应了许多年。 “我曾经读过一首诗,很有意思,上半段倒也没什么奇特,这下半段我是喜欢的很,曰: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妙的很,妙的很..” “妙你个头,你听得懂吗你?” ....... 韩回和张云澜,同当年初识结拜为兄弟的那天曾彻夜长谈,也是这般不着边际,今日只聊一个时辰,却更胜那整夜。 丞相明白,此生应是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网已经撒下了,鱼也差不多都进来了,他这个收网的可不能让撒网的等太久。 ...... 韩回回首望着修心斋,拂袖擦了擦那几滴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存在的眼泪,便转身入了那修心斋前的竹林。 林中有一人正靠着一根竹子东倒西歪地站着,如玉的一双大腿就这么裸露在外,身上的几件衣裳倒是名贵,可那胡乱的穿搭让人有些无语,一头乌黑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这女人在这里等他多时了。 要是让外人看见大岳国的皇后姚树碧是这么个形象,估计都得吐血三升,不过这奇葩皇后平时也不怎么公开露脸就是了,难怪外界都传闻肃镇大帝早不爱皇后,只是顾及她背后的姚家才没有废了她,可肃镇大帝又不好女色,除了三个贵妃外也并未再纳新欢,所以至今为止岳国连皇子都没有。 姚树碧看着韩回,大咧咧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道:“韩大哥,事到如今,看开点。” 韩回淡然一笑,道:“我没事,你照计划开始就是了。” “唉,”姚树碧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看来我这欺负小叔子的恶嫂嫂的黑锅是背定了,以后指不定被我家那老头子怎么骂呢。” “那么就按之前说好的,老娘来撒网,你等着收网就是。”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章 变天了 短短一天时间,大岳国皇城之中接连传出几条惊天猛料,搅得这动荡的局势更加变幻莫测。 先是肃镇皇帝张云澜于病榻上下旨托孤于丞相韩回,立亲弟张云涛为储君,待自己驾崩时让韩回保张云涛继位。 肃镇大帝有个年仅十六岁的弟弟,这事情很多人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自当年张云澜起兵之后就再也没有与在泉月府长大的弟弟相见,这让众多大臣都不敢相信张云澜会把皇位传给这从未参与朝政,甚至连成华府都没入过的弟弟。 紧接着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是久居后宫极少露面的皇后姚树碧宣称自己与张云澜早育有一子,现年八岁,取名张子檀。 她扬言韩回率人逼宫,逼使张云澜立了这个小弟为储君,好让自己将来一手遮天掌控朝政,张子檀才是皇室正统,号召岳国忠臣共讨韩回。 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御弟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让众大臣立即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站在韩回这边的,他们认为韩回多年来受张云澜信任,事事鞠躬尽瘁,又有张云澜的托孤圣旨在手,理应由他保张云涛登基并继续主政。 而另一派则选择站在姚树碧这边,这派人大多是早对韩回不满的,他们称张子檀乃是张云澜的儿子,本就该是太子,而韩回假传圣旨,人人得而诛之。 就这样,众大臣渐渐分裂为了后党和相党两派,朝堂之上,除开一部分中立的之外,相党占了七成,而后党则有三成多人。 本来应是实力差距巨大一边倒的派系斗争,后党中人近日的行事,却是愈发高调起来,四处宣扬张子檀为大岳正统,丞相韩回没几天威风日子了,只待肃镇大帝驾崩,他的靠山一倒,皇后姚树碧就将对他进行清算。 让后党中人有如此跋扈的资本,全因后党内部流传了一条“可靠消息”。 姚树碧的父亲,人称“盘云圣龙”的盛雷府府主姚天龙率一支精锐部队北上成华府,只待皇后下令,里应外合掌控皇城局势。 要知道盛雷府地处中原,更拥有号称大岳第一雄关的盘云要塞,府主姚天龙坐拥四十万大军,实力在大岳十三府中数一数二,只有南方的南武府,玄武府和玄莲府能与之抗衡一二。 大岳各府本就各自为政,对成华府的命令阳奉阴违已是公开的秘密,张云澜在日或许还能勉强指挥一二,若是大帝驾崩,届时局面必是各方隔岸观火,保存实力。 这种时候,姚天龙若率兵而来,绝对有着一战定乾坤之力,其余各府相互猜忌,就算有心想阻止姚天龙,怕也是无力出兵勤王。 对于这些放在往日都足以抄家灭族的流言蜚语,韩回竟然出奇的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抛头露面的越来越少了。 相党之中,原本的一些骑墙派和投机者见韩回这般样子,纷纷暗自改投了后党。 不消几日,后党的人数涨到了四成,已经和相党快要并驾齐驱了。 这更成为了后党中一些好事者宣扬韩回已经自知大限将至,开始示弱的事实依据。 日子就如此在两党之间的相互倾轧之中度过,整个皇城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浓烈到只需一粒小火星,就可降至引爆,将整个成华府乃至大岳国的政局,都掀的天翻地覆! 这日早晨,皇城中的真龙殿,群臣照例进行着每月两次的真龙朝会,此会意在皇帝检视众臣工作成果,亦是臣子当面向皇帝建言献策之时。 可那大殿中心,本该受着四方顶礼,万众膜拜的龙椅上却少了那真龙的身影。 原因谁都知道,肃镇大帝重病,这种场合是不能来了。 在大殿顶部纯金镶嵌的雄伟金龙的注视下,逾百大臣身着代表各自官阶的朝服鱼贯而入,分队而立,秩序井然。 只是在这庄严的场合之下,无数的暗流也正在悄悄涌动。 “听说李大人与皇后娘娘商谈了举事的细节,看来只等陛下驾崩,我等即可将那韩回赶下台去,使朝堂格局焕然一新啊!” “是啊,这厮独霸朝政这么多年,全仗着陛下对其放任,使我等备受打压,此次他的报应来了!” “你们说,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与我们鱼死网破?” “去去去!他现在敢吗?据我所知,之前一向中立的定山公,这回也暗中和娘娘合作了,料他韩回现在纵使想翻盘,也是有心无力咯。” 诸如此类的对话,大多都出自那些已经投靠后党的大臣,如此肆无忌惮,看来他们认为此次后相之争,姚树碧势在必得。 至于相党之人,个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的确,近来丞相一改往日强势作风,任凭后党壮大,似乎侧面反映了他有可能是真的即将失势。 不过明显朝中忠于丞相的还是不少,毕竟张云澜曾亲口说过丞相之命等同皇命的话,这对于这些一辈子效力于肃镇大帝的臣子来说,甚至比性命更要来的重要。 “这些后党的真是不要脸!当然若不是丞相辅佐陛下起事,大岳早被那暴君亡了!哪还有今日他们夸夸其谈的份!” “明明自己没能力,升不了官职,却污蔑是丞相打压异己,又想着靠外门邪道鸡犬升天,无耻之尤!” “嘴上都说着什么姚天龙大军将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这些狗腿子就叫的这么欢,真是一群奴颜婢膝之徒,坏我大岳臣工之风骨矣!” 两帮人马一开始还是分着圈子各说各话,不过随着类似的挖苦讽刺愈发大声,后党和相党之中不少的人都开始相互展示起了他们深厚的口吐莲花的修为。 若不是心中还存着一丝对真龙大殿这国之重地的敬畏,可能他们就要立即上演一出全武行。 此时大殿之上那空荡荡的龙椅前,一人缓步走上。 正是肃镇大帝的贴身总管太监齐公公,这段时日张云澜久病不治,真龙朝会时都由齐公公代传一些旨意,不过一般也是例行之事,走走过场。 但今日的齐公公与往日有些不同,以往的他,现身时手中总捧着一根圣上御赐的拂尘,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可他如今面色暗沉,眉头紧锁,更让人注意的是,其手中的拂尘竟换成了一根黑色小棍,上面缠着一块镶金边的白纱。 那是金悲杖,皇室中有人身死,贴身太监因为其阉人身份不能去见遗体,转而持着这物表达自己的哀思。 齐公公何等身份?他手持金悲杖,是谁死了,不言而喻。 大殿中此时再无争吵之音,所有人齐齐盯住龙椅前的齐公公。 齐公公环视一圈,用他那有些像野鸭叫嚷的哭腔颤抖道:“昨夜,陛下驾崩了!” 驾崩了? 众臣子齐齐跪下,一时之间哀鸿遍野,不断有人哭得晕了过去,还有人将头不住磕地,额头一片殷红也不见停。 但更多人心中想的是丞相与皇后之间的斗争,终于要摆上台面了。 这大岳国,要变天了。 而身为这漩涡之中的核心主角,丞相韩回,此时却不在真龙殿中。 他独自一人静坐于相府书房内,面前桌上摆着一个朴素的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泉月府的特产苏沧酿。 丞相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张信纸,那是齐公公派手下的暗卫昨夜偷偷从皇城中送出的。 纸上写着四行字,从书法上来说,算不上什么大家手笔,却透着一股独有的刚强意味。 他最清楚这笔迹,这是张云澜亲笔所书。 “凋零河山犹可愁, 哀歌悲调几时休? 敢把八荒齐吞吐, 恨将春水付东流。” 丞相闭上眼,将信纸攥成一团。 他无声的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章 党争与秘密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云澜的驾崩,无疑成了引爆后党相党之间火药桶的最关键契机。 肃镇大帝驾崩当日的真龙大殿之上,齐公公在殿上含泪宣读张云澜临终遗诏,其内容不难猜到,果然是传位于亲弟张云涛,托丞相韩回辅政,必要时可代行皇权。 随后此圣旨由齐公公亲往相府宣旨,可与此同时,一份懿旨也由后宫中发出。 同样也不难猜到,这份皇后姚树碧所书之懿旨,将丞相韩回斥为窃国之贼,逼张云澜立张云涛为他的傀儡皇帝,号召诸臣子清君侧,诛杀奸臣,立皇子张子檀为帝。 相党与后党之争,也算是由暗斗变为了明争。 按常理来说,当皇帝驾崩后,满朝文武在京皆应戴孝,待新皇即位后即举行国丧,将驾崩的皇者风光大葬后再则吉日举行祭天,登基等仪式。 可此次诸多后党大臣不仅当庭斥责那遗诏为矫诏,更是纷纷表示要求严办奸臣韩回。 那日的真龙殿上,十分精彩,上一刻为陛下驾崩而哭的捶胸顿足,六神无主的后党大臣们,在听完齐公公宣读完遗嘱的瞬间,连眼角的泪也不及擦了,就开始怒骂韩回。 伴着一声声连韩回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个遍的骂声中,后党的大臣们有以脱乌纱帽为要挟的,更有以死为要挟的,总之是要多狠有多狠,可就是没一个人敢提出那句关键的话。 起兵去相府捉拿韩回。 但凡要扳下一个权臣,要么是君臣一心,可此时张云澜新死,就算是他活过来了,也是跟韩回一条心,要么就是兵变,可成华府中几乎所有兵力的最高统帅就是丞相韩回,从哪里调兵? 他们如此叫嚣,也不过就是仗着皇后姚树碧承诺的来自盛雷府的大军,但在姚树碧没有亲自率军入主皇城前,他们也只能纸上谈兵,过过嘴瘾罢了。 其实不论从哪个层面来看,选择支持姚树碧的,的确才算是悖逆先皇。 张云澜遗诏写的明白,韩回辅政,张云涛即位,后党这边只是一面之辞,就说是矫诏,却没有任何证据,想问个明白?总不能去黄泉路上找张云澜问吧? 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心里明白的后党中人,在遗诏被公布后也就暗自脱离了后党的队伍,对韩回不满是一回事,可背君的骂名是他们更不想背上的。 至于剩下的那批,也是在殿上骂得最凶狠的那些人,用张云澜生前和韩丞相聊天时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这朝中有些人,心术不正,不是蠢就是坏。” 皇城南苑,一座名为江海楼的三层小筑上,姚树碧和韩回正对坐品茶。 若是那些斗的不可开交后党和相党中人见到这一幕,怕是会惊的怀疑人生。 韩回放下一饮而尽的茶杯,往日风光无限,杀伐果决的韩丞相此时显得有些憔悴。 “韩大哥如此牛饮,倒是败了我这上好的茶叶了。” 姚树碧说道,看似是略带调侃,实则她一对美眸旁也是有些红肿,明显之前哭过一场。 张云澜的死,确实如压在他们心口的一块大石,即使早做了心里准备,也还是不免悲伤,姚树碧这故意轻松气氛的举动,倒是有些刻意。 丞相苦笑道:“妹子就不要再调侃我了,云澜走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姚树碧闻言也是一怔,她和韩回这些年来为了这大岳王朝,这张云澜的天下实在牺牲了太多,可如今中兴大岳之愿未竟,张云澜却先身死,可想而知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 望着眼前的韩回,姚树碧的脑海中,一段她不愿想起的记忆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十三年前,在她还是那个姚家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的时候,张云澜和韩回的出现就如天上下凡的神君一般,将那个当时还有些青涩,心中却是一腔报国热血的姑娘所深深震撼。 后来她手握重兵的父亲姚天龙被这两个年轻人所打动,不顾姚家族中大部分元老的反对,全力支持张云澜起兵讨伐张岳。 也就是那个时候,志同道合的三人私下结拜为兄妹,韩回年长为大哥,张云澜次之,姚树碧为小妹,这层关系直到今天,因为三人从不在公开场合提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可叹造化弄人,姚树碧当年曾与一个跟随起兵年轻才俊两情相悦,在两个结义兄长的祝福下私定终生,本该幸福的一对,却因那人在攻入皇城一战中为了保护张云澜而被张岳的护卫,号称北地第一剑的曾虚楼所杀,张云澜亦落得了如今至他于死地的创伤。 彼时在起兵胜利之后,众人都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唯一的那点忧虑之心也都放在了对受伤的张云澜的关切上,除了两位结义兄长,就连她父亲姚天龙也未曾察觉,姚树碧正从开朗活泼的性格逐渐变得冷如冰霜。 但那时确实没人顾得上姚树碧,刚打下江山的张云澜还没有坐稳皇位,而韩回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军政大权,那时的大岳王朝,依旧有着不少忠于张岳的势力在各地反抗,为了安抚这些势力,韩回献策赦免张岳罪行,只是将其放逐出成华府。光是这一手怀柔政策还不行,作为新皇的张云澜欲将自己手中分散的军力整合,用于震慑天下,其中最大的一股便是来自盛雷府的姚家军队。 姚家百年大族,在盛雷府权威比历代岳国君主更大,靠的不止是姚天龙这类的善战之辈,更有一群心机城府深厚,善于在任何时候谋取家族利益的智囊长老辈人马,他们在得到张云澜要求整军的消息后,立即提出了一个条件,并集体向家主姚天龙施压,让张云澜必须同意,否则姚家将不会继续支持他。 这条件就是把姚树碧嫁给尚未婚配的张云澜,并封为皇后,以此确立姚家在岳国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深深明白张云澜那时虽胜了张岳,但岳国积弱已久,各地诸侯虎视眈眈,说他真正平定天下还为时尚早,顶多就是个冠以皇权的花花大轿子被高高抬起,正逢此时,姚家这个最高大最强壮的轿夫是绝对不能丢的。 可姚树碧与张云澜之间只有兄妹之情,此时要她嫁给结义的二哥,不只是张云澜震怒之下断然拒绝,就连一向以大局为重的大哥韩回也深感不妥。 就在张云澜和姚家因为这桩婚事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决裂之时,竟是姚树碧自己出动出面说服了韩回和张云澜,愿意和二哥结婚。 已经失去了爱情的姚树碧,决定为了三兄妹的理想奉献了自己一生,以自己的幸福换取了张云澜平定天下的资本。 这也解释了十年来为何皇城中总是流传皇上和皇后因感情不佳而从不同房,那是因为张云澜与姚树碧之间一直都是清清白白,两人名为夫妻实为兄妹,这内幕除了韩回及少数几个心腹外根本不为外人所知,哪怕是姚树碧的父亲,贵为国丈的盛雷府主姚天龙也不知道。 既然张云澜和姚树碧根本没有夫妻之实,那么姚树碧手上那号称皇子的张子檀,自然是假的,其实是为了做戏收养的一个孤儿。 “小妹,小妹……” 韩回的呼唤把有些恍惚的姚树碧从回忆中惊醒出来,只见他严肃看着姚树碧道:“现在还不是我们伤春悲秋的时候,谈判的地方你找好了没有?” 找好了,五日之后,皇城西苑五贤殿,到时候我爹会遣一员副将率一千铁骑驻扎成华府西门外十五里,这样就给了那些想作乱的人足够的底气。”姚树碧说道。 “好!”韩回一拍桌案“那负责护卫布防的事情就交给西御林军统领肖全胜来办。” 姚树碧嫣然一笑,她太了解自己大哥的作风了,问道:“被大哥你点名的人,通常都是有问题的人,这肖全胜莫不是有异心?” 西御林军统领肖全胜,一个给人大体印象是不谙政治的职业军人,平时沉默寡言,他有没有问题,姚树碧确实不知道。 韩回道:“确凿的证据我现在还没有,不过最近我的眼线说肖全胜经常和一些生面孔接触,他在宫中又是一副不参和党争的中立态度,正好让他负责谈判时的布防可以服众,若他真有鬼,我也给他个机会露露底。” “玩这么大,别引火烧身。” 韩回无奈道:“我这么多年哪次失过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韩回够狠辣,姚树碧是知道的,她也不再劝。 只见皇后长身而起,舒展了一下丰满的身躯,慵懒道:“那我回去准备了,五日后看大哥你表演了。” “小妹放心,五日之后朝中几分人几分鬼,我在云涛登基前给他分个清清楚楚。” “嗯,大哥记住还需小心刘斌。” “知道了,猛虎下山,管他是来散步还是吃人,我早有准备了。” 这日过后,后党和相党自上而下不约而同传出一条消息,皇后和丞相双方暂时停战五日,缓和一下朝中气氛,五日后西苑五贤殿中就大统承继一事谈判,布防和维稳由中立派的西御林军统领肖全胜担任。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章 可问鼎否 五日等待的时间,后党和相党之间的争斗的确降温不少,毕竟两派人马之中有一部分中层官员是被逼站队,对于他们来说,这短暂的安定时光求之不得。 这五日中,相党中人奉丞相之命下葬张云澜,而后党在姚树碧的默许下也并未阻拦,甚至大多数后党的大臣依旧按照君臣之礼去参加了由相党主持的下葬仪式。 仅仅五日时光,对于一个皇帝的葬礼来说,礼数自然是没有尽到,这引起了相党和后党中诸多臣工的不满,争斗归争斗,忠君爱国者依然不在少数。 不过韩回与姚树碧在对此事的处理上却是大相径庭。 相党中有些臣子看不过眼,集体跑去相府找韩回抗议此事,韩回却是七情上面,哭诉那皇后欺人太甚,自恃城外有姚天龙大军,逼自己草草下葬先帝,迅速与其谈判。 相党中不少性急之人提议,成华府外围还有四座卫城拱卫,虽难以保证击退盛雷府的百战雄师,但阻拦一些时日却不难,不如趁此机会召集皇城中的武装突袭后宫,与姚树碧鱼死网破。 但诸如此类兵戎相见的话很快被韩回否决了,具相党中某位地位不低人士说,当时的韩丞相噙着眼泪一字一顿道:“天下还是大岳的天下,她姚树碧仗势凌人也得讲王法吧?我韩回虽手无缚鸡之力,亦要与她辩个明白,纵是为社稷而死又何妨?” 一番慷慨陈词传了出去,倒是让不少人心中都认为丞相虽是下风,但鞠躬尽瘁,为国捐躯的决心与风骨倒是一点不少,确实是个大忠臣。 反观后党那边也是有人对姚树碧提起先帝葬礼礼数不足之事,却只得到了她的冷言呵斥。 对比之下,孰“忠”孰“奸”在多数人心中已有了定论。虽然在实力上后党仗着盛雷府大军依旧强势,可道义的天枰明显倒向了韩回这边。 他们永远也猜不到的是,这也是韩回与姚树碧联手使的计策,就是要通过此事来让后党中那些闹得最凶的失去人心,日后清算时阻碍更少,当然这之中也包括了主动入局的姚树碧本人。 牺牲帝皇的尊严再加一个皇后,这条计策的代价着实不菲,当称得一声歹毒,不过若是不够歹毒,却也难扫大岳多年积弊。 成华府的街道上,因为近来张云澜驾崩,朝局动荡,不少商铺关门歇业,老百姓也基本上是各回各家,闭门不出,这种时候人人都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因此往日喧嚣的城中,如今却平添几分冷寂。 一座豪奢的大宅院门前,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刻“司徒”两个大字,一个高瘦的银发老者穿着一声昂贵的貂皮大氅,立于门前,他那如猎鹰般的锐利目光,直射向远处那占地极广,处于整个成华府中心的巨大皇城,贪婪与怅然之色接替闪烁,不过都是昙花一现便也黯然下去。 “司徒兄,只是看怕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你准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复出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留着胡子的书生打扮的人微笑着从院门中走出,到了老者后面。 司徒家家主,“夜枭”司徒罕背对那人,一对鹰目中掠过一丝不屑的神色,摇摇头叹道:“还不是时候,曹贤弟太急了。” “不是我太急了,司徒兄,你也知道,刘斌支持的那人准备动手了,再加上姚树碧有盛雷府的军力做后盾,我们再这么等下去,怕是这大岳就是变了天也没我们的份儿啊!” 曹金方有些着急,自己当初放弃朝中高官厚禄死心塌地跟随司徒罕,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他能扳倒韩回,权倾大岳,可如今机会来了,司徒罕却依旧无动于衷。 他继续道:“如今韩回自身难保,最有可能就是他拉着姚树碧同归于尽,而刘斌在成华府没有根基,就算他侥幸夺权成功,我们也可以将他拉下马,司徒兄就听我一句吧!” “鼎之轻重,已可问也!” 司徒罕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道:“你不够了解韩回,我十年前败于他,也研究了他十年,你们都以为他现在是大厦将倾,却看不出张云澜一死,他将走向另一个权利的高峰!” “传我的话下去,叫你手下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臭笔杆子少去传韩回的坏话,谁要给我司徒罕惹了腥骚,别怪我翻脸!” “鼎之轻重,尚未可问也!” 五日转瞬即逝,此刻的皇城中,没有一个大臣不是把心提在嗓子眼儿的,不管他们是哪一派的,也不管是否够资格参与今天这决定大岳命运谈判,这一日将会永远烙在他们心中。 皇城的后宫前,八个如山岳般的巨汉分作两队,分别扛起一根雕满金色纹路的玉杠,那玉杠所撑起的,是一尊看起来无比尊贵的凤辇。阳光洒在这辇身上,反射出重重宝光,而在辇上那宽大位子中端坐着的正是一身凤袍的姚树碧,她旁边还坐了个懵懂的小男孩,正是号称张云澜之子的张子檀。 朝前望去,数十位在朝野中颇有名望地位的后党大臣正眼含热切望着姚树碧,在他们看来,姚树碧前去谈判都是多此一举,后党有盛雷府大军做靠山,早就奠定胜局了,即使韩回能调动成华府的守军,但积弱的皇城军队又怎能抗衡大岳最强的姚家军? 这时后党人群中,许清侯赵继挺着他那腰带也收不住的肚腩,钻到凤辇前,对姚树碧谄媚道:“太子即将即位,娘娘今日又要去和那恶贼韩回碰面,万一那厮有诈,我等还需防备啊。” 他抖了抖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自以为卑微到了极点的笑,继续道:“微臣不才,手上有自家养的死士二百,今日愿全数献予娘娘驱策,以防韩贼发难。” 此话一出,后党人群中爆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尤其是那些想着怎么拍姚树碧马屁的,眼中的惊讶与嫉妒似烈火般险些夺眶而出。 想不到这这许清侯平日不声不响,手下竟有这么一股力量,听他口气似乎还有办法把死士弄入皇城内,当真手段不小。 端坐于凤辇上的姚树碧心头也是一震,她现在是更加能体会到大哥韩回一番苦心了,这些个大臣有这种底牌的怕是不少,张云澜在日或可压制几分,如今其驾崩,若是新主张云涛势弱,这些个家伙难免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大岳王朝曾经险些分裂,如今勉强维持已是不易,若是成华府这首府后院起火,怕是比三个府君一起叛乱还来的严重。 姚树碧心里把这赵继划入了黑名单,面上却绽开一丝动人笑意,道:“许清侯忠心可嘉,此大功本宫定铭记于心,不过今日本宫自有姚家军护卫,就不劳许清侯的人马了。” 后党中不少人听了这句话更加亢奋,个个红光满面,他们只道是姚家军已被调入成华府中,看来后党胜利已是十拿九稳了。 可赵继是个挑通眼眉之人,并没有其外貌看上去那么愚钝,他迟疑道:“若有国丈的姚家军自然更好,不过这几日不论是府内还是皇城中都没有消息传来说有军队入城,臣只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什么差错,望娘娘三思。” 姚树碧把脸一沉,冷声说道:“怎么?本宫手上的军队到了什么地方还要先报告给你许清侯?还是你认为我姚家军战斗力太差,比不上你的二百死士?” 赵继就是再多长两个心眼,也不会在此时够胆去质疑姚树碧,连连告罪,退回人群中。 “哈哈哈哈,老赵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娘娘的风头也想抢?” “他不会以为仗着有这么些私兵撑腰,就能对娘娘指手画脚吧?太异想天开了!” “只求娘娘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否则来日娘娘做了太后,有他许清侯好受!” 之前的羡慕与嫉妒此刻全化作冷嘲热讽,说的赵继抬不起头来,甚至打心底觉得自己做甚在此多嘴。 谁又知道正是这一句句的嘲讽,活生生将赵继这后党中少数头脑清醒的明白人给整的也不明白了,断送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弹压了许清侯,姚树碧自座上起身,俯瞰着辇前士气正盛的后党众人,红唇间浮起一抹旁人察觉不到的残酷笑意,大声呼道:“众卿家,随本宫前往五贤殿!” …… 皇城西苑不同别处,此地甚多园林景观,一般供皇家赏玩使用,当年废帝张岳曾在此处大兴土木。 张云澜登基后作风克勤克俭,虽未拆毁西苑,却弃之不用,平时也只有一些闲职宫女在此负责打扫,不过却驻扎有一支西御林军,也是负责此次谈判布防安保的职责。 待到后党气势汹汹来到西苑时,却见韩回早带着一帮相党官员在五贤殿前守候。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众人都想看看,两大巨头的正面碰撞,是怎样一番光景。 丞相远远就看见了这巨大凤辇,眼中精光闪现一下,便恭恭敬敬上前鞠躬抱拳道:“见过娘娘,皇子。” “什么皇子!这是太子!” “韩回,现在想和娘娘来套近乎讨饶,晚了!” 不待姚树碧回应,便有无数后党中人的讥笑呵斥之声传出,看来韩回这主动释出善意的举动在他们看来是一种示弱而已。 丞相只是直直看着姚树碧,道:“娘娘是先帝正妻,论尊贵远高于韩某,我们于立储之事上有分歧,却不可失了尊卑礼数,娘娘说呢?” 姚树碧悄悄传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过去,故作严肃道:“韩丞相,你还知道尊卑有序,这就好,僭越之举,还是不要做为好。好了,我们开始吧。” “娘娘请。” 两拨人马进入殿中,此殿极为空旷,于殿内设三张大座。 姚树碧先将张子檀交给了心腹宫女照顾,坐入了中间那座。 韩回一笑,坐上了右边的座位。 后党相党的人马似是有默契一般分开,分别站在了姚树碧与韩回身后,如棋盘上拱卫将帅的棋子般隔楚河汉界遥相对峙。 谈判开始,整个西苑外围负责布防的西御林军,此时却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章 第三方 于众人的瞩目之下,一场决定大岳未来之命运的谈判就此拉开帷幕。 对于后党中大部分人而言,这也许是一个扳倒韩回,让自己置身于权利舞台中心的大好机会,于相党来说,可能这也是他们对呕心沥血拼出来的微薄的中兴之兆的最后守护。 但命运就是如此滑稽,身为主角的韩回与姚树碧,只是视之为一场早已排练完毕的表演,这之中有波折,有反复,亦有高潮,但皆是无碍于结局。 五贤殿内的装饰,较诸皇城中其他建筑少了几分奢华,却更重古朴风雅之感。 不知是否这淡雅的环境对人有所影响,待两方人马站定下来之后,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稍微散了一些,众人只是将目光都投在了全场唯二有资格落座的皇后与丞相身上。就连那名为新君的男孩张子檀,也只是在几个姚树碧的护卫的保护下站在一旁,一双水灵的眸子四处张望,这也难怪,一个假冒皇子的七岁孺子,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好奇是难免的,捎带了二分羞涩,一分恐惧。 姚树碧座与上首位,却也不开口,只是看着韩回。直到一旁的宫女在两方安排好测毒人员将其手中香茗试过之后将之奉上给二人,她才清了清嗓子,道:“韩丞相是有大学问的人,若让本宫先说,却是没那么出彩了,就请你先抛砖引玉,本宫也想听听你是如何的舌灿莲花。” 此话一出,后党中众人都暗自叫好,此时己方形势强,但历来争续争统,除了实力的比拼之外,名正言顺也是一样重要的。 众所周知,韩回身兼大岳第一学府天联学馆馆主之职,满腹经纶,运筹帷幄,姚树碧毕竟女流之辈,若是一上来就大谈特谈,万一被韩回抓住纰漏抢白一番,倒是面子上真是过不去,还不如把球踢给对方,反正在他们心里,后党已经赢定了,这谈判不过也就是求个名头罢了。 韩回抿了抿茶,起身道:“娘娘是圣人,那韩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圣人?你原来还知道娘娘为尊啊!” 还没开口,话已被后党中一人打断,像这种往日在韩丞相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角色,此时为了出风头在后党中搏地位,竟是直接怒斥韩回。 姚树碧眉头一皱,刚想呵斥却被韩回一个眼神拦下。 丞相走到那人面前,笑道:“陛下乃天子,皇权天授,是以为圣人,皇后是天子之妻,亦为圣人,韩某有说错吗?” 那人戏谑道:“既知是圣人,你又何敢忤逆娘娘?要知道陛下与娘娘同为圣人,是谁更亲近陛下,更懂陛下的意思啊?再说续统承继,从来都是父子相传,如今皇子在此,岂可让那张云涛篡位?” 话音未落,后党中许多大臣争先附和,一时间整体气势完全凌驾相党,反观随韩回来的这帮人几乎个个都脸色难看了起来。 “说完了?” 满堂的喧哗,都在韩回这句话之后渐渐平息下来,他们看见了丞相的眼神逐渐肃杀起来,那十年建立起的绝对威严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恐惧起来。 韩回眼神扫过一圈,退回位上坐下,开口道:“圣人之圣重在德行,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等身为大岳之臣,需唯陛下之命是从。” “我受陛下遗诏,辅佐新君登基,责无旁贷,若是娘娘身为圣人,却悖逆陛下之意,则是圣人失德,更需检点自身,悬崖勒马!” “你等集众成党,将皇后奉为挡箭牌,公然抗旨,已是形同谋逆,按律当诛!” 韩回一通话下来,后党中人无不感到脊背发凉,他们原以为今日之约是韩回和相党来向他们摇尾乞怜,想不到之前态度谦逊的丞相话锋竟如此狠辣。 此时后党中一位老者排众而出,神色阴翳地对座上的姚树碧道:“皇后娘娘,韩回此贼顽固不化,以矫诏胁迫我等,老朽恳请娘娘当断则断,令勤王军入宫杀贼!” 终于,他们按耐不住了,本来当时他们就不同意与相党谈判,只是抵不过姚树碧一再坚持,后党中的这些家伙才勉强答应下来,可现在看来,口舌之争怕不是韩回的对手,那就只能图穷匕见了。 姚树碧闻听此言,面色一凝,心中却是大喜,自己的确从老家盛雷府拉了一支军队过来,为了让后党这些人高枕无忧,她还曾召来成华府北卫城的守将参与后党集会,告诉他们北城守将是自己人,并会在谈判那日一早开城门放姚家军入城。 看似万事俱备,但事实上姚树碧却今天却并没有令北卫城开门,而城外的姚家军也仅是在她的暗中指示下纵马遛了一圈虚张声势,为的就是此时后党与韩回翻脸,自己先下达命令兵变但无兵可用之时让韩回将之一网打尽。 做戏也要做全套,姚树碧收敛心神,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道:“本宫早料到如此,来人!让勤王军……” “慢!” 一声厉喝,竟是来自韩回,姚树碧惊奇地看向他,此时正是整个计划的高潮,为何他要打断? “娘娘要杀要剐,等韩某话说完再定夺吧!” 韩回的双眼此时死死看着后党中张牙舞爪的那群人,仿佛要喷出烈火将之吞噬,他声音森冷道:“你等要兵变,可知后果?” 后党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韩丞相也怕死吗?你大势已去,就别再徒费口舌了!” 韩回冷道:“动起刀兵,难免杀戮,而你等可知,杀生容易,建设有多难吗?” “十年前陛下登基,大岳彼时风雨飘摇,韩某随陛下宵衣旰食,不舍昼夜挽救的国家,被你们这么一糟蹋,怕是要毁了。” “你们看看自己,掂量掂量,若这朝堂没了韩某,十二府君,你们镇的住哪个?大岳四大匪患,你们平的了哪一支?成华府水利薄弱,你们能将之修缮?一个个脑子被权力塞满,韩某犹记得,十年前陛下与我说,满朝文武,大半蛆虫!当日我建言陛下,经营天下需和光同尘,人得养着,蛆虫亦得让其存活。但今日不同,你等的行径乃谋逆,韩某身为托孤之臣,必将你等扫除!” “说韩某专权也好,倒行逆施也罢,我韩回对大岳,问心无愧!” 一番话下来,后党中人个个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也知道,韩回这不是自吹自擂,这大岳王朝若是离了他,的确难有今日之气候,可权力斗争讲究你死我活,韩回不死,他们怎能掌权? 这话听在姚树碧耳中,却是另一种感受。她深深了解自己这位大哥,十年为相,看似万人之上,实则他与张云澜皆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为大岳这个随时有可能倒塌的大厦殚精竭虑。此次设计捕杀一批大臣,虽说有钓鱼执法的嫌疑,但若不如此,万一日后韩回年老,新君张云涛难以镇压这帮人,任由他们争权夺利,倒时候大岳又是一场劫难。倒不是说相党中就全是好人,但今日他们选择相党,至少说明了很长一段岁月里,韩回绝对能镇下他们。张云澜之死对韩回来说过于沉重,他这些话也是借题发挥,一吐胸中不快。 可当殿内的气氛达到爆发的零界点时,布防在整个皇城西苑的西御林军,竟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着轻布甲,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兵士。 他们是吾仙关的王牌精锐部队,五虎大将刘斌座下的黄狼军。 而黄狼军中还有两个特别的人,一个是身材魁梧如山的东腾武馆馆主,急先锋裴世峰,而另一人则是他的结义大哥,此人更令人熟知的身份是兵部六品参议,沙雪红。 他身着一套火红袍子,袍面上有一只线绣的展翅神鹰,手中持着一把铁木打造的扇子,其上画有一幅《罗刹斩虎图》。 裴世峰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道:“大哥果然神机妙算,此时他们内斗的厉害,正是我们的最好机会。” 沙雪红拍了拍手中扇子,笑道:“刘将军混入城中的事情,韩回极有可能已知晓,可如今他被后党缠住,分身不暇,而且他绝对想不到,皇城孔雀门都统薛延,兵部副统管詹理克,西御林军统领肖全胜都是我们的人,今日小侯爷必将得手!” “什么小侯爷,打今天起二哥没必要再隐藏身份了,以后我们要叫他陛下了,哈哈哈……” 五贤殿中,一段突如其来的掌声打破了两方对峙的气氛。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向殿门口,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能闯进来? 来者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丞相大人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在下佩服,实不相瞒,今天皇后娘娘的勤王军怕是来不了了。” 这时众人方才看清楚他的脸,来人一身劲装,正是五虎大将刘斌。 一股如孤狼盯着猎物般的气势笼罩全场,明眼人都看得出,刘斌绝对来者不善。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八章 夺位 五贤殿内,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斌身上 刘斌倒是不客气,大剌剌走到韩回和姚树碧旁边,眼睛望了望坐在上首位的皇后,还是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韩回与姚树碧以最快速度对视一眼,丞相悄悄比出了一个尽在掌握的手势,根据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这是遇到突发情况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的意思。 “刘将军不在自己关隘镇守,来这里做什么?” 丞相不紧不慢地问道,一旁的姚树碧也是开了口,不过就没这么客气了。 “刘斌,你可知五虎大将未奉皇命入成华府可是死罪!” 姚树碧素来慵懒的声线此刻却显得无比冰冷 这令得刘斌稍稍讶异的看了这传闻中久居深宫不出的皇后一眼,可他眼中显然是戏谑之色更浓 “擅离防地是不是死罪,恐怕轮不到你来定。” 刘斌此言一出,殿内群臣如炸开了锅一般,尤其是投靠姚树碧那一帮的臣子,个个气的面色潮红,恨不得冲上去把一口的唾沫星子全甩在刘斌脸上。 “刘斌!你太嚣张了!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不敬!” “就此一罪,别说削你爵砍你头,你当按诛九族论处!” “请皇后下旨,将这无父无君的狂贼拉出去斩首!” 骂得一个比一个难听,可在场却没有一人敢真的冲上去拿下刘斌,而姚树碧隔空再与韩回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也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刘斌如一尊菩萨像般坐着,任凭众人出言中伤,他只是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往殿内地上一掷。 “咚!” 一声不小的闷响传来,看来这东西分量可不轻 那是块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西”字。 此令一出,刚刚那些扬言要将刘斌食肉寝皮之辈皆是闭上了嘴,反而一双双招子快要瞪出了眼眶。 那令牌是西御林军的兵符,除了西御林军的统领外无人可动用,此时落在刘斌手上后果可想而知。 丞相笑了笑,打破了这有些突兀的安静,说道:“刘将军有备而来啊,这西御林军的统领肖全胜,怕也是你的人吧?” “不错,”刘斌心中不免感叹韩回确实是临危不乱,倒也承认的干脆:“西御林军的防线已经全部撤下,现在这块的防务由我的黄狼军来接管。” 刘斌此话,使得群臣如坠冰窖,刚才那几个叫嚣的最厉害的此刻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意味着现在整个五贤殿中人的生死,全部掌握在刘斌手里,要知道这些黄狼军全是刘斌一手带起来的,不尊皇命,只认刘斌的帅旗,若是军令一下,这群在边关死人堆里磨练出来的恶狼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撕成粉碎,哪管你是什么天王贵胄,士族豪门。 “那么……刘将军来此,是想谋朝篡位呢?还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丞相再问,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从容不再,姚树碧见的他这样心中狂翻白眼,这韩回演起戏来还真是七情上面。 刘斌漠然道:“韩相的言辞还是这么犀利,一句话就把我刘斌打成了篡位的乱臣贼子,不过你大可放心,大家都是大岳的臣子,我此来也是一心为国,拨乱反正罢了。” 拨乱反正?拨的什么乱? 这个疑问同时出现在场中群臣的心中。 刘斌拍拍手,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个全副武装的黄狼军护送着一个披黑袍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人赫然是那小侯爷 “臣恭迎新皇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斌单膝跪下,竟是朝着小侯爷行了跪拜大礼。 随着刘斌跪下,小侯爷身后两个甲士同样跪地称臣,整个皇城西苑,遍布各处的三千黄狼军以及之前被撤下的西御林军集体下跪,山呼万岁,甲胄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与万岁之声合于一处,气势磅礴,直叫人心惊胆战。 小侯爷享受着这如君临天下般的时刻,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袍一甩,露出的竟是一身赤红龙袍! 他年轻的面庞此时布满威严,沉声道:“朕乃禄镶皇帝张岳之子张天玺,伪帝张云澜当年逼宫篡位,死有余辜,朕今登基,扫清寰宇,再造乾坤,愿称臣者可既往不咎,朕,只诛首恶!” 张天玺双目透出仇恨,狠狠的盯着韩回,意思明白不过。 刘斌起身,朝群臣说道:“张子檀,张云涛二人皆是谋反之罪,本帅现要拿下助纣为虐者,韩回,姚树碧!其余从者只要向陛下称臣,可一概不论罪!” 事情来得突然,群臣间议论纷纷,他们发现今天的事情让他们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先是后党和相党各自为了立新君的事来谈判,还没谈出什么,又半路杀出个张岳之子张天玺,这大岳的皇权之争,真是诡异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大部分人还没摸清楚头脑,有些个脑子转的快的还是自觉摸清楚了。 在他们看来,韩回本就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姚树碧手上虽有大军,可刚刚整个西苑传来的那震天呼声代表着此处完全被黄狼军所掌控,那所谓的勤王姚家军要不就是没来,甚至有可能被消灭了。 七八个后党中人咬了咬牙,冲出人群,跪在了张天玺面前,口中也是高呼万岁,个个歇斯底里,声音竟比那些身强力壮的黄狼军还来的响亮。 倒是相党这边,几个人望了望刘斌,又看了看韩回,脚下扭捏几下,终于还是站下了。 丞相韩回,这个实际意义上统治了大岳王朝十年之久的人,显然威慑力还是不小的。 一阵骚乱间,谁也没注意到相党中一个官员悄悄穿过相党人群,来到姚树碧后方,嘴唇嗡动,皇后似是微微点头,那人便又隐入了人群。 刘斌见有了几个带头下跪的,心道这政变已是成功了大半,得意的说道:“如何?韩相也是有身份的人,比起被我的儿郎们押出辕门斩首,不如现在跪下求求陛下,说不定到时候最多就是把你贬为庶民罢了,倒能留下一命。” 丞相淡然的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道:“你这所谓新君不算正统,又得位不正,本相为何要跪?” 还不待刘斌说话,张天玺冷笑一声:“得位不正?韩回匹夫!你也敢说这话,当年你与伪帝张云澜共谋篡位,逼我父皇逊位,如今正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该位自己当年所作所为后悔了!” 丞相摇摇头,轻蔑道:“我只是后悔,当年让那昏君滚蛋的时候,没有把他的杂种赶尽杀绝。” “大胆!给我拿下!” 刘斌一辈子身家全押宝在张天玺身上,哪里容得韩回如此猖狂,一声令下,张天玺身后两个黄狼军就要冲上去拿人。 相党这边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大臣,此时见那两个黄狼军来势汹汹,竟无一人上前阻拦,纷纷忙乱的退避三舍。 韩回倒是气定神闲,看也没看那两人,只是端着茶又饮了几口。 两个黄狼士兵走到殿上,抽出腰间短刀,直向韩回扑来。 “我看谁敢!” 一声雄浑暴喝自韩回身后响起,须臾之间,一只斗大的铁拳越过众人砸向两个黄狼军。 这两个士兵也是身经百战之人,配合默契,两柄刀分上下两路朝来人猛斩而去。 “锵!” 那人的拳也是瞬间变幻方向,竟与两口刀直接碰撞在了一起,肉身碰铁器,发出的竟是如金铁交击般的响亮之声。 下一秒,两名黄狼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诡异而又有些滑稽的样子“飞”下了大殿,两柄刀也化作寸碎,一块块的散在空中为这一幕“锦上添花”。 这还是人吗?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回身前的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位老者身上。 那老头秃了顶,又有些驼背,矮矮丑丑的还透着一股面黄肌瘦的味道,可他伸出去的两只枯槁拳头,却在提醒着众人,面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刘斌拔出腰间长剑,指着老头,怒道:“哪来的老东西!敢包庇国贼!” “嘿嘿……”老头笑了,咧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 “我蒋竹不过是尽自己的本份,哪里是什么包庇国贼哟,你错骂老头子了,但是老头子不会和你计较的,嘿嘿……” 蒋竹?刘斌一愣,这名号他这军旅中人当然听过。 大岳第一学府天联学馆的护馆四士,梅兰竹菊的蒋竹,当年凭一对铁拳打翻大岳十三府的武状元,后来受天联学馆上任馆主曹遥指点,为报恩留在天联学馆成为护馆四士之一,已经待了三十余年。 不要忘了,韩回不仅是大岳王朝的丞相,他另一个身份是天联学馆总馆主,当然有权利动用护馆四士。 后党中人也是面色阴晴不定,韩回就是韩回,果然留有后手。 张天玺见韩回身边有如此高手,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哼了一声,刘斌知道这是对自己手下有所不满,看来这新主子也不是个好伺候的。 攥了攥拳头,刘斌冷笑说道:“竹先生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不过我今天要看看,一介武夫能不能挡下我黄狼军的步伐!发信号!” 这最后的三个字,是喊给殿外望风的几个黄狼军听的,只见殿外的天空上,几缕狼烟迅速飘起,这代表着整个西苑中埋伏着的三千黄狼军,即将全数赶来,捉拿韩回!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九章 总有收人在后头 第六章总有收人在后头 刘斌令下之后,殿中已是不少大臣看着那几个跪在张天玺身前,抖的全身关节微微作响的家伙,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膝盖生的太硬了。 片刻间,殿中又冲入了近半百黄狼军,皆是全副武装,呈两队拱卫于张天玺和刘斌身侧。 张天玺之前因情绪波动有些扭曲的面庞又放松下来,说道:“现在黄狼军还未全数到齐,你等还有半柱香时间考虑,朕之前既往不咎的诺言仍然有效,可到时大军一至,刀剑无眼,可就怪不得朕无情了!” 这回不仅后党里又是一阵骚乱,连相党中都有好些人蠢蠢欲动。 除却几个跟韩回关系最密切的大员外,相党中相当一部分人都有着加入跪拜的行列的冲动。 毕竟,此时不跪,万一等下乱军杀入,想跪也来不及了。 可在眼前的除了来自韩回的政治压力之外,更有一个蒋竹。 这老儿两拳连黄狼军都顶不住,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文官怕不是会被直接轰成肉碎。 面对两难的生死抉择,心理素质不太好的一个家伙已经吓尿了裤子,下身的官服上有一块深色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还伴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想去跪就去吧。”韩回突然沉声说道:“不过韩某建议考虑清楚再决定。” 相党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只道这是韩回的威胁,更加焦虑不安起来,那个尿裤子的更是一屁股摔倒在自己的尿液中,也不知是手用不上力还是尿太滑,怎么也爬不起来。 人还是大多相信眼前并趋利避害的,尽管相党中大部分人暗自把心一横打算为国尽忠,还是有不下十人对韩回微声抱歉后,纷纷连滚带爬,跪在张天玺面前,那蒋竹只是护在丞相身前,并未阻拦。 最令他们害怕的并不是被杀,掉头碗大一块疤,或许直接把这些大臣送上断头台他们还会热血冲脑,为肃镇大帝和韩丞相尽忠,可张天玺偏偏还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让死亡的恐惧在他们心中滋养并无限放大。 张天玺这手攻心,不可谓不歹毒。 眼见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丞相也不恼,反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张天玺,问道:“当年张岳逊位,其直系一脉也被迁出成华府,我倒是没听说有你张天玺这号人物。” 张天玺报以冷笑,不屑道:“世人称你韩回无所不知,朕看你也是要老眼昏花了!朕曾名张纪,是先皇张岳的薛贵人之子,这你也忘了吗?” 张纪?这个名字在丞相脑中徘徊了片刻,便立即让他有了些许模糊的印象。 在十年前那个肃杀的雨夜中,韩回亲自率领五百御林军,把曾经那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皇者张岳,连带着他直系一百多号亲属,如赶牲口般从皇城南门流放成天府之时,那些锦衣玉食惯了,连毛毛细雨都拍打的他们哭爹喊娘的嫔妃贵戚之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他不是张岳的太子,只是个贵人所出,在这本就气氛低迷凄惨的队伍中更显得不起眼,可从他最后一眼的对皇城的回望中,韩回不由的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种如毒蛇缠身般的怨恨,似乎不该出现在一个只有八岁,哪怕是被逼的离开自己打出生起就居住的皇城的孩子眼中。 当时一个后宫的老太监告诉他,这个孩子叫张纪。 “原来是你啊……”丞相似是有些感慨,不像和来夺位的死敌说话,却有些与故人重逢的意味:“倒是我走了眼,你们这些张岳的亲属,出了成华府之后我也有派眼线暗中监视,你母亲薛贵人六年前病逝在成天府,你在一年后失踪,可当时我忙于镇压四大寇的齐明作乱,也就忘了此事,真是想不到。” “百密一疏,酿成大祸是吗?” 张天玺的脸上,尽是复仇的快意。 谁想得到,一个非嫡出的落魄皇子,仅用了六年时间,竟可改头换面,化名小侯爷蛰伏回成华府中,并在韩回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还能把镇守边关的封疆大吏也绑上自己的战车。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点。 丞相有些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本来是自己与皇后联手设局,谁想到反被张天玺抓住机会,尽展獠牙。 “张天玺,厉害。” 韩回赞了一声,却又道:“可你想过没有,你的势力可以顺利发展,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些根本对我产生不了威胁,入不了我的眼,所以我才没有提早发觉。” “成者王侯败者寇,你纵掌握大岳十年之久,可你如今命都在朕手中,又有何话好说?你不会觉得这老头真能帮你挡住三千黄狼军吧?” 张天玺傲然道,的确,韩回即使势力通天,但现在却是龙陷浅滩,命在旦夕,至于之后的事情,当年他韩回能逼张岳退位不也是靠着内应打开城门突袭皇宫吗?自己如今历史重演。更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咔咔咔…” 正说着,殿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响起,张天玺得意道:“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韩回,你也该做个明白鬼了。” 他此刻太得意了,以至于直接无视了一旁的刘斌,自然也没看见刘斌大变的脸色。 黄狼军由刘斌一手带起来,他太熟悉这支军队的脚步声了,可现在的这声音,明显不是黄狼军。 刘斌打了个戒备的手势,殿中半百黄狼军即刻列阵,朝殿口的一部分直接将兵锋对准了外头。 张天玺却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指着韩回道:“韩贼,在你伏诛之前,朕要即兴吟诗一首,为你送行。” “哦?足下好雅兴,那韩某洗耳恭听。” 张天玺心中怒火又盛了几分,他最厌恶韩回这种死到临头还故作镇定的样子,他要的是韩回跪地求饶,忏悔自己的罪行,被他当狗一般羞辱,方能解他之恨。 怒哼一声,他吟道:“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土后人收……” 还未等他吟完一首,殿外一阵整齐脚步响起,无数甲士鱼贯冲入殿中。 刘斌拔出佩剑,大吼道:“黄狼军!准备迎敌!” 迎敌?迎什么敌? 张天玺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却看见的是剑拔弩张,令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黄狼军全体缩成了一团,各种兵刃都对准殿口,那边出现的,是倍于黄狼军的,身披蓝色锁子甲的一群士兵。 往殿外望去,尽是一片蓝色,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起码在五百之数。 为首的一将,走出阵来,声线洪亮道:“属下许阵,前来护丞相出宫!” 东御林军统领轰天雷许阵,加上这身蓝色盔甲,一看就知正是东御林军的队伍。 刘斌此时神色已经极为难看,他想不明白,明明西御林军的统领都是自己的人,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为何这东御林军会出现在这里,而自己召唤而来的那些黄狼军,为何不见踪影? 丞相从位置上缓缓起身,微笑对张天玺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首诗的后两句应该是,后人收得休欢喜,总有收人在后头。” “对吗?” 丞相此时的笑,笑的让张天玺发怵。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章 收网 皇城中东南西北四镇御林军,以蓝赤黑白四色铠甲作为区分。 其中东御林军统领,绰号轰天雷的许阵,是四大御林军统领中实力最强一人,他手中的一千三百东御林军,也是四大御林军中公认最精锐善战的一支。 刘斌虽自信自己麾下久经战阵的黄狼军论战力绝不逊东御林军,可如今对方人数起码十倍于己,整个皇城西苑恐怕也早不在自己掌控中,急转直下的局势让他不禁有些心寒。 “这怎么可能?雪红不是说过我们渗透入宫的渠道绝对隐秘,东御林军为何回在此处出现?” 张天玺有些抓狂,失声道:“不可能!韩贼!你怎么可能提前预知我们的布局!” 丞相看着失态的张天玺,此刻对方哪还有刚才那一幅君临天下的霸气,摇头叹道:“我之前说过,你的计划的确缜密,可我也说过,你的势力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壮大,只因为这股力量根本微不足道,不值得让我去注意。” “西御林军的统领肖全胜是你们的人,这点我从来没发现过,不过此人一向阳奉阴违,我一直都提防着他。” “东御林军埋伏于西苑本来另有用处,不过你们黄狼军发出的信号也等于提醒了他们五贤殿出事,所以不用奇怪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早就下令过,今天不论皇城中出现多少可疑人物,御林军都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五贤殿出事,现在看来,你们的通讯狼烟还帮我省下了传令的事情。” 事实上这东御林军本来就是韩回为了拿下后党所做的伏兵,至于肖全胜那边他也早有安排,另有人提防,还有那支原本在修心斋竹林保卫张云澜的御林军中军,也被秘密调来,此时正与其余一千东御林军在整个西苑各处与黄狼军大战。 殿外那喊杀声终于传了过来,韩回埋伏的兵力根本不需要再做指挥,他们接到的指令是一旦发现有不属于皇城中的武装力量出现即可动手歼灭。 自诩天衣无缝的计划,想不到到头来是自投罗网,不过张天玺好歹也是枭雄性子,不然如何隐忍这么多年。 他强压下心中的颓丧,咬牙切齿道:“韩贼不要得意太早,朕料定三千黄狼军也没这么容易被击溃,想必是被你的爪牙拖住了,只要朕坚守待援,未必没有翻盘的时候!” 听了这话,丞相心中对张天玺的评价不禁又高了一些,如此绝境下依然契而不舍,力求翻身,此子心性的确足以成大事,不过这更给了不能放过他的理由。 丞相朝殿外东御林军吩咐道:“东御林军听令,诛杀叛逆,一个不留!” 许阵雷厉风行,即刻率身后东御林军摆出应战阵势,朝殿内半百黄狼军冲杀而去。 一时间五贤殿前杀声震天,两拨人马杀做一团,东御林军和黄狼军那蓝色与黑色的战甲也很快被鲜血从原本的泾渭分明染成了一块刺眼的猩红。 丞相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杀戮,可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不得不制造一场场杀戮,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非我本心,只是无奈。 黄狼军不愧是刘斌手下的王牌部队,面对近十倍的敌人,依然维持住一个固若金汤的方阵,在东御林军蓝色洪流的冲刷下艰难地力保不失。 细看之下,竟是东御林军的损失更为惨重,不过仗着人数优势,即使大片的袍泽倒在了黄狼军的刀枪之下,后继也有源源不断的御林军继续冲杀上来。 起初一分钟,黄狼军尚可凭借阵型抵抗,可随着最外围几个士兵的阵亡,余下的黄狼军就如风中残烛,被撕开一个又一个的缺口,眨眼间已死伤过半。 许阵更是一马当先,挺一杆长朔连续捅翻三个黄狼军,率着十来个御林军直冲张天玺。 还未及冲至张天玺身前,一柄弥漫黄气的利剑却横在许阵去路之上,几名御林军呈网式包裹上来,却见那持剑者将剑虚空划圈,一股强大威压虽剑圈爆发开来,竟将几人震的吐血倒地。 也只有许阵内功深厚,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的气血翻滚,却还是将长朔狠狠刺向来者。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长剑裹挟黄气前点,剑尖与朔锋如巧合般撞击在一起,只见得那杆精铁打造的朔竟寸寸崩碎,在这一剑之下不堪一击! 刘斌收回长剑,与许阵隔着五步距离遥向对峙,出手护驾的正是这五虎大将之一。 他深深明白,今日事败,若是能拿自己的命换下张天玺的命,也算某种程度的胜利了。 许阵的兵器被毁,也不见他放弃,只是两手一握,两团如实质般凝练的雷光缓缓从掌心升腾而起,他的气势也在此刻暴涨。 “五虎大将威名赫赫,今日我许阵就来领教一下阁下的玄黄地诀!” 玄黄地诀,正是刘斌赖以镇守吾仙关三十年的强横武学,整个大岳王朝习武之人没听说过的实在不多。 刘斌将剑往地上一扔,他本不善于剑,此时面对许阵这等级数的大内高手,不趁手的兵刃反而是累赘。 随着那长剑脱手,那团黄气也由剑身蔓延至刘斌周身,更可怕的是,他脚下那坚实无比的大殿地板,竟是瞬间龟裂,一道道裂痕纵横铺排,如遭百年大旱的土壤一般。 一股强大的威压以刘斌为中心朝四周辐射开来,连那些身手不凡的东御林军也不禁为之震撼,连手中挥舞的兵器都为之一滞。 相反的是本来即将全军覆没的黄狼军,对于刘斌的气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抓住东御林军这刹那间的慌乱,竟把千疮百孔的战阵重新聚拢,大举反扑而来。 不过刘斌也没有天真到以为以自己一人之力就可以助黄狼军反败为胜打倒数以十倍计的对手,他的爆发不过是针对许阵一人,目的也是撕开一条缺口让张天玺撤退。 “虔方,带陛下走!” 刘斌喝到,一直在一旁未动的刘虔方点点头,他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即使自己和父亲身陷绝境,也未改变其冷漠的样子。 刘虔方迅速取出藏于背后的一个黑匣子,打开后其中藏着两根乌黑长杆和一枚两侧带着如猛兽利齿般倒钩的暗色枪头,最诡异的是枪头中心线上有一根细长血槽,从枪尖一直连接至枪头末端,而在那末端出,竟有一张雕刻地栩栩如生的嘴,那嘴张着,露出一排细小的利牙,仿佛要饮尽敌人的鲜血。 他取出将之组装,一杆漆黑的长枪就这么出现在他手中,散发出无尽的冰冷气息,而刘虔方此刻,周身的温度都像是降了一些,杀气暴涌。 情况危急,饶是张天玺再不忿,此刻也只能打碎了一口牙和血吞,他双目此时布满令人惊惧的赤红,双手的指甲因为死死攥住的拳头而深深嵌入掌心,鲜血缓缓低落,喉咙中艰难地滚出一个字:“走!” 刘虔方也不废话,一手拉住张天玺,手中长枪拨开前方黄狼军同袍,竟直接将自己暴露于东御林军兵锋之前。 他手中长枪狠力一扫,拦在面前的几个东御林军如风中的破口袋般被直接扫的飞起,顺势压倒一大片后面冲上来的友军。 只是一枪,刘虔方竟将对方的包围阵势打出一个缺口。 这缺口维持不了多久,就趁着这眨眼的功夫,刘虔方带张天玺跃过黄狼军防线,竟跳入东御林军战阵之中。 “此枪名为楚江,枪下无活口。” 刘虔方声音平淡道,也不知是说给敌人听的,还是说给张天玺听的。 张天玺于几十年后也忘了不,那日的刘虔方在自己面前展露了如何恐怖的地狱光景。 在他的回忆中,很多细节都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双腿如机械般运动,也不知是自己跟着刘虔方在跑,还是被拉着跑,眼睛也不大睁的开,因为每当他瞪大双目,无数飞溅的赤色液体就会糊在上面。 楚江的枪围,成了他最安全的保命符,枪尖所至,尽是血流成河。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一章 兽吞天下 刘虔方保着张天玺,手中楚江如一头长眠多年苏醒的饥饿巨兽,每一枪刺出,都如张开血盆大口一般,吞噬着周遭的生命。 殿内的黄狼军,终于在此时也是支持不住,随着东御林军的再一次冲锋,之前那借助刘斌爆发形成的回光返照式的反扑也终究土崩瓦解,化作一地尸骸,全军覆没。 场中仍在战斗的,只剩下刘斌和许阵。 许阵的掌心雷和刘斌的玄黄掌都是极为刚猛霸道的武学,两人之前已走了十几个回合,各自都有挂彩。 可细看就可发现,许阵手中的雷光虽仍是声势慑人,但已呈愈来愈弱的态势,反倒是刘斌,虽然身上也被雷光殛出几处焦黑,不过全身那涌动的玄黄地气不减反增,可见两人之间功力还是存在不小差距。 殿上韩回眉毛一挑,他早料到这虎将刘斌不会坐以待毙,但正如刘斌之前对蒋竹所说,一介武夫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的冲锋,可韩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他不会允许局势在自己掌握之外。 “蒋老,烦请您将那张天玺抓回来吧。”丞相道:“除恶还需务尽啊。” 一旁蒋竹咧开一口黄牙苦笑道:“老头子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干脏活累活,造孽哟……” 口上虽抱怨,蒋竹脚下却是一点,佝偻的身躯如利剑般暴射而出,几个闪身便跃过大殿,直指那杀入阵中的刘虔方与张天玺。 刘斌见蒋竹终于出手,面色一变,他当然知道蒋竹的目标是张天玺。 正当他欲拦下蒋竹时,一团雷光及时出现在他身后,只见许阵又重整旗鼓杀来。 “想去救人,先过我这关!” “可恶!”刘斌暴怒“给我滚开!” 一身雄浑内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玄黄之气将许阵的雷光包裹吞没,刘斌这一手硬生生把自己足下的地板震出一个大窟窿,之前好几个跪在那投降张天玺的大臣被这巨爆高高抛起,再重重摔下,眼看是没了活头。 玄黄之气由破碎的地板中盘旋而起,在刘斌的操控下,竟在半空中聚成了一头生着双角的恐怖怪兽的形象。 那玄黄气形成的凶兽一出,整个大殿都开始震动,随着刘斌暴喝一声,它也疯狂的往殿外扑杀而去。 既然没挡下蒋竹,刘斌索性倾力一击,反正殿外净是东御林军,不如来个玉石俱焚。 “老匹夫接我这招,兽吞天下!” 一阵冰冷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在场每个人身上,那些普通兵士看着那玄黄气聚成的凶兽,竟连手中兵刃都握不住,被骇的心神俱裂。 许阵首当其冲,他当机立断,也是聚起全身功力,一丝丝细小的雷光从他的毛孔中缓缓渗出,在其周身聚合形成一层薄薄的雷膜,那是许阵修炼多年的万雷神罡的本源雷霆,使用后大伤元气,可破坏力远超掌心雷十倍。 就是这种霸道的绝招,如今许阵也只敢用来防守,可见刘斌的兽吞天下威力何等惊人。 “轰!” 五贤大殿的入口,在兽吞天下的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整个大殿前部的屋顶都是被卷入,轰然倒塌下来。 最倒霉的还要数底下的那些普通东御林军士兵,除开一些较机警的往两侧闪开,有数十人都是被那凶兽撕成碎块,他们厚重的铠甲和强壮的肉体在此时显得不堪一击。 这仅仅只是被余波波及到而出现的伤亡,因为这只凶兽,首要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追击刘虔方而去的蒋竹。 蒋竹身法极快,顷刻间已经接近了刘虔方,正当他准备出手拦截之时,忽的听见后方无数御林军士兵惨叫。 他回头一看,这下可不得了,那玄黄凶兽一路将地面撕裂开来,正张着血盆大口正向自己噬来。 “兽吞天下?”蒋竹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尽是震惊之色:“刘斌的师父地缺居士尚且用不全这招,凭他玄黄地诀的层次怎肯能使出?” 来不及深究,蒋竹心知这玄黄地诀的大杀招非同小可,立即停下脚步,腰间泛起奇异光芒,映亮了他手臂上纹着几道晦涩经文,浑身青筋暴起,那矮小的身躯竟迎风迅速膨胀起来。 霎时间,蒋竹膨胀成了一尊三米高,浑身肌肉充满金铁质感的巨人,伴着一身耀眼金光,迎上了那张牙舞爪的凶兽。 “金刚本相!” “轰!” 凶兽与蒋竹所化的巨人悍然对撞,散成漫天玄黄之气,这些气如一颗颗凶兽的利齿般,在巨人那雄伟的身躯上不断留下伤痕。 碰撞之中,蒋竹明显感受到兽吞天下那凶猛的劲道正不断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内外交煎带来的难以言说的痛苦感令他那高达三米的雄躯不住颤抖,但他更明白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唯有一口气撑到底。 随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蒋竹终于支持不住,巨大的身躯如山倒柱般塌下,把周遭大地砸的塌陷下去。 但那肆虐的玄黄之气哪肯放过他,又将蒋竹碾在那陷坑中蹂躏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散去。 一阵风吹过,蒋竹此时已经恢复了那佝偻的样子,浑身衣物都被剐成了烂布条,口中鲜血直淌,更惨的是他的双手,血肉模糊,几乎成了两条烂肉,森森白骨赫然外露,好在其功力深厚,虽已是气若游丝,好歹也保住了性命。 一招隔空击杀数十御林军,重创一位顶级高手,兽吞天下威力竟如斯恐怖。 大殿之内,许阵浑身甲胄破碎,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的功力比起蒋竹来还远远不及,好在兽吞天下主要目标不是他,加之他豁尽本源雷霆防御,这才在余波下捡回一命。 刘斌发出这招后也是用尽了所有内力,脸色惨白,浑身不住震颤,明显是用力过度。 在确认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后,几个胆大的东御林军这才上前,拿下了刘斌。 刘斌被押到韩回跟前,几人想把他强行压着跪下,可刘斌就如一杆挺立的长矛般,任凭几人如何推搡机打,也是站的笔直。 丞相挥手示意住手,对刘斌说道:“刘将军武功盖世,韩某佩服,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吗?” 刘斌大笑道:“成王败寇,老子不后悔,尽管把我的命取去就是!况且我儿尚在保陛下突围,若他们能东山再起,我死也瞑目!” “明白了。”丞相点点头,淡然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说。” “你早年师从地缺居士,学了他的玄黄地诀,可据我所知,你师父直至死也未突破玄黄地诀第五重,你的功力看来也未必有你师父当年高超,为何你能用处这第五重的杀招?” 韩回虽本身不谙武学,但身为天联学馆总馆主和大岳相国的他,见过的武功典籍和结识的武林高手,怕是比绝大部分武者要多得多,刘斌的玄黄地诀的奥秘,他早在其出手时心中已有数。 刘斌见韩回对自己底细了如指掌,有些惊讶,却又带着一丝傲然道:“兽吞天下的确威力无穷,我方才所用也不过是完整兽吞天下七成的威力,的确按我的修为本不可能使出此招,不过前段日子受高人点拨,有所突破罢了。” “说出来也不怕吓到你,此人正是皇上张天玺的师父!” “净决道场仙中仙!” 听到这个名号,韩回的面色,终于变了。 一股凉意,由他的背脊直窜向天灵盖。 楚莫了,没有死?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二章 水寨内梦魇 净决道场,这个名号对于大岳王朝的武林中人来说,绝对是极有分量的存在,其门人亦正亦邪,行事飘忽,又能容纳各种奇异武学,所以亦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宗。 这个门派与其他的江湖宗门有些不同,并没有所谓正统的一脉相承,而是由九支在多数人心中是旁门左道的派系组成的一个体系松散的联盟,每一位派系的执牛耳者,被称为净决仙人,而直到八年之前,那位净决道场九大仙人中最强的,被称为仙中仙的楚莫了,一直都是大岳王朝江湖中至强者称号的有力竞争者。也正是他,带给了韩回与姚树碧那段再也不愿记起的记忆。 五贤殿此时形势又有了转变,相党中人个个欢欣鼓舞,甚至喜极而泣,后党则个个面如死灰,当场瘫倒的不在少数,经历刚才的兵变,他们知道姚树碧之前承诺的勤王军怕是不太可能出现在此处了,这场斗争,他们输的彻彻底底。 反观韩回并没有开口处置他们,他一只手死死扣在椅子扶手上,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强装镇定示意御林军将发出阵阵冷笑的刘斌押下去。 一旁的姚树碧则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张漂亮的脸硬生生给她挤成了一幅似笑非哭的诡异面貌,只得将头扭向无人的一侧,其他人只当她是觉得自己大势已去,但他们怎么知道,净决道场仙中仙楚莫了这个名号,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恐怖。 二十五年前,大岳第四代皇帝,在位六十六年的广启大帝张相洛驾崩。 随着老皇帝之死,一件至今都蒙在谜团中的奇案发生了。 本来要继承皇位的太子突然暴毙于东宫中,而素来有贤名的三皇子被指为谋反,证据竟是老皇帝遗诏中写明要诛杀他,杖毙于皇城外,其余几个皇子也是受莫须有罪名而流放。 此事曲折离奇,谁也不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何事,尤其是太子之死,太子正当盛年,文武双全,向来无病无灾,严于律己,怎会在此时猝死,还有遗诏之事,三皇子势力虽大,可向来与太子手足情深,曾立誓辅佐大哥鞍前马后,从未有谋反的迹象,更深得张相洛喜爱,怎会被老皇帝遗诏所杀? 直到最后,继承大统的,竟是张相洛的第十三子,毫不起眼的张岳。也是自那时起,张岳荒淫昏聩的本性赤裸裸暴露于天下人眼中,在位十五年,把大岳从一个强盛的帝国糟蹋成了分崩离析,政令不通的局面,若非张云澜横空出世,完成废帝壮举,怕是大岳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了。 韩回当年随张云澜入主皇城后,没有杀害沦为阶下囚的张岳,只是打发其一些钱财,流放去了最北端的成天府。流放前夜他也曾私下逼问过张岳,当年张相洛驾崩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岳却只是冷言回绝,问的紧了,他还以死相逼,韩回也没法子,只得作罢,但生性极为谨慎的他从未忘记此事。 直至张云澜登基的两年后,也就是距今八年之前,韩回派出去调查此事的密探终于有了眉目。 当年太子和三皇子之死,似乎都与江湖上第一奇宗—净决道场脱不开关系。 大岳王朝以武立国,王土之下各大门派遍布,开国皇帝太祖张寻立国后给予了江湖相当大的自治权,在武林中很多大宗门的话比朝廷更管用,而江湖公认的三大最强势力分别是与大岳皇室关系匪浅的潼业山,人数虽少但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思心会,以及有些离经叛道的净决道场。 虽说大岳皇室向来少管江湖事,即使插手其中一般也是由代表正道之首的潼业山代理,但当年的韩回心知此事关乎皇室秘密,而潼业山虽然表示承认张云澜,但在当年也并不算熟络,他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带人闯入江湖调查,为此他不仅花费重金搜集一些关于当年太子暴毙的传闻,更秘密安排史官日以继夜去找出张相洛驾崩的那年的所有圣旨。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韩回,这其中藏着的内幕,若是不找出来,未来必是大岳的心腹大患。 历时三个月,乔装入江湖韩回与他带出来的调查团在一番艰难的探查中发现了一个令人细思恐极的事实。 张相洛驾崩之时,遗诏曾遭人篡改,而唯一有机会篡改遗诏的,是他的贴身太监,但此人其实早已被杀害,那时的太监是由净决道场十二仙之首楚莫了假扮。至于太子之死,也是他下的黑手,张岳是由他一手扶起的傀儡皇帝。 至于这么多年来,楚莫了从未现身,就连张岳被废也没有出现是因为楚莫了练功走火入魔,在失去理智前于南宣府游须海的一处水寨中闭了死关。 了解了情况后,韩回冷汗直冒,一个江湖中人,到底是有何通天手段,竟可左右皇权,此人万一来日出关,必成大患。 在决心除去楚莫了后,韩回靠自己的人脉,拉起了一支由江湖上各大门派高手组成的队伍,前往那处水寨击杀此人。 用这方法第一个原因是南宣府当时自治度极高,贸然调兵入境不妥,第二是因为这事情不能外传,否则大岳皇室形象尽毁,第三则是楚莫了当年活跃于江湖中时功力之高匪夷所思,即使其人在闭死关,不请一众强者压阵,怕会横生意外。 彼时姚树碧因为厌烦皇城生活死缠烂打要与韩回同行,韩回与张云澜商议后认为此次随行高手众多,当不会有意外,便也答应下来。 能让他如此自信,全因应召而来的高手们,着实是“高”。 “武宗”潼业山十大山堂的枯叶堂主,宝华堂主,轮回堂主,枪堂主外加潼业山第二把交椅,佩剑为“天目”的大剑仙蓝清风齐至。 有超过两百年历史,创立时期更早于大岳王朝的通天门也来助阵,其内门“三公”中的春秋公,虎烈公带着五个护法参战。 更有来自“甲乙帮”,“玄申教”,“玉华门”等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十三名强者,为了韩回悬赏的诱人暗花而来。 就连那最为神秘,几乎只存在于江湖传闻中的杀手组织思心会,也在韩回的一位江湖朋友的面子下派出了一名天级杀手和两名地级杀手来淌这趟浑水。 能组织出如此强力的阵容,除了韩回于黑白两道人脉之广外,主要原因是净决道场发展太过迅猛,且行事既飘忽更霸道,严重威胁了其他江湖门派,此次找出楚莫了,虽然在韩回的刻意隐瞒下他们也不完全清楚其中内幕,但能将净决道场之首斩杀,对他们来说求之不得。 当这支实力足以横扫整个江湖的队伍找到那处水寨时,凑巧的是,闭死关十六年之久的楚莫了,竟刚好在这日出关。 双方没有过多的对白,同为江湖人,他们向来喜欢直来直往。 楚莫了十六年未入世,却也对这情景不甚惊讶,也许当时的他更需要的是这一场大战来检验自己苦修的成果。 韩回护着当时装成他的侍女的姚树碧,与负责压阵的甲乙帮帮主翟莲退到一边,翟莲拍着胸脯保证楚莫了死定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强悍实力。 随着众强者一拥而上,原本静谧且清冷的水寨,被泼洒的热血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一个时辰后,翟莲那本是充满自信与傲然的双目,却塞入了无尽的恐惧,下一刻,他的头颅就出现在了一只漆黑的手掌中,死不瞑目。 韩回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慑人黑光的怪物,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身后的姚树碧早已不敢直视楚莫了,死死闭上眼睛,却并不能压下心中的恐慌。 水寨内,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刺激着幸存者们的鼻腔。玄申教教主的尸体被撕成八块,散落一地,其带来的高手全军覆没,玉华门六圣的头颅竟被整齐排列成一圈,副门主孙考捂着断臂呆坐在圈中,脸上怪异的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早就丢了魂儿,吓成了痴呆。来自思心会的两名地级杀手同样身死道消,那天级杀手浑身浴血,一咬牙远遁而去,倒也无人理会他。 境况最好的,算是威名最盛的潼业山,但也是惨不忍睹,以变态的防御能力著称的枯叶堂主胸口开了个大窟窿,眼看是离死不远,宝华堂主双腿齐齐断开,如丧家犬趴在地上,算是捡回一命,枪堂主死的最惨,往日里如长枪般挺立的身躯被削掉一半,只剩下下半身留在原地。十大堂主之首的轮回堂主和大剑仙蓝清风二人功力最高,勉强还能站起,却也是强弩之末了。 那一夜成了韩回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在那之前他认为武夫再强也不可能与正规军队匹敌,但自那之后他改观了,楚莫了的实力绝对足以战胜一些小规模军队,即使放在真正的战场上,也是大杀器般的存在。 接下来的事情颇有几分戏剧性,就在楚莫了要对韩回下手时,突然功力反噬,似乎是又要走火入魔的前兆,蓝清风鼓足余勇背后偷袭,天目剑把不能自控的楚莫了一分为二,韩回与姚树碧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两人返回成华府后休养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韩回本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当年身为一介文士随张云澜一路尸山血海拼过来,早有了死的准备,可楚莫了带来的压迫感却险些压垮他的心理防线。 一念及此,稍缓过来的韩丞相目露凶光,对殿前的许阵吼道:“许阵!今日务必拿下那张天玺,否则你提头来见!” 他深知刘斌不应骗自己,全因其一身玄黄地诀未及大成,却能使出那威力恐怖的兽吞天下,以他看来,江湖中只有楚莫了有这份能力,所以更不可放走了他的徒弟,虽然不知为何楚莫了被一刀两断后还能存活,但面对如此可怕的潜在威胁,韩回绝对明白斩草需除根的道理。 许阵也明白这丞相大人是个说一不二,铁面无私的主,没来由一打寒颤,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领着殿内一众士兵向外杀去。 他誓要来个前后夹击,绝不让张天玺跑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三章 杀红半边天 第十三章杀红半边天 且说张天玺这边,在刘虔方的保护下虽是杀出了五贤殿,后方又有刘斌打残蒋竹,却仍是难以突破东御林军的围剿,反而见对方的包围圈越来越厚,如一只口袋将两人死死困住。 刘虔方又是一枪挑死一个御林军,可对方在死前同样一刀斩在其胸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也成为了他身上第十九处伤口了。 而处于楚江长枪保护下的张天玺感觉则更为明显,刘斌虽是面不改色继续杀戮,手中的楚江却是渐渐慢了下来,那密集的枪影开始出现纰漏,敌人的兵器好几次都杀到了张天玺身旁,亏得刘虔方死命相保,不惜用身体为张天玺挡下两枪,这才力保不失。 眼见刘虔方体力见底,张天玺一颗心沉到了底,他悄悄摸出藏于怀中的一柄短刃,拔出一半,又塞了回去,眼中满是不甘。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只见得东御林军战阵中忽然一阵骚乱,那严谨肃杀的阵型竟开始散乱崩溃,再往细看,原来是一支黄狼军正凶悍地冲击着东御林军的后方。 一时间御林军阵脚大乱,惨叫与皮肉被铁器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天玺看得真切,眼中泛起惊喜之色,全因为冲在所有黄狼军前方的,正是他那结拜兄弟裴世峰! “二哥支持住!老子带你杀出去!” 裴世峰手持一柄朴刀左冲右突,东御林军的士兵如被案板上胡乱切开的蔬菜般一个个倒在他手下,但亦有几根长枪反击而来,狠狠刺在裴世峰身上,却见他躲也不躲,竟是浑身肌肉一阵抖动,生生将枪震断开来,这正是裴世峰的绝学将军令神功,以他的修为,硬抗几下枪刺只当吃菜喝酒罢了。 情况正如刘斌之前心中所想,自己带了三千黄狼军来,就算是落入圈套中,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被全歼,顶多是被更多的兵力拖住而已。 之前狼烟冒起时,埋伏于西苑外围的裴世峰和沙雪红领着的一批黄狼军遭到了东御林军和其他韩回所设伏兵的夹击,沙雪红心中中计,一边苦苦支撑,一边让裴世峰带一队人马突围,赶往五贤殿救援张天玺。 见有援兵到来,刘虔方抖擞精神,一直少言寡语的他怒吼一声,将余力尽数使出,楚江指东打西,一众阵型被冲乱的御林军根本近身不得,被杀的溃不成军。 终于,在面前的士兵同时被楚江和朴刀撕成碎块后,裴世峰顶着一身血腥气来到了张天玺身前。 “好兄弟!” 张天玺重燃希望,道:“我们一起杀出去!” 裴世峰点头应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哥那边不容乐观,他告诉我见到你之后就往成华府西门走。” “西门?” 虽然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可在之前的谋划中,负责在皇城外接应的是善公子柳玉,但其所在地是靠近北门的一处青楼,此时沙雪红却要求前往西门,这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裴世峰说道:“我也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打算,但他说现在来不及解释,我们听他的就是了。”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沙雪红是绝对的智囊,其平日常自比韩回,兄弟几人对他的计策向来也是言听计从。 一旁一直没说话话的刘虔方默默撕烂自己的战袍,用布料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将楚江竖插于地,单膝跪下道:“臣请陛下速速突围,臣以命保之!” 张天玺看着这个满身伤痕的战士,不禁红了眼眶,就连一向自傲的裴世峰也投来敬佩与感激的眼光。 他上前扶起刘虔方,柔声道:“少将军为保朕突围近乎丧命,朕许诺,若能东山再起,必拜你为上将军,杀回成华府!” 说完,张天玺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杆长矛,声嘶力竭地吼道:“黄狼军所属,随朕杀出去!” “杀!” “杀!” “杀!” 那些随裴世峰突围而来的黄狼军受到感染,纷纷大声发出震天怒吼。 刘虔方那没有感情的眼中忽的泛起色彩,这一日,他看见了龙翔于天。 “反贼走不得!” 许阵的声音传来,他正率着一众殿内的御林军,自后方冲杀而来,韩回下了死命令,他即使之前被刘斌重创,也不得不硬撑着追杀张天玺。 当他看着张天玺周围多出的一圈黄狼军以及四散的东御林军尸体时,心中已知不好,却仍是硬顶着率众杀去,反贼近在眼前,若是怯阵,他可是很清楚韩丞相的手段,那倒还不如战死沙场。 况且作为在整个大岳王朝军事系统中都赫赫有名的存在,许阵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今日在对方中伏的优势情况下于刘斌手中已是败了一阵,若是一败再败,他也没面目继续统领东御林军。 刘虔方见是许阵,冰冷的眸子一眯,他之前就猜到在使出了兽吞天下这样的绝招后父亲刘斌怕已是无力再战,如今更是确定了父帅绝对是凶多吉少,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楚江,就要往回杀。 可此时一只巨掌搭上他肩头,裴世峰沉声道:“少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我老裴来帮你断后,二哥就拜托你了。” 刘虔方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护着张天玺往西苑外冲去。 看着张天玺要走,许阵顾不得伤势,脚下雷光一闪,手中一杆大刀裹着清脆破风声劈来。 “来得好!” 裴世峰怎会让他越雷池半步?手中朴刀在腰间一转,借着旋劲狠狠斩向许阵。 这刀避无可避,大刀与朴刀的刀锋如两辆横冲直撞的战车般撼到一处,发出刺耳的闷响。 许阵毕竟负了伤,一拼之下只觉得劈在了金刚石上,一股沛然巨力顺刀杆涌来,他再也压不住伤势,一口老血喷出三米远,仰天倒地,双手虎口鲜血淋漓。 裴世峰将刀顺势往地上一查,刀杆竟撞破地面,嵌入足足半寸有余,他并非为了逞威风,而是将许阵这刀的劲道卸了出去。 但一股淡淡的麻痹感依旧缠上了他的手臂,原来是许阵的雷劲也顺着刀锋传来,裴世峰十指指甲盖中一片殷红,终归还是受了些皮外伤。 裴世峰咧咧嘴,笑道:“好功力,好刀法,老子看你负了伤,若不是咱们是敌人,真想和你公平比试一番,就是不知你这刀法与你们御林军刀斧总教头欧阳振思比起来又如何了?” 武痴就是武痴,即使劈到了许阵,无数东御林军依然趁机围了上来,而将要陷入困兽之斗的境地的裴世峰,在此时竟然还有心思想着比武。 许阵从地上艰难爬起,口含鲜血道:“你……算你厉害,可今天也走不成了,那个反贼也一样,成华府中天罗地网,就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跑不了!” “哈哈哈……” 裴世峰朗声大笑,打断许阵的话,道:“我二哥乃真龙天子!自有天命相助,何须老子担心,至于老子……” “老子根本就没想过走!” 看着源源不断冲上来将之围住的东御林军,裴世峰知道,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斗,之前带来的黄狼军全部护送张天玺突围去了,如今他每斩下一个人,张天玺就少一份后顾之忧。 他握紧手中的刀,一身将军令神功催谷至他所能达到的顶峰——上将境界,周身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银色战袍,随风发出猎猎声响。 今日,他要杀红半边天。 纵使精兵铁甲绕城头,待到沙场点将时,痛饮敌血醉不休!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四章 山穷水尽逢生处 半个时辰之后,皇城中杀声稍歇,一些宫人与御林军一起打扫着遍地的尸体残肢,其中有赶来支援的南北两路御林军的,更多的则是东御林军与黄狼军。 这回张天玺集团的夺权斗争,以全面失败告终。 五贤殿中,此时布满了身披赤甲与白甲的士兵,他们是来自南北两路的御林军,而他们的统帅,南御林军统领秦日昌与北御林军统领辜胜正立于殿下待命。 大殿之上,韩回于一众相党并肩而立,而后党中人却个个失魂落魄的被御林军们包围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除开叛变的西御林军外,其他三路御林军竟都效忠于韩回,更可怕的是他们平日自诩在朝中也是神通广大,可对此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有几个心思缜密的后党,已是察觉了什么,将那沮丧复杂的目光投向同样被御林军监视起来的皇后姚树碧,他们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优势与自信,一部分是来自于韩回的隐忍示弱,而更多的却是这位皇后不断的近乎洗脑般的打包票。 韩回在大岳王朝中不可撼动的实力与地位,他们认了,可如此戏剧性的被一网打尽,让他们隐隐察觉出似乎是被姚树碧摆了一道,可她又为什么让自己也身陷囹圄了呢? 这种类似于自爆卡车式的操作,可能够他们在下半生的牢狱中思考一辈子了。 若是说作为一个演员,姚树碧此时的表现可以说是很优秀了。 她怒目瞪向韩回,厉声道:“韩丞相!你真敢对本宫动手不成!你这是谋反!” 韩回只是淡淡地道:“皇后失德,如何处置需要群臣公议,先将其与皇子安置与于北殿吧。” 说罢挥挥手,几个御林军连拉带拽地将姚树碧与张子檀拉出了殿外,这个过程中,皇后小姐似乎怕自己演的不好露了馅,还一脚爆了一位御林军的下阴,其惨烈程度直叫在场的男人们裆下一凉。 韩回心中暗自思忖道:“没必要这么逼真吧……” 比起这些,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张天玺的下落,此前许阵败阵,刘虔方护着张天玺外逃,他绝不能容忍其逃离成华府。 沉吟一会,韩回向秦日昌与辜胜吩咐道:“南御林军赶去金阳门,那里是出皇城的必经之路,我之前也设下伏兵,你速速赶去支援,不要走了反贼,北御林军留下两百人,其余去接管西御林军防务,务必拿下肖全胜这叛徒,辜胜暂领西御林军统领一职,全军原地休整,听候发落。” 辜胜抱拳领命,秦日昌却问道:“丞相之命,我定当遵从,只是我南御林军的弟兄,却难以全数去截击反贼。” “为何?” 秦日昌面露一丝难色,道:“之前反贼中有一人断后,就是那人将许统领杀败,我来时见东御林军的弟兄损失惨重,便调了一百人去支援,想不到那家伙竟将我的弟兄们引入西苑百花林中,现在还未拿下。” 不用问,这人正是裴世峰。 韩回露出一丝愠色,不悦道:“仅是一个人,你们东南两路近三百人去围剿,却还拿不下?干什么吃的?” 秦日昌见韩回发怒,立马跪下,道:“之前许统领有伤在身,那贼人武功极高,兄弟们想着活捉,就迟迟没有得手,属下这就亲自去将那人给丞相拿来。” “不用了。”韩回收起怒火,冷声道:“你按我说的带剩余人马去金阳门支援,至于这人我另有安排。 秦日昌哪敢再说个不字,对一旁辜胜使个眼神,两人领命下去了。 同一片天空下,西苑的百花林中,此处原本是种植了各种奇珍异草的赏玩之地,可此时却闻不到一丝花香,四处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 看着周围横七竖八倒下的南御林军与东御林军尸体,裴世峰有些得意的笑了。 “嘿嘿嘿……嘶……” 没笑两声,腹部的剧痛就使得他面部有些扭曲变形。 在这半个时辰的死斗中,他斩下了过百东御林军,加之打败了许阵,剩余的东御林军竟吓得魂飞魄散,救下许阵撤回去了。 可南御林军紧接着加入了战斗,功力与体力已近见底的他边打边退,将他们引入这片林中,一番血战下来竟将这一百南御林军尽数杀灭,代价则是自己的将军令神功被破,腹部被剌开一条大口子,若不是拿手死死捂住,怕是五脏六腑早散了一地。 “妈的……”裴世峰自言自语道:“要是老子的将军令练到殿帅级就好了,看来是没机会了……” “真不甘心呐,还有好多的高手没有挑战呢。” “二哥当年跟我说,他将来当了皇帝,老子一定是大将军,全他娘的屁话!” “那个刘虔方才是大将之才,老子也看出来了,否则怎会替他断后!”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腹部的伤口似乎也不痛了,裴世峰喃喃道:“刘虔方,代替老子……以后替二哥把这大好江山给打回来……否则我老裴做鬼也不放过你…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裴世峰气绝身亡。 本应是一代天骄,不想今日却折在这宫闱之中,实在令人唏嘘。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两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此处。 “大师兄,师父好不容易同意让我俩来露露脸,结果全死完了?” 较矮小的那人,长着一副阴柔的娃娃脸,竟一时分辨不出男女,有些不满道:“早知道跟师父说去金阳门埋伏了,这动手的机会又丢了。” 被他称为大师兄的,是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他刀削斧凿般刚毅的面庞笼罩在一头有些狂放的头发下,表情严肃而认真。 他开口,用那浑厚的嗓音道:“小师弟,不要太执着于表现,是金子总会发光,如今大岳即将改朝换代,用不了多久,我等师兄弟四人定有用武之地,何须急于一时?” “你的本事够了,但性子还需打磨,多学学三师弟吧。” 阴柔的男子撇嘴,一副有些不忿的道:“好了好了,大师兄,你别对我说教了,你还是去跟二师兄说这些吧,看看能不能把他从窑子里拉出来,至于三师兄,师父说他已顿悟了天人之境,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学不来啊。” “行了,总之师父那边要个交待,把这人的尸体带过去吧。” 高壮男子上前,将比自己更强壮的裴世峰的尸体扛起,身为大师兄,这种脏活累活他总要做。 “走吧,向师父复命去。” 与此同时,在经历了数不清的惨烈厮杀后,护着张天玺出逃的黄狼军仅剩下了不到十人,而在他们面前的,是皇城的最后一道关卡—金阳门。 气势恢宏的城门上,刻着“金阳门”三个大字的金框牌匾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仿佛希望就在眼前。 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得不走的一条路,之前他们能混入皇城中,全靠着内应协助,此时事败,想必皇城各个出口都是严防死守,要知道每个皇城的出口处都额外建有一层外墙,只需稍加兵力防守,就能将他们这支残兵轻易剿杀,唯有这直通成华府市区的金阳门只设一层城墙,死里求生的生机,也就在此处。 若是张天玺出得了皇城,进入成华府市区后,即可借着错综复杂的建筑物的掩护,去往沙雪红所说的西门,到时候就是虎入林龙入渊,想要抓住他的难度便成倍提升。 但他们却停下了脚步,张天玺有些艰难地看着前方,超过三百之数的金甲战士一字排开于门下,竖起一面面足有人高的盾牌,在那钢铁丛林中还暗藏数不尽的尖矛利刃,更要命的是,于城头之上还有上百弓箭手蓄势待发,这要是他们硬闯,一轮齐射下来就得全军覆没。 这些金甲军不是御林军所属,而是专门负责守卫金阳门的,但平时最多只有一百二十人当值,此时全数出现且严阵以待,明显就是韩回提前下了命令。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能靠着如此单薄的兵力一路突围而出,原来是对方在占地广阔的皇城中处处被牵制的情况下选择布下重兵与金阳门,准备在此处一网打尽。 久历战阵的刘虔方更是已经猜到对方的兵力恐怕还远不止这些,他们若继续呆在此处,一时半会之间应该会有无数追兵从皇城中赶来这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天玺正是绝望之际,忽的看见城头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努力瞪大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那立于金甲卫箭阵后的,不是他的结拜大哥沙雪红,又是哪个? 来不及惊讶,只见沙雪红大手一挥,那阻挡在金阳门前的金甲卫,竟往两边散开。 “老二,走!”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五章 弃车保帅 第十五章弃车保帅 看着金甲卫让出一条生路,张天玺还有些发懵,刘虔方当机立断,一声断喝:“陛下快走!” 此时也管不了是否有诈,犹豫不前,待皇城中追兵赶来无异于坐以待毙。 看着张天玺一行人向金阳门而来,沙雪红面露一丝喜色,转身对一旁的金阳门提督说道:“阁下此番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眼下那韩回迟早要治阁下通敌之罪,不如与我等一起杀出成华府,日后搏个前程如何?” 金阳门提督李仲,本是受韩回的使者嘱托在此截杀反贼,却不知为何与沙雪红混在一起。他也没接话,只是伸手轻抚城头,喃喃道:“这金阳门在我手上,十年了,没有出过一次乱子……” 提督看了眼沙雪红,又眼神复杂地盯着南面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他叹息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惨笑道:“罢了!忠孝不能两全,我自去向先帝谢罪吧!” 不等沙雪红阻拦,剑锋划过脖颈,一抹鲜红肆意飞洒在城楼之上。 周遭的金甲卫弓箭手们个个眼含热泪,齐齐朝着李仲尸身跪下。 李仲事先交代过,不论自己在下达放行命令后做什么,金甲卫所属不得离开金阳门,更不得阻拦沙雪红。 “唉。”事已至此,沙雪红也不能继续逗留,深深朝提督尸身鞠一躬,便也是匆忙下城去了。 金阳门外,是一条宽阔的官道,沿此向前不远正是成华府北市区。 张天玺一行全速赶路,好歹是冲出了金阳门。金甲卫果然没有阻拦,一行人虽然诧异,但对他们来说,总算是逃出生天,就算是冰冷如刘虔方也稍稍放松了面部紧绷的肌肉。 “扑通。”张天玺甫一出皇城,双腿即时发瘫,坐在地上。 他本就不善武,虽然平日也锻炼,但这亡命狂奔与连番杀戮使得他早已透支,不过是靠一股求生意志在苦苦支持。 更何况为人所不知的是,张天玺天生有种顽疾,一旦消耗体力过巨就会头痛欲裂,前几年在他师父的治疗下有所缓解,可今日的九死一生,让他感觉那生不如死的剧痛又缓缓爬上了他的脑门。 刘虔方显然不知内情,还道是张天玺双腿筋挛不能行走,就要上前搀扶。 “别动他!” 后方一人大喊,正是沙雪红下了城楼,朝他们跑来。 但见他赶至张天玺身后,掌中红光一闪,一道温暖灼热的内力灌入张天玺头顶,那种痛苦的感觉瞬间如潮水般消退下去。 刘虔方见到这一幕,瞳孔稍一收缩。他与沙雪红并不算熟识,曾经双方接触只有两次,一般替张天玺传达旨意的是善公子柳玉,所以在他看来沙雪红只是张天玺等人中的谋士,可如今看来,此人身为大哥,的确是深藏不露。 随着沙雪红一番救治,张天玺总算是站了起来,虚弱的问道:“大哥,你……” “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应该有马匹,骑上它们先到西门再说!” 沙雪红语气中透着焦急,其实他也有些恍惚,之前自己和一股黄狼军遭到辜胜手下的北御林军剿杀,裴世峰又突围而去,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谁知突然杀入一队面戴黑纱的剑士,个个身手极为高超,将他救了出去,随后就把他护送到了金阳门,领头那个揭下面纱,竟是李仲,随后告之他张天玺等人必过此处,到时候他将放行,至于金阳门外的马,也是他安排的,至于赶去成华府西门这事,自然也是李仲交代的。 众人拥簇着张天玺前行一阵,在官道的尽头,皇城那延绵不绝的城墙已经看不见了,那各种建筑林立的市区近在眼前,虽说近来因为后党与相党恶斗导致街上行人不多,但仍有零散的一些老百姓远远看见了这群手持兵刃,浑身血污的人,尤其是看见了张天玺那一束龙袍,个个的眼中都透出惊异的目光。 张天玺此时却也无心去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只是在沙雪红的搀扶下奋力向前冲刺着,不远处果然是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牵着五匹骏马在等候。 沙雪红悬着的一颗心暗自落下,李仲为何搭上性命相助,他不清楚,但就目前来看,对方确实是真心搭救,还有一点,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李仲的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甚至于逼迫。此人是谁,他无法去求证,但他可以肯定,这暗中相助者他们之前一定不认识。 目前局势也由不得他再去擘划许多,他们早就是行至山穷水尽之处了,要是对方想害他们,只需在金阳门前动手便是,何须这般手段? 行至近前,蒙面人们纷纷向张天玺和沙雪红行一礼,便展开身法散去,看样子都是功夫不俗。 没空深究这些人的来历,面前的这些马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救命的宝贝,有了它们,从皇城口赶到西门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沙雪红先扶了张天玺上马,自己与刘虔方对视一眼,也双双找了各自坐骑。 眼下还剩两匹马,可还有十一名黄狼军士,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步行跟随显然不现实。 时间宝贵,接下来皇城中的城防军和神武卫怕是都会接到截杀他们的命令,刘虔方冰冷的眼神扫过众黄狼军,伸手指了指两个人。 “马户,李三强,你们两个上马随我保驾,其余人等就地备战,只要是皇城中出来的追兵,或是见到往这边来的神武卫,格杀勿论!” “领命!” “领命!” 被点名的两人翻身上马,其余人等躬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眼中那杀气反而更加强盛起来。 张天玺心头一凛,他知道刘虔方这是要放弃他们了,这九个黄狼军留在这里,面对无穷无尽的追兵怕只是以卵击石,无异于送死。 的确,留下的九人基本算是被判了死刑,可黄狼军的心中只有服从,绝无怕死二字。 没有什么生离死别,交代完了后,刘虔方一马当先充做先锋,五匹快马如闪电一般奔出,朝着西门方向而去,只留下几缕烟尘。 一路之上,沙雪红也将李仲相助之事告知了张天玺与刘虔方。 迎面的风呼啸在张天玺脸上,他一头梳的整齐的长发也被吹得散了,肆意扬起于空中,那风带来的冷意使一股悲凉也悄然漫上心头,自己自诩真龙天子,却落得个被他人搭救还不知对方身份的诡异境地,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又想起刘斌以及三千黄狼军因为自己而覆灭,心中的悲意更甚。 刘虔方似乎察觉了他的心事,马术娴熟的黄狼军少帅回头说道:“陛下不必惋惜,黄狼军既已效忠陛下,那么连带我父帅和我在内的性命都是陛下的,为陛下而死是我等的荣耀。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陛下图的是天下,只要陛下有东山再起之心,弃卒保帅之事便绝对有价值。” “东山再起……” 张天玺苦笑一声,自己认为的完美布局,在韩回这隐忍的强权之下竟是不堪一击,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他也不知道,他也说不准。 没有答案,现在的张他心乱如麻,自已也没办法回答自己。 “弃卒保帅,我弃了黄狼军的弟兄们,弃了刘将军,还在皇城里把老四也弃了……这应该能叫做弃车保帅了吧,早知就该听师父的了。” 张天玺有些自嘲的道,忽然他脸色剧变,这一句“弃车保帅”,让他想起了一件他绝不想想起的事。 他不该忘了的,实在是不该忘了的,之前皇城中一番厮杀,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然忘了自己的好兄弟,那个负责接应的,还在一处青楼中等待他们凯旋消息的善公子柳玉! 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行进的方向,与柳玉的所在之处完全是南辕北辙,而且没有人能赶去提醒他,更没人敢与他会合,见识过了韩回在成华府中的势力后,如果不争分夺秒地紧抓李仲所说赶去西门的这根救命稻草的话,下场一定是全数事败身死。 对于马上要发生什么,是张天玺心中都明白不过,在得知他们逃出皇城后,韩回一定会发动全城大搜捕,换言之他们是在于时间赛跑,赛的是能否在韩回动员了全城的武装力量之前赶到西门。 如此紧张的情况,如何能顾及柳玉?或许柳玉如今连他们失败出逃的消息也没有掌握,如今也只能祈祷韩回查不出柳玉与他们的关系了。 扭头看向大哥沙雪红,兄弟二人心有灵犀,沙雪红的面色,早就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老二,你说的没错,这弃车保帅,怕是要弃掉一对车了。” 纵马迎风,那寒意逐渐由皮肤渗入了骨子里,张天玺只感觉全身一阵麻痹,麻到他连本来准备好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输惨了,惨的不能再惨。 “四弟,二哥对不住你,我等兄弟怕是只能相逢于天涯绝处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六章 战神之名 第十六章战神之名 韩回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怒过了。 平日里虽然被人私底下骂做韩屠夫,可台面之上的他,一直都是以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的姿态出现的。 尤其是在天联学馆中以馆主的身份讲学时,那种风度翩翩的潇洒模样几乎都能迷倒一片钟爱成熟男人的痴女们。 可今日的连连失算,将他那温和到有些伪善的表皮,无情地撕破。 他立于金阳门前,身后跪着不住颤抖的秦日昌,面前是跪着一排排头也不敢抬起的金甲卫。 想吐血,想破口大骂,他妈的想杀人! 韩回手中是真切的握了一柄长剑,表情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热血顺着额头暴起的青筋直冲脑门,却带来一股子冰凉的感觉。 就连吹拂过他身侧的风,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本以为张天玺一行经过金阳门定是插翅难飞,谁想得到,提督李仲,这个他一直比较信任,虽未算得上心腹,怎么也能称半个爱将的家伙,竟下令开城门放走了他。 更让韩回气昏了头的是,李仲竟然还挥剑自裁了。 你他妈的是为了什么啊!钱?我赏了你不少,足以让你富贵一生,权?以李仲的本事,坐到金阳门提督这个显赫位置还不满足吗?女人?别他娘的说笑了,人都死了,扯这些无稽的干什么。 韩回终究是忍住了,把这些话狠狠咽下了口。 他那透露杀气,充满血丝的眼看向了秦日昌。五大三粗的南御林军统领虽未敢抬头看丞相一眼,却也感觉到了两道刺骨寒光扫过自己背脊,登时抖了抖身子,并非他露了怯,这是人遇到气温骤降时的生理反应。 “秦日昌,我让你追人,你追到哪去了!” 韩回那尽全力压抑却仍是充满怒火的声音传来。 秦日昌的头埋的更低了,在心中甚至还暗骂了一句辜胜:老小子赶上了好活儿,狗日的运气真不错! 他尽量谦卑的,用一种他认为最适合请罪的语气轻声答道:“回禀丞相大人,卑职之前到来时,金阳门已经关闭,贼人早被放跑了。您知道,我们大岳御林军有祖训,不得踏出皇城半步,卑职是……是……不敢有违啊。” “祖训……”韩回嘴角扯了扯,或许是想冷笑吧,但实在是笑不出来:“祖训好啊,你今天守了这祖训,来日死无葬身之地时,真不知有没有祖训给你守!” 韩回其实心里知道,这事情怪不了秦日昌,大岳的确有御林军不得出皇城的规矩。他气的是秦日昌本事不俗,却太过圆滑,不敢不遵自己的命令,又在这关键时刻以祖训来推卸责任。 若是他横下心带一队精骑追杀出皇城,擒下张天玺,这样的弥天大功,还怕自己这个大岳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保不下他吗? 罢了,罢了,韩回不愿再追究这滚刀肉的责任,细想下去自己都有可能气得猝死。 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好的选择是去弥补这错误。 “秦日昌,你走吧,回自己布防区域驻扎。钟总司来了吗?” 秦日昌如释重负,告罪一声,连滚带爬的去号令队伍了,倒是跟随韩回从五贤殿中而来的一个白发男人,揭下头上的帽子,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对韩回一拱手,道:“丞相放心,我早飞鸽传书给外面的兄弟,仔细描述了反贼的特征,外面的神武卫应该马上就会全城动员,一定拿下反贼!” 听韩回较客气地称其官职,就知此人极得他信任,正是成华府神武卫的一把手,总司钟入梦。 他在前几日党争之时对外宣布神武卫中立,实则他身为韩回得力干将,早暗中潜伏于相党人群中,观察现场情势变幻,关键时可悄悄飞鸽传书给皇城外的神武卫,以备不时之需。 这张底牌,韩回本来是很不想动用的,因为神武卫身为成华府秩序的守护者,若是贸然出动,必将对成华府治安以及民生产生不良影响,可如今是不动不行了。 丞相大人点点头,气总算是消了些,对钟入梦表示肯定,旋即大声道:“金阳门提督李仲叛国,削其官职,诛三族,其余金甲卫守门不力,削俸半年以示惩戒。” 听到这样的处理方法,在场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看来这回主要责任是落在了已死的李仲身上,至于其他金甲卫被罚俸禄的事,还有什么比留住小命更重要吗? 吩咐完此事,韩回又对钟入梦道:“总司,你跟我去天联学馆走一趟,我有事要与你商议,其余人等,各自回府,就不要出门了,今日成华府中发生任何事,也与你们无关。” 除了拿下张天玺一伙人,他如今还面临一个新的难题——策反李仲的究竟是谁?要说李仲早就是张天玺的人,他不相信,因为类似肖全胜之流早与刘斌勾勾搭搭的,他其实心中大都有数。凭直觉来说,他更觉得是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幕后布局,将张天玺拯救于虎口。 群臣这边,纷纷做鸟兽散去。 接下来皇城中善后的事,韩回就继续交给了负伤的许阵与东御林军,特别是要看管好姚树碧与刘斌这两个人,待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做定夺。 随后他点起了十来个从相府跟来的护卫,与钟入梦带着刚做了应急救治还在昏迷中蒋竹,出了皇城,往天联学馆方向赶去。 谁也没注意到,韩回的随从们身后跟着的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并不是相府的护卫,他们正是之前赶去制服裴世峰的两人,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见韩回并没有说什么,只道是丞相的什么心腹,也就无人过问。 钟入梦却眼含深意的多看了那高大男子两眼,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方却投来一丝带有歉意的眼神,双方也未有言语。 皇城中的宫闱之乱,到此时已是几乎平息了,后党以惨败告终,自姚树碧以降几乎所有主要成员都遭到了临时性逮捕,也再一次宣告了韩回在大岳王朝中无可撼动的至高地位。 至于中途乱入的张天玺,刘斌一党,更是无异于以卵击石,看似完美的夺位计划,亦被韩回的绝对实力绞杀与深宫中。 只是这乱局却还未停止,唯一不同之前的是,乱源从皇城中,转移到了成华府中。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成华府中,身着制服的神武卫们也在全城的各处搜捕着张天玺行,一份份关于这伙乱党的最新情报也不断在神武卫各部门中传递着。 最令人惊讶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张天玺身着龙袍,逐渐演变成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 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们。 据说那群乱党骑着几匹速度在整个大岳王朝中都算得上顶尖的宝马,在城市之中穿行,陆续有三波神武卫碰上了他们,却被其杀出一条血路。 有两个军装装束的反贼阵亡,但那身着龙袍的贼首却毫发无伤,全因另外两人死命相保,其中一人内力高超,一对铁手能散发恐怖高温,甚至都能溶了他们的兵器,但最可怕的还是另一人,手持一杆漆黑长枪,快马如电,每一朵枪花绽开,就要带走一条生命。 这就是目前城内的神武卫们所得到的来自自己同袍的所有情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伙反贼正快速朝西门移动。 天气无常,上午还是艳阳高照,随着一股寒潮袭来,整个成华府内肃杀的气氛也将这寒意衬的更为入骨。 西门,在那雄伟的城墙上,掌管着这帝都咽喉要道,被封为天赐大将的吕应龙,正冒着冷汗,目光集中在城下的一人身上。 纵是身上那做工极高的琉璃甲,也不能挡住那人直刺天际的杀气。 刘虔方手提楚江,枪尖上还滴着鲜血,而楚江枪头上那精细雕琢的怪口仿佛是有无穷无尽的贪婪,吮吸着,饕餮着敌人的血与肉,永不满足。 他抬头与城上的吕应龙对视,后者的眼神竟明显闪躲了一下。 李仲的安排果然不假,这个天赐大将吕应龙,就是他所说那接应张天玺的人,显然,身为西门守关大将,他完全可以复制李仲之所为,大开城门,放他们离开。 可命运总爱在紧要关头和人开一些致命的玩笑,在见张天玺一行到来,就在他要下令守城将士开门之际,一队人马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神武卫八骠骑,金枪不倒陈夺,铁鳞伞庞万机,虎太岁祁冥,这三个威名远扬的狠人,带着五十精锐骑兵,拦在西门之前。 吕应龙生性缩骨,若不是李仲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曾发誓以命相报,怎会答应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如今这一队神武卫拦下张天玺,他们必是插翅难逃,自己即使开门也于事无补,到不如冷眼旁观,两不相帮,既不会犯了过错,也没有辜负李仲不得阻拦他们的嘱托。 当然,这些神武卫也并没有要让他帮忙的意思,这种大功,分享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年迈的陈夺抚摸着他那杆碗口粗的巨大金枪,道:“想不到这拿下反贼的大功,要被我等收入囊中了。” 庞万机与祁冥更是不怀好意地笑了,在他们看来,对方只剩三人,看起来还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大功一件。 刘虔方也没有退让或放弃的打算,策马上前,枪尖前指,冷声道:“来。” 他最擅长的,恰是马战,胯下这马虽然才相识不到半个时辰,他也有信心能将之如自己的双腿般使用自如。 这是最后一战了,生死早已抛诸脑后,即使要以一当百,他也全然无惧。 这一战,也是刘虔方日后名动天下的起始。 西门之下,他要以楚江为笔,血肉为墨,为自己写下战神之名!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七章 来自吾仙关的枪 几分钟前,张天玺一行在损失了两个随性的黄狼军与他们的两匹骏马后,好歹是赶到了西门前。 沙雪红的眼神很毒,看人特别的准,在他远远瞅见城上那守将吕应龙见到他们时一系列表情的变幻后,他基本上能断定此人必是李仲安排的救星。 可还不待他开门,神武卫的三大骠骑就从街口纵马杀至,拦下来他们。 为首三人中,陈夺和祁冥他曾在皇城阅兵时的观礼台上远远见过的,倒是那庞万机他未曾谋面,只见那人怀抱一柄伞,细细一看原来那伞是由一片片铁鳞打造而成,想必就是他的独门武器。 身为卧底在兵部活跃的日子里,沙雪红当然晓得这八骠骑的本事。 神武卫中的王牌部队,同时聚集三人于此,自是让他觉得压力不小。 不解决掉他们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五十精骑,这门就是开了,也无济于事。 这五十三人就是一道无形之门,比那千斤铁闸来的更要沉重的多。 沙雪红冷静地观察了一番,旋即有些气恼地摇摇头。 万幸的是,对方之中,八骠骑的最强二人——被称作“擎天一戟”与“鬼面飞刀”的都没来。 不幸的是,陈夺来了。 陈夺身为八骠骑最年长一人,年过六十,曾是“武宗”潼业山八山堂的枪堂弟子,善使一口虎头金枪,臂力惊人。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枪与棍有不少相通之处,刘虔方也是使枪,就怕在陈夺那杆越老越辣的金枪下吃个大亏。 神武卫骑兵没有直接动手,倒是祁冥先拔马上前,道:“你们几个反贼,下马自缚吧,也省得受些皮肉之苦了。” 言语之间,已是吃定几人,没有直接动手也是因为活捉总比带几具冷冰冰的尸体回去强。 沙雪红看向刘虔方,后者抛出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也是纵马向前几步。 枪尖前指,“来。” 祁冥怒了,他这虎太岁从来没有什么好脾气,从刘虔方的眼神中,他竟然还看出了一丝不屑。 你是什么处境?还敢小看我? 祁冥忍不了,他的大刀也忍不了。 马蹄声于耳边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刀已是劈到了刘虔方身前。 “给我死来!” 近距离的巨大破风声让刘虔方耳膜都有些发痛,心中暗赞一声:“快马快刀。” 不过这对他来说,还不够快。 只见他身子往侧边一倒,一刀便是落空,手中的楚江,也是在此时闪电般前刺。 楚江的目标不是祁冥,而是他的坐骑。 射人先射马,这是刘虔方自幼从马背上得出来的结论。 祁冥身为骠骑之一,马术自然也是上流水准,看准来势,手中缰绳猛的一紧,坐下的畜牲嘶嚎一声,整个前半身生生抬起,就让这一枪扎了个空。 可他想不到的是,刘虔方枪法的毒辣,远不止于此,马上的他,比起地上的他来的更要强。 但见刘虔方单手朝上一抡,以枪作棍,楚江自下而上狠拍祁冥坐骑腹部。 这临场变招看着仓促,发力空间又是极小,但威力却大的吓人。 “嘶!” 祁冥坐骑只感到腹部被一块巨石砸中,登时口吐白沫,四蹄一撅,将祁冥掀翻在地。 一旁一直观战的陈夺,忽然睁开他那满是皱纹的老目,一脸震惊。 作为使枪的大行家,他看清楚了,刘虔方看似简单的一击,实则暗含好几种枪法中上乘的发力技巧——抖枪,震枪,破军枪……… 他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看得全了,但现在已不是思考这问题的时候,正因为祁冥倒地瞬间,刘虔方一手收回楚江,接着一朵枪花抖出,直指那摔得头晕眼花,七荤八素的祁冥! 陈夺想救已是来不及,但有一人更快,身旁的庞万基早撑开他的独门兵器铁鳞伞,那伞面由一块块闪耀鳞片打造的重达四十斤的铁伞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只见他巧力将伞一转,四根手指粗细的铁链就从伞中射出。 “呛啷啷”几声脆响,铁链不偏不倚,正好飞来打在楚江之上,刘虔方枪路稍偏,那夺命的一枪扎在祁冥右臂之上,祁冥霎时间脸色惨白,大片的殷红瞬间浸透了他的神武卫制服。 “放开他!” 陈夺暴喝出声,一扫老态,竟是中气十足,一杆金枪随快马迅速杀到。 刘虔方枪身一抖,扫飞了半死不活的祁冥,调转枪口来战陈夺。 “铛!” 枪碰枪,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好枪!” “不俗!” 两人一合交战,各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心知对方厉害。 “再来!” 棋逢敌手,正是沙场酣战时,陈夺的心中,竟是隐隐有一丝难以压抑的欣喜,手中的虎头金枪舞出密集残影,恰似一轮煌煌大日,压向刘虔方。 这边刘虔方则是改变枪路,你以力压人?那我就以点破面!楚江在其一番施展下化作一条黑色毒蛇,毫不畏惧地钻入那大日之中,誓要将其撕碎。 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两人的枪越打越快,仿佛都预知对方下一步动作,谁也占不了便宜。 庞万机倒也谨慎,没有贸然出手,实则几根手指早已暗自扣在铁鳞伞中的机括之上,防的倒不是刘虔方,而是沙雪红。 从这个看上去稍显书生气的家伙身上,他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沙雪红自然无暇顾及战局,毕竟一番折腾下来张天玺已是虚弱不堪,此时能端坐马背上已是靠着意志强撑,他决不容有人伤害自己的兄弟。 几个神武卫骑士趁此机会上前,一边救回了祁冥,一边将沙雪红张天玺二人围住,只等庞万机的命令。 可最令人挂心的,无疑还是陈夺与刘虔方这一战,就在双方一番对峙间,两人已走完了十几个回合。 陈夺虽是老当益壮,毕竟年事已高,如此苦战下来,已是两边膀子说不出的酸麻,枪势也是一枪缓过一枪,只觉得一阵呼吸不畅,一个力怯,被刘虔方看准时机一枪扫落下马。 生死攸关,刘虔方毫不留情,顺势一枪就要结果陈夺。 “陈老!”庞万机这回真急了,刘虔方此时已是越战越勇,楚江去势极快,他想再于刘虔方枪下救人,怕是痴人说梦。 变数于电光火石间发生,但见陈夺落地一个趔趄,却是往前一顿并没有摔倒,整个身体以奇异的姿态一扭,骨骼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那一杆粗如碗口的金枪被其由怀中单手送出,后发先至,去的竟比楚江更快,枪尖直点刘虔方面门! 潼业山枪堂绝技——神女回眸! 原来这都是陈夺的计谋,他年老不支是真,可借势反击也是真,这一枪用尽他一身力气,连自己的骨头都扭断了两根,伤人伤己,势在必杀! “噗!” 热血飞洒,金枪结结实实命中目标,可楚江竟也不改去势,一枪将陈夺捅个对穿!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神武卫们目瞪口呆,城上的吕应龙瞠目结舌,庞万机如遭雷劈,连沙雪红也是面上阴阳交错一番。 同归于尽? 不! 刘虔方有些艰难的偏过头来,金枪的枪刃立他的面部仅仅半寸不到,带起的劲风还在他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咚!”沉重的虎头金枪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早有防备……”陈夺口中不断涌出的血沫让他说话也困难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被贯穿他身体的黑色长枪不断吞噬着。 “不,你这一招我没见过。”刘虔方将楚江拔出陈夺胸膛,看着面前无力倒下的老者,他冰冷道:“只不过从之前你使枪的路数中,大概猜到了你的动作。” “好,好,好!”陈夺连说三声好字,倒地身亡。 这一杆立于神武卫们心中不倒掉金枪,今天倒了。 庞万机太后悔了,后悔之前怕伤了对方性命而不能活捉没有让大伙儿一起上,如今两个同僚一死一伤,他对面前这个持黑枪的家伙简直是又悲又怒又怕。 他怎么也料不到,一个从皇城中一路杀出来,浑身染血,看上去是强弩之末的家伙,怎还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杀,全给我杀!”庞万机喝道,五十名神武卫铁骑立即向刘虔方围去。 刘虔方没有退一步,他纵马迎上,楚江再度搅入人群中,描绘着地狱光景。 来自吾仙关的楚江,让你们看个够吧。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八章 将军开门 年轻的神武卫瞪大着双眼,艰难地看着贯穿过自己身体的楚江,不甘的栽下马去。 在这血腥的战场中,生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刘虔方已成了个血人,他也不知对方还剩下几人。 五贤殿,皇城,成华府,再到这西门前,今日所杀,怕是不止百人。 他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可对方依然有着不少与二十骑的人马横在眼前。 怕,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从他的铁石心肠中渐渐滋生出来。 当然他绝不是怕死,他十四岁起就被父亲刘斌亲手送上吾仙关外最残酷的战场,见过无数险恶场面,死对他来说不过只不过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没什么好怕的。 但他怕的是张天玺出不了成华府。 刘斌自小教育他,他这一生最大的价值便是辅佐一位明主一统天下,且要尽心尽力,生死不渝。 换种角度看,刘斌早对张云澜心生不臣了,至于他为何如此忠于张天玺,容后在表。 刘虔方一开始接触这个日后将为自己君主的年轻人时心中并没什么感觉,只是父帅的命令,自己照做就是了。 不过他有一项特长,打小他就不善言辞,却能清晰的感应到周围人的气场。 说白了就是刘虔方观人少用肉眼,而多用他天赋异禀的心眼。 他之前从张天玺身上观出了龙,心眼是不会骗他的。 宝剑赠英雄,战神辅真龙。刘虔方即使牺牲自己,也誓要保下张天玺。 他甚至为父亲感到了悲哀,不是为了刘斌身陷险境,而是因为父亲无法看见龙翔九天的那一日。 “不能让陛下倒在这里。”刘虔方心想,但那虚弱残破的身躯已经发出一波波剧痛来与他的意志对抗。 刘虔方一番自我的内心博弈,在对方领头的庞万机看来,却是一个天大的破绽。 庞万机的铁鳞伞,说是兵器,更似暗器。一般能将暗器练出境界者,必然是眼观六路,心细如发。 在他眼中,刘虔方一刹的恍惚,正正是最致命的破绽。 这个家伙太恐怖了,虽不知他在皇城中杀了多少人,但一人一骑,重伤祁冥,枪挑陈夺,更在一对五十的绝境下手刃近三十铁骑,留不得,必杀之! “呛啷啷……” 铁链又一次从铁鳞伞下暴射而出,竟是如点穴高手般精准打向刘虔方周身大穴。 刘虔方只觉得几道寒气直侵过来,刹那间那铁链已直眼前,躲是躲不开了。 “咤!” 但见他一手持楚江,另一手狠力将缰绳一拉,和之前祁冥的动作一模一样,不过此时在刘虔方手中使出,却是干脆利索的多。 胯下烈马狂嘶一身,整个上半身拔地而起,如一面竖起的血肉之墙般悍然筑起。 “哧哧哧……” 骏马那厚实的皮肉在庞万机的铁链前就如一张薄纸一般,被轻易洞穿,但其体内的肌腱和骨头好歹是止住了冲势,堪堪护了刘虔方周全。 “给我死!” 马背上的刘虔方虽目光内没有见到庞万机,但他那超乎常人的战斗直觉却忽的令他浑身一凉。 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双脚一松马镫,一掌暴拍马背,借力将自己摔出一段。 “嚓!” 刘虔方倒飞于半空之时,那早被锁链打成筛子的马竟从中间生生被撕开两节,在那血肉横飞的断裂处中,一颗雕着狰狞鬼面的黑色铁球裹着碎骨脏器冒了出来。 “倒是可惜了一匹良驹。”刘虔方冷漠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黯然神色,他自小上战场拼杀,与他感情最深的,是那一匹匹陪着他冲锋陷阵的战马,方才为自保无奈牺牲这匹救命的宝马,难免是一阵唏嘘。 “这厮真命大!” 庞万机双目布满血丝,额头上的青筋仿佛快爆开一般,他简直难以相信在自己这出手从不落空的“黑铁煞”之下,竟又被刘虔方走脱。 黑铁煞的发射需要极大的动能,这会对铁鳞伞内部机括产生磨损。 手中的伞柄已经有些烫手,庞万机深知短时间内难以在发动第二次致命攻击。 “他落马了!给我上!” 黑铁煞并不算无功而返,刘虔方也失去了能让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坐骑,庞万机一声令下,二十余铁骑再度涌上,誓杀刘虔方而后快。 “吕应龙!还不速速开城门!” 一声惊天暴喝如春雷霹雳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就连神武卫铁骑势不可挡的冲锋也为之一滞。 原来是沙雪红豁尽内力将声音传彻整个西门,他一脸急切的看向城头上的吕应龙,道:“将军还在等什么?李仲早把你供出来了!速速开城门随我等走吧!” 吕应龙本想坐山观虎斗,被沙雪红这么一喊,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庞万机那怀疑的眼神已是如利剑般直插他身上。 沙雪红赌对了,他自打来到西门就一直未出手援助刘虔方,一是为了贴身保护张天玺,分身无暇,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一开始就看出了吕应龙神色有异,心底断定此人应该是李仲安排来接应的,只是还没搭上话就被神武卫骠骑给截了下来。 从一个人的微小举动,去揣测他的内心,这对于沙雪红这个助张天玺谋国的智囊来说并不困难。在刘虔方大战祁冥与陈夺时,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吕应龙身上,其畏首畏尾,焦躁不安的样子被尽收眼底,更使沙雪红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吕应龙正是李仲安排的人,但其存在的投机心理使他举棋不定。 他等的就是一个时机,在神武卫杀红了眼,失去冷静判断的情况下出口,陷吕应龙于通敌的境地,迫使他为了保命打开城门,当然这需要刘虔方的战力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令神武卫陷入困境,事实也证明刘虔方做到了。 万事俱备,只需沙雪红出口将吕应龙摆上台,他谎称李仲已经出卖吕应龙,这虽是一句没来由的谎话,此时的吕应龙却也只能选择相信,再加上庞万机因为同袍大量阵亡而丧失理智,沙雪红可以确认,其必会调转矛头,质问吕应龙。 不出所料,庞万机双目通红,怒声朝城上喝问:“吕应龙!你胆敢通敌!” 吕应龙脸色难看之极,以他镇守成华府西门天宝将军的职位,放在平时被一个神武卫骠骑如此呵斥,定会当场翻脸,可此时他心乱如麻,不知自己是否被李仲供出,只得一边眼神闪躲,一边吞吞吐吐道:“我……我……” 显然,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沙雪红看在眼里,知道自己需要再加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 “吕将军莫要与这厮多言!等神武卫大部队来支援,你也走不了了!” 吕应龙难受啊,是真的难受。 我一句话都没说完呢,你就给我安排了? “赵九!”庞万机叫到。 话音未落,一个神武卫拔马走出。 “去!通知慕容统领和温统领!吕应龙叛国!速带人来支援!” “蠢材!”沙雪红心中如是道,自己都没有料到,庞万机在被愤怒冲昏头脑之下竟做了如斯愚蠢的事情。 那赵九领命正调转马头往回走,但听“嗖”一声轻响,连人带马栽倒地上,已是没了生气。 其尸身背后,插着一支七彩鸟羽的箭。 庞万机惊异地望向城头,吕应龙正拿着他那成名的兵器,一把赤红色,宽足一米五的大弓“赤龙弓”,上面正搭着一支新的七彩羽箭。 吕应龙一边在心中诚挚问候了沙雪红的祖宗十八代,一边狠下心将那巨大的赤龙弓拉开,弓弦随着其手臂用力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其上的羽箭蓄力对准城下,箭头所指,正是庞万机。 他没得选了,若是让庞万机叫援军过来,自己也难以脱身。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庞万机再打算!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十九章 腾龙入渊 吕应龙的这一箭来的太快,让神武卫一众有些发懵。 “嗖!” 第二发破空声响起,又是一发羽箭射出,直指庞万机。 死亡的阴影立刻笼罩庞万机全身,他知道吕应龙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神射手,他手上的赤龙弓更是大岳王朝有名的宝弓,这要是一箭命中,肯定是神仙难救。 箭速快极,躲是不可能,但见庞万机横举铁鳞伞拦在身前,手中伞柄用力一拧,那伞骨完全撑开,上面的鳞片如活物般片片竖起,在鳞下藏着的,是纵横交错的铁链。 铁鳞伞化作一面固若金汤的铁盾,迎上这夺命一箭。 “铛!” 伞后的庞万机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自伞盾传来,随后两手再也控制不住伞柄,铁鳞伞脱手飞出,整个人带着坐骑横摔在一边。 神武卫一众都傻眼了,平日里武艺高超,手段层出不穷的庞统领,竟如此不堪一击? 沙雪红也是眼神微变,如此力道的一箭,看来吕应龙这个天宝将军也并不如传闻中的只知攀附权贵,其臂力与箭法就是比起“武宗”潼业山神箭堂的那些天才射手,怕也是不遑多让。 庞万机滚落地下,几个翻滚间摔的头破血流,狼狈地伸手一扶止住摔势,张口便骂道:“吕应龙狗贼!我干……” 下一秒,庞万机再也骂不出来了,全因一杆黑色长枪,自他后背刺入,从胸口破出。 刘虔方不知何时已摸到了他的背后,手中紧握着楚江的枪杆一扭,庞万机鲜血狂喷,内脏尽被绞碎,彻底失去了生机。 神武卫们彻底乱了,三位统领两死一重伤,天宝将军叛变,形势瞬息间逆转,令得他们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撤!全体都撤!” 之前被救会,藏身在神武卫一众掩护之后的祁冥,惨声喝道。 神武卫一众阵脚一阵慌乱后,毕竟是训练有素,立刻放弃对张天玺等人的包围,转而护着祁冥往来时的方向撤退。 “走不得!” 吕应龙已是等于协助反贼击杀朝廷命官,自然不想放走祁冥等人回去,当下再度拉开赤龙弓欲射。 “吕将军,穷寇莫追,速速打开城门!” 沙雪红出声道,他最冷静,深知脱身才是第一要务。 吕应龙神色复杂地看了沙雪红和张天玺一眼,下令道:“开城门!” 一旁负责开启城门吊桥的士兵犹豫地看着吕应龙,自己这顶头上司很明显是打算叛变了,这种命令能不能执行,他不敢想。 但他也不用想了,下一刻,就见吕应龙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将他头颅劈飞,那头在半空旋转两圈,还保持着一脸惊疑的神色,坠落城下。 吕应龙脱下自己的头盔,任一头长发飘洒在空中,一手提赤龙弓,一手将宝剑入鞘,高声道:“吕某要出城,还望各位北门的弟兄看在往日袍泽之情行个方便!” “若是哪位想拿吕某人头去换个功劳来,也请自便,但丑话说在前头……” “挡我者死!” 北门城楼上那上百士兵面面相觑,都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半晌,一个较为年轻,做过吕应龙亲兵的军官站了出来,道:“诸位袍泽,吕将军平时待我们不薄,我们怎可以在此时阻他去路?” 说完,他率先侧身躬身道:“恭送将军。” 有了他起头,西门所属皆是齐刷刷让开一条路,虽然其中依然有不少人十分迟疑,但说到底,大家不过出来混口饭吃罢了,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拦着这顶头上司,之前那个被砍头的,正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吕应龙此人平日虽也在军中上下其手,脏了不少油水,算不上什么军人楷模,但其对下属却不吝啬,西门守军中有不少人受过其恩惠,也难怪有人出言包庇。 但毕竟事涉叛国,若是不趁此时大多数底层军士还没缓过味时开溜,待会儿怕也是难逃生天。 一念及此,吕应龙也不打算蹉跎下去,生死关头,当机立断方为上策。 他朝那军官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也不停留,动手将那北门的吊桥缓缓摇下。 看着眼前渐渐显露出的西门外的光景,沙雪红与张天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难掩的喜色,双双纵马狂奔而去。 快马行至刘虔方身旁,沙雪红右臂红光一闪,将之一把拉起,稳稳坐于自己身后。 “哈哈哈……”坐上马背,不苟言笑的刘虔方,竟出奇地大笑起来。 “少将军何事发笑?” “腾龙入渊,有幸目睹此景,焉能不喜?” 三人策马一阵狂奔,不多时,背后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沙雪红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那并非追兵。 “三位请往西行,尽量不要靠东,东边尽是西卫城的岗哨!” 吕应龙背着那宽大的赤龙弓,轻装简行,跨着一匹黑鬃火焰驹追来。 沙雪红向旁边的张天玺微微一拱手,道:“恭喜陛下,收得猛将一员。” 张天玺一怔,显然不习惯自己的大哥突然称“陛下”,平日的沙雪红与其手足情深,至多也就是称其雅号“小侯爷”。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沙雪红暗示自己摆正心态,不要因此次失败而一蹶不振。 他含着复杂感情的眼神再度不甘地回望了一次逐渐远去的成华府,暗自道:“若朕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必向韩贼连本带利讨回来!” 成华府,天联学馆总部。 做为王朝第一学府,即使这些年来皇室式微,天联学馆却依然保持着其超然地位。 一座白色的三十层高楼拔地而起,里面有着无数的藏书以及数以千计的饱学之士。其外表看上去朴素,但懂行的建筑大家一定能认出,其使用的材料与装饰绝不比成华府皇城的建筑物逊色,这便是天联学馆的总部大楼。 于大楼的二十九层中,位于走廊最后一间的白色大门内,便是馆主,也就是韩回的房间。 韩回平时忙于政务,起居亦在相府,鲜少来此处,但天联学馆财力雄厚,即使平时无人使用,但这占地极大的馆主房间内,依然用各种名贵家具布置的井井有条,绝对胜过任何一家顶级客栈的至尊套房。 此时的房中,韩回与钟入梦相对而坐,其身后还站着三人,有两人是从皇城中跟来的那两个,另一个则是一位相貌及其英俊的青年,长发束于一处,身上穿着的,竟是代表着天联学馆长老的素白长袍,背后用金丝绣着一只长有三只脚的奇鸟,是谓三足啼月,配上他精致的五官,颇有一番出尘潇洒的风流意味。 钟入梦愁眉紧锁,看着韩回,语带歉意道:“丞相,刚才来的线报,北门天宝将军吕应龙叛变,打开城门,神武卫损失惨重,陈夺、庞万机战死。” 他吞了口口水,继续道:“那反贼,跑了。” 韩丞相眉头紧锁,身子一阵颤抖,一口老血险些夺腔而出。 好一会儿,他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 “天要下雨,你也算尽人事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章 四大弟子 韩回今年也不过四十三岁,本应是值盛年,又权倾天下,正当意气风发时,但十年来的操劳,让他看起来如年过半百,竟透出一丝行将就木的老态。 听闻张天玺走脱,他并没有再发怒,却是叹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更苍老几分。 那由皇城中跟来的高大男人,见韩回脸色不好,便上前两步,有力的手臂搭上韩回背后,一股精纯的内力输入,才令韩回脸色红润一些。 对面的钟入梦趁机瞟了这男人两眼,眼底惊奇之色更甚。 “咳…” 韩回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从他们出了皇城起,我心中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想不到真的给他们走了。” “该做的我们还得做,帮新皇清除朝中淤血的计划,大致算是完成了。” “后党一众大臣需要处理,新皇登基仪式更要好好准备,还有这反贼之事,总之这朝中千头万绪,就算是权柄在手,亦要如履薄冰。” 最后这话看似是对着钟入梦说的,但韩回的眼神却飘向了那身着天联学馆长老服的英俊后生。 后生收了收脸上散漫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钟入梦听完,说道:“是啊,此番皇上驾崩,丞相您力保新皇登基,又与娘娘联手造出一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收场,确实是需小心谨慎,当务之急,先要处理后党一众。” 身为神武卫一把手的钟入梦知道韩回与姚树碧的合谋,显然他属于丞相极为信任的心腹。 韩回道:“如何处理皇后,我们之前已有对策,不必多说什么,但怎么处置这些大臣,却是难事一件。” 钟入梦点点头,道:“尽杀之,不可能,那样的话朝廷也就失了人心,再启用也不行,否则我们也不会使计拿下他们了,全部贬官,那又会让朝中无人可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开口的不是韩回,却是那英俊后生,他淡然道:“另外两种选择,两害取其轻,只诛几个罪大恶极的,其余的贬职,严重一些的直接削为庶民。” 钟入梦瞪大双眼看着这年轻人,他说的轻松,把后党这些人全罢官,谁来为朝廷办事?那么多部门还要不要运转了? 他生生压下想呵斥其一番的冲动,转而看向韩回,他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与韩回的关系,但能坐在这里,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韩回察觉到钟入梦的眼神,微笑道:“是我疏忽了,未向总司介绍,这三人都是我的弟子,之前隐藏身份于朝野内外任职,也算是我的一手秘密底牌。” 钟入梦闻言心中大为惊讶,丞相有三个弟子这事,作为其心腹,之前简直是闻所未闻,看来韩回果真是老谋深算,其手中底牌简直层出不穷,不管是后党那些人亦或是张天玺一党,想要扳倒他恐怕是异想天开。 深想一层,面对清理朝局,肃清乱党此等危机情况韩丞相也未让他的弟子们第一时间出动,可见其对这些弟子的看重。 “既然都说明白了,我就为总司介绍一下吧。” 韩回指向那高大的男子,说道:“这是我大弟子,姜乘风,现任职神武卫统制,想必总司早已认识了。” 神武卫统制,隶属神武卫部门的中层领导,共有二十二位,职位低于八骠骑的统领一职。钟入梦身为神武卫最高领导,当然认识姜乘风,所以之前才对姜乘风“另眼相看”,只是碍于韩回一直有大事要处理,不便出口问。 “想不到我神武卫的姜统制,竟是丞相的高足,怪不得慕容礼和温平两个老油条经常找我说姜统制深藏不露,甚至连前任御林军的刀斧教头欧阳振思也对你赞不绝口,看来往日是我钟入梦有眼不识泰山。” 姜乘风上前抱拳笑道:“钟总司一直是我敬重的上司,乘风身份特殊,还望总司恕我隐瞒之过,也请总司不要公开我的身份,毕竟师命难违啊。” “那倒不必了。”韩回忽然道:“乘风,你们跟我这么多年,也各自有一番本事,为师本来想着安排你们几人继续磨炼几年,等新皇巩固位置,再让你们出来为我分忧。” “但如今看来,朝中动荡,后党一众失势,虽是为朝中除了淤血,却也着实流失不少干才,为师想让你们提前出师,为朝廷效力。” 听了韩回这番说辞,姜乘风眼中明显露出一丝喜色,与两个师弟对视一眼,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韩回又一招手,那英俊青年便起身走近,丞相继续道:“这是二弟子,霍免,这几年一直在天联学馆中修学,现在已成为馆中的长老了。” 霍免长得本就极为出众,加上一身素白长老袍,确是一幅饱学公子的模样。 霍免也是对钟入梦一抱拳,嘴角勾出一丝迷人微笑,道:“后学霍免,见过总司,这几年一直在馆中修学,实乃无名之辈。” “一直修学?修学能修进窑子里?” 姜乘风看二师弟这番样子,忍不住一阵腹诽,终究还是没敢当着师父说出来,只是扭过头吐吐舌头。 钟入梦上下打量霍免几眼,说道:“早听说天联学馆有一位年仅二十四就成为长老的天才人物,原来也是丞相门下,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霍免与之客套两句后,韩回便介绍起了另一个弟子,也就是跟姜乘风一起从皇城来的那阴柔少年。 “我收的关门弟子,文进,现任宫中杂事司管事。” 文进柔笑一声,上前也是对钟入梦抱拳。 钟入梦刚想微笑回礼,突然脸色一变。 “杂事司?管事?” 虽然平时他的工作不在皇城内,但身为总司,大岳王朝官场中绝对的实权派人物,皇城内各个部门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杂事司,正是伺候宫中各部门的职业,而男人要入杂事司,首要门槛就是净身。 那就是说……钟入梦有点尴尬的看着文进,当着丞相的面失礼,这事他做不出来,只好强装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 可文进却如同能看穿他心思一般,笑道:“总司不必猜了,我就是个太监。” 钟入梦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这话他不知道怎么接,只得尬笑说道:“这学馆的暖炉烧得太大了,有些热呢,呵呵……” “不热,师父不喜太暖,只烧三分,学馆其他人平日都是烧五六分。” 霍免在一旁淡然道。 “额……”钟入梦只得苦笑望着韩回,对方报以一丝歉然的眼神。 姜乘风挪至霍免旁边,细声道:“二师弟你会不会聊天!别搞得总司难堪!” 霍免不甘示弱,反击道:“我这是实事求是,去伪存真!” “你这是杀人诛心!” “哼哼,大师兄,你不会是要讨好钟总司给你涨俸吧?是不是想存私房钱了?我要告诉嫂子!” “那我就把你天天逛窑子的事全告诉师父!” 两人年纪也算不懵懂无知了,却仍是如孩童般打闹斗嘴,可见其师兄弟间感情定是无比深厚。 韩回望着这一幕,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露出一脸笑意,在这繁忙到令人崩溃的政务之前,弟子间的吵吵闹闹,让他感到一丝天伦之乐。 两人这么一闹,自然化解了钟入梦的尴尬,他对韩回道:“丞相能有三位如此了得的弟子,真是羡煞旁人。” “总司又错了。”霍免刚推开一脸没好气的姜乘风,便转头道:“我等师兄弟不止三个,还有个三师弟。” “没错,我是老四。”文进补充道。 “四个?”钟入梦疑惑问道:“那丞相的三弟子现居何职?” 提起三弟子,韩回正色道:“我的这个弟子,名叫吴小雨,没有任何职务,散人一个。” “但若三师弟不来,有些事情,还真不太好办。”大师兄姜乘风叹息一声,说道。 “哼!待三师兄回来,我们兄弟四人联手辅佐新皇,管他什么朝中佞臣还是篡国反贼,一律杀无赦!” 钟入梦惊讶的看着文进,这个之前还柔柔弱弱,彬彬有礼的小太监,此刻竟是一脸的嗜血暴戾之色,本来还算标志的五官扭成一团,望之令人胆寒生畏。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一章 恭迎陛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用来形容大岳王朝的首府成华府正是合适不过。 如此风雨飘摇的环境下,在经历的自皇帝张云澜驾崩后的一系列险象环生的权力斗争后,竟在短短两月的时间中,成华府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那个集众家文化之所长,结天下奇物于一府,甚至连欲望之火都比其他地方燃烧的更加旺盛的泱泱大城,又换上了这幅“灯红酒绿盛世长,换了人间又何妨”的模样。 而在张云澜生前就已是大岳王朝实际上的最高权力者的丞相韩回,在挫败后党,杀退反贼之后重掌朝政,权势之盛比曾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都有不少人说,韩回干脆自立为帝,改元开新国算了,不必行皇帝之实而无皇帝之名。 对于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韩回也并没有太过积极的处理,毕竟朝中之事已忙的焦头烂额,此时他的确没有闲工夫去堵住好事者的嘴。 夜了,成华府内的喧嚣并无收敛,在换上一身暮色衣裳后反而更加肆意张狂。 在城南的大酒肆“泰平苑”的一处厢房内,姜乘风,霍免,文进师兄弟三人正点了一桌子佳肴美酒,大快朵颐着。 霍免换了一身蓝色衣服,口中叼着一只肥的流油的鹅腿,手中筷子还不断往红烧肉的碗里伸。 这要是他在天联学馆中那群迷妹看见了,恐怕是要当场晕倒。 “行了行了!你饿死鬼投胎啊?” 姜乘风身为大师兄,终于忍不住怒斥霍免的丑恶吃相,他的筷子也是不声不响地将二师弟的筷子拨开,占领了那碗红烧肉。 霍免当然不肯罢休,口中因鹅腿堵着说不出话,却倔强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抗议,手上筷子如两柄利剑,与姜乘风的筷子扭打做一团。 文进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如没长大的孩子般打闹的师兄,他选择两不相帮,只是霍免之前最爱的那盘烤鹅,已不知不觉全进了他的碗中。 “小师弟!我鹅呢?” “霍免!都怪你!身为大师兄,我理当第一个尝鲜,这下都没得吃了!” “我呸!姜乘风你少给我在这装!分明是你要抢我的红烧肉!” 就在二人“战”个不可开交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普普通通的样貌,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普通到令人怀疑他是否能消费的起泰平苑这般名冠首府的昂贵酒肆。 唯一不太普通的,是他那与之年纪不符,深邃如高龄智者般的眸子。 “三师弟!” “三师弟!” “三师兄!” 姜乘风那高大的身躯如泰山压顶一般,转瞬便到了这人身前,一对宽大臂膀张开,将之紧紧拥抱住。 “欢迎回来。” 霍免和文进也是赶紧擦了擦嘴上油渍,对其报以微笑,眼中却有无数复杂的感情流淌。 韩回四弟子中的老三,吴小雨,他那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大师兄,太紧了……” 姜乘风一脸歉意的松开吴小雨,三师弟与他们久别重逢,确是令他无比激动。 小雨从容入席,师兄弟四人许久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推杯换盏间,已是午夜时分,外头的喧闹声小了不少,成华府的夜生活也即将步入尾声。 厢房早被霍免长期包下,就是他们四人在这住上几日,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姜乘风满面通红,一手搂着吴小雨的肩膀,兄弟几个都是一脸微醺,显然对这酒局相当满意。 “说说正事吧。” 吴小雨开口道,此话如世间最神奇的醒酒药一般,姜乘风,霍免,文进三人皆是由那放松的醉态瞬间清醒,目中精光流转,丝毫没有之前豪饮过的痕迹。 “我来这前已见过师父了。”吴小雨又恢复了之前那淡漠的状态,道:“朝中事务繁杂,师父无法面面俱到,他告诉我有些事我们大可自行斟酌处理。” “比如?”霍免精致的眉毛挑起,问道。 “大师兄回归岗位,这段时间钟总司会全力协助你,神武卫各级编制任你调动,去摸清楚成华府各大家族内部动向,尤其是他们府中养着的那些供奉,一个个的都盯紧了。” 要一个部门首脑,朝廷大员协助一个统制,这说起来是个天大的笑话,可将这一切建立在姜乘风身为韩回弟子的基础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姜乘风沉吟片刻,道:“我明日就照办,师父说的没错,此次皇城内搅得天翻地覆,成华府中有几个大家族却按兵不动,加上那伙反贼受人暗中相助,是得好好查查这些家族是否和此事有联系。” “接下来是二师兄。”吴小雨看向霍免:“学馆的松散日子结束了,师父让你即刻入宫,助他处理政务,以及参与处置后党的事务。” “行。” 霍免也不废话,答应下来,伸手揽起酒杯就要饮下,又顿了顿,放下了酒杯,拿起一旁的清水喝了一口。 “至于小师弟,”吴小雨那深邃如海的双瞳中竟透出一丝诡异的神色:“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什么?” 此话一出,文进一脸惊喜,而姜乘风和霍免却是满面诧异与担忧。 姜乘风张口欲说什么,却被吴小雨伸手阻止,他说道:“大师兄,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以前我们不支持小师弟这么做是因为师父与先帝肝胆相照,携手在朝堂上游刃有余,此番先帝殡天,师父也急需更强有力的手段控制局势。” 姜乘风语塞,霍免也不再说什么,他们几人向来以吴小雨为首,既然他与师父都支持,也无谓多言。 “好了,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吴小雨拍拍大师兄的肩,微笑道:“后日清晨你们在各赴其职前,先去东门回合师父与众臣工。” 姜乘风等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心里明白吴小雨所指何事。 国不可一日无主,韩回虽权倾朝野,毕竟不是帝王,平乱后监国两月,已是招来诸多闲话与不便之处。 这一位他们盼了两个月的张云澜的胞弟,先帝遗诏钦定的新皇,张云涛,终于要抵达成华府了。 两天日子转瞬就过去了,这一日,成华府东门有皇城镇山军与神武卫大批人马驻扎,寻常百姓一概不得靠近。 东门守将,天威将军姚芳立于城楼之上,手中的方天画戟紧了又紧,同僚吕应龙叛国,让不少人对他们这些守城部队投来了有色眼光,今日新皇入城,他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是此时出了乱子,丢脸事小,丢命事大。 雄伟的城门之下,朝堂上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来了一大部分,恭恭敬敬地立于道路两侧,那低垂的眉目中大都是渴望的神色。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党争中选择了相党的,后党被清算,让这块权力的肥肉又多了许多,他们早已咬下属于自己那份,只差新皇登基,赏赐,加封让这些好处变得名正言顺,不期待才怪。 而立于众臣最前头的,被众多神武卫拱卫,身着一身紫蟒王袍的,除了当朝丞相韩回,还能有哪个? 最令众臣惊讶的,是在韩回身后站着的姜乘风和霍免。 要知道,这种场合下能立于丞相身边的,除了那些护卫外,就是丞相最心腹之人,换而言之,这两个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地位甚至会比丞相的爱将钟入梦更高。 但这种场合下,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咽入肚内。 不多时,但见城外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而来,那些骑兵身上的战甲乃浅蓝色,上面纹有一轮弯月的图案,一看便知是泉月府的残月军。 残月军领马车至城门口,便集体下马而跪,动作整齐划一。 韩回整了整蟒袍,两步踏出,先躬身,再跪下,口中朗声道:“恭迎陛下!” 姜乘风,霍免,身后群臣齐齐跪拜。 “恭迎陛下!”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二章 张云涛 残阳如血,余晖照映在峡谷之中。 本来深不见的的峡谷,此刻竟被漫山尸体填满。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冲天血腥几乎令人无法在此处呼吸。 那些惨死之人皆是披甲之士,不难看出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血战。 尸堆上方,一道身影半跪着,他的五官已被结痂的血糊住,若不是胸膛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真是与死人无异。 他的身前,还躺着一人,身着赤色铠甲,那甲原本是金色。 这人胸前开了一个大洞,往里看去,蠕动的脏器清晰可见,连那些倒插在他五脏六腑的爆开的战甲碎片都是清晰可见。 如此伤势,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大帅……” 他张开口叫道,胸口开了洞还说话,就是以他那坚韧不拔的性子,也被肌肉运动所牵动起的撕心裂肺的痛感而不住颤抖。 他得缓缓,因为刚开口,喉咙就被涌上来的血给堵上了。 但是他缓不了了,再不说完,就没机会说了。他眼中一半看的是天,一半看见了牛头马面。 “这一仗,我们打得是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也有了些中气,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半跪着的大帅,默默不语,连脸上厚厚的血痂也懒得伸手抹掉。 良久,那赤甲者原本平稳下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看来是要断气了。 “兄弟……” 跪着的大帅终于也开口,嘴唇的蠕动撕裂了上面的血痂,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回成华府。” “我还不能死,我要替你们找他问个明白。” 披甲的笑了,那一脸伤疤看着比恶鬼还恐怖。 “你不是替我们问,你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自己啊!哈哈哈……” 该死的没了气息,大帅轻轻为他合上双眼,起身一瘸一拐往远处去了。 《汇溪梦国志》记载:大岳显神九年,振威军战伪帝天玺麾下于黄雷谷,中伏大败。 …… 成华府,皇城。 迎接新皇的大臣们早已各自散去回家,严格来说,登基大典开始前,大岳王朝还没有新的皇帝。 韩回知道,即使自己再三重申登基大典三天之前不要把消息传出去,但新皇到来之事也一定会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传遍整个成华府。 但这都不重要了,不声张此事只不过是他信不过成华府中某些大家族,故意低调,此刻人已接入皇城中,反正都要公告天下,皇帝还怕见人了不成? 修心斋中,房内炉火正旺,成华府临近北地,这一两个月来已是天气变冷,随时都有可能降下大雪。 韩回有些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上次见他已是六年之前代张云澜南巡,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张云涛披着华贵的兽皮大袄,有些局促地东看西看,显然还未适应环境。 他与哥哥张云澜长得的有七分相似,只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还稍显青涩,端正的眉目中流露着谨慎的神色。 “陛下不必紧张。”韩回微笑道:“以后圣驾就住在这里。” 这里是曾经张云澜养病时的居所,出于对初到成华府的张云涛的保护,暂时没有安排他住到后宫去,再说他也没有嫔妃,若是住在后宫反而怪异。 “韩大哥。”张云涛叫道:“我……” “不可这样称呼我,陛下。” 韩回正色制止道:“宫中规矩多,陛下既然继承大统,言行举止自然也和以往不同了,如今国家尚处于动荡之际,看似危机过去,实则先帝驾崩后我已感觉到很多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陛下尚年轻,加之上次那昏君之后又从成华府逃脱,这里面肯定有人从中相助,此事还未了结,更是不能有一丝纰漏。” “哦。”张云涛有些失落地答应一声。 韩回看着少年如此,心里暗骂自己语气重了些,张云涛这孩子本应是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年纪,却因先帝驾崩而不得不赶来肩负大任,这担子实在是重了些。 张云涛自幼在泉月府的张家王府长大,他们这一脉,虽有皇室之名,却没什么权力,加之在张岳一朝起皇室式微,他们的地位也不过就是冠了王爷之名的富家子弟罢了。 韩回也是泉月府生人,当年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广交各路奇人异士,又和泉月府老府君关系极好,后来随张云澜起兵时说服泉月府全力支持。 那时韩回与张云澜结为兄弟,经常往张家王府跑,年幼的张云涛对这个博学多才的大哥十分佩服,而彼时经常出入王府的韩回,自然也与他熟识,且非常喜欢这个天资聪颖的孩子。 张云涛的父亲,也就是名义上被尊为太上皇的张云澜之父,是个闲散惯了的王爷,常年流连于勾栏瓦肆之间,恶习至今难改,加上其母早亡,张云澜这个大他十八岁的长兄,实则肩负起了父亲的责任。 在张云澜登基之后,被曾虚楼所刺的一剑就成了无法痊愈的伤患,若不是韩回认识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或许阎王早就索去了张云澜的命。 也就是那时起,自知无法长寿的张云澜就开始与韩回和姚树碧商量储君之事。 他与姚树碧结为夫妻属实无奈之举,兄妹间清清白白,不可能有所出,而且曾虚楼剑劲阴寒投体,中伤全身筋脉腑脏,行房此等事对张云澜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就算其不顾龙体与其他妃子诞下皇子,万一哪天伤患暴发归天,皇子年幼无知,很可能出乱子。 就这样,在经过商议后,他们三人将主意打到了时年七岁的张云涛身上。 七岁的年纪,小是小了,但总好过让张云澜就地造人吧。 但那时新朝方立,成华府还未完全被韩回掌控住,要知道即使今时今日,他也不得不提防那几个大家族。 出于种种复杂的考量,张云澜决定立张云涛为储君,但并没有昭告天下,而是由韩回和姚树碧保密,待到时机成熟,再迎他入成华府。 事实上这十年来张云涛在泉月府的安保规格绝不比张云澜这皇帝差,并且作为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的韩回最信任的心腹,泉月府府君更是倾尽资源给了张云涛最好的教育。 潜龙,不只是一条。 修心斋内,韩回打开一卷写得密密麻麻的卷轴,道:“陛下在泉月府时想必也了解过宫中之事,但毕竟不是身在宫中,过段时间我会着人教你。” “但如今当务之急,有些事情还要陛下来决断。” 韩回示意张云涛看向卷轴上的内容,上面记录了大岳朝廷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可谓是事无巨细。 “最主要的事情,想必陛下也知道,你皇嫂……现在该称皇太后,她与先帝及我所谋,我派去泉月府的心腹应该也已告知陛下。” “太后现在被我安排禁足,那些后党的大臣们也被软禁在家,听候发落。别人还好处理,她毕竟是太后的身份,一定要陛下登基后才能定罪。” 张云涛点头表示明白,让他处理不过之是走过场罢了,只是为了给朝野一个交代,做为自己人,姚树碧到时肯定是功成身退,从轻发落。 接下来,韩丞相给这年少的新君讲解起了朝廷运作以及将来的规划,这其中也包括了搜捕张天玺以及调查成华府内是否还藏有乱党等事。 事务繁杂,一讲就是两个时辰,太阳已是西沉。黄昏下修心斋等竹林又别有一番风景。 “那么今日就到此,明日再来与陛下探讨反贼刘斌以及边疆等事。” 韩回对张云涛鞠一躬,少年还是有些不适应。 “韩大……丞相,”张云涛低声问道:“我……朕是否做得不够好,不如我大哥。” “万事开头难,何况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已经很努力了。”韩回出言宽慰道:“这两天了解国事之余好好休息,待到登基大典办完陛下就得亲政了,有什么事就吩咐这儿的宫女太监,以后他们就是陛下的贴身下人了。” “丞相,朕不想用他们。”张云涛忽然蹦出一句:“朕想着让几个从泉月府跟来的下人照顾,行吗?” “嗯?”韩回微微皱眉,下一刻立马释然,说道:“宫中历来无这样的规矩,可陛下自幼不在宫中,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只要这些人靠得住,陛下让他们住过来便是了。” “只是在这之前我想见见他们可否?” 张云涛见韩回没反对,笑道:“他们早在修心斋外候着了,丞相想见请自便。” 韩回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张云涛看似初出茅庐,没有帝王霸气,实则在泉月府应该早暗中建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班子,若他猜的不错,这些个所谓下人,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角色。 虽说这把他也给瞒过了,可他并不介意。 他本就是公心无私,若是这新皇本事大到足以压过他,那他告老还乡,交还一切权柄又如何?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韩回在征得张云涛同意后传了门外的人入内。 进来的是个老头,正是先帝的贴身太监齐公公。 “奴婢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你……起来吧。”张云涛说的有些结巴,但也逐渐把自己代入了皇帝的角色中去。 他是第一次见齐公公,于是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了韩回。 丞相自然知道张云涛的心意,道:“这是先帝,也就是你哥哥的贴身太监,齐灿。” 齐公公起身仔细看向张云涛,眼中竟是一阵湿润。 张云涛和张云澜,实在太像了,齐灿不由得想起了先帝。 “咳。”韩回一身咳嗽,把齐灿拉了回来,再让他这样下去,张云涛都会觉得尴尬。 “齐灿,说说吧。” 老太监站直了腰杆,那本来涣散的眼神竟变得无比锐利,沉声道:“同陛下一起来的共有二十一人,其中十三人为护卫,个个都是外家功夫练到家的好手,六个丫鬟,谈吐不凡,且外貌气质都是上佳,三个带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足以保陛下无恙。” 一番话说完,张云涛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虽自六岁起就被作为储君培养,颇识大体,但毕竟也有几分少年人心性,这二十一人都是这几年他靠自己的手段秘密培植的私人势力,之前没第一时间告诉韩回不为别的,只是想小小炫耀一番。 可如今韩回都没见到他们,一个老太监就把他们的底细查清了,这让他怎能不惊。 “陛下莫怪,”韩回拱手道:“这齐灿还有一个身份,也就先帝与我知道,他是先帝亲封的大内密探,除了照顾先帝起居外专司搜集情报。” “噗通!” 齐灿重重跪下,口中道:“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陛下的了!” 张云涛面上错愕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韩回给他的见面礼,他很满意。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三章 登基 冬季到来,成华府如往年一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神武卫总部设在东城萧园中,姜乘风现在在此处有一间专属他的静室。 “北地狂风破门扉,皇城银妆报祥瑞。” 霍免将手伸出暖和的大袄,取出在灶上暖着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别光顾着啊,下两句你想出来没有?” 姜乘风急了,说好一杯酒下肚做完一首诗,结果自己这坛价值不菲的曲界花酿都快被霍免喝完了。 “这倒霉东西成心来坑我酒的。”他心里暗骂。 “不急,不急。”霍免一口饮下,还有些意犹未尽:“好酒配好诗,急不来的。” “给我想想啊……” 这时门被推开了,吴小雨伴着身后满天飞雪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师兄喝酒竟然不叫上我,不厚道啊。” “三师弟来得好,我灵感来了!” 霍免一下从座位上起身,吟道:“锦袍恶言铜炉寒,布衣笑谈柴火暖。” “去你的,”姜乘风白眼大翻,没好气道:“浪费老子的好酒,做出一首甚么狗屁倒灶的打油诗。” 霍免不乐意了,一脸嫌弃道:“你这粗鄙武夫,怎知这高雅事物,此诗做的仓促,算不上什么名篇,但拿去送给皇上做见面礼,是绰绰有余了。” “人家好歹是皇上,你就拿这东西去敷衍?霍免呀霍免,师父还没退下来把丞相的位置让给你坐呢,你就如此欺君罔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我这诗,意境大于文采!这是提醒皇上体会民间疾苦,你懂什么?” 一旁的吴小雨见这哥俩又吵吵起来了,只能无奈上前分开二人。 “好了好了,这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去参加登基大典。” 刚才还吵个不停的两人迅速停下,眼神怪异地碰撞两下,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霍免道:“登基大典我俩不去了,师父让我们守好各自岗位,预防突发情况。” 吴小雨点点头,韩回的安排的确滴水不漏,在城中张天玺的同党没有确认彻底清查之前,这些关键的位置让他们这些最值得信任的人去把关可保万无一失。 “那师弟我先去了,你们也赶快各赴岗位吧,给师父知道你们在这偷闲,免不了又是一顿训。” 吴小雨交代完就准备走,却被姜乘风一把拉住。 “三师弟,我想了想,还是得给你提个醒,你二师兄最懂这些,让他给你讲讲。” “哦?”吴小雨闻言看向霍免。 “三师弟。”霍免缓缓道:“我们师兄弟四个,平时都以你为首,你胸怀宽广,又能顾全大局,论文你胜我半筹,论武你更是比大师兄还优胜,来日中兴大岳必有你一番天地,但我俩作为师兄,有些话不得不对你说。” “请师兄赐教。” 吴小雨太了解自己两个师兄了,这兄弟俩平时打打闹闹没歌正经,但都是城府极深的人,尤其是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姜乘风,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你方才说我那首诗不是要紧的事,这就是你问题的根源所在。” 霍免罕见的严肃起来,道:“我们师兄弟几个关起门来饮酒作诗,兴之所至,随意品评无所不言,只当玩乐而已,但这些东西一旦呈到皇上面前则不同了。” “这诗给不给皇上,我们没决定,之前也只是我与大师兄说笑,代表不了什么。” 吴小雨何等聪明,已大概懂了霍免意思。 “现在的皇上,我们还没有正式拜见过,但小师弟现在掌管宫中监察一职,早已将关于他的消息都传了出来。”姜乘风道:“陛下年纪虽小,但我们绝不可起轻慢之心。” “三师弟你常年流连于江湖,我和你二师兄这些年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过的,这其中的黑暗你认识得不足,更何况是面对陛下。” 吴小雨拱手谢道:“多谢两位师兄教诲,获益良多。” “但,”他话锋一转,道:“我心不在庙堂之上,为报师父养育之恩才入成华府,亦不像二位师兄与小师弟一般身肩公职。” “论身份,我是大岳国丞相之徒,帮师父分忧,是我份内事,面对皇上,我不过就是一个草民,揣摩上意的事我不该做也不配做,日后面圣唯有直言而已。” “你们将来必被师父安排担任国家重臣,要立足于朝堂之上,难免诸事不便。” “维系君臣,文治武功交给你们了,直达天听,冒犯龙颜的事,师弟我替你们扛了。” 一番话下来,姜乘风和霍免面面相觑,再看时,吴小雨早推门离去了,只剩下透过门缝吹进来的风雪。 “三师弟,侠之大者啊。” 良久,姜乘风感叹一句。 “我总感觉,三师弟以后会和我们渐行渐远。” 霍免清澈的眸子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 皇城正中心区域,一座盘着九条金铸巨龙的圆心建筑前,张云涛的登基大典正在举行。 此处名为腾皇阁,是大岳初年太祖皇帝所建,本是作为其宫殿,后来因为建筑工程量太大导致累死十余民夫,太祖自责不已,立下祖训,腾皇阁前空地设坛做祭祀之用,且每年国库三十分之一的税收以及无数各地上贡的奇珍异宝收纳入腾皇阁,专门设立九个守阁人,连历代皇帝也不得入内,其中的钱财在外地攻入成华府时才可动用,作为复国之用。 当年昏君张岳纵情酒色,犹嫌不够,便打起了腾皇阁的主意,谁知九大守阁人乃世代相传,只遵太祖遗训,不奉王令,张岳盛怒下派曾虚楼闯阁,谁知竟无功而返,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张云澜当年讨伐昏君,入主皇城后腾皇阁的守阁人们并未现身参与这场斗争,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这大岳还是张家人的天下,这腾皇阁就不可能开启,至于派系倾轧,宫闱之争,与他们并无关系。 至于这登基大典为何选于此地,则是十年前张云澜入皇城时看上此处大气磅礴,执意在此举行登基大典,如今张云涛御极,沿袭其兄理所应当。 腾皇阁前,一座由纯金打造的巍峨高台上,张云涛身着黑色龙袍,头戴十二旒顶冠,左右两手分握尚方宝剑和传国玉玺,立于一座香台前,面上的青涩早被威严取代,双目傲然扫视着台下群臣。 下面各部大臣,以韩回为首,依官职大小整齐跪拜,凑成一个方阵,蔚为壮观。 跪伏着的韩回心中暗喜道:“云涛不过来宫中短短数日,已是适应皇帝身份,未来可成一代雄主。” 祭拜天地祖宗的仪式早先就进行了,也就是说此刻的张云涛已正式登基。 腾皇阁外围的宫门出,南御林军统领秦日昌率着一众兄弟布防,而混在这群军人中的,还有一个吴小雨。 他没有官职,本也是不必要来,但兴之所至,想来看一眼,便持着韩回给他的腰牌在宫中畅行无阻。 直到这宫门前,已是不得入内,他倒也不强求,就与拦下他的御林军们混在一起。 “这位大人,您在这也看不见里面的登基大典,要不先回吧,若是有事的话末将代为通报丞相。” 秦日昌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年轻人,也是一阵头大,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来看登基大典,又持着代表丞相的腰牌,自己是不敢得罪,但按规矩也不能放他进去,此处宫墙林立,看不见腾皇阁前的高台,也不知他留在这里有何意义。 “不急,我能看见。”吴小雨道。 秦日昌无语,若不是碍于丞相的腰牌,他真想破口大骂了,这小子莫不是疯的? “瞧,重头戏来了。”吴小雨口中说着看,双目却是紧闭,但他口气又不似编造。 腾皇阁前,众臣跪拜礼毕平身,韩回拿出一本折子。 “国本已定,新君登基,年号显神!” “然陛下御极,却有国贼之患,臣请陛下审判国贼!” 高台上,显神皇帝张云涛,自然知道韩回所指为何,今天除了登基,他还要立威。 “丞相所言,朕准奏!” “带国贼!” 在数十御林军的押送下,一辆囚车从偏殿方向缓缓驶来。 在那铁笼之中,散发的带枷者,正是曾贵为五虎大将的刘斌。 被擒之后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霸气,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全身沾满血污,甚至还混杂着一股屎尿臭味。 看到刘斌的惨况,韩回不由地皱起眉头来。 刚拿下刘斌时,韩回虽派人日日审问,但也没有折磨他,虽然算不上礼遇,但刘斌身为一个铁血军人,韩回还是给了他最基本的尊严。 可刘斌现在的样子,可以确定肯定被人用了刑。 韩回没有下过这种命令,而刑部那些官员显然也不敢越过丞相动刑,唯一在宫中由此权力,和由此嫌疑的唯有一人。 新上任的宫廷监察使兼情事司总司,文进。 身为一手将他带大的师父,韩回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在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如何很辣的心。 他曾如此评价自己四个弟子:“姜乘风是烈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但要用合适的方法驯服,才能担重任,否则就是脱缰野马;霍免是精铜锤炼出的镜子,能查出并改正任何不足,又在危难时可当作盾牌使用,缺点是顾虑太多缺乏进取,和姜乘风相辅相成。” “吴小雨是一柄绝世的神剑,能力是四人之冠,锋芒太过逼人,虽然已学会隐藏,但过刚易折的本性难以改变。” “文进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若是一个将军既有神驹当坐骑,又有固若金汤的盾牌,还有绝世神剑,那任谁也不会去注意他怀中藏着的匕首,而文进就是这把匕首,隐秘,毒辣,但一击必死,见血封喉。” 回忆起自己对文进的评价,韩回不禁怀疑起自己让文进去成立以其私人为首的监察组织是否是正确的,当日姜乘风和霍免对此事有顾虑,现在想想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 现在文进刚握权柄,就急于立功,想必是为了在张云涛登基前从刘斌口中逼问出更多关于反贼张天玺一行对情报才用刑逼供,想不到他连自己这个丞相,这个师父也瞒上了。 韩回太了解文进了,而事实也与他猜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囚车行至台前停下,韩回拱手朗声道:“臣韩回,恭请陛下下诏,斩首国贼,扬我国威!”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四章 斩虎 太监们忙碌着,将腾皇阁前又打扫出了一片空地。 一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举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那。 张云涛正端坐在太监们刚搬来的宽大龙椅上,韩回也被赐座在他身旁。 而在对面站着的百官身前,齐公公正拿着一道圣旨,逐条地朗读着刘斌的罪行。 没有人在意这些罪名是什么,夺权斗争失败的下场就是如此,至于定什么罪,都只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刘斌已经被从囚车上卸下,几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将其缠的严严实实,当然,面对他这种修为不俗的重犯,韩回早就请了天联学馆护馆四士的梅兰菊三人联手将其废功了。 待齐公公把圣旨宣读完毕,几个御林军便七手八脚地将刘斌提溜过来,摁着他跪在刽子手身前。 刘斌没有抵抗,他的眼中已没了光彩,当他的余光瞟到刽子手那把锋利到有些反光的大刀上时,嘴角竟泛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韩回的眼光何等毒辣,此时他的位置离刘斌不远,一眼就看出了刘斌受到了何等样可怕的折磨。 文进的手段竟如此狠辣,这令得韩回心中一股无名火起,险些一把将座下太师椅的扶手握碎。 张云涛察觉韩回不妥,立马投去询问的眼神。 韩回只是摇摇头,示意一切正常,实则心中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初掌权柄,便如此狠辣,看来有必要找他谈谈了。” “行刑!” 齐公公一声喝道,那刽子手早准备就绪,手中大刀高举,就要斩下。 “且慢!” 一道苍老声音,自腾皇阁中传来,听在耳中如一老翁低语,又如洪钟大吕般震撼人心,奇异的是这声音竟传遍了整个占地辽阔的广场。 那壮硕的刽子手,就似被下了定身咒般,举着的大刀怎也落不下去,豆大的汗珠自他脸上颗颗滴下,好似连呼吸也变得费劲起来。 张云涛一脸诧异的看向韩回,他虽是君王,但初到宫中,还没亲政,遇上这种事情还是得看丞相处理。 场下百官大多也是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个年纪大,资格老的却已经反映过来了。 “这是腾皇阁里的阁老啊,他们修为通玄,又受太祖遗训庇荫,九老每代也只单传一个徒弟,入阁后一辈子不出阁,就连朝廷政变易主也不会管,怎么现在却拦下行刑?” 龙椅一旁,韩回的脸色难看起来,却立马换上一副谦逊表情,对腾皇阁方向拱手,朗声道:“今日陛下登基,普天同庆,斩国贼扬威,阁老为何叫停?” 短短一句问话,尽显腾皇阁阁老们的超然地位,就连韩回这个大岳王朝实际上的掌权者也不得不给面子,只得以商量口气而非问罪。 “刀先给老夫弃了!” 又是一道声音,只见那刽子手闷哼一声,手中大刀不受控制,掉落一旁,整个人更是摔倒在地。 “阁老何意?” 这下饶是韩回再敬重九阁老,也不由得面生怒色,阁老此举无疑于打他和张云涛的脸。 “腾皇阁乃是受太祖遗训庇护之地,见不得血污,你们要杀人,换个地方!” 那阁老依旧是以深厚内力传音,连真身都不现,态度着实傲慢至极。 “笑话!” 这一句,不是韩回说的,而是张云涛。 年轻的皇帝从龙椅上站起,群臣急忙跪拜,他身上的龙袍下摆随寒风摇动,一股无形威压缓缓释放出来。 韩回心头暗惊,原来张云涛虽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却可列于高手之流,这一股气势刚正无匹,似怒涛拍岸,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正是泉月府府君的家传绝学镇海龙王神罡。 如此说来,张云涛的武功必是泉月府府君亲自教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既登大位,处决一个国贼,难道也要征得阁老同意吗?” 张云涛眼中神色坚决,他初登大位,政权不稳,但他决不退让。 就连韩回也想不到张云涛反应竟如此激烈。 “龙有逆鳞啊。”这是百官们心中此刻共同的想法。 “哈哈哈!好一个年轻气盛的皇帝!你可知如当年废帝张岳那般猖狂,指使曾虚楼前来闯阁,也被我们几个老东西打回去了。” “你莫要以为披了件龙袍,就天地之间你最大了,腾皇阁有太祖遗训,你若是不知好歹,就等着下罪己诏吧!” 韩回见的大风浪多了,这下也明白过来这群阁老是想干什么,他们是怕换了个皇上,影响他们的超然地位,十年前的张云澜执意在此举行登基大典,已是拂了他们的面子,他们是趁这个机会发难,欺负张云涛年轻在朝中没有根基,狠狠地立一立威风,让朝中自皇帝到大臣都对他们起敬畏之心。 此时的张云涛,已说不出话了,只因一道强横无匹的气,自腾皇阁中隔空锁定了他,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四堵无形之墙,正缓缓将他挤压,唯有豁尽一身龙王神罡全力抵抗。 “呦?年纪不大,修为却强的很嘛,老夫看你能撑多久!” “阁老休得无礼!”韩回离龙椅最近,自然知道发生何事,当下已是脸色铁青,他真料不到这阁老竟仗着自己功力与辈分都高人一等,竟如此蛮横,竟敢对皇帝施压。 不远处的齐公公也是脸色一变,身型瞬间自原地消失,不是奔着护驾,竟是直接掠向腾皇阁。 齐灿身为先帝张云澜的密使,身负四十年亡生诀功力,平日的和蔼都是装出来的,实则是个极为毒辣的杀手。 他受先帝和韩回所托继续伺候张云涛,自然不能有失,眼见皇上尚能支撑一刻,他便直接杀向腾皇阁。 “敢对圣上不敬!管你什么阁老,我齐灿就把你抓出来撕成碎块!” 电光石火间,齐灿的身影已掠至腾皇阁门前。 忽然,天地间白光大盛,众人不由得闭上眼睛,根本难以看清发生了什么。 “噗!” 下一秒,就看见齐灿倒飞回来,胸口的衣料破了一块,裸露的部分正好是一个掌印的形状,口中鲜血狂喷。 一个男人出现于腾皇阁顶端,身着青色长袍,一头白发披散在肩上,生的俊美不凡,皮肤白嫩的连女人也要嫉妒,气质出尘,宛如不出世的仙人一般,最令人瞩目的是其额头上一个绿豆大小,如一道火焰一般的印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跳动。 他那如毫无感情般的声音传来:“擅闯腾皇阁是死罪,本座算是救了你一命。” 这话显然是对齐灿说的,此时的齐灿眼神惊疑地盯着那白发人,胸中气血翻涌不停,只能原地盘坐下来运功。 白发人继续道:“方才三阁老对陛下不敬,本座在此赔罪了,请陛下将国贼迁往他处决,我等九老绝不干涉朝政。” 张云涛已坐回龙椅上,气色不太好,刚才与那三阁老一番对峙,显然吃了亏。 什么赔罪?什么不干涉朝政?韩回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白发人,差点儿冷笑出声。 说这些阁老谋反,他觉得不会,这不过就是白脸的唱完了,唱红脸的出来了。 若是张云涛执意追究,他们大可继续搬出太祖遗训,若是真如他所说将行刑地方换了,那更是正中他们下怀,不就等于明说了皇帝的圣旨也不如腾皇阁阁老地位崇高吗? “有如此恶毒的心思,柳蝉宗当真老而不死是为贼!”韩回心中狠狠骂道。 这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的白发人,正是腾皇阁九大阁老之首,大阁老柳蝉宗。 柳蝉宗十岁入阁做了上一代大阁老摘星道人的弟子,内练一幅仙躯圣骨和一口琉璃真炁,修为更胜其师,也是唯一一个当上阁老后出世过的人。 三十年前他仙躯大成,返老还真,不甘寂寞偷出腾皇阁入世,短短半年内挑战了大半江湖门派,几乎是未逢败绩。 也就是在“武宗”潼业山之上,他一人独挑十大堂主,与当时正值盛年的大剑仙蓝清风恶战三百招不分胜负,逼出潼业山闭关的山主,大岳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狄笑。 即使在狄笑手中,他也走过了二十招,方才心服口服,同时也是载誉而归。 回到腾皇阁后,上一辈阁老除了其师和已死的三人外,其余五人联手问责,却被他一人打败,之后便稳坐大阁老之位。 在上一代的江湖中,有着一份十大高手榜单,柳蝉宗虽然只是出没在江湖上半年,却也在那榜单上高居第五,实力之强,深不可测。 “陛下金口玉言,岂可随意更改,还是请柳阁老莫问闲事,专心镇守腾皇阁吧!” 韩回站到张云涛身后,声音冰冷地说道。 他眼中满是森然杀机,这些阁老就算是当年张岳将整个国家弄的风雨飘摇,江山倾覆之时也未曾动用腾皇阁中的宝藏来救国,他们所求非是贪财,而是求名,要的就是这连皇帝也要对他们尊而重之的地位。 这样的阁老,已算不上大岳的保护神,只是国家的负累罢了。 “今日云涛登基,若是在此事上让步低头,日后还怎么统御群臣!”韩回心中想道。 看着张云涛与韩回这对君臣坚定的神色,柳蝉宗叹息一声,轻声道:“何苦如此……”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朝张云涛方向一点,一股抵御不了的巨大斥力铺天盖地袭去。 “本座宣布,腾皇阁周围广场从今日起为禁地,踏入者视为闯阁,格杀勿论!” 柳蝉宗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稍有武功底子的武官和御林军们一阵胸闷,而那些文官及宫女太监们更是有不少直接双腿发软瘫坐地上。 “柳蝉宗!你好胆!” 韩回顶着那几乎要把人弹飞的强大气场,他怎么也想不到,柳蝉宗竟狂妄如斯。 张云涛功力高,不至于当场出丑,但亦是全力运功,护住自己与韩回,否则大岳的皇帝和丞相双双被当众震个人仰马翻,这还怎么治国? “阁老此言差矣。” 就在在场众人被柳蝉宗的威压搞的狼狈不堪时,一道人影却如鬼魅般掠过百官,站在张云涛及韩回身边,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吴小雨双手搭上二人肩头,韩回顿时压力全无,张云涛身为练武之人,只觉得一股无比精纯的内力输入,更是说不出的受用。 “您虽然有太祖庇荫,但也只限腾皇阁中,陛下和百官今天一切行为都是在阁外,阁老咄咄逼人,怕是不妥吧?” 吴小雨微笑地看向高高在上的柳蝉宗,后者却在其出现的瞬间感觉不妥,眉头不禁皱起。 “你是何人?” 柳蝉宗问道,这不仅是他的疑问,全场的文武百官也都想问,相较于这两个月在朝中担任职务的姜乘风,霍免,文进三人,的确是没什么人认识吴小雨。 “草民一个,阁老就不必挂心了。” 吴小雨态度谦恭,却并没有回答柳蝉宗的问题,而是向张云涛跪下,口中道:“草民吴小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云涛也是一脸讶异,韩回连忙在他耳边解释吴小雨和自己的关系。 “原来是丞相的高足,那朕都要叫一声吴兄了,快快请起。” 张云涛将吴小雨扶起,短暂接触,他心里很明白面前这个年纪大不了他几岁的青年,修为是多么的高深莫测。 “陛下,我还有一个请求。” “吴兄但说就是。” 吴小雨拱手道:“不知我也没有这个荣幸,替陛下斩杀国贼?” 张云涛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吴兄护驾有功,乃国之楷模,若是为朕再斩国贼,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尔敢!” 远处的柳蝉宗耳力惊人,听的一清二楚,他很明白吴小雨要干什么,仗着自己功力高,来帮张云涛找场子了。 高,你能高的过我柳蝉宗吗? 他劲聚指尖,一道细小白光闪烁,只听“咻”的一声,吴小雨胸口上就多了一个小孔。 “雪花神剑!” 可柳蝉宗并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他定睛再看,吴小雨身形渐渐消失在原地,原来只是射中残影。 至于其真人,早已出现在那被威压震的难以动弹的刽子手身旁,将那把大刀抄起。 临刑的刘斌,倒是因为底子深厚没有晕厥过去,看着吴小雨到来,面上反而泛起诡异笑容。 “将军走好。”吴小雨用旁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多谢。” 刀光一闪,刘斌的身体一阵抽搐,直直倒了下去。 而他的头颅,早已出现在吴小雨手中。 “国贼已除,请陛下查验!” 腾皇阁顶端的柳蝉宗,此刻的面色确实难看到了极点。 不仅如此,另有八道强横的气息,自他身后升起。 八道身影每人占据腾皇阁上的一条金龙,加上柳蝉宗,腾皇阁守阁九老竟全部现身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五章 上古神通 浮屠诀 九道身影如神祇一般立于腾皇阁上,大有一种俯瞰苍生的即视感。 光是柳蝉宗一人出手,就能让整个皇城为之震动,九老一齐现身,光是那骇人的气势就足以教人胆寒欲裂。 “九位阁老同时出现,是想要刺王杀驾不成!” 文武百官中,一名身着天蓝色蟒袍的老者排众而出,一头银发束于紫金冠内,看上去已是行将就木的年纪,但话语中的杀伐之气却让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柳蝉宗哈哈一笑,道:“本座道是谁,原来是定山公啊,怎么,你也管上此事?” 这位蟒袍老者,原来就是大岳王朝中除韩回外唯一的异姓封王者,张云澜和张云涛的表舅,周洪。 十年前张云澜登基时破例封了两个异姓王,一个是居功至伟的韩回,另一个就是全力支持他起兵的周家家主,定山公周洪。 韩回和周洪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双双辞了王位。周家本来就是大岳数一数二的顶级豪门,周洪四朝元老,世袭公爵,辞王后保留原封号定山公,获赐海蓝蟒袍一件,地位等同藩王。 周洪早在张岳一朝就已退休养老,至今已是年近九十,终张云澜一朝也从未干涉政事,此番入宫参加登基大典,可见其对张云涛的重视,碰上柳蝉宗一再咄咄逼人,实在难压下心中怒火。 “老夫平日住在家中,却不是住在棺材里,先帝封我位同藩王,护国有责,管不得吗!” 周洪即使年迈,性子却依旧火爆,丝毫不给柳蝉宗脸面。 柳蝉宗面色冰冷,他看见两个并没有穿官服的人立于周洪身后,凭他的感知瞬间就看出是两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周家四大供奉来了两个,都是辣手货色!”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韩回突然对张云涛道:“国贼已除,臣却发觉腾皇阁守阁人失责,陛下不妨诏百官共议,是否继续保留守阁人一职。” 张云涛冷笑一声,道:“丞相这建议好,朕看定山公也有此意,不知众文武做何想法?” 此言一出,下面的百官立即明白了这新皇帝的意思。 “阁老们地位虽崇高,但如此藐视皇上,甚为不妥。” “腾皇阁中财富取之不尽,都是大岳的钱,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监守自盗。” “我看这腾皇阁守旧制太过,不如废除!” 刚才还受了三阁老和柳蝉宗各一道威压,弄得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大出洋相,这下皇帝几乎是明示弹劾阁老们,他们自然落井下石。 看着这群情激愤的样子,柳蝉宗和八位阁老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这也怪不得柳蝉宗弄巧成拙,他们这些阁老辈分虽高,但一辈子几乎都在腾皇阁中渡过,修为虽然高不可攀,但论起这人情世故的能力,哪是韩回这等人精的对手? “好了!” 柳蝉宗一声大吼,如平地惊雷一般,震的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他面若冰霜的道:“方才是本座越权,陛下海量宽容,我等九老多年未曾出阁,难免老迈昏聩了。” “但是!” 柳蝉宗话锋一转,韩回和张云涛对视一眼,这老贼果然不是这么简单。 “腾皇阁上溅血,是对太祖大不敬,请皇上不要包庇罪人吴小雨,让他入腾皇阁来接受惩罚。” 韩回此时真想一剑斩了这老狗,他见人心都朝着张云涛,便将矛头对准了砸了他场子的吴小雨,真是好算计! “柳阁老怕是说笑了,国贼刘斌身首异处,却未曾碰到腾皇阁一寸地方,怎能叫血溅禁地呢?” 韩回此时是寸步不让,与柳蝉宗针锋相对,他倒不信了,今日这柳蝉宗还能将天搅翻了。 “没碰到?”柳蝉宗讪笑道,眼中尽是轻蔑之色:“那现在碰到了!” 没人来的及反应,一发雪花神剑又从腾皇阁上打来,正中刘斌断头处流着的那滩鲜血。 全场的目光都在此刻定格,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因为柳蝉宗接下来的操作,几乎是令原本稍稍降温的对立情绪,又在瞬间被推到了一下个引爆点。 只见那鲜血在雪花神剑强大的冲击力与柳蝉宗妙到毫巅的内力控制下飞撒开来,有一滴小血珠如撒开蹶子的野驴一般狂射向腾皇阁方向。 “啪!”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它不偏不倚地打在腾皇阁门前的阶梯上,绽开一朵刺眼的血花。 “本座说过了。”柳蝉宗得意道:“污染禁地,把吴小雨交出来,此事就算完了。” “柳—蝉—宗!”韩回一字一顿,几乎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自污门面,柳蝉宗赌的就是张云涛和韩回不会为了一个吴小雨与九阁老彻底翻脸,毕竟大岳皇权本就积弱,在自己的大本营中不顾太祖遗训,与九个实力通玄的阁老火拼,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对付不了皇帝,对付不了丞相,还对付不了一个后辈了? 柳蝉宗脸面也不要了,只想拿吴小雨祭旗,讨回一点可怜的彩头。 “阁老说得好。” 就在张云涛也要忍不住出言呵斥之时,吴小雨开了口。 他将刘斌的头颅放在一旁,缓步往腾皇阁方向走了几步,道:“但阁老要我这条命,还得看本事。” “狂妄!” “小子以为自己躲开一剑,就真不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内了?” “滚过来让老夫宰了你!” 此话无疑是在挑战九阁老的威严,不待柳蝉宗有所反应,其余八个阁老的叫骂声就已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吴小雨没有理会他们,对着柳蝉宗继续道:“我就站在此处,不闪不避接下柳阁老一招,若是死了,我毫无怨言,若是侥幸接下,此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吴兄不用这样,”张云涛道:“今日是这老鬼欺人太甚,他为难你,朕与他奉陪到底。” “多谢陛下。”吴小雨深深对着张云涛一拜。 “为陛下分忧是我本份,请赐我这个机会。” 看着吴小雨满怀信心的样子,张云涛有些为难,倒是韩回见他这样,叹口气道:“你有信心就去吧,注意分寸。” 众人再一次震惊了,韩回竟放手让吴小雨去接柳蝉宗一招? 那可是腾皇阁大阁老柳蝉宗啊,整个大岳王朝上一辈强者排名第五的存在,如今已是三十年之后,鬼知道他的修为强到了什么地步,若说他是成华府第一强者绝不为过。 柳蝉宗嘴角一阵抽搐,险些维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样子。 之前吴小雨正面抗衡柳蝉宗的威压,躲开一记雪花神剑,已是惊艳全场,但这不代表人们认为他就能和柳蝉宗正面对抗。 “好!好得很!”柳蝉宗怒极反笑:“你要是接本座一剑不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晚辈领教了。” 吴小雨站定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柳蝉宗。 “小子好猖狂!”柳蝉宗喝道:“本座也不欺负你,还是用这雪花神剑,你已看过两次,算是给你取个巧。” “多谢阁老。” 柳蝉宗再不与他说话,一根手指举起,指尖白光大盛,周身空气仿佛凝结一般,点点雪花飘散在起肩头,让他出尘的气质更显的不凡。 别看其说的好听,其实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他明白的很,这一剑的名堂与前两剑大大不同,乃是其蓄力一击,为的就是一剑必杀。 百官之中,定山公周洪看着柳蝉宗正准备发招,低声向自己身旁的一个周家供奉问道:“柳老鬼这一剑你接的下吗。” 那供奉面黄肌瘦,形似一具活骷髅,好像生了什么重病一般,之前还在不断干咳,周洪这一问,他方才病怏怏地抬起头,仔细往柳蝉宗方向看去。 “接得下,但是这对手要废了。” 供奉开口,声音比夜鸦嚎哭还要难听:“柳老鬼指尖上琉璃真炁越来越浓厚,这是雪花神剑最后一式的前奏,这年轻人怕是要没命。” “柳老鬼如今这般厉害了?”周洪有些讶异,他很清楚自家这个供奉的厉害,想不到他竟给柳蝉宗如此高评价。 “嘿,何止是厉害。”另一个身形矮胖的供奉接过话茬儿,道:“我敢说今天就是紫老道来了,在柳蝉宗手里也过不了五十招。” 周洪心里一惊,紫老道是周家四大供奉之首,实力更在这两人之上,由此可知柳蝉宗的修为何等恐怖。 “年轻人,自求多福吧。” 定山公心道,他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腾皇阁前,吴小雨一脸轻松的道:“阁老还不发剑?晚辈有些心急了!” 柳蝉宗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他手中蓄势已久的雪花神剑正在被灌入源源不断的琉璃真炁,原本雪白的剑芒更显的晶莹剔透。 “小子,给本座死!” 一剑终于发出,只见柳蝉宗对这吴小雨虚空一点,一道浓烈白芒暴射而出,竟在脱手瞬间划出一道冰晶,那是雪花神剑的刺骨寒气将空气也给凝结了。 “惊雪无常!” 时间仿佛在此刻慢了半拍,天空都为这一剑之威变色,划开一条裂缝,周遭本就落了雪的地方,更是结起了坚冰。 北地寒冷,为此剑更添三分锋锐。 冷风无尽苦,万丈透骨寒。 吴小雨果然没有闪避,又或者说这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的一剑他根本无法闪开。 剑锋尚离身体还有三寸,他的胸口已爬上一层坚冰,丝丝凉意自毛孔透入五内,心房如被万根冰针轮番狠扎,苦不堪言。 变数也就在此时发生。 雪花神剑在正式碰上吴小雨身体的瞬间,天空中又再添一道裂缝。 如果说之前那道是被雪花神剑威力生生破开,这次的一道裂缝则更像是一扇紧闭的大门被钥匙打开了,透出一道夺目金光。 那金光竟比神剑更快,直冲云霄而下,正中吴小雨天灵盖。 与此同时,吴小雨全身散发一阵慑人黑光,将周围一切哪怕是那一往无前的雪花神剑,也笼罩在阴影之中。 诡异的是那道金光竟长驱直入,攀上吴小雨面门,在其鼻梁与双目上方形成三道金色纹路,黑金双色交相辉映,如同闪耀的电光划过暗淡的深夜。 当金色纹路成型之时,吴小雨的气势达到顶峰。 雪花神剑并未因此变数中断,依旧结结实实打中了他的胸口,可想象中的一剑洞穿,冰封三尺并没有出现。 剑芒如同投入湖泊的小石子,在吴小雨身上泛起阵阵涟漪,但却溅不起什么水花。 “喝!” 吴小雨暴喝一声,胸口处的坚冰随着那部分衣料一起炸碎,而雪花神剑也在此刻彻底消失不见。 “咕噜。” 张云涛咽下一口口水,这就是吴小雨的实力? 他自小学习泉月府府君的家传神功——镇海龙王神罡,不说横行天下,但他自信在年轻一辈中已是罕逢敌手,连泉月府府君也评价其天赋极高,年仅十七岁便只差他这个师傅半筹。 再加上他兼修文化,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流,就算他以储君的标准自我要求,城府极深,也难免有些少年人的傲气。 可吴小雨这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竟能硬接柳蝉宗全力一剑,自己可是连对方一道威压也险些扛不住啊。 他看向自己的韩丞相,韩大哥,心想:“你究竟教出的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韩回也是一脸茫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吴小雨常年在外闯荡,两月多之前才回来,看来这两年的时间里,其实力提升之快连他这个师父也意想不到。 再看吴小雨,浑身笼罩在黑光之下的他,此刻脸色多了一丝凝重,他并不是如众人看的那般轻松,虽然化解了这一剑,可他仍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钻入了自己体内。 不过那寒气此时正在他体内被其如暴雨狂雷般涌动的真气群起攻之,相信消散于无形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柳阁老,这剑晚辈接下了,多谢指教。” 腾皇阁上的柳蝉宗,此时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老大。”在其身后,同样震惊不已的三阁老缓过神来,出言道:“就这么算了?” 柳蝉宗经这一提醒,马上也是回过神来,直接展开轻功,一个闪身,人已没入了腾皇阁中。 其他八位阁老以他马首是瞻,连忙也跟着回到阁中去了。 同时,柳蝉宗的声音也由他那深厚的内力推动,自腾皇阁中传出。 “今日之事是我等阁老对陛下不敬,本座守阁有责,不能当面向陛下赔罪,还望圣驾海量汪涵,不与我等老鬼计较。” 说完,整个腾皇阁就再无声息传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吴小雨见九阁老退让,也是散去一身黑气,此刻他才发现,所有人如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甚至包括了张云涛,也就韩回稍微正常些。 “麻烦了……”他一脸苦笑的挠挠头,自己似乎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今天是张云涛登基啊,自己这样是不是喧宾夺主了? …… 腾皇阁内,八位阁老分两行相对坐于一间静室中,端坐于首位的,正是柳蝉宗。 “老大,那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正面接下你的雪花神剑?” 三阁老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若不是根本不可能,他都认为柳蝉宗在放水。 “在我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武功前,我也认为不可能。” 柳蝉宗此时反而平静了许多,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说,他这门武功叫浮屠诀,你们应该就不会惊讶了吧。” “浮屠诀?” “难不成是那上古神通浮屠诀?” 柳蝉宗点点头:“正是,一般人练武自外家功夫起,修为深厚者练气存于丹田,而类似我等这种身负高深修为的,可以将气散至身体其他部位。” “就像我的仙躯圣骨,可以将气练至附着于骨骼之上,又可以以气温养骨骼,以达到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境界。” “但这浮屠诀,却是与众不同。”柳蝉宗叹息一声,继续道:“相传此功为远古时代大能所创,与其余一些传说中的武功一起统称为上古神通,至于究竟是谁创造的,现在已不得而知。” “此功气不存丹田,先练周身穴位,再以特殊法门引宇宙之气贯入,每一个穴位乃至毛孔都是一个存气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前那小子头顶的金光便是宇宙之气。” “此功共分五个层次,每上一层,穴位多通一组,可利用的宇宙之气也以倍数上涨。” “老大,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五阁老忍不住问道,上古神通的事情他们也略有所闻,但柳蝉宗从何得知的如此详细,着实让他费解。 “三十年前,我破关出阁的时候,”柳蝉宗回忆起此事,眼神中竟多了一丝火热:“当年我一路挑战,直到上了潼业山,败在狄老山主手中,之后他曾留我一晚交流武学,就是那时候他跟我说的这些。” 提起狄老山主,就是在场这些心高气傲已极的阁老们,也不禁肃然起敬,潼业山老山主狄笑,大岳王朝公认的武林神话,至今已活了近一百五十岁,就连柳蝉宗这类他人口中的“老鬼”在狄笑面前也不过就是晚辈。 “告诉你们一件事吧。”柳蝉宗神秘兮兮的道:“狄老山主本身修炼的,也是一门上古神通,所以他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狄老山主有没有告诉你他的武功叫什么?” 此时的八位阁老,在柳蝉宗说出狄笑的名字后,便如变成了茶馆听故事的老大爷一般,不知不觉的将座位搬的近了些,将柳蝉宗围在一个圈里。 “有,老山主慷慨大方无私,甚至都把武功秘籍与我分享。” “什么?”三阁老失声惊呼:“这不可能!要知道每一门高深武学都被人视作宝贝,更何况是这上古神通!” “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柳蝉宗英俊的面庞上显出一丝怒意,就像被人质疑故事真实性的孩子一般,道:“咱们几个说话,我也不怕丢脸了,当年老山主确实拿了秘籍给我,可惜我看不懂啊,他说上古神通这类武学,能不能学会,全看天赋和缘分。” “连老大你的天赋也学不会?老山主到底练的什么武功?” “八九玄功。”柳蝉宗是几乎一字一顿的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六章 六仙聚首 时光荏苒,距显神皇帝张云涛登基,柳蝉宗与吴小雨斗法,已是过了近半年时间。 在丞相韩回的辅佐以及定山公周洪的鼎力支持下,张云涛在朝中的根基,也算打稳了。 短短半年光阴,显神皇帝展现了他非凡的治国才能,承继肃镇一朝之遗风,严明法治,更将百官之职细化,避免在某一部门专权的情况发生。 张云涛不仅保留了自其兄那一朝以来的优良传统,更是在韩回曾经扫除淤血的前提下大刀阔斧整改了许多积弊,整个成华府从朝中至军中皆是焕然一新,呈现一种蒸蒸日上的感觉。 当然,韩回清除掉的那些官员的职位,还需有人接任,在这半年中,数十位资历较前的年轻一代才俊,在经过丞相府严格的把关筛选后,进入朝堂中补充空缺。 在这众多后起之秀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顶着韩回亲传弟子的姜乘风,霍免与文进三人。 文进身为小师弟,却早在张云涛登基之前就被授予官职,执掌监察之权,后又被张云涛加封为首席太监,在宫中太监中的地位也只有荣休的齐灿和新加封的张云涛贴身太监黄坤能与他相比。 更有传言文进秘密创立了一个名叫“心眼门”的组织,比起监察司更加无孔不入,作风杀伐果决,在韩回的约束下才收敛了不少。 而文官队伍之中,霍免的崛起让不少老一辈的学士也禁不住自惭形秽。 他在卸下天联学馆长老一职后正式踏入仕途,在韩回的安排下直入繁星阁,这是大岳王朝皇帝的私人内阁,由先帝张云澜一手创立,多年来其成员都是张云澜和韩回优中选优,名满天下的大学士。 在霍免初入阁时,不少老学究虽不敢轻易开罪这丞相的徒弟,却也难免心怀轻视。 不到三个月,霍免在政务,军务及人事上的能力皆令他们心服口服,甚至连现任首席都主动向韩回申请禅位于霍免,后被韩回以霍免尚年轻为由婉拒,却也破格将霍免提拔至次席。 不少大臣断言,若有一日韩回隐退,必将丞相之位传与霍免。 至于姜乘风,他在朝中的名气就远不及两位师弟,但在成华府军事系统中,却是成了一位风云人物。 在他公布身份后,韩回将其提拔成了神武卫副司,地位只在总司钟入梦一人之下,有先斩后奏之权。 曾经的他只是神武卫中一个小官,可少数几个知道他真正本事的好友,却都是不得了的人物。 神武卫八骠骑的总队长和副队长—“鬼面妖刀”温平,“擎天一戟”慕容礼,还有前御林军刀斧总教头欧阳振思等在姜乘风升官之日皆来贺喜。 不过来的除了好友,还有一些好生事的军中强人,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服姜乘风靠裙带关系上位,借着这机会上了姜乘风的家中闹事。 这也不难理解,神武卫虽是负责安保,但也算半个军事系统的部门。军中嘛,要讲实力了,没有实力光靠背景,就算是身居高位也很难指挥的动底下的虎狼之辈。 然后在那天闹事的十多个神武卫头领及军中将领隔天都送了军医,后来据一场酒局上慕容礼的讲述大家才知道那天多么惨烈。 用慕容礼的话说就是:“那你们是没看见,姜副司一手提一个,跟抓羊似的往外丢,院子里还躺了几个,那家伙,啧啧啧……” 总之,就这样,姜乘风一时威名大盛,加上钟入梦等神武卫高层的鼎力支持,也算是打下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至于半年前力斗柳蝉宗,名声从成华府传遍天下的吴小雨,反而是消失了踪迹,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其中缘由也只有韩回和三个师兄的略知一二,大概是吴小雨修炼浮屠诀曾留下旧患,此次将要发作,便去江湖中寻找解决之法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民间向来如此,更何况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朝堂。 一批人上去,自有一批人下来。 因党争失败而被韩回撸下来的那批官员,大多是削为平民,哪来的回哪去了。 韩回本意还是要降职留用几个的,但在霍免的极力反对下,最终是都让他们滚蛋了。 能平安着陆的已算万幸,最倒霉的莫过于之前叫的最凶的几个。 在姚树碧这个“内鬼”的怂恿下,有几个之前被权力冲昏头脑的公侯把自己手上养的一些私兵都给拿了出来。 这无疑成了韩回大开杀戒最好的借口。 张云涛登基一月后,十二名大臣公侯因此被抄家,八名后党要员被斩。 监斩之日,文进自告奋勇担任这一职,却被韩回阻止,以丞相之尊亲自监斩,并任姜乘风为副手。 那日之后,“韩屠夫”的恶名下又添血债一笔,反倒是有两个本来也在处死名单中的大臣因张云涛开金口免死而改为流放。 一时间,显神皇帝宽大为怀,手段怀柔在被韩回铁面冷血的阴影笼罩了十年之久的成华府中被交口传颂。 这以俗套却百用百灵的唱红脸唱白脸的套路捧起张云涛是谁的手笔,相信自是不言而喻。 在后党的倒霉蛋中,最让人关注的莫过于“乱党之首”姚树碧了。 这个身为皇后,本该是皇太后的女人,策划了这场“政变”,最终被韩丞相粉碎“阴谋”,而令人出奇的是,她口口声声说从盛雷府姚家调来的军队在当日只是在成华府外的旷野中打了个转,在逆贼刘斌的黄狼军还未正式与御林军开战前就不见了踪影,而至于她的后台,盛雷府姚家在她失败被软禁后也是毫无动作,似乎一切与他们无关。 而姚树碧最终的处理结果,也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褫夺皇后头衔,逐出成华府,携皇子张子檀遣返盛雷府闭门思过。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被抄了家的正在流放路上的后党大臣险些吐血。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这也太双重标准了吧? 没了皇后这个名号算得了什么?重点是竟然把姚树碧遣返盛雷府? 要知道她父亲盛雷府府君,“盘云圣龙”姚天龙姚国丈在盛雷府的权力决不比皇帝在成华府的权利小。 合着皇后搞政变失败了还能继续回盛雷府当郡主? 想到这里,被流放的大臣们顿时老泪纵横,一股被坑惨了的想法油然而生。 一切的始作俑者韩回,他自然不会让姚树碧这个小妹出事,将她送回盛雷府,以后就算是谁对这个决定有意见,那就带兵去和那盘云圣龙碰一碰吧。 就连一些扫尾工作,韩回也帮姚树碧做好了,比如付了一笔极为丰厚的封口费给张子檀的生父,一个旁支到不能再旁支的落魄王爷,反正他对张子檀这个小妾生的儿子本来就不重视,收了韩回这钱后立马保证这事情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且立马收拾东西离开了成华府。 做戏要做全套,张子檀就这样成了姚树碧真正的儿子。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朝政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成华府的繁华之下,依旧是暗流涌动。 文进和姜乘风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市井,都在暗中查着当日到底是何人能逼使金阳门提督李仲以命相助张天玺逃出生天。 不得不说,这个人藏的很深,以文进和姜乘风今时今日手中掌握的权力,竟也是查了几个月毫无头绪,不过就在近日,文进手下的密探似乎查出了什么,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大岳王朝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谋划着。 ……… 月明星稀,夜色下的罗天山显得神秘莫测,茂盛的树林宛如庞大的扭曲形精怪般舒展着遮天蔽日的枝桠,投射而下的阴影能满足人心中对与未知深山中恐惧的一切想象。 罗天山坐落于南宣府和玄莲府交界的一处偏僻小城旁,地处大岳王朝东南部,这里土壤肥沃,植被茂盛,在自然资源丰富的同时,也伴生着无数毒虫猛兽,所以当地人都不太敢靠近此山。 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某处,竟有一座小小的凉亭,四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莫说什么野兽,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几片杂草点缀,在这被植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天罗山中,倒也算奇景了。 亭中有个桌子,六人围着桌子而坐,桌上摆着几坛酒,但也只有一人在喝。 “楚先生好手段,竟能将我们五个都找来。” 六人中,一个书生打扮,双手被绷带缠住,面相有些不健康的男人道:“我还以为最多就是我和贼婆娘会来,啧啧,净决道场六仙聚首,就是潼业山山堡,也能够闯个来回了。” “臭老九少在这阴阳怪气,”坐在书生身旁,身段婀娜多姿的美妇嗔道:“楚哥叫妾身来,妾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着,她那一对狐媚的眸子还不停的往坐在首位的那个男人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有些异样的情愫流动,更离奇的是,随着她的目光流转,凉亭的地上竟钻出几根深黄色的藤蔓,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被盯着的那个男人,满头白发,脸上棱角分明,一对眼中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留着一小撮泛白的胡子,一条几乎将他的脸劈开的疤痕自右眼上方一直延伸到嘴角,将原本还算标志五官变成了如恶鬼般的面貌。 他正是被无数江湖门派视为邪魔之首,曾以一人之力连杀数位江湖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给韩回及姚树碧留下了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恐怖回忆的人。 净决道场十二仙之首——仙中仙楚莫了。 距今数年之前,在水寨的那次战斗中,他被潼业山的二号人物,大剑仙蓝清风用天目神剑一分为二,可如今却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难道真如刘斌所说,他是张天玺的师父,在幕后操纵一切,那他是如何死而复生?此乃后话。 楚莫了开口,声线竟无比醇厚兼有磁性,与他的外貌大相径庭。 “把各位请来,是想让各位日后襄助蔽徒,夺取大岳的江山。” 开门见山,这就是净决道场一贯作风,从不拖泥带水。 “如果说是楚先生要将现在的朝廷推翻,本尊绝对相信你有这能力。” 坐在楚莫了右手边,一个穿着殷红色大袍的长发男人微笑道:“但楚先生要推上台的这个徒弟,据本尊所知,半年前在五虎大将刘斌的协助下潜入皇城搞兵变,结果差点被韩回杀了。” 他每说完一句话,口鼻中都随着呼吸喷出一股淡淡的红雾,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息。 楚莫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一次我出关在即,蔽徒年轻气盛,私自与刘斌行动,事败是咎由自取。” “本尊还听说楚先生动用了一条潜伏朝中数十年的暗线将你徒儿救了回来。”红袍男人继续道,言语里有几分轻佻的意味。 “以韩回手中的权力,肯定早知道有人在从中作梗,挖出你那条暗线是迟早的事。” “唉,还没正式起事,就浪费了一张如此强大的底牌,本尊也不知道到底是楚先生的眼光出了问题,还是这个张天玺本来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话到这里,红袍男人的挑衅用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谭教主!休得对楚先生无礼!” 那书生见楚莫了神色一阵阴冷,连忙出口呵斥红袍男人。 “嘿,世人皆道你楚莫了是净决道场第一高手,放在十年前,本尊也没有异议。”红袍男子没搭理书生,而是正面迎上了楚莫了深邃的目光,他的双目逐渐被猩红的颜色填满,周身红光大盛,一身袍子无风自动,散发出刺鼻血腥。 一个暗红色的晦涩符号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诡异之极。 此时的他状如恶鬼,一眼望去竟有置身于无间地狱,尸山血海的感觉。 “你既然当年败在蓝清风剑下,就证明你没有实力在稳坐这第一的位置!” “本尊不知道你是如何死而复生,也赞同你将净决道场发展成江湖第一门派,压过潼业山的想法。” “但这个领头人,该由本尊来做!” 感受到来自红袍男人的气场,书生和美妇对视一眼,皆是脸露惊疑:“血海魔功第十层!你练出了血影图腾?” 看到了那血影图腾,同桌剩下的两人也不禁一阵惊讶。 楚莫了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机,道:“我就说你赤尊谭尔南怎么这么容易请动,原来是来找我的麻烦。” 眼前这个血气滔天的红袍男人,正是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血海教教主,人称赤尊的谭尔南。 一场由江湖中第一奇宗,净决道场的两个凶人之间的战斗,似乎即刻就要打响。 “谭教主若是想比武,改日吧。” 僵持数秒,楚莫了忽然道:“今日叫几位来只是为了谋划,如果你认为什么十二仙之首的虚名很稀罕的话,尽管取去,我不拦着。” 本以为两人间有场恶斗,谁知楚莫了竟这样说,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谭尔南一脸不忿,道:“想不到堂堂楚莫了,闭了几年关出来,胆子也变小了。” 楚莫了没说话,依旧不打算动手,之前一直沉默的两人却站了起来。 这两人中,一个是赤裸着上身的大汉,他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身上的肌肉仿佛铜浇铁铸一般,背后背着一把用布包起来的如半边船锚的勾状物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却能看出分量定是不轻。 大汉一手还提着酒坛,之前在独饮的正是他。 另一人一身银色背心软甲,双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着一个只露出双眼的铁质面具,他的头发没有被任何东西束起,可竟如一团烈焰一般缓缓飘动,他这一起身,整个凉亭内的气温都上升了几分。 “哈哈哈,我的谭大教主,”那赤身的汉子发出爽朗笑声,灌一口酒,道:“楚老哥说的没错,我等到此是有要事相商,你要是想比试,改天我给你何楚老哥做公证,如何?” 戴面具的虽然没开口,但那张铁面上唯一可见的双眼却是向着谭尔南露出了警示的神色。 谭尔南赤红的双目扫过两人,怒道:“白鬼!闻人破空!你们早就和楚莫了串通了?” “唉哟喂,您这大帽子可别往我头上扣,接不住哇。”名为白鬼的汉子连连摆手道:“大家虽然平时各玩各的,但怎么说都是净决道场的人嘛,楚老哥既然邀我们合作,那就谈合作,何必伤了和气。” 面具人闻人破空点点头,示意和白鬼同一看法。 至于那书生和美妇,不用说,当然也是支持楚莫了的。 谭尔南冷哼一声,血光尽皆收敛,自己也变回普通人的样子,红色大袍一抖,整个人离座而起,转瞬已是消失在了夜幕的密林中。 “楚莫了,合作之事本尊可以考虑,但你必须与本尊一决高下,本尊还会来找你的!” 人影早已不见,谭尔南的声音却是远远传了过来。 白鬼放下酒坛子,走过去拍拍楚莫了肩头,懒懒的道:“别理赤尊这家伙,他其实比谁都看重净决道场,就是自以为强,死鸭子嘴硬,你老哥找时间抽他一顿就好了。” 楚莫了脸上难得的有一丝笑容,道:“那我就先多谢四位了。” “那就像之前说好的一样,咱们明天分头行动。” 能与楚莫了合作,又能逼退十二仙之一的赤尊谭尔南,这几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净决道场十二仙刀煞魔白鬼,烈阳神闻人破空。 至于那书生,也是十二仙之一的怪学士屈无道。 美妇则是十二仙中人称花婆子的兰悦蓉。 又是一番谈论后,四人向楚莫了告辞,各自望不同的方向去了。 楚莫了独坐凉亭中,喃喃道:“是到了天玺该起事的时候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七章 往事 大岳王朝中南部,此地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人烟稀少,向南边的远方望去,依稀可见一座城镇。 “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但见四骑飞马疾驰,带起一路烟尘,以一骑为中心,其余三骑呈拱卫之势,正往那南方的城镇奔去。 张天玺正是那中间一骑,相隔半年,他曾经还剩下的一点文气也被脸上的沧桑与坚毅盖过,原本仪容端正的他如今却是蓄起了杂乱的胡须。 同行的三骑,自然便是沙雪红,刘虔方,吕应龙三人,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也留下了风霜的痕迹。 “陛下,前方不远就出了平原,到了玄莲府边城,接应的人应该就在那!” 沙雪红尽量大声,因为纵马的破风声很容易就会将他的声音掩盖。 吕应龙依然是背着他的赤龙弓,一脸烦气道:“后面这群吊尾鬼怎么还追,都从盛雷府地界出来两个时辰,马都快累死了。” 后方不远处,马蹄声大作,隐约可见处是旌旗招展,气势恢弘,起码是不下于一百骑。 自打逃出成华府以来,韩回便暗中派出无数密探与杀手寻找张天玺一行的下落,并向各府发悬赏通缉。 活捉最好,若是捉不住,带尸首去领赏也可。 尽管出了成华府之后,韩回的权力范围就大大限缩,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其重金悬赏下,大多数府君是不介意派些人手去落井下石的。 这一情报,张天玺一行也早就知晓,所以已经失去黄狼军掩护的他们放弃了原本回刘斌的大本营吾仙关的想法,因为那必要经过几座城市,难保不会被发现。 但在两难之时,张天玺的师父,净决道场十二仙之首的楚莫了以其独门功法千里传音给其徒儿,要其无论如何也要在半年内赶到玄莲府边城,自有人会相助。 半年看似很长,但对于一边需要应付各府的搜捕,一边又要尽力寻找小路穿行的他们来说,这趟由南到北的旅途,显得无比艰难。 好在有着沙雪红这个智计百出的军师,四人步步为营,虽然每一次都要在临时寻找的落脚地徘徊许久,但一路缓缓走来,竟奇迹般的没有暴露行踪。 一天前,他们越过了到达玄莲府前的最后一道隘口,盛雷府的盘云要塞,可想不到的是出了要塞没多远,一支铁骑就开始对他们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现在。 沙雪红自问在他的谋划下绝不可能走漏风声,但面对这铁骑的追杀,他们也不敢停下来问缘由,况且玄莲府的边城近在眼前,此时唯有憋着一口气向前冲。 一追一赶之下,又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前一直不语的刘虔方忽然勒住缰绳,道:“他们撤远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听他一说,其余三人也是停下马来,回头望去,那之前还大张旗鼓的骑兵队伍早已不见了踪影。 “终于走了,”吕应龙长出一口气,道:“前方就是玄莲府了,走了快半年了,希望来接应的人还在等我们。” 张天玺瞟了他一眼,脸色一沉道:“快赶路吧。” 说罢便再度拔马向前。 刘虔方第一个跟上,倒是沙雪红,经过吕应龙身边的时候拍了他一下,淡淡地道:“再教你一次,有时候有些话不需要你说。” 吕应龙打了个寒颤,自打跟随张天玺逃出成华府后,他最畏惧的人,就是沙雪红。 刚出逃的那段日子,冷静下来的吕应龙有时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毕竟他老婆孩子都住在成华府,他那时骑虎难下,一走了之,估计家人落在韩回手上,怕是要没命。 他吕家算不上什么家族,也没几个亲戚在成华府,诛他九族也许办不到,但杀他一家绝对绰绰有余。 回头是不行了,张天玺也曾许他高官厚禄,但吕应龙口上答应,心里却一直存疑。 的确如此,张天玺自立的皇帝,手底下如今算上自己也就三人,就算许下金山银山给他,怕也只是白日做梦。 不过当他见识过张天玺与他口中那位“师父”千里传音,这等如鬼神般的手段后,至少在能力上他还是对其心悦诚服。 况且自己那位救命恩人,金阳门提督李仲都为他们卖命,也不难猜到张天玺的背后应该仍有有着不小的势力。 再想想自己后路已断,吕应龙虽然心中有着无数疑问,却也只能发誓效忠张天玺,改口称其陛下。 但真正令他打心底开始对这个权力集团产生敬畏的,却是沙雪红。 吕应龙想着,便稍稍将胯下坐骑催快了一些,拉开了一些与沙雪红的距离,他宁愿与刘虔方这个沉默到可怕的家伙并排行走,也不愿离沙雪红近一些。 而这一份恐惧,来自于大概五个月之前,一行人逃出成华府不远,在靠北部的田渠府的一个偏僻小村中的客栈落脚时。 那日隐藏身份的几人用完晚饭,张天玺就先回二层的房中歇息了,刘虔方住在他隔壁,自打裴世峰牺牲之后,他就顶替张天玺的护卫一职。 吕应龙受信任的程度显然不及他高,被安排住在了一层,就在他也要回房时,却被沙雪红拦下,叫去自己房中。 伴着房内不算明亮的烛光,沙雪红招呼他坐下。 吕应龙有些忐忑,说实在的,他挺恨面前这个留着小胡子,道貌岸然的家伙,若不是他当日当着庞万机等一众神武卫的面胡言乱语,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心中不爽归不爽,他还是恭敬道:“张先生找我何事?” 虽然论年纪他长沙雪红几岁,但就沙雪红这个仅次张天玺的二把手的地位,称他一句先生不为过。 沙雪红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问道:“吕将军改投陛下,可有觉得后悔?” “没有,没有……”吕应龙连连摆手,他只道沙雪红是来考验自己忠心的,急忙道:“陛下雄才伟略,将来必成大气象,我是……” “行了。”沙雪红打断了他,又问道:“如果说有一天,韩回派人叫你献上陛下的人头,就给你官复原职,一切既往不咎,你会做吗?” “这……”吕应龙被问的汗毛倒立,从座位上站起,急切道:“我已对陛下宣誓效忠,若是有背叛举动,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急着表态,”沙雪红冷笑,他的眼神似乎已将吕应龙看个通透。 “你已背叛过韩回一次,都是给人打工,给谁不是一样呢?” 沙雪红一手搭上吕应龙肩膀,将头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背叛,我不会怪你,不过你是我拉入伙的,我要负责,如果有那一天,就算捯天涯海角,我也必会取下你的人头。” 一股炙热无比的感觉自肩膀上传来,吕应龙只觉得沙雪红的手有千斤重,压的他肩骨都快碎了,几乎要跪下去。 “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沙雪红道:“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一瞬间的功夫,那股压迫感烟消云散,吕应龙方才惊觉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像是从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 他诚惶诚恐地说道:“请张先生相信我,我日后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陛下鞍前马后。” “好。” 沙雪红忽然换上一副笑脸,伸手搀着吕应龙,亲切道:“吕将军和我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放心,陛下与我最亲近,若是你有功,我上报陛下,他一定封赏你。” 狠话不需要说太多,因为沙雪红很清楚吕应龙不是蠢人。 如他所料,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吕应龙猜的一清二楚。 张天玺最听沙雪红的话,就代表着沙雪红一言可予其富贵,亦可一言定其生死。 看着吕应龙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恐惧与忌惮,沙雪红明白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见识了吕应龙非凡的箭术后,他认定其是个可用之材,但对于张天玺能否彻底收服吕应龙,他保持怀疑,于是用这种种下恐惧的方式来压制对方,好让其日后言听计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后沙雪红再也没有对吕应龙提过类似的话,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死死地吃住了对方。 直至今日,吕应龙回想起此事依旧是脊背发凉,恍惚间四人已行至了边城。 在显得有些破败的小城前,依稀可见来往的马匹与推车,正往城中运送着货物。 而在这般情景下,身着灰衣立于矮小城门下的一男一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各自背负一把刀,男人的刀没有刀鞘,就这么简单用布条缠在身后,刀身弯曲不大,与一般的铁剑长短相似,却透出淡淡金芒。 女人身材苗条,不是太高,但其背负的却是一把与她显得格格不入的巨刀。 两人对望一下,忽然展开身法,瞬间就到了张天玺四人马前。 “高手!” 刘虔方反应极快,楚江从身上袍子下抖出,如毒蛇吐信般探向二人。 “叮!” 男人拔刀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下一刻,楚江和那金色怪刀纠缠在一起。 “自己人。” 张天玺冷冷的道,刘虔方立马收住楚江,这句话同时也劝住了手已放在赤龙弓上的吕应龙。 男人将刀收回,与女人同时对张天玺抱拳,道:“断刀阁莫松。” “断刀阁白叶。” “见过首席师兄。”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八章 刺杀 “首席师兄?” 吕应龙一愣,不知面前这对年轻男女说的是谁,斜眼看了一下刘虔方,对方的表情显然也是不清楚。 唯有沙雪红能猜出,他们所说的,正是张天玺。 张天玺眉头蹙了一下,还是点头应承道:“两位就是家师安排来接应的吧,在此徘徊了半年,幸苦了。” 在上次与楚莫了传音的过程中,对方早已告知其接应的人出自断刀阁,再看着两位的佩刀,张天玺早就心里有数。 “当然辛苦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练刀的场所都找不到,闷死了!” 白叶柳眉皱起,抱怨之色溢于言表。 莫松脸色一板,制止了胡说的师妹,抱拳道:“我师妹没大没小,首席师兄见笑了。” “无妨。” 张天玺示意不用挂怀,他如今蓄了不少胡子,看上比曾经威严许多。 四人在莫松和白叶的牵引下策马入城,穿过城门后,眼前的景象果然如白叶所说的“鸟不拉屎”,尽是低矮平房,商铺稀稀拉拉,一片萧条的景象。 似乎是怕对方嫌弃,莫松赔着笑脸道:“首席师兄不要看这里破败,我们净决道场在此地有一座分坛,条件还是不错的,莫听之前这娇生惯养的丫头瞎抱怨。” 张天玺点点头,倒是沙雪红出言问道:“敢问贵教在北地没有分坛吗?” “这位想必就是沙兄,”莫松笑道,看来他们对张天玺一行早就有所了解。 “你有所不知,咱们净决道场现在除了总坛以外,也就在南方有几个分坛了。” “这都拜潼业山所赐。”一旁的白叶忽然道,眼中尽是仇恨的目光。 此言一出,连一直笑面待人的莫松,也不禁脸色一暗,不难看出他们对潼业山怨念之深。 “我们净决道场上百年历史,一直被自命天下武宗的潼业山打压,直到张岳那一朝,潼业山和朝廷全面合作,在江湖中大肆捕杀净决道场中人。” “最后在几个大门派联手调停之下,净决道场的势力撤出北地,龟缩南方,而潼业山所谓第一宗的地位更加稳固。” 少女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报应不爽,张岳过了没几年也丢了江山,真是老天有眼,只是这后来的肃镇皇帝竟继续勾结潼业山,沆瀣一气!” “住口!”莫松面色一寒,呵斥白叶。 他知道这个“首席师兄”的身份,当着别人的面骂他的父亲,白叶当真是不知好歹。 “说得好。”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开口叫好的,正是张天玺本人。 张天玺那比曾经略微陷进眼窝的一对眼中吐露出非凡的神采,道:“我父皇是个混人,不然也不会丢了皇帝的位置,将来待我重整河山,定当奉净决道场为天下第一宗,补偿我父皇当年有眼无珠的罪过。” 莫松还在直冒冷汗,少女心性的白叶听了这番话后,却是绽开笑容,一副故作豪爽的样子道:“首席师兄果然明事理,怪不得我爹总说能被楚先生收为徒弟的肯定不是凡人。” “你爹?” “我姓白呀,”白叶笑着说道:“我爹就是断刀阁阁主白鬼。” “那还是真是失敬了,”张天玺脸上也是难得的露出笑意。 “白阁主与家师同为净决道场的十二仙,说起来也是我的长辈,下次我必亲自登门致谢。” 这么一来一去,白叶这本就单纯的家伙和张天玺关系拉近了不少,连带着莫松也少了几分客气拘谨。 而在场最为敏锐的沙雪红,已心知自己的结义兄弟是何用意了。 张天玺历经上次事败后,手中班底所剩无几,而对于将来可能是同盟关系的净决道场中人,他便表现的无比客气。 不仅没有介意对方的一些无理,甚至放下身段示好,都是为了以后与净决道场的门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也算为自己铺路。 沙雪红暗自一笑,张天玺变了。表面上变得老练与谦逊,而底子里的心机却比曾经深邃的多。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穿街过巷,几人来到一间不起眼的矮房前,两个马夫迎出来,将四人的坐骑牵了去马槽。 而莫松则是领他们走入房内,里面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家布局。 走入一间卧房,莫松趴下对着一处地板一快三慢地敲了四下,地板竟响起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露出了一个凹槽。 他又把自己身上的一块铁牌掏出,嵌入凹槽中,严丝合缝,刚好将其填满。 “咔咔咔咔……” 又是一阵更大的声响传来,一大片地面掀开,底下竟有着一道阶梯。 莫松走最前面,众人鱼贯而入,顺着楼梯向地下走去。 不多时,面前出现一扇铁门,两旁有着火把照明。 莫松又拿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里面的场景,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在这样昏暗的地下,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的竟是一个明亮无比的厅堂,各种家具应有尽有,不说是什么豪奢装饰,却比上面那房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再看一圈,这里面空间极大,怕是比地上的建筑大了五倍还有余。 莫松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在南宣府的五大分坛之一,这些年因为位置太偏僻已经没什么人使用,现在归我管理,几位暂且住下,各种食物用品我会派人提供。” 张天玺闻言问道:“家师告诉我他和净决道场的几位前辈也会来汇合,他们现在何处?” “几位师长这几日都有事。”莫松笑道:“等他们忙完了,大事便可成。” 一旁的白叶又大大咧咧地抢过话头,道:“我爹说了,他们的事情一办完,我们就得改口了。” “以后不能叫你首席师兄,要叫你陛下。” “哦?”张天玺一惊,道:“这么急着是做什么?” “都是几位师长的安排,”莫松一边让白叶住嘴,一边道:“他们去之前也没跟我们交代,只是说,时不我待。” 时不我待? 张天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此事与自己关系重大。 …… 玄莲府,天启楼。 这座在整个玄莲府首府内都算得上地标性建筑的高楼,其主人是玄莲府军中享有盛名的前任大元帅唐武唐老爷。 唐老爷年过古稀,曾经掌握玄莲府三十万大军,出自其门下的猛将数不胜数,其威望可匹敌府君涂要松。 如往常一般,唐武在坚持打完一套拳之后,来到楼上歇息饮茶。 老头子往自己名贵的躺椅上一靠,立马就有两个漂亮的婢女过来帮他脱下靴子,打来热水洗脚。 看着两具阿娜多姿的年轻肉体,饶是早就不能人道的唐武也不禁邪火冲脑。 “要是年轻十岁,我就再生几个。” 唐武想着,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不认识这个人,赤裸上身,背上着一柄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布条严严实实地缠着。 但一辈子浴血沙场换来的敏锐观感告诉他,这人很危险。 “什么人!” 唐武一下站起,虎目含威,虽然老迈,但着实也有些慑人威势。 白鬼大剌剌找个椅子坐下,对两个婢女笑道:“不关你们的事情,出去吧。” 事发突然,两个婢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进来的?”唐武怒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白鬼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道:“来都来了,知不知道不重要。” “我也不卖关子了,借你的头一用。” 唐武心头一震,他突然想起自己这天启楼中有上百甲士守护,又有八个高手门客,此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进来。 白鬼站起身,向唐武走来,双目直勾勾盯着对方。 “别想了,你的兵都被调走了,至于那八个家伙也被我解决了,咱们痛快点。” 唐武有些懵圈,谁能调走他的兵?这个家伙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干掉八个高手的。 来不及去想了,因为一股锋锐至极的杀气已锁住了他。 “喝!” 唐武一身暴喝,震碎上身衣衫,露出的竟然是一身健壮的肌肉。 “老夫这么多年从未停止锻炼,你送上门来,不要怨我!” “碎石掌!” 唐武老迈的躯体爆发出惊人速度,一掌蕴含着巨大力量,直袭白鬼。 感受着吹着的脸蛋生疼的掌风,白鬼笑的更加灿烂爽朗了。 “老当益壮,老鬼还可以啊!” …… 待唐家大少爷唐战带人赶来时,唐武已经坐回躺椅上了。 准确的说,是唐武的身体,因为头不见了。 离天启楼不远的一处小巷内,白鬼披上了一件大衣,手里拎了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唐武的首级。 “你真好运气。” 白鬼一路走,嘴里还嘟嘟囔囔。 “我的刀快,不痛的,玄武府那边的,可就要受苦喽。” 袋子里,唐武那死不瞑目的头忽然合上了眼皮,似乎是在赞同白鬼。 同一天空下,与玄莲府接壤的玄武府中,发生了一起诡异之极的事情。 玄武府有名的大智者,杨紫明死了。 他死在自己家中,据说是死于刺杀。 可有一个自称看见了杨紫明尸体的人说,他的尸体上,长满了树苗。 以血肉为肥料,以肌肤为土壤,就这么破体而出,死相极为惨烈恐怖。 更有传言说杨紫明前段时间看上了一个女人,可那女人如今失踪了。 玄莲,玄武两府一天之内死了两个重要人物,而一场巨大的风暴,也正在酝酿。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二十九章 南地有变 大岳王朝以盛雷府和苍州府为中部,以北算作北地,在北地范围内,成华府是皇城所在,而成天府和成玉府的府君分别由两个皇室出身的张姓王爷担任。 张云澜在位十年,励精图治,将成华府的实力壮大了数倍,加上两位效忠的府君王爷,皇室在北地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 而到了盛雷府以南的南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群雄割据,裂土分疆的局面。 南地各府中除了张云澜故乡泉月府以外,其他各府都是名义上称臣,实则自成一国,几乎不遵皇命,各自手中都掌握庞大军力,时常为争夺利益而相互攻伐。 在南方各府中,以南武府实力最为强盛,南武府建府第一代的府君,是开国功臣,荡寇将军罗演。 罗演战功赫赫,威震一方,他死后由长子罗玉堂继承府君之位,罗玉堂年轻时闯荡江湖,醉心刀法,登峰造极,晚年又将南武府的军力与经济发展至称霸南地,也奠定了罗家在南武府至高无上的地位,将由朝廷任命府君改为了罗家内部继承,俨然是有实无名的又一个朝廷。 时至今日,南武府府君由罗玉堂嫡孙罗宗出任,好在罗宗年轻时与张云澜交好,十年前的讨伐张岳一役也曾私下相助,如今虽是不受成华府制约,但对皇室还算尊敬。 张云澜在位十年,南地中真正成为他与韩回心腹大患的,却是靠近西南方向接壤的玄武府和玄莲府。 这两府的实力都不及南武府,但玄武府府君廖百炼,玄莲府府君涂要松两人是至交,关系极为密切,是一条船上铁打的盟友,加之两位府君都是军人出身,作风彪悍,北拒皇命,南抗南武,自张岳一朝已是如此,如今的实力更为强大。 至于南宣府,苍州府,则是在皇室与南武府的夹缝间生存,倒也算相安无事。 南地的局势,多年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皇室与各府,以及各府与各府之间的明争暗斗下,逐渐平稳了下来。 可就在这两天,两条重磅消息如一条钻入南地这深潭中的蛟龙一般,搅乱一池春水。 …… 成华府,丞相府。 韩回平时一般待在皇城和天联学馆总部,回自己府中的时间不多。今日的相府中,下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平日里作风低调的相府罕见的张灯结彩,原来是韩回的夫人四十岁的生辰。 相府大堂上,韩回难得的一身闲装打扮,满面春风,一旁坐着一个眉目柔和的妇女,身披华丽的锦袍,盘起的发髻上尽是名贵的首饰。 她就是韩回的结发妻子,李纯瑶。 坊间都传闻韩回心狠手辣,对自己也是要求极为严苛,相府中的吃穿用度都相对朴素,只有对自己这个老婆非常疼爱。 流言和传说一般都是不切实际,但这一条算是说对了。 李纯瑶十七岁时就嫁给了韩回,彼时的丞相还只是一介书生,而李纯瑶则是泉月府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韩回出山辅佐张云澜,她也是一路跟随,甚至还在危急时亲自上过战阵,与韩回感情深厚。 韩回平日忙于公事,但妻子四十寿辰,他说什么也得好好操办一番。 此时,寿星李纯瑶的面前,三男一女恭恭敬敬地跪下,齐声贺道:“祝师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纯瑶笑着将他们扶起,口中道:“你们呀,把我都说老了,快起来吧。” 称他为师母,这三人正是来参加寿宴的姜乘风,霍免,文进三兄弟。 而同他们一起的女子,则是姜乘风的妻子唐小花,她与姜乘风结为夫妻已有六年,深得韩回与李纯瑶夫妇喜爱,也算是当年少数知晓姜乘风与韩回师徒关系的人之一。 四人起身,李纯瑶拉住唐小花的手,眼中尽是疼爱的神色。 “师母眼看就要变成老婆子了,你和乘风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好让我也安心。” 唐小花俏脸发烫,羞涩道:“我…我们……” 一时间她有些语塞,好在姜乘风即使为妻子解围,笑道:“师母就别说笑了,现在我可是公务繁忙,就是有了要孩子的想法,怕是师父也不会给我这个假。” 李纯瑶闻言,故作生气的剐了韩回一眼,气哼哼的道:“你呀,就知道催命似的叫人办事,要是耽误了乘风生孩子,哼哼……” 一向威风八面的丞相大人,面对自己的夫人,却是一脸无奈,只得赔着笑脸,干咳两声道:“又拿你师母来压我这个当师父的,还不把你们的寿礼送上来。” 面对韩回的“转移矛盾”,三师兄弟赶忙知趣的送上三个精致的盒子。 收到这些礼物,原本笑容满面的李纯瑶却是叹息一声,喃喃道:“可惜今天小雨不能来了。” 当日吴小雨催动浮屠经对抗大阁老柳蝉宗,事后告知韩回自己一处暗伤复发,只有江湖三大神医方能治愈,交代完便失踪了。 韩回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子向来作风如此,也不去管,他只是担心吴小雨能否顺利寻找到神医,毕竟三大神医中,“药皇”常谨早已寿终正寝,剩下的“圣手”朱残生和“苍天白龙”花仁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他们,的确不是易事。 “小雨没事的,高兴的日子就别提这些了。”韩回安抚了一下妻子,又对几人道:“你们待会儿随我去门口迎接,陛下要过来。” 一国之君也要屈尊来相府祝寿,可见韩回地位之高。 师徒几人走出大堂,相府的院子中,早已摆满了宴席,各级官员分桌而坐,朝堂上数得出名字的来了一大半。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院子中穿梭而来,形如鬼魅,那些把酒言欢的官员根本就没用发现其掠过身边。 唯有姜乘风眼力强,看见了那人,横移一步挡在韩回身前。 “丞相恕罪,是我。” 到了跟前,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齐灿。 韩回眼神一凛,他知道现在的齐灿早已不用负责照顾内宫之事,专司密探工作,他忽然出现,肯定出了不寻常的事情。 “说吧。” 齐灿先是对着李纯瑶道贺,随后低声道:“丞相,南地有变,陛下说他暂时过不来了,让老奴来给夫人告罪一声,请丞相移步皇城相商。” 若是放在平时,事关公务,不论大小韩回定会亲力亲为,可今天是李纯瑶四十岁生辰,本就对妻子心有亏欠,此时离去,由不得他不犹豫。 韩回眉头一皱,旋即道:“你和陛下说,过两个时辰我就到。” 齐灿摇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奴就斗胆说了。” “玄莲府的老元帅唐武,玄武府府君的大幕僚杨紫明遭人刺杀。” “现在廖百炼和涂要松对外称是咱们成华府这边下的手。” “陛下觉得他们要反,速请丞相拿个主意。” 听到这里,韩回已是冷汗直冒,他瞬间就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也万万想不到这两府会在此时对成华府发难。 正在他思考之际,手心忽然一片柔软,原来是李纯瑶牵住他的手。 夫人笑意盈盈,一对似水的眸子盯着韩回,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紧皱的眉头抹开。 “我的男人向来都是以国事为重,你赶紧入宫去吧。” “夫人……” 李纯瑶示意韩回不要再说,道:“若是这也算得上委屈,我当年也不会嫁给你,快去吧。” “好。” 韩回应承道,转身入内堂更衣,一边吩咐着几人。 “乘风和小花带我主持寿宴,小霍速去天联学馆以我的名义召集各长老待命,文进去安排探子多方打探,消息越多越好。” 三大弟子领命,也是各自去忙了。 齐灿对着李纯瑶深深抱拳行礼,道:“夫人深明大义,真乃巾帼英雄。” 李纯瑶盯着韩回离去的背影,淡淡道:“谁让我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呢。” 半个时辰后,皇城修心斋。 此时的房中,张云涛已屏退所有宫人,只剩下他与韩回,以及在门口待命的齐灿。 看着眼前的几封密报,韩回也是确定了此事的真实性。 张云涛踱来踱去,显然此事让其心中烦躁。 “廖百炼和涂要松都不是蠢材,”韩回正色道:“他们实际意义上早已不受朝廷管制,只需名义上称臣,何必要多此一举借口造反。” “没错,他们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正好给了南地各府以平叛之名联手绞杀他们的理由,”张云涛也很困惑。 “不对,我很了解他们,没把握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做。”韩回想是想出了什么。 “除非有人支持他们,让他们认为自己已强大都无需顾忌朝廷和其他各府的压力。” “廖百炼,涂要松……” 张云涛这半年来对政务国事早已驾轻就熟,加之他成长于南地的泉月府,自然对这两个府君早有耳闻,此刻正不断在心中咀嚼这两个名字。 “陛下!我想起来了!” 突然间,韩回拍案而起。 “廖百炼和涂要松在年轻的时候是战友。” 张云涛看着韩回,这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但他知道丞相绝不会说无用的话。 “监察司文进,也就是我的四弟子,在调查去年张天玺乱党的同谋时,给过我一份嫌疑名单。”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原来是他,怪不得有如此大的能量,连金阳门提督也为他卖命。” 韩回的脑海中,已然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这次两府作乱,怕也是和张天玺一伙脱不了干系。” “当务之急,先把我们自家的蛀虫除掉。” 年轻的皇帝也急切起来,问道:“是谁?” 韩回稍稍冷静一下,说道:“此人身份不寻常,抓捕他的事情交给文进,陛下不要出面。” “万一我判断失误,政治上的责任就由我和文进来负,陛下还年轻,不宜给群臣落下这个话柄。” “此人就是,王甫超。”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章 老太师 成华府南区,这里原本是成华府最大的三个商圈之一,值此华灯初上之时,正应是人潮汹涌,纸醉金迷。 但今天不同,南区的商铺纷纷紧闭大门,见不着一个闲人。 长街上密密麻麻围着一圈腰跨钢刀的黑衣人,在他们的双肩上,盖着两片装饰着黑色鸟羽的户肩,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他们是在这半年内监察司新设的部门,乌鸦军。这支由文进一手拉起的一支特别行动队,只听命于他一个,可见韩回放了多么可怕的权力给他。 在乌鸦军的阵容之后,于南区的外围,三百神武卫步兵和一百骑兵原地待命,领头的是“千手”萧狂和“神鞭”孙悟两位骠骑。 他们的目标,正是坐落于南区的一处大宅院。 这是老太师王甫超的宅邸。 王甫超,三朝元老,起仕于张相洛一朝,当年的大岳王朝,丞相分左右两府,王甫超官居右丞相“白鹫”陆湖共同把持朝堂。 张相洛驾崩前,本欲传位与当时的太子,可太子莫名暴毙,皇位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张岳头上。 随着张岳即位,陆湖竟被以谋反之名处死抄家,右丞相王甫超在保持中立的情况下没受刀牵连,更是加封太师,地位尊崇,连以骄横著称的暴君张岳也对他尊敬有加。 而令张岳也想不到的是,在张云澜起兵反他那年,本来已是基本告老隐退的王甫超,竟登高一呼,细数其为君无道的十大罪行。 王甫超在做右丞相之前,曾任过兵部总司和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文武兼备。他着般行为,无疑是成了压倒张岳摇摇欲坠的皇权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夜,王甫超门下的武将打开城门,迎张云澜军入城。历经三个时辰的血战后,张云澜生擒张岳于皇城,夺下皇位。 改朝换代,如天地倒转,江河翻覆,一批人下去,一批人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浅显不过。 可王甫超这前朝重臣,不但没有在张云澜一朝倒下,反倒是落了个明辨是非,废暴君,从龙有功,保留太师之位。 除了这崇高的地位,他手下那盘根错节的宽广人脉,更是其屹立不倒最大的本钱。 张云澜登基之初,曾在一次仅有韩回和姚树碧参与的闭门私会中半开玩笑的说过。 “王老太师真是老英雄,这朝中也不知道有那些人是他提拔的,以后朕可要好好表现,不然他能把张岳那浑人搬倒,一样能把我废了。” 韩回当然知道他是何意,做帝王的,纵有再大的胸怀和雅量,又岂能容得下一个与自己不甚熟悉,却又拥有着威胁到皇权的实力的老臣? 不出一年时间,他就为张云澜解决了这心病。 通过逐步蚕食,将王甫超之前的职权一份份归于相府,一面又加大对其家族金钱上的赏赐。 以虚名和金银去分化王甫超的势力,实则韩回将一些与王甫超关系密切的大臣和军官明升暗降,全部投闲置散了。 当年的王甫超,什么也没说,欣然接受了韩回的好处,便住进了南区这套宅子养老,几乎都不出门了。 传说其手下的一个将军曾经不忿被相府削权,私下找到王甫超怒骂韩回狼心狗肺。 王甫超却只是淡淡地丢出一句:“一代新人换旧人,人家现在稳坐朝堂,能给咱们这般礼遇已是不错了。” 时至今日,王甫超这个名字或许在一些老资格的大臣们心中还有着深刻印象,但他的影响力却在时光的冲刷下已经是荡然无存。 长街之上,原本还算不错的天气忽然开始落期细密的雨珠,在乌鸦军的阵列之中,一顶轿子缓缓落在了王甫超宅院门口。 文进一袭黑袍,头顶着象征监察司总司的蛇冠,拿着一把伞,将韩回从轿子中迎出。 他撑开伞为自己的师父挡雨,恭敬道:“师父要拿王甫超,下令便是,何须亲自过来。” 韩回抬眼看着这做精致的宅院,拍了拍文进的手,道:“你啊,做事要收敛些,为师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刘斌那一次,你做的太过分,朝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此次还是由我全权负责。” 他的意思很明白,接下来的指挥权,就不能交给文进了。 文进张开口想要说什么,最终也还是道:“谨遵师命。” 韩回笑了笑,道:“为师明白你的想法,可是要想在这成华府的舞台上一直处于巅峰,光靠权势和武力是不行的。” 见文进不说话了,韩回又道:“你也许现在不理解,但为师既然将监察司交给你,也就是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成为大岳内部稳定的保障,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文进低着头,身躯有些躬着,就像被父母教训了的孩子一般。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您的教诲我都记着。” 韩回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柔声道:“我膝下无儿无女,你们师兄弟四个我是当儿子看的,也想着让你们快些成长起来,我可能经不起几次大风浪了,是时候让你们站上第一线。” “师父……” 文进有些诧异,他很了解,自己的师父是个底子里比铁还硬的人。日理万机,抱怨几句是难免的,但这种要退下去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韩回说。 毕竟现在新帝尚还年轻,韩回怎会随意撒手不管? “您现在还正值盛年,怎么这样伤春悲秋了?” 见韩回心情还不错,文进试探地问道。 “我最近有些预感,”韩回道:“有些东西想抓也抓不住了。” 对于韩回这没头没脑的话,文进也不知如何作答。 “不说了,先办正事吧。” 韩回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缓步踏上王甫超宅院的台阶。 若只是要拿下对方问罪,那简单不过,但有些事,一定要找王甫超问个明白。 文进陪他走入院中,果然是一派豪奢的景象,用贵到足以令普通人家为之奋斗一生而不能及的珍稀木料打造的一条冗长的回廊映入眼帘,其中有着不下四十个房间。就是在成华府中,如此规模的宅院,也不会超过十所。 十个乌鸦军尾随其后,也是走了进来。 师徒二人继续往里走,韩回竟是熟门熟路,全因当年为了体现对被削权的王甫超的安抚,在建造这所宅院时他曾亲自监工。 王甫超的居所,正是在这回廊尽头。 偌大的宅院中,本来应该是各司其职的下人们早已被外头这阵势吓破了胆,只得一个个靠在墙角,任由那些乌鸦军用利刃般的眼神扫过自己,他们也只能更加蜷缩,好让身体不抖的那么厉害。 “韩相来了,快请进来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韩回认得这把声音就是王甫超。 “老太师听脚步辨人的功夫还是这么犀利,晚辈这一年来忙于先帝国丧,未来探望,请老太师不要怪罪啊。” 韩回语带轻松地回应着,却伸手阻住了那十名乌鸦军拔出钢刀的动作。 他低声对文进说道:“你陪我进去会一会老家伙,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文进应下,几个手势就将乌鸦军们安排散开。 同时,韩回也来到那门前,将其推开。 王甫超就坐在里面。他很老了,老得需要镇日坐着烤暖炉,老得面上松弛的皮肤已让他原本的相貌都模糊了。 韩回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文进也轻手轻脚地跟进来,算起年龄,王甫超已超过一百岁了,对于这种年纪的长者,人们都常常抱有一种莫名的尊敬,或许是不想惊扰到他们,影响了这一生命的奇迹。 但对于柳蝉宗那类老妖怪不适用,那过于可怕了。 “韩相,坐吧。” 王甫超虽然行将就木,但声音洪亮,吐字清晰,着实不负当年雄辩之名。 韩回搬了条凳子,恭恭敬敬地坐在王甫超对面,而文进则是立于他身后。 “老太师,今天晚辈冒昧到访,是有一事求证。” 不待韩回说完,王甫超苍老的声音又响起。 “是来问罪的吧?” 气氛有些尴尬,但他继续道:“你算找对人了,帮张天玺撤离,正是老夫的手笔。” 韩回沉默了一阵,眼神中那恭敬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烈杀机,他也想不到对方竟这样承认了。 其实依据他的推测,也是八九不离十。 “老太师这是不打算解释?” 椅子上的王甫超挪了挪,似乎这样能证明自己还不算离死不远。 “你能查到老夫头上来是迟早的事,廖百炼和涂要松两个都是我一手带起的学生,他们一闹,你自然会怀疑老夫。” “至于李仲是我义子这件事,所知者少之又少,当年你也没查出来,不过老夫老早之前就猜到了,以你身后这位小友的手段,查到也是迟早的事。” “加上他的情报部门发现的其他种种线索,老夫已经是你们的瓮中之鳖了。” 对于对方的坦诚,韩回也是一阵惊讶,随即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问得好,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问。” “反正老夫已是没几天日子的人了,不妨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人家咂巴咂巴嘴,就像一些街边的老头老太太对着街坊四邻的孩子们讲述他们当年那些半真半假的经历一般,开始讲起了这能震惊整个大岳王朝的往事。 第一卷 南北双帝 弟三十一章 毒士 大雨滂沱,王甫超宅邸外的乌鸦军撑开了一把吧黑色的伞,黑衣黑伞,如一片庞大的乌云,使得这本就阴冷的空气更加寒意凛然。 王甫超的房间内,文进抽出腰间的刀指着王甫超,尖细的声音透着冰冷。 “既然老太师认了,那就跟我到监察司大狱走一趟吧。” 座椅上,百岁老人的头动了动,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真切切地打量了文进。 “小友担当这监察司总司,杀气好足,但过于急躁不是好事。” 王甫超语带温和,像是一位对晚辈循循善诱的师长。 “老夫快要入土了,走不动道儿了,还是静下心来听我讲故事吧。” 文进闻言,正欲上前拿人,韩回却示意让他停下。 “师父!”文进急道:“先把他抓起来,咱们出去再说,谁知道他是什么居心!” 韩回也并不是觉得文进毫无道理,王甫超早收到风声他们要来,万一有什么安排也不无可能,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王甫超接下来的话,他非听不可。 沉吟片刻,他还是对王甫超道:“晚辈洗耳恭听。” “这就对啰,也不枉你们这半年苦苦搜寻。” 王甫超不急不缓地开始了他的讲述。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个书生打小开始就立志要改变这个国家的不公平之处,那时候的他啊,每日就是苦读各种书,什么战争啊,诗词啊,山川地理啦,他都有涉猎。” “有个姑娘,那姑娘长的可漂亮,人也温柔,当时不管十里八乡的青年才俊,还是远近山头的绿林好汉,上门提亲的数不胜数,但她都拒绝了,只是日复一日去为那书生送去她亲手做的菜。” “过了三年,还是五年?人老了记不清了,呵呵,那书生被朝廷提拔了,只是要去别的府为官,临行前,他终于与那姑娘拜堂成了亲。” 说到此处,王甫超的声音越发轻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 韩回冷声道:“如果晚辈猜的不错,老太师所说的书生,正是你自己吧。” “没错没错。”王甫超干笑两声,道:“且听老夫说完吧。” “后来呀,那姑娘,我的云儿被人杀了。” “我回到家乡时,她已只剩下尸体,听人说是晚上路过酒肆时被一个武功高强的汉子强行拉进房,没人敢管,第二天发现时已没气了。” 话锋一转,王甫超方才还充满柔情的声线,此时听来,却满是凄凉和恨意。 “我报不了仇,因为那将云儿侮辱残杀的恶贼,是张相洛的侍卫!” 韩回一惊,却想起了自己曾翻阅过皇城中存着的历朝秘档,里面曾提到过张相洛为君时爱好微服私访,身边总有几个隐姓埋名的侍卫保护着。 不待他继续想下去,王甫超那逐渐激动起来的声音又将他拉回故事中去。 “我早该在那时候下去陪她的,只是我不服啊,皇帝的侍卫就能随便污辱良家女子?就能杀人不伏法?我不相信!” “但是没人能在那个时候帮的上我,我曾发誓如果有人能替我报仇,我为他做牛做马,一世为奴!” 王甫超那老迈的温和长者形象,此时已荡然无存,他一边似哭咽般诉说着,一边张开枯木般的双手上下翻动,好似当年的仇人就在眼前,恨不得将其掐死。 他那眯到快要看不见的眼睛睁开了,里面却是一片猩红。 此仇此恨,终生不忘! 韩回就这么看着,依旧拦住文进,他能猜到这故事还没完,重要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手舞了一阵,可已快油尽灯枯的身体已不行了,只得偃旗息鼓,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喘息,王甫超的故事继续道来。 “我的朋友劝我不要追究了,我的家人也劝我不要追究了,就连当年一路提携我的贵人,他手握一府之权,也只能让我息事宁人。” “那是我最绝望的日子,我将公务也荒废了,找了个破庙,每天就是买些酒,潦倒度日。直至一天夜里,他将杀我云儿的贼人首级摆在我面前。” “他是谁!” 韩回知道关键点来了,赶忙打断王甫超,追问道。 “他是谁?你应该心里有数。”王甫超语带戏谑,似乎是在暗讽韩回。 “楚莫了?” “还能是谁?” 那种直透脑门的寒意又侵袭而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刘斌扬言张天玺的师父是楚莫了时。 在经历了水寨中的恐怖一夜后,楚莫了已成了韩回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声音有些颤抖的对王甫超问道:“老太师……王甫超……你,你自在成华府入仕以来,一直都是楚莫了的内应?” “可以这么说。”王甫超道:“我发过誓,他既然帮我报了仇,我自然是他的奴仆。” “但老夫从军中做到左丞相,楚先生未曾让我做过一件徇私之事,我办事全凭良心,自问也算得上对得起大岳了。” “至于张相洛驾崩后,老夫确实为楚先生办过两件事。” “何事?”韩回急忙催问道,就似求取毒品的瘾君子,他鲜有如此失态。 “一,扶张岳为帝,二,废张岳。” 韩回恍然大悟,自己数年来的疑惑,在王甫超一番话下全部释然。 为什么张云澜夺位时王甫超会倒戈,为什么金阳门提督李仲会协助张天玺一伙,还有如今玄莲,玄武两府之作乱。 与其说这一切都是王甫超做的,不如说这都是楚莫了在背后搅动风云。 一个江湖巨搫,竟可影响四朝帝位更替。 韩回暗自下决心,虽然不知道楚莫了是如何复生,但自己一定要将之彻底铲除。 但他还有个疑问,便道:“老太师可知,为何楚莫了对张岳立场反复,而如今却又收张岳之子为徒?” 王甫超已平静下来,又恢复了那不紧不慢的样子。 “想不到还有韩丞相想不明白的事情,也罢,老夫都告诉你便是。” “楚先生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老夫也不清楚,他的存在永远像个谜团。就像你九年前带人去杀他,那时他早就知道你在查他,走火入魔闭死关亦是半真半假,闭关修炼是真,但真正的目的是借你的口宣告他的死亡,好为今日打算。” “他受张天玺为徒的过程老夫不清楚,但他当年对张岳的态度为何转变,是因为起初他答应帮助张岳上位的条件,便是在其登基后奉净决道场为武林至尊,压下潼业山。” “张岳反复无常,登基后并不打算分权给净决道场,反而仗着自己有御林军和护卫曾虚楼的保护不把楚先生放在眼里,拒绝履行承诺,更是在后来选择了对朝廷尊奉有加的潼业山,将净决道场的势力全数赶去南地。” “直到先帝起兵讨伐张岳,楚先生认为时机已到,便让一直按兵不动的我从内部击垮张岳。” “我当年秘密收下李仲做义子,麾下又有廖百炼,涂要松等身居高位的死忠,楚先生要掌握朝局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浸透韩回的背心,这楚莫了当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多谢老太师为我解惑。”韩回对王甫超抱拳,看着这个老人,他突然有了些许感慨。 “楚莫了当年让你反水张岳,该是还有一层用意吧。” “立下大功,在新朝中掌握更大权力,成为他更有力的棋子。” “可惜这愿望被我打破了,如今他直接让你策动两府造反,摆明就是知道你会被查到,已把你当作弃子。” 韩回诚恳地说道:“老太师,可想过有这一日?” 王甫超一时没有作答,韩回也不说话,良久,他方才颤颤巍巍地砸吧砸吧嘴,道:“老夫之前说过,我这辈子都是楚先生的奴仆,他要我死,我毫无怨言。” “那为何今日告诉我这些。”韩回问道:“你大可以不必说,让这些谜团困惑我一世,甚至可以召集你的势力与我鱼死网破,而你却帮了我个大忙。” “哈哈哈!”王甫超闻言突然大笑起来,声音之爽朗,不似百岁老人。 “老夫说过,若不是楚先生交待的事情,老夫皆是凭良心去做,我是一个忠臣啊。” “让两府作乱,是我身为楚先生奴仆份内的事情,而高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老夫死后洪水滔天。” 几句话下来,王甫超竟越来越精神,身上竟也透出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 韩回盯着他,半晌,又行一礼:“老太师身不由己,但亦是忠臣。” “韩丞相这么说,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王甫超笑道:“世人皆说你韩回当丞相的手段胜过我王甫超许多,今日我就以最后一计,与你见个高低。” “何计?” 王甫超没回答,他的身体忽然扭曲起来,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喉咙中发出“呜呜”声音。 紧接着,恶心的绿色汁液从他七孔中流出,一股腐臭的味道充斥整个房间。 “是毒!危险!” 文进眼中狠色一闪,即刻踏步横在韩回身前。 只见他的双手散发一股阴冷气息,只是随手一抹,就将一丝飘向韩回的毒气裹起,再一抖,将那毒气射向房梁。 “哧!” 毒气接触木质房梁的瞬间,就将其染上一大块绿色,上面的木屑不断剥落,似失去养分的树叶般,从枯木上落下。 再看王甫超,此刻那还有命,被毒个面目全非,脸上的皮肉溶成一坨烂泥般的恶心腐肉,早已气绝。 在文进的保护下,韩回缓缓走过去看着我王甫超那奇惨无比的死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太师智计百出,晚辈佩服。” “只是拿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未免太狠了些。” “擅计者可城谋士,老太师当得一声——毒士。” …… 外边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在众多乌鸦军的注视下,文进和韩回终于出来了。 韩回对文进吩咐道:“剩下的收尾,就交给你了,为师还要去宫里面圣。” “还去?”文进惊道:“您还是去陪陪师母吧,这么晚了,陛下怕是也歇息了。” “不,”韩回正色道:“这种时候,我歇不得,陛下更歇不得。” “还有你们几个,你先去忙吧,你大师兄二师兄,也该做些事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二章 暴怒的廖百炼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玄武府,又是看上去寻常不过的一天。 一日之计在于晨,玄武府内上至文官武吏,下至贩夫走卒,如往常一般开始了为自己的生计而忙碌奔波。 然而,一场决定了整个玄武府乃至玄莲府未来命运的会议,正在府君廖百炼的府中召开。 会议厅外,直属廖百炼的黑甲卫严阵以待,他们负责了此次会议的安保防务,毕竟能参加的人,都是南地范围内绝对的上位者。 厅内,一张长桌前,玄武府府君廖百炼正襟危坐,旁边坐着的,是玄莲府府君涂要松,自两人下首席位分列约二十人,尽是两府中诸如将军或大参事等实权派人马。 廖百炼生的虎背熊腰,宽大的肩膀加上他虽布满褶皱却依旧坚毅的五官透出一股慑人气势。他扫视一圈,除了涂要松外,其余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全因这位玄武府君在南地的赫赫凶名。 军旅出身的廖百炼每逢与其他各府争战,必身先士卒,年逾六旬依然勇悍无双,且御下极为严厉,在大小政务上颇有几分军中作风,铁面无私,弹压一方。 他今日虽是穿着带些文气的大红礼袍,但那股半生浴血,戎马倥偬积累下来煞气却还是挥之不去。 而身侧的玄莲府君涂要松则是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涂要松身材倾长,留一缕细长胡须,黑白参半的发丝打理的井井有条,束在一顶高冠内,一身银白长袍看得人赏心悦目,加上那面上时刻挂着的一丝微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可是若这样就认为涂要松只是个文质彬彬的官老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当年其与廖百炼一同参军,服役于隶属成华府的长山营,其主将正是以文官身份领兵的王甫超。 长山营其时被借调予北地边境的成天府,与入侵大岳的寒脉族厮杀。 那一战中涂要松设计伏杀寒脉五千精锐轻骑,又亲自率队暗渡陈仓,斩首寒脉族两个族王,扬威边塞。 在登上玄莲府府君宝座之后,玄莲府大小战事涂要松基本很少去管,军权也几乎全放给了刚刚身死的唐武。 但这不代表他就从此远离军务了,相反,很多次玄莲府军队的胜仗都能从中看出涂要松计策的影子。 他与廖百炼就如一暗一明掌控战场,共同撑起了玄莲玄武这个牢不可破的强盛联盟。 “都到齐了?” 廖百炼铿锵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那我就直接说了。” “小皇帝张云涛,年少无知,才浅德薄,受丞相韩回挑唆,误认我玄武玄莲两府为叛逆,派刺客刺杀了杨紫明和唐武两位重臣。” “我与涂府君商议过后,决意不奉此等无道昏君,与成华府划清界线!” 话虽不长,但对于所有人来说,是绝对的震撼。 虽说南地各府各自为政不奉皇命已是行之有年,但这种公然反叛的作为,还从未有任何一府敢做出来,毕竟这会顶着个反贼的名头,其余各府联合攻你师出有名,更何况张云澜一朝,成华府励精图治,已远胜张岳那时,若是朝廷集中兵力讨伐一两个府,赢面还真不是一般大。 一时之间,无人搭话,但能看出好几个文武重臣都是面露难色,明显不支持,却畏惧廖百炼虎威不敢直言。 开玩笑,你和涂要松两个都商量好了,咱们这时候唱反调,万一被你拿去祭旗怎么办? “两位府君大人。” 最终还是有人开了口,出言者看上去是位三十上下的青年,身材挺拔,口鼻方正,样貌不凡,身上披着孝服,也是难掩一身英雄气。 他正是玄莲府老元帅唐武的长孙,绰号“银龙”的唐述光,三十不到已是玄莲府九弓营总管,家传的烘炉气功练至顶峰境界,善使大刀,在玄莲府军中极负盛名,也算是现场与会者年纪最少一个。 唐述光对两府君抱拳,沉声道:“我爷爷遭奸人杀害,根据我和家中几个宿老判断,凶手功力高绝,且善用刀。” “成华府中有这份功力的刀手,暂时没有听说过,而且目前朝廷还未正式昭告天下说我们两府谋反,我们在没有完全查清真相之前就与朝廷撕裂,于理不合,也不智。” 唐述光的话说的客气,可老道如廖百炼及涂要松,如何不知道他的弦外之音。 的确,唐武及杨紫明之死的真正凶手乃是净决道场十二仙中的刀煞魔白鬼和花婆子兰悦蓉,至于是成华府派遣的杀手这一说法,到现在也只是廖百炼的一面之辞。 只是想不到,原以为唐述光会与其他唐家人一样沉溺在悲伤和仇恨中,没想到他竟如此清醒。 廖百炼面色微微一沉,一直没说话的涂要松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他在思考如何回应唐述光,因为唐武与杨紫明的死他是知道真相的,而且这白鬼和兰悦蓉他们也早就认识。 他们是一伙的。 至于为什么涂要松和廖百炼会与净决道场的人马相识,那就要将其的关系厘清。 涂要松与廖百炼是由王甫超一手提拔上来,年轻时于军中归于王甫超麾下,后来与塞外寒脉族进行为期三年的血战时,王甫超曾救过他们性命,后来廖百炼因一女子而得罪了成玉府的王爷,涂要松也受牵连,又是王甫超出面才让他们免于被斩。 自那之后,两人就立誓成为王甫超的死士,不论到了天涯海角,只要是王甫超之命,莫敢不从。 而王甫超又是楚莫了的死忠,早在半年前,也就是张天玺事败后不久,一封王甫超的亲笔密信送到了二位府君手中。 他们与王甫超自有一套联系渠道,当然知晓这信造不了假。 而信中内容,更是令他们震惊。 王甫超要求他们准备造反,并与净决道场的人开始接触。 而造反之前,务必要探探各自府中有没有极力反对造反的重臣,若是这类人势力过大,需及早铲除。 唐武与杨紫明刚好就符合了这个条件,两人在涂要松和廖百炼的暗中试探下,皆展露了极其反对造反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借净决道场之手除之,再嫁祸给成华府,一石二鸟。 说实在的,他们两人对大岳朝廷也谈不上忠心,只是认为造反过于冒险。 不过既然是王甫超要求,两人是绝不会拒绝的。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一般的想法去推敲的。 正如楚莫了之于王甫超,张云澜之于韩回,张天玺之于沙雪红。 这种情谊,教人舍生忘死。 舍生是肯定的了,公然反叛,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至于日后死不死的,现在涂要松不会去想,他只会去想如何处理好现在唐述光的质疑。 毕竟勾结净决道场杀戮自家重臣,此事一旦曝露,必然失尽人心。 “唐将军所言,有理。”涂要松开口,竟是对唐述光赞赏有加。 “现在刺杀唐老的凶手没抓住,少将军担心我们为此开罪了朝廷,真是心思缜密,果真是我玄莲府未来之光。” 一通吹捧下来,大有抬高唐述光之意,暗示将来必许其高位,实则其用意是堵住他的嘴。 我都这么给你面子了?你还反对我? 唐述光淡淡道:“府君大人谬赞了,述光不敢当,只是希望尽快将凶手缉拿,以慰我爷爷在天之灵,也能解开与朝廷的误会。” “误会?” 涂要松轻笑一声:“少将军还是年轻啊,成华府中水可比我们南地深。” “若非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本府也不会这么笃定就是朝廷派的杀手。” “想必在场诸位都知道我和廖府君与老太师的关系,此次刺杀行动是由昏君和奸相一同主导的,这消息可是老太师私下密函告诉我们的。” 此言一出,在场无不哗然。 “原来是老太师所说,那应该差不了吧。” “老太师德高望重,想必也是看不下去韩回迫害忠臣!” “就是,朝廷多年来掌控不了咱们,现在皇室日渐强势,就以此手段剪除唐老和杨先生这等大才削弱我们,真是狠毒!” 唐述光眉头一皱,他实在不能赞同涂要松所说,在他看来,这解释实在漏洞百出。 但对方既然抬出王甫超,自己再争下去也不好。 无奈,只得坐下。 廖百炼看着涂要松,多年默契,他立马就明白了自己这老兄弟的意思。 不用解释的太明白,一切本就是子虚乌有,涂要松不过是先拿王甫超来压住场面,待反旗一举,到时候一切不能扭转,再想他法。 说白了,就是“忽悠”,也可以叫“抛浪头”。 可他万万也想不到的是,就是涂要松临场的一计,却将远在成华府,此时已经归天的王甫超的遗计的作用,发挥到了巅峰。 “报!” 一个传令兵入内,跪在廖百炼身前,双手奉上一封信。 “成华府的消息,请府君过目。” 全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此时此刻,任何与成华府沾边的事情,都能成为关注的焦点。 廖百炼也不含糊,将信打开。 “轰!” 就在廖百炼看完这信的下一瞬,他竟突然从座上弹起,一掌怒劈面前长桌。 掌力奇猛,长桌被一分为二,带起的余劲将与会的不少官员掀翻在地。 “她妈的韩回这奸狗!竟敢残害老太师!我廖百炼发誓要将你抽筋剥皮啊!” 怒吼响彻整个府邸,谁都感觉的到,廖百炼是真的怒极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三章 龙兴之地 “何事?” 廖百炼暴走,在场无人敢说话,唯有涂要松起身靠近,关切问道。 “老涂!你自己看!老子是反定了!” 那封信被廖百炼卷起一把塞入涂要松怀里,双眼通红,一脸胡须被沉重的呼吸吹的倒竖,仿佛是一座正酝酿雷霆之威的活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涂要松皱着眉将信展开,看完内容后也不禁踉跄后退一步,双手微微发颤。 “怎么会……老太师死了?” 信上不过寥寥数行字,写的就是王甫超在成华府遭韩回指控谋反,携监察总司文进将其毒杀,尸身化为脓水,惨不忍睹。 不待涂要松进一步反应,廖百炼声音嘶哑地对所有人吼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韩贼连老太师都敢杀!你们还有人想着不反?都给老子反了!玄武府今天都他妈给我反了!” 王甫超与廖百炼和涂要松的关系,在场是无人不知,若是之前还有人能据理力争一下,这封信的到来,可谓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的廖百炼,就算是没有之前栽赃成华府刺杀唐武和杨紫明事件的推波助澜,也是必反无疑。 披着孝服的唐述光,也是一脸震惊,对于唐武是被成华府派来的刺客所杀,他是怀疑的,尔杨紫明那浑身长出藤蔓的诡异死相更让他觉得其中的事情不简单,可王甫超的死讯也让他不禁产生了真凶就是皇室的想法。 “难道说,皇室真的凶残昏昧至此?” 一个时辰之后,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廖百炼和涂要松两人。 这场会议最终以玄武,玄莲两府决议彻底与皇室决裂而告终,类似唐述光和少数几个还持反对态度的两府要员,也都在廖百炼的强势之下偃旗息鼓。 廖百炼的雄躯瘫软在椅子上,满脸的悲伤与憔悴,他不是在演戏。 王甫超之死,于他来说,绝对是沉重的打击。 休说他现在贵为一府之尊,形同裂土称王,若是没有王甫超,他的性命早就交待在了北地边境。 一位如师如父的人就这么死了,还是如此惨烈的死法,教他怎能不悲,怎能不怒? 相比之下,涂要松虽然也红了眼眶,满脸悲意,但却较为内敛。 “老涂,接下来怎么办?” 廖百炼的火气终于散去,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能怎么办?早就定好了要反,如今又是这种局面,不反也不行了。” 涂要松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一向淡定的他也因为我王甫超的死讯大乱方寸。 “唉,”廖百炼叹息一声:“老太师一走,原本安排好的计划,也像没了主心骨一样,老子乱的很呐。” 是啊!老太师当年不论是统兵还是为政,都是奇谋百出,料敌于先,如今就这么被韩回害了,难道就没留什么后手? 这个念头一冒出,涂要松那灵光的头脑不自觉地高速运转起来。 “我懂了!” 涂要松突然吼一声,连廖百炼也吓一跳。 “老太师好计策,此次韩回那厮算是着了道!” 看着对方眼中转悲为喜,廖百炼疑惑道:“老涂,你懂什么啦?” “时也,运也!”涂要松此刻显得满腔斗志,眼神火热。 “我们这番起事,说不定真能重现十年前张云澜颠覆大岳的壮举!” 廖百炼还是不懂,正欲再问,却见涂要松整了整有些凌乱的仪容,就往外走。 “老莽夫别再问,叫你手下军士去打造白盔白甲,越快越好!” 南宣府边城,隐藏在一件普通民居地下的净决道场分坛中,此刻布满了十余道身影。 他们每一个都单膝跪地,绵长的呼吸与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场无不显示出他们那不俗的修为。 这些人都是净决道场各宗门的精英。 张天玺站在这群人中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一股威严感油然而生。 他重新修饰了自己的面貌,将之前有些杂乱的胡须刮去大半,换上一身明黄色龙袍,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下,缓缓步出分坛。 走出位于地面作掩饰的民居,外面聚集了更多的净决道场中人,为首两人,正是白鬼的两位高足,莫松与白叶。 沙雪红,刘虔方,吕应龙三人也是各自换了新的行头,早就等待在此处。 众人的身后,一驾由八匹骏马所拉的华贵马车,正在那里等候着。 “恭请陛下赴玄武府登基!” 沙雪红三人率先跪下,再就是净决道场的弟子们,个个下跪,山呼万岁。 张天玺,东山再起了! …… 边城的人口本就不多,土地也贫瘠,这些年来南宣府对其根本就是放养政策,久而久之,在此地真正的统治者,並不是代表南宣府的那一位被任命的“督军”,因为他手下根本也没几个官兵,就连负责治安的安国司也只有寥寥数十人,与南宣府本府内的建制根本没法比。 反倒是一个建立于十多年前的江湖帮会“青蛇会”,因为将总部设于此处,又人多势众,竟控制了边城的大小行业,加之他们对督军府比较客气,赚来的黑心钱分其一半,所以代替督军府成为了边城真正的统治者。 督军府实力不济,反正又有不花力气的钱捞,也就对青蛇会所作所为不加干涉,还暗中支持,俨然供出了一个土皇帝。 青蛇会的老大,名唤“青袍煞星”的家伙,此刻身在青蛇会总部,正将他那猥琐的脸埋在一个美女的双峰间,肆意索取着。 “老大!”一个壮汉闯入,看见这一幕马上转过头去,心想闯祸了。 “我不是故意的!” 被打扰了兴致的青袍煞星一脸的烦躁,但还是伸手推开那已经开始宽衣解带的女子,对壮汉道:“说吧!不是重要的事老子拿你的狗头下酒!” “重要!一定重要!”壮汉连连说道,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他知道自己的老大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城北那边有大量武装集结,似乎是要护送什么人,兄弟们请老大指示一下。” “大概多少人?”青袍煞星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他是个谨慎的人,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事情他都极其上心。 简而言之,他是个能用上半身克制住下半身的人。 “百来个左右,而且看起来个个训练有素,不像是一般的流寇匪帮。” 青袍煞星豆大的小眼睛一眯,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会不会是督军府的人?不可能,蒋督军那个废柴什么事情都和老子有商有量的,怎敢私自集结这么多人。 正在他思考之时,又是两道身影飞进来。 准确的说,是两具尸体被丢了进来。 青袍煞星定睛一看,两具尸体各自胸口有着五个血洞,正是他们青蛇会的得力干将“狼狗双恶”。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缓步走进来,他的手上缠满绷带,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黯色。 “还道青蛇会是什么一城之主,不过尔尔。” “哪位高人,来闯我青蛇会?” 青袍煞星没有贸然出手,他很懂判断形势,这个人能悄无声息闯入,又解决了狼狗双恶,显然不是一般人物。 “这座小城日后将名垂青史,因为他将是大岳王朝未来皇帝的龙兴之地。” 书生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道:“莫松也太不像话,就算是要低调行事,也不能忍着让青蛇会这种垃圾做大。” “罢了,反正今天以后,这里就归我们管了。” “你找死!”一旁的壮汉怒喝出声,斗大的拳头就朝着书生面门重轰而去,带起阵阵破风声。 书生也不避,但见他伸出一只手臂,恰好挡上了这一拳。 “喀!” 下一秒,就见着壮汉捂着扭成麻花一般血如泉涌的手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口中还不断哀嚎着。 那一声声哀嚎听在青袍煞星的耳中,是那么的可怕,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 但,身为一帮之主,靠着杀人越货起家的他,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他缓缓起身,周身气劲涌动,他的身上也蒙上了一层青光。 接着,随着他一声暴喝,将内功催谷到极致,连脚下地板也寸寸裂开,那青光凝于他前额,竟是浮现出一条如蛇形的斑纹,极为诡异吓人。 书生有些惊讶,道:“想不到你还不太窝囊嘛,我也让你死个明白吧。” 一边说着,他拆开了左手的绷带。 “要花些力气,真麻烦。” 绷带散落,露出一只与他黯色皮肤格格不入的白皙手臂,只是那手上,有着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血痕,如被一把剃刀在上面胡乱刮刨过一般。 细看之下,那些细密的血痕竟是一个个小得难以辨认的文字。 青袍煞星看着这一幕,似乎想起了一些江湖传闻。 “你……你是……”他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只因他已大概猜出眼前书生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恐怖。 “净决道场十二仙,怪学究.屈无道!” 不待青袍煞星再说话,屈无道的身型已消失在原地。 “唯有拼了!”这个念头瞬间浮现在青袍煞星心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屈无道会来杀自己,也不想知道他口中的什么龙兴之地,此刻的他,只剩下恐惧和满满的求生欲。 一身“妖蛇煞气”催起,他终于看见了屈无道。 就在他的正上方,此时身处半空的屈无道,竟以左臂做桥手,携雷霆之威狠狠砸下! “山岳派的平山锤!” 来不及多想,青袍煞星只得以双臂护头,抗下这一招。 “轰!” …… 不知过了多久,屈无道从青蛇会总部走出,身后的房间内,地上多了一个深达两米的大洞。 青袍煞星双臂尽断,面上最后遗留的表情是一副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样子,早就气绝身亡。 一日之后,青蛇会被剿灭,青袍煞星身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地的江湖。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四章 会盟 距玄武府百里之外,张天玺的马队暂时驻于此处歇息。 莫松一手提一个水袋,递了一个给护法在张天玺马车前的刘虔方。 “南地这边天气干燥,喝点水吧。” 居住在南宣府分坛的这些日子里,刘虔方和莫松也算相熟了,便接过水袋,可只饮了一口,就继续一丝不苟的守护在马车前。 “你这家伙也太认真。”莫松打趣道:“这么紧绷,不怕憋出病来?” 刘虔方还是那副冷酷的样子,淡漠道:“陛下正在行功,不能受人打扰。” “我知道我知道,陛下师从楚首席,他那一门的千里传音密法我早有耳闻了。” 当日他与白叶称张天玺为首席师兄,现在因为净决道场已经确认奉张天玺为帝,改口称了“陛下”。 莫松拍拍刘虔方肩膀,不顾他对方露出一丝抗拒神色,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这次随行的师兄弟个个都是咱们净决道场中青两代最得力的一批,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刘虔方淡漠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以他的实力,自然是能感觉到这批随行护送的人都是高手。 “那你呢,”刘虔方问道:“你在净决道场的同辈中,排在哪个档次?” 莫松闻言,憨厚的脸上少有的露出骄傲的神情。 “我不说大话,道场里每个门派平日各自为政,鲜有聚在一起,所以同辈里有些深藏不露的我不敢说有把握胜过,但排入前十还是没有问题。”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自信的,毕竟他们断刀阁本来在道场中就属于实力显赫的一脉,高手层出不穷,他与白叶更是被白鬼亲手调教出来的代表断刀阁牌面的弟子,若是实力不够强,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分坛负责人的重任。 “你只是前十?”刘虔方略微诧异,他当日与莫松第一次见时因为误会交手一招,对方大概实力有多么可怕,他是知道的,在他的推测里莫松怎么也能在净决道场同辈中排入前三,想不到只是前十,可想而知净决道场是多么卧虎藏龙的地方。 “你那鄙视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莫松没好气道:“你以为道场里这么好混吗?那公认的前五,个个都是变态中的变态。” “神宗的许明明,血海教的小尊者杜墨,还有腾空派的代理掌门司走,这几个家伙我自认绝对比不了。”莫松在说起这几个名字的时候,甚至眼神中都含着一丝恐惧。 “但若说同辈中公认最强的,则是把这几个加在一起也不可能相比。” “哦?”饶是刘虔方这般冷淡的性子,也被莫松提起了一丝好奇,不得不说,莫松说故事的能力确实不错,而他口中的这个同辈第一个人,也着实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我和你说实话吧,”莫松压低声音,似乎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所谓同辈中第一人,也许未来会和我们交手也说不定呢。” “为何?不都是净决道场的人吗?” “楚首席没告诉陛下吗?”莫松有些惊讶:“净决道场并不是每一派都支持他,现在投向我们这边的,大概占道场六成人数,加上楚首席,十二仙也就五人。” “血海教主谭尔南或许也会来,不过我也说不准,至于其他六仙,要么在观望,要么就是拒绝了。” 刘虔方听了这些,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太大反应,对他来说这些都不属于他关心的事情,他只做好为张天玺而战就行了,哪怕只剩他一人。 “那和你说的同辈最强有什么关系吗?” 莫松正色道:“当然有关系,因为其余六仙中,反对楚首席的声音最大的,就是妙灵宗的宗主,十二仙之一的妙圣灵子。” “而她也是最年轻的十二仙,萧华清,年仅二十三岁,正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强的一个。” 就是刘虔方这般淡定的人物,听完莫松的话,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二十三岁,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这也太变态了吧? 不过这般的对话倒是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马车中传出张天玺示意起行的命令,一行人又再度朝着已经在望的玄武府进发。 同一片天空下,百里外的玄武府,此时正酝酿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打从今天一早,府君的卫队就在玄武府主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 那告示上的内容,令人看了无不目瞪口呆。 廖百炼宣布玄武府不承认张云涛为皇帝,并携玄莲府对成华府宣战。 这也太突然了吧。 虽说皇室的影响力对南地各府已是微乎其微,但这种公然反叛,也确实是闻所未闻。 果然,质疑的话语如潮水般在围观者中蔓延开来。 “皇室向来与我们秋毫无犯,这是怎么了?” “玄武府毕竟还是大岳国的领地,不承认皇室就是无君无父,将被天下所共伐啊!” 虽然有着不少质疑,但支持这则告示的人,也不在少数。 “咱们玄武府和玄莲府同气连枝,早就自成一国了,就是不承认这皇帝又如何?要我说早就该这样了,这大岳王朝的名头不要也罢!” “皇室派刺客残害杨大人与唐老将军,如此行径,哪有半点王道之风?现在连老太师也被杀害,此时不反,还等着被成华府反咬一口?” 诸如此类对话层出不穷,但反对的一方似乎略占些上风。 对于如今的显神皇帝张云涛,这些玄武府的民众其实没有太大感觉,毕竟早就自治多年,那尊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与他们关系不大。 甚至于韩回,在南地各府中的影响,也远远及不上在成华府的百分之一。 这些人所留恋的,是“大岳”的国号。 毕竟叛国的罪名,是谁也不愿担的。 就在两方意见争执不休时,府君卫队再度开拔到街上,于城内各处贴出了另一张告示。 众人再度围而观之,都想争先目睹这第二张告示写的是什么。 而那告示上所写简单明了,却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砸开更大的涟漪。 “迎接真龙,挥师讨逆?” “清除奸臣,取缔伪帝,重整河山……” “这什么意思?” 一阵拥挤与嘈杂之后,于城中各处,一些身着玄武府文官制服的人在府君卫队的护送下排众而出来向大家解释。 “玄武府起兵讨逆,为的是光复大岳河山。” “廖,涂两位大人将迎皇室正统张天玺为帝,剿除成华府伪帝与奸相。” “即日起玄武府与玄莲府合并为玄都,廖百炼封兴国公,涂要松封仁国公………” 之后漫长的讲述,都是在向玄武府的百姓们介绍新朝的架构,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让他们认清与成华府决裂开战的事实。 这一通宣传下来无疑是效果显著的,反对的声音大大减少。 究其原因,是因为廖、涂二人的府君之位早在张岳那朝就定了下来,即使张云澜在位时皇室也对玄武玄莲两府没有管辖权,那些反对的人大多是为了“大岳”二字,如今官方摆出了一个新皇帝,就证明不算背叛大岳王朝,那你还反对什么? 廖百炼的权威在玄武府还是说一不二的,也可以说他在此地就等于皇帝,他既然说了要和成华府决裂,那也没人能阻止了。 更重要的是,玄武府常年对外征战,就连南地霸主南武府也未曾怕过,这些民众对于那远在北地的成华府没有丝毫畏惧。 玄武府,根本就不惧战。 府君府邸前,廖百炼和涂要松携一干重臣守候在此。 为的,正是迎接张天玺这位新皇帝。 众人都自觉的离两位府君站的远些,他们很熟悉廖百炼的脾性,他与涂要松谈话时不喜欢旁人打搅,即使他们也很好奇这老哥俩平时都说些什么。 大抵是些军国大事吧。 “老莽夫,你这可是老乌龟脱壳,家都没了。”涂要松皮笑肉不笑,口气带着嘲讽。 “把自己的府邸让给那小子做临时行宫,想不到啊,论起给新主子擦鞋,我差的你远了。” 廖百炼沟壑纵横的老脸抽搐一下,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奉他为皇帝,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 “说起来就这么迎接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子做皇帝,真是有些可笑。” 两人的对话中,似乎并没有将张天玺放在眼里。 “老太师的安排,我们只能照办。”涂要松无奈道,说起王甫超,他的眼中还是难免流露出一丝伤感。 “但,这权力还是得握在我们手里。”廖百炼道:“成华府那个张云涛也好,这个张天玺也罢,我们两个割地称雄这么些年,现在反了,也轮不着他说了算。” 涂要松点头表示赞同,但也有些许担忧。 “我们也不好做的太过,毕竟他背后还有个净决道场,尤其是那个老太师的恩人楚莫了,在江湖上凶名传了这么多年,听说他曾经死在潼业山的大剑仙手中,后来由莫名死而复生,真是个妖人。” 廖百炼却是不屑道:“他是老太师的恩人,可不是老子的恩人,我们为了他和皇室开战,已算还了这份情义,若是日后他得寸进尺,老子就不信有什么江湖高手能敌过十万大军!” “唉,你呀,死性不改。”涂要松翻了个白眼,道:“就不能多谋划一下?什么事都靠打打杀杀,竖子不足与谋。” “我呸,少在那虚情假意了,谁不知道你也是个心狠手黑的。”廖百炼露出鄙夷的神情,挑衅道:“你觉着打打杀杀无用,要不和我战上一场?老子来看看你这两年武功荒废了没有。” 涂要松无语了。 “战你娘亲!” 不多时,一个士兵飞奔而来,带来了一个重要信息。 张天玺的队伍,入城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五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净决道场的人马保护着张天玺进城后,早有廖百炼安排的人接待,引着他们朝廖百炼的府邸进发。 对于廖、涂二人没有亲自来迎接,吕应龙颇有些微词,但想不到马上就要入主此地的张天玺竟表示丝毫不在意,只是催促快些赶路。 一个时辰后,随行的净决道场弟子们都被安排去休整了,只得张天玺,沙雪红和刘虔方被迎入府邸。 廖百炼的府邸内,玄武玄莲两府的数十个文武重臣皆跪伏在大堂内,而为首的两人,正是廖百炼和涂要松。 他们那等待已久的“皇上”,终于也被迎了进来。 张天玺高坐于那本属于廖百炼的府君大位上,沙雪红和刘虔方分别守护在他两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平身。”张天玺言罢,起身亲自扶起两位府君。 “二位深明大义,助朕讨逆复国,今后就是朕的国公,左右两臂,”张天玺面带笑意,道:“将来的大岳,你两人只在朕一人之下,世代封侯。” 廖涂二人口中谢恩,脸上却并无喜色,尤其是心计高深的涂要松,眼神一阵急变,就张口欲言,可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陛下容禀,”开口的是沙雪红,他此时换上一身长袍,头顶小冠,典型的文士打扮,配上他那日前精心修饰过的小胡子,或许更加细致的形容该是“衣冠禽兽”或者“狗头军师”。 “两位国公在陛下危难之时相援,又将自己手上军政大权全数奉上用来支持陛下,此为立国之本,我认为封个国公不足显示天恩之浩荡。” 张天玺故作疑惑,转头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封他们什么?” “封王!” 沙雪红此言一出,在场无不震惊。 “大岳异姓不得封王。”张天玺为难道:“朕既然要光伏祖宗的基业,就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啊。” “陛下此言大谬!”沙雪红忽然语气激动起来,连旁边的刘虔方也略吃了一惊。 “异姓不封王,那是因为历代从没有异姓臣子有着廖涂二位国公的忠诚,也没有如此的高尚情操!” 沙雪红身体微微颤抖,几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陛下忘了吗?老太师是怎么说的?他说这两位是绝对的忠臣。” “他们既然决定辅佐陛下,那些什么拥兵自重,架空皇权,任用私党的事情就绝不会出现,难道这些还抵不上一个王位吗?” 王甫超何时跟张天玺说过这话了? 答案是,根本没有。 只不过在玄武府百里外的那一次停顿休息时,至今还未现身的楚莫了用了独门的千里传音将王甫超与廖涂二人的关系告知了徒弟张天玺。 其后,张天玺抽空与沙雪红密谈了一段时间。 大堂之上,激情澎湃的沙雪红快哭出来了,廖百炼还有些发懵,而已然回味过来的涂要松也快急哭了。 “这厮比蜜花坊的婊子们还能演!”涂要松心中暗骂,他真想一刀把沙雪红剁了喂狗。 至于他这个府君是为何清楚玄莲府第一大窑子蜜花坊里的娘儿们都很虚情假意,就不要深究了。 “不行,得拦下他!”涂要松如是想到,靠廖百炼是不行的,在这个场合不能直接翻脸,显然廖百炼这种还没琢磨出味的憨憨是靠不住了。 情急之下,涂要松瞅准一个沙雪红正煽的情到浓时喉头哽咽的机会,立马对张天玺道:“陛下错爱,我和廖兄谢过了,只是我们从未有过称王的心思……” 一句话未完,马上又被打断了。 “看见了吗?陛下你看见了吗?”沙雪红那高亢的,在涂要松耳中现在可能比公鸭叫还恶心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 “多么忠义啊,立下如此大功,竟还推辞王位不受!” “臣,恳请陛下封二位国公为王,为国本计!” 涂要松的头都要大了,他算计了一辈子,可今天却几乎要栽在沙雪红手上了。 看看他说的什么话,绝不任用私党?绝不拥兵自重?还封王,去他娘的封王,这摆明就是捧杀。 原来他和廖百炼所认为的能将张天玺奉成吉祥物,玩弄于股掌间的想法,在此刻全数破灭。 张天玺和沙雪红,很明显一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这是先下手为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事实证明,软刀子有时比起明刀明枪,更加有杀伤力。 今天若是应下了封王,日后自己哪还有脸面架空张天玺?要是他日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他和廖百炼强行抗旨不遵,那还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说不准还会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就在他心中思索的片刻,张天玺终于开口了,他笑道:“二位国公高风亮节,沙爱卿说的也有理,封王之事,带朕举行登基大典那天同步进行!” 皇帝面带笑容,这叫龙颜大悦,可这笑就让涂要松更加不悦了。 在他眼里,张天玺的笑,就如老流氓勾搭上了黄花闺女时的得意一样,让他脊背发凉,甚至想上吐下泻。 “两位国公居功至伟,臣赞成封王!” 堂下群臣中,玄莲府的府君幕僚曾洋忽然开口喊了起来。 涂要松恶毒到要吃人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他,这怎么还有个内鬼? 曾洋此人平日里擅于揣摩涂要松心意,甚得信任,他这一喊,其他臣子们也个个食髓知味。 一时间对廖涂两人的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对封王一事也是赞不绝口。 涂要松手指紧握,手心几乎要被指甲抠出血来,他真是上当了,这曾洋恐怕也是早被沙雪红收买,虽然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沙雪红是如何串通的曾洋。 这时他多么想念被自己害死的唐武和杨紫明,这两人在玄莲玄武两府中是绝对的德高望重。若是他们在此,觉得封王不妥的话,定会当面反对,那样他就能找个台阶顺势推掉这事,可如今台面上的这些人,不是只知奉承,就是威望不够,也只能随波逐流而已。 于是他也没办法,只得对张天玺拱手道:“谢陛下美意,不过封王非小事,还请陛下三思。” “国公大人客气了,”张天玺走近一些,道:“不信你问问这些大臣们,你们能不能封王?” “能!” 曾洋又带头叫道,马上又是一堆叫好声此起彼伏。 “两位大人就答应吧,别辜负了陛下一片美意呀!” “涂大人一再谦卑推辞,必传为佳话啊!” 看起来大家都被曾洋所带动,估计还有不少人做着待涂要松和廖百炼封王后自己也能加官晋爵的美梦。 涂要松听着这些声音,心是越发地往下沉,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曾洋你死定了!” 一个时辰后,张天玺和群臣的第一次会面,就此结束了。 玄武玄莲两府合并,以及新皇宫修建等繁杂事项,也被一一交待下去,自有人去做,问题也只在时间上。 夜色已深,廖百炼做东为张天玺接风洗尘,席间,他和涂要松先后以如厕为由,暂离酒局。 不过入席人数众多,加之又是酒过三巡,所以也没有人过于在意他俩为什么连上厕所都是一起。 离廖百炼府邸不远的一处树林,涂要松和廖百炼都在此处,面前还跪着一人,正是曾洋。 涂要松阴着脸,而廖百炼也是满面怒容,看来涂要松早就给他将事情说清楚了,此时明白被摆了一道的他,比涂要松更加气愤。 “说!你是什么时候和沙雪红勾搭上的!” 曾洋满面惊慌,或许是想不到自己拍马屁拍出了杀身之祸,叩头如捣蒜。 “两位大人饶命啊,我一直都是忠于你们二位,从不敢有二心啊。” 涂要松冷笑一声:“你骗的了我吗?今日堂上你的那番演技实在差劲,说吧,沙雪红给了你什么好处?” 曾洋百口莫辩,他感受到廖、涂二人身上散发的骇人杀气,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叩头求饶。 “别问了!老涂!”廖百炼怒道:“让老子一拳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再把他全家都给杀了!” 他举起拳头,上面涌动着一股积极破坏性的内力,直轰曾洋的头颅。 涂要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廖百炼年轻曾一拳击毙过寒脉族的黄金战马,这要是落在曾洋头上,哪里还有活路? 头颅如炸碎的西瓜般爆出漫天血污,这样恐怖的情景几乎已经出现在了涂要松的脑海中。 可随之而来的一幕,却给了他更大的震惊。 廖百炼保持着出拳的动作,可那头大的拳头却被“曾洋”轻描淡写地接下,牢牢握在手掌中。 “老涂!帮忙!”廖百炼喝道,他只觉得对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更可怕的是他的内力正如山洪倾泻般被卷入“曾洋”的手心,只是两三个呼吸下来,他就感觉丹田一阵空虚,却怎么也收不回手。 “你不是曾洋!” 涂要松惊呼出声,他很熟悉曾洋,对方不过就是一个文人出身,跟随他也有八九年了,怎可能一招之间制下实力尤在他之上的廖百炼? 与此同时,他也是瞬间出手,一腿直扫“曾洋”脖颈,攻敌所必救。 “哐!” 他的腿是结结实实地命中了,但踢上的“曾洋”的脖子处却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 “曾洋”挨上一腿,若无其事,道:“力道不错,再看你们功力如何。” 说罢,将手一松,廖百炼那魁梧的身躯如泄气皮球般向后倒飞,连续几个趔趄方止住颓势。 而涂要松一击不成,早已退到一旁。 “你到底是谁?” 涂要松一边将手搭上廖百炼背后,为其输供平复翻滚的气血,一边问道:“现出真身来,否则你在这玄武府的地头上插翅难飞!” “曾洋”缓缓站起身来,口中的声音已然变为另一个人,听起来非常醇厚,竟是出奇的顺耳。 “首先,玄武府和你的玄莲府已经改名叫了玄都,别叫错了。” “想知道我是谁,接一招再说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型化作一道黑光欺近。 太快了,廖涂二人根本来不及去呼叫外面的守卫,两个掌印已分别出现在了他们胸口。 那并不是已经被打中了,而是还未到的掌风将他们的衣物连带皮肉压的下陷。 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廖百炼雄壮的肌肉膨胀起来,将他的袖子生生涨破,全身漫步一层如生铁颜色般的波纹,双拳合一,刚好迎上“曾洋”这一掌。 “锵!”拳掌碰撞,爆发刺耳轰鸣。 涂要松则是猛的一吸气,再大张嘴巴,一股夹杂细碎冰雹的寒气喷出,形成一个凌空中的小漩涡,缠绕上了“曾洋”的手掌。 “咔咔……”只听得一阵牙酸的冰裂声,那寒气竟凝成了一块实质的坚冰,将打来的那一掌冻住。 “噗!”廖百炼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与对方高下立判,再次向后被反冲力掀倒在地。 一旁的涂要松则是精明许多,即使一口寒气将对方制住,却也没用贪胜不知输,立即抽身拉开距离,不过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却暗示着他这一招下来耗力不菲。 逼开两人,“曾洋”没有再追击,他抬起自己两只手臂,左手上那之前出现于廖百炼身上的生铁色波纹如附骨之蛆般攀上,更是顺着前臂往肩膀处蠕动,而右手则被完全冰封,丝毫动弹不得。 “魔像功的护身罡气竟被用作攻击手段,不俗。” 左手轻轻一挥,那之前还疯狂增生的波纹瞬间消散于无形。 “冰魄寒光劲,能练成算你本事,过关了。” 冰封着的右手手指忽然紧握成拳,那坚冰被震的稀碎。” 看对方并没有追杀的意思,涂要松伸手阻住再欲扑杀上前的廖百炼,道:“阁下借用曾洋的身份,所来到底为何?” 那人也不多言,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那张属于曾洋的脸脱落下来,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年纪五十上下的男人,一条从额头延伸至嘴角的疤痕几乎将他的脸一分为二。 对方现出真容后,涂要松虽然不认识,但光是那一身如无尽深渊般的气势,就已令他冷汗直流。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楚莫了,净决道场魔尊天域的域主,也是神尊天域的域主。” “什么!你就是楚莫了!”涂要松惊呼出声,想不到这个一手促成现在局面的,他们最尊敬的老太师的恩人楚莫了,竟假扮成他的幕僚曾洋,在此处现身。 “嗯,”楚莫了点点头,神色淡然道:“好多年没用过易容了,你应该之前就怀疑上我了吧。” “今日配合我徒儿天玺给你们下了套,真是对不住二位。” 楚莫了虽神情冰冷,但态度却是十分客气。 不过经过之前的交手,涂要松很明白面前这人的实力到达了多么恐怖的境界,所以虽然理论上大家是同一阵线,但看向楚莫了的眼神依旧是无比的忌惮与戒备。 但廖百炼的脑回路显然与他不同,身为武痴的他,最关注的却是在武学上。 “你是怎么知道老子和他的武功路数的。”廖百炼问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未与外人说过这些。” 楚莫了神色不变,道:“魔像功和冰魄寒光劲都出自我门下的魔尊天域,当年这两卷秘籍还是我送给王甫超的,不过我嘱托过他不要告诉别人是我交给他的。 廖百炼闻言愣住,随后以一种怪异而又期待的口气追问:“那你知道魔像功第五重怎么练吗?” “当然,”楚莫了道:“你第四重魔像功已经大成了,但在与第五重的衔接上练岔了,所以难以突破。” 当楚莫了说完这句话后,廖百炼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和一旁的涂要松都傻眼了。 只见廖百炼“噗通”跪下,年逾花甲的他却像一个渴望读书却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一般,用尽力气挤出几颗他认为非常“真挚”的泪花,带着哭腔。 “祖师爷!教我!”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六章 剑指南宣府 涂要松恨呐。 自己活了六十年,自认也是一代智将,怎么就瞎了眼交了廖百炼这么个傻缺兄弟。 “祖师爷!”廖百炼如最狂热的信徒,跪着以膝盖一丝丝向楚莫了那边挪动:“魔像功第五重是我毕生的追求,求你教教我吧!” 对于这种前一秒还一副要与你搏命,后一秒就求抱大腿的转变,楚莫了也是惊愕了一下,但他毕竟阅人无数,在江湖中打滚的日子太久了,廖百炼这种武痴的本性,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让他吃喝玩乐都可视作等闲,但若是不让他练功,还不如杀了他。 “你真想练魔像功第五重?” 言语间,不见楚莫了有动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廖百炼托起。 “这魔像功是从我魔尊天域的五尊天魔像的姿态中蜕化而出,一重难过一重。”楚莫了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冷淡,不过却有种令人深信不疑的感觉。 “看你年纪也算老了,第五重凶险重重,你要练我可以教,但可能会死。” 这个死字一出,一旁的涂要松打个寒颤,就要阻拦廖百炼。 可廖百炼却依然是那副坚定的样子,道:“我打小就爱习武,但俗话说穷文富武,家里以前穷,我又不愿读书,只得去当兵。” “幸得遇上了老太师,将这魔像功传给我,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在他的提拔下一路坐上这玄武府府君。” “但第五重太过深奥,自三十五岁之后我就再无寸进,引为毕生憾事。” 涂要松急切道:“你个老东西还练什么练?吃饱了撑着?” 他这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实在担心廖百炼,且不说楚莫了会不会教他,就算肯教,已魔像功前四重那近乎变态的修炼方式,年过花甲的廖百炼又怎能挺过第五重? 王甫超已经死了,他不想再失去廖百炼这至交。 可廖百炼眼神中尽是坚定,老态尽除,仿佛一个正当壮年,如日方中的年轻人一般。 “什么国公,府君这些虚位我可以不要。” “就让我为了自己,活完这余生。” 在见识了楚莫了那惊世骇俗的修为之后,廖百炼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曾和几时,他在被王甫超授予魔像功秘籍时候,燃起了对自己年幼时对于追求武道巅峰的热忱。 可在练至第四重便行人止步后,他逐渐在一次次的战争熏陶下接受了一个自己也许也不愿接受的事实。 人力终有尽时,再高强的高手在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加之自己在战场上屡战屡胜的功绩,渐渐地,对于武学上的追求被驰骋疆场,运筹帷幄所取代。 但他也从未放弃过,不然也不可能以花甲高龄还能维持如此强大的战力。 楚莫了的出现,让他重新看清了那求其一生不得,却又依然耸立在他心头的武学高山。 涂要松还想劝说,急声道:“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就算练上去了又如何?不还是一介武夫吗?” 廖百炼报以一脸苦笑,这个以刚强铁血著称的猛人,语气中却带着些许歉然。 “我廖百炼,从来都是一个武夫啊。” 楚莫了那教人看不透的眼神中,也泛起一丝波澜,随即道:“我今日就破个例。” “廖百炼,你从现在起,就归入魔尊天域中,今后就举起我一声师父吧。” 廖百炼闻言,又是下跪朝着楚莫了一阵磕头,这次楚莫了没有再拒绝。 说实在的,楚莫了本意是配合沙雪红的计策,给廖涂二人一个下马威。 他从不以什么宗师身份自缚,自认也是不择手段,可对于沙雪红这些“鬼蜮伎俩”多少是带点不屑的。 这倒不是他讨厌这种手段,而是在他所历经的漫长的岁月中生出了一种不自觉的对于后生晚辈的傲慢。 人性如此,算是他楚莫了实力通仙,也避免不了。 其实他与张天玺的几个结拜兄弟并不算太熟,沙雪红,和已死的裴世峰,加上如今不知生死的柳玉,他们都是在楚莫了闭关的那些年里与张天玺相识的。 看在徒弟张天玺的份上,楚莫了才答应了这场谋划,想不到最终因为廖百炼的原因,得到的效果竟比想象中好得多。 月光洒下,透过层层树影将三人的身形映射出来。 楚莫了高高在上,两大强人一个心服口服,一个心不服口也不太服,但是不得不服。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水到渠成一般。 廖百炼和涂要松最终还是辞了王位,封为国公。 楚莫了则是继续坐镇幕后,没有在公众视野中出现。 而随着拜于楚莫了门下,廖百炼也是做到了绝对忠诚,将手中的权力毫无保留地交出给张天玺。 仍是不甘的涂要松,失去了廖百炼的助力后,也是选择交出权力,向张天玺表了忠心,他不是个死磕的人,即使自己失去一些权力,还不是有个国公的头衔,依旧也是位列重臣,何必一意孤行呢? 再说沙雪红和刘虔方,分别是封了掌管朝政的大尚书和军中要职兵部侍郎,并没有设丞相一职,是张天玺决意改组朝廷架构,有别于成华府。 吕应龙保留曾经天宝大将封号,归在兵部,却没什么兵权,变相的投闲置散。 至于净决道场,被张天玺金口定为武林至尊——群雄之冠,可他这新立的朝廷的说法有几分公信力,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在楚莫了和几位全力襄助张天玺的十二仙的约束下,净决道场的弟子们也并没有进入玄都的政治架构之中。 唯二的例外,是断刀阁的莫松和白叶,他们二人因为对张天玺有恩,特赐两块金牌,自由出入宫闱。 原属于廖百炼的那座府邸,在两个月内的加紧赶工之下,也被扩建成了张天玺的皇宫,规模虽然比成华府的皇城差远了,却也依然在那新筑的雕栏玉砌中浮现一丝龙御天下的霸气。 在昭告天下张天玺登基后,并未得到太正面的回应,除了一直以来靠着玄莲府照拂的弱小的苍州府表示祝贺以外,大多展现出的,则是不屑一顾甚至敌意。 传闻雄踞中原的盛雷府府君,“盘云圣龙”姚天龙断言玄都不出一年即会覆灭,南武府府君罗宗更是笑称张天玺沐猴而冠,若是惹了他南武府,弹指之间就将玄都踏平。 回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成华府,韩回出面否认曾派人刺杀唐武和杨紫明,并驳斥廖百炼和涂要松早就私通乱党,叛逆之心昭然若揭。显神皇帝张云涛的诏书,隔日就贴满了成华府,宣布必出兵平叛。 冬去春来,万物回暖,驱走了北地的寒风,却给南地添上了如天水倒灌般的暴雨。 玄都的皇宫大殿中,张天玺一身龙袍坐于台上,底下坐着的,皆是各部要员。 议事,已议了两个时辰,潮湿的气候使得殿中的地板与墙上冒出了许多细密的小水珠,使人格外不舒服。 张天玺的性子,已是极能隐忍,却也被这潮湿的感觉和外面淅沥的雨声弄的一阵烦闷。 而在场的大臣们更不用提,心里早已叫苦连天。 好在,今日所议之事,大概也有了结论。 沙雪红起身对张天玺行礼,随后朗声对众人道:“关于接下来的战事,本官已拟定大致方针。” “下月初一,兵部侍郎刘虔方挂帅,起兵十万,攻打南宣府。” 刘虔方起身也是向张天玺行一礼,随后对沙雪红抱拳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出言的乃是封号仁国公的涂要松。 “敢问大尚书,我玄都虽有两府雄兵加起来五十万,远胜那南宣府,但北地成华府两月前就与我们宣战,更有盛雷府和南武府对咱们虎视眈眈,为什么挑南宣府下手?” 沙雪红笑笑,他明显感觉出涂要松言语中的不善,显然对他曾经的捧杀手段还是耿耿于怀,但他也清楚对方并不完全是公报私仇,因为南宣府与玄都并无过节,出兵南宣府确实有违常理,被质疑也是无可厚非。 他看向涂要松,客气地道:“仁国公问得好,以大局势来看,防备成华府和南武府才是首要,但您想漏了一点,成华府要征伐玄都,为求必胜,起码是要动员三十万以上的大军。” “军队人数一多,便难以走小道,他们要跨越整个北地,再翻过盛雷府的盘云山脉才能到达南地境内。” 话说到这里,涂要松的眼神已变得柔和许多,他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质疑沙雪红也多是为了大局考量,如此看来,这个年轻的大尚书除了那些阴谋诡计外,用兵也并非是限于纸上。 沙雪红继续道:“成华府与其他各地政令不通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要借道出兵,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是能谈的成,最少也得花上数月时光,短期内不足为虑,至于南武府,据我所知,那府君罗宗虽然对玄都大有敌意,但起内部并不是一人说了算,但凡大事,必要经过他们罗家的长老堂商议决定。” “听说罗家的大长老罗淮,向来与罗宗不对付,此人又贪得无厌,我们可以暗中遣人贿赂罗淮,让他牵制住罗宗一阵子,不用太久。” “只需一月,我们就能拿下南宣府。” 涂要松眉头一皱,道:“大尚书的战略的确是算无遗策,但南宣府虽弱,一个月拿下,是否过于托大了?” 不待沙雪红接话,刘虔方冷声道:“我愿立下军令状,一个月拿不下南宣府,我就赔上人头。” 一股浓厚的杀气自他身上放出,就连涂要松这等久战之辈,也不禁位置侧目。 张天玺暗自与沙雪红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对刘虔方的表现很满意。 计谋固然重要,若是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也只是空谈,很显然,他们都相信刘虔方有这实力。 涂要松看了刘虔方一阵,忽然对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刘帅少年英雄,让我这老东西佩服不已啊。” 刘虔方只是淡淡道:“不敢当。” 涂要松又道:“大尚书此战略上合天道,下应人情,我等必全力支持。” 殿中群臣,不少是他的旧部,见涂要松这样,也是纷纷表示赞同。 “群臣一心,非常好。” 开口的是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张天玺,作为皇帝,他的决定才是最后的拍板定论。 “各营近日加紧操练,下月初一,攻打南宣府!” “必胜!必胜……”群臣高呼。 退朝后,众臣散去,但张天玺却没有离开大殿。 他步入一旁的偏殿,眼神却始终盯着一个人。 一个跟在廖百炼身边,似乎是他幕僚的男人。 那人的真实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多数人不认识他,只道是他出现后廖百炼就鲜少在朝堂上发表意见,但一身雄浑的气势,却是给人越来越强悍的感觉。 张天玺知道他是谁,也只有他在,自己才有着无比的雄心与底气。 那个人正是乔装易容的楚莫了,他不在朝中任职,却依然能掌握所有信息。 张天玺心里明白,楚莫了听见了沙雪红的策略,必然会出手帮助他们。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丝有些残忍的笑意,看来南宣府的武林中人要遭殃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七章 打擂 落雨无踪觅,甲户铺里一刀来。 雌虎吼震天,斜石涧外满尸骸。 这四句话,指的是南宣府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横行”。 落雨无踪觅——“雨夜死神”林月浊,一身“碎碎粘粘”步法可排入南宣府江湖轻功前三甲,好在雨夜杀人。暗器更是一绝,其外罩一身黑袍,里藏八支银勾,一百枚牛毛细雨针,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因为下手太快太干净,连官府也找不到他杀人的证据。 甲户铺里一刀来——“飓风刀”霍岭,出身于南宣府最大的铁匠门店甲户铺,天生神力,自幼跟随一刀法名师学艺,一边继承里祖传打铁手艺。十八岁时出师,自创“飓风刀”,乃是由其师父的“狂风刀”加入打铁的技法脱胎而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名动江湖。 雌虎吼震天——“虎面婆”王婕,本是南宣府富户之女,却生性比男人还好勇斗狠,自小便爱舞枪弄棒,曾随父亲远赴万里之外的神山王朝经商,六年之后重回南宣府,习得一身“黑虎煞罡”,内外兼修,一对虎爪碎金断石,打遍南宣府七门十六派,巾帼不让须眉。 斜石涧外满尸骸——“冷面冷枪冷血”乔思全,四大横行之首,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自打他的名头出现于南宣府的江湖中后,其人就一直居住在山中的斜石涧旁的洞里。后来武林名门“移山派”的少主前去挑战,却三招内内杀,移山派的掌门为报丧子之痛,散尽家财悬赏江湖人士去取下乔思全人头,那些闻风赶到的高手共有四十余人,而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布满了斜石涧外,将涧水染的通红。 当年还未算相识的林月浊、霍岭、王婕三人不约而同的聚在斜石涧,挑战乔思全 那场战斗的过程无人知晓,只是传闻后来三人联手与乔思全斗个两败俱伤,英雄惜英雄,四个性格古怪的人成为挚友。 再后来,“四大横行”的名号就在南宣府江湖中越传越响,他们武功高绝,行事手段亦正亦邪,全凭个人好恶,连官府对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可以说在近十几年来的南宣府武林中,除了那些名门大派中仍未断气的幕后老妖怪外,也就只有当年南宣府光荣军中号称“拳腿双绝”的两根庭柱能与他们媲美。 负上如此凶名的四大横行,今日罕见的联袂出现,所在之地,竟还是南宣府那毫不起眼,被多数人嘲笑为穷乡僻壤的边城。 “看!是四大横行!” “乔思全那家伙竟从斜石涧跑出来了?看来要出大事!” “啧啧,有好戏看了。” 原来不只是四大横行,在场早聚满了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大多都是江湖人士。 大概是两三百来人,围城啦一个大圈,在人群中央,一个宽阔的擂台被搭建而起,四个壮汉分别守在擂台四根支柱旁,屈无道正端坐在台上,依旧是那书生打扮,依旧是两手绷带。 边城的原住民本就不多,看着这里闯入了如此多凶神恶煞的江湖人,早就躲入自家屋内,可还是有不少偷偷打开窗子往这边看。 他们好奇呀,边城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人吸引过来。 这座小城,唯一在江湖上稍稍出名之处,便是垄断当地控制权的青蛇会。 青蛇会的首领“青袍煞星”和两大护法“狼狗双恶”,就是放在南宣府的七门十六派中,也绝对不是庸手。 可按理来说在这种贫瘠之地足以称王称霸的青蛇会,竟在两月之前被灭了, 如今的边城,掌控者已由青蛇会换成了一块江湖上名头极为响亮的招牌——净决道场。 坐镇此地的,更是有着十二仙之称的怪学究屈无道。 而在十日前,净决道场中人以屈无道的名义向南宣府各大门派发出挑战书,内容则是他要开设擂台,打遍南宣府各路好手,其中用语不乏轻蔑贬低之词,惹的南宣府武林群情激愤。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此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南宣府各大门派无不是暴跳如雷,净决道场名头虽响,但近二十年来一直被潼业山打压,大多数活动以转为地下,此次高调行事,这些跋扈惯了的地头蛇虽有忌惮,却不会退缩,纷纷派出高手前来。 你净决道场很强吗?还能一个打遍我南宣府不成? 正是这种思维太普遍,才导致今日这种局面的出现。 除了四大横行,今日聚于此处的,更有不少南宣府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曾经的十六派之首“甲乙帮”副帮主“金银双鞭”庆昊,负着他的一对神鞭,傲然立于原地,他一头乱发下藏着的双眼,却如吐信毒蛇般对台上的屈无道释出毫无保留的恶意。 这也难怪,导致甲乙帮堕落的原因,正是当年水寨一战中,前帮主“穿心碎骨”翟莲惨死于楚莫了手中,今日见了同为十二仙的屈无道,他怎能不恨? 虎视眈眈的,不仅庆昊一个,“冷渊门”的二长老杨髓,“长金殿”的呼云霹、呼云雳兄弟,“高家三堂水路”掌舵古幕盐、船夫李杆子,外号“大侠”的凤善仁…… 南宣府的江湖是真怒了,如此阵仗,当真称得上“冠盖满京华”,这股怒火,恨不得将面前的屈无道生吞活剥。 江湖就是这样,平日里任你再大的威名,都只限于震慑无能者和经验人情世故,一旦动起手来,就是你死我活。 “人来的差不多了,”屈无道缓缓站起,那病怏怏的眼神扫过下面一圈。 “都说南宣府尚武成风,果然不错。” “谁先来?” 一时之间,全场竟无人应声。 “谁先来?” 屈无道再问了一次。 “十二仙就是十二仙,气势逼人啊。”一道声音于台下人群中响起。 出言的是“大侠”凤善仁,他腰挎宝刀“翔鹤”,从容走出,周围知道他厉害的,不自觉让出一条路。 凤善仁四十出头,看着却十分年轻,一头干练短发加上习惯性的微笑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 “虽然不知你为何来挑衅我们南宣府武林。”凤善仁再度前移,已是来到台下,但见一道光华流转,“翔鹤”已然出鞘。 “但没人出手的话,还教人说我南宣府无人了!” “晚辈凤善仁讨教了!” 言罢,其身型一闪,腾挪间已上台,“翔鹤”如闪电般前刺,带着那嘹亮如鹤鸣的破风声,刺向屈无道胸口。 “好哎!” “不愧是大侠!” 这一刀漂亮至极,台下人群发出阵阵欢呼,仿佛是在宣誓着一句话。 我们南宣府的江湖人,绝对他妈的不好惹呀! 身型腾于半空中,正刺出一刀的凤善仁耳力极强,自然也听到了这欢呼。 他感觉连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缓慢了,他也希望时间的流逝变慢,好让自己多享受一下这欢呼。 大侠不爱钱与权,他就是爱名。 “铛!” 一声硬物相撞的鸣响,将大侠拉出了脑中浮现的名利场。 “出刀时还东张西望,你这个大侠还真是浪得虚名。” 凤善仁只觉得有千斤压力自“翔鹤”刀身上传来。 再看屈无道,其一脸淡然,右手不偏不倚挡在身前,正好架住“翔鹤”,臂上绷带被震断,但裸露出来的那刻满血痕文字的皮肤,却是分毫无伤。 大惊失色下,唯有狂催自己一身“斗天罡”与之相抗。 内家罡气中,凤善仁这门斗天罡,已是上流功法,内蕴一口真气,天长日久结为一颗无色小珠藏于丹田中,必要时可控制小珠疯狂转动,将气门暂时拓宽至常人数倍大小,虽然要忍受小腹的剧烈绞痛,但所带来的爆发性功力提升,却是匪夷所思的。 “咤!” 凤善仁丹田上瞬间鼓起一个小包,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却难看,明显是在忍受极大痛苦,但与之同时的,却是一身功力飙升。 被制止的刀再度发力,凤善仁凌空旋转,一身内力澎拜的几乎要外溢出来,如一个顶端极尖锐的陀螺,将屈无道狠狠震退。 “好功力!” 屈无道飞退,声音却幽幽传来,凤善仁藏身在刀气之后,好一阵才发现对方身处何地。 “喝……哈……”一招使完,凤善仁以刀撑地,一手捂住涨痛的丹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番交手下来,大侠已清楚自己和屈无道的差距,更何况自己的斗天罡虽有奇效,但不可一催再催,除非他想玩炸自己的丹田。 “呵呵……”凤善仁故作洒脱地笑笑,道:“屈前辈就是屈前辈,与晚辈以武较技,我甘拜……”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屈无道厉声打断,望着凤善仁那僵住的笑容,戏谑道:“赢就赢,输就输,南宣府的武林尽是出些垃圾!” “先有个浪得虚名的青袍煞星,又来个沽名钓誉的凤善仁。” “所谓七门十六派,不外如是!” 他这番话,不仅是将凤善仁自找的台阶毁的一干二净,更是将台下南宣府的武林中人全数激怒。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什么净决道场十二仙!南宣府还不是你说了算的地方!” “凤善仁不是我们七门十六派中人,学艺不精,待我来会会你!” 看着激愤的人群,屈无道的嘴角却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楚先生要的效果,达到了。” 原来这场擂台是楚莫了传信指使屈无道所为。 用楚莫了的原话说,就是“南宣府尚武成风,江湖门派林立,势力不弱,且多与官府有合作,若是能公开打垮他们,将对南宣府的士气产生影响。” 一月之后,玄都就要攻打南宣府,此时的擂台,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攻心。 将情绪挑动到最高,再将其一盆冷水浇灭,是屈无道最喜欢做的事情,他也认为这样去激怒南宣府的江湖人们,再将其打败,效果来得更好。 当然,他也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 “哼,一个个的口齿伶俐。”屈无道将嘴角上扬,挤眉弄眼地摆出一幅极为欠打的表情,阴阳怪气道:“给你们个机会,上来打我啊。” 屈无道想不到的是,他之前为了激怒南宣府的人故意说南宣府武林都是垃圾,简直是一语成谶。 “咚!”“咚!”“咚!” 三道身影闪上台来,将屈无道围在其中。 其中两人身材高大,都是一身健硕肌肉,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吐息之间仿若有奔雷涌动,滚滚闷响不绝。 长金殿的两个少殿主,一母同胞的呼云霹,呼云雳兄弟。 另外一人,手持两根钢鞭,左金右银,一身杀气缭乱,宛如一头将要捕猎的凶兽,论气势更盛呼家兄弟一筹,正是甲乙帮副帮主“金银双鞭”庆昊。 再看凤善仁,经过这么一闹腾,也将将平复了内息,站起身来,看样子还有余力再战。 屈无道扫视一圈,淡淡道:“打算四打一?南宣府的各位真是武德高尚啊。” “胜者王侯败者寇,屈无道,擂台是你摆的,也没规定只能一对一吧?”呼云霹说道,声音沉闷,却是字字诛心。 “对于净决道场的败类,我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的!”庆昊恶狠狠道,他这些年来太想为翟莲复仇了,当然也不会拒绝与别人联手。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将屈无道这个净决道场的传奇人物打死在台上,至于手段他不在乎。 “你们以为四个人就能奈何我?”屈无道说着,便将自己另一手的绷带取下。 “那就来试试!” 台下,一名佝偻老者也是满面怒容,只因屈无道过于猖狂,惹恼他杨髓这个冷渊门二长老。 他看到了屈无道以一敌四,心中竟是莫名爽快,若不是自己辈分太高,真想冲上去加入这个围殴大阵。 杨髓阴笑道:“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我看你屈无道怎么收场!”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八章 冠盖满京华 南宣府,边城。 擂台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台上,一刻也不想闭上,生怕错过了这场大战的任何一个细节。 这种时候,什么最讨厌?当然是自己的眼皮。 别眨啊眨的,老子控制不住啊! 台上原本站着五人,此刻已倒下两人。 凤善仁脸色紫青,胸前五个血窟窿正潺潺往外淌着黑血。 翔鹤也丢在一边,这位大侠早就晕倒过去,不知生死。 “仙风上人的赤炼五毒爪,好狠毒!” 台下的杨髓算是见多识广了,他怎么也料不到十多年前销声匿迹的仙风上人的独门爪功,此刻竟用在了凤善仁身上。 台上的另一角,呼云雳四脚朝天,身型扭曲,全身上下十七道掌印将他一身雷霆金刚身轰爆,估摸着内脏都被体内碎骨给插伤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不俗。 “分金手……秘隐流的招牌,他还会这个?” 杨髓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怎么会有一个人同时能掌握这么多门派的武学? 可此刻的屈无道,正将他的世界观,继续的颠覆。 “吃我一记恶雷轰!” 呼云霹功力更胜弟弟,在与屈无道交手后,却也是一幅狼狈不堪的样子,越打越憋屈,索性聚力一拳攻向屈无道。 硕大的拳头上一阵噼啪声响起,淡淡雷光覆盖其上,呼云霹那粗壮如滚木般胳膊弯曲到极致,再猛的伸直轰出,狂雷刮破空气的不用肉眼看也知道呼云霹这一拳有着多么可怕的杀力。 拳影在屈无道的瞳孔中急速放大,他却一点也不慌,右手直直架了过去。 “想挡住长金殿的恶雷轰?” “找死了!” 就在呼云霹的拳将碰上屈无道右手的一瞬间,那布满触目惊心的血痕的手忽然扭曲起来。 就如捕猎的狂蟒一般,竟缠绕上了呼云霹的手臂。 呼云霹只觉得手臂一阵紧缩,屈无道的右手先切他手腕脉门,再制住关节,教他再难发力。 最后一击,屈无道右手手指攒起,再上下张开,如毒蛇吞物般,狠狠咬在呼云霹腋下。 “啊!” 呼云霹一声惨叫,口鼻鲜血狂喷,他这不仅是被屈无道伤了,更是因为这全力一击没有打出去,被自己强大的力道反卷,伤上加伤,无力再战。 “这是雪堡的灵蛇四噬!” 观战的杨髓心中不觉得生出庆幸的情绪,还好自己没上。 屈无道这一招破的极妙,没有浪费丝毫内力,仅靠招式取胜,可怜呼云霹本不是如此窝囊,却这么含恨而败。 再观场中,呼氏兄弟倒下,只剩了一个庆昊。 金银两鞭撑在台面上,庆昊半蹲下来,满额虚汗,也是在之前落了下风。 屈无道也没继续抢攻,看着庆昊,道:“副帮主,你不行了,下台去吧。” “呸!”庆昊将喉咙中的痰和着血吐出,就像吐出了半夜睡觉时爬进嘴里死在里面的蟑螂一般。 他费力地举起银鞭,遥指屈无道,恨声道:“老子上得台来,就没想过活着下去!你净决道场的妖人当年残杀我义兄翟莲,我庆昊与你不死不休!” 对于翟莲之死,屈无道当然晓得。 水寨一战,幸存者只得韩回,姚树碧,蓝清风和残废的潼业山宝华堂主,以及神秘组织思心会的一位杀手,还有就是不知为何死而复生的楚莫了。 韩回和姚树碧不是习武之人,记不得当中细节,蓝清风和宝华堂主虽对外称斩杀楚莫了,但也不愿多说个中内容,那思心会的天级杀手更是行踪隐秘,没人找得到。 所以屈无道对那一战的详细所知,都是来自楚莫了亲口叙述,但其也未曾提过自己为何死而复生。 楚莫了不说,屈无道也没问,在十二仙中,他与花婆子兰悦蓉是楚莫了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少有的楚莫了极为信任的人。 楚莫了不说,他也不会问,更不会去查,这也是为何楚莫了如此信任屈无道的原因。 看着庆昊如此仇恨净决道场,屈无道只在心中暗叹一声翟莲等人当年的不自量力,说道:“江湖厮杀,技不如人就是等于死,更何况你甲乙帮的帮主联合十余高手以多欺少,被楚先生所杀,先撩者贱,怪得谁了?” 庆昊险些被屈无道再激出一口血来,也不多说什么,聚力舞动双鞭,杀将过来。 “龙卷风云恶!” 除非拥有猫一般的变态视觉才能发现,庆昊的双鞭正在以一种高到惊人的频率抖动着。 一股无端的狂风,正在他的鞭上不断聚集。 “去死啊啊啊啊啊!!!” 庆昊冲到屈无道身前,将双鞭如水银泻地般打来,那股狂风也在他的全力催动下展开到极致,一圈磅薄的风暴将台上台下阻绝开来。 “哇!” “起飞了!” 观战的江湖人士中,谁是有真材实料,谁是徒有虚名,一下便见分晓,不少武功低下的人被庆昊着一手龙卷风云恶给刮的飞了起来。 反观杨髓、古幕盐、李杆子等人则是力沉双膝,一个基本功中的千斤坠便牢牢定在原地,而四大横行更是面不改色,任凭风暴袭来也不动分毫。 这招龙卷风云恶是庆昊的杀招,也是他用来拼命的,但见台上那巨大风暴不曾有半点消散之意,反而要将这净决道场精心打造的比武台掀翻。 “不好!” 杨髓眼尖,看着三条人影被从中甩出,如烂泥般在空中不断被狂风摧残。 正是失去战斗力的凤善仁与呼家兄弟。 “哈,呼!” 杨髓深吸一口,气息悠长,一身长袍无风自动,眼中青光乍现。 下一瞬,他已迎着风暴高高跃起,而脚下的地面留下了一个深达数尺的脚印。 他伸臂一揽,将呼云雳夹住,再一个空翻,周身如弥漫一阵仙雾,竟不受狂风影响,托着两人缓缓落下。 这一手“踏雾行”极为损耗内力,但若是以此为代价救下长金殿少主,让长金殿主呼翔雷欠自己一个大人情,杨髓还是乐意为之的。 再看一旁,呼云霹的雄躯被一根长长的竹杆挑起,虽然狼狈不堪,好歹也是保下一命。 出手的,正是三路水堂“高家”的宿老李杆子。 但见他一头汗水,也可知在这风暴中救人并给易事。 还剩一个凤善仁,却是不见了踪影。 “凤老弟哪去了?”杨髓没有看见凤善仁,不禁有些担心,毕竟凤善仁虽然是个独行侠,但与他们冷渊门素来交好。 “别找了,”一道尖锐声音传来,这风暴竟丝毫不影响其清晰度“姓凤的在我这。” 杨髓循声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单手拎起半死不活的凤善仁,立于不远处一座房梁上,举重若轻。 “四大横行的林月浊?他竟这么好心会出手救人?” 再看林月浊身旁,原本还混在人群中观战的其余三大横行,也悄然出现。 这种情况对于杨髓这老江湖来说清楚不过,四大横行恐怕要出手了。 而在场最强的四大横行打算出手,也就代表着他们认为庆昊要败了。 “轰!” 比武台终于承受不住这暴风,轰然垮塌下来,连那四名净决道场出身负责守护的大汉也四散奔逃。 也就在这一瞬间,扬起的气流将那混着飞尘的暴风给冲开了一个口子,众人终于也看清了里面发生何事。 庆昊已是面色铁青,双眼几乎要从眶中蹦出,明显油尽灯枯,但双臂已然机械式地挥舞金银双鞭打去。 在一片密集鞭影的笼罩下,屈无道一头头发披散开来去,那平时戴着的文士小冠不见踪影,布满血痕的双臂上添了几道凹陷鞭痕,终于是伤了。 不过,伤了不代表败了,类似庆昊这种疯狗式打法,根本是得不偿失。 “发疯的也够了!”屈无道左拳右掌,分两路反击而去。 拳如疾风骤雨,与金鞭交击竟不落下风,如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器,在瞬息的交锋中撕开重重鞭网,在庆昊的肩头上留下一个往外直冒黑烟的拳印。 掌是柔若无骨,带起一丝弱风,却并未被那风暴压制,百转千回的掌势反而一路向上,轻轻地将所有打来的鞭影给卸开。 蓦地,庆昊的鞭法再也无以为继,一阵瘫软传遍全身,那阵风暴也随之上散去。 “嘭!” 屈无道飞起一脚,将脱力的庆昊飞踹出去,再翻身落于周围布满擂台碎片的地上。 “啪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传来,四大横行缓缓走来。 乔思全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由他手中握着的长枪上反射的寒光,已能窥出他的杀意。 鼓掌的是一身黑袍的林月浊,而在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便是霍岭与王婕了。 “四大横行……”屈无道并没有从打败庆昊等人中获得任何喜悦,反倒是他一直平淡的神色上,终是有了一丝凝重。 他能感到这四人那与众不同的强,或许还不比自己,但也是能让他感到威胁和危险了。 “又要一起上吗?” 为首的乔思全没有答话,林月浊却是尖笑出声:“咱们四人不屑与外人联手,可不包括自家兄弟啊。” 言下之意,又要展开一场群殴。 “慢。”屈无道伸手叫停。 “怎么?堂堂净决道场十二仙,摆下擂台不敢打了?” 林月浊出言嘲讽,屈无道也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伸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道:“我不是不打,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不只是你们能找帮手一起上的。” 顺着屈无道手指的方向,那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一个周身春意盎然的女人。 春意盎然,仅仅只是字面上的,因为她脚下,一根根如蠕虫般蠕动的藤蔓,正在根根破地而出,呈一中愈趋疯狂的态势扭动着。 净决道场十二仙,花婆子——兰悦蓉。 小小的一座边城,竟然有两位十二仙坐镇! 屈无道和兰悦蓉,以及对方的四大横行。 他们和杨髓之流一比,高下立判。 这方是真正的冠盖满京华。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三十九章 四大横行斗双仙 都说有着好身材就应该展现出来,但兰悦蓉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 尽管她有着一张狐媚天成的俏脸,但全身的紫色衣衫确实将身躯裹的严严实实,甚至连双手都带上了皮制手套,似乎不像露出除了脸之外一丝多余的肌肤。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施施然走到了擂台的废墟中,站在屈无道身旁。 一路过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与众不同,或是讶异于她的气质,或是惊艳于她的容颜,而诸如杨髓、古幕盐之流的强手,却是更多的把目光聚焦在了那一直生长于她足下的生生不息的怪异植物。 奇怪的是,她就这么直直地过来,人群在她眼中仿若不存在,没人阻拦,没人询问。 直到她与屈无道并肩而站,有些人才是如梦初醒。 “你是谁?” 乔思全寒着脸,手中银枪指向兰悦蓉。如果不是足够冷酷,或许他会被误会成想劫色的流氓。 兰悦蓉没有理会他,反而是娇笑着对屈无道说道:“臭老九,让你托大,吃亏了吧?” 屈无道嘴角动了动,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婆娘,就在一旁看着我被打,要是我真栽了,看你怎么回去和楚先生交代。” 听见“楚先生”三个字,兰悦蓉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迷醉的神情,旋即嗔道:“你就别怪奴家了,奴家这就帮你把他们收拾了,你在边上好好休息,好不好?” “别犯浑,”屈无道正色道:“南宣府四大横行,可不比庆昊那几个。” “要认真。” 看着兰悦蓉与屈无道如此亲密,乔思全也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传闻净决道场十二仙中有两位女仙人,妙灵宗宗主基本不问世事,潜心修炼,想必这位就是人称花婆子的兰悦蓉了。” 花婆子娇俏一笑,如鲜花绽放。 “南宣府四大横行,闻名不如见面。” 终究还是英雄惜英雄,一向冷傲的乔思全将枪一收,对着两人一抱拳,道:“我等四人向两位讨教了。” “慢着,”屈无道忽然道:“事先说好,这场比斗过后,今天这擂台就算是打完了。” 这句话他灌满内劲,即使是数十米开外的那些江湖人士,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嘿,摆下擂台却不打了,是不是怕了?” 原来是三堂水路的古幕盐出声,言语间尽是嘲讽。 “非也,”屈无道摇头道:“我代表净决道场到这里来设下擂台,无非是想挑战南宣府最强者,如果连四大横行也败了,你们南宣府还有更强的人吗?” “我总不可能把你们在场每一位都打一遍吧?” “还是说所为尚武成风的南宣府武林,只是识得靠蚁多咬死象的卑鄙小人?” 古幕盐双眼圆瞪,几乎就要冲上去。 “你!” “唰!” 一道银光闪来,古幕盐没来由的一激灵,脚下步法腾挪,整个人往后平移一尺,险险稳住,差点摔个倒栽葱。 “咔裂!” 在他之前站的地方,一道月牙型的裂痕凭空出现,将地面撕开一道大口子。 乔思全将银枪收回,淡淡地道:“屈兄说得有道理,如果我们四人也不是对手的话,你等也没资格与他们交手了。” “好大口气!”古幕盐被乔思全突袭,大出洋相,怒道:“你们四大横行什么意思?这样就想代表我们整个南宣府七门十六派吗?” “我三堂水路大龙头没来,你们败了我也不会认!” 古幕盐气急败坏,要说上去打,他还真不敢,他自问略胜凤善仁,但呼氏兄弟和庆昊这等硬手也败了,他哪敢出头? 平心而论,就是他三路水堂的大龙头高锁和二当家高链来了,他也没信心能敌得过四大横行或者屈无道。 管他呢,先把名头报出来,总算不是失了三堂水路的威风。 “那要不你就代替高锁老儿来现现你三堂水路的威风?”一旁笼罩在黑袍中的林月浊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有那一口露着的白牙不断地发出阴森的低笑。 古幕盐又是一个冷颤,还是强压下怒火,与李杆子打眼色,退开一边。 “如你们所见,”林月浊对双仙道:“我们能代表整个南宣府武林,因为他们都不敢。” 围观众人虽然不少面露怒意,却也没再说什么。 “开始吧。” 见没有人再出言反对,乔思全冷咧的目光看向双仙。 屈无道点点头,下一瞬,身型暴射而出。 右拳上,丝丝黑烟飘起,直攻乔思全。 “灵山宫的无缘绝拳?” “来得好!” 乔思全未动,身侧却飞出两人。 黑袍加身,无声潜伏却是先声夺人,正是林月浊。 独人单刀,一往无前气势锋锐至极,霍岭持刀迎上。 林月浊独门绝技“碎碎粘粘”快绝无论,先霍岭一步摸到屈无道身前,袍子一扬,两手分握两根铁刺,直扎屈无道腰间。 不做招架,攻敌所必救,这就是林月浊的作风。 与此同时,慢上一步的霍岭也到了。 他的刀不似一般的名刀客,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黑漆漆的,刀身粗糙,看上去没怎么经过打磨,没装刀锷,裸露的刀柄也只是用麻绳简单地缠上。 就如一把连一般腰刀也算不上的半成品一样。 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把刀是身为铁匠的他亲自打造的,整把刀上的每一个部件甚至刀身上不平的凹凸,也都是最适合他发力的设计。 换而言之,这把刀,融入了霍岭的生命。 腰马低沉,简单的一刀自下而上撩过去。 霍岭使刀的粗壮手臂上青筋暴突,而那“嘶啦”的强烈风声,则是对他力量的最好证明。 “飓风刀,分尸断魂!” 铁刺来了,刀也快来了,屈无道没有退。 当那铁刺的寒光将他的腰间刺的生痛时,他也没有退。 下一刻,林月浊停下了,霍岭也停下了。 一根泛黄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林月浊背门,教他不得不轻身下落,因为只要他再往前刺,那藤蔓就会扭碎他的肩胛骨。 这是他多年杀手生涯养成的危机感。 霍岭也差不多,四条藤蔓死死绑住他的手,飓风刀法无疾而终。 屈无道则是如入无人之境,穿过两人,直指乔思全。 “噌!” 银枪前压,乔思全的枪挟着一股浓烈血腥气息,绽开一圈枪花。 “哧哧哧哧哧……” 血液,从屈无道全身飞溅出来,本就在于庆昊一战中破碎了些许的衣物被撕成了烂布条,裸露出的肌肤与他的手臂一样,也是布满了丑陋的血痕文字。 “嘣!” 拼着受伤,屈无道的拳也轰中了乔思全胸口,后者闷哼一声,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痛苦神色,口鼻出喷出一阵血雾。 “不对劲!”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两人心中。 乔思全所虑,是因为从枪身传来的触感只限于破开屈无道皮肤,并无损肉身内脏。 屈无道想的,是这一拳过去的手感,不似通常那碎骨爆脾的爽快,而是结实地打在一块磐石上般,仅是砸开一丝裂纹,而却无碍其坚固。 高手间对战,一念之差满盘皆输,两人也顾不得这些念头,瞬间再次应变。 乔思全改为单手持枪,虽减少力道却更加灵活,枪锋绕着屈无道周身攻去,如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人生吞活剥。 “锋花血雨!” 枪围内的屈无道,转拳为掌,掌法阴柔婉转,瞬息内千机百变,正是之前卸开庆昊一半鞭网那一套掌法。 “啪啪啪啪……” 屈无道竟然以肉掌迎上了这凶狠的枪围,紧接着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锋锐的枪花在将要碰上屈无道的掌时,竟全部都被滑开了。 就如老练的白案师傅手中的面团一般,被肆意揉捻着。 乔思全的眼中尽是震惊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赖以横行的绝招,竟如此憋屈的被破了。 随后,一股无端巨力传来,乔思全连人带枪被甩飞出去。 “我这盘丝柔掌不好受吧!” 屈无道一击破招,得势不饶人,双手合十,合掌处金光耀目,追杀而上。 “金刚大手印!” 乔思全飞出一段,以枪撑地,总算止住颓势,见屈无道又打来,只好举起一掌相迎。 单掌对上金刚大手印,孰优孰劣一拼就知。 “哧啦!” 乔思全虎口裂开,鲜血喷溅,掌势溃不成军,屈无道顺势长驱直入,金刚大手印怒轰其左肩。 “咔啪!噗嗤!” 骨裂声与血肉撕裂声一同响起。 乔思全左肩向下塌陷,明显是被劈折了肩骨。 屈无道呢? 一丝鲜血自嘴角留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处,那里被穿透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而造成这伤害的罪魁祸首,竟是乔思全的右手,那手上沾满鲜血,五指攒成一团,还在微微颤抖。 “破镜枪,全身都是枪,是我大意了……” 屈无道没有痛苦的神色,眉眼间却尽是懊悔。 “千咒纹,可模仿任何武功的绝学,我也领教了。” 乔思全强忍左肩伤痛,出言赞道:“我还想提醒你,小心背后啊。”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在屈无道耳畔炸响,一道身影如猛虎下山般扑来。 一头干练短发,身姿矫健者,正是四大横行的虎面婆王婕。 她一直潜伏在一旁,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 趁着屈无道与乔思全两败俱伤,她的虎爪对者屈无道大开的背门狠狠挖去! 而在另一边,战斗才刚刚开始。 霍岭轻轻一挥刀,缠在自己和林月浊身上的藤蔓全部断开,切口平滑如镜。 不远处,兰悦蓉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章千咒纹 香尸树 “嘶!” 是尖锐物划破衣物的声音。 林月浊掏出了藏在袍子下的独门武器“弯月勾”,将自己背后一部分的黑袍割下。 黑袍落地,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后背,皮肉倒卷,创口细密,那是被那古怪蔓藤所伤。 “没事?” 霍岭问道,他一向惜字如金。 “没大碍,”林月浊没好气道:“这东西什么时候缠上来的,我竟没察觉。”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他俩都知道,从中作梗的定是不远处的兰悦蓉。 “以前都传闻净决道场的十二仙和潼业山的七宗为江湖巅峰,那时我还有些不信。” 林月浊一边说着,一边在黑袍下又取出了三把“弯月勾”,每只手握住两把,如两只锐利的鹰爪一般。 “现在见识到了,果然是硬点子,老霍,一起上吧。” “嗯。”霍岭点点头,将刀握紧,一阵阵刀气泄出,不断将周围地面划出细密裂痕,以他为中心的两丈内飞沙走石。 “飓风刀气!” 霍岭将刀气猛催,整个人的锋锐气势达到极致,谁都知道,这是他进攻的前奏。 兰悦蓉依旧是那副含笑的样子,似乎没把林月浊和霍岭放在心上,也没去关心屈无道那边。 只是她脚下那些破土而出的藤蔓,似乎变得更加粗壮了,数量也多了不少。 “咻!” 只听得一声怪响,一条藤蔓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林月浊脚下,向上疯狂缠绕而去,如一条饿极了的毒蛇。 “啪!” 缠上了,这实在太快,快的连林月浊也没反应。 可他的脸上竟不是惊慌,却是泛起诡异微笑。 突然,林月浊从原地消失,那蔓藤死死缠住的,只是他的一对靴子。 “早防着这手了!” 他化作一道黑影,一息之间竟横跨近二十米的距离,闪到兰悦蓉身前。 “不知道你这蔓藤到底是什么,不过大抵就是比较精妙的暗器吧。” “远距离操控暗器的人,近身一定不强,哪怕你是十二仙,也不例外!” 四道银光灿烂夺目,原来是林月浊手上的弯月勾极速杀向兰悦蓉。 碎碎粘粘步法除了快,另一强大之处就在于精密。 其步法设计之巧,可以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通脚与地面的接触去找到一条“安全之路”。 所谓“安全之路”就是在对方拥有隐藏手段时,通过瞬间对于环境的判断去找出一条刚好能规避对手的反制手段的捷径。 这说起来简单,实则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哪怕是有着一甲子以上的阅历,也不敢说能一眼看去就将对方的武功路数了然于胸。 所以在这瞬间的判断中,要求的是极高的观察力与反应力。 恰好,林月浊就是这种天才。 斜侧杀出一条蔓藤,擦过腰间,没有命中。 正前方又是一根如长枪般直直刺来的蔓藤,又是避过。 打磨的如镜面般的弯月勾勾身上,反射出了林月浊残忍的笑容。 “管你是什么十二仙!这么短的时间,就是真正的神仙也难聚气护身!” “更何况我的弯月勾是由奇石打造,专破护身劲,给我死!” 弯月勾不留情面地斩破了兰悦蓉的衣服,将里面那具光凭想象就知道的曼妙的躯体狠狠撕裂。 “噗!” 林月浊飞身而过,他不用回头,只是去听那裂肉碎骨的声音也知道,兰悦蓉完蛋了。 “嘿,净决道场十二仙,想赢不是光靠功力高就行啊!” “呼!” 一道劲风从他脸庞划过。 “这是?” 林月浊却不由的回头,他看见霍岭那高大的身躯正拿着他那平凡的刀,往反方向冲过去。 “飓风刀.狂风卷云!” 他的目标是兰悦蓉! 霍岭势大力沉,两刀卷起层层风沙,将兰悦蓉那被弯月勾撕开大半的身躯彻底地斩成两截。 “老霍还真是谨慎啊。”林月浊有些小小不爽,中了自己四勾,还用得着补刀吗? 飓风刀掀起的风劲不止于此,将兰悦蓉腰斩后往四周散去,将周围的一切吹的东倒西歪。 就连抽身远遁的林月浊,也被这强大风压吹的差点摔倒。 “不妥!” 林月浊极为警觉,霍岭他很熟悉,这飓风刀虽威力强大,但缺点在于过于大开大合,有些笨重,所以在面对强大敌手时常常与他联手,互补不足。 “老霍的刀劲余波怎可能波及到我?” 这个疑问在林月浊心中闪过,同时那飓风刀劲的威力似乎越来越大,将他的面门都压的生疼。 不可能啊,这远远超出了林月浊的认知。 除非,这刀气是从从前方奔自己面门来的! 这个离谱的想法没来由的出现,林月浊忽然全身震颤,作为杀手的他,危机意识极为强烈。 也不管前方空无一物,林月浊上身向后一仰,两腋下传出一阵“呛啷”声,余下四把弯月勾破袍而出,相互交织在胸前。 “铛!” 一股沛然巨力挟着强大风压袭来,林月浊仓促之下的防御瞬间被撼的溃不成军。 弯月勾被弹飞出去,画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如新月陨落。 “哇!” 这一下非同小可,大口鲜血如开闸放水般不要钱似的自他嘴里喷出,骨头也不知断了几根,整个人被死死压在地上,将地面也压的塌陷下去。 “你干什么!找死啊!” 林月浊近乎昏迷,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勉强睁开半只眼睛,眼前出现的模糊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霍岭匆忙的将刀半空挥舞一圈,把多余的力道卸开,此时以他那惜字如金的性子也不禁想怒骂林月浊。 不管他在原地蓄力,自己抢先上阵不说,为何这厮在自己要出刀之际突然折返,毫无防备地向自己刀口冲过来? 要不是自己强行收了一手力道,加上林月浊突然祭出藏着的四把弯月勾挡了一下,以他飓风刀的威力,估计能将十个林月浊劈个对穿。 “是那婆娘搞的鬼!” 林月浊脑子灵光得很,即使稍稍一动也会牵扯到伤势,他依旧咬牙撑起身子,往前看去。 果然,兰悦蓉根本没有任何伤势,还是好端端站在那,手上正把玩着一根蔓藤,那蔓藤就如温驯的猫儿一样在她手里蹭来蹭去。 “老霍……”林月浊强忍着胸骨碎裂的痛楚,道:“她手上的蔓藤不是一般暗器,我刚才应该是被那东西弄出幻觉来了,你小心啊。” “幻觉?”霍岭皱起眉头,江湖上擅长迷幻之术的人不是没有,但是确实不多,这临场之下,他也不知道对方使的什么路数。 “两位何必纠结奴家的事情。”兰悦蓉的声音传来,只见她慵懒地说道:“奴家不过是来救那臭老九的场子,若是他胜不了,奴家也不会坚持。” “反之,要是乔思全输了,你们也没理由再战下去吧?” “不如我们就彼此这么耗着,等他们那边完事了再做定夺,如何?” 言下之意,兰悦蓉的任务只是不让他俩插手屈无道那边,以免带来太多压力,真正定胜负的,还得看屈无道和乔思全的胜负。 “有道理。”霍岭话虽不多,但也并不代表他不明事理,的确如兰悦蓉所说,要是最强的乔思全也不敌,他坚持一战意义也不大,更何况他在见识了兰悦蓉的手段后也没把握拿下她。 说罢,他也盘膝坐下,干脆就为重伤的林月浊开始护法。 “这就对了嘛,”兰悦蓉自言自语道:“也许将来合作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可否告诉我,你这门是什么武功。” “唔。”兰悦蓉美目中一阵光华流转,道:“看在你这么通情达理的份上,奴家告诉你也无妨。” “我这门功夫呀,叫香尸树,是树苗的树哦。” 霍岭只觉得脑门一阵黑线:“你没骗我吧……” …… 屈无道身后,王婕一对虎爪已经杀到。 “噗!” 王婕双爪结结实实扣在屈无道裸露的背门上,撕下两块带血皮肉。 “护身劲弱了!” 原本半个身子都伤的难以动弹的乔思全忽然精光爆射,喊道:“妹子再加把劲!他快不行了!” 他说的不错,连番苦战下的屈无道纵使真是仙人,也是会疲累的。 之前连乔思全的破镜枪也难以破开的强大护身劲,此刻在王婕的虎爪下却摇摇欲坠。 “吼!” 王婕又是虎啸一声,面上显出几道暗黑虎纹,正是她的“黑虎煞罡”催到巅峰的表现,显然她想趁屈无道的病,要他的命。 也就在这时,背门吃痛的屈无道做出了一件看起来无比疯狂的事情。 他狠力一推,将身前的乔思全摔在地上,可随着乔思全的手指抽离,他左胸创口喷出了如瀑布般的鲜血。 “他疯了?” “这样的话不待王婕杀他,流血都流死了!” 围观者无不惊呼出声,但他们还是很乐意看到屈无道阵亡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王婕,同样也是吃了一惊,但也由不得她再犹豫,当下虎爪出如闪电,扑杀屈无道。 “虎爪分金!” 王婕全力出手,真似一头下山猛虎,吐息之间尽是虎啸之声,震耳欲聋,若是换上之前呼家兄弟自傲的雷霆金刚身,怕是在此等攻势下撑不过三招。 “喝!” 想象中屈无道被乱爪分尸的场面没有出现,全因他也是一声怒吼,原本因伤势萎靡的气场又重新达到巅峰。 虎爪的攻势,竟被这一惊震的大失方寸。 屈无道浑身上下的血痕文字都透出刺眼红光,将这天也染的变色。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以凶狠著称的王婕竟然也不敢再攻。 此时的屈无道,犹如一尊上古魔神一般,红光涌动,生人勿近。 观战的杨髓、古幕盐等人只觉得有一口巨石压下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能将我千咒纹的顶峰功力逼出来。” “四大横行,果然不俗。” 屈无道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内力,它们正随着那一道道血痕文字在他的经脉各处律动游走着,充盈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就连胸口的那处骇人伤势,也暂时不痛了。 他幽幽叹道:“可惜这种层次的力量不能多用。” 原本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场中战况的江湖人们,也闭上了嘴,大多是被屈无道的气势震亚的说不出来话,就是那些个有能力稍微抵抗一下这种压迫的,也是呆若木鸡。 杨髓枯槁的双臂不住震颤,他快速将自己脑海中南宣府现存的所有顶级高手过了一遍。 长金殿主呼翔雷、冷渊门大长老洛奔寒、三堂水路大当家高锁、云空帮帮主楚龙、甚至是南宣府府君的那位管家。 无人有这份实力! 屈无道有点爽。 这种以强横功力弹压全场的爽快感,就是以屈无道多年修炼的心性,也不禁在心里小小自傲了一把。 这种爽,就像便秘多年的人一朝通便,整整拉了他妈的三天三夜一样。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一章 破镜重圆 绝世奇章 “别得意太早啊……” 一道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屈无道暂时的自我满足。 他当然知道这是乔思全,他也当然对这个晚期的对手怀着欣赏,但他真的有点怒。 就像便秘的人一朝通便后拉了整整三天三夜却被人把纸给拿走了一般,虽然也可以用手指或者别的什么解决,但是真的很不圆满。 屈无道缓缓回过头,眼神中尽是睥睨之色,道:“乔老弟还想来?算了吧,你的伤势太重了,会死的。” 不远处的乔思全右手握着银枪,艰难撑起了身子,却是一脸火热的神色。 “我乔思全来到南宣府定居,就是为了寻找可以一战的高手,可惜最后能入我眼的,也就这三个家伙。” “年轻的时候我也闯荡过江湖,发现这其中虚有其名之辈实在太多,于是我就一门一派的去挑战,不知挑下多少高手,可到最后却有四人令我尝了败绩。” “他们有三人来自潼业山,一人也是你净决道场中人,今天你屈无道将要成为第五个败下我的人,但我败也要败的甘心!” 屈无道眼神一凝,他清楚的感受到一股强烈到他也感到一丝害怕的极致杀意,正从乔思全身上散发出来。 他虽然身为十二仙之一,却并不算太喜欢争斗的人,从他以巧力击败呼云霹就能看出来,屈无道并不是很乐意下死手。 也只有楚莫了郑重拜托,他才会做出出手击杀青蛇煞星,占据边城,以及现在的摆下擂台挑战南宣府群雄等抛头露面的事情。 甚至包括之前的三招挫下乔思全,也是他依靠着盘丝柔掌的奇异效用,一举建功。 若是靠着真正实力明刀明枪的来,他也有信心赢,但绝不会这么轻松。 不过取巧也有取巧的坏处,他左胸处那伤及元气的重伤,以及方才被王婕一阵猛攻受创,都是取巧的代价。 试问他要是一开始就全力出手,多耗些功力,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势。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啊。”屈无道感叹一声,随即对着乔思全微微颌首,道:“抱歉,是我亵渎了你的战意。” 读书人和习武之人并不冲突,屈无道就是个文武双修的,也正是他外号中学究二字的由来。 读书可以使人一肚子坏水,也可以让人通事理,晓大义。 屈无道是个读书人,有时离经叛道,不择手段,但是那份文胆确实实实在在的。 所以就算不爽,他还是对乔思全致以了歉意和极高的敬意。 对于一个武者,一个武痴来说,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是最好的礼物。 乔思全的眼神更为火热,之前的失利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他将银枪高举过头顶,口中道:“你知道我这门破镜枪法,可知破镜枪的宗旨?” “知道,”屈无道点头道:“破镜不重圆,枪出不留情。” “好见识。”乔思全冷漠的脸终于也笑了一次。 “但是破镜枪的终极一式,却可以说是违背此法。” “接招吧!” 乔思全猛的将枪杆紧握,将一身内力狂催至右手,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枪身不断发出“嗡嗡”的呜鸣。 这声音就像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哭泣。 强如此时的屈无道,也感到一波波无形的压力汹涌而来。 “这份功力,不愧为四大横行之冠。” 屈无道绝非抬举乔思全的意思,这声称赞全因在乔思全的全力爆发下,其功力之强,的确远超预期。 但比起他的千咒纹,还有段距离。 功力不及,可以以招式取胜。 “乔思全!就让我看看你这四大横行之首的绝招,究竟有多强!” 一旁的王婕也散去一身煞罡,她知道这场战斗去到这个地步,已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噼啪!” 一声巨响,仿若天雷滚落,撼天动地,乔思全手中的银枪再也承受不住这般压力,轰然炸成漫天碎片。 “自毁武器!他疯了!” “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手段!” 围观的所有人,都在乔思全的疯狂举动下震惊无比,可唯独之前诸多评论的杨髓,却不再言语。 往日的他自恃冷渊门二长老身份,在南宣府武林人人都敬他三分,他也自信靠实力能挤入南宣府前十之列。 可今日观得此战,他方才明白自己那些绝世高手之间有着多大的鸿沟。 一个屈无道已如此恐怖,更何况那传说中能与武林传奇狄笑平起平坐的十二仙之首楚莫了。 想起来都可怕。 连杨髓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是,这种对于“净决道场”四个字的恐惧,已悄然烙印在他心里。 不仅是他,诸如古幕盐、凤善仁、呼家兄弟等人心里,多少也是如此。 这份恐惧将会随着这些人而带入南宣府的江湖中,慢慢的发酵。 楚莫了攻心的策略,已经成功了。 回望场中,霍岭拉着动弹不得的林月浊退开老远,兰悦蓉也自觉地拉开距离,如她所言不会插手。 她美目看向屈无道,口中喃喃道:“能将臭老九迫到这个地步,真不俗啊。” 乔思全眼中布满血丝,却是一派傲然神色。 “终极一枪,破镜重圆!” “嗡嗡嗡嗡…” 那些银枪的碎片爆开之后并没有散落于地,反而是在乔思全强横内力的催动下悬浮于半空,不停的抖动着,发出如野蜂群般的响声。 屈无道也是吃了一惊,暗自道:“以气御物,他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去!” 乔思全一手空握,仿佛将一杆无形长枪掷出去一般,那些空中的碎片就全朝屈无道飞去。 这一下耗尽了他全部气力,让他的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看着碎片飞来,屈无道也不敢怠慢,将千咒纹催起,周身红光大盛。 “千手神拳!” 下一刻,屈无道爆发出了比之前的盘丝柔掌快上起码十倍的拳速,他不知这些碎片有何古怪,但他却相信力强者胜,以自己的功力,正面击破这些东西绝无问题。 可就当他将要把银枪碎片一一击落之时,异变突生。 那些本来细小的碎片,在他眼中竟无限放大起来。 不,不是放大,而是它们变成了如幻影一般的东西,有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实体感。 那些幻影瞬间就成了一个个人形,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杆银枪! 这些“人”是乔思全! 一个,两个,十个,无数个乔思全持着银枪,铺天盖地朝屈无道杀来! “我明白了!是枪意!” 屈无道终于知道了这所谓“终极一枪”的奥秘,这些零星的碎片中,都被乔思全灌入了自己的枪意,每一片碎片都相当于一个乔思全! 这是多么可怕的枪意啊! 千手神拳胜在快而密,一息之间,屈无道和“乔思全”们就已交手了数十回合。 “噗!” 屈无道的手被洞穿了,千手神拳虽快,但在与这枪意的碰撞中却难以取得便宜。 转瞬间,数个“乔思全”已杀到了近前,屈无道之感觉自己全身都有种通透感。 那是将要被乱枪扎成筛子的危险预感! 连千咒纹也难以抵挡的杀招,确实威力惊人。 “只能用这招了!” 眼看就要被枪意所淹没,屈无道的千咒纹护身劲,却再度拉高一个层次,周身不断传来枪意与护身劲相碰撞的气爆声。 而位于他后颈处的一出血痕文字,却透出必其余血痕更加鲜艳的诡异红光。 “铛!嘣!” 一声巨响后,众人之时隐约看见屈无道身影倒下,随后带起大阵烟尘。 “分出胜负了?” “乔思全他……不会真的干掉了十二仙吧。” 不远处的兰悦蓉,将手放在微微起伏的胸脯上,眼中第一次露出担心的神色,旋即却松了一口气。 “臭老九用了那招,害我白担心。” 烟雾散去,露出了屈无道的身形。 两腿半跪,上身后仰,口鼻溢出鲜血。 在他身前,那些碎片不见了,但一杆完整的银枪,却死死抵在喉头。 那枪尖离他的喉结仅有半寸不到,锋锐的寒光将他喉咙上的皮肤刺激的起了鸡皮疙瘩。 但那里宛如有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般,纵使那银枪依旧在努力向前推进,却难越雷池半步。 “哗啦!” 终于,在数息之后,银枪逐渐失去光泽,重新化作一堆碎片,而这次已是枪意耗尽,落了一地。 乔思全脸上的傲然逐渐散去,冷淡和平静又接管了他的表情,只是这次他的双目,显然有些失神。 “将每一片碎片中灌入枪意,又能在最后关头重新化作银枪,给敌人致命一击。” 屈无道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明显喉咙还是伤了。 “破镜重圆,你做到了,了不起。” 乔思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坦然面对了自己失败的结局,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破了我的破镜重圆的吗?” “听好了,”屈无道脸上布满郑重的神色,仿佛在宣布什么庄严肃穆的事情一般:“这是我多年前找到的一本残卷,上面所记载的武功已流失大半,其内容也是晦涩难懂,与当今武学的练法大相径庭,我也只是靠千咒纹的模仿学会了其中两招。” “若是完整的一套,该有三十六招,这书就是绝世奇章.翻天三十六路.奇。” “我所用的,是我从中学的两招之一,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强守招。” “奇罡奇炁归一宗!”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二章 师徒闲话 南宣府边城的一场由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的屈无道摆下的擂台,终于是宣告结束。 四大横行之首的乔思全最终是败在了屈无道手中,也给南宣府的江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就当南宣府江湖还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屈无道,却已身在玄都。 一处大宅内,屈无道浑身打满绷带,捆的像个粽子,只剩下一只手拿个茶杯,努力地尝试往口里灌。 兰悦蓉有点嫌弃地翻个白眼,道:“臭老九你就不能忍忍?用完了那招的副作用对经脉损伤多大你不清楚吗?还喝喝喝,呛死你!” “你这婆娘懂什么!”屈无道的声音有些沉闷,大抵是被乔思全伤了的喉咙还没好:“这叫文人的雅癖,丢不得的。” 其实经脉损伤已是不错的结果了,如果屈无道能窥探历史,他就就会知道,在不知多少年前,上一个翻天三十六路.奇的修炼者因为过于自信一身神功最后落了个被十余高手围殴,兄弟反目,妻子惨死,自己也在与宿敌的决战中身陨。 “你所谓的雅癖,也包括这个?”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整个房间内的温度好似上升了几分。 铁质面具,银色软甲,一头如烈焰般飘动的头发,正是烈阳神闻人破空。 他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把名为“翔鹤”的宝剑。 “翔鹤”是南宣府大侠凤善仁的佩剑,怎会出现在此处? 屈无道理直气壮道:“这也是雅癖!剑是兵中君子,宝剑佩英雄,正适合我。” “脸皮真厚,”烈阳神将翔鹤放下,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从别人那偷来的?” 屈无道闻言狠狠剐了兰悦蓉一眼,定是这婆娘乱说。 想起当天战胜乔思全后,趁着观战众人还在震惊之中,自己展开身法悄悄顺走了落在地上的翔鹤时,他也不禁老脸一红。 早在和凤善仁一战时,他就有这个念头了,人他看不上,剑却看上了,除了读书外,收藏一些宝剑确实是他的爱好。 “读书人的事情……那不叫偷!那最多算是……窃。” 兰悦蓉白眼快翻上了天,闻人破空的神色隐藏在铁面具下,不详,不过应该也是有些精彩。 三仙齐聚在此,这处宅子是什么地方也不难猜。 这里正是廖百炼为楚莫了找的藏身之处,而这宅子的主人楚莫了,此时正在楼上的密室中,面对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张天玺坐着,廖百炼跪着。 “你起来吧。”楚莫了将一个卷轴收起,这里面是廖百炼手下收集的关于南宣府一些信息。 “在我这不需要多礼,将天玺看成师兄就可以了。” 廖百炼缓缓起身,又是对着张天玺恭敬行礼,自打拜入楚莫了门下后,他不仅敬重这位师父,对张天玺这皇帝师兄也是做足了臣子的礼数。 “廖师弟何须如此,”张天玺没有穿龙袍,到了师父面前的他永远是便装,“在师父这里我们都是做弟子的,出了宫师兄弟相称就行了。” 说实话,在刚刚知道楚莫了把廖百炼收为弟子时,张天玺是极为讶异的,他很清楚楚莫了对传承这块的看重。 不过想想,收服廖百炼的心就等于收服了玄都,于自己的帝王霸业百益而无一害,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那一天他私下和沙雪红窃喜了好一阵,料不到原本一个敲打廖涂二人的计谋却让自己多了一个六十出头的便宜师弟。 看着低眉顺眼的廖百炼,张天玺对这位“师弟”也越发满意了起来,也觉着廖百炼不愧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以后要多加重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先去吧,”楚莫了对廖百炼道:“你公务繁忙,攻打南宣府一事将近,还要劳你费心,我和你师兄还有些事交代一下。” “师父,师兄,我告退了。” 道别之后,廖百炼即刻离去,脚下步伐虎虎生风,完全没有一丝老态,眼神中也是光华内敛,气息悠长,吐之不尽。 看起来这段时间在楚莫了的指导下,其精进不少。 房内的三人变作两人,张天玺主动上前为楚莫了沏了一杯茶。 握着茶杯,楚莫了沉默一阵,放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两师徒第二次这样面对面对谈。” “师父说的不错。”张天玺道:“上一次这样,还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确实,两师徒已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了。 楚莫了点点头:“是啊,自那之后我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开始闭关,就一直用千里传音指导你练功,也替你谋划复国。” “千里传音这么方便,为何不传给廖师弟?” “他年纪大了,练不了了。” “师父觉得我这几个结拜兄弟怎么样?都是在你闭关的这些年里,我交的生死兄弟。” “你那大哥是个人才,不错,听说还有个死了,可惜,另一个之前王甫超告诉我应该还困在成华府,现在下落不明啊。” “是我对他不住,但我相信那小子命硬,迟早救他回来。” “刘斌倒是忠心之人,就因为你父皇曾经提拔过他,这么多年一直铭记于心,也很后悔十一年前没有起兵勤王,想不到一确认你皇子的身份就舍命相助,我当时还千里传音给你一道通脉诀,让刘斌领悟了兽吞天下,最后竟还是折在了成华府。” “怪我冲动,太想在师父出关前一举建功,可惜了刘将军。” “说真的,为师当日真担心你也死在成华府。” “那样师父你就少了个这么好的徒弟了。” 师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似一对多年老友,随后相视大笑。 楚莫了:“我再问一次和当年一样的问题,你父皇被推翻其中有我一半功劳,你不恨我?” 张天玺:“恨你干什么?论起立嫡长子,我本来也接不到他的皇位,我的江山,是要凭自己双手给打下来的,至于什么大岳正统,张岳之子,都是我的踏脚石,说给外人听的幌子。我唯独只恨韩回从我小时开始就派人明里暗里处处监视打压,让我流离失所,担惊受怕。” 楚莫了终于端起茶来饮下,道:“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有并吞天下的野心,否则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张天玺也说道:“我也敬重师父这般实力,这样才配做我的师父。” “好小子,还对为师挑三拣四起来了,哈哈……” 一番话下来,这些年来的一些隔阂,荡然无存。 楚莫了很少笑,也唯有在张天玺面前,他才像个有感情的人。 张天玺也很少笑,这些年来无数的权谋诡计已将他的心填满阴暗,自己原本还算爽朗的本性,也唯有在楚莫了这里展示出来。 既是师徒,也是知己。 一个时辰后,张天玺出了大宅,在门口早有几个卫士抬着一顶轿子候着。 他坐上轿子,往皇宫去了。 一路上,他想着楚莫了对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 “南宣府这场仗,还得靠你们自己,为师短时间内还得借用廖百炼幕僚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 “师父此番出关,就不想重出江湖杀一番,也立个威。” “立威?”楚莫了神色有些无奈:“你可知被天上一只眼睛盯着的滋味?”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三章 破城 《汇溪梦国志》记载。 大岳显神元年,伪帝遣军十二万,刘虔方为帅,攻打南宣府。 十日,南宣府失地过半,急书泉月、沧州两府求援。 二十日,南宣府告破。 …… 刘虔方自己也很讶异,头一回指挥如此多的军队,自己竟如鱼得水,浑然天成。 也许自己就是为了战争而生吧。 来自玄都的十二万大军全部兵临城下,在对面城墙之上站着的,就是南宣府府君曾旭。 距离南宣府完全沦陷,只剩下这最后一座城池了。 刘虔方策马于阵前,横立楚江,一身白盔白甲,身后大纛亦然。 与他一样,身后十二万军士无论步骑,也都是白盔白甲,乃至于随军所用之旗帜皆是纯白。 全因为他们这次出兵所用之名,是为老太师王甫超复仇,全军戴孝。 城墙上的南宣府君曾旭真想骂娘,你们要报仇去打成华府啊,再不济也去挑战一下盛雷府的盘云要塞嘛,找我南宣府打是怎么回事? 弱小就要挨打,这是不变的真理,最悲催的是这回南宣府简直像是被在王甫超的灵堂前暴打。 不过事实也证明了他南宣府看低了玄都的军力。 廖百炼和涂要松皆是百战将军,在他们多年的经营下,作为玄都前身的玄武、玄莲两府的真正兵力,远超旁人想象。 加上张天玺和沙雪红早看出刘虔方的才能,让其统军上阵,更是如虎添翼。 在南地范围,真能与之一战的,也只有身为霸主的南武府了,只可惜这南武府的统治者,罗氏一族的一些长老们,这段时间不知受了多少玄都的贿赂,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这一战南武府肯定不会插手。 南宣府的军队——光荣军在这大半月的作战中被打的丢盔弃甲,可以改名羞耻军了,内外交困,援军遥遥无期,使得士气低下,屡战屡败。 民间虽然也组织起了一些抵抗武装,但在月前屈无道代表净决道场摆擂台的震慑下,原本应该成为这些抵抗势力中坚力量的七门十六派,几乎都选择了了明哲保身。 老江湖们精的很,谁来管南宣府无所谓,何必死磕,屈无道的行为不过是让他们更加清楚了自己的渺小罢了。 种种因素的推动下,造成了今日曾旭只能率不到三万残兵踞孤城而守。 目前看来,这孤城也守不了多久了。 刘虔方高举楚江,身旁护卫的传令兵卖力摇动帅旗。 “嘣嘣嘣!”“咚咚咚!” 炮声和战鼓齐响,战阵中骑兵退开两旁,露出阵中一排排披着厚甲,举着沉重盾牌的步兵。 在那步兵的拥簇中,巨大的攻城车如一只只怪兽一半露出爪牙。 “冲!” 一声令下,攻城车队伍向着城门方向开始推进。 曾旭望着那逼近的攻城车,几乎要瘫倒,好在一只干瘦但有力的手撑住了他。 那是一名将一头银发整齐梳龙的矮小老者,岁月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他的眼神依旧如二三十岁壮年一半饱满锐利。 他神色严肃道:“大人,这里撑不住的,快走吧。” 曾旭仍有几分不甘,道:“不,朱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泉月府的援军就快到了。” “泉月府?哼,”老者冷笑一声:“泉月府不过是皇室的狗,不会全力来援,更何况探子来报说泉月府出动五万大军,但您认为五万残月军就是这十二万贼军的对手吗?” 朱老的一席话,令曾旭面如死灰,他的目光越过战阵,看到了那一身白甲的刘虔方,叹道:“这玄都又出了个新朝廷,竟还有如此猛将,可恶啊,若是杨双还在我光荣军中,岂可容他这般耀武扬威!” 提到杨双这个名字,朱老的神色也不禁一阵黯然。 “咚!” 一声震天巨响传来,整个城墙也为之颤抖了一下。 再一看,原来是一辆攻城车已到了城墙下,那车上的巨大木槌正对着城门发起猛烈撞击。 “不好!” 朱老身形一动,如腾云御风一般,转瞬出现在了不远处负责城墙守卫的将军身旁。 “王将军,快调弓箭手!滚木擂石也都搬出来,再派一队敢死队出城劫杀攻城车,快!” 这王将军见是朱老,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办!” 实则他心中叫苦连天,若是能将这些调过来,他早就做了,问题是现在军中尽是残兵败将,虽仍有三万,但刨去后勤和照料伤者的人手,可战之士不过五千,军粮又已见底,没发生哗变已算不错,哪里给你找来这么多守城? 朱老也知道这样下去被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一个闪身又回到曾旭身旁,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展开身法就往城中飞身而去。 “大人,恕老夫无礼了,这里待不得!” 曾旭被朱老这么一抓,也是吃了一惊,道:“朱老,我们去哪?” “真佛寺!” “什么?要去那里!不,朱老,本座不去!” “大人!”朱老一边用轻功借力腾挪,一边道:“现下这座城池被围,出是出不去了,真佛寺那边老夫早已调集三千死士,是最后可守的险地了!” “可……”曾旭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本座还有脸去见他吗?” “若是他不想见我们,岂会容许老夫在寺外布兵?” 听朱老口气,这真佛寺中似乎有一位能人。 …… 一个时辰后。 策马穿过斑驳的城墙,映入刘虔方眼帘的,是经过一场战火洗礼,破败不堪的街道。 南宣府仅存的光荣军几乎全被歼灭,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也都丢下兵器选择投降。 残垣断壁后,有着不少来不及撤走的百姓,惊恐地看着入城的玄都军队,尤其是当目光扫到刘虔方时,就如见了鬼一般。 哀嚎声,求饶声,妇孺啼哭声不断地往刘虔方耳中冲去。 很刺耳啊,刘虔方想着。 但当这种感觉蔓延到脑海中去时,竟化作一片酥麻感,拨弄着他每一条神经。 怎么这样舒服的?刘虔方甚至还有些享受,连他自己也暗感惊讶。 这就是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战争结果? 以往的刘虔方,都是在父亲的指挥下冲锋陷阵,杀戮对他来说既是工作,也是习惯。 当人习惯一种事情之后,就会逐渐麻木到无感。 此次闪击南宣府,却是不同,他作为主帅基本只负责调兵遣将,自己从未亲手杀敌。 但在见到这已是司空见惯的战后场景时,他第一次感到原来由自己来主导一场战争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他在得知自己父亲死讯时也未曾落泪,因为他深信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的道理。 人固有一死,何况他们这种刀头舔血的。 刘虔方有一段忘不了的往事,那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吾仙关外的火石平原,在与某王朝的斥候队经过一场无险可守的近身肉搏后,浑身是血,疲惫不堪的他枕着敌人和友军的躯体堆成的尸山睡着了。 随后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灵魂出窍,漂浮在半空,脚下的大地上躺着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身首异处,双目还被挖去,凄惨无比。 可那时的他并无惊慌,只是想着自己和那些阵亡的将士没什么差别吧。 当他醒来后,脸上却平添了两道泪痕,他哭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那应该是他脱离婴儿了时期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 这件事他对谁也没说过,包括自己的父亲刘斌,因为他不理解自己为何哭。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当年的泪水,是来自他灵魂本能的悲伤。 还未体验到亲自操刀战争的快感,怎能逝去? 刘虔方情不自禁将手中的楚江高高举起,他很想仰天长啸,终究还是憋住了。 “饶命啊!” 跪伏着的降兵,躲在破烂建筑后的百姓被他这一下吓得不清,还以为是这玄都军队的大帅下了格杀令。 负责辅佐刘虔方的两个被廖百炼派来的副将正骑马跟在刘虔方后面,见了主帅这样也是一时不知所措。 左边的副将悄悄靠近右边的副将,轻声问道:“大帅这是何意啊?” 在刚被指派为副将时,这两个跟随廖百炼多年的将军还有些不服,凭什么要我们来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将当副手? 但当这段时间见识了刘虔方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非凡军事才能后,他们彻底变成了这位大帅的拥簇。 右边那个副将摊摊手,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大帅的高深岂是你我能揣摩的。” “就像我们刚接触他时一样,你以为他年轻没经验,把他看成第一层,觉得自己在第二层,实际上人家估计是第五层。” …… 当刘虔方攻陷南宣府的捷报还未传到玄都时,在楚莫了的安排下,一人骑着快马星夜出城,往着西南方向去了。 翡翠山,一坐大岳南地有名的灵山。 传说此处曾有仙人羽化登仙,所以此山终年仙雾缭绕。 又因其山远观时发出奇异碧光,如一块巨大翡翠,所以被称作翡翠山。 赤裸上身的大汉将手中空了的酒缸往地上一丢,翻身下马。 他所处的位置,正在翡翠山山脚下。 抬头仰望,尽是一片云雾,闪着夺人眼球的奇幻碧光。 整座山的上峰部分隐藏在那常年不散的雾中,若隐若现,如戴着华丽面纱的妖娆舞女,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教人产生一种上去揭开面纱一睹芳容的冲动。 这里似乎刚下过一场雨,沿山体而生的植物上弥漫着一股湿气,配上那无处不在的氤氲混杂在空气中,吸上一口的感觉初是生涩,随后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通透,这般舒爽让人心旷神怡。 “嗯……” 赤身汉子猛吸一口,再将体内浊气吐出。 “每次来到这翡翠山下都感觉空气比其他地方好多了,怪不得都说在这修行能成仙,找个机会把咱断刀阁的总坛搬到这山上来,也让阁里出几个仙人,让老子开开眼。” 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层层云雾射下,映出男人那长满络腮胡子,狂放不羁的面庞,正是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的刀煞魔——白鬼。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轻轻一跃,一脚就踏在了那山壁上。 再借力,整个人又往上飞腾了一大段。 白鬼就靠着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一步一步朝着这根本无路可上的翡翠山山峰上攀去。 “他奶奶的,爬山累不累!下次一定得把李飞那老倔驴请出来,以后这种活都归他干!”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四章 妙圣灵子萧华清 翡翠山中,散落着大概零零散散数十户人家。 有些是信了成仙的传闻,多年来隐居此处修仙,有些则是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藏身于此。 不管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都要守一个规矩。 绝对不要踏足山峰上的那座小宫,否则下场会很惨。 要知道,翡翠山高耸入云,山体又不偏不倚刚好是近乎直立的形状,根本就无路上山。 强如十二仙的白鬼,倒是可以靠一身功力来去自如。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能上了这翡翠山的,绝非什么泛泛之辈。 可山峰上的小宫,却是他们绝对惹不起也不愿惹的,因为那里是净决道场中赫赫有名的妙灵宗的山门。 除开门内一百余弟子外,那一位传闻中年仅二十三岁,最年轻的十二仙萧华清自然也坐镇其中。 有一位十二仙的存在,妙灵门成为这近乎化外之地般的翡翠山的霸主势力也不足为奇。 但妙灵门行事极为低调,就算在近年来被潼业山不断打压而有些不振的净决道场诸多流派中也算得上默默无闻。 平日里除了禁止外人入妙灵门范围内之外,与山上其他人秋毫无犯,日常用品也是隔一段日子派遣弟子下山采购。 今日的妙灵门,也是如往常一般,宫门口由两个白袍弟子把守,门口的一处小广场上,数十弟子盘膝而坐,各自面前摆着一口做工精巧的小鼎,鼎中正烧着什么,那些弟子伴着飘起的烟雾紧闭双眼,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 这正是妙灵门的功法——咒术的基本修行。 咒术的概念或许过于笼统,比起传统门派的内功修行或者拳脚招式,它无疑显得十分奇幻玄妙。 归根结底,咒术是靠修行自身感官去体悟自然能量,再通过一些特殊法门去引导,将其以自己想要的形式释放出来。 妙灵门的咒术与屈无道的绝学千咒纹在某些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千咒纹之强,强在可以靠其诡异的特性模仿出他人的武学,到了屈无道这层修为,甚至可以从古籍残卷中还原一些失传的武功,这取决于自身的强弱以及模仿对象武功的强度,至于那一身血痕文字,更大的意义则是一种对自己的心理暗示,使得模仿的武学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而妙灵门的咒术,注重的是一种境界,一种趋于天人合一的境界。 所以当本门弟子深入此道时,就会根据个人所悟不同,衍生出种类花样多变的咒术属性,而他人若想掌握同门所创的与自己属性不同的咒术时,除了离不开同门的指导外,更要花上比入门数以倍计的时间去练习和感悟,所以即使是妙灵门的老掌门,所通晓掌握的咒术,也不会超过本门所藏的四分之一。 可直到前五年萧华清的横空出世,才将这情形打破,十八岁的她竟然掌握了妙灵门超过三分之二的咒术,前任老掌门自愧弗如,直接选择退位让贤,一年后萧华清以十九岁的年纪被选为了十二仙之一,更是震惊了整个净决道场。 她的存在,就如给了妙灵门一场天降甘霖,不仅提升了在净决道场中的地位,更促使着那些年轻弟子们以她为目标努力修行。 人数不多的妙灵门,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就是这里吗?” 三个道士打扮的人出现在妙灵门的宫门前,为首的一个长髯道士对其他两人道:“这就是你们大岳武林里吹的不得了的净决道场?” “看着小门小户的,不外如是嘛。” 另外两个道士面露尴尬之色,一个出言道:“卢道友有所不知啊,净决道场并不是一个单独的门派,而是诸多门派的联盟,此处正是你要找的妙灵门,属于净决道场的门派之一。” “好了好了!什么净决道场妙灵门的,老子听过就是了,难不成还有我道宗出名?” 那长髯道士明显非常不耐,也没给两位道友面子,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大岳王朝?哼哼,怕是单单我们道宗十子来了就能横扫这里的武林吧?” “喂!” 妙灵门的两位弟子终于是注意到了三个道士,年长一些的上来说道:“此处是我妙灵门禁地,请三位速速离去。” 不待两位道友回应,那长髯道士轻蔑一笑,不屑道:“禁地?叫你们那劳什子门主给道爷滚出来!” “放肆!” 两名守门弟子大怒,就要上前动手。 “跟你道爷动粗?” 长髯道士哈哈一笑,袖子一挥,露出他的大手,手心绽放出炫目雷光,暴射而出。 “噼啪!” 两名弟子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耳边炸雷骤响,随后全身一阵麻痹,直直倒下,在地上不断抽搐。 他们被殛的衣衫破碎,皮肉焦黑,身上飘起的乌烟还混着一股肉香,都快被烤熟了。 “见了道爷出言不逊,还想动手,就当给你们小惩大戒了。” 长髯道士一击放倒两人,脸上猖狂之色愈盛,却没发现两个跟自己来的道友已是满脸冷汗。 “谁在我妙灵门伤人!” 一道悦耳动听却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只见一阵旋风从门内吹来,盘旋着将两个半死不活的弟子托起,如一只无形大手一般将他们送回门内。 风声少歇,门中走出一位高挑女子。 她身着素白长跑,一头青丝束在脑后,相貌不算美艳却透着一股淡雅,如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般,一对微垂的眸子中竟有种莫名的神圣感。 “张道长,杜道长,你们是什么意思?” 女子嘴唇微启,问道:“我们妙灵门与你们鼎天观向来和平共处,今日你们却纵容外人伤我弟子,华清定要问个明白。” 原来她正是妙灵门现任门主,外号妙圣灵子的萧华清。 萧华清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这……这……” 两个道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由那杜道长硬着头皮道:“萧门主,实在是老道对不起贵门,都是因为您上次从我们这借走一卷关于我道宗五雷正法的典籍,又从中开发了新的雷法咒,这位来自道宗神龙山的卢道长想来讨教一下。” “神龙山,道宗?”萧华清细眉微蹙,她当然知道神龙山的道宗是什么。 大岳境内门派林立,而武学一道,古往今来也离不开佛道两门,但大岳礼佛之风不盛,境内佛寺极少,至于道门还是有不少。 道门源远流长,莫说一个大岳王朝,就是在天下各个王朝中,也有着道门的势力,而在这些道门势力中,也分不少派别。 其中最为鼎盛的一脉,便是道宗,道宗有三大山,而神龙山就是其中之一。 神龙山地处与大岳接壤的黄金王朝,实力之鼎盛可比潼业山和净决道场,而大岳境内并无三山之一,所以道门势力多以神龙山马首是瞻。 这张道士和杜道士是翡翠山上鼎天观的掌门,平日与妙灵门关系还算融洽,借给萧华清五雷正法典籍本是小事,估不到萧华清还真将五雷正法练入了咒法中去。 这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神龙山那边,神龙山中的练武道人通常自视甚高,怎能容忍外人将五雷正法练的变了样? 这长髯道士卢尊,便是神龙的道宗十子之一,修的便是雷法,这回是逼着张道士和杜道士带路,来妙灵门找麻烦了。 见萧华清出现,那卢尊也是眼前一亮,暗赞道:“好个妙圣灵子,果真气质出尘。” 口中却道:“道爷是神龙山道宗十子的卢尊,听闻萧施主偷学我道门雷法,还将其改成了旁门左道,想不到你生的白净,却是如此厚颜啊,哈哈。” 萧华清面不改色,道:“我是学了雷法,也是我将其改成了咒术,卢道长又想如何?” “如何?”卢尊冷哼一声:“道爷就要把他收回来!” 说罢,卢尊两手交错,两道雷光从袖中射出,瞬间将萧华清笼罩。 “轰!” 这卢尊也属实卑鄙,他突然出手为的就是杀萧华清一个措手不及,那两道雷光果然结结实实劈了上去。 “卢道友别太过分啊!” 怎么说鼎天观和妙灵门也算邻居,张道士和杜道士见萧华清中招,忍不住要劝卢尊,他们知道这道宗正宗雷法的威力,可不是说笑啊。 “放心吧,”卢尊得意洋洋,巴不得要把头扬上天:“我最多废她功力,不会伤其性命的。” “卢道长还真是口气大过本事呢。” 萧华清动听的声音响起,却让卢尊的笑容完全僵住。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雷法命中的方向。 萧华清毫发无伤,身旁却多了一圈凌空跃动的蓝色符文,如一尾尾以空气为水的游鱼,欢腾地畅游着。 “看来卢道长学艺不精,你这雷法破不了我的天行神咒。” 卢尊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面颊,他可是正宗雷法的传人啊!他可是神龙山道宗十子之一啊!怎可被一个年轻娘儿们看轻?就算她是什么净决道场十二仙,也不可以! 手心一阵电闪雷鸣,他就要再度催动雷法轰击。 “咦?” 卢尊忽然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了。 不,不仅是手,他全身都动不了了,身体各处传来莫名的沉重感,就像被数条无形锁链给锁住了一般。 “你!妖女!你施展了什么妖法!快给道爷解开!” 萧华清见卢尊那暴怒的样子,也是摇摇头表示无语。 想不到这神龙山道宗十子之一实力还过得去,人却如此蠢笨。 自己在用天行神咒挡下雷法的瞬间就开始暗自吟唱下一种咒术,在这空档期卢尊这蠢材竟然只顾着自夸,若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估计早死了。 “这个叫做文殊菩萨不动真言咒,佛门的。” 萧华清道:“用来抓住你正合适。” 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说我学了你道宗的雷法吗?那我也让道长见识一下,指点指点吧。” 也不管卢尊如何怒骂,萧华清开始了新一轮咒术吟唱。 “志心皈命礼,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化形而满十方,谈道而趺九凤,三十六天之上,阅宝笈,考琼书。” 卢尊一听,忽然闭上了嘴,因为萧华清此时所念道咒,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仅是他,张道士和杜道士也是瞪大眼睛,他们也很熟悉这个,可以说大部分道门中人都很熟悉这个。 萧华清没因为他们的惊讶而停止,继续念道:“千五百千劫之先,位正真,权大化。手举金光如意,宣说玉枢宝经。不顺化作微尘,发号疾如风火。以清静心而弘大愿,以智慧力而降诸魔。” “这是……”卢尊终于察觉到了异样,随着萧华清的念咒,本是还算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云层中似有电光闪烁。 “这是《雷祖宝诰》!” “她想要干什么?” 卢尊很想打断萧华清,但他发现任自己如何用力也挣不开这文殊菩萨不动真言咒。 萧华清的声音没有停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卢尊心口的利刃,将那种不安感越发扩大。 “总司五雷,运行三界。群生父,万灵师。大慈大圣,至皇至道。” “轰隆隆!” 阴暗的天空中,无数雷霆交织,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雷龙已是破云而出,在翡翠山山峰上方不断盘旋,随着萧华清的《雷祖宝诰》的诵读,那雷龙也愈发庞大起来。 卢尊瞠目欲裂,他清楚的感受到空中的那条雷龙的威力,比起自己的雷法强上十倍不止! 与此同时,萧华清的《雷祖宝诰》,终于念到了尾声,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似乎每个字对她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吼!” 雷龙咆哮一声,将周围云层凶狠地撕烂,朝着卢尊的头顶,从空中直冲而下!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五章 说客白鬼 “哇!” 卢尊再没能保持那身为神龙山道宗十子的高傲架子,惊叫出声,在他的瞳孔中,那雷龙正快速放大,朝着他的天灵盖席卷而来。 张、杜两个老道并没有中文殊菩萨不动真言咒,见这雷龙从天而降,一人施展“一缕烟”身法,另一人更是脚踏“梯云纵”,飞速从卢尊身旁离开。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传统艺能他们倒是继承的挺好。 “哗啦……” 一阵潮水声自卢尊的下身传出,那道袍下摆处淅淅沥沥的淌下黄色液体,他失禁了,并且短短一瞬之间,喷薄而出的尿液竟然在他脚下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看起来这位来自神龙山的高人,不仅雷法很好,肾更加好。 “饶命啊姑奶奶!” 卢尊不断求饶,他几乎都已经脑补出自己被雷龙命中后变成一滩烂肉的惨像,自己的雷法比起这个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在那雷龙将要触及卢尊的瞬间,萧华清手中结下一印。 “解。” 卢尊已是双目紧闭,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只听得耳边轻风吹拂的“呼呼”声。 手脚好像能动了,他试探着打开眼皮,生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阎罗大殿的景象。 咦?好像不是,雷龙呢?不见了。 “我……我没死?” 萧华清眼带一丝鄙视地看着卢尊,纤细的手指指向山外,道:“卢道长既然已见识了以咒术催动的雷法,就请离去吧,我妙灵门就不留客了。” 她在最后一刻将雷法给收了,说到底她与神龙山也并无深仇大恨,犯不着取人性命,还去开罪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 对于卢尊这种恃强凌弱的无胆鼠辈,萧华清除了浓浓的鄙视外,就是想着让这坨狗屎早点离开自己的视线。 “噗通。” 卢尊身体一阵瘫软,双膝下跪,直接跪在了自己的尿液中,他着实吓破了胆。 “唉……” 萧华清也是感到一阵头疼,想不到这所谓道宗十子,心性竟如此脆弱不堪,恐怕在将来的修行中,这卢尊再也难有寸进了。 作为一个武者,萧华清的阴影恐怕会伴随卢尊一辈子,让他再也不敢去驱动雷法了。 “张道长,杜道长,请过来将这位卢道长带走吧。” 萧华清知道张、杜二人必没有远离,便出声道:“还有,把他留下的污秽给清理了。” 隐藏在不远处的两个老道对视一眼,便展开轻功,飞速过来,张道士架起卢尊,杜道士则是掏出一根拂尘,随手一挥,卷起一阵风沙,将那一地尿液给掩埋了。 “今日之事,还请萧门主见谅啊。”杜道士诚惶诚恐,他知道萧华清作为十二仙的厉害,但万万想不到其认真出手竟是如此恐怖,连卢尊这个道宗十子也被碾压,自己更是连仰望都有些困难。 萧华清不再言语,干脆转身向门内走去,处理这种事情她极为不喜,每天的修行对她来说才最是重要。 “哈哈!华清师侄不愧是我们净决道场的未来之星,三两下就把这甚么狗屁神龙山的牛鼻子打的射尿,我都要自愧不如啦!” 一道粗犷而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架起卢尊的杜道士只感到背后一阵阴冷,浓烈的杀气将他包裹,如数把利刃顶住背门,直教他寒毛倒立,手上一松,卢尊又扑个狗吃屎。 这一扑不要紧,卢尊腹部受到冲击,腚眼子处一阵异响——本就失禁的他,大便也摔出来了。 与此同时,萧华清猛的一个转身,她感到来人功力强的可怕,修炼咒术者最大的弱点就是身体不似一般习武者般坚实,极怕被近身,所以即使在针对卢尊施展咒术的时候,她也极为谨慎的将咒术的覆盖范围稍稍扩大了一些,这并不会改变原有咒术的效果,但附近任何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但这人竟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只利用一股杀气就将非是庸手的杜道士慑服,实在令她震惊。 先下手为强,探探对方的虚实,这是萧华清此刻的念头。 “文殊菩萨不动真言咒!” 又是这一招,那藏在咒术中的无形锁链如灵蟒穿山般飞速略过杜道士身旁,但目标却并不是他。 杜道士只觉得周身空气被什么东西略微挤压了一下,变得有些稀薄,随后那恐怖的杀气瞬间消失,整个人轻松多了,好奇心便也驱使他向后张望。 而接下来出现在杜道士眼中的场景,让他铭记了一辈子。 萧华清此刻出手再无保留,那本是无形的锁链在她全力加持下渐渐在半空显出了一种虚幻的形体,那时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锁链,而它们正以极快速度追寻着什么。 终于,那些咒术锁链在转变了两次方向后,于虚空中猛的纠缠成一团,而那锁链的中心位置,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拼命挣扎着,无形无相,却又好似生机旺盛,强而有力。 “叮叮叮叮……” 本是两股虚无力量的交锋,却爆出了如铁器交缠碰撞般的响声,饶是杜道士这般通晓诸多道门神奇手段的人,也是看得云里雾里。 萧华清平静的脸上添上一份凝重,她很清楚这文殊菩萨不动真言咒的束缚力,而这纠缠上的东西,正是之前杀气的来源,可却能与真言咒的锁链相抗衡,令她波澜不惊的心中也是略略惊讶。 “巨力咒!” 她再起一咒,只见那些真言咒的锁链上镀上一层生铁颜色,变得更加粗壮,束缚的力量也明显强上一个档次。 此消彼长下,那无形的东西终于也是抵抗不住,现出形来。 那竟是一把刀,但似乎又没有实体,具体来说,是一把由雾似的白气凝聚成的刀。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气刀之法我还未炼熟,认输了!” 一声叹息传来,那“刀”最后扭转几下,如同失去生机一般,化作袅袅青烟散去。 不远处的一块巨大山石后,白鬼一脸苦笑的走出来,道:“华清师侄,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可留点手,别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萧华清见了白鬼,也是好一阵讶异,问道:“白师伯?你怎么在这?” 两人虽然同为十二仙,但白鬼与妙灵门的前任掌门,也是萧华清的恩师同辈,客气一点叫他一声师伯的确不过分。 白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支支吾吾道:“师侄呀,我呢……是看见这个牛鼻子在这耀武扬威……忍不住啊,就想管管,又一想吧,这是你妙灵门的地盘啊,轮不到我话事,就……就……” “然后跟你也好久不见了,哈哈,技痒难耐,用我这新练的气刀来切磋切磋。” 萧华清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白鬼绝不是为了找自己切磋花大力气上山来的,便问道:“白师伯不要遮遮掩掩了,有什么事就和华清直说吧。”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白鬼打着哈哈,他总觉得萧华清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只能笑道:“真没什么,哈哈,找你和你师父叙叙旧吧。” 萧华清见白鬼这样,本来还算不错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淡淡地丢下一句:“叙旧就免了吧,华清要打理门中上下,难以抽身,师父最近身体欠佳,不便见客,白师伯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请恕华清失陪。” 说着,她就往门内走去。 “慢着!” 白鬼抹了抹一头大汗,双目直视萧华清,急道:“华清你还真是嘴上不留情,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萧华清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却装作冷漠的样子道:“白师伯请说。” “你这姑娘……”白鬼无奈道:“好歹也让我进去喝口茶,和你师父拉拉家常再谈正事吧。” 萧华清:“华清不懂人情世故。” 白鬼快要吐血了,只得道:“那我说了你别赶我走,至少让我和你师父见一面。” “您先说,我考虑考虑。” 白鬼语塞,好一阵才缓过来,道:“说就说吧,也不怕你记恨我,我这次来是当说客的。” “说客?”萧华清倒是好奇了,白鬼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刀煞魔心气高傲的很,整个净决道场内能被他看得上眼的,除了十二仙之外也只有不到十个流派的掌门级人物了,到底是谁请动了白鬼来当说客? “那白师伯这说客,要来干什么?又是为谁来的?” 白鬼收起玩笑的样子,严肃道:“为了拉你们妙灵门成就大业来的。” “至于谁让我来的,是楚莫了。” 空气一阵安静,白鬼与萧华清四目相对,双双无言。 白鬼看见了,萧华清眼底闪动的火焰。 良久,萧华清深呼吸一口,尽可能用她现在最平和,最温柔的语气道:“白师伯请回吧,华清与楚首席没什么好谈的。” 白鬼急道:“等等啊!先让我见了你师父……” “白鬼!”萧华清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失态地吼道:“楚莫了对我妙灵门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你以为你们私下结盟那些勾当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们狼狈为奸不关我妙灵门的事,但是你若想把妙灵门拉下水……” “想都别想,给我滚!” 白鬼一刀扎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他其实很欣赏萧华清,更羡慕甚至嫉妒她的天赋,所以才对她低声下气,诸多忍让,谁想到的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早知自己就暗自潜入妙灵门,先找老掌门去谈了。 他心中哀嚎道:“楚老哥!怎么把这活儿交给我啊!你这是借刀杀人,借刀杀人啊!”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六章 皇帝的忧愁 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对于张天玺来说,本来是一帆风顺的局面,这两天却变得有些糟心。 南宣府虽破,但府君曾旭却带着一股残兵坚守与一座佛寺中,竟生生守了三日。 “这曾旭好生不知好歹,”张天玺有些烦躁地将宫人递上的折子合起丢在一边,整个身子往那寝宫的大椅上一瘫:“朕攻城略地,还需要人去治理,莫非他当真觉得朕会赶尽杀绝他吗?” 战争的目的永远不是杀戮,张天玺派刘虔方攻陷南宣府,是想将南宣府归到玄都的统治之下,谁会想要曾旭的那颗头?他所想的是南宣府的物产,人口,兵力。 “陛下出师的突然,曾旭本就软弱,被吓破胆了也是情理之中。” 沙雪红坐在一旁,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宫人下去,他也有些疲惫,毕竟这基业正在草创之初,就算他在战前有着极大信心吃下南宣府,这几日也是担心的不休不眠,眼里布满血丝,他看着张天玺这样,便劝慰道:“劝降的诏书已差人连夜送往前线了,虔方是个沉稳的人,放心吧。” 张天玺一手把玩着那稀有木材雕饰的躺椅扶手,道:“朕不是对虔方不放心,只是觉得这一路走来已经付出太大的代价了,不想再受什么挫折了。” “这也不过就一年多时间,在这之前我还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小侯爷,大哥你在成华府兵部卧底,裴老三开着他的武馆,柳玉整日流连在勾栏和名利场中,虽然是为了今日做准备,但也算难得的安稳日子。” “直至失去了两个好兄弟,朕才真正体会到这真龙天子,孤家寡人的滋味,好在还有大哥,师父以及虔方支撑我,不然还真是独木难支。” 沙雪红垂下头去,脸上尽是羞愧之色,他何尝不明白他和张天玺能有今日这无上的地位,是踩着兄弟们的尸身上来的。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柳玉!柳玉他一直没消息,或许还没被抓住。” 当日他们起事失败,走投无路下受到王甫超暗中相助,却只能舍下负责接应的柳玉。 以韩回的手段,即使他们再不愿意承认,也得面对柳玉很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抓住的结果。 但自打他们逃出成华府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关于柳玉的消息,就算是最近靠着涂要松的一条眼线在成华府暗访,也未曾发现柳玉的踪迹。 换句话说,柳玉仍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沙雪红这么一提,张天玺也是来了精神,柳玉陷在成华府,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随着他正式登上大位,这块心病反而日益增长,教他有时候寝食难安,若有机会救出柳玉,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如今的成华府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凶险之地,就连涂要松的眼线都不敢放开手脚去查,柳玉没消息,很大可能还留在成华府,若想救他出来,只能派遣少数高手混进去,在被韩回的爪牙发现前带柳玉迅速出城。” 一个凶险的计划正在张天玺心中酝酿,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兄弟柳玉落得和裴世峰一样的下场。 “除了柳玉外,还有一事。”沙雪红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道:“探子报来消息,洪川关的卢一平率五万大军开拔,目的地似乎是成华府。” “卢一平?”张天玺面露疑惑:“他想干什么?难不成也想要攻下成华府自立为王?” “应该不可能,”沙雪红道:“卢一平虽然桀骜不驯,但多年来都和皇室关系不错,五万人也打不过韩回,没理由攻打成华府。” 卢一平,同死去的刘斌一样,也是大岳戍边的五虎大将之一,绰号“龙王”,麾下军队号赤龙军,镇守洪川关,和吾仙关一样,在张岳那朝就已脱离成华府掌控,在边境自成一国,势力庞大,但与皇室之间还保持着暧昧关系,尤其是和韩回私交不错,张云澜当朝这十年虽不遵成华府号令,但每年都上贡不少军器钱财,镇守边疆也是勤勤恳恳,不让邻近的天虎帝国越过边境一步。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张天玺和沙雪红眼神交错,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这卢一平,恐怕是要和成华府联手来对付我们了。” 张天玺的推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自刘斌死后,他所管辖的吾仙关就乱了套,几个军中的头领意见不合,有的主张交出吾仙关给成华府,换取韩回的原谅,有的则主张反抗到底,为刘斌报仇。 两派人马争执不休,眼看就要起一场火并。 可这时卢一平却亲率二十万赤龙军抵达吾仙关,而在黄狼军中也有几个实权派的统领立马投诚卢一平。 就这样,仅仅不到半月时间,卢一平就将吾仙关收入自己的势力中。 奇怪的是,一向不愿让五虎大将做大的韩回竟出奇的没有任何反应,而黄狼军中那些个投诚者也好似早就和卢一平串通好了一般。 这不得不让张天玺怀疑,卢一平是否早就和韩回达成什么协议,以至于在他们逃出成华府之后,连吾仙关可能因刘斌身死而起乱子,也早在这谋划之中。 卢一平现在亲赴成华府的举动,更是让他肯定自己的猜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天玺平静道:“他卢一平如果选择和韩回站到一边的话,身也只能将他们一道收拾了。” 沙雪红看着张天玺,他深知此时作为帝王张天玺是绝不能也绝不会示弱的。 前路仍未知,但必是凶险万分。 …… 夜了,玄都天气闷热,又多蚊虫,实在不是很好受。 原属于玄武府的正东门,现在被改名做丹凤门,因为其在地图上刚好与廖百炼府邸扩建成的皇宫连城一线,中间尽是通路,并无其他建筑遮挡,所以改名丹凤,取“丹凤朝阳”之意。 军队正在南宣府作战,作为大本营的玄都,此时正是全城戒备,谨防被其余势力趁火打劫,而这能直面皇宫的丹凤门,自然也是重兵把守,严禁出入。 “咯哒咯哒……” 是马蹄踏过地面的声音。 “戒备!” 原本还是将城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夜小兵的丹凤门前,霎那间亮起数十团火光。 “来者何人!” 城头上,丹凤门提督厉声喝问,他的身旁站着十余将弓弦拉满的弓箭手。 远处的黑暗中,那一骑停了下来,好似在腰间摸出一了一块闪亮的东西。 “咻!咔!” 之间一道金光划破夜空,那东西被掷上城楼,如一发炮弹般击碎了城墙,半边嵌在其中。 “喔!” 提督一惊,随即喝道:“此贼好猖狂,单人匹马竟敢来夜袭!放箭!” “慢着,慢着!”副将忽然喊道。 “嗯?”提督很不满副将打断自己,他决定如果这厮不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解释等会儿就打他三十军棍。 “提督大人,”那副将将那金色物体从墙中取出,那是一块令牌:“您再仔细看看。” 提督一把拿过令牌,仔细端详之下,冒出一头冷汗。 “快!速速开城门!是莫大人!” 见面前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骑在马上的白鬼笑了。 “冒充自己徒弟的感觉真不错啊!反正出事了就让莫松那小子来背锅!”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七章 血海魔功 血影图腾 白鬼骑着马穿行在玄都中,因为战时宵禁,在空荡的街上他格外显眼。 不过也不会再有官兵来拦他了,他在被丹凤门提督拦下之时就秀出了那块张天玺亲手赏赐的,整个玄都仅有两块的金牌。 持有此牌者可随意出入皇宫,直接面圣。 而这两道金牌的持有者则是白鬼的女儿和亲传大弟子,白叶和莫松。 白鬼平时很宠女儿,自然是不敢找他的小祖宗去要那块白叶莫名喜爱的金牌,为了出入方便,这主意就打到了莫松身上。 可怜断刀阁的大师兄,下要照顾不成熟的小师妹,上要供着白鬼这个中年懒汉,师父开了口,他也只能交出金牌。 “总算完成楚老哥交代的事了。” 白鬼想起萧华清的脸,就是一阵后背发凉。 “还算老郑是个老江湖,明事理,华清那死丫头差点要了我的命。” 经过一番畅通无阻的奔波,白鬼骑着马七拐八拐的来到了楚莫了藏身的那处宅子前。 准确的说,此处现在是他们几个十二仙聚首的地点。 若说玄都哪个地方最安全,无疑是这里。 “吁!” 白鬼一拉缰绳,坐骑立马停下。 “幸苦了。” 他拍拍那马的头,的确是辛苦了这马儿,按白鬼的功力,即使靠轻功奔袭百里也不在话下,但他就是懒,能用马跑绝不自己动。 “嗯?” 刚想进入宅子的白鬼,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它太淡了,就像是有人刻意收敛住了一般,但它是确实存在着的,一般人或许难以察觉,可却逃不过白鬼强大的感知。 “这是……血海魔功!” 白鬼心头一惊:“他来了!” 不待他多想,宅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两道黑影从中飞出,袭向他面门。 “噌!” 利刃出鞘的声音,但动的不是刀,而是白鬼的双手,那是比利刃更锋利的一对手。 “喝!” 双手掌刀劈出,正中两道黑影,传来的触感却是如劈在坚韧的皮甲上,深深嵌入其中,却不能将其斩断。 凭借宅内透出的微弱灯光,白鬼也看清了那两团黑影。 那是两根深黄色的蔓藤,上面布满倒刺,如灵蛇一般正往他双臂上不断缠绕。 “花婆子!是我!” 情急之下,白鬼大喊,而那两根蔓藤顿了一下,随后迅速变细,窸窸窣窣地朝宅子内退去。 兰悦蓉阿娜的身影从宅中走出,美眸带着惊讶看向白鬼,道:“你回来了?” “幸不辱命吧。”白鬼长舒一口气,险些自家人打自家人。 “谭尔南来了?” 兰悦蓉点点头,道:“血海七王和杜墨也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强闯。” 白鬼一惊,怪不得自己来的时候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原来周围还有高手潜伏。 血海教放眼整个净决道场中也算得上大宗门,它不似楚莫了掌管的两大天域,虽然地位崇高却人丁单薄,几乎全靠楚莫了一人撑起,也不似萧华清的妙灵门一般隐居避世,反而是极少数的在这个净决道场被潼业山全面打压的年代依旧高调行走于江湖的门派,门中弟子过千,声势浩荡。 教主谭尔南人称赤尊,早在十九年前就将镇教武功血海魔功练上第九层,跻身十二仙之一,行事作风霸道至极,杀人无数,即使是“天下武宗”潼业山,也曾被谭尔南斩杀一个山堂的堂主,凶名远超其余十二仙。教中更有血海七王,是七名血海教中地位只在谭尔南之下的高手,据说联手可敌过任何一名十二仙,尤其是七王之首的血圣王,是谭尔南的师弟,同练血海魔功,功力已达第八层的强大境界。 杜墨,谭尔南的亲传弟子,天赋极为优异,二十岁不到已练上血海魔功第五层,随后闭关五载,三年前出关,已臻至第七层境界,如今七层魔功已大成,有望三十岁前冲击第八层,心性和手段之狠辣比起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下一代血海教主之位的不二人选,江湖人称其“小尊者”。 “哈哈哈哈哈哈……” 阴森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教人不寒而栗。 “兰仙人太也看轻我血海教了,教主与楚首席有约在先,我等只是来观战,绝不步入此宅一步,何须如此提防?” 兰悦蓉嫣然一笑,对白鬼道:“臭老九伤势未愈,闻人破空不在,我得去看着他,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优雅的一个转身,将门关上。 白鬼欲哭无泪,他在三天之内被两个女人给拒之门外了,偏偏她们还都是十二仙。 “行吧,反正我就是收拾烂摊子的命呗。” 他面向那无边的暗夜,大喝出声:“血海七王!藏头露尾的干什么?还不来见过老子!” 黑暗中一片寂静,随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断刀阁主,多年不见了,霸气依旧啊。” 白鬼嘿嘿一笑:“血圣王,你倒是越活越过去了,谭尔南还知道自强不息,练上第十层,反倒是你,血海魔功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第八层,当年还扬言你们血海教要一门双仙,如今看来,你们血海教差人家彩堡远了去了,哈哈哈……” 彩堡也是净决道场中的一门,专修一些偏门功法,擅长研究和改造武学典籍,兰悦蓉和屈无道正是彩堡出身,堡主却是由一个不谙武功的人担任,结构松散,但由于十二仙占了两席而在净决道场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白阁主言辞犀利,在下倒想领教一下十二仙的实力!” 夜空中,血圣王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恼怒。 “哗哗哗……” 一阵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传来,白鬼的眼前,无端的漫起了一阵血雾。 血雾盘旋着,然后迅速收拢,成了一股实质的血河。 “噗噜……” 伴随一声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滚动的声音,那血河中竟分裂出来一只手。 一只近二十尺,手心出翻滚着无数血浆的猩红大手,径直朝白鬼拍来。 白鬼呼吸着带着血腥的空气,脚下悍然向前一踏,一道近似无形无相的刀气从身前逼出,唯一可觅其踪迹的,是沿着白鬼脚尖前出开始裂开的地面。 那裂缝极速延伸,眨眼间已到了那猩红大手之前。 没有声响,但两股破坏性极强的功力是确确实实缠斗在了一起。 刀气汹涌,血海猖狂,殷红的血色不断侵蚀着刀气的锋锐,而那刀气仿若无穷无尽,连虚空也被斩开,在血手上剌开一道道不可修复的伤痕。 最终,猩红大手坚持不住,被刀气搅的七零八落,重新爆开成血雾,在空中不甘地徘徊两圈,消散于虚无。 而那刀气依旧一往无前,直到将这条长街几乎破成两半,才渐渐失去力道。 “呃!” 血圣王发出一声闷哼,显然吃了个亏。 “哈哈,练上第九层再找老子掰掰腕子吧!” 白鬼做出一个贱到不行的表情,对血圣王无情嘲讽。 但他心中却暗骂自己:“干嘛出手这么重,明天又得叫人来封锁这里把路修了,扰民了,罪过罪过。” “轰!” 一声巨响从高处传来,白鬼抬头望去,只见宅子的楼顶破开了一个大洞。 在那房顶之上,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犹如夜间升起了一轮血阳,发出刺眼而又阴冷刺骨的血光。 气息与血圣王同出一脉,也是血海魔功,但仅靠感知也知道,这股力量远胜血圣王数倍不止。 在那片暗红的血中,一个晦涩的,看起来诡异至极的符号缓缓显现出来,一眼望去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就像是要将人的灵魂都抽走一般。 就如凝望深渊一般。 白鬼终于收起了那狂放不羁的样子,面上尽是凝重。 他脚下的地面不断爆开,延伸出一条条细密的刀痕。 这是他的刀气受到威胁,本能的破体而出,形成护身劲。 “血影图腾,好强横的压迫力。” “要开始了吗?”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八章 归源寂静 血影图腾中,谭尔南的身型显出。 在那暗红血潮的包裹下,一身赤红披风飘起,他的脚下竟无任何借力之处,就这么悬浮于半空中,犹如俯瞰大地的猩红魔王。 “楚莫了!看见了吗,这就是血海魔功的终极力量,能让本尊全力出手的,也唯有你了!来啊!” 谭尔南的声线灌注内功,响彻夜空,奇怪的是,周围的民宅并没有因他这一声而有任何反应,甚至影响还不如白鬼与血圣王的一拼。 “赤尊,你也算是辈份不低了,何必这样大张旗鼓,扰人清梦。” 楚莫了那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醇厚嗓音,从残破的屋顶中幽幽传出。 谭尔南已变得血红的眸子往四周一扫,方才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如铁锈颜色般的气墙,将他困在了屋顶之上的十丈内,血影图腾在这气墙中也黯淡了几分,似乎连声音也传不出去。 “魔像锁神?” 谭尔南明显是知道楚莫了这种手段,将周身血气猛的一散,化作点点细密血珠,往四周飞射出去。 “咻咻咻咻咻……” 那血珠碰上气墙的瞬间,竟入小石子落入大海中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嘿嘿……”出招无果,本该是懊恼的谭尔南,竟诡异的一笑。 “噗噜噜……” 只见那原本浑然天成的气墙,竟如沼泽里的烂泥般自行扭动起来,而之前被血珠射入的地方,竟开始往外冒出气泡,发出熬煮浓粥般的声响。 “你的魔像锁神看似无懈可击,说到底不过也就是将魔像功的那层附在身体表面的生铁波纹释放出来,形成这气墙。” “只要将这气墙突破一个小孔,我发出的血珠就能沿着这生铁波纹的真气行走路线逆行,就可以搅乱这层铁幕!” “别在本尊面前摆什么首席前辈的架子!也不要再用魔像功这种垃圾来敷衍!他妈的楚莫了快用出你真正的实力!” 说得轻松,实际上要想做到这一步,需要极为恐怖的功力,否则那层生铁波纹会将所受到的一切攻击无情弹开。 谭尔南面带狂热,配上那血红双眸显得极为慑人,魔像功第五层的绝招,那廖百炼做梦都想练成的号称无解的“魔像锁神”,在他的血海魔功面前不堪一击,但他也知道这绝非楚莫了的全力,他想要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想到这里,谭尔南简直兴奋到要呐喊出声,血影图腾的威力,就用你楚莫了来印证! 屋顶破开的大洞中,由于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一丝丝煞白的寒气从洞中泄出,将整个屋顶也盖上了一层寒霜。 楚莫了的声音再度传来:“谭尔南,武学一道贵在精通,你的血海魔功固然威力强横,但你因此就轻视我魔尊天域的绝学,却是大错特错了。” “少故弄玄虚!”谭尔南聚一团血光在手,一掌拍下,身后血影图腾中横生一只宽达三十尺的猩红巨手,朝着那屋顶狠狠压下! 这和血圣王那一只血手如出一辙,但论起体量和气势,绝不可同日而语。 “血魔之手!” 一手压下,本就偏暗的宅内连仅存的一点月光也被这巨手遮住,就连毫无生机的一片片砖瓦,一道道横梁上也往外渗着鲜血。 这当然不是说这些死物被赋予了生命,谁也做不到这种事情,这些渗出的血,正是谭尔南强横的血影图腾散发到空气中的血雾,它们此刻正化为血液,在那巨手压下之前,作为开路先锋,如蝗虫过境一般侵蚀着所有东西。 谭尔南很不喜欢楚莫了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他认为越是有着强大的实力,就越是要展示出来,让这世界为之震惊,为之颤抖。 这与他童年的经历有关。 “你这废物!连第一层也练不上!” “谭尔南,你个杂种!滚出血海教!” “父母都是净决道场的罪人,若不是教主和少教主维护你,在被赶出去了!” “……” 来自记忆深处的,数十年前的那些恶毒言语在谭尔南脑海中不断回响,却并未动摇他此时的心志,相反,他周身一圈的血光更盛,如烈火般跃动起来,那血影图腾也仿佛能感受他澎湃的心情一般,也迎风招展,愈发庞大起来。 “楚莫了!给本尊从里面滚出来!” 不远处的暗夜里,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血手,身着长袍的血圣王老泪纵横。 “师兄!证明给他们看!我们血海教才是净决道场最强的一门!你谭尔南才是净决道场独一无二的最强者!” 血魔之手无情拍下,将本就残破不堪的房顶彻底压垮,大量的瓦砾碎片不断地往楼下坠落。 奇怪的是,预料中那一声声“噼啪”的声响,却并没有传来,漆黑的夜,在一阵混乱后,竟归于无声。 谭尔南定睛一看,之前宅子中飘出的如游丝般的寒气,竟是化作层层坚冰,将周围一切悉数冻结,那些落下的破砖碎瓦,甚至包括他那巨大的血魔之手,都被冻入其中。 冰层将破碎的屋顶和滔天血气冻成一块,俨然形成了一座巨型冰雕,没有任何形状可言,但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更为可怕的是,那寒气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沿着被冻结的血手一路漫上了谭尔南的身体。 那寒气的速度快的难以想象,就像某种不可名状的猎食者扑杀猎物一般,当谭尔南惊觉不妥,想要抽身时,已经被冻上了半边身子。 点点雪花出现在了谭尔南胸口位置,他就连呼吸也很难做到了,因为每一口呼出去的气都成了冰霜,而再想吸气时,鼻孔也被结上了一层冰。 对于谭尔南这般修为来说,龟息并不算难事,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动不了了。 “冰魄寒光劲……” 这是谭尔南被完全冰封前吐出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如那漫天瓦砾一般,成了这冰雕的一部分。 直至那寒气终于不再蔓延,楚莫了的身影才缓缓从那屋顶的破洞中出来。 每一步,都是踏在虚空之上,御虚踏空,他也能轻松做到,比起谭尔南来更加自然。 楚莫了伸手轻抚冰雕,幽幽叹道:“说过了不要小看两大天域的武学,魔像功锁神奈何不了你,那这冰魄寒光劲的归源寂静又如何了?” “你的血影图腾倒也着实了得,认输吧,我们一起联手将净决道场推向新的高峰。” 潜藏在暗夜中的血海七王,包括算得上楚莫了的同伴的白鬼,看见这一幕,都感到一股凉意从脚跟处直窜背脊。 这就是净决道场仙中仙楚莫了的实力吗?一招冰封血海魔功大成的赤尊谭尔南,这是何等吓人的修为? 就在此时,变数突生。 屋顶上那巨大的冰雕,忽然开始微微震颤。 “嗯?”楚莫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对这一式归源寂静的恐怖之处是再了解不过。 冰封万物,难不成这谭尔南还有能力挣脱?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坚硬的冰层上,一条条细密的裂痕开始显现,而惊心动魄的血色,又一次覆盖了上来。 “轰!” 冰层再也坚持不住,爆成碎块,其中冰封的所有东西也不受力的向下坠下,唯独只有一道身影腾空而起。 那是谭尔南,此刻的他身上多了许多伤痕,那些地方的皮肤都被撕裂,露出内里的红白交错的肌腱组织,那是为了突破冰层而损坏的表皮,奇异的是,那些伤处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血影图腾,又一次漂浮在夜空中。 谭尔南面露狰狞,嘴角还挂着一块被撕下来的皮肤。 “楚莫了!本尊说了这些奈何不了我!拿出你的真正手段来!” 楚莫了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凝重。 血影图腾的强度,着实令他也有些意外。 “谭尔南,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你既然冥顽不灵,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四十九章 偷天窃元 楚莫了悬浮于半空,他的身上笼罩上了一份不寻常的黑气。 虽然同为十二仙,但在楚莫了的眼中,谭尔南始终还是一个后辈。 十二仙在净决道场内地位平起平坐,并不是代表其中就没有了高下之分。 只是十二仙的强大,在一般高手眼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加上他们甚少出手,所以这种强弱之分难以为外人所知。 但修为到了他们这一层,对十二仙其他人的实力大概还是心里有数的。 例如白鬼曾与屈无道比试过,最终以白鬼的胜利告终,这虽然不代表生死相搏时屈无道一定不是白鬼的对手,但至少说明了白鬼的功力的确稍胜千咒纹半筹。 楚莫了自认实力绝对是凌驾其余十一人之上,大岳范围内也唯有潼业山的山主狄笑,和那位只是活跃在各种江湖传闻中的传奇杀手,思心会的创办人能与其媲美。 这一手归源寂静,已是他认为对谭尔南较高的尊重了,至少换做屈无道或白鬼等人,破解此招要付出的代价一定更大。 短短时间就可将这坚冰震碎,血影图腾之强,确实超越了楚莫了的预料。 但这也激起了他那多年未曾动过的武者之心。 楚莫了抬头望天,叹道:“狄笑,你也好好看着吧,我这一招,也算是正式向你宣战。” “忍了这么些年,也无需再忍,否则我楚莫了也不配称为一个武者。” 对面的谭尔南,堪堪抖落一身冰碴,正欲再抢上,却感到一阵无力。 “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回头去看自己身后升起的那血影图腾,竟是缩水了不少,原本那慑人的红光,也逐渐消散。 “这不可能!”谭尔南惊呼出声,甚至都忘了自己正在与楚莫了对战:“血影图腾生生不息,我自己没有散去功力,怎会凭空消散?” “你的血海魔功,功力的源头来自抽取他人血液中的精元炼入自己的血液中。” 楚莫了脚踏虚空,此时的他宛如天神,释放着一股莫名强横的威压,之前那归源寂静塑造的冰川也在这威压下不断破碎。 “人的精元,岂可在天道元气前生效!” 谭尔南血红的瞳孔一阵收缩,楚莫了的手段,已超越了他的想象。 “轰!” 五根巨大藤蔓破地而出,死死捆住了这摇摇欲坠的宅子。 一楼的厢房内,屈无道和兰悦蓉皆是脸色煞白。 这些藤蔓是兰悦蓉施展香尸树所为,她尽力稳住这座建筑,不让其在楚莫了的惊世威压下轰然倒塌。 屈无道双拳紧握,一缕鲜血自嘴角淌下,竟是被震的内伤复发,好在运起了千咒纹护身,未算大碍。 “楚先生的真正实力,竟如此恐怖吗?” 兰悦蓉却是自言自语道:“这应该还不算全力吧……” 屈无道有些惊讶,却也点点头,兰悦蓉的直觉向来准确,他对此深信不疑。 “有没有尽全力不清楚,但这回赤尊这家伙算是倒霉了。” “我等竟可与楚先生并列十二仙,真不知是该荣幸还是羞愧了。” 兰悦蓉听到这话,便笑了,笑的如绽开的花朵,美的惊心动魄。 “所以这就是我看上的男人嘛。” 屈无道扶了一下额头,无奈道:“你就继续一厢情愿吧,人家的年纪做你爹都有余了。” 破碎的屋顶上,楚莫了伸出一手向天空一握,那天上的云层即刻聚成一团,又不断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漩涡状。 一道无色之气,从那漩涡中心缓缓出现,形成一条粗如巨柱的光束,仿佛是受到楚莫了的召唤,直射他手中。 与此同时,楚莫了的威压再度暴涨,藏身于隐匿之处的血海七王同时闷哼一声,险些支撑不住,也唯有楼内的屈无道和兰悦蓉,以及观战的白鬼能够不受太大影响,但也是一阵压抑。 “天地间的元气!这是天地间的元气!” 谭尔南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一回事,楚莫了从天上吸来的,是天地元气! 他双目死死盯着那光束,他感受到了那元气其中包含着无穷的澎湃力量,根本难以想象一个人得到这股力量会变得多么恐怖。 谁人能抗衡天威? “轰隆隆!” 就在元气即将降临于楚莫了身上时,空中雷霆大作,数道电光闪现于夜空,竟然硬生生将元气光束拦腰截断,更是如一只无形之手般将其拉住,不让这天地的精元再泄漏下去。 “贼老天!要与我作对吗!” 楚莫了冷哼一声,将功力推上顶点,铁色与寒气两道光华流转,两道透明影子从他身后飞出。 细看之下,是两尊神像,一尊由生铁打造,一尊是冰雕而成。 生铁像面带怒容,壮硕魁伟,短发倒立,嘴中两颗獠牙,腰缠玉带,身披麒麟甲,前后护心镜雕狮首,双手各持一柄铁杵,狞恶霸道逞凶狂。 冰雕像愁眉不展,阴柔纤弱,长发束起,眼下四缕青纹,腰挎宝剑,身穿乌鸦羽袍,左右护肩嵌犀角,生有四手,分持长枪、钢鞭、盾牌、锁链,碎魄勾魂寒肝肠。 “铁玄魔尊!寒霜神尊!将元气给我扯下来!” 两尊虚幻的只像闻言便直冲云霄,来到那元气泄漏之处。 随后,它们抬起手中兵器,对着那来阻挡的雷霆狠狠击打下去。 “嗙!” 如果说之前的打斗,还在可控范围内的话,两尊巨像于天际搏斗恶雷的场景,却是远远传了出去。 玄都的主城,带着周围的一些城池的人,几乎都被这场景吓傻了。 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中或被惊醒会被叫醒,都看到了这一幕。 “天神下凡呐!这是天神下凡!” 诸如此类的话语,传遍了整个玄都。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空中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在不断的击打下,那些电光如有生命的一般,似是吃了痛,松开了对天地元气的制约。 可这一松之下,也是将一部分带回了云层之上,剩下大概三分之二的元气,终于是下到人间,灌注在楚莫了身上。 两道像在完成使命后,也是消散而去 谭尔南看着吸收了元气的楚莫了,咬了咬嘴唇,一身血色褪去,身型缓缓落在了归源寂静产生的坚冰之上。 “本尊输了。” 他知道,任自己再如何抵抗,也不可能是楚莫了的对手了。 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愿赌服输,我血海教自本尊以下,日后听凭楚先生差遣!” …… 玄都皇宫,张天玺神色复杂地看着远方那片战场,身后沙雪红也是一脸震惊。 “师父连这招也用出来了?” 他眼神一变,立马召来一旁侍候的宫人,道:“去通知廖国公,速速入宫,朕找他有事相商。” 宫人领旨走后,沙雪红咽下一口口水,问道:“陛下可知楚先生这番手段叫什么?” 张天玺神色凝重,道:“朕也只是听师父说过,这是第一次见。” “夺天地之精元,取无上之造化。” “偷天窃元!”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章 潼业山 潼业山,地处盛雷府盘云要塞以北,山下有一条名为睡渊的大江,将潼业山与盛雷府和苍州府分隔开来。 此山巍峨雄壮,绵延百里不绝,山中郁郁葱葱,生长着各种奇花异树,在潼业山的每一寸土地上,更是生存着无数生灵,加之睡渊江的天然屏障,自是一方天地。 “天下武宗”是它的别称,而扛起这块招牌的人们,就居住在潼业山山顶之上,那里坐落着一处宛如匍匐于渊的卧龙般的巨大山堡,堡中共六十四处大小建筑,中间竖起一座高达三十层的高塔,塔顶设三座祭台,分表代表三光,日月星,台上烽火终年不息,每座祭台分别由一位山堡执事所派的代表把守,而这三位执事也是潼业山山堡平日里的最高决策者。 山堡四周的城墙高达十丈,外围更有十座副堡拱卫,这十处副堡正是潼业山的十大山堂,传闻每一位山堂的堂主,都有着匹敌净决道场十二仙的实力。 至于那位传闻中年纪已近三个甲子,实力和名望甚至凌驾楚莫了的山主狄笑,则是常年闭关于塔内,除却重大事件会发布一两道命令外,基本不问世事。 潼业山的日常,其实和一般宗门也差不多,就是门中长辈指导后辈练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的可能就是这练武的场地要大一些。 不,还是大挺多的…… 就像地主家的孩子和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小时候都喜欢在自家房子里玩捉迷藏鬼捉人,地主家的孩子玩到上学堂的年纪了可能还经常在自家里当遛鬼的人皇,穷人家的孩子却早就不玩了,因为没地方躲了…… 家大业大场地大,向来也是潼业山闻名江湖的一大特色,不知引得多少人眼馋。 今日的天气不错,潼业山各山堂包括山堡内,弟子们都在师尊的教导下开始了新一天的操练。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特殊的会谈,正在他们脚下展开。 准确的说是潼业山山堡主塔的地下,在穿过一道暗门,再通过一条蜿蜒曲折,深不见底的阶梯后,主塔的地下有着一片被人工开凿,形似山洞的区域,周围的岩壁上挂着数十火把,将此处照亮。 这块区域连接这地上的一面,有三人单膝跪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看着就透出无比沉重感的铁闸,上面的青苔和斑驳的锈迹诉说着它经历过的漫长岁月。 铁闸将整块区域一分为二,而闸内的空间,是在整个潼业山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神圣的地方。 这里是山主狄笑的闭关之所。 闸外所跪三人,居左一人一头披肩白发,面目俊朗,修长的十指交叉,眼神中透着笑意,仿佛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右边是个黝黑大汉,呼吸沉重,似奔雷鸣响,一身腱子肉雄壮如牛,身高竟超过七尺,跪在那里就似一座人形铁塔。 中间一人,身着质朴素衣,留着短须,虽然普通,但给人的感觉极为干净,身旁放着一柄剑,剑鞘由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石材所铸,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瞳孔。 “你们三人平时事务繁忙,老夫把你们召来,叨扰了。” 一道声音由闸后传来,逾万斤的重闸竟丝毫不影响其清晰,就像有人在耳旁说话般。 更奇异的是,说话的人自称“老夫”,可音色却极为年轻,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 能身处这铁闸之后的人,除了潼业山主狄笑以外,还能是何人? “参见山主。” 三人虽眼不能见狄笑,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那铁闸行了个大礼,随后才站起身来。 “说起来老夫惭愧,”狄笑的声音再度响起,听着令人无比舒心,似乎有着抚慰灵魂的魔力。“身为山主,这些年来竟把该做的工作全丢给你们。” “都是我们该做的。”那持剑者恭谦地道,他的眼神清澈如湖面,不起任何波澜。 能教狄笑对此郑重对待,并能来到潼业山这最核心的区域,这三人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持剑的男人,正是当年“斩杀”楚莫了,立下不世奇功,名列大岳七剑之冠,更是潼业山三大执事的大剑仙蓝清风,他的佩剑,是大岳江湖中无数用剑者梦寐以求的传奇神兵——天目剑。 白发的俊朗男子,绰号“苍天白龙”,乃是总管十大山堂的执事,姓花名九道,是三大执事中最年轻一个,三十八岁就当上执事,少年时喜好游历四方,交朋结友,近年来专心潼业山内务,可以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号人物,无人知晓他的实力去到了什么地步。 至于那魁梧的大汉,则是蓝清风年轻时的搭档,人称“梼杌”的王憨,曾是十大山堂中枯叶堂的堂主,一身硬功在潼业山中无人能出其右,他和蓝清风并称“不破之石,不败之剑”,为人性格坚韧不拔,平日里如他名字一般憨厚温和,一旦动起手来必是纠缠到底,不死不休,十六年前与蓝清风一道晋升执事,在潼业山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总管潼业山外务。 三大执事共聚山主闭关之地,定是发生了什么极其重大的事件。 “那老夫久直入正题了。” 隔着铁闸,狄笑那极具少年感的嗓音传遍整个地下区域。 “你们可知近来成华府的事情?” 蓝清风和花道九闻言都看向王憨。对于成华府,也就是自张云澜之后都皇室,与潼业山都是有着合作关系的,否则这些年来潼业山的声势成长之快也不可能如今天这般。 而与成华府的接洽,属于潼业山的外务,也就是归王憨所管辖。 王憨看着是个粗人,实则细心的很,否则狄笑也不会选他来管理外务。 只见他从自己胸口处摸出一个小卷轴,翻开后仔细查阅,不多时,将之收起,缓缓道:“成华府近一年来正逢多事之秋,先是先帝驾崩,随后又遭逢后党作乱,加之刘斌一伙篡位,大伤元气。” “大伤元气?”花道九轻笑一声:“这恐怕是那韩丞相在除淤血吧?” “不论韩回打的什么算盘,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和成华府保持合作关系的。” 王憨道:“如今局势莫测,听闻那张岳之子张天玺在南地另起炉灶,我还正想请教山主我们潼业山的对外策略。” “憨子哥你这就明知故问了。”花道九又打岔道:“那张天玺的朝廷把净决道场封为群雄之冠,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们就是与净决道场一伙儿的。” 大岳江湖中,无人不知净决道场与潼业山势同水火。 王憨瞥了花道九一眼,淡淡道:“九少急什么,我也只是想听听山主的打算。” “呵呵,莫要争执。”狄笑的声音传来:“老夫找你们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卢一平的赤龙军不日将要抵达成华府,你们派几个代表去与他们会合,到了成华府后告诉朝廷,我们潼业山全力支持他们平叛。” 蓝清风和王憨对视一眼,躬身道:“谨遵山主之命。” 花道九也是跟着躬身,却问道:“敢问山主,我们潼业山向来与净决道场不对付,但也是都是秉持江湖事江湖了,如此大张旗鼓地支持朝廷,是否有些张扬了?” “九少果然深思熟虑,不愧是我们潼业山的智囊。”狄笑温和地道:“但此次不同,我估计楚莫了那家伙要亲自出手了。” “就在昨夜,我用天眼观到他动用了偷天窃元,若他连这招也用了,日后难保不频繁插手两个朝廷间的争斗。” 天眼,乃是狄笑的独门绝技,和楚莫了的千里传音一样,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神秘武学,可以隔空观看异地发生的一切。 听到“偷天窃元”这个名字,三大执事身躯一震,各自的脸上都布满了凝重。 蓝清风长叹一声,道:“都怪我当年莽撞,反帮了楚莫了这妖人圆功。” “清风毋需自责,楚莫了这偷天窃元之奥妙,就连我也不能完全理解,怎能怪你?” 狄笑的声音中罕见的多了几分严肃。 “这次他楚莫了所图不小,我们潼业山也绝不能让他如愿。” 战意,布满了三大执事的面庞。 潼业山,这实力深不可测的门派,终于要出手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一章 千金难买我愿意 玄都主城中一番风云,经过了整整一日的时间,方才在张天玺受意下由朝廷施压给平复了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成功的将楚莫了与自己的师徒关系公布,封楚莫了为国师。 虽然就连他也没太弄懂为何一直以来都坚持隐藏在暗处的师父这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暴露身份,但在张天玺的心里,这总归是好事。 楚莫了为其谋划这么多年,连个国师的名头都没有,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祸不单行人人皆知,但有时福也不单行。 清晨时分,军报传入玄都。 刘虔方已成功将曾旭劝降,曾旭递上称臣的文书,南宣府各城池皆派驻玄都的指挥使,人口和农业等相关文书不日将送达,大军已开始向玄都返回。 为表忠心,曾旭须亲自率领光荣军去攻打一座属于忠于成华府的泉月府的城池,督军由刘虔方的副将担任。 这份投名状,曾旭是不纳也不行了,毕竟比起和泉月府的关系,自己的领地和小命重要的多。 张天玺和沙雪红也不是没有想过曾旭会投而复叛的情况,但只要其与泉月府决裂,至少一年半载之内,是难以修复与成华府之间的裂痕了,曾旭没得选,也能为己方争取大把时间。 与此同时,涂要松正飞速征集新兵,立马整编成军,积极训练,一支新的生力军正在不断成长着。 他们所提防的不是成华府,而是那地处玄都后方,实力深不可测的南武府。 虽然沙雪红使出一手贿赂的计策成功拖住了南武府的步伐,但随着他们攻下南宣府这件事情慢慢发酵,体量庞大的南武府必会做出反应。 南武府可以不在乎谁坐正朝廷,但它决不会允许有人挑战其南地霸主的地位。 在与韩回和张云涛正式交战前,张天玺与南武府府君罗宗这两位人杰之间,或许会有一战。 …… 楚莫了所居的宅子,在一夜惊天动地的战斗后彻底报废。 若不是兰悦蓉用藤蔓将那些破烂的砖瓦给挡下,旁边所有街道和房屋都得遭殃。 白鬼终于也算做了件好事,在昨夜楚莫了释放威压之时,他动用自己的刀意截断了那些威压。 虽然只能做到很短的时间,总算也算保下了周围居住的无辜百姓的性命。 虽然还是有几个倒霉蛋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过比起他们那毫无内功底子的身体被压到七窍喷血可好太多了。 毕竟楚莫了动用偷天窃元时的威压,可是连血海七王这种级数的强者也极为难受的。 总而言之,这个结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错的。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楚莫了,此刻正身处皇宫的一座偏殿中,以他的身份,想入皇宫和张天玺打个招呼就是了。 他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是自己一时没收住手,把藏身的地方给毁了,随意地在民间行走也不大好,只好先来皇宫中安身。 随他一起的,还有屈无道、兰悦蓉、白鬼三人。 而在这偏殿之中,最为打眼的,莫过于对面的九人了。 那是血海教的高层们。 赤尊谭尔南,血海七王,以及他的弟子小尊者杜墨。 虽然都算得上是是净决道场的同门,但谭尔南刚与楚莫了一番大战,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有些怪怪的。 谭尔南到没觉着什么,他平日里处事挺淡定的,只是在战斗时,尤其是在与强手对决时才会狂态毕露。 此时他正优雅地拿着一个价值不菲的茶壶,往面前一个个茶杯里倒着茶。 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在血海教主的手中用起来竟是颇为娴熟。 至于血海七王,个个面带尴尬,立在谭尔南身后。 “茶好了,各位尝尝吧。” 谭尔南长舒一口气,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仿佛这一壶茶的功夫比与人比斗更加幸苦。 “平日里本尊除了练功,唯一的爱好就是这茶道。” “教中事务,都是拜托师弟处理的。” 血圣王白眼一翻,自己这师兄当甩手掌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阵沉默后,还是白鬼率先打破尴尬,伸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好烫!” 兰悦蓉和屈无道鄙夷地看着白鬼,也是各自端起一杯。 “各位师叔伯,从今往后,我们血海教分部就入驻这玄都了,我就是这里的代教主,还望日后各位多多指教。” 开口的不是谭尔南,而是那小尊者杜墨。 他五官标致,相貌英俊,脸上堆满笑意,但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总之,是个看着让人不甚舒服的家伙。 楚莫了点点头,道:“本座和谭教主有约在先,只要血海教各位随我共图大业,其余教中事务,我等不加干涉。” 白鬼、屈无道、谭尔南忽然表情严肃起来,将手中茶杯举起。 “净决道场,武运必昌!” 兰悦蓉轻笑一声,也姗姗举起杯子,加入其中。 “还好闻人破空不在,看到你们几个老爷们儿这样,他估计都得掉眼泪。” 说起烈阳神闻人破空,几人的眼中都闪起了一丝敬意。 虽说他平时带着个铁面,全无感情一样,实则是最为维护净决道场这块招牌的,当楚莫了召集十二仙时,也是闻人破空最先响应。 但他们在场的哪一位又不是对净决道场感情深厚呢? 说起来他们谁不是江湖上一方巨搫,谁又不是靠着一身功力名动天下? 就算是抛开净决道场单干,做个山大王、大豪侠之流的逍遥自在也不是难事,何须以身犯险,投入楚莫了这凶险的计划中。 为了将净决道场真正推上武林的巅峰,他们是绝不会计较个人得失的。 正是千金难买我愿意。 “说起来本座还得多谢谭教主。” 楚莫了开口,打断了几人的豪情壮志。 “楚先生你还要多谢他?” 白鬼瞪大眼睛,有些怪异地看着楚莫了。 “没错,”楚莫了道:“谭教主帮了本座一个大忙。” “若不是谭教主的血影图腾够强,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或许我还没做好和那天劫对抗的准备。” 也就是说,楚莫了在此之前根本没尝试过去偷取天地元气。 谭尔南一阵错愕,合着楚莫了也是新手上路,自己还给他推了一把。 “不过也不是说本座就没手段了。”楚莫了立马打破谭尔南无谓的幻想,他很少心情这么好,便多说了几句:“但有些武功用出来有伤天和,日后有机会再与各位切磋吧。” 谭尔南并不是钻死胡同的人,旋即哈哈一笑:“两尊天域不愧为我们净决道场最神秘的两宗,楚先生也不愧为这首席之名,有楚先生在,净决道场振兴有望啊。” “咳咳!” 两声刻意到做作的咳嗽声将几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 只见白鬼在那挤眉弄眼,一副“快注意我!”的样子,属实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病了。 “谭教主啊,若是要夸人,你还得夸夸老子,”白鬼笑道:“有个好消息,正要与大家共享。” 屈无道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白鬼:“别着急啊,奇文共欣赏嘛。” 屈无道强行压下自己聚起千咒纹杀将过去的念头,咬牙切齿道:“别在这用你低劣的水平拽文!” 可怜的断刀阁阁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卖的力最大,却总是挨骂呢? 他无奈地道:“那我也不卖关子了,萧华清那小姑娘答应过段日子来和咱们合伙了。” 听到萧华清的名字,在座几人都是一脸惊讶。 连楚莫了那般冷漠的神色也是一变,有些急切地问道:“妙灵门答应加入了?” 白鬼嘿嘿一笑,道:“萧华清当然反对,但至于老子怎么成功的,就听我说个故事吧。”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二章 老白讲故事 在确认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后,白鬼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话说那是在两天前……” 两日前的白鬼,正在妙灵门的山门前,被萧华清喷的狗血淋头。 “想都别想!给我滚!” 萧华清也顾不得什么礼貌问题了,毫无淑女形象地怒喷白鬼。 “回去告诉楚莫了,只要我萧华清还是妙灵门的门主,就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白鬼急了,他知道萧华清这脾气是说到做到的。 你骂骂娘,撒撒气就让我吃闭门羹,我总得交差吧? “没办法了……” 白鬼运气内功,大喝道:“老郑!老朋友来了!见一面吧!” 以他的内力灌入声音中,这一吼非同小可。 无形利刃般气劲随着声波扩散开来,无情地收割着一切足以被当成阻碍的事物。 周围的山石如同被刀劈斧凿一般,被这无形气劲削的不成形状,而那些植被花草更惨,大树被拦腰截断,柔弱的鲜花更是如被收割的麦子般齐齐被斩去一半,切口光滑如镜。 萧华清素手一挥,一道咒术施展开来,总算护住山门,没有被白鬼这一吼给震烂。 “好大胆子!真当妙灵门好欺不可!” 这位妙圣灵子是真的怒了,当下就打算与白鬼动手。 “小清,让他进来吧。” 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妙灵门中传来,打断了这险些燃起的双仙间的战火。 “断刀阁主,好久不见了,进来喝杯茶吧。” …… 白鬼的故事讲到一半,便更加得意起来。 屈无道将茶具收拾一下递给谭尔南,随即吐槽道:“呼啸山门,还真符合你白老粗的性格。” 兰悦蓉也是上来补刀:“华清妹子倒是真的好涵养,若是奴家便忍不了这么久。” 谭尔南一边收着茶具,一边似有似无地嘟囔着:“要是有人到血海教门口叫嚣,本尊定叫他有来无回,有来无回呀……” 就连血圣王,也是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不住地摇头叹气。 见大家这般反应,白鬼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楚莫了,但却见其早开始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啊,偷天窃元果然伤元气,本座且休憩一会,白阁主你继续。” 白鬼真个是哑巴吃黄连,只好咽下这腌臢气,将故事讲完。 …… 一场风波后,白鬼如愿踏入了妙灵门山门之中,萧华清安排两个弟子给他引路,便再也不想见这浑人,早不见了踪影。 在妙灵门弟子的带领下,白鬼穿过了那宽阔的小广场,又踏入了一栋木制的古朴楼阁中。 妙灵门倒是真的很传统,这坐楼阁不论是从外观还是内饰来说,都较为古老,其中家俱物什也大多为木质,细看一眼都是用较高的木工技巧卯榫拼接而成,配着一丝不甚浓的熏香味道,确实是个极好的静养之地。 两个弟子行到这里便也止步了,白鬼倒是大剌剌踏入去,往内里走了十来步,便看见一人躺在床上,床前已摆好凳子,显然在等他。 白鬼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去,看着床上那人,关切问道:“老郑,近来身体如何了?” 被称为老郑的人苦笑一下,他脸上布满皱纹,脸色蜡黄,张口欲言,却哽咽一下,伸出干瘦的手揽过床头一个痰盂,一口带着血丝的粘痰吐了进去。 “一天不如一天啰…”老郑的声音极为沙哑,没说一句话都要干咳几下:“白兄还是威武依旧,请恕小徒华清无礼。” “是我为老不尊了。”白鬼连连摇手道:“不瞒你老郑,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老郑:“有多重要?” 白鬼正色道:“足以决定你妙灵门的生死存亡。” 老郑听到这话,忽然间好似病态全无,涣散的眸子凌厉起来,似是审视般的打量着白鬼。 “没骗我?” “绝无戏言。” “那你说吧,我听着。” 白鬼悬着的心暗暗放下,他知道自己与楚莫了联盟的事情这妙灵门早就知道,好在这老门主稳重一些,不像萧华清般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很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吊着半口气的干瘦病夫,竟是萧华清的恩师,妙灵门的老门主郑峦。 想当年,郑峦一手“万纸咒”御纸为兵,独步江湖,虽未位列十二仙之一,亦是净决道场中数得上号的强者,曾与潼业山神箭堂堂主一战,聚纸为盾硬挡神箭堂绝技“兔鸣”,一步不退,一处不伤,战后更被捧为十二仙下第一人。 人有祸福,月有晴缺。 正当盛年,春风得意的郑峦,未曾想到在一场净决道场各门派聚会之上,属于自己的时代,就此逝去。 那是一场办在彩堡,宾主尽欢的酒宴。净决道场以武为尊,饕餮后的下一个节目,也就是各门派间的交流切磋。 那时的郑峦,趁着酒意,昏了头,竟扬言挑战十二仙之首楚莫了。 道场中大半是豪爽的江湖人,本也就当个笑话看,谁知向来离群的楚莫了竟离奇地答应了这场比斗。 整个过程从郑峦开口挑战到结束,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不到。 对于郑峦来说,却是如同从云端坠入了谷底。 想象中楚莫了只是随便切磋切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楚莫了一出手便是神尊天域的冰魄寒光劲,并且在这寒劲内竟含有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 仅仅五招不到,郑峦的万纸咒溃不成军,腰腹间被楚莫了重掌轰中,冰魄寒光劲透入五内,将脾脏肺腑冻至坏死。 好在彩堡中有一客卿长老医术高超,吊住郑峦一命,却也给他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内伤。 自此之后,郑峦卧床不起,整个妙灵门也跟着一蹶不振,幸得萧华清强势崛起,郑峦赶紧让贤,自己也拖着这病躯归隐休养。 可以说,整个妙灵门自郑峦以下,无不痛恨楚莫了,萧华清极为尊重师父,更是对楚莫了恨之入骨。 不出意外的,当白鬼讲出自己的来意时,换来的却是郑峦的一声冷笑。 他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枯瘦的脸上尽是怨毒。 “白兄,你们与楚莫了走的多近,不关我事,但若是想让我妙灵门为他驱使,不可能!” 白鬼叹息一声,他多年前就与郑峦相熟,当年郑峦被楚莫了打废,他也在心中为其可惜。 但今天不同,虽然会得罪老朋友,但有些话不说也得说了。 “老郑,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也了解你对楚先生的怨恨,但你这些年来足不出户,脑子也跟着停滞了,你真觉得你妙灵门能拒绝楚先生的邀请吗?” 郑峦一愣,随即冷下脸来,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白鬼摇头道:“不是我在威胁你,事实便是如此,你可设想一下,楚先生此次捧自己的徒弟另立朝廷,他们师徒可是天下和江湖一起谋划了,成了会怎样,败了又会怎样?” 郑峦闻言,便问道:“成则如何?” 白鬼:“成则天下在手,净决道场称霸江湖,到那个时候,你妙灵门的生死皆在楚先生一句话中,你这时候不入盟,便难免被秋后算账。” 郑峦脸色大变,却还是犹豫道:“楚莫了……他会吗?” 白鬼从凳子上站起,一身磅礴的气势散开,完全将郑峦压制住,眼中再无散漫之色,取而代之的尽是锋锐。 “你要想的不是楚先生那时会不会,而是他能不能。” “哐!” 郑峦只觉得自己喉内一股憋屈,又要去拿那痰盂,一个不稳,痰盂打翻在地,而他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在床沿,染红了大片区域。 他伸手擦去嘴角血迹,神情更加萎靡,低声追问道:“那事败又当如何?” “那还用问?”白鬼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们失败了,潼业山会放过净决道场吗?”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这个道理,郑峦不会不明白,也由不得他不明白。 萧华清年轻,总归是有着年轻人的傲气和一股欲与天比高的心气,但郑峦没有,他早已历经了江湖的险恶。 虽然早已退位,但他的心中,宗门的延续比起那些什么气节、恩怨分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道理来的重要的多。 良久,郑峦叹息一声,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弱不堪。 “麻烦白兄回去告知楚先生,我妙灵门愿入盟。” “华清那边,由我来劝说。” 楼阁外面,萧华清倚门而立,双手的指甲几乎扣入肉中,一对清丽眸子里尽是水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年轻的妙圣灵子在这天才发觉自己终于懂了这句有些烂俗的话的真正含义。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三章 小刘讲故事 玄都,皇宫。 原本只属于皇帝张天玺一人能过的龙道上,此时多了另一人。 张天玺身披龙袍,热情地挽着一身戎装的刘虔方的手,向宫中走去。 “虔方,朕就知道,你出马一定行。” 刘虔方还有些穷迫,惶恐道:“臣僭越龙道,已是大不敬,怎敢劳陛下亲迎……” 不待他说完,张天玺哈哈一笑,仿佛将这段日子来积郁的烦闷一扫而光。 “你还同朕客气,横扫南宣府,你是首功,朕应当感谢你才是!” “别在意什么繁文缛节了,走,朕和大哥早给你摆好了庆功宴,咱们君臣今天一醉方休!” …… 宴席散去,宫人们将群臣送走,偌大的殿内,此刻只剩下了张天玺,沙雪红,刘虔方三人。 张天玺似乎兴致很高,喝的一脸潮红,早屏退了伺候的宫女,一个人坐在首位还在不停自斟。 自打他登基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尽兴,或者说失态了。 这种日子,也只能在当初他们兄弟几个流连江湖之时的回忆中找寻了。 “虔方,给朕讲讲,你是怎么劝服曾旭那贱骨头的。” 刘虔方立马从座位上站起,他喝的也有些多,但不至于到放浪形骸。 “遵命。” 对于他来说,讲一件事似乎比做一件事难得多。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一下。 “哈哈,陛下莫催,让我们刘大帅好好想想再说吧。” 一旁的沙雪红见刘虔方有些窘迫,便帮他解解围。 这时,一阵嘈杂从殿外传来,将君臣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小姐,陛下有旨,要与刘帅谈事情,您不能进去啊!” 只见两个太监正阻拦着一个女孩,却又不敢使上强硬手段。 “哼!师兄摆庆功宴,我没来得及参加,他现在还在里面,别拦着我!” 沙雪红见状,一脸笑意看向张天玺,道:“看来这听众又要多一个了。” 张天玺苦笑一下,向那两个太监喊道:“你们退下吧,放她进来。” 两个太监如释重负,便见那女孩风风火火冲了进来,竟是白叶,她穿着长裙,没有了往日的英姿飒爽,但平添几分靓丽。 “师兄,你这太监也管的太严了,有什么事情还背着我偷偷说。” 张天玺尴尬笑笑,如今的玄都中,敢称他一声“师兄”的,也只有两人了。 一个是国公廖百炼,那也是当着楚莫了才这么叫他,而叫的最为自然,最为猖狂的,当属白叶。 她和莫松都有御赐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但莫松为人老成持重,自然懂得不可恃宠而骄的道理,故此很难得动用这特权。 但白叶天真烂漫,觉着莫松无趣,做父亲的白鬼又整日为楚莫了奔波,便三番四次拿着令牌入宫来找张天玺。 或许是人结人缘,张天玺与白叶极为投缘,也不会计较白叶继续叫自己“师兄”,而且不论多忙也会抽时间陪白叶四处闲逛,可以说白叶在皇宫里太监宫女们心里的地位比常伴君侧的沙雪红还高,都得小心伺候这姑娘,谁让人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呢。 虽然白叶自己可能不这么觉得就是了。 沙雪红平日也都住在宫里,自然也和白叶极为熟悉,笑着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白姑娘,做听众可以,得保持安静。” 白叶不满地撅起嘴巴,但还是跟着沙雪红的指示,找了个离张天玺不远的位置坐下,暗中吐了吐舌头。 “沙大哥就是规矩多!” 刘虔方对于这多出来的听众也是一阵错愕,但既然张天玺和沙雪红都没意见,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准备了一番,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里,关于南宣府的这段故事被娓娓道来。 …… 话说当日刘虔方横扫南宣府,破城之时却未见府君曾旭的踪影。 于城池中临时搭建的帅帐里,刘虔方与两个副将正等待着斥候的回信。 “报!” 一身轻转的斥候如小旋风般冲入帐中,面对三个玄都军中的大佬,也只是微微欠身,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 这都是刘虔方要求的,军情第一,别整那些虚礼。 “禀告大帅和两位副帅,我等已探到曾旭的踪迹!” 刘虔方面色冷峻,道:“速速报来。” “攻城之时有人目睹曾旭的管家与他一同前往城中北面的郊外。” “那里有一处佛寺,周围似乎藏有伏兵,人数不下千人,属下估计曾旭就藏在寺内。” 刘虔方猛的站起,两个副将见状也立马起身。 “备马,”刘虔方直接步向账外:“本帅亲自带一队人马过去。” 在经过斥候身边时,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今后你的报告中,似乎和估计这种词不要再出现了。” 说完便快步出了帅帐,两个副将也立马跟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头冷汗的斥候。 不多时,由刘虔方亲率的一千精骑,便杀到了那斥候口中的佛寺处。 这里果然是处佛寺,这种在大岳境内都极其少见的宗教建筑,在此处竟还有着不小的规模,建的比许多富商家的庭院还大,也不知平日都有几多香客来烧钱,将它供起来。 甫到佛寺前,刘虔方立马感到一股杀气,那不是什么所谓高手能散发出来的,而是一支百战之师才能拥有的危险气息。 “全军戒备!” 令还未发完,但听的佛寺后一声炮响,黑压压的人群就从那里冲杀出来。 他们个个手持利刃,穿的都是轻装,不披甲胄,但队形严谨,即使在这种突袭下也依旧乱中有序,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从他们的杀气和动作中,刘虔方可以判断,这些人手底功夫决不弱,至少远强于一般士兵。 他本不欲再与曾旭争斗,他前来是为了劝降,但这事发突然,他也只能指挥着队伍迅速变阵御敌。 一场惨烈厮杀,就此展开。 …… 白叶正听的兴起,刘虔方忽然停了下来,她这才如梦方醒,有些意犹未尽地催促道:“刘大哥,继续啊,别吊人胃口行不行?” 张天玺看着她这娇俏模样,也只是宠溺地笑笑,还得是沙雪红来给刘虔方开脱。 “白姑娘就别为难他了,他平时是个闷葫芦,你且容他想想,好饭不怕晚嘛。” 白叶嘟起嘴,气恼地道:“快些吧快些吧,一件事讲老半天,是不是大老爷们了。” 沙雪红见刘虔方依旧语塞,便干脆来个抛砖引玉,道:“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我方大获全胜吧?” 刘虔方闻言点点头:“没错,他们来了大概五百人上下,我方已一百伤亡不到的代价将其全歼。” 白叶好奇地向沙雪红问道:“沙大哥,他莫非之前悄悄告诉你了?你怎么知道的?” “而且刘大哥不是说这些死士个个武功不弱吗?怎么又败的这么惨?” “傻丫头,”这回开口的不是沙雪红,而是张天玺,他笑道:“你还真是没常识,这些死士武功虽强,可也只是流于外家功夫,并没有如你父亲般超强者存在,试问他们以步战之姿去挑战倍于己方的骑兵,又怎会不被绞杀呢?” “陛下英明,”刘虔方道:“且听臣将后来之事说完吧。” …… 刘虔方将楚江从面前那失去生命的躯体中用力拔出,大量喷溅的鲜血将他的战甲染红。 这是他此次出征以来第一次杀人。 面前是遍地尸体,大多都是那些死士的。 自己的骑兵也有部分损伤,但比起敌人来说已是好了太多。 他的目光再度看向佛寺一方,那里还有着数百死士正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同僚的死对他们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动摇。 “本帅是为传达陛下旨意而来!请曾府君出来一见!” 刘虔方并不想继续打下去,虽说他也不惧这些死士,但于他而言战事已经结束,他不想再进行无谓的杀戮,首要任务还是完成张天玺的嘱托。 死士们或是没接到命令,抑或是被刘虔方气势所慑,这回没有一股脑冲上来。 “吱呀……” 佛寺那紧闭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寺中缓缓走出三人,四周的死士立马围了上去,将之拱卫起来。 三人中间那个正是曾旭,他此时面如死灰,但依旧强行装出一副了无惧色的样子。 在旁的自然是他那最信任的老管家朱老,而另一人则是一个一身袈裟的和尚。 和尚手串佛珠,只是低头默默诵经,似乎这周围的刀兵与他毫不相干,浑然一副置身物外的样子。 刘虔方握紧楚江,枪身上传来阵阵微颤。 朱老是个超强高手,他早有耳闻,但此刻这个和尚给他的感觉,却比之朱老更加危险。 他细细一看,两道分呈黑白之色的气息由那和尚脚底逐渐冒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压迫感。 这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刘大帅心中如此认定。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四章 霍免所谋 刘虔方将枪身提起,看来还是免不了一战吗? “刘……元帅,本府想与你谈谈。” 曾旭在一旁朱老的搀扶下,虚弱地对着刘虔方喊话,破城不到一日,他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本是将将过了半百的年纪,却有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似乎是知晓了自己的抵抗是无谓的,讲起话来都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谈?这正中刘虔方下怀,玄都的朝廷才建立不久,虽然军威日盛一日,但还是根基尚浅,若是能少些拼杀,这保存下来的实力就是最为珍贵的财富。 “但只许刘施主一人入寺,可敢?” 开口的是那和尚,他抬起头来,竟是生的无比英俊,但面色以人中为界,竟分得一黑一白两种肤色,呼吸吐纳间有丝丝黄色淡雾从口鼻淡出,诡异非常。 “大帅!去不得!” 不待刘虔方决定,两员副将立马出言阻拦。 “这分明有诈啊!” 就在两人苦口婆心的时候,刘虔方已然翻身下马,将楚江用力插入地面。 “有没有诈不重要。”他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向着佛寺走去。 “陛下可以没有我刘虔方,但成大业绝不能没有这南宣府。” “全军原地休整待命,以此枪为界,不得越过,不得将本帅入寺的情况上报朝廷,指挥权暂交由你们二人,若我五日后没有出来,便强攻佛寺,生擒曾旭。” 说罢,他便缓缓步入那死士的阵中,那些明晃晃的刀刃在他眼中如无物一般,就这么大步穿过。 死士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当刘虔方与他们眼神交错时,双方竟生出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大抵他们是同一类人吧。 直至行至曾旭面前数尺,朱老抬手示意停下,倒是那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虔方微微点头,随着三人一同步入佛寺中。 当佛寺的门再度关闭,死士们所组成的阵型再度聚拢,将那佛寺围起,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两名副将见刘虔方已入寺中,心知阻拦不住,便下令道:“将这寺庙围起来,队伍不得越过大帅的枪!” 玄都的军队和护卫佛寺的死士们,就这么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日之后,刘虔方带着曾旭的投降文书步出佛寺。 一个时辰后,曾旭投降玄都的消息传遍整个南宣府。 刘虔方的故事,到这里就已接近尾声了。 他“咚”地单膝跪下,对张天玺道:“请陛下降罪。” 这一下将正听的起劲的白叶惊起,她疑惑地看着刘虔方,怎么说着说着就跪下了? “虔方你何罪之有?”张天玺问道。 “臣当时认为曾旭肯谈判的机会稍纵即逝,又恐陛下得知臣孤身入寺派兵强攻,才私自下令篡改军报,犯下欺君之罪。” 刘虔方将头低下,静静等待着张天玺发落。 “咔吧!”一声脆响。 原来是张天玺手中筷子将盘子中的鱼骨戳断了,这种鱼是玄武府特产,生于河中,肉质鲜美,骨质硬得很,经得起激流冲刷,即使撞上岩壁也不会碎裂。 “哈哈哈哈哈……” 张天玺从位置上大笑站起,一旁的沙雪红也赶忙起身。 他也顾不上龙袍有些缠脚,踏着微醺的步子,踉跄到刘虔方面前。 张天玺双手托起刘虔方,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虔方一心为朕,朕又怎会怪你。” “军中之事,以一则成,以二三则败,你身为主帅,有这擅专之权,理所应当啊。” 边说着,边将刘虔方扶起,还半推半就地让其落座,那有什么君臣之分,简直就亲如兄弟。 沙雪红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这也就刘虔方有这待遇了,换做其他将领,估摸着第二天能在城门上看见他的首级吧。 做为张天玺的大哥和左膀右臂,他太了解张天玺了。 张天玺不怕放权,但其最忌下属知情不报,对其有所隐瞒。 白叶倒没有沙雪红这么多心思,她看着张天玺和刘虔方这对君臣,倒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从位子上跳起,轻巧地走到刘虔方身前,问道:“刘大哥,你说那和尚是个高手,你的实力应该和我大师兄差不多,怎么样,有没有和和尚交手?” 刘虔方倒是实诚,摇摇头表示没有。 当他看见白叶那失望的样子后,又道:“他并不参与曾旭之事,只说因为一位故人,所以要保曾旭一命,在我与曾旭谈完了所有条件后,他便回佛堂打坐去了。” “哦,这样啊。” 白叶有些沮丧,她极为好武,本来还以为能听一段刘虔方大战无名高僧的段子,谁知道是这般无趣。 “你还真是不懂事。”张天玺在旁批评道:“虔方身为大帅,又不是什么江湖人,怎能随意与人动手呢?” “说的也是哦。”白叶旋即微笑道:“谈个事情谈三天,刘大哥你真嘴笨!” 张天玺、沙雪红、刘虔方三人只觉得头上黑线直冒。 这姑娘什么脑回路啊! …… 成华府,醉春宵 这是成华府中青楼中最出名的场所之一,据说每晚客人们花在这里的银子兑换成银票放入茅厕中当作纸能够整个成华府的人用上两三天。 霍免是这里的常客了,他曾任天联学馆的长老时就经常流连这类勾栏瓦肆,明娼暗窑中,醉春宵更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当然了,这要手头宽裕的时候才来,毕竟这里的收费也是一般地方的数倍。 最近他算是小小的发达了一把,入朝帮着老师韩回做事,他拿的俸禄甚至不少于一个三品官,加上他天联学馆长老的津贴,玩得起有余了。 帮韩回处理政务显然不轻松,好不容易这回放个假,霍免当然要好好玩玩。 他长得本来就很帅,加上现在又多金,醉春宵的姑娘们连倒贴的心都有了。 但见霍免躺在一间装饰气氛暧昧的厢房中,左手搂着“青鸾”右手搂着“红燕”。 “牡丹”在剥水果,而“春喜”正端起一杯琼浆,往他嘴中喂。 “不喝了,不喝了。”霍免露出一丝烦躁的神色。 “公子,怎么了?”娇滴滴的“牡丹”将剥的干净利落的橘子放入银盘中,关切地问道。 霍免向来很包容她们,想这样不耐的样子实在很少见。 “不好意思,”霍免松开两女,伸手束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长发:“最近挺不顺心的,有些疲乏了,各位先下去吧,让我休息一下。” 四女很识趣地离开厢房,临走时还点起了一支安神香。 他确实很烦,自打韩回召他入宫后,就有无数的公文等着他批阅,几乎要将人累垮。 可比起那些武将来说,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文官们惊艳于他的才华,大多是心服口服,但协助丞相办事,总会涉及到武将队伍。 那些老粗可不管他什么身份,反倒是借着他资历浅处处不配合,弄的他难上加难。 他并不想将这种事情交由韩回或姜乘风、文进替他解决。 总有一天,他也是要坐到位极人臣的那一步,若事事都用上他人之力来弹压,自己哪里有威信可言? 昨日姜乘风找他小聚,并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霍免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让自己在“武”这方面立威的机会。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五章 酒香醉梦死 蛇鼠一窝亲 成华府皇城 结束了早朝,张云涛回到自己的寝宫。 没有什么大排场,只因他早就命跟随的宫女太监退下了。 直至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内,方才有两名女子悄然走出,帮他更衣。 这两人与一般宫女不同,长相气质据可称得上国色天香,但却仅是略施粉黛,打扮干练,手上动作极为利索,不难看出是有些手底功夫的。 她们正是张云涛从泉月府带来的的那二十贴身侍卫中的人,在这件寝宫中张云涛的起居日常都由她们照顾,除了一个宫中的贴身太监和担任密使的齐灿外,不另设宫人。 “少爷今天又辛苦了吧,要不我帮您按按?” 侍女一边将张云涛的龙袍脱下,一边微笑问道,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如蜜糖般沁人心脾。 她们自幼便由泉月府君集中秘密培养,只为张云涛准备,便是叫他一声“少爷”,即使张云涛已经贵为天子,也依旧未改口。 除去一身龙袍的张云涛还是很有少年感的,毕竟他还只有十七岁,虽然与哥哥张云澜生的几乎一样,但张云澜当年那种君临天下的阳刚霸道,却是他一时之间所未能完全驱策的。 人的棱角需要岁月去抹平,人的气场也需要岁月去沉淀温养。 张天玺闭眼,侍女便默契地帮他按起了肩膀。 “嗯……” 他还是十分享受的,但仍觉得不是十分舒畅,朝中政务所带来的烦躁,可不是这一下按摩就能舒缓的。 更何况自己是临危登基,此时更是多事之秋。 眼下,除了对付张天玺的势力外,还有一件要紧的麻烦事,也算不上火烧眉毛,但就如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不要命,但咽一口口水就痛一下,用吞米饭或面条的方法也咽不下去,喝一口陈醋也化不掉,气得人巴不得拿刀划开自己喉咙将它取出来。 “多谢了,”张云涛享受一阵,睁开眼睛,示意侍女停下来,:“你们去把醉爷、老蛇和鼠姐叫到我房间来,朕有事情要交代一下。” 两个侍女答应一声,便退下了。 约是半柱香的时间后,张云涛的寝宫中,已是多了三道身影。 张云涛坐在首位,三人也分座左右。 看着他们三个,张云涛心中的焦躁便平复几分,他是最清楚这三人的能力,也相信他们能为自己分忧。 “少爷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三人中,年纪最大,一头乱须发的老头说道。 他一身邋遢装扮,与这深宫格格不入,硕大的酒糟鼻子长着恶心的红疹,一身隔了夜的烂醉气息,闻着就反胃,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胸前衣物上的一片污渍,怎么看怎么像已经干掉的呕吐物。 张云涛笑笑,丝毫不介意老头这般污糟,道:“确有一件麻烦事,让三位为我来解决一下。” “今日丞相与我说起,五虎大将之一的卢一平将率军来成华府拜见我,他和丞相早有协议在先,算是忠于朝廷。” “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表示忠心,二是送来一些人力物力,协助平叛。” 老头子端起面前精致的茶杯就是一口牛饮,杯中传出一阵浓烈的香气,竟是上等佳酿,他砸吧砸吧嘴,又伸舌头舔了舔胡须上的酒液,淡淡道:“这是好事。” “醉爷说的没错,”另一边的一人声音低沉阴郁,搭言道:“五虎大将各自成一方势力,都是手握重兵,若是他们倒向咱们或那反贼的任何一方,都会对战局占上决定性影响。” 他身形瘦长,脸上的皮肤如失去养分般耷拉着,一对死鱼眼极为渗人。 “刘斌已死,卢一平基本接管了吾仙关的地盘和军队,他能投向朝廷,少爷大可安枕了,呵呵呵呵……” 剩下一人是个女子,矮胖矮胖的,竟然还长着一些胡子,丑怪极了,说起话来带着连串怪笑。 张云涛点点头,道:“三位说的我也知道,但这卢一平向朝廷提出了条件。” “他到了成华府外三十里就会安营,要朝廷派七个代表过去和他军中的将领比武。” “不论输赢,他都会支持朝廷,但若是输了,他就不会入朝来拜见朕。” 在这些人面前,张云涛一直以“我”自称,此时改称“朕”,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真会给自己找面子,”高瘦男人冷笑一声,道:“卢一平吃准了现下朝廷要拉拢他,开下这个条件,是想将下马威立到少爷头上来了。” “骄兵悍将!”老头子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那杯底竟嵌入桌中。 一股无形的气场,弥漫在这寝宫中。 张云涛道:“既然这卢将军要立威,我们也不能失礼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宜亲自下场,所以还请三位出面,就以天子近身护卫的名义,打上这一场。” 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对着张云涛抱拳齐道:“遵命!” 他们三人正是张云涛自泉月府带来的二十近身中领衔的三人。 一身酒气的老头子年过古稀,他的真名早被遗忘,对外只称自己叫醉鬼,年轻时曾是威震南地武林的狠人,中过仇家的诡计,险死还生之际被泉月府府君救下性命,发誓效忠,被安排为张云涛贴身侍卫。 他所练武功名叫“醉天罡”,属于旁门左道中的强横武功,以酒旺气,醉意愈浓,杀意愈盛。平日里嗜酒如命,随着年龄增大,功力不减反增,配合一手专攻打穴擒拿的醉拳扣杯手,将人一身骨头瞬间拆碎只做等闲,实力为三人最强。 那一对男女乃是夫妇,瘦高的男人外号“蛇君”,矮胖妇人外号“鼠王”。 蛇君好养蛇,亦善使蛇毒,自创一门身法名为“蛇有蛇道”,滑溜至极,阴险非常,功力虽不算顶级高手,但危险程度更在醉鬼之上。 鼠王是蛇君之妻,养鼠之术无人能出其右,也是毒功行家,比起夫君的蛇毒,她的鼠毒没那么剧烈,但传播的范围和速度,都不是蛇君所能及的,在她手上欠下的人命债有多少,恐怕除了她自己,连蛇君也说不清楚。 酒香醉梦死,蛇鼠一窝亲。 这三人一旦出手,可以预见当卢一平率领赤龙军到来时,必有连场恶斗。 张云涛对卢一平这种行径,多少也是有些气的。 年轻人嘛,不气盛能他妈叫年轻人吗? 你卢一平要立威是吗?朕就要你赤龙军里的好手竖着来,横着走! “少爷,老夫还想问一事,”醉鬼睁开惺忪的眼睛,道:“卢一平指定要打七场,那么除了我等三人,还有四人如何定夺。” 张云涛道:“其余四人我交由丞相决定,他这次也对卢一平相当不满。” “朕相信我们这丞相大人,也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 相府。 韩回望着桌上的折子,他已提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名字。 “小霍要去,也不知道我这决定对不对。” 门被推开,原来是他的发妻李纯瑶端来一碗鸡汤。 “喝点吧,补一补,你都累坏了。” 李纯瑶放下汤碗,便来到韩回身后,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韩回长叹一声,道:“我这几个徒儿,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放手让他们去做。” “你就相信他们吧,”李纯瑶微笑道:“特别是小霍,你总说他游荡花丛,但他底子里是个靠谱的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 “但愿如此吧,”韩回喃喃道:“这种太抛头露面的事阿进是不能去的,乘风能算上一个,要是小雨还在就好了。” 他伸手推开窗户,让房间明亮一些。 阳光照射进来,只见那折子上用韩回优美的书法赫然写着:姜乘风、温平、紫道人、霍免。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六章 十大高手 成华府,神武卫总部 偌大的练功场中,八个牛高马大的神武卫各持兵器,将赤裸上身的姜乘风围在中间。 但他们的所谓“牛高马大”,在姜乘风面前,如儿戏一般。 如山岳般雄壮的身躯,每一处肌肉都是扎实到膨胀,每一处线条都随着身体的运动而积蓄着无穷的爆炸力,让人不由地想象若是被姜乘风重拳轰重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来吧!” 姜乘风大喝一声,健壮的双腿微屈,马步扎起。 那八个神武卫也不含糊,手中兵器抡起,挥舞着杀向姜乘风。 “铛!铛!铛!铛!” 当那些兵器与姜乘风躯体碰撞的瞬间,巨大的响声响彻整个练功场。 听过铁匠铺打铁的声音吗?用来比喻此刻的响声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鬼头刀劈在脖颈上,刀刃翻卷。 三尖两刃刀狠扎背门,如以卵击石,瞬间化作碎片。 最阴险还属一杆蛇矛,直取姜乘风左目。 矛尖在姜乘风瞳孔中极速放大。 “叮!” 就在要刺中眼睛的前一瞬间,姜乘风的眼皮合上,如一道铁闸般落下,正迎上那蛇矛,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八杆兵刃袭击了姜乘风周身各处,却无一能对他造成哪怕是皮外的小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哈!” 姜乘风一喝,浑身肌肉一震,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从他的躯体中释放出来。 “哇!” 哪怕是早已见识过这一招,那八名神武卫依旧惊呼出声,手中兵器再也拿不稳,随后连站也站不住,被震的纷纷倒飞倒地。 “哎呦!” 八人皆是摔个狗吃屎,好在都是皮糙肉厚,不一会儿就翻身爬起。 “多些姜大人手下留情,您这一身硬功真是吓人啊。” 几个神武卫围上姜乘风,嬉皮笑脸地说笑起来,原来这是姜乘风找他们来练功了。 姜乘风穿上上衣,笑道:“许久没好好练了,倒是被你们打的身上作痛。” “哈哈哈,乘风好生了得啊!”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众人一看,来者原来是神武卫总司钟入梦。 姜乘风抱拳,对他行礼。 “拜见总司大人!” 其余八个神武卫更是恭恭敬敬地拜见这位顶头上司。 “你们先下去,我与姜副司有事情谈。” 钟入梦挥挥手,八人知趣的将兵器收拾整齐,飞也似的出去了。 场中只剩两人,他们也是现在成华府神武卫系统中最为顶端的存在。 看着姜乘风,钟入梦笑道:“客套话也不说了,乘风,这次卢一平气焰嚣张,韩相点名让你去闯闯他的赤龙军大营,可有把握?” “尽力而为吧,”姜乘风道:“师父嘱托,加上此次代表朝廷,怎么也不能随意应付了。” 钟入梦缓缓踱步,上下打量着姜乘风,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韩相经略天下,运筹帷幄,可独独不会武功,可你们师兄弟四人好像一个比一个修为强横,怎么做到的?” “这事情我不大好意思直接问韩相,乘风若是觉得我唐突冒犯,就当没听见。” 姜乘风也是一笑,道:“总司但问就是,这也不算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这事情要从我拜师那时说起了。” 说到这里,姜乘风眼底却透出一丝悲伤,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伤心事。 “我算是最早跟随师父的了,那年我八岁,家住在南地的一个小村子中,那里闹了土匪,把我全家杀光了,恰好师父与几个江湖好友游历到那儿,便将我救下。” “后来三个月,师父悉心照料重伤的我,我痊愈后便发誓为他当牛做马,他却说反正我也没了亲人,不如认他做个师父。” “再后来,师父把我带到泉月府的山中,教了我识文断字,再教我什么高深的书时,我已听不进去了,唯独对一些兵书或涉及武功的典籍有些兴趣。师父也没恼我,顺着我的意思取消了课程,却找来一位朋友,让我称他师叔,我的一身武功都是师叔传授。” 姜乘风这么一说,钟入梦都听的有些出神,想不到韩回师徒有着这么一段往事。 “师叔?”钟入梦道:“想来乘风你这位师叔,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这一身硬功,岂是寻常高手能匹敌的。” 他虽然不知姜乘风武功的全部底细,但身为神武卫的一把手,他自然也是个内外兼修的大高手,这些日子每每观察姜乘风练武,都让他深深感觉其武功绝不是一般的强。 姜乘风道:“我那师叔名叫项衮,说来也有多年未见他了。” “项衮!”钟入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舌头都惊的要打结。 “是那个‘灰面天王’,项衮?” 姜乘风心里想着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嘴上答道:“应该就是他吧。” 钟入梦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姜乘风,身为一个习武之人,他太明白灰面天王项衮是何等样的强者了。 他也是暗暗苦笑一声,外面都盛传他这个神武卫总司是韩相的心腹爱将,但如今看来,韩回手中的底牌有多少,他根本不清楚。 “多谢你了,乘风。” 钟入梦由衷地向姜乘风道谢,也没有去问霍免等人的往事了,既然韩回没有亲口告诉他,也许就是有所保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美。 他旋即释然一笑,道:“你去赤龙军中比武,也代表着咱们神武卫,我和弟兄们都等着你凯旋归来。” “总司放心,我必不会辱没了神武卫的招牌。”姜乘风道。 两人又扯了几句家长里短的,便双双告辞。 夜了,神武卫总部中还有着不少人正当值,他们可不能像一般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钟入梦坐在自己位置上,屏退了左右,从怀中掏出一根烟杆,放入烟草,将之点燃,再深吸一口。 烟雾弥漫,一股酥麻的放松感直冲脑中,钟入梦就好这一口。 “呼……” 烟能助人放松,钟入梦的困意上来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想起了多年前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份榜单。 虽然被无数人诟病其不够客观,并没有揽括整个江湖,但却没有人会质疑上榜者的实力。 那正是江湖十大高手榜。 第一潼业山山主狄笑,第二净决道场首席楚莫了,第三思心会会长黄老爷子,第四雁北山腿王王虎,第五腾皇阁大阁老柳蝉宗,第六净决道场神宗宗主乔辛,第七潼业山大剑仙蓝清风,第八灰面天王项衮,第九北地第一剑曾虚楼,第十奇门圣尊玄灭。 钟入梦自言自语道:“灰面天王,五全霸王身……” 光是一个姜乘风,就已经如斯强悍,那个力敌柳蝉宗而不败的吴小雨,又去到了什么境界?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真是妖孽啊……” 夜里的成华府,依旧是那么精彩灿烂。 姜乘风现在却无暇去享受这些,早早回到家中。 按照他神武卫副司的身份,理应住上那种豪奢的大宅,可他依旧留在自己曾经的家,位于城南的一处小院中。 他的妻子唐小花早做好了一桌饭菜等他回来。 “老婆,你这腌鱼做的是越来越好了,下次整两条送给师父师母尝尝。” 姜乘风口里叼着鱼尾巴,一边还努力将饭往自己嘴里送。 唐小花就这么微笑的看着他,道:“好啊,不给小霍和阿进也尝尝吗?” “嗨,他们就算了。”姜乘风道:“一个整天逛窑子,另一个也不知在朝中干什么,平时都看不见人。” 饭菜吃的七七八八,唐小花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在桌上。 “小霍要的东西,我弄好了。” 姜乘风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那盒中放着一颗色泽如牛奶般的药丸。 “我老婆就是给力!大岳第二炼药师,名不虚传啊!” 姜乘风给了唐小花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唐小花面色一红,娇羞道:“那你说,第一是谁呀?” 姜乘风面色一正,煞有介事地道:“大岳第一炼药师,你这是明知故问。” “当然是你爹,我那英明神武的岳父大人!”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七章 无惧天下 “轰!轰!轰!” 是炮声吗?不。 这是赤龙军的脚步。 距离成华府数十里外的平原上,五万赤龙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呈一条蜿蜒的长阵,纵横在这大地之上。 他们皆是披着赤红色的战甲,脸上不带着任何表情,军威整肃。 这是一群虎狼之师,只知听从命令的战争机器。 从空中往下鸟瞰,他们就像一条真正的红色巨龙,匍匐在地面。 中军之处,一面袖着赤色巨龙的大旗被身材魁梧的力士扛起,大旗之下是一辆巨型木辇,由十八匹高头大马所拉,每一步的前进,都与地面摩擦发出教人惊心动魄的响声,如一头怪兽碾过这寸寸疆土。 辇上又有一旗,写着一个瞩目的“卢”字,这正是洪川关赤龙军的主帅“龙王”卢一平的移动帅帐。 这做为帅帐的木辇中,是一个装饰的极为豪奢的宽阔空间,卢一平正坐在其中。 且看他,披赤甲覆体,头戴一顶金盔,盔顶雕铸龙头,其口微张,中含一颗烈火珠,熠熠生辉。生的一副虎像,眼中略透凶光,虬髯遍布下颌,臂如巨柱腰如枪,好一个铁血大帅,真可称天生豪强。 他的对面,站着五道身影,皆是散发着强悍的气息。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卢一平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不可质疑的威严。 “请大帅放心!我等必不会失了赤龙军的威风!” 五人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明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手。 卢一平的眼中,露出满意的色彩,他对这五人是很有信心的。 “卢帅何必如此对他们施压。” 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原来在这帅帐的角落处,竟还坐着一人。 他生得较矮小,脸上贱贱的笑容陪着头顶的小方帽儿,气质略猥琐,教人觉得是个江湖骗子。 “有本仙与你压阵,还真能输了不成?” 卢一平头也不回,道:“本帅可是给足了你们潼业山面子,让你也加入这场比斗,韩相本就对我这个决定不满,若是事后迁怒潼业山,可与我无关。” 那人冷笑一下,看样子与卢一平处的并不是太融洽,语带讥讽地道:“卢帅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你此次无疑是开罪了这个小皇帝,且看日后你如何在朝中立足吧。” “至于我们潼业山,就不需卢帅担心了,大岳没有任何人能撼动潼业山,包括皇帝。” 这猥琐男子竟是来自“武宗”潼业山。 “哈哈哈……”卢一平忽然大笑起来。 “卢帅笑什么?”猥琐男子问道。 “我笑你半个神仙也不过如此,竟以一宗门之威来轻视一国之君,当真是不懂敬畏。” “在家中敬畏父母,为臣子敬畏皇帝,就算是你潼业山山主狄笑,也须敬畏天地自然。” 身为行伍中人的卢一平,一开口竟是一番大道理。 被称为半个神仙的猥琐男子被抢白一通,脸上怒容毕露,反唇相讥道:“你卢一平也好意思提敬畏二字?这比斗的主意是你出的,还说赢了便不拜见皇帝,你这是大不敬呀。” “错!”卢一平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他站起身来面向半个神仙,道:“我不是没有敬畏,我对朝廷的忠心就是最大的敬畏,我敬畏朝廷,敬畏韩相。” “但,敬畏不代表惧怕,惧怕会使言者不敢言,能者不能竭尽所能,我正是因为敬畏,所以才要考验这成华府中有无能战之人,若是连能与我赤龙军一战的强手也没有,就证明朝廷中出了问题,我卢一平做为臣子,就要先将它查出来。” 半个神仙看着卢一平,心有不甘地继续道:“就算背负悖君的恶名,骄兵悍将的骂名,你也要坚持吗?” “没错,”卢一平点头道:“我一生敬佩韩相,但说实话,韩相内紧外松,保留实力的政见我不太赞同,成华府的军队,已整整十年没有打过仗了,说的过份一些,韩相靠着权术斡旋在各方之间,固然能在外强中干的情况下维持住成华府的超然地位,可这样一来,在朝廷中得势的,往往是一些圆滑持重之人,缺乏争雄的心,具体地说,就是重文轻武。” “韩相为了保护住一个成华府,甚至为了防止五虎大将中有人因作乱,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局势,连对我这完全忠于他的人也刻意保持距离,若不是刘斌利令智昏,选择了潜入皇城中逼宫篡位的愚蠢行为,让我有了吞并吾仙关的机会,怕是韩相现在也不会答应光明正大与我赤龙军联手。” “天下人都会认为我卢一平是骄兵悍将,可我不在乎,如果能借这次机会给朝廷提个醒,或能让韩相重视起对武将的提拔,背一些骂名又如何?” 心怀敬畏,忠肝义胆,但无惧天下。 “哼!本仙不与你做口舌之争!” 不是神仙伸手轻拍座椅,整个人竟腾空而起,身型闪烁,如一阵怪风般刮出帅帐。 卢一平看着半个神仙的背影,嘴角的一丝冷笑收起。 “蠢货。” 他重新坐下,对着跪下的五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好好休息,保持状态。” “是!” 五人告退,偌大的帐中,只剩下了卢一平一人。 他将手搭在面前桌子的一角,发力一拧。 “吱啦啦……” 一阵机括运转声发出,卢一平背后的墙体竟然缓缓转动,露出一个门来。 这是一个暗门,这个秘密也只有卢一平知晓。 一人从暗门中走出,是个看上去打扮儒雅的中年人,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 “卢帅一番慷慨陈词,听的余几乎落泪呢。” 卢一平看着他,笑道:“你这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此行不论比斗胜败,最后的赢家不都是你墨王爷吗?” “顺便说一句,你执意藏在此处,我还怕以半个神仙的修为,能感知大帐中多了一人,如此看来,你的功力该在他之上。” 墨王爷将手中折扇一抖,上面是一副山水画作,笔功精致细腻,该是出自大家之手,道:“卢帅说错了,余不是在他之上,而是强他九条街有余。” “这世上总有些庸才,碰上了一些气运得以身居不低的位置,但人总是分高低贵贱的,半个神仙这种蠢材就是属于不知自量,能坐上轮回堂掌事尚不自觉幸运,还要与我去争堂主的宝座。” 他的眼中浮现一丝狠辣,道:“那就别怪我动手不留情面了。” 卢一平看着墨王爷,强悍如他,心中竟也掠过阵阵凉意。 “半个神仙虽然志大才疏,但总算是蓝清风在潼业山中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是他一系的人马了,又是奉了你们山主的手令为代表来出使成华府的,你要不然就把他废了,若是把他杀了,你回潼业山如何交代?” 墨王爷轻笑两声,道:“且不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杀了省的回去麻烦。” “还有……”他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他是大剑仙的人不假,但若是他死了,你觉得放眼整个潼业山,还有谁能比我更有资格坐上轮回堂主的位置?” “山堂不可一日无主,他半个神仙的狗命,又怎可以和轮回堂相比?” 卢一平愣了一下,随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墨王爷,有见地,够狠辣!” “那就预祝未来的轮回堂主马到功成!” “哈哈哈,我也祝卢帅武运昌盛!” …… 成华府,天联学馆总部。 天联学馆的藏书阁,被誉为大岳文库中百川而汇流之地,无论何种样式的藏书,在这里都能找到。 藏书阁不是每日都开放,今日就是例行的闭阁维护之日。 与以往不同的是,应当守护在门口的天联学馆护卫队竟一个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着肃杀黑色制服的人。 他们浑身杀气凛然,与这里的书香气息实在格格不入,正是直属监察司总司的乌鸦卫。 不远处的学馆总部大楼第五层中,有三人正看着这些乌鸦卫。 “太可恨了!”一人怒道:“这监察司的手竟然伸进咱们学馆来了,简直有辱斯文!让老子去一人一脚把他们都踢出去。” “稍安勿躁,”另一人劝道:“监察司总司文进是馆主的弟子,来这也是为了找霍长老,没必要的话,少去招惹他。” 还有一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正是除了重伤归隐的蒋竹外的天联学馆护馆四士,梅先生,兰先生,以及菊先生。 文进近一年来行事作风霸道专横,虽然将朝中大小事务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但也找来许多非议。 这护馆三士的抱怨仅仅是冰山一角,相信不久的将来,这把因对他不满而燃起的火焰,很快就要烧到他自己身上了,且看他如何应付吧。 藏书阁内,一身素袍霍免与身着总司华服的文进分做长桌两边。 文进如今算是师兄弟中在朝中权势最大一个,比起专心内政的霍免和混迹于神武卫的姜乘风,他所掌的监察司算是真正握有生死大权的部门。 他的举手投足间,隐隐的都是上位者的影子,狭长的眸子里尽是比常年不见阳光的通水渠还要阴森的寒意。 霍免看着面前的小师弟,后者与他有段时日不见,该是因为公务繁忙,可他却觉得陌生了不少。 “二师兄,怎的不说话了?” 文进笑道,霍免这才从他这轻声细语的笑靥中认出了自己熟悉的小师弟。 “咳咳,今日藏书阁闭阁,我本是回学馆散散心,刚巧你来找我,怎么?我们的大忙人文总司也有这闲工夫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八章 野心 “二师兄过谦了,”文进道:“很快你的风头就要盖过我这小师弟啦。” “一介文官代表朝廷打败赤龙军的人,文武双全,必将被朝野称颂。” 霍免眉眼一挑,道:“师父告诉你了?” “嗯。”文进点头:“昨日去相府探望了师父和师娘,大师兄和你一起上阵,想必没什么闪失了。” “哈,我手底功夫有限,你这话说的为时尚早了吧。”霍免微笑道:“论起比武,真能称得上十拿九稳的,也只有你三师兄了。” 文进缓缓站起,绕过长桌,坐到了霍免身旁,伸手搭在霍免的肩上,道:“我认识的二师兄,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霍免笑笑,不置可否。 “代表朝廷出战这事情,我可管不上了,不过雪中送炭我虽不行,锦上添花倒是可以。”文进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 “别跟你二师兄打哑谜了,有什么直说。”霍免没好气地道。 文进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低声道:“这里有个大秘密,等你打完赤龙军这一场回来,再把这事情摆平,老弟给你打包票,你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哦?”霍免一惊:“什么秘密,被你说的这么神,我来看看。” 接过纸张,霍免将其展开。 不多时,已将之看完。 霍免斜眼看着文进,问道:“这样的事,师父怎会派我去,应当是你们监察司或者大师兄的神武卫来接手才对。” “哈哈哈,”文进双手一摊,道:“若是告诉师父了,这差事就真会轮到我监察司头上来了,这不是给你留着了吗?” 霍免眼神一凝,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这么说你没立马报告给师父?” 文进:“绝对没有。” “嘭!” 文进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桌上。 霍免死死抓住他的领子,一手压在他胸口,脸上尽是愤怒,五官也扭曲的变形。 “呵呵,二师兄何必如此,你一向都是个翩翩公子啊,别把自己的形象给坏了。” 文进苦笑着说,他没有反抗,来自霍免的巨大力道让他说起话都有些困难。 “闭嘴!”霍免咆哮道:“你想死,别拖着我!” “你知不知道,师父对张天玺一伙乱党视为心腹大患,自打他们败逃那天起就开始尽全力在成华府搜捕余党,你参与了抓捕王甫超的行动,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当然知道!”文进用力拨开霍免一只手,声音有些嘶哑:“就是因为王甫超身死,师父对此事已没有当日般上心,我才得以将这情报压下来,交到你手里!” “一句话,你干不干!” 看着因为自己的冲动而狼狈不堪的小师弟,霍免终究还是心软了,松开文进,淡淡地道:“没兴趣,我就当不知道这事情,你去告诉师父……” “柳玉,绰号善公子,出没于城西燕子里。”文进没有等到他说完,便自顾自打断了霍免。 “你应该知道柳玉,他和张天玺有关系,我的下属已查的八九不离十了,二师兄,干不干?” “轰!” 霍免猛地一拳砸在了长桌上,整条桌子寸寸裂开,应声倒塌。 “小师弟,你不要再说了,给师父知道这事情,我和你大师兄也保不下你。” 他语气虽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但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戳心。 “你以为我和大师兄当日反对师父将监察司交给你是嫉妒你吗?我们是在保护你,你野心太大,手段太狠,稍一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师父又是一人之下的丞相,如果你犯了众怒,师父该怎么办?” “我不想看见连师父都是你失望,放弃你的那一天!” “看看你干的事情吧,你觉得师父不知道吗?你还觉得现在成华府中想毁你的人少吗?就说刘斌吧,师父早看出来了,斩首刘斌那天,你前夜就在狱中私自将他……” 话到了嘴边,霍免却说不出口,只是怒视着文进。 “将他怎么了?”文进反问道:“还是我来说吧。” “我把刘斌给阉了,让他供出张天玺的同党他不说,我便把他给阉了。” “我就想着连我都能受得住的苦,刘斌这种铁骨铮铮的军人应该只是等闲视之吧。” 他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不过如吃卤味忘了拌香菜一样的小事。 “你……”霍免指着文进,气的他说不出话来。 “别骗自己了,二师兄。”文进道:“你同我论起野心,你和大师兄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吧。” “大师兄在想什么,你我心里都明白,至于你,我很清楚,师父把你当作他那个位置的接班人培养,但你追求的和师父不一样。” 霍免的脸色逐渐平静下来,没有反驳下去。 文进继续道:“师父做的事情,是将大权独揽于一人之身,甚至将相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看起来是唯我独尊了,实际上也将责任担在了肩上,包括了来自皇帝的猜忌。” “先帝与师父情同手足,彼此知心,自然不需顾虑到这层,可如今的显神帝虽年纪比你我更幼,但帝王心术莫测,谁能保证他将来羽翼丰满后会对这过于强大的相权抱什么态度?” “我太了解你了二师兄,你想要做的不是师父这种权力与风险相当的丞相,你所求的是个名,是那种平日里高高在上,受百官尊敬,却不用亲自介入国事,只是在某些时刻出来提点君王,让美名越积越盛,而负面的骂名全让百官和皇帝来承担。” “你,要做个完人。而在达到这一步之前,需要很多能赚名声的功绩才行。” 霍免眼神中复杂的神色连连闪过,拍拍文进的肩膀,仿佛用了很大力气般道:“四师弟,你真的很可怕,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万一事败,师父追责下来,毁掉的可是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就啊。” “我不打紧,”文进自嘲地道:“我本是阉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若是能助你和大师兄完成野心,我也不枉了。” 霍免好像说些什么,却被文进止住。 他认真的看着霍免,道:“我最后再问一句,干不干?” 霍免逐渐将拳头捻紧,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一个字:“干!” “好!”文进道:“等到与赤龙军的比斗结束,我就让我最信赖的部下全力协助你,成了的话功劳都是你的,出了意外我来扛。” 霍免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眼中却有战火燃烧。 柳玉?你跑不掉的!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五十九章 赤龙争雄 短短两天飞快过去,终于到了朝廷代表与赤龙军比斗的日子。 成华府东门外五十里,有一处名叫碎石围的地方。 从不知多少年前开始,这里一直就是被一堆参差不齐的碎石包围,犹如天神开凿过的石场,形成一座天然的防御工事。 但由于其地势是在难以筑起建筑,也并未被韩回和张云澜利用起来,直至张云涛继位,这里也没有成华府的驻军管理,倒是有些来往的商旅勉强搭起几个简陋的篷子作为歇脚处。 “遥望成华帝王家,坚城尽收十万甲。不及奇石天堑处,犹胜雄师御千军。” 霍免和姜乘风一同乘马车到来,发出感慨:“古人诚不欺我,此地果然地势奇特,可惜不能屯兵,否则成华府的防务开支可以节省不少。” 姜乘风雄壮的身躯占据了车厢中大部分的区域,他以一个自己觉得舒适的姿势半躺下来,道:“这卢一平也确实是个奇才,五万赤龙军,除开在百里外驻扎的四万五千,竟给他硬生生在这碎石围里塞进了五千人,这布阵的造诣不浅啊。” 霍免闻言一笑,伸手将旁边的帘子掀开,碎石围那奇伟雄壮的景观映入眼帘,乱石丛生中透出一股荒凉感,让空气也紧张了几分。 “两位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马车停了下来。 往两边看,有两架制式和他们所乘完全一样的马车,也停在这。 姜乘风和霍免身形一动,双双跳出车外,以一个风骚的姿势落地。 就像发情的孔雀开屏求偶,但帅确实是帅,尤其是霍免,估计能迷倒不少女子。 姜乘风小声附在霍免耳旁道:“我们会不会太搞笑了一点?” 霍免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你说这样登场才显得够气势吗?” “我哪知道啊,”姜乘风捂脸:“这动作做出来也太羞耻了吧!” “哈哈哈,韩相的两位高足,闻名不如见面啊。” 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蛇君从另一驾马车上下来,正微笑着向着他们两个打招呼。 还有两人也是缓缓下车,正是同为张云涛近卫的鼠王和醉鬼。 蛇鼠一窝,夫唱妇随,鼠 王也是挪动着矮胖的身躯上来与两人问好。 “见过三位前辈。” 姜乘风倒是客气,混迹于神武卫的他显然比起霍免更加事故一些,三两句话间就和蛇鼠夫妇熟络起来。 醉鬼则依然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隔空和霍免相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姜老弟,那一辆车上来的你认识吗?”蛇君问道,出战名单张云涛全权交与韩回,除去他们三个近卫外,其余人他都只是略有耳闻,不曾相见。 姜乘风呵呵一笑,道:“一个是我在神武卫的老熟人了,另一个是定山公推荐给丞相的,应该是他府上的供奉。” 两人谈话间,只见第三辆车的轿厢中钻出一道身影。 蛇君夫妇登时愣住,姜乘风却是嘴角上扬。 “好家伙,全套装备都给整来了,是打算杀人呐。” 那人披上一件黑纱,佝偻着身子,背后背着一个鼓起似驼峰般的物件,胸前还绑着两根带子,带子上有着十数布扣,每个扣间都挂着一柄飞刀,打扮十分奇怪。 他看见姜乘风,便快步走上来,那将他身子都压弯的驼峰似乎并不是什么负担。 “下官温平,拜见姜副司!” 姜乘风没好气地一拳打在他背后的驼峰上,竟发出“铛”的一声。 “少在这装腔作势,小心我下回扣你俸禄!” 温平一脸络腮胡子,嘿嘿一笑,显得无比憨厚。他和姜乘风是老朋友了,早在姜乘风还隐藏身份时他就觉得其能力不凡,后来姜乘风升上副司,也是对这些老朋友加以重用。 “鬼面飞刃”温平,神武卫八骠之首,众人自然都听过的,在姜乘风的介绍下,温平也和众人打了招呼。 “老温,那个和你一起的紫道人呢?怎么不见他?”姜乘风想起尚差一人,便问道。 温平脸色一阵不忿,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样子消失,冷声道:“那老道也太傲气,甫一上车,便跟我说什么他来压阵尾,若我等赢了他则不用出手,若我们败下来,才由他上场。” 在场几人皆是高手,听了温平这番话,无不面色微暗,姜乘风和霍免还好,蛇鼠夫妇立马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了。 “好狂妄的人,”一直未开口的醉鬼悠悠道:“有机会老夫一定讨教。” 正在众人为此不平间,一阵阵响声自碎石围中传来,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轰轰轰……” 一支赤色的军队从那些巨石丛中有条不紊地走出,一字排开。 这正是暂驻此地的五千赤龙军,领军的正是卢一平本人。 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踏上一块较高的石头,尽显大将威风,睥睨着姜乘风等朝廷的代表。 “欢迎各位,”卢一平的声音远远传来,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能站在这里的,本帅相信各位都是勇士。” “只可惜陛下和丞相没有前来观战。” 醉鬼闻言,打了个酒嗝,声音也是远远传出去:“陛下还等着卢帅入宫面圣,怎会来此?” 言下之意,是提点卢一平君臣尊卑,更是暗示己方实力雄厚,必胜此战。 作为侍候张云涛多年的近卫,醉鬼于公于私也要在这里为朝廷挣个面子。 “哈哈哈……”卢一平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是否真如阁下所言,还得看各位的实力了。” “规则相信你们已清楚,本帅便不赘述,七场一对一,你们谁先来!” 姜乘风刚想动身,霍免却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第一个出战。 蛇君转身面对众人,抱拳道:“在下奉陛下之命前来,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让在下拿个头彩。” 醉鬼和鼠王自是没问题,蛇君这话显然是对姜乘风,霍免和温平说的。 “那就祝老哥马到功成,今晚回成华府咱们一醉方休!”姜乘风笑道。 霍免和温平也是对其抱拳,第一战就由蛇君上阵。 他也不多言,身形一展,当真如一条灵蛇般扭动,飞速朝卢一平那边掠去。 看着蛇君的身形,卢一平赞道:“好俊的轻功!” “你们谁来为本帅打头阵?” 在他身后,一个拄着拐杖的瘦子往前一站。 “我来!” (本章完)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章 鹰蛇死斗 当动物成日与人混迹在一起时,就会被驯化,甚至同化,智慧稍高的畜生们则会模仿人类的行动。 “狗无八年,鸡不六载。”,“十年的猴儿半个人。” 这些俗语时时刻刻在说明着这个道理。 人虽有灵,仍属万物之一,反之亦符合这个定律,和动物待久了,也会沾染上它们的习性。 蛇君就是这样的,他的轻功和毒功都来自于各种蛇身上,可以说他在长年累月的修炼中,与蛇一起渡过的时间比和他老婆鼠王一起的时间好要多上许多。 自然而然的,他在某些方面也越来越像蛇。 比如他就有着蛇的机警,那是一种野生动物对自己天敌的独有反应。 当他见到卢一平身后的那个瘦子时,这种继承与蛇的紧张感迅速占满了他的心头。 “怎么回事?” 不待他多想,只见那瘦子竟然纵身一跃,就从那巨石上跳下来。 同时他手劲一发,那跟拐杖带着阵阵破风声袭向蛇君。 “雕虫小技!” 蛇君虽惊了一下,但底里并没有乱,更不会示人以弱,当下身法连闪,冲着拐杖反冲而去。 “千蛇万毒手!” 他手中冒起不寻常的绿光,看准时机狠狠一夹,将那一往无前的拐杖扣住,再无情折断。 再看那瘦子,已腾身至半空,他将双腿弯曲,两手向后伸展,如大鹏展翅般,滑翔下来。 “腥风扑面,好厉害的蛇毒!” “可惜我飞鹰廖坞生的这双鹰爪,专抓毒蛇!” 马背上的卢一平看着廖坞生出阵,轻声笑道:“想不到这用蛇毒的这么倒霉,刚好碰上了鹰王。” “雄鹰捕蛇,且看你如何挣扎。” 再看蛇君,将将化解了被做暗器的拐杖,只觉得头顶一凉,便抬头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直教他惊的魂魄升天。 短短一瞬之间,廖坞生一对鹰爪已来到他的头顶。 鹰爪这门外家功夫最重指力,蛇君也是老江湖,眼神游离间早瞧见廖坞生作为鹰爪的食指和中指以及大拇指指尖上,都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指关节黝黑坚韧,内里骨节粗大如一个小铁锤,上面的指甲更是内卷成一个尖刺的形状。 懂行的一看便知,这双鹰爪已是炉火纯青了。 “爪还未到,劲气已逼得天灵盖生痛,这要是被抓上还得了?”蛇君心想。 惊惧之间,他踏起“蛇有蛇道”,脊椎骨如蛇身般一软,整个人呈奇特姿势往下倒去,以背贴地一窜,堪堪躲开这夺命鹰爪。 一击落空,廖坞生那干瘦的脸上却泛起一丝残酷笑意。 蛇君不做停留,身躯不断在地上狂扭,就这么用背高速爬行着,直至拉开一段距离,他方才一个倒空翻站上一块巨石之上,两颗眼球宛若蛇瞳一般竖起,警惕地盯着廖坞生。 “臭蛇只知跑路,又如何跑得出老子一双鹰爪?” 廖坞生嘲讽道:“这就是朝廷派来的代表?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蛇君一愣,他余光瞟到自己两肩,这才发现自己左右肩的衣物早已裂开。 “噗呲!” 两道血柱从他的肩上飙起,原来他双肩早被鹰爪气劲所伤,此刻的皮肤再也承受不住,破裂开来,露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妈的!”蛇君痛极,反倒激起一身杀意,他瞳孔布满血丝,低沉的声音嘶吼道:“卑鄙小人!要不是居高临下突袭,老子怎会中招?” “哈哈哈,真幼稚!”廖坞生大笑,眼中轻蔑之色愈浓:“我可是赤龙军的一员,难道阁下没听过兵不厌诈吗?” “这第一场的胜利,就让我拿下了!” 廖坞生吃准蛇君暂时因痛难以还手,两臂再展,如一只冲向猎物的雄鹰般扑杀而去,誓要以闪电之势结束这第一场。 看着廖坞生冲过来,蛇君冷笑一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兵不厌诈可是你说的!” “叽——!” 一声尖锐刺耳的奇异哨声从蛇君口中传出。 “啪!” 廖坞生正在向前冲锋,只看见面前土地突然裂开三个小洞,三道细小黑影破土飞出,直朝他面门扑来。 一切来的太快,直到黑影到了他眼前,他才看清楚这是什么。 那赫然是三条小蛇,它们身上覆盖着褐色鳞片,头上并没有双眼,正张开口咬来,那口里的毒牙上还滴着浅蓝色的毒液,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糟!不能碰!” 廖坞生反应快,将真气一泄,身子便向下一沉,止住冲势,一双鹰爪围绕周身一阵挥舞,撕裂着面前的一切。 “嚓嚓嚓!” 一团鲜血洒落下,鹰爪成功将三条小蛇撕成一段段,被切的稀碎的蛇身全部掉落在地上。 可廖坞生却并无喜色,他看向自己右大腿处,那里正有着一个已经与身体分离的蛇头,在断气前死死咬住了他的腿。 随着这一口下去,那足以致命的毒液也被注入了他的体内。 廖坞生暗骂自己愚蠢,要不是因为他太急于打败蛇君,怎会百密一疏,中了这蛇毒。 “这下才是胜负已分。”蛇君在不远处得意道,他的脸因为肩上的剧痛而煞白,汗水不住地往下流淌。 “这种蛇生于地下,若有猎物接近就会破土而出捕食,这是我在之前退后时早在你我间的必经之路上埋下的,就是为了防你这一手。” “你速速认输吧,我来为你解毒,否则一旦毒发你神仙难救。” 蛇君所言非虚,廖坞生取下蛇头,将自己的裤子撕开一条,那被咬的一块皮肉周围已变成黑色,并不断向四周扩散,他也是感到一阵胸闷,呼吸不畅。 “好毒!” 廖坞生一咬牙,伸手连点穴位,暂缓毒性扩散,又伸出一根手指,发力一削,那如尖刀般的指甲将这块黑色皮肉直接削去。 他狞笑着看向蛇君:“我们还没完!在我毒发前打败你,不是难事。” “良言难劝该死鬼!别怪我没警告你!”蛇君本就是一肚子鸟气,哪堪廖坞生这一激?浑身青光一闪,就势杀上。 “呱!” 廖坞生发出一声怪叫,也是不顾剧毒,一个大鹏展翅就与蛇君缠斗在一起。 这会两人互相中了对方的暗算,心中本就憋着火气,杀将起来,更是不留情面。 雄鹰翱翔厮杀,狂蛇纵横噬咬,甫一交锋,廖坞生的鹰爪和蛇君的千蛇万毒手就对上了数十招。 不消一会,蛇君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四处可见鲜血混着被撕开的皮肉飞溅,廖坞生虽然看着好一些,实际却是中了蛇君数掌,身上好几处都内凹进去,散发出腥臭气息。 朝廷代表们这边,鼠王看着自己丈夫与人拼命,不禁捻紧拳头,口中上下两排牙齿不断摩擦,发出“喀哧喀哧”的声音。 醉鬼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场中的战况,道:“按功力论,蛇老弟应略胜半筹,但说起招式凌厉霸道,这使鹰爪又较优胜,两人都是伤上加伤,就看谁顶得住了。” 姜乘风闻言也是点点头表示赞同,这第一场着实战的惨烈。 看不清形势的不只他们,另一边的卢一平,此刻脸上的笑意也是渐渐收敛,他之前认为廖坞生的鹰爪克制蛇君,必是手到擒来,谁成想蛇君悍勇如斯,落得这样一个搏命的情况。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人,其中较高一人问道:“大帅,廖老鹰若是失手,对我们很不利啊。” 卢一平眉头一皱,道:“应该不会输,他的鹰爪还有一式绝技。” 几句话的功夫下来,场中两人的战斗已到了白热化。 鹰爪和蛇手都逐渐慢了下来,两人皆是气喘如牛,连续高强度对抗下来,就算你是内力强横,也得耗个干净。 “有机会!”廖坞生看准蛇君气短,硬是憋足一口内息,鹰爪闪电前探,扣住蛇君右手手腕。 “痴心妄想!”蛇君一声冷笑,手腕一翻,皮肤滑溜无比,就这么从鹰爪中滑了出来。 不仅如此,蛇君的全身也跟着开始扭曲,如一条巨蟒捕猎猎物一般,一层一层缠上了廖坞生的身体。 “哈哈!老子忍了你这么多爪,现在有仇报仇!” “狂蟒绞杀!” 蛇君那盘成蛇形的身躯猛地用力,将廖坞生死死卡住,发出“喀喀”的骨骼碎裂声,极为吓人。 朝廷代表中,温平见着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陛下的近卫果然厉害,我头一次见武功练到这个地步的!” 姜乘风也是暗暗吃惊,蛇君这一手的确超乎想象。 但作为蛇君妻子的鼠王,看见丈夫占上上风,不但没有喜色,反倒一脸担心。 她可是知道,这一招对蛇君自身伤害有多大,万一用不好的话,一身的骨骼和筋脉也算是废了,现下她唯有祈祷廖坞生快快认输。 果不其然,廖坞生还在咬牙死撑,豁尽一身功力硬抗。 蛇君的面色也越发苍白起来,丝丝鲜血自七窍中缓缓渗出。 “她妈的逼虎跳墙!拼了!” 廖坞生只觉得浑身都要被绞碎,但让他认输却是不可能的。 赤龙军,要么死战,要么战死! 他硬是顶着骨头被根根绞断的剧烈痛楚,将残存的功力聚在两爪,发狠一抽,伴随一生“喀吧!”声,他的两根大拇指应声骨折,但也从蛇君那越来越紧的缠绕中抽出。 “要死一起死!” 廖坞生发起狠来,也不管自己身上断了几根骨头,找准蛇君腰间位置,每只手仅剩两指的鹰爪死命抠上去,再狠狠一扭。 “呀!” 蛇君腰部被剌开一条大口子,再也忍不住,惨叫出生,鲜血狂喷。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一章 翻天覆地绝人寰 蛇君的惨叫,响彻碎石围,听的人无不肝胆俱寒。 动物的本能,在临死之前会发出博命一击,何况是鹰这种猛禽,更是撕心裂肺。 鹰中之王的绝命一爪,光是想想都是头皮发麻。 “蛇公!”鼠王焦急地喊道,眼泪几乎都要出来。 “妹子别急,”醉鬼也是一脸凝重,出声宽慰道:“蛇老弟护身劲未散,当还有机会。” 醉鬼说得不错,蛇君虽然腰腹间中了两爪,但浑身绿光暴射,双目依然有神。 “喝!” 一声大喝,蛇君那化作蛇形的粗长身躯开始缩水,逐渐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杀意正浓的廖坞生这才惊觉,自己的一对鹰爪除了方才破开的那道口子外,已不能再挺进分毫,随着蛇君变回人形,那插入肉内的鹰爪反被一层层不断加重的巨力钳制。 “好强的护身劲!”廖坞生惊道:“怎么可能?受了如此重伤,竟还能聚起罡气!” 蛇君嘴角鲜血狂喷,眼中露出疯狂之色:“痛呀!真他娘的痛呀!但你动不了老子体内那颗蛇丹!” 原来在常年累月的蛇毒修炼中,蛇君本体已被侵蚀的千疮百孔,随时都有毒力反噬,爆体而亡的风险。 于是在他毒功大成之时,他费劲心思花重金觅来一条名叫“七彩蛟”的剧毒奇蛇,将之活剥生吞,引毒入体,将全身蛇毒激发,在生死一线间凝聚出一颗蛇丹于体内,收尽蛇毒。 风险越大,回报越大,这颗蛇丹不仅救了他的命,更让他有了源源不绝的内力和毒力可用,不过物极必反,蛇君亦为蛇丹所制,后来功力再无寸进,却仍不妨碍其跻身高手之流。 蛇君眼中精光吞吐,两掌裹挟浓烈腥风,狂轰廖坞生脑门。 廖坞生心知要是中了这下没得好,身子猛的向后一仰,两掌拍在胸口,爆出震天闷响。 “哇!” 这一下非同小可,廖坞生被打的直接仰面倒下,胸口两爪也从蛇君腰间抽出,又带起两道血柱。 “呃!” 腰间再遭创伤,蛇君也是痛苦万分,无力落井下石,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 鹰蛇死斗,换来的是这般惨烈的局面。 不论是卢一平,还是姜乘风等朝廷代表,在此刻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回影响场中的结局。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也预示着接下来的比斗将会场场见红,激烈非常。 “沙沙沙……” 一阵无名风吹来,扬起几缕尘沙,盖在廖坞生脸上。 我还站起里起吗?廖坞生想着,便尝试着动了动。 痛!这是肌肉撕裂的痛,骨骼破碎的痛! 不仅是这些伤,廖坞生还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身体里还有一股麻痹感,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往下一看,自己的半边身子已变成了青绿色,皮肤上长满豆大的脓疱,麻痒无比,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流出的脓水则感染着尚算健康的部分躯体。他感觉连自己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也仿佛变成了世上最恶毒的毒药,腐蚀着他的每一寸肌骨,乃至灵魂。 “老子赢了!” 不远处,蛇君一手捂着被撕开的腰腹,咬咬牙奋力爬起,脸上混着喜悦与惊恐,还有那因为痛极而生的狰狞。 “不能倒!倒在这就是丢了少爷的脸面!” 的确,他的自尊和对张云涛的忠诚不允许他蛇君倒下。 但,廖坞生就能倒了吗? “赤龙军,可以死,不能退!” 他挣扎着,不顾毒性继续扩散,不顾被腐蚀的皮肉被撕烂,不顾自己骨折到变形的一对大拇指,就这么一下下地抽动着,蠕动着。 他现在比蛇君更像一条蛇,只为站起来。 一只脚终于抬起来了,虽然踩实了之后就没了知觉,廖坞生脑子一半混沌,靠着信念支撑,一半空白,或许只是依靠本能在运转。 还差一点点,起来了?没有,再来,再来。 反复地尝试,身下的土地都被流出的毒血染成了墨绿色。 终于,奇迹发生了,廖坞生竟站了起来,他凭着那一股不死不休的军人血性,重新站了起来,并一步一步的逼近蛇君。 蛇君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喜悦霎那间破碎,他就这么看着一只鹰王迈着缓慢到有些滑稽的步子,忍受着蛇毒的折磨,朝自己行来。 “他不怕死的吗?还是我的蛇毒不够毒了?” 蛇君动摇了,在武力之外的一场精神和信念上的战斗,他输给了廖坞生。 巨石之上,卢一平将自己宽大的赤龙盔压低了一些,刚好遮住了他有些泛红的眼睛。 “少在这虚张声势!”蛇君怒了,他不理解为何廖坞生就是倒不下来,但他依然相信自己靠着体内蛇丹,回气绝对远在对方之上。 事实上也没错,虽然腰腹上的创口也是让他摇摇欲坠,但微微发热的丹田也是在提醒着蛇君,他有了发动下一次杀招的资本。 眼前的廖坞生,几乎已是被毒到体无完肤,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过来,浑身都是破绽。 “他只是回光返照,一招彻底搞定他。”这个念头不断盘旋在蛇君心头。 在他内心天人交战间,廖坞生又逼近了几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他依然对廖坞生那但求战死的狂热状态心有余悸,但他残存的理智也在催促着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杀!千蛇出巢!” 蛇君终于下定决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千蛇万毒手的杀招。 他还需一手护着创口,只用一手出击,虽然杀力减半,不过用来打倒此时的廖坞生,他自信是绰绰有余了。 掌出万千,化出层层残影,每一掌都好似一条噬人毒蛇,带着锁喉剧毒,笼罩了廖坞生身边每一寸空间。 “轰轰轰!” 千蛇万毒手掌力阴狠,将廖坞生周围的土地与石头都轰的稀烂,毒力透土三分,一招未完,三丈范围内已尽是腥臭恶风。 “嘎…嘎…”蛇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创口因为用力过猛而再度喷血。 “他妈的……他妈的……”他也只能爆两句粗口,眼皮越来越重,差点晕过去:“这下该倒了吧!” 咦!好像谁在喊我?鼠婆、醉老头,还是姜老弟?管他的,老子很累啊,不想听了。 蛇君应该回头的,要是他现在回头倒话,就算不去听同行的朝廷代表们喊的什么,也来得及看见他们那担心的神色。 “呱!” 一声嘹亮鹰啸划破长空。 蛇君也被这一下惊的清醒一些,这才发现面前那被千蛇万毒手扫荡过的地方,并没有廖坞生的身影。 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直视天空,本该很难受的,因为阳光会射的你睁不开眼。 但他没有,因为一个巨大的阴影当在了他的目光和太阳中间,并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那是鹰,那是廖坞生。 鹰王破日! “翻天覆地绝人寰!” 这是廖坞生的杀招,他的最后一招。 借从天而降之势,霎那间,鹰爪如雨点般打在蛇君身上,而他已经没有了抵抗的手段,只能横起手臂尽力遮挡。 “嚓嚓嚓……” 本就负了很多外伤的蛇君,此刻身上被抓的没一块好皮。 下一刻,鹰爪停止了,蛇君还未喘口气,只觉得背后一沉,便顺势往前倒,想要卸力。 “臭蛇!你骨头再软,能把你的肩胛骨变软吗?” 廖坞生满脸毒疮,蛇毒已在他体内彻底失控,但他依旧死死用腿盘在蛇君腰上,整个身体压在他背部,两只鹰爪死死扣在蛇君肩胛骨出。 肩胛骨是人上半身发力的根源,一旦受制,纵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是无用,只能任人鱼肉。 没人会怀疑,只要他稍一用力,蛇君的肩胛骨必会被挖开。 蛇君眼神怨毒,虽然背上的剧痛逼的他要跪下,可“认输”的字眼怎样也出不了他的口。 “你的毒也压不下了,一起死吧!” 廖坞生眼神中凶光毕露,一对鹰爪就要往两边撕开。 “慢!” 醉鬼的声音传来,内劲雄浑,震人心魄。 “这场我们认输!算赤龙军赢了!” 朝廷代表一方,此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第一场输了,对士气打击极大。 “下一场我来。” 鼠王一手抹去眼泪,迈着短腿走出来。 “蛇公受的苦,老娘要让他们十倍奉还!”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二章 拔刀斩鼠 听到醉鬼帮他认输的话,蛇君心头一急,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与他一同昏迷的,还有廖坞生,剧毒攻心之下,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早已油尽灯枯,此刻艰难惨胜,终于是不行了。 只见他全身几乎都变成了墨绿色,只有出气儿却没了进气儿,已然是气若游丝。 卢一平打个手势,赤龙军中立马有个精壮军士跑上前去,就要将其救回。 “咻。” 一道身影先人一步,横在军士面前。 “干什么!” 军士又惊又怒,面前之人光靠一股气势,就让他寸步难行,功力深厚的可怕。 这人赫然是醉鬼,他淡淡地道:“不想让这使鹰爪的死,就别碰他。” “由他。”卢一平的声音传来,那军士老老实实退开一边。 醉鬼朝着卢一平微微颌首,便上前取出一个小酒葫芦来,打开塞子,里面飘出一股刺鼻酒味。 他将半葫芦酒就这么往廖坞生身上一浇,仔将剩下一半全数灌入其口中。 说来也神奇,随着酒一下肚子,廖坞生身上那墨绿的颜色如潮水般消退,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多谢前辈。”卢一平遥遥朝着醉鬼抱拳:“此情本帅记下了,定有回报。” 醉鬼救助廖坞生,这般行径无疑让卢一平对他心生好感,用上“前辈”二字让双方的火药味降下来不少。 “卢帅客气。”醉鬼回了一礼,虽说比斗起来拳脚无眼,但他和蛇鼠夫妇毕竟是张云涛近卫,日后朝廷还是要靠着赤龙军的,最好不要搞出人命来,以免在大家心里埋下刺儿。 卢一平目光如炬,盯着正在好转的廖坞生看了一会儿,皱眉道:“送佛送到西,可否请前辈将我方代表体内的余毒除尽?” 他见多识广,仔细观察下发现醉鬼只是压下了毒性,并没有将之消灭,才有此一问。 果然,廖坞生身上的墨绿色只是消退至胸前,在胸口处凝聚成一团触目惊心的毒斑,散发着臭不可闻的腥气。 醉鬼摇摇头,道:“非是老夫使手段要挟,蛇毒和千毒万蛇手混合的毒性太猛,他又过度透支,老夫的秘制雄黄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大概能拖个三日上下。” “蛇君的毒,只有蛇君能解。” 卢一平居高临下,与醉鬼对视一阵,点头道:“受教了,多谢前辈。” 醉鬼也不多说,附身去看蛇君,见到他腰腹上那巨大的创口,也是一阵肉疼。 “还好蛇丹吊住一口气,否则不知怎么和少爷交待。” 他抱起蛇君,对卢一平抱拳,身法一动,已是飘向己方阵营。 看着醉鬼过来,霍免附在姜乘风耳畔,轻声道:“姜果然是老的辣,这醉鬼不愧是三大天子近卫之首,你日后若要跻身军中,这番手段大可学一学。” 姜乘风疑惑道:“何出此言?” 霍免瞟了一眼一旁红了眼眶的鼠王,继续压低声音道:“蛇鼠夫妇也是高手,但他们的强却仅止于武力,看那鼠王只知迫不及待上场报仇,这老醉鬼不声不响将残局收拾,一来争取一些时间让大家缓缓,二来让卢一平欠下一份情,缓和一下赤龙军和朝廷的关系,三来嘛,就是他说的待蛇君苏醒方能解毒,这话半真半假,鬼知道他能不能靠自己就救活那使鹰爪的,反正是给对方一个非蛇君出手救治不可的理由,淡化咱们头阵失利的尴尬,着实高明。” “别人都在搞比武,他早就搞起政治了。” 姜乘风咀嚼着霍免的话,若有所思。 回看场中,廖坞生也被那军士抬走,第二场比斗已是迫在眉睫了。 卢一平朗声道:“第一场由朝廷先派人,咱们赤龙军不占这便宜,这第二场就由我方代表先出阵。” 他侧身看向后方一人,吩咐道:“小林,这阵你来打,可敢?” “有何不敢?”那人纵身一跃,踩在巨石下方的另一块石头上,连续几个腾挪,已是安然落入场中。 “大帅发令,这场我绝不让您失望!” 朝廷代表们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看上去比霍免更年轻一些的少年人,他一脸狂傲之色,背后负着一个半人高的刀匣,从他背后露出的刀柄来看,竟足有八把之多。 “这么多刀?”醉鬼回到己方人群中,将蛇君交与朝廷派来的车夫,这些车夫都是韩回秘密培养的侍卫,医术也是一流,完全不用担心蛇君的安危。 他定眼看去,缓缓吐出三个字:“拔刀派。” “拔刀派?”姜乘风闻言眉头一皱,道:“我听闻这拔刀派是苍州府名门,活跃的范围也仅止于本府,怎会有弟子加入赤龙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醉鬼说道,他上前拍拍鼠王的背:“妹子,这场你上?” “当然是我来!”鼠王早就蓄势待发,她本就圆滚滚的胖脸此时因气愤鼓涨的更大,:“还望诸位行个方便,让我替蛇公报个仇!” 姜乘风和霍免见她如此,自然没有异议,温平在眼神询问了姜乘风后,也是对鼠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让老娘为诸位兄弟拿下第二场,一雪我家蛇公的耻辱!” “噗!” 鼠王一下蹿出,竟好似放了个屁一般。 别看她这肥圆胖矮的样子,速度竟是出奇的快,比之蛇君不遑多让,三两下已落在那年轻人面前。 “小子!别说我鼠王欺负你,快快认输,待会儿杀将起来,你这俊俏的小脸蛋怕是不保!” 年轻人大笑,戏谑道:“兀那肥婆好生狂妄!速速滚来让小爷斩上几刀,为老廖出口鸟气!” “记住小爷的大名!别不知道被谁给砍了!” “我林宪,来收你这颗肥头!” 朝廷代表一方,姜乘风忽然道:“林宪!我想起来了!” “师父曾和我说过,林宪是拔刀派掌门人林泉的儿子,尽得其父真传,拔刀派的镇派宝刀‘三朵花’也赐给了他。” 醉鬼喃喃自语:“拔刀派林泉的儿子,这场妹子可要小心了……” 众人两句话的功夫间,场中的林宪,已经开始将他的刀向外拔了。 拔刀派,顾名思义,主修刀法,只是这刀法并不寻常,每刀只斩一招,一招亦只有一刀,共分八式,所以拔刀派的门人通常随身八柄配刀,而他们出招的时刻,正是拔刀的瞬间。 一刀一瞬,一刀索命。 “锵!” 随着林宪将一柄刀拔出,一道银芒闪烁,而在这强光的映射下,鼠王将那刀的刀神看的清清楚楚,在那光洁的刀身上,赫然有着一朵盛开鲜花的图案。 鲜花很漂亮,看得她有一瞬的出神。 就是这么一瞬,那道银芒已飞闪至她面前。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林宪之间的地面,已裂开了一道深邃的缝。 林宪笑道:“一刀封喉,游戏结束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三章 破拔刀术 “嚓!” 鼠王躲避不及,被银芒结结实实地斩中。 一击得手,可林宪的冷笑,却完全凝固了下来。 只见鼠王浑身的肥肉就如被吸入体内般,整个人忽然瘦了下来,任由那银芒斩入身上。 “哈!” 鼠王张开大嘴,将一口浊气吐出,那缩水的身子又开始重新膨胀,只一瞬就变回了那肥胖模样。 在那层层肥肉的反弹下,那一倒锋锐的银芒竟就这么原原本本的被挤出鼠王的身体。 惊鸿一瞥之下,鼠王本该被一分为二的身体,竟然完好无损 “噌!” 银芒再现,却是射向林宪。 “我干!” 林宪大惊,他怎也想不到,鼠王没伤在这一刀下还罢了,竟还能将这银芒刀气反射向自己。 用刀高手,人刀一体,在林宪大脑还处在震惊状态时,他的身体已作出反应。 一个漂亮的空翻,林宪并不是躲避,但见其右手一抖,背后刀匣发出如杜鹃啼血般凄厉的声响。 “叽!” 细听之下,这鸟鸣般的声响实则是刀锋出鞘与刀匣快速摩擦之声。 三柄刀瞬间出鞘,可仅是堪堪现出刀锋,即刻又入了鞘。 一拔一收间,那银芒好似收到什么牵引一般,凭空扭曲一阵,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弭于虚无。 林宪动作不停,以手撑地,两脚盘旋一圈,扫起一阵沙尘。 带到尘土散去,众人才发现林宪周身地面竟如被利刃划破,出现了一个呈圆形的刀痕。 卢一平看着战局,他身后又来了三人,正是赤龙军中的其他三个将出战的代表。 他缓缓道:“这个鼠王……,好古怪的一股卸劲,竟可以将拔刀术给反弹回去。” 远处的姜乘风看得真切,感叹道:“后生可畏啊,这个林宪不仅刀法高强,卸力手法更是一绝,拔刀派少主,不俗。” 一旁的霍免翻个白眼,吐槽道:“还什么后生可畏,你也就二十七不到,在这装什么前辈呢?” 看着两个活宝斗嘴,温平笑道:“乘风啊,你们师兄弟关系真好啊,我也劝你听听霍老弟的,你一老粗就别硬拽文了。” 姜乘风脸色一黑:“好好看比武,要是你待会儿上去输了,我回去让钟总司把你从八骠给踢出去!” “行行行,您官大,都听您的。”温平欠欠的道,显然姜乘风的话没什么威胁力量。 就在三人一顿胡诌之际,场中的战斗已进行到了一个非常激烈的阶段。 鼠王肥胖的身躯发挥出了与之不相称的高速,她攥紧一对肉肉的拳头,铺天盖地般的向着林宪狂轰。 那拳头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每一下打出,地面都会出现一个浅坑。 林宪也是不甘示弱,腾挪躲避间,背后刀匣连响,就见着一道道刀光倾泻而出。 “噌噌噌!” 刀光连闪,大多命中鼠王。 “老娘这身棉花功!你还没长教训?” 只见她一阵肥肉再次收拢,就要来个故技重施。 却见林宪冷笑一声:“死肥婆,终于给小爷逮住机会了吧!” “锵!” 位于刀匣正中的,那把之前从未出鞘过的刀,被他拔了出来。 刀体细长,握柄出有金色纹路,刀身和第一把刀一样,也纹着娇艳的鲜花。 花不只一朵,而是三朵,散发的更不是花香,而是极致的锐利。 正是拔刀派的镇派之宝,名刀“三朵花”。 “你的古怪内力虽可卸开刀气,可若是直接用刀劈上,看你还能怎样!” 林宪出手快绝,不待鼠王将刀气反射,一个箭步早杀到其身前,“三朵花”舞的如水银泻地一般,暴屁鼠王周身。 无数刀影映入鼠王眼帘,她有着鼠一般刀迅捷,更有着鼠一般刀警觉,“三朵花”出鞘,让她嗅到了危险。 可偏在此时,被她吸住的刀气还未来得及反弹,正是这棉花功的最弱时刻,体内劲气不吐不快,但其面前的快刀,却也是躲不开。 骑虎难下,鼠王只得狂催棉花功,抵抗着林宪的密集劈斩。 “噗噗噗……” 一轮狂攻,林宪只觉得自己真像劈上了棉花,落力处手感轻软,令他极为难受。 终于,刀影逐渐收敛,鼠王被斩的全无还手之力,林宪报复性的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借力往回一跳,将“三朵花”收回鞘中。 “哇!” 鼠王连退数步,肥肉一弹,刀劲没有卸干净,内外夹击下一口血喷了老远。 “嗯?”林宪见对手喷血,却并无喜色,他浑身一激灵,迅速往后一退,只见鼠王这口血果然喷在了他之前站的地方。 “哧!” 血落一地,竟呈现一片黑色,被波及的土地上冒起白烟,如同被腐蚀了一般。 “好阴毒!”林宪惊道:“还好早有防备,这肥婆果然和那臭蛇一般,毒功不俗。” 在观看了蛇君和廖坞生的战斗后,林宪特别留意了朝廷代表一方,他虽不知鼠王和蛇君是夫妇,却从其特别担心蛇君的表现上推理出两人关系必然不一般,故此早留了心眼。 这位拔刀派少主,不仅傲,同样心细如发。 他手指狼狈不堪的鼠王,讥讽道:“还有什么手段吗?你的毒功小爷也不怕呀!” 鼠王面色一沉,竟拔腿向后跑。 “哪里走!”林宪一愣,盛怒之下也是施展轻功,追赶上去:“没说认输,小爷就砍到你认输!”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好好的比武,变成了一个跑,一个追。 两人就这么绕着碎石围追逐起来,好在此地较为宽阔,也并没有跑出观战双方的视线。 “看来下一场得划个比斗范围,出界者算输。”卢一平看着这一幕,说道。 赤龙军的三位代表也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鼠王和林宪明显都是轻功不俗,照这么跑,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结束。 很快,鼠王就打破了这个自己制造的尴尬局面。 她回头看准林宪来势,一扬手,一团黑色的东西就从袖口钻出,对准林宪飞去。 “暗器?” 林宪不明就里,随手按住一把刀的刀柄戒备。 待到那东西飞近,他方才看清,这哪是什么暗器,分明就是一群张牙舞爪,红着眼睛的大老鼠。 这帮畜生们咧着比腚眼儿还臭的大嘴,里面密布尖牙,正是鼠王亲子养育的毒鼠。要知道鼠王养这些毒鼠,除了各种毒物,为了增加其凶性,连人肉都喂食过。 “畜生找死了!” 林宪隔着一段距离都觉着反胃,便将刀猛的拔出,掀起一道巨大银芒。 “噗嗤!” 毒鼠哪里挡得住这个,连哼唧一声也来不及,就被纷纷腰斩。 “唰唰唰!” 又是一阵刀影,林宪当然不忘防毒,将刀抡起,舞的好似铁桶围身,将鼠尸飞溅的血液一滴滴弹开,守的滴水不漏。 处理完毒鼠,林宪便又找寻鼠王的踪迹,却发现她就站在前方不远处。 “哟?不跑了?是想认输了? 听见林宪的嘲讽,鼠王只是伸手挠挠肥大的臀部,横肉堆满的脸上泛起冷笑,道:“小子,你的拔刀术,老娘破定了!”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四章 醉鬼出马 “哈哈哈哈哈……” 林宪大笑一阵,捂着笑的发痛的肚子,道:“小爷还以为你突然停下来是有什么高论,原来还是这样痴人说梦,简直笑死我了!” 话虽如此,林宪暗自还是留了心眼,以防鼠王突袭。 “废话少说,给老娘死来!” 鼠王将裹在身上的衣物掀开一角,只见得无数毒鼠从里面如潮水般涌出。 “沽沾一味,有何看头?” 林宪心中暗定,只道这鼠王黔驴技穷,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他也知道,越是十拿九稳之时,越不能大意,两手分别握紧两个刀柄,迎着鼠群反冲而上。 毒鼠狂潮择人而噬,甫一闻到林宪的气味,便发了疯似的流着带鼠疫病毒的哈喇子扑了上来。 “噌!” 两道刀光冲天而起,仅是出鞘一半,扩散开来的刀气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毒鼠震毙。 可毒鼠皆是悍不畏死,后边儿的就这么踩着同伴的尸体,迎向林宪的刀锋。 双刀出鞘,皆是纹着花,左手拿的仅有一花,正是之前开战时用的第一把刀,另一把则是纹有两朵花,泛着丝丝寒光,论锋锐更胜左手那把。 这两把刀,是拔刀派请的铁匠宗师,仿制镇派宝刀“三朵花”而铸成,论其品级只差“三朵花”一筹,远胜寻常刀刃,为了区别分别在其刀身上纹了不同数目的花朵,被称为“一朵花”和“两朵花”,同“三朵花”一同收藏在林宪的刀匣内,作为其八把佩刀中最为厉害的杀招。 林宪借拔刀之力,对着鼠群狂劈猛看,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玄机,每一刀落下,都尽可能将最大数目的毒鼠击杀。 不消一会,毒鼠群早死伤大半,那漫天飞溅的毒血也在林宪密集的刀网下近不得身,纷纷被弹开。 “小子受死!” 鼠王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前赴后继的鼠潮中,借着毒鼠们的掩护,重拳轰向林宪心口。 “这就是你想到的奇招?”林宪邪魅一笑:“想这样败下小爷?那便没可能呀!” 他两手再动,竟将“一朵花”和“两朵花”掷向了鼠王。 手上动作不停,掷出刀后立即摸向刀匣。 “铿!”“唰!” 拔刀,拔刀,再拔刀! 三柄利刃就像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出,实则是林宪的手已快成了一道道残影。 五刀连发,“一朵花”与“两朵花”先到一步,刀尖结结实实撞在鼠王拳上,贯入一股强横劲力,虽然未破棉花功护身劲,却将鼠王手臂打落,令她全身一震。 就这么一瞬间的停顿,另外三把刀狠狠劈在鼠王身上,虽然已无人握住刀柄,但拔刀术带出鞘来的力量却是非同小可,鼠王只感觉自己心肝肠子也要给剜出来了,痛不可当,只能采取守势,以棉花功豁力抵挡。 电光火石间,主动权由落在林宪手中。 鼠王前番已伤在了“三朵花”之下,护身劲明显减弱,这一切都看在他眼中。 决胜的机会,已经握在手中了! 看着为抵抗他的飞刀而阵脚大乱的鼠王,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残存的鼠群。 这在他眼中已是不堪一击,只要自己拔出作为压轴的“三朵花”,这些肮脏的畜生们顷刻间就能被斩杀。 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拔刀术的要义,在于拔刀后的瞬间爆发,他要将“三朵花”最为强势、凶狠的杀力全部留给鼠王的一身棉花功。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搏他娘的一搏!” 林宪将内力一股脑贯入手掌,那一对肉掌绽放出刺眼神芒,气势逼人。 掌刀! 作为一个刀法行家,林宪虽在掌刀的法门上造诣不深,但他自信用掌刀斩杀区区鼠群,实是没有问题。 “畜生!给小爷死!” 掌刀乱舞,鼠群如割麦子般倒下,只有几只漏网之鱼,似乎是被林宪凶猛的杀性给慑服,往两边跑去。 他也不管这么多,毕竟打倒鼠王才是第一要务,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麻痒,他知道在没有刀锋保护下的手掌,还是多少沾染了一些毒血,此刻鼠王的鼠疫之毒已感染了他。 “趁毒发之前,速战速决!” 突破鼠群,林宪终于将鼠王和他的距离拉到了“三朵花”的长度内。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出现在他心中,这种在大场合杀败强敌的无上荣耀对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舒爽了。 鼠王此刻方才堪堪将三把刀逼出肥肉之外,加上之前“一朵花”与“两朵花”的伤害,正是最虚弱的时刻。 “哈哈哈哈,是我赢了!” 林宪握住“三朵花”的刀柄,他预见到了自己这一刀的威力,在这种强烈自信加持下,甚至比以往都要更强! 四目相对,鼠王眼中尽是惊慌,更加助长了林宪的气焰! “喀……” “喀……” 想象中“三朵花”出鞘的绝强一刀并没有出现,林宪的瞳孔快速收缩,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没有将刀拔出来。 鼠王的惊慌,也在此刻消散,化作一脸坏笑。 “黄毛小子!论起江湖经验,老娘赢族你十条街啊!” 林宪一招未出,正直发愣之时,鼠王突然抢上,结结实实一拳直接轰在他的腹部。 “咚!” 一身闷响,林宪毫无防备下,整个人也被打的飞起。 剧痛袭来,他晕了过去,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猛然发现,在自己背后刀匣上,竟然爬着几只毒鼠。 那漏掉的几只,竟然爬上了刀匣,在他要拔刀时死死咬住了“三朵花”的刀锷,以自己的体重强行压住了这柄刀。 鼠王拍拍身上肥肉,对卢一平抱拳道:“这小子已经站不起来了,请卢帅宣布战果吧。” 让卢一平亲口认输,鼠王这是要将蛇君的场子找回来。 卢一平面无表情,指挥军士去将林宪救回,淡淡的声音传遍碎石围:“本帅宣布本场结果,朝廷胜。” 朝廷代表一方,众人也算松一口气,之前蛇君战败的愁云也被一扫而空。 看着从远处归来的鼠王,姜乘风赞许道:“前辈就是前辈,好武功,好计谋。” 鼠王抹了一把肥脸上的汗,道:“总算不负大家,我就先回城中照顾我家蛇公了。” “祝大家旗开得胜!” 几人也是对着鼠王一抱拳,就见她飞身跳上一架马车,招呼着车夫往成华府方向赶去了。 “几位可交待好了吗?” 卢一平的声音遥遥传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第三场继续进行,由贵方先派代表出阵吧。” 听到卢一平的话,几人对视一眼,确实,他们还未商议由谁来打下一场。 温平见所有人都没主动请缨,便靠向姜乘风,细声道:“老姜,你和霍老弟压阵,要不让我去试试?” 姜乘风点点头,对醉鬼道:“前辈,眼下紫道人不见踪影,不如让我这兄弟去试试,赢了自然是好,就是败了,我们还有四场机会。” 醉鬼掏出一个竹筒,一口将里面的烈酒饮下,咂巴咂巴嘴,道:“恕老夫直言,姜副司认为温骠骑有必胜把握吗?” “之前两场你也看见了,赤龙军里藏龙卧虎,就是刚才我妹子赢了,也是险胜。”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他认为温平神武卫八骠的实力,不一定有把握战胜赤龙军的代表。 “老夫并无贬低之意,只是我们现在如若连下两城,于局面和士气来说都是极大益处。” 醉鬼继续道:“况且那紫道人也不知在何处,万一他有意拖延,我们先赢下几场,也好与赤龙军交涉。” 醉鬼说的确实在理,论实力,除了手段未知的霍免外,温平是肯定比不上他这个张云涛近卫之首和姜乘风这个神武卫副司,要是贸然上阵败了下来,局面无疑会变得不利。 姜乘风道:“前辈说的不错,我看赤龙军这一场也必将派出更强的高手,打破目前这个平局,这么来看的话……是前辈上场,还是我上? “哈哈哈……”醉鬼笑笑:“韩相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你之前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想不到如此自信。” “惭愧了,哪能和前辈相提并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姜乘风谦虚地道。 醉鬼一幅看穿了所有事情的样子,语带深意道:“你要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话,那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了。” “也罢,就由老夫打这一阵吧!” 姜乘风、霍免、温平齐齐抱拳,对醉鬼行一礼。 醉鬼摆摆手,身子忽的一瘫,就如喝醉了般毫无章法地乱走起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这么浑浑噩噩地往场中走了一大段距离。 “好诡异的步法!”姜乘风擦擦眼睛,都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醉鬼飘然落入场中,一阵极为刺鼻的酒味从他布满油污的身上随风扩散开来。 他伸手挠挠邋遢的头发,道:“谁来和老头子走两招?”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五章 扣人心弦扣杯手醉里索命醉天罡 “谁来和老头子走两招。” 短短一句话,却蕴含无穷威压,卢一平也是修为过人,他眼观八方,清楚的察觉到自己身旁那些坚硬无比的千年巨石,竟也生出丝丝裂痕。 “好厉害。” 卢一平暗自思忖道:“老鬼实力不在我之下。” 他好斗,亦好酒,打心底说,他很想与醉鬼打上一场,再与他痛饮一番。 但目前手不行了,他得遵守和墨王爷之间的约定,必须压轴上场。 那么谁上场较为合适呢?答案在他心里已有了。 他拍拍胯下的战马,翻身下去,遥遥对着醉鬼道:“本帅有个提议,前辈听听?” 醉鬼还是一副微醺的样子,道:“请讲。” “对练武之人来说,比武犹如士兵上战场,不如添一战鼓,提振士气。” “好。”醉鬼干脆,答应了。 卢一平对赤龙军阵中的士兵打个手势,就有两个力士将一面巨大的战鼓抬上巨石。 “赤龙军的兄弟们!本帅早前有令,观战时不得喧哗,从此刻起,这条命令作废。” “此战,本帅亲自擂鼓助威!” “大帅威武!大帅威武!”卢一平话一落音,足以震撼天际的呐喊声就从赤龙军阵中爆发而出。 他转身拿起两个鼓槌,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战鼓那沉闷的响声由慢到快,听的人热血沸腾,仿佛在催促着士兵们上阵杀敌,战鼓越响,赤龙军士兵们的情绪便越高涨。 眼看士气被拉抬到顶峰,卢一平大喝道:“杜坎延听令!出战!” “领命!” 卢一平话音才落,一道矫健身影便自赤龙军阵中飞跃而出。 眉目坚毅,短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身披浅蓝布衣,内里贴身软甲,双手护在金缕手套中,足下一双火云靴,好一员骁将。 杜坎延行至醉鬼不远处,抱拳道:“赤龙军左路统领杜坎延见过前辈。” 醉鬼微微颌首:“看你三十出头,竟辖制赤龙军五分之一的兵力,好生了得啊。” “前辈谬赞了。”杜坎延谦虚道,比之前两局,这场比斗少了不少火药味,双方都来个先礼后兵。 “在下奉帅令与前辈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 “哈哈…”醉鬼大笑两声,一脸污糟的胡子抖了两抖。 “好说!小心了!” 杜坎延眼前一花,鼻腔内就灌入一股令他作呕的浓烈酒气,就看着醉鬼已撞入他怀中。 怎么搞的? 明明只见这老头身子一歪,怎么几个醉步就埋身了? 来不及多想,醉鬼的拳已经挥到了面门。 醉鬼的拳很怪,但见他手腕弯曲,食指和拇指勾起,带着那种宿醉之后呕吐物与酒精混合的怪味,就这么直勾勾地打来。 两指扣杯品佳酿,醉拳扣杯手! 醉鬼的扣杯手在杜坎延瞳孔中放大,清楚到连他无名指指缝中的污泥都看的明明白白。 “接不得!”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身心合一,杜坎延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侧身一扭,避过醉鬼这一扣。 “不错!” 醉鬼的声音和扣手同时到来,只见那手臂一抽,扣手回拉,又反向横扫过来。 避无可避,只听得“碰碰”两声闷响,两记扣手结结实实打在杜坎延胸膛之上。 杜坎延胸口一阵剧痛,只感觉气血翻涌。 但他手上动作却未停下,抓住醉鬼出扣的机会,两手闪电出击,分别拿住醉鬼肘关节和脉门两处,就这么发力往反向一拌。 这要是换做寻常人,一条手臂就此报销,可醉鬼哪里是如此轻易就被拿下? “踏踏踏……” 碎步连踱,踩起一阵沙尘。 醉鬼面上红光涌现,好似烂醉如泥,脚下步法却又暗藏玄机,整个人飘然一转,借力与杜坎延用力方向同时动作,手臂安然无恙。 “喝!” 他发力一喝,手臂上一层光华乍现,杜坎延再也制他不住,双手被震开。 擒拿手无功而返,不代表杜坎延败下一合。 只见他屈膝一蹲,双臂后翻,那件批在外面的蓝色布衣翻过头顶,好似一层罩子般罩向醉鬼头顶。 “不妥!” 醉鬼嗅觉何等敏锐,直接往后一撤,身体部分算是避过,可那只刚刚脱险的手臂,却被包裹在布衣里。 杜坎延顺势一个空翻,整件布衣下摆结结实实将醉鬼手臂包住。 “走不得!” 观战中的温平看到这里,脸上已全是震惊。 “好邪门的擒拿!” 一旁的姜乘风表情严肃,道:“无怪师父一直告诉我们,一定要重视卢一平这支赤龙军,一个左路统领就如此了得。” “那么……”他的目光看向了巨石上正在擂鼓的卢一平。 “他的实力又怎么样?” 一念及此,他便朝霍免道:“你嫂子给你准备的东西待会儿用好了,你那场必须拿下。” “我知道。”霍免也是罕见的如此认真:“赤龙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师兄弟二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吴小雨。 要是他朝廷代表中,那么局面也不会这样不明朗了。 场中的斗争,依旧持续着。 再看醉鬼,他只觉得手臂猛的一紧,好似被一头凶兽的巨口给咬住了一样,任他怎么发力,都是被那布衣越缠越紧。 情急之下,两种选择在他脑中飞快划过。 其一便是最朴实也最有效的,依葫芦画瓢,狂催醉天罡,将之震开。 其二则是一个更加冒险的办法。 醉鬼是什么人?当年也是在南地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甚至连净决道场的强手,他也曾击杀过几人。 情急之下,几乎是本能给他作出了选择。 他并没有去强运醉天罡,而是另一只扣手直向杜坎延太阳穴打去。 “嘶!” 杜坎延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也想不到醉鬼看似波澜不惊,竟然狠辣如斯。 事实证明了醉鬼这手与敌俱亡的打法的确奏效,杜坎延抽身狂退,那缠着的布衣也被迫解开。 直至拉开一段距离,杜坎延方才敢停下,喘上两口气。 “吐!” 喉头一甜,一口瘀血喷出。 之前中了醉鬼两扣,内伤是难免了,只是在这轮激战中他强行运功压下伤势罢了,此刻气力稍稍一松,便再也忍不住吐血了。 头个回合交手下来,显然是醉鬼占了优势。 但他也没急着追击,而是又掏出一个竹筒,灌下一口烈酒。 杯中物入腹,醉鬼面上的红晕越发浓重起来。 “前辈一手醉拳扣手真是厉害。”杜坎延道:“在下也曾见过修习扣手之人,却都不及前辈之皮毛。” “你倒是会夸人。”醉鬼也不急,打了个酒嗝,道:“布衣擒拿,你这门功夫更加难得啊。” “前辈谬赞。”杜坎延苦笑一声,若不是自己擒拿收放自如,恐怕就要被醉鬼连消带打了。 “敢问前辈刚才使的,可是醉拳里的‘仙人敬酒锁喉扣’?” 杜坎延见醉鬼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就与他多聊上几句,实则自己暗暗运功,在尽可能平复翻滚的气血。 “你倒有见识,醉拳的法门你都知道。” 醉鬼笑笑,道:“可你说错了,老夫的扣杯手,可与寻常醉拳不同。” “我这招,叫作‘敬酒举杯扣心弦’。” “受教了。”杜坎延点头道,他倒是不觉得醉鬼是在故弄玄虚,因为事实的确如醉鬼说的一般,其的一对扣杯手,比之寻常醉拳的杀性强上太多了。 “既然我俩还算投缘,那老夫便再教你一招。” 醉鬼一身脏衣无风自动,连他的眼神也涣散起来,看来是烈酒的酒精发作了。 他的步伐也更加飘忽起来,整个人歪歪扭扭,好似随意一推就能给他摔倒了。 但杜坎延却是寒毛炸起,一股冰冷至极的危险感瞬间布满他的全身。 他感觉到醉鬼要认真起来了。 “我这门……醉天罡……”醉鬼含糊不清道,身上气势却越发强势:“醉意越浓,杀性越盛。” “噼啪!” 醉鬼脚边的石子凭空爆开,显然是受不住来自醉天罡的强大压力。 醉天罡内力汹涌澎湃,醉鬼已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看好这一招!” “醉生梦死销魂扣!”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六章 布衣伏魔 醉鬼东倒西歪地站着,脚下土地寸寸龟裂,扬起的尘灰飘到他面前一尺,就好似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连一颗灰都进不去。 杜坎延鼻子一吸,那醇厚热辣的酒气越来越浓重,他看见醉鬼丹田处气浪狂飙,正是猛招发动的前奏。 “不好!要先发制人!” 高手过招,机会稍纵即逝,他打定主意,一对擒拿手运起,飞扑抢上,锁定醉鬼周身大穴。 最狠辣一击,正是对准了醉鬼丹田。 眼看就要得手,杜坎延眼中的醉鬼,忽然一分为二。 左边那个“醉鬼”,步伐踉跄,一幅要睡倒的样子,右边那个“醉鬼”,怒目圆睁,正似酒后撒疯。 这是分身?别扯了,醉鬼也不过是人一个,哪里通晓这般神仙玩意。 杜坎延明白,这是身法快到极致后产生的残影。 左侧的擒拿手被一股无名柔劲化去,右侧则像是撞上铁板,攻势被震个七零八落。 刚柔并济,醉里还真。 杜坎延一击不成,只感觉周围空气一阵灼热,眼前两道残影也合二为一,一只扣手从中探出,直扣他心房。 这一扣结合刚柔之力,醉天罡内力也在此刻全面爆发。 杜坎延本就阵脚大乱,正值旧力已老,新力未生,被醉天罡泄洪般倾泻的力量震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醉鬼一扣手逼了过来。 但他岂会坐以待毙? “青衣诀!” 杜坎延用尽吃奶力气,将丹田和筋脉中的内力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压榨出来,身上闪起一层薄薄青光,好似一件大衣护住全身。 “醉生梦死销魂扣!” 几乎是同一时刻,扣手结结实实扣在了他身上,醉天罡澎湃的冲击力与那青光交织,两者间如泾渭分明的两军士兵厮杀倾轧着。 “啊!” 纵使有青衣诀护体,一种被无数细针穿插心房的难以言喻的痛楚依旧冲上了他的脑门,在痛觉神经不断地将之放大下,他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牙关咬紧,挺住了! 醉鬼内力有近一甲子的修为,在之前痛饮两筒烈酒后,醉天罡更是强上加强,将青衣诀的护体神光压的破碎开来,侵入杜坎延四肢百骸。 不过也多亏了这青衣诀,否则只是这一扣,杜坎延就得当场倒地。 醉生梦死,果然招如其名,扣手上贯入的内力除了那股摧枯拉朽的劲道外,窜入他经脉中的波动凌乱着他的每一寸腑脏,带来一股如天地倒覆般的晕眩恶心感。 当真迷醉,好个销魂。 杜坎延嘴角鲜血横流,内息繁乱,但所谓有得必有失,醉鬼一扣未将他彻底放倒,也给了他一个近身反击的绝佳机会。 “呼呼。” 那是布衣抖动的破风声。 赤龙军中的廖坞生、林宪都有坚不可摧的意志,作为这支铁军的领导人之一,杜坎延之坚韧,更是超乎常人。 强压下醉生梦死般的晕眩感,也不顾催动功力对自己内伤的再度加重,杜坎延手出如电,连打醉鬼各处关节。 醉鬼也不料对方身中扣手还能反击,被杀个措手不及,虽然醉天罡及时护身,但依旧被杜坎延的全力爆发打的手忙脚乱。 众人也看的呆了,杜坎延竟如此刚烈,身中猛招还反过来压制住了醉鬼。 唯有卢一平,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关心场中战局,只是将战鼓擂得更加响亮,更加激昂。 “咚咚咚……” 鼓声越发激烈,杜坎延仿佛是收到了激励,一对擒拿手越打越快,锁住醉鬼一对琵琶骨,只要再一发力,醉鬼就得当场残废。 可搏命只能争得一时上风,并不能弥补两人实力差距,醉鬼好歹缓过神来,被如此追打,也将他心中凶性彻底激发出来。 “酩酊大醉碎下颌!” 他脚踏醉步,腰子奋力向后一扭,一条腿急速插上,一脚正踹中杜坎延下巴。 “噗!” 这一脚突如其来,含怒而发,奇重无比,杜坎延攻势全面瓦解,整个人倒飞起来,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口鼻狂射而出。 得势不饶人,醉鬼显然不想再于他纠缠下去,脚踏醉步赶上,一个地堂腿扫在杜坎延背门,同时扣手一招三式,分别攻向对方天灵、心坎、下阴三处。 “敬天敬地敬鬼神!” 扣手劲风扑面,反将杜坎延从重伤的混沌中惊醒,看准扣手来势,也是三下擒拿,精准地擒在醉鬼脉门上,阻下这三扣。 他明白这是最后机会,非一搏不可。双手一抽,罩在外面的布衣就给取下。 醉鬼见杜坎延又逃过一劫,便伸出扣手朝他喉咙扣去。 “呼!” 杜坎延体内经脉乱的一塌糊涂,真气乱窜,显然不可能再接一招,但他最后的依靠,便是取下的这件布衣,只见那布衣之下的一身软甲,早已在一番激斗中裂痕遍布,尤其是心房处,有着两个浅浅的血洞。 但见他双手开始挥舞,那件布衣就如一件真正的兵刃般虎虎生风,与醉鬼的一对扣手不断碰撞。 “嘭嘭嘭!” 正面交锋,布衣与扣手暴出闷响,你争我抢,毫不落下风。 醉鬼感觉到这古怪布衣在一次次的碰撞下变得越来越重,他的目光也在劲风交错间,看见了自己那足以催金断石的双臂上,凭添了一道道青紫瘀痕。 “小子越打越有,不能再这样下去!”醉鬼心道,杜坎延的韧性远超他预期,作为张云涛手中的王牌,他绝不能像蛇君般阴沟里翻船。 心中有所决断,他招式稍缓,将醉天罡内力护住全身,硬生生吃了两记布衣。 “呃!” 布衣奇重无比,纵是醉鬼也感到一阵撕裂的痛楚,终于还是伤了。 不过这伤势交换来的,正是他制胜的机会。 后发制人,两记扣手搭上杜坎延双臂,一股巨大的力道生生将其压在原地,布衣也难以施展开来。 “醍醐灌顶扛山岳!” 醉天罡自他双手全面输出,将杜坎延一直向后逼退。 短兵相接,拼的就是内力深浅,绝无花巧可言,在这方面上,醉鬼有着绝对的自信。 青衣诀的内力触底反弹,助杜坎延生生止住退势,两人进入了最为凶险的内力比拼。 “噼啪!” 大地崩碎,裂痕自两人脚下延伸自四周,汹涌澎湃的劲气形成一个风暴,撕裂着周围的一切。 当然,这份破坏力,主要是来自醉鬼的醉天罡,青衣诀的真气逐渐形成颓唐形式,被压缩到了杜坎延身前一尺不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坎延终于支持不住,喷出一口老血,强行撤开双手,倒了下去。 “再补一扣,教他起不来!” 醉鬼虽也是内息一阵虚浮,功力过度催谷的不适感是难以拒绝的,但比起杜坎延,他无疑是还算的上神完气足,这回合纯内功的比拼,他完胜。 飞身上前,扣手高高扬起,醉鬼就欲拿下这一场。 可他惊讶的发现,本该是重伤至难以动作的杜坎延,虽是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却是一脸难以言喻的古怪笑意。 “等等,那件布衣呢?” 不待醉鬼探寻个真切,就见到那布衣从天而降,原来它不知何时,被杜坎延掷到空中,而其落点,正是杜坎延本人。 只见杜坎延勉强撑起身子,伸手朝布衣一拨,施力点精妙绝伦,那布衣立马调转方向,就像猛虎扑食般罩向醉鬼。 事情来的突然,醉鬼的醉步也乱了,躲避不及,给那布衣包粽子似的包了个结结实实。 布衣诡异非常,缠上醉鬼后,一层层叠起来,将他每个关节也给缠住,任凭如何挣扎,也是无处发力。 杜坎延缓缓爬起身来,立马就感觉到了卢一平投来的骄傲的目光。 “布衣伏魔,你是挣不开的。” “属下幸不辱命,拿下这一场。” 赤龙军中,欢呼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整个碎石围。 相反的,一阵愁云则笼罩在了朝廷代表一方。 纵使是一向淡定的霍免,此刻也是愁眉深锁。 醉鬼,真的败了吗?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七章 连下两城 “沙沙沙……” 一点微小的响声,在赤龙军山呼胜利的音浪中,被迅速埋没下去,根本没人听见。 其实还是有一个听见了的,那正是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杜坎延。 他太熟悉自己这件作为兵器使用的布衣了,这东西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响声,正是这件布衣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微微侧过去,看向那裹成一团的布衣,上面有个隆起的部分,正在慢慢变大。 “啪!” 但听得一声布料崩碎之声,醉鬼的一条胳膊,竟从那布衣伏魔的束缚中挣扎而出。 异变突生,原本还在欢庆胜利的赤龙军,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因为这代表着战斗还未结束。 反观朝廷代表这边,几人面色稍缓,看来还有希望。 杜坎延有些惊慌的看着那布衣,心里不住祈祷着这只是醉鬼误打误撞,他一身伤势,实在是无力再战下去,也就是说只要醉鬼能破衣而出,战果就要逆转。 卢一平也将手中鼓槌放下,凝神盯住那困住醉鬼的布衣,随即摇摇头,叹息道:“看来还是不行啊。” “坎延,退下吧,你输了。” 直到卢一平的话完完整整的转入杜坎延耳中,他才反应过来。 他眼睛瞪大,呼吸急促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大帅,我……我还没败!” “听卢帅一句劝,年轻人。” 醉鬼的声音,从那一团布衣里传来。 “轰!” 一阵巨响,那布衣被炸成了漫天碎片,醉鬼的身影从中出现。 他那原本就脏乱的衣服,此时就像一堆破布条挂在身上,露出一身根本难以想象是古稀老人能有的健壮肌肉。 在衣物碎片中,还落下几个竹筒和小酒囊,都已破开,烈酒流了一地。 酒气从他全身毛孔向外排出,这代表一身醉天罡已被完全催动。 “布衣伏魔……被破了……” 杜坎延有些失神,他虽然并不对自己胜利抱有太大期望,但这种从高峰跌落谷底的情况,着实教他难以接受。 醉鬼竖起一个大拇指,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在你这年纪,远不如你。” “为了表达一下老夫的敬意,也为了让你心服口服……” 醉鬼一边说着,伸出手指沾上地面上的酒液。 “醉里挑灯看宝剑!” 嗖的一声,一滴沾在指尖上的酒液被醉鬼弹出,如一道流星般飞速射向杜坎延。 在即将命中之时,那滴酒不偏不倚顺着他的脸庞划过。 杜坎延只觉得一缕凉风擦过,耳中竟略略有些耳鸣。 “啪!” 一滴酒所飞向的尽头,是杜坎延身后不远的一块巨石,命中处碎石横飞,那坚硬的石面竟直接被贯穿,留下一个黝黑的破孔。 这要是对着杜坎延的脑袋射,按他现在的状态,爬是会落得一个肝脑涂地的下场。 冷静下来时,杜坎延才发觉自己双脚发软,原来回光返照的是自己。 苦笑一声,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对着醉鬼抱拳道:“前辈功力高绝,我认输了。” 醉鬼满意地点头,笑道:“待你入成华府拜见陛下后,老夫私人掏钱,赔你一件布衣。” 英雄惜英雄,两人一番争斗下来,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友情。 杜坎延无奈道:“那也得前辈的同伴们打赢下几场才行,否则卢帅军令如山,不许入城,那就只能有缘再见了。” “是吗?”醉鬼眼神微动,却是看向了己方一边的姜乘风,随即哈哈一笑:“你大可放心,一定会再见的。” 说罢,也不再理会一头雾水的杜坎延,脚踏醉步,飘然而去。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卢一平已派人将杜坎延抬回阵中,并宣布了醉鬼获胜的结果,这个反转的战果,令得整个赤龙军的士气都有些低迷。 杜坎延身居左路军统领,在军中威名之盛,远非廖坞生和林宪可比,他此刻败阵,无疑于在赤龙军士兵们本就因林宪之败而臭的像榴莲般的心情里,再添上了一份大肠刺身。 但不得不说的是,经过醉鬼和杜坎延一战,之前因为鹰蛇死斗而过于浓重的火药味,变淡了不少。 毕竟这场比斗中杜坎延虽然也受伤不轻,但两人都是止于斗技层面,刺刀见红的夺命手段还是很少。 本来就该这样,比武嘛,何必动不动就要你毒穿我的五脏六腑,我扒拉开你的肩胛骨,这不神经病吗? 总而言之,朝廷一方连下两城,而赤龙军一方虽暂时落后,但还有至少两场的机会。 一番收拾过后,卢一平宣布道:“本场由朝廷代表获胜,下一场由我方先派人出场。” “何同祝,出阵!” “哈哈哈!大帅终于想起我了!” 回应卢一平的,是一声爽朗大笑,只见一道火红身影从卢一平所在巨石之后飞身而出,在几块大石间脚步连点几下,落入场中。 细看之下,他每踩过一块石头,上面都会留下一个深达两寸左右的脚印,那上面的石头好似被融化了一般,还在往外哧哧冒着热气。 朝廷代表这边,醉鬼已盘膝坐下,他方才饮下一竹筒备好的酒,此刻正在运功调息,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姜乘风眉头一皱,道:“那紫道人还没到?” “切,我看那老东西就是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温平在来的路上被紫道人轻视,此刻当然大吐苦水。 姜乘风舒展了一下宽阔的胸膛,向前踏了两步。 “这场我来吧,这样就能将优势扩大到三场了。” “先别急。”霍免出言阻止道:“七场比斗,输赢不在乎一两场,如何安排出阵顺序,方是取胜之道。” 听他这么说,姜乘风和温平也凑过耳朵,来听听霍免这有大学问的家伙的意见。 “前两场的结果是一胜一负,而到了这第三场,对方的代表明显强于前两场,可依然败在醉鬼前辈手里,此刻换你做卢一平,该做何想?” 姜乘风沉吟一阵,答道:“卢一平该是想着立马找回场子,否则再输下去,机会就只剩一场了。” “没错,”温平附和道:“所以这场上的,必是赤龙军代表中的强手。” 却见霍免摇摇头,道:“你们只对了一半。” “卢一平急于找回优势不错,但你们也需要将这场比斗的所有规则考虑进去。” “按照上人的先后次序,这场过后,又到了我方先上,这就意味着他们在下一场可以根据我方出阵人的实力去调整上场的人。” 姜乘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方在目前不清楚紫道人实力的情况下,若是由我这个最强的出阵,即使赢下这一场,也有可能在下一场由于先上人而被针对输掉。” “就是这意思。”霍免道:“赤龙军中奇人异士太多,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刚好克制我方某人的存在,所以如果在这场把实力最有保障的大师兄给上去了,就算赢了,最后三场也有被连败翻盘的风险。” 霍免的话,就像一柄大锤锤在姜乘风和温平两颗榆木脑袋上,论起武功他们自然是行家,若是论起这种心机谋略,却输了霍免何止一筹? 温平道:“霍老弟,没这么夸张吧?我就不信他们能连胜三场?” “连胜三场,他们的确机会不大。”霍免道:“但卢一平尚在压阵,此为其一,紫道人迟迟未到,我等不知其底细,此为其二。” “有了这种不确定因素,我们就不能冒这个风险,毕竟我们代表是朝廷,许胜不许败。” 姜乘风听了这番话,早已偃旗息鼓,便问道:“那你说,怎么个打法?” 霍免眼神中闪过精芒,战略如何,他已了然于胸。 “要将必胜的选择攥在自己手里。”他说道,口气好似要谋定天下般:“这场我上,除了卢一平外,我必能拿下。” “下场我方先上人,就由温兄出马,能赢最好,若是骗出卢一平,那输赢也无谓了。” “再下一场,我方又能后手出场,若是紫道人来了,便好好观察对面出阵的人再说,若是没来,那就直接让大师兄上。” 霍免双手束拢长发,将其束的更高了一些,配合上他英俊的脸庞,真是英气勃发。 “就这么定了,这场我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怀中悄悄摸出一个小盒子。 这一幕被姜乘风收入眼底,一丝坏笑便浮现出来。 “去吧二师弟,给他们个惊喜。”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八章 金印秘传 何同祝是个典型是老粗。 他既不像廖坞生合林宪般师承名门正宗,有正道之风,也不像杜坎延般内外兼修,文才武德皆属上乘。 他少年时师从当年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恶盗——邪焰星君火横行,修得一身邪焰魔功。在师父失手被杀之后出来单干,落草为寇,自立山大王。 大概七年前,时年大岳境内匪患猖獗,各府和各个势力虽各自为政,却都相互默契的配合剿匪,这何同祝就倒霉的碰上了卢一平,被当场拿下。 卢一平惜才,惊讶于其一身邪焰神功之罕有,便收他入帐下做个偏将,这些年来跟随赤龙军,也算忠心尽职。 可毕竟是旁门左道所学、绿林响马出身,他向来与杜坎延等赤龙军中较正派的人马合不来。 在他何同祝的心里,不存在什么公平,更没有所谓武德,为了赢他可以不择手段。 同时他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他认为那些都是假把式,没一个靠谱的。 所以当他看到霍免下场朝自己走来时,心中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刀剑无眼,你一个俏得和青楼里那些姑娘似的文弱小生来凑什么热闹? 更重要的是,何同祝没有从霍免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功力波动。 这更让他不爽了,你们朝廷一方站了一场的优势,就让这个家伙来显摆显摆?怕不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就来这种大场面见识见识,镀镀金。 他猜对了一半,霍免的确是来“镀金”的,但他绝不是仅仅来见识见识的。 巨石之上,卢一平重新站到了那巨大的战鼓前,眼睛却一直盯着霍免。 “韩相的弟子,蛰伏多年,本帅就看看你能否平地一声雷。” 韩回四大弟子,虽然一年来在成华府内声名鹊起,但在外最出名者,莫过于力敌柳蝉宗的吴小雨。 卢一平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被韩回隐藏了数年的弟子,在武学一道上,究竟是何种境界。 抛却心中杂念,卢一平拿起一对鼓槌,隆隆战鼓声再度降临碎石围,也宣告着本场比斗开始。 “听好了,大爷行不更名,姓何名同祝,好好记着你何爷的名号。” “别一会儿被打得找不着北了,嘿嘿……” 何同祝撩撩自己的乱发,不怀好意道。 “霍免。” 霍免倒是不卑不亢,轻轻抱了一拳,也不与他废话。 “不错不错,小白脸儿还挺镇定。” 何同祝竖起拇指,实则心中对霍免的厌恶更浓几分,暗自思忖:“你在装什么啦?” “咚咚咚……隆隆隆……” 战鼓声越发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两人立马大打出手。 “来吧!” 何同祝狞笑一声,忽然将大口一张,狂吸一口气。 “呼!” 他当然不是让霍免点评一下他那天生就有些歪歪扭扭,咬一口馒头后留下的咬痕都能左右参差不齐的大牙,更不是让对方欣赏他从早上就沾在上侧牙床上的韭菜叶子在半日唾液的浸泡下发酵成了什么颜色。 空气顺着喉管入肺,许是吸得太多,何同祝本就宽广的大饼脸更大了一圈,涨的火红火红的。 是字面意义上的火红,因为下一刻,一道混着点点紫黑色的炽烈火柱,就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 “哈!” 霍免眼中露出惊色,口吐火焰,这等怪招着实教人防备不及。 不及防备,他只得下意识举起双臂挡在身前,下一秒,熊熊烈火就将他吞噬。 火势雄猛霸道,方一触及霍免,他衣服的一对袖子就被焚烧殆尽,露出一对手臂。 “哈哈哈!面目被烧成焦炭,看你这小白脸还如何出来混!” 朝廷代表这边,刚才还在调息的醉鬼此刻已站在姜乘风身旁,他眉目间精光涌动,可见与杜坎延一战于他并无大碍。 “这是邪焰神功!” 见到霍免遭烈火焚身,醉鬼沉声道:“想不到火横行的传人,竟藏身在赤龙军中。” 姜乘风倒是面不改色,似乎丝毫不担心师弟的安危,问道:“前辈说的是邪焰星君火横行?” “正是。”醉鬼道:“老夫年轻时与火横行交过手,结果是惨胜,邪焰神功这门武功极其难缠,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希望霍小友能够化险为夷吧,能完完整整结束这场就不错了。” 言语间,醉鬼对霍免也没有太大信心。 这也难怪,就算霍免顶着韩回弟子这块金字招牌,但他向来是做文官工作,又给人一种毫无功力的印象,也怪不得醉鬼这样说。 同样的,温平也是一脸担忧,不太看好这场。 唯有姜乘风,暗自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等会让你们吃一惊。” 何同祝这头,一口真气耗尽,火柱逐渐消散,露出面前那一片焦黑的地面。 霍免依然保持着双臂护住面门的姿势,就这么站在硝烟中。 仔细一看,除了一对袖子被烧毁外,那露出来的白净手臂上,连一颗灰都没有,更别提被烧伤了。 “怎么可能?”何同祝看着霍免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这一口邪焰,除了本身温度足以融化铁石外,更暗藏一缕火毒,一般高手就算硬扛下高温,也难以抵挡火毒入体,这小子毫无内功真气,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霍免放下双臂,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金色印记,双目中也是射出耀眼金光,在他英俊的面庞上显得无比神圣。 “意外吗?” 他轻笑一声,道:“可知什么叫真金不怕火炼。” 金光普照,诸妖魔法消形现。永世一印,立苍天万古不灭。 “金印秘传!” 同一片天空下,分别站在碎石围两端的卢一平和醉鬼几乎是同时出声惊呼。 姜乘风目带怜悯地看着何同祝,叹道:“可怜呐可怜,谁让你运气不好呢。” 金印秘传,是一门极其古怪却又在某种意义上强横无比的功法。 相传在上古时期,有一位修为通天的高手,姓云名谷哀,练的一身至强至霸的内功,运功时真气透体十尺开外,并带炫目金光,方圆几十里可见,全身上下无一处弱点,管你是刀劈斧凿,水淹火烧,或是用上别的内功进攻,都不能伤这金身分毫。 传说云谷哀曾靠金身一飞冲天,见到九十九层天外的三清本尊,也有说他金神退壳,梦入十八重地狱,与牛头马面共饮,同日夜游神作伴,交豹尾黄蜂为友。更加玄乎的,则是说云谷哀此人早已逝去,如今的他,是被神灵附体。 久而久之,这门武功就被人冠上了“不朽金身”的美誉,云谷哀也是凭这一身功夫,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创立金神盟,门徒之广遍布数个王朝。 可金神盟中人,几乎都是带艺入伙,并没有第二个会“不朽金身”的人,究其原因,是云谷哀发现无论自己选出天赋如何高的人来,都无法学会自己这金身,哪怕是皮毛也不行。 经过二十载研究,他终于发现这“不朽金身”似乎是铭刻于自己血脉中的东西,只属于自己一人,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云震也学不来。 不过云谷哀也不愧是一代奇人,在他一百二十岁的弥留之际,他终于钻研出了传承“不朽金身”的法子。 那便是由他亲自出手,将体内真气压缩成一点,灌入他人血脉中,这样做的话,受益者将能发挥“不朽金身”三成左右的威力。 可这个方法的局限性更大,其一就是即使是云谷哀,一生也只能传给一人,之后便元气大伤,自己不能再用,其二是一般人也接受不了这传承,若不是云谷哀直系血亲,强行灌功会爆体而亡,所以云谷哀死前便将这份压缩真气传给了自己孙子云通。 云通之后,“压缩不朽金身”在云家后代中代代相传,每代也只得一人掌握。 当然了,云谷哀的故事年代太过久远,是否真的有云谷哀此人,亦或者这“不朽金身”是不是真的如此神奇,都只是江湖传说罢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近代的大岳王朝中,的确有一家姓云的人,会这所谓的“压缩不朽金身”,它也有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这便是“金印秘传”。 云氏一门人丁稀少,由于金印秘传也的确如那传说一般,只能传不能练,于是除开每一代家主获传外,其余家族成员一般也就是做些农耕行商等普通事业,所以云家并不算特别出名。 直到二十余年前,云家的新家主云清烈喜欢争强好胜,便仗着一身金印秘传杀入大江湖中,罕逢敌手,就连跻身十大高手之一的圣尊玄灭,在见过云清烈后也对金印秘传赞不绝口。 好景不长,云清烈年方二十六,正是气盛时,得罪了当年凶名赫赫的北海五上人,俱说这五人联手,曾在十大高手排第四的雁北山王虎一双神腿前激战三日并全身而退。 后来北海五上人围剿云清烈,纵然他的金印秘传再了得,也是落得个饮恨战死的下场。 云氏一门也早屠戮,云清烈一妻二妾及其所生一对儿女皆死于北海五上人手下,就连那些外出经商的云清烈的兄弟们也遭毒手。 江湖中人得知此事后,无不扼腕叹息,纷纷感叹金印秘传就此失传。 可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人们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云清烈闯荡江湖时,曾与一姓霍的绝美女子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缘,而这女子也为他诞下一子,取名云冕。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六十九章 老哲学家霍免 老倒霉蛋何同祝 当年的云清烈,在与北海五上人决战之前,将自己一身金印秘传,全数传给了自己一生最爱的女子所生的云冕。 后来碰上五上人,失去内功的云清烈只能靠自己一对金晨掌苦苦支撑,无异于以卵击石,惨死当场。 而霍姓女子得知云家被屠后,为了保存云清烈最后的血脉,便带着儿子四处逃窜,更将其改随母姓,叫做霍免。 霍母带着小霍免躲藏了五年,积劳成疾,在临终前将霍免托付给了自己的义妹,也就是韩回的结发妻子李纯瑶,并将金印秘传的秘密告诉了她。 霍免从七岁不到便开始跟着韩回,拜了韩回为师,早他一年入门的姜乘风时年九岁,为大师兄。 他从小就酷爱读书,与姜乘风恰恰相反,于是韩回便一直亲身教导他,从诗书古文到兵法权谋,霍免几乎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被韩回安排入了天联学馆任职长老。 在李纯瑶的提醒下,韩回曾让霍免动用金印秘传,霍免果然能将其用出。 韩回本想趁机让霍免与姜乘风一同习武,可霍免从李纯瑶那里得知自己身世之后,竟对生父云清烈的行为深恶痛绝,认为其争强好胜,间接害死自己生母,拒绝习武。 韩回也不勉强,从此便由着霍免的性子来,以至于他今日放浪形骸,处处留情。 不练武功,只能说霍免战斗经验不足,但金印秘传这霸道的传承功力绝对凌驾不少高手。 谁成想,今日的霍免,竟要动用这一身金印秘传来为自己打出威名。 这下他当众展示出金印秘传,如醉鬼这等老江湖,是不难猜出他和云清烈的关系的,但那又如何呢?扬名立万,要的就是这种震撼,这种巴不得把自己所有优点搓成一坨糊别人脸上的震撼。 况且厌恶生父云清烈的行为,不代表霍免就对北海五上人没有仇恨,自当年屠戮云氏一门后,北海五上人就逐渐在江湖上低调起来,霍免正好借此次机会,将自己身负金印秘传的事情传扬出去,引出这五个老不死,报仇雪恨。 蛰伏多年,一鸣惊人,除了要建功扬名,这家族血仇,他也打算一铺清算。 霍免之谋,从来是一石二鸟,甚至更多。 就在醉鬼和卢一平惊叹之际,霍免和何同祝早已斗过数个回合。 两人面前,已平添了数个冒着黑烟的大坑,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碰撞。 何同祝双手燃起紫黑怪火,烟雾弥漫,正是邪焰神功的霹雳火掌,但见他喘着粗气,显然耗力不菲。 反观霍免,依旧是那洒脱的样子,金光照耀周身, 邪焰神功对他的影响实在不大。 “不妥啊?”醉鬼细观战局,疑惑道:“霍小友纵是身负金印秘传,之前一番战斗理当是耗力甚巨,怎么他好似完全不用回气一样?” 醉鬼的疑问,也是双方所有通晓内功的观战者心中共同的问题。 这样高强度的战斗,纵使是云清烈复生,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消耗啊? 姜乘风别过头去,努力憋住坏笑,心道:“当然不妥,他磕了药,能有什么消耗?” 那颗由唐小花亲手炼制的白星大还丹,早在开战之前,已被霍免悄悄服下。 霍免几乎没有练过武功,所以他这一身几乎是天赐的内力,也仅仅只是内力而已,虽然可保他周全,但其出招杂乱无章,一旦碰上敌人,只要对方与之缠斗,就很容易将其拖的精疲力尽。 所以他早先就与姜乘风和唐小花商议,自己需要一点特殊的手段,来保证在对手功力耗尽前,自己不会累倒下。 这颗白星大还丹,就是唐小花为霍免精心炼制的,其功效及其霸道,入口后便能顺着真气流动进入丹田,并生出源源不断的真气,功效之久可达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内,霍免可以肆意挥霍他的内力,这样的回复能力,比起蛇君体内那豁命修来的蛇丹还要强横的多。 嗑药这种事,向来为武者所不齿,虽然比斗没有规定不准,但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不过霍免从来没有已习武之人自居就是了。 况且唐小花的炼药水平高的不可思议,除了知情的姜乘风外,就算是卢一平也看不出他早磕了药。 望着眼前有些气急败坏又气喘吁吁的何同祝,霍免没来由嘴角一挑,又赶紧收敛起自己的笑意。 金印秘传,最强一项就是不怕火烧,加上霍免近乎作弊的行为,何同祝属实老倒霉蛋了。 霍免都想不到自己运气如此好,碰上个玩火的,这不是老天都想让自己赢吗? 心中悄然升起一丝罪恶感,也马上被他平复了。 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嗑药这种事有些下作,我堂堂霍免一般是不会做的,除非有必要。” 因为我不会,所以我才会,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小白脸!我和你拼了!” 何同祝一声大喝,才将霍免拉回现实。 只见他一对霹雳火掌燃起高于之前数倍的烈火,就这么狠狠拍在地上。 “啪!” 碎石飞溅间,无数汹涌的邪焰自何同祝身上灌入地面。 “轰!” 被烧得灼热无比的地面再也受不住这般高温,炸开一道道地缝,翻滚的邪焰从中破出,犹如火蛇吐信,将天上的云彩也映红了,把这场中变成了一片地狱般的火海。 “地火燎原!” 何同祝用完此招,面色一片苍白,斗大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却还是嘲讽地道:“我就不信,你这什么狗屁金身能护你一世!” 他的想法很简单,把霍免周围的环境全变成火海,教你防不胜防。他也不信霍免的金印秘传真能无视他的邪焰神功。 “唉。”霍免叹息摇头,身上金光更盛,猖狂的火海一逼近他,即被金光排开。 “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为什么要和磕了药的人死磕呢?” 他将金印秘传的功力催到顶峰,金光暴射,将周围的火海全数熄灭。 “怎可能!”何同祝是一惊再惊,自己胸有成竹的绝招,竟然对霍免一点用也没有。 再看一眼,霍免已飞身欺近他身前。 何同祝慌乱下就像抽身,霍免却更快一步,一只手抓住他衣领,就和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提起来。 “早知道和三师弟学两招外家功夫了。”霍免有些后悔,他觉得如果换成是姜乘风或吴小雨来,一定有一些帅气的招式将敌人打败。 他从不练武,所以虽然功力惊人,但出手几乎就是一通乱打。 “哦,想起来了!”霍免邪魅一笑,道:“妙玉阁那个马夫曾经是老混子,表演过几招地痞王八拳。” 王八拳,几乎连武功也算不上,但打起人来格外爽,格外解气。 接下来,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卢一平放下了鼓槌,因为他觉得这场战斗根本在玷污他的战鼓。 赤龙军士兵们个个义愤填膺,要不是卢一平下过严令不得干涉比斗,他们真想上去砍了霍免。 醉鬼别过头去,默默喝起了闷酒,姜乘风和温平两个混人仔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 他们有这些反应,全因为场中的霍免,正骑在何同祝身上,王八拳雨点般落下去,倒霉的何同祝门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够了!” 卢一平伸手制止,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本场比斗由朝廷代表胜!” “嗨呀!”霍免在其话音落下前,又嫖了何同祝一拳,将他鼻子打歪了:“真过瘾。” 看着已被打的没了知觉的何同祝,卢一平不禁想道:“过瘾?你搁这打沙袋呢?” (本章完)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章 素质师兄弟 因为霍免这一场打得赤龙军一方过于尴尬,所以当霍免被宣布获胜后,整个碎石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见卢一平也没有催,姜乘风等人索性也就顺势休憩一下。 此时的霍免,早已回到己方人群中,掸掸手上混着何同祝鼻血的灰,一脸嫌弃地拿着手帕擦了又擦。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现在已用不了一丝内力,因为唐小花所炼的白星大还丹药力雄猛,但当服用者收起功力后,其副作用会让人一身经脉劳累不堪,起码一个月内内力全失。 可霍免不在意就是了,反正他平日一年也难得用一次金印秘传。 “想不到霍小友竟出身云家,金印秘传重现江湖,你可得小心了。”醉鬼说道,他好似话里有话。 霍免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北海五上人一旦得知此事,必会前来斩草除根,:“云清烈正是我父亲,多谢前辈提醒。” 醉鬼虽然早已猜出来云清烈和霍免的关系,但听到他自己承认时,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道:“既然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老夫也劝霍小友先下手为强,北海五上人的行踪,老夫倒是略知一二。” 醉鬼身为张云涛近卫之首,很明白如今的大岳王朝,张云涛若想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对韩回的依赖必不可少,那么拉近与霍免这个被传为韩回接班人之间的关系,从什么方面看都是好事。 说起来北海五上人当年与醉鬼也算略有交情,不过时过境迁,这点交情在交好霍免这个大利益之前显得无比脆弱,出卖这五个连朋友也算不上的家伙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他猜霍免一定无法抗拒自己这个人情,家族之仇,焉能不报? 霍免的眼中,仇恨的火焰一闪即逝,对醉鬼抱拳,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呵呵,霍小友客气了。”醉鬼笑道。 “不过嘛,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霍免转头看向那看守马车的车夫,问道:“带文房四宝了吗?” 车夫一愣,赶忙道:“有的有的,这就为大人拿来。” 这马车算是朝廷特制,上面各种物资应有尽有,文房四宝不算什么奇货,自然是带着了。 车夫一番翻找,先是拿出砚台为霍免磨好墨,再将笔蘸了墨和纸一同交给霍免。 霍免也不含糊,笔走龙蛇,唰唰唰写下满纸文字,再由着碎石围的风一吹,将墨吹干,便将纸递给姜乘风。 “你把这个给卢一平看看吧。” 姜乘风接过纸来,只是扫上一眼,便浮现笑意。 “真有你的。” 他将手中纸张微微翻折一下,便对卢一平那边喊道:“卢帅!我二师弟霍免有书呈上,请你亲阅,接住了!” 声如洪钟,姜乘风灌入内力的声音竟然比卢一平更加响亮,整个碎石围也好似颤抖了一下。 只见他双指夹住纸张,就这么往卢一平那边一扔,纸张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从碎石围上方划过,正正是对着卢一平落下。 卢一平面不改色,随意伸手一抓,只听“啪”一声,就将那纸抓下。 这人手劲好大,他心中默默记下姜乘风的样子,盛名之下无虚士,韩回座下果然皆是强手。 他将纸拿到眼前,轻轻展开,霍免那堪称大家的字映入眼帘,苍劲有力,洒脱自在,绝对是一种享受,但卢一平享受不了,因为这内容几乎让他想吐血。 “霍免上书卢一平大帅,可笑尔等赤龙军,不思皇恩之浩荡,陈兵而气焰鹰扬;首胜而忘形,败阵而失方;士兵窃窃,将帅惶惶,上悖逆天数,下徒增笑料;盼君切莫自误,负荆入皇城拜服,相府宽仁而通达,陛下恕汝于朝堂;百姓笑败军之将,孩童唱赤龙之殇;陷困局而化作枯骨,早讨饶则功德无量;众匹夫速散去,送丘八早还乡。” “喀喀……”这是卢一平上下两排槽牙摩擦的声音。 卢一平拿纸的手在颤抖,与一军统帅而言,他的脾性尚算温和,但怎也忍不了霍免这般挑衅。 匹夫?丘八? “好文采!好狂妄!” 他实在很想亲自打下一场,把对方派来的代表狠狠地痛殴一顿。 而且己方已连败三场,若是来个四连败,那么最后两场也没必要再打了。 他知道墨王爷就埋伏在这旁边,可按他们之间的约定,半个神仙不出现,他这赤龙军主帅是绝不能下场的。 “半个神仙怎么还未到!” 卢一平只觉得自己内心如一盆烈火,烧得他藏于盔甲下的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到了极点,哪怕是一滴汗水滴上去,都教他这座活火山要爆发出来。 若是霍免只是指名道姓的骂他一顿,以他的城府就是一笑置之的结果,可这厮竟句句贬低赤龙军,甚至乎以“丘八”一词来侮辱军人,他绝不能忍。 军人,以荣耀为先,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是军人没有荣耀的概念,那样士兵就是乱兵,那样的将帅叫做军阀。 就在卢一平焦急之际,赤龙军阵后方,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那是什么?” “天哪!快看仙人!” 卢一平回望,只见天边升起一朵七彩祥云,往自己这遍飘来,一道矮小身影盘坐其上,眼中尽是收不住的傲然,正是半个神仙。 “他妈的!”卢一平暗自笑骂一声,这真是打起瞌睡了,送枕头的就来了。 半个神仙听见下方传来的惊叹声,那卤鸭脖似的干瘦颈子仰的更高,他就爱享受这种被赞誉的感觉。 朝廷代表这里,几人自然也是看见了半个神仙,醉鬼表情一凝,道:“来人好高功力。” “功力高不假,”姜乘风双目盯着半个神仙,语带不屑道:“但这腾云驾雾之姿,必是障眼法。” 半个神仙最好面子,大小事必出风头,这所谓七彩祥云不过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滑翔翼罢了,他靠着一身高超功力令其飞的久一些,并算不了真正的腾空。 纯靠功力御虚踏空,起码也要是净决道场十二仙的级数,他半个神仙起码差上两筹。 “卢帅莫急,本仙驾到,替你扫平这帮宵小来了!” 半个神仙悄然落在卢一平身旁,干瘦的手臂伸出,拍拍卢一平的铠甲,公鸭嗓就开始嘚吧嘚了:“前面的事情本仙都看见了,接下来两场就别让你军中那些俗人出来了,本仙和你一人一场,打个气势回来。” 卢一平强忍着回手一巴掌将这厮脑袋抽下来的冲动,却是波澜不惊地道:“尊使来的正是时候。” 半个神仙满意地点点头,便将内功灌入声线内,对着朝廷代表们道:“那边的听好了,本仙是潼业山轮回堂掌事,此番代表山主大人来与朝廷商议要事,顺便来卖卢一平个面子,你们就自己认输了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就连卢一平也没想到,半个神仙一现身,口气竟比霍免更狂。 “哈哈哈……” 醉鬼大笑一阵,不屑道:“潼业山名头甚大,老夫却不怕。” “想面见陛下,先过了我们这关!” “潼业山?”姜乘风怎么看这小个子也不顺眼,想不到来头还挺大。 “那又如何。” 姜乘风一步踏出,天地间似乎隐约有雷鸣作响,澎湃的气息从他身上不断溢出。 “与我过上几招,瞧瞧你潼业山中人又有几分本事?” 醉鬼和温平都是一惊,按规矩来这场该是己方先派人出阵,看姜乘风这架势,是要当仁不让了。 巨石之上,卢一平取下头上金盔,对一旁的半个神仙道:“尊使稍歇,这场且本帅来。” 他的这个要求半个神仙无法拒绝,赤龙军连败三场,他身为大帅,怎么也要亲自找回场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待会儿从卢一平正式下场的一刻起,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向尽头。 半个神仙虽然很想立马下场一展本领,但毕竟自己是客,卢一平才是主,也只能不甘地道:“那就由卢帅出马吧。” 朝廷代表这边,醉鬼和温平的目光都聚在姜乘风身上。 “你们……看着我干嘛?”姜乘风挠头问道。 “老姜,不是你要上了嘛。”温平笑道:“我们给你加油打气啊。” “谁说的我要上啊?”姜乘风把刚迈出去一步的腿收了回来,道:“这场当然是你上。” “我?”温平傻眼了。 “当然是你,”姜乘风眼中尽是鼓励的意思,拍拍温平的肩膀,道:“二师弟之前的猜测应该不会错,这场他们为求必胜,应该会是卢一平亲自出马,就让你去消耗掉这个最强战力吧。” “去吧温平!就决定是你了!” 温平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一时语塞,半天也只是憋出一句:“要……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姜乘风一脸认真的说:“那也不能丢了咱神武卫的脸面吧,这样吧,我给你支一招。” “拖!就硬拖!” 一番商议后,最终还是由温平背着他那被黑纱盖住的铁驼峰下了场。 “在下神武卫骠骑大统领温平,哪位敢上来一战!” 气势挺足的,输人不输阵,这也是姜副司的谆谆教导,虽然温平打心里就没相信他,不过现在是轮到自己上了,怎么也得装装大尾巴狼,否则万一被对方瞬间击败,那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当温平走入场中后,只见卢一平纵身跃下巨石,稳稳地踏在地上。 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映得发亮,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条匍匐的赤龙般,给人一种直视上古神明的压力。 “赤龙军,卢一平,前来讨教。”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一章 残酷神话 银河之歌 卢一平对上温平,虽然后者身为神武卫八骠之首绝不会是庸手,但论起武力,却是强弱悬殊。 大岳五虎大将,共分五军,便是孔雀军、赤龙军、山鬼军、黄狼军、碎寒军。 单单论个人武功修为,孔雀军的大帅秦恶狱和赤龙军大帅卢一平两人,是公认的五虎中最强,不可和刘斌等三人同日而语。 温平看着卢一平这不怒自威的样子,咽下一口口水,腆着脸道:“卢帅,您看我俩名字里都带一个平字,不如点到为止吧?” 卢一平心想这厮好歹也是神武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如此窝囊,便淡淡的道:“本帅尽量。” “那就……多谢卢帅!” 温平话音方落,两手就开始急速抖动,胸前两条布带瞬间卸下,上面挂着的十数把飞刀竟不翼而飞。 它们在哪?卢一平眼中看见几缕微光闪烁,原来已到了面前。 “雕虫小技!” 卢一平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朝面前连拍数下。 “叮叮铛铛!” 脆响爆出,那十数把飞刀尽数被打落地下。 卢一平掌间,暗有银光闪烁,他一对本该是在多年戎马间被磨炼的粗糙不堪,布满老茧的手,细看之下皮肤竟是如新生婴儿般细腻光滑,教那些世家千金看到了也要直呼嫉妒。 “常怀心中恨……何期遭拆散……泪眼两朦胧……隔河相望惨戚戚……” 一串哀怨的歌谣,竟从卢一平的嘴里缓缓唱出,歌词凄凉,曲调婉转,其韵律拨人心弦,任凭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在听到的瞬间也觉着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泪。 这凄美的唱词配上卢一平那粗旷的外表,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随着韵律逐渐急促,卢一平周身银光灿烂,越看越是迷幻,竟有种摄人心魄的怪异美感,仿佛此刻的他不是置身一场战斗,而是在诉说一个哀怨的故事。 “银河之歌!”观战的醉鬼脱口而出:“见面更胜闻名,卢一平的这门奇特武学,总算有幸见到。” 银河之歌这门武功,运功法门与各种武功都不相同。通常的武学是靠着自己修来的内力,以丹田催动行走入全身经脉,内力越多,则护身劲和杀伤力越强横。 但银河之歌不靠丹田,也不用行气,而是将运功路线潜藏在这首韵律特殊的歌诀中,随着修炼者将歌词唱出,潜藏在体内的功力就像开闸泄洪般涌出来,其势远胜一般武学,且这歌诀也有乱人心魄的作用,此消彼长,歌诀越是吟唱,则双方差距越大。 若是霍免的金印秘传带着传奇色彩,卢一平的银河之歌的来历,则算得上神话。 在一个古老的传说中,一位叫牛郎的年轻人与天界下凡的仙女相爱,两人私定终身,仙女便悄悄入了凡尘,和年轻人住在一起。 好景不长,这事情终究是被天神知晓,天界禁止与凡人通婚,待到天神派遣神将下凡调查时,竟发现仙女和牛郎竟已生下一对儿女,过着男耕女织的快活日子。 天神震怒,即令神将擒走仙女,并将她的儿子劈为两半,一半尸体带上天界示众,一半则弃于幽暗深井中,意味着魂魄游离三界中,上天不得,入地无门,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女儿则更惨,不足三岁的小女孩被神将碾成一滩烂肉,喂给了年轻人家养的老牛。 而这恋上仙女的牛郎,在饱尝失去妻子、儿女惨死之痛后彻底发疯,游荡于家乡各处,人们见他可怜,便也时常施舍他一些吃的,不至饿死。 在他年近半百之时,一位得道高人游历天下途径此地,碰上牛郎后,施展其知天晓地的神通,为牛郎推衍一番,便得知了其悲惨往事,大为震惊。 此人毕生修行只为羽化成仙,已成半仙之躯,却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中碰上了牛郎这么一个曾和真正的仙人做过夫妻的人,更从他的命运中窥见了天界之残暴无情,一生追求的美好在顷刻间崩塌,他决定放弃成仙。 高人散去一身修为,已有百岁高龄的他变回一个普通老人,即将死去。临终前不忍这牛郎毕生受这相思之苦,便以最后一口气助其魂魄离体,直飘天界去见那仙女。 牛郎的灵魂就这么一直飘,终于到了天界,也找到了仙女,可天神早施了法给仙女,任何天神外的东西,一旦接近她,面前就会出现一条银河,万物皆过不了这阻碍。 两人多年未见,正要互诉衷肠,但竟发现这银河连声音也能隔绝,只能整日以泪洗面,眼中死死盯着彼此。 七日过去,牛郎的魂魄即将散去,他便绝望地唱起了一支歌来,诉尽多年对仙女的思念,以及对悲惨命运的怨念。 奇迹发生,银河之水在歌声前缓缓散去,化作点点银光水珠滴落凡间,仙女也终于在牛郎的魂魄完全消失前听到了这支歌谣。 银河之水落入凡间后,全数滴在一块石板上,滴水穿石,在石板上打出了无数凹陷,待到被人发现时,上面的凹陷竟是刚好形成一个个文字,正是牛郎所唱的歌词。 这个神话传说流传极广,却无人知晓是否真有这块石板。 后来辗转多年,一个奇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石板,称这就是神话中的那块沾染了银河之水的传奇石板,上面也果然写满歌词,他从这歌词里感悟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哀怨之意,若是能善加运用,其威力之强胜过数十年苦修的内力。 经过他不懈努力,终于请了乐师谱曲,创出了一首靠着口发音律即可调动这哀怨之力的曲子,能有此特异功效,这是首曲子,更是一门武学。奇人将这门武学命名为银河之歌。 从此之后,这位奇人就弃自己从前炉火纯青的武功不用,改用这银河之歌,成为江湖上一绝。 当他修成这银河之歌达十年之久后,某天夜里,他府中上下老小一夜间被屠杀干净,而凶手竟是他本人。 尤其瘆人的,是这奇人的儿女。儿子被劈成两段,上半身挂在树上,下半身连着肠子被丢入井中,女儿被轰碎分尸,残躯碎肉洒了一地。 而那奇人自己,被人发现时已是跪在自家后院,口中喃喃念着银河之歌的歌词,呆呆望着自己沾满家人们鲜血的双手,他不久后也是气绝身亡,无人查得出死因。 自此事后,人人皆传闻银河之歌上怨念太重,练成后会被牛郎冤魂缠身,日积月累,终会变成这奇人一般的疯子,对自己身边人大开杀戒。 此后,银河之歌无人敢练,那块石板也被人从奇人家中搜出后销声匿迹,据说是被人视作祸害,打碎扔下万丈悬崖去了。 时过境迁,银河之歌的故事也就变成了故事,终究也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无人再提起。 但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合该银河之歌重现人间,卢一平多年前在机缘巧合下,在一处无人之地得到了半块裂开的石板,上面雕刻了一首歌谣。 经过他考察各种古籍,最终确定了这是银河之歌的残篇。 卢一平天纵之才,在自己的一番探索下,竟练成了这半篇银河之歌,带艺投军,加上其人处世公正,坚韧不拔,所以被韩回一路提携,直到坐上五虎大将的宝座。 但他也知道银河之歌的残酷传说,所以多年来也没有去寻找余下的石板碎块,免得落得和那古代的奇人一个下场。 半篇银河之歌,足以使卢一平的实力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层次了。 以往的日子里,卢一平只在边塞的战场上施展此法,倒在他手中的异王朝高手不知凡几。 今日的碎石围中,他终于将这门传的极为玄乎近乎于恐怖的武学,完整展示了出来。 温平也算久历战阵,被这哀婉唱腔扰得头晕目眩,当下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剧烈的刺痛和满口腔的血腥气让面前的光景重新清晰起来。 伸手一掀,背上的黑纱被扔下,温平负着的“驼峰”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东西形状半圆,如一个巨大铁锤,底部有着几个固定支架,稳稳地卡在温平背部,同时也护住他双肩,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位于正面的一张铁质鬼面,狰狞可怖,几乎占了这驼峰一半的面积,双眼处是两个空洞,张开的大口中布满如倒插刀锋般的生铁獠牙,其中暗有机括运转之声。 鬼面飞刃的外号,正是有此得来,温平不仅是神武卫八骠之首,更是成华府中数一数二的机关大师。 “万紫千红!” 温平勾下身子,那鬼面的嘴张的更大。 “咻咻咻!” 若是有农家人在这,一定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无数的暗器从鬼面的双眼和大嘴中急速打出,其数目之广,甚至连阳光都给遮蔽了,就像农忙时最不想看见的蝗虫过境,将面前的一切都给吞噬。 唯一不同的是,蝗虫吃的是庄稼,而温平的暗器,要吃掉的是卢一平。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二章 偷袭 无数暗器打来,卢一平只感觉劲风扑面,别说被射中了,这种数量的暗器,都已经可以称作“明器”了,光靠重量都可以把人压成肉泥。 温平示敌以弱,想不到一出手就是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看来这位骠骑大人并不想如之前的何同祝般屈辱败北。 相反,在双方实力有着明显差距的情况下,他选择先发制人,奋力一搏,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 可惜,奇迹并不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第一场比斗中,廖坞生已经靠着绝强的意志创造了反败为胜的奇迹,若是这种事每一场的都发生,它也不配称之为奇迹了。 “飞渡银河!” 银光一闪,只见卢一平的身形带起阵阵残影,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态从那飞蝗群般的暗器中闪转腾挪,每一步,都恰好落在那暗器群中仅出现一瞬的空隙之间。 温平自然是看见了,他眉间的神情更加凝重,看着卢一平穿过暗器群,越发逼近自己,双腿便没来由地一抖,心跳突然加速许多。 恐惧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是能够克服的。 他下一刻便不再犹豫,弯身下蹲,那鬼面的额头打开,里面是一个用软布包裹的舱位,其中放置着一根粗大的弩箭,足足有五尺长,那弩尖之上倒钩弥补,更刻着螺旋形的血槽,宛如洪荒巨兽的利齿般,散发着森然寒意。 温平屏息凝神,天地间的任何声音,都在此时被他隔绝,他眼中唯一有的,只有那道银光大盛的身影。 卢一平很快,飞渡银河之姿,快得令人心惊。 卢一平很慢,在温平全神贯注之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慢放一般,刻印在脑海中。 这就是温平的最强底牌,算不上任何武功,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这种东西被称为野兽视界。在自然界那些天生的猎食者眼中,被盯上的猎物无论跑得再快,在它们的眼中,也会变成这幅慢动作的样子,并不是说他们能操控时间流速,而是那猎杀的本能会将猎物的动作拆解,从而让它们在瞬间采取最高效且一击必杀的捕猎。 暗器、机关术、野兽视界。三项能力集于一体的温平,内功不算他的强项,甚至在八骠之列,都有五人以上内功强过他,但论起实战,他却是毫无疑问的八人中第一。 “锵!” 重弩悍然射出,温平一直等待的最佳时机,终于到来。 “鬼牙箭,给我射穿他!” 鬼牙,恶鬼之牙。 箭如疾风,那射出时巨大的后座力将那重达二百斤的鬼面都震的往后一摇,刮过半空时,带起的劲力竟将地面擦出一道浅痕。 卢一平此时身法展开,一层层银光包裹全身,却感觉腰间一寒,那鬼牙箭竟离他左腰只差几寸距离了。 “好快的一箭!” 此箭乃是温平寻找最好的时机射出,恰好是卢一平身法渐老,新力未借的时机,避无可避。 纵使以他这般功力,也对这鬼牙箭生出浓浓的忌惮,这要是中了,那还得了? 只见他右手掌心爆出一圈波动的银光,如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般向着四周散去,那波动中更是一圈套着一圈,仿若永无止境。 “嗡!” 一阵奇异鸣响传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心里漏了一拍似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银河重光!” 波动的银光于瞬间收缩,再度狠狠爆开来,一股无可估量的抗拒力从卢一平右手中平推出去。 “咔,咔!” 鬼牙箭离卢一平最近,首当其冲受到这巨力影响,那无坚不摧的箭头竟一阵扭曲,便被挤做一团烂铁,和箭身一起被湮灭在这股力量中。 “轰!” 银河重光威力惊人,那抗拒力持续扩散,一路的巨石稍稍碰到一下皆是被震碎化为齑粉,整个大地就像被天神用巨大的犁翻了一遍,地面直接崩碎,露出碎石围那贫瘠光秃到好似死在在沙漠的干尸般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土壤,且这股力量还在持续传播,混杂着泥土与碎石,俨然成为一场风暴,越演愈烈。 一击之威,竟至于此! 更让人心寒的是,这股力量只朝着温平和他身后朝廷代表们所在的区域推进,而卢一平身后的赤龙军们,虽然也觉得一股无形压力让自己不太好受,但绝不算陷入什么险境。 看着那不断被掀开的地面朝自己这边压来,醉鬼冷哼一声:“好个卢一平,给咱们所有人立威来了!” 扑鼻酒香充斥于空气中,他催动一身醉天罡,就要上前抵御。 可一只大手却搭在他肩上。 姜乘风笑道:“小小手段,何劳前辈大驾,我来就好了。” 他走到众人前头,直面那横压过来的澎湃力量。 “山岳土关!” 一声怒喝,姜乘风本就壮硕的身体又凭空高了两分,上衣再也束缚不住他狂野的躯体,被生生撑爆,露出一身精钢般的肌肉,诡异的是,这具肉体竟是如山石黄土般的黯淡颜色,透出一股聚天下之兵器也难以撼动的感觉。 他双臂一展,一阵深黄的气息从身上透出,银河重光那摧枯拉朽般的气劲如泥牛入海一般,碰上这黄气便冰消瓦解,由那庞大的阵势被削弱为一点,但余波依旧是无情地撞在了姜乘风身上。 姜乘风纹丝不动,任凭那银河重光对自己身体狂轰滥炸,他好似一座山岳般,纵是到了你银河流干的那天,也不会动摇分毫。 “沙沙……” 终于,那狂暴的力量在对姜乘风肆意倾泻奔腾了数息后,也是消散与无形。 姜乘风揉揉自己胸前一块略红肿的皮肤,嘟囔着:“卢一平好强啊,这得好好回去涂一下药膏。” 醉鬼在他身后,本就邋遢的白发被这劲风一吹,显得更加凌乱,不过还是乱不过他此时的表情。 “你……你这是……五全霸王身?” 他早猜出姜乘风的实力必是无比强悍,可怎么也想不到,其练的竟然是五全霸王身。 如果说霍免的金印秘传让他大吃一惊,姜乘风的五全霸王身简直是要令他直呼变态了。 五全霸王身,灰面天王项衮的武功,号称大岳江湖中最强硬功,其威名之盛,就连同为硬功大宗师的“梼杌”王憨,也要被压下半筹。 此功内修一口先天真气,修成真气为入门,再靠这股气来不断锤炼自己的五行属性,是谓金木水火土五重关口,五关各有千秋,不分强弱,但每修成一关,其余关口的威力即会有长足进步。 每个人天生的体质和命格各不相同,五行属性也不尽相同,好比姜乘风是木强而火弱,所以他先成木关,再练金土水三关,以他这项衮都啧啧称奇的体质,也在二十二岁成就水关后再难以寸进,五全独差火关练不上。 若是同项衮一般五关全通,便可成就真正的霸王身,五行俱全,再无任何弱点。 五全霸王身,的确是足以令姜乘风自傲的资本。 在姜乘风抵御下冲击之后,卢一平这招银河重光所终于也算结束了。 漫天碎石散去,卢一平的身影缓缓显露出来,银光也再次升腾而起。 唯一有变化的,是卢一平双眼,此刻布满泪水。 这是银河之歌的副作用,使用后他会不知不觉间被哀伤的情绪所感染。 但这对心智坚定的他来说不算大负担,伸手拨开一堆扬尘,一个巨大的铁疙瘩出现在眼前。 那正是温平的独门兵器大鬼面,不过昔日无论从外貌还是威力都极其骇人的大鬼面,在银河重光的冲击下彻底报废,被碾成了一块不规则的铁块。 换个角度想,没有被压成一块铁板,以及算得上这大鬼面巧夺天工了。 “别躲着了,本帅知道你在里面。” 卢一平眼角淌着泪水,声音却异常淡漠,淡漠到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呛!” 一声闷响,损坏的大鬼面上突然有一块铁板飞出,露出其中凹槽,而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迅速飞出,手里两点寒芒一闪,直扑卢一平。 那正是满脸鲜血的温平,他手中握着两根夺魂刺,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 “神武卫多豪杰之辈,这传言果真不假。” 卢一平道,下一刻,他手中银光乍现,一道光芒急速射出。 “银光飞梭!” 温平视线本就被流淌的血液糊住,哪里看得清这一下,结结实实被打个正着,胸口一阵冰凉,气息倒卷,再也握不住夺魂刺,倒飞而去,狠狠摔在地上。 “轰!”力道奇重,温平摔的不轻。 这一摔,直接让他晕了过去,姜乘风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场中,对着卢一平点点头,就将温平抱走了。 双方都未说话,但任谁都知道,这场是卢一平胜了,胜的比醉鬼更干净利落,胜的比霍免更摧枯拉朽,不论怎么说,总算是将赤龙军此前低迷的士气抬了回来。 “哈哈哈!很好很好!”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半个神仙已悄然落入场中,他缓步走向卢一平,小八字步仿佛天地间他最大一般,很是欠揍。 “卢帅搬回一城,接下来就由本仙来让他们体会绝望!” “好啊。”卢一平嘴角掀起一丝微笑,笑的很怪异,在半个神仙看不见的死角处,他手中的银光越发凝练。 朝廷代表这边,醉鬼看着大剌剌入场的半个神仙,道:“此人代表潼业山而来,实力必是强横无比,紫道人那厮还未来,这场看来只能让姜副司上了。” 姜乘风答应一声,道:“待我将温平安顿一下,就去收拾这老逼登。” 他一手馋起温平,这边早有一个车夫过来,马车上有不少疗伤药材,温平外伤不轻,实际却不如蛇君那般伤及生命,看来卢一平最后一击还是留手了。 “老姜……”一阵摇晃下,温平幽幽转醒,忽然抓住姜乘风手腕,虚弱地道:“有个事情很奇怪……你要注意一下。” “何事?” 温平道:“我感觉到卢一平最后那一招蓄力已久,却只用了小部分功力将我轰倒。” “那许是他对你留手,放了水吧。”姜乘风此时还不忘调笑两句:“你这老小子,被打糊涂了吧?待会儿别给我装死啊。” “不!”温平却异常坚定:“他那一招饱含杀意,却不是针对我,而且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击倒我后并未将手里聚起的功力散去。” “是吗?”姜乘风眉头皱起,要真按温平所说,的确诡异,就算卢一平真的有意留手,又怎会蓄狠招于手中不散,要知道这样对功力的消耗极大,算你修为再高,也不会喜欢这种内力快速流逝的感觉的。 还有杀意又是何来?既然不是针对温平这对手,又是针对谁? 一念及此,姜乘风立马回望场中,那场景看的他眸子忽然是一番收缩。 异变突生,卢一平伸手一甩,一道圆环形的银色气劲割破虚空,直接插入了半个神仙左肩处!。 鲜血狂喷,卢一平竟偷袭了半个神仙。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三章 墨王爷张用典 “你……这是……”半个神仙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已被银河之歌感染的泪流满面的卢一平,但肩头撕裂般的疼痛和喷涌的鲜血不断提醒着他如今这残酷的事实。 “本帅好久没用这招银河飞轮了,本来应该对着你的狗头打过去,给你一个痛快,如今又要麻烦你多受些苦楚,真是过意不去。” 半个神仙脸上布满怨毒,不甘地嘶吼着:“为什么!你没理由对我下手的!你这匹夫怎敢啊!” 银河飞轮深嵌入骨,光是破裂的皮肉和被刮下的骨头渣子都令他痛不欲生,更有一股冰凉的哀怨之气,从伤口流入四肢百骸,如万千妖孽入体,在其中撕咬五脏,这般感觉,简直让他要崩溃了。 “他妈的!”半个神仙状若疯魔,一掌拍在自己左肩,一道银光带着血液从伤口中飞射而出。 “还能逼出本帅气劲,确实了得。”卢一平道:“不过今日你终归要死,谁也改变不了。” 言语中,卢一平对半个神仙早有必杀之意了。 “卢一平!”半个神仙瞠目欲裂,被卢一平的银河飞轮偷袭,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放过。 “你对本仙有何仇怨,说出来便是!如此暗算行径,算得什么英雄!” 卢一平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兵不厌诈,随你怎么说。” 半个神仙见激将法无效,便厉声喝道:“本仙乃潼业山专使!是大剑仙安排我来的,你对我下手,大剑仙震怒,定叫你洪川关永无宁日!” “大剑仙蓝清风?”卢一平笑笑,道:“尽管让他来吧,我洪川关四十万赤龙军随时恭候大驾。还有……” 他的手上银光暴闪,聚成一块后又缓缓展开,形成一个环状,这又是新的一个银河飞轮。 “潼业山的专使,本帅自当礼遇,可惜,不是你。” 不是我?那还是谁?半个神仙冒出这样的想法。 “哈哈哈!老卢,干得不错!” 一道大笑突兀地传来,半个神仙只感觉后背处一阵破风声,一股巨力就直冲背门。 “哇!” 本就身负重伤,半个神仙背后受创,一口老血直接喷了一地。 “浩劫掌……是你!” “张用典!” 半个神仙艰难地回头,目光正对上了背后那张布满得意笑容的脸庞。 一袭花纹蓝袍,一手反握着折扇,另一只手上聚着一股极其霸道的功力,正印在半个神仙背后。 墨王爷,他的名字叫张用典,半个神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碎石围栽在这潼业山里多年的老对手手里。 “你勾结卢一平暗算本仙,大剑仙和山主不会放过你!” 墨王爷张用典有一对桃花眼,那对桃花眼中此时尽是戏谑且疯狂的神色:“蓝清风多年沉迷剑道,山中管理事务纰漏甚多,不然怎会让你这鼠辈坐上掌事的位置!” “今日我在这里杀了你,你觉得轮回堂下任堂主的位置,他们还有的选吗?” 半个神仙此时已失血过多,鲜血涌出的感觉已由一开始的温热滚烫逐渐变为另冰冷,但再冷也冷不过他那如坠冰窖的心。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他怎么也不愿明白的事情。张用典和卢一平杀意已绝,他绝无生还可能了。 “好!好一个张用典!哈哈哈!” 半个神仙反而大笑起来,笑得无比悲怆。 “大罗金仙心经!” 一股磅礴的气势自他身上狂卷而出,脚下本就被银河重光碾碎的大地再经此一震,直接向下塌陷下去,形成一个陷坑。 “他妈的张用典!本仙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啊!” 张用典面色一变,他感觉到自己的浩劫掌再也吸不住半个神仙的背面,整个人也被这不可抗拒的力量震飞出去。 “嚓……” 他在半空中一个优雅的空翻,落在地上,但还是向后滑了一小段,作为卸力。 “啪”的一身,折扇展开,张用典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扇扇风。 “这蠢人也算有几分本事,竟可以将我震开。” “只可惜你仍是难逃一死。” 朝廷代表们,在短短时间内目睹了如此多的突变后,也是个个面露震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啦?怎么他们自己人杀起来了? 姜乘风和霍免对视一眼,道:“我们该怎么办?” 霍免平静地看着场中的争斗,道:“静观其变吧。” 言下之意,他并不赞成参与到这起风波中。 姜乘风思忖一下,转身对醉鬼道:“前辈,我认为我们可遣一马夫回成华府将此事通报上去,我等继续留在这,随机应变。” “好,”醉鬼道:“姜副司考虑的周全,不论是赤龙军还是潼业山,都是朝廷要笼络的重要力量,我等现在代表朝廷,此时若插手,难免为朝廷惹上非议,不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了。” 霍免也赞同,对姜乘风道:“白星大还丹的副作用上来了,我现在用不了金印秘传,有你和前辈在此,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应对有余。” 意见一致,三人便让一个车夫先行回成华府禀报此事,他们则坐山观虎斗。 另一方的赤龙军同样如此,在右路军统领尹祥的指挥下,保持着严谨的阵势,无任何异动。 尹祥是卢一平的心腹大将,也是赤龙军中出战的第五位代表,诛杀半个神仙之事,卢一平之前只交代给了他一人,此时动手,他来负责维持军纪。 “轰隆隆……” 众人一惊,只因脚下大地一阵微颤。 只见半个神仙周身布满薄雾,从那坑中升腾而起,他的气势飙升至顶峰,这是他回光返照的时刻,功力比平时更加雄猛,但也预示着他命不久矣。 “张用典!死吧!” “御风逐电!” 他双掌上凝结一股无比强横的功力,如惊雷爆闪,飓风过境,将周围碎石横扫开来,怒而扑向张用典。 “可怕!”醉鬼见着此招,惊叹出声,就是凭他一身醉天罡,也不敢正面接下这暗藏风雷之威的一招。 这是半个神仙的垂死一击,他自信若是打在张用典身上,必教对方尸骨无存。 庞大的劲力先人一步,直压张用典,谁料他却不闪不避,将折扇一收,也是两掌反压过去。 这种举动殊为不智,要知道半个神仙已是伤重濒死,犯不着与他搏命,避重就轻即可,可张用典这般举动,除了找死外,便只有一种结论。 他有相当的自信,靠实力挫下半个神仙。 “来!就让你死个明白!让你知道,蓝清风把你这鼠辈推上来,是多他妈的愚不可及!” “轮回堂主只可能是我!是我张用典!你这种废物!只配做我的垫脚石!” 半个神仙眼中是垂死的疯狂,然而张用典比他更疯,那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此刻的张用典宛若一头凶兽,怒吼着迎上半个神仙的最后一击。 “浩劫掌,十死无生!” 无数锐利的气劲自他双手中钻出,形成一对不断旋转的气旋,好似两个绞肉机般,迎接着半个神仙前来。 “嘣!” 张用典和半个神仙四掌相对,狠狠厮杀在一起,爆出惊天巨震,周围的地面持续塌陷,证实着两人这一击之恐怖。 就连不远处的卢一平,也是飞身退开一小段,不想被这剧烈的气劲波及。 “嘶啦!” 张用典衣袖爆碎,可他的气势反而越发强盛,半个神仙想象中那一击便将他碾成齑粉的场景并未出现,相反的,半个神仙越是将内力如离弦之箭般疯狂灌入双掌,张用典掌心处的气旋便转得越快,将攻来的内力全数绞碎,更趁势反击而上。 此消彼长,半个神仙面上的疯狂逐渐被惊慌取代,可此时已是明刀明枪的内力争斗的最后阶段,任凭你是何等高手,也是欲罢不能,骑虎难下,唯一出路,便是将面前的对手狠狠打败、打败、再打败! “噗!” 终于,胜负已分,吐血暴退者,半个神仙是也! 一伤再伤,他已是气若游丝,若不是靠着一双手挣着,他怕是回直接跪下去。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比本仙更强!怎可能!” 他不甘地吼着,平日里在潼业山中,靠着蓝清风的信任与扶持,他身边聚拢了一大批阿谀奉承之辈,加上轮回堂是十大山堂之首,老堂主病逝,他觉得新任堂主非他莫属,就有了更膨胀的心态。他甚至认为整个潼业山,除了老山主狄笑和三大执事外,连其余九堂堂主也不一定比自己强,如今这可笑的想法被张用典无情打碎,比杀了他更难受。 但事实就是如此,毫无花巧可言的正面比拼,他败得彻彻底底。 “我不服!我……” 话到一半,半个神仙就说不出来了。 他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这比他平时接着滑翔翼“腾云驾雾”来的爽快多了。 朝下一看,那具身体好熟悉啊,但怎么没了脑袋?那一闪而逝的银光又是什么? 想不下去了,眼前一黑,他彻底没了知觉。 “咚。” 半个神仙的首级在空中转悠两圈,落在地上。 看着无头尸体栽倒下去,卢一平手中银光逐渐黯淡,自言自语道:“这发终于对准了。” 张用典对面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兄弟,干得漂亮。”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四章 第六场 从卢一平出手偷袭到半个神仙被斩首,也不过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却将原本节奏紧凑的比斗完全搅乱。 张用典摸出一块手帕,那手帕一看就是稀罕物件,做工精细极了,还有股淡淡地香气。 他用手帕细心地擦拭着自己身上不小心沾到半个神仙血液的地方。 擦完之后,将手帕远远地丢开,遗弃在这荒芜的石地中。 “晦气。” 卢一平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张用典转头看向朝廷代表所站的方向,问道:“他们怎么样?” “那你不如亲自问问。”卢一平道。 张用典一愣,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一道身影站在自己和卢一平侧边,也不待多想,浩劫掌斜拉而出,怒打向来者。 “呼!” 足以将巨石剐碎的劲风,随着张用典的掌一起,停在了姜乘风面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张用典笑了:“好定力。” 面对他的浩劫掌而面不改色,姜乘风着实了不起。 姜乘风也笑了:“好功力。” 浩劫掌威力强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张用典可以将如此暴烈的气劲瞬间收放自如,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 姜乘风抱拳道:“还未请教?” 张用典抖开折扇,又恢复了那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旁边那具无头尸体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潼业山轮回堂主,张用典。” 轮回堂主?姜乘风心中疑惑,潼业山他也算略有所知,张用典他虽然不认识,但他肯定轮回堂的堂主肯定不是眼前此人。 “在下姜乘风,幸会堂主。” 心中想的和嘴上说的不必要一样,姜乘风坐上神武卫二把手的位置,这个道理他太懂了。 张用典是否真的轮回堂主,于他而言不需深究,但其实力之强,让姜乘风确定了一点,那就是不要轻易开罪于他,至少无谓在一个头衔上争论。 这正是姜乘风与霍免的不同之处,霍免善于一展锋芒,但必是料敌于先,若无计策于胸,他干脆就会蛰伏。姜乘风则是常常以身先入局,随机应变,但其进有所保留,退则戒急用忍,不过当他完全将局势摸透之后,手段则会无比凌厉,抓住对方弱点狂攻猛打,这也是为什么韩回曾评价他为烈马。 烈马需要缰绳,否则会失控,但至少目前来说,姜乘风自己的心中就有着一根缰绳。 张用典看着姜乘风还算客气,语气便也缓和两分:“姜副司,对吗?” “堂主知道不少。”姜乘风笑道:“方才之事堂主是否该给个解释。” “无需解释,这是我潼业山内务。”张用典淡淡道:“朝廷也管不来。” “我已遣人上报朝廷了,堂主莫怪。”姜乘风不卑不亢。 张用典略略皱眉:“随你的便,反正我到时候也要面见陛下,代表潼业山商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堂主亲自去解释,那最好不过了。”姜乘风道:“但在此之前,有件事情还没完。” “我们之间共有七场比斗,如果我没猜错,这位掉了脑袋的先生是我们第六场的对手,现在他是打不成了,赤龙军总要给个交代。” 一旁的卢一平听到这话,与张用典交换一个眼神,道:“这个好办,你们第六场的对手,就是他。” 顺着卢一平手指方向看,正是张用典。 “没错。”张用典点头道:“我把你们的对手搞没了,自当赔你们一场。” 姜乘风没接话,而是转向卢一平道:“卢帅可承认这场?” “本帅亲自指派,有何不算的?就看你们敢不敢接下了。” 从之前的交战来看,张用典的实力明显更在半个神仙之上,甚至凌驾卢一平和醉鬼这个级数,卢一平就怕朝廷代表们不肯接战,索性激姜乘风一激。 “卢帅答应就好,”姜乘风道:“我衣服都脱了,正好厮杀。” 张用典打量了一遍姜乘风那一身夸张的腱子肉,嗤笑一声:“你不会真觉得生得足够高大就能打赢吧?” 姜乘风歪歪脖子:“试试?” “好!” 随着张用典一声怒喝,场中亮起灰银两道光芒。 银光来自卢一平,在张用典出声之际,飞渡银河身法带起阵阵残影,暴退向赤龙军阵中。 灰色则是张用典一身气劲,竟是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嘣!” 说时迟,那时快,张用典的浩劫掌快得吓人,话音方落,就印在了姜乘风胸口,爆出一声闷响。 姜乘风瞬间感觉自己胸前的肌肉似乎在被一股无形巨力转动,传来莫名剧痛。稍一失神,就感觉那气劲分成无数道钻入皮下,不仅是血肉,就连胸骨也要被扯碎。 “沧海水关!” 碧蓝的气劲喷涌而出,姜乘风运起了他五全霸王身中的水关。 上善若水,水无常形,水关可以说没用任何防御力,也可以说有着无限的防御力。 张用典自以为一击得手,却发现姜乘风中招处涌动出一股柔劲,好似水波荡漾,将他的浩劫掌劲一波波推出姜乘风体外。 “不俗!” 浩劫掌无功而返,张用典立马撤招,改用另一门武功。 “铡刀腿!” 腿影连绵,张用典好似根本不用换气,连串腿势狂扫姜乘风周身。 “咔!咔!咔!” 每一腿打在姜乘风身上,中招处都有着一块肌肉明显地凹陷下去,即使有着水关的柔劲护身,姜乘风依旧是痛入心扉。 铡刀腿,故名思义,在那充满死亡气息的内力辅助下,张用典每一腿都像一柄重铡般,誓要八姜乘风斩碎分尸才罢休。 这番攻势下,姜乘风身后的地面被不断斩出道道裂痕,加上之前各场战斗造成的破坏,尤其是卢一平那场,碎石围这块范围简直被糟蹋的不堪入目了。 “嘭!” 一声异响,又是一腿扫中姜乘风左肋,可发出的声音与之前不同,变得沉闷起来。 观战中的醉鬼神色一变,他知道,这正是护身劲转弱的前兆。 而张用典却是机敏地捕捉住了这个机会。 “加把劲,一举放倒他!” 腿势停歇,张用典身上的气势却开始飙升,其威压之强,甚至更超过之前恶斗半个神仙之时。 “不好!他的实力还未见底!” 醉鬼忍不住惊呼,他已经感觉到张用典此时的功力,已超越了他的醉天罡。 “前辈安心。”霍免淡淡道,他对姜乘风有着绝对信心,一如姜乘风对他一般。 论起武力,除了面对上吴小雨外,姜乘风这些年来还真没碰上过对手。 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张用典高举双手,左拳又掌,散发着同样两股强悍的气息。 “浩劫掌!碎心拳!” “绝杀无生!碎裂心房!” 狠招落下,姜乘风周身的空间都扭曲了一下,张用典浩劫掌对着他咽喉,而碎心拳却直打向心房处,狠辣非常。 “至尊金关!” 姜乘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身上那柔和的碧蓝之气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坚硬无比的气息。 无数细小纹路凭空出现在他的皮肤上,一层层地覆盖住他的肉体,此时的姜乘风,宛如一个散发淡淡金光的人形怪兽。 “金皇气甲!” 姜乘风转换了柔和的水关为霸道的金关,他也终于忍不下去,要与张用典明刀明枪拼上了。 他那粗壮的手臂带起朴实无华地一拳挥出,却带着一股天塌地陷的威势。 “好!好!给我他妈的毫无保留地拼呀!” 张用典眼中,疯狂的神色又逐渐将其填满,他追求刺激,之前对上半个神仙,明明可以靠和卢一平联手稳扎稳打,他却选择冒险一搏,现下面对姜乘风,他见对方变招,却依旧是正面迎上,这才符合他的口味。 练武若不是为了分个高下,拼个明白,练来何用? “嘣!嘣!嘣!” 三声巨响。 张用典的拳掌,准确地轰在了姜乘风的咽喉和心房上。 他的腹部,也被姜乘风的重拳狠狠砸中。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五章 认输 碎石围中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姜乘风和张用典两人身上。 上一秒还尽展神威的二人,此刻各自在运功调息,心无旁骛。 姜乘风呈“大”字躺下,手脚伸展,身上暗青之色流动,正是木关的护身劲,他正在用与自己命格最相称的一关来快速恢复伤势。 他的喉咙上有一道浅伤,而心房处高高拱起一个肉球,上面的肉好似失去了生机,变得僵硬且干瘪。 对面的张用典,则是盘膝坐下,双手掐出一个奇异法印,引导者灰色气流不断地聚合,再吸入鼻腔。 他胸前的衣物爆开一个大洞,裸露的胸膛微微内凹,皮肤下是一片血色,估摸着断了几根肋骨。 鼻子一抽,除了一口灰气外,那腔中的血腥混着碎石围中漫步的扬尘也跟着被吸进去,竟产生出一种说不住的臭味,张用典也不禁略感恶心,一股子腌臢东西冲入喉头,给他硬是憋了回去。 这么一膈应,他也清醒不少,那中近乎疯狂的战意消退了下去。 “五全霸王身,真是小看你了。” 若是熟悉张用典的人,都知道他难得赞人。 “墨书,潼业山竟有此奇功,果然厉害。” 姜乘风那略显疲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张用典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练的是墨书?” 姜乘风身上的暗青气劲愈发浓郁,心房上的肉块已开始逐渐平复下去,显然木关的恢复效果非常好。 “你身为轮回堂主,江湖地位这么高,不应该你先答我吗?” 姜乘风的声音传来,倒是让张用典吃了一惊。 “你要问什么?” “我的问题很简单。”姜乘风道:“卢一平怎么会帮你去杀一个潼业山的人?他是封疆大吏,你是江湖强人,搞在一起,于他怎么都不利吧?” 张用典愣了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告诉你也无妨吧,有一种东西叫做生死兄弟,这比什么利益也要重要。” “兄弟开口,他怎会不帮。” 张用典和卢一平竟然是生死兄弟?姜乘风心中暗记下此事,韩回一手提拔了卢一平,对这件事估计也是毫不知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反之,有没有能看穿了所有墙的眼。 “我已经告诉你了,”张用典对姜乘风说道,他同时也暗自活动一下身躯,虽然肋骨还是痛得要命,但伤势已被压下去不少。 “该说说你了吧,你从何处知道墨书的?” 墨书,可以算得上是上古神通之一了,比起霍免的金印秘传和卢一平的银河之歌这类来历虚无缥缈的武学来说,墨书的传承,自古以来的江湖历史上就有着记载。 也只有这种有着明确记载的上古武学,在满足了足够强横这一必要条件之后,才能被称为上古神通。 诸如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潼业山主狄笑,传闻他所练的正是创自道门始祖的八九玄功,在历史的记载中,亦有杨真君、袁大帅这种声名远播的修炼者,只是在某一段时间中,八九玄功失传,至于狄笑究竟会不会这门武功,那就见仁见智了。 至于吴小雨的浮屠诀,也有明确记载创自上古时一位叫辰芜的大能,后来更是被数百年前的武林霸主焚天大王所得,借此功法横扫几大王朝的江湖,被尊为天下武林共主。 说回墨书,与八九玄功和浮屠诀一样,对于此功,史书记载创于一代神人巫王都玄镜,其人最擅各种左道旁门之法,为人也是亦正亦邪。墨书是其一生所学之精华,共分《伤天》、《入魔》、《唤神》三篇,其中的《伤天》篇主修身体,又分支出浩劫掌、碎心拳、铡刀腿三路武功,杀性暴烈。 然墨书之诡异,非常人能想象。此书在多年前一场江湖厮杀中被最终取胜的三个大势力以一个势力一篇的方式瓜分,而从此之后,墨书三篇再未凑齐过。 有人也曾想过抄写墨书《入魔》篇,却只抄了寥寥几段,便发疯似的将其撕碎,然后吐血而亡,后来再没人敢抄写墨书,只道是都玄镜曾下诅咒之法于此书上,抄写之人皆会暴毙而亡。 墨书的《伤天》篇,在无数年的辗转后,机缘巧合落到了潼业山主狄笑手中,被他以杀性过重的理由将之埋在潼业山藏武阁地下。 在张用典加入潼业山的第二年,为轮回堂立下大功,山主恩赐其入藏武阁任选一门武功修炼,张用典在其中流连一整日,竟没寻上一部称心武功,气急之下一脚重跺地面,竟把地面踩破,刚好露出那本墨书《伤天》篇。 当他出阁之时,便是手捧《伤天》篇,狄笑也只是叹息一切都是上苍有意,便也没有阻止张用典修炼这武功,只是嘱咐他万不可将这墨书传给他人。 这么多年来,虽然潼业山上不少人都知道且见过张用典施展《伤天》篇,但其真正的威力,以及墨书的无穷奥妙,也只有越练越深的张用典本人知晓。 他也把墨书视作自己最大的宝贝,所以当姜乘风这个此前素不相识的人开口道出其武功来历时,他才有此一问。 他倒不是忌讳姜乘风知道他的底细,而是期待着能从其口中得知墨书其余两篇的踪迹,完整的墨书吸引力有多大,只有他这种墨书的修炼者才知道。 所以,他在询问姜乘风时,语气非常恳切,甚至有一些急迫。 姜乘风将一身暗青气劲收起,一咬牙站起来,心房和喉头都在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 “你想要的答案?你之前自己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张用典脸色一变,随即笑起来,道:“妙人妙语,姜乘风,你这朋友我交了。” “还望你多把你的兄弟们也给我介绍介绍吧。” 兄弟二字,张用典咬的奇重,姜乘风听完也是一阵懊恼。 四师弟呀四师弟,我好像把你给坑了……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姜乘风抖擞精神,汹涌的气流在他周身呼啸起来,又欲催动五全霸王身。 “来吧,咱俩还未分出胜负。” 张用典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却没有任何功力波动,他捋了一下因战斗而略显松乱的头发,道:“你比我先站起来,这场就算你赢了。” “我的这个人情,还望姜副司记住吧。” 说完这话,张用典头也不回地朝着卢一平那边飞身而去,剩下姜乘风一人在风中凌乱。 …… “这怎么回事啦!认输?” “喂!你什么意思!来这干什么了!” 类似这样的质问声,在赤龙军中此起彼伏,其针对的,正是此时和他们的卢大帅站在一起的,“厚颜无耻”的张用典。 对于这些耿直军人来说,荣誉比什么都重要,张用典忽然帮他们赤龙军出战,没有拼至最后一刻就认输,这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卢一平苦笑地看着张用典,道:“你也太随性了些,总要考虑一下我治军的难处吧?” 张用典不屑地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赤龙军士兵们,淡漠地道:“叫你的将军和统领们好好管管就是了,谁还不满的话……” “叫他过来,和我比划比划。”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六章 紫道人之死 随着张用典主动认输,朝廷代表这边的胜场累计达到了四场,也就是说第七场已不用进行,朝廷一方获得胜利。 赤龙军中,对于张用典不满的声音虽然此起彼伏,但在卢一平和殷祥的压制下,也很快平复了下来。 本来是决定由霍免去和卢一平宣布赛果的,经过姜乘风一番巧舌如簧,也是将醉鬼摆了上去。 回想之前霍免写的那封信,姜乘风就觉得自己作为大师兄有义务不让师弟去和卢一平加赛一场。 他换位思考地想象了一下卢一平的感觉,忽然发觉自己真想一拳给霍免天灵盖干碎。 什么素质啊? 卢一平倒也爽利,他并不拘泥于比斗的胜负,大大方方地认了输,与醉鬼共同宣布了结果。 见识了成华府中高手之强,他也算安了心,况且布下这个局,有近一半原因是为了替张用典除去半个神仙。潼业山在大岳北地范围势力极广,若是在行军途中动手,万一被潼业山各地支脉发觉,甚为不妥,而要论北地内潼业山势力较薄弱的,也只有帝都成华府和直属皇室管辖的成天、成玉二府,但在成华府境内杀害潼业山专使,影响更加恶劣,说不定会动摇朝廷和与潼业山之间的关系,所以选择在碎石围这地方动手,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场龙争虎斗,终于也是落下了帷幕。 朝廷代表班师回朝,卢一平则是与张用典返回了赤龙军驻地,一日后入朝拜见张云涛。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姜乘风等人的心头。 紫道人为何还没到? …… 马车一路穿过了碎石围那崎岖的道路,终于上了平坦的官道,已可以远远望到成华府那雄伟的城墙。 温平负伤,独自占了一辆马车,姜乘风、霍免则与醉鬼共坐一车。 来时两人一车,只有醉鬼与蛇鼠夫妇三人同乘,但蛇君瘦,鼠王矮,醉鬼也算不得高大,所以还算游刃有余。 此时与姜霍二人同挤一车,醉鬼暗自骂娘。 霍免还好,主要是姜乘风,虽然已经尽量缩成一团,但是那血肉长城般的雄躯,还是把醉鬼活生生画地为牢了。 挤一挤倒罢了,醉鬼本身邋遢不堪,自然不在乎,但姜乘风这么压得他不能动弹,喉咙里酒虫一馋,却连伸手掏那些盛酒的竹筒也做不到,实在是气煞人也。 气氛有点尴尬,姜乘风略带歉意地看了一下醉鬼,便打着哈哈转移一下话题:“前辈,你说这紫道人到底干什么去了,咱们都结束了,他还没影。” 醉鬼使劲抽出一只手挠挠有些作痒的屁股,没好气道:“老夫也不管他怎么样了,回去定要在陛下面前说道说道,这定山公府的供奉架子也太大了!” “不妥。” 一直缩在一角的霍免,突然开口道。 “我虽不识紫道人,却与定山公府中几位幕僚相熟,在文会时层与他们闲聊,他们提起紫道人都说此人性格孤傲,但定山公交代的事情,拼上命也会完成。” “自傲摆架子是一回事,但这六场比斗下来,也有数个时辰,他迟迟未现身,是否有什么意外?” 霍免这样说,姜乘风也看向车外,天已逐渐暗下来,马上就要入夜了,如此算来,紫道人不现身的确不寻常。 “咚!” 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似乎被什么重物砸中,车夫也把持不住,整个车就要侧翻。 “怎么回事?” 姜乘风劲灌脚底,重重一跺,那坚固石料打造的厢板直接陷下去一块,但也凭这这股巨力,将即将翻倒的马车稳住了平衡。 不待马车完全稳住,三人就飞身蹿出。 映入眼中的,是捂着胳膊神色痛苦的车夫,该是受了伤,还有马车旁边躺着的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身上的衣物被撕烂的不成样子,但还是隐约看得出是件道袍,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还往外冒着鲜血,该是此人死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杀。 “死了?” “嗯,是没气儿了。” 三人面面相觑之际,温平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见到这尸体,脸色忽然大变。 “这……这是紫道人!” 温平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给三人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真是紫道人?”醉鬼急声道。 “我不会认错的,”温平道:“我今早才与他同乘一车,怎会搞错?” 这下,三人也不得不接受紫道人已死的事实了,这就如一块大石,压在了他们刚因为赢下比斗而稍稍欣喜的心上。 虽然与紫道人素不相识,可他们身为如今大岳王朝权利核心中人,都懂得紫道人身为定山公府的头号供奉,身死于此处,其影响有可能会带来无可想象的风暴。 张云澜驾崩不到一年半,大岳王朝实在经不起再一次内部大乱了。 “紫道人是被人杀的。”醉鬼沉声道:“看他的伤口,凶手应该不只一个。” 姜乘风缓缓神,便俯身下去观察,在神武卫中混了多年,仵作的工作,他略通一二。 不多时,他神色凝重的起身,道:“袭击他的应该有两到三人,都是绝顶高手。” “但没有中毒,这个你们放心。” 尸体藏毒,是许多用毒高手喜爱的手段,姜乘风自然格外上心,免得中了陷阱。 对于姜乘风的结论,在场没有人会质疑,紫道人身为定山公府中第一强者,若凶手不是极强的高手,怎可能结果的了他。 “对方在掷出紫道人尸体时应该就远遁了,现下我们也不在状态,追查的事情我看还是先回成华府再说。” 霍免比谁都冷静,如今的情况,敌暗我明,他和温平又不能作战,姜乘风和醉鬼也是各有损伤,还要顾上两个车夫,实在不适合去追查这事。 姜乘风闻言道:“你说得不错,我们把紫道人尸体带上,追查的事情,一方面告知定山公,另一方面上报陛下,由咱们神武卫来接手吧。” 几人交换一下眼神,皆无异议,便商议将紫道人尸体安置于温平那车中,令车夫快马加鞭,速速奔往成华府。 …… 一处不知名的宅邸内,一男一女各自盘膝坐下,强大的气息不断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原来是在运功。 男的身材臃肿,皮肤竟是铁屑一样的颜色,赤裸上身,披头散发,闭目运功时,一缕细小的血线从他嘴中淌下,显然是将内伤逼出来。 他那赘肉横生的肚腩上,有一道清晰的掌印,深陷他肥肉之中,掌印周围的皮肤都呈溃烂之色,像是被灼伤一般,一丝丝热气还游荡在上面。 女人相貌精致,身材高挑,一头白发最是勾人眼球,但她此刻凤目紧闭,并不断蠕动自己的背部,周身阴寒之气大盛,连她旁边的地面也结出了一层薄霜。 “哈!” 一声娇喝,女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向前一扑,只见两粒赤红小球带着血丝破背而出,“咚咚”两声,竟将屋顶也给打穿了。 “呼……” 女子喘着气,拨弄一下有些乱了的发丝,疲惫地道:“总算弄出来了,这紫老道的雷火打仙珠好生厉害。” 在她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男人看不出年岁,只是冷着一张脸,环抱双手于胸前,给人的感觉相当奇怪,就好像你若不一直盯着他看,他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见女子逼出两颗打仙珠,他还是走了上去,一手搭在女子肩上,一手又搭上那胖子后背,两道精纯内力灌入,让两人说不出的受用,尤其是那胖子,仿佛身上那掌印也不痛了,险些呻吟出声。 “集中精神。”冷面男人开口,声音果然如腊月的冰碴,只是冷漠,不带任何感情:“你们两个一个中了打仙珠,一个更是直接中了紫老道的问风掌,不把伤势治愈,后患无穷。” 女子一边享受着内力的输入,一边笑道:“任他紫老道的两极心法如何了得,不也最终败在了你的幽空森罗大法之下吗?” 冷面男子没有答话,他很清楚,干掉紫道人,只是第一步。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七章 追凶 马车驶入成华府,载着的不是胜利后的凯旋,而是一片愁云惨雾。 在穿过那巨大的城门甬道时,姜乘风、霍免以及醉鬼的神色,已经不知不觉间严肃了起来。 他们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进入城中,此处还算不上成华府中心区域,做为大岳的帝都,成华府不似其他府一般,拥有数座城池,而是将东南西北四座小城并入,把守在四方城门之前,号称四卫城,此刻他们就身处西卫城的范围中。 霍免掀开帘子,他觉得有些闷,想透透气。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西卫城的夜景,不似成华府主城区内那般斑斓灿烂,只有零星商铺酒肆还开着,街道上的人流,也远不及主城区的熙熙攘攘。 就是这般景色,却多了一分平静的舒适感,只是不知道在这平静的夜色下,藏着多少暗涌。 …… 两个多时辰后,皇城,张天玺的寝宫内。 韩回穿着那身位同异姓王的蟒袍,站在寝宫门前,旁边一个太监提着灯,低眉顺眼地侍候着。 对他这太监来说,最高的荣耀就是成为皇上的贴身太监,可张云涛坚持起用自己的那些个婢女和仆从,让他毫无机会,不过伺候不到皇上不打紧,要是给这位相爷伺候好了,也是一样的,毕竟韩回的份量,某种程度上更高于为人君的张云涛。 就这么越想越美,这太监几乎都想象出自己被韩回选中,一路加官晋爵,走向大岳太监界中的顶端。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绝不可能实现,因为大岳最有权势的太监,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文进一袭黑袍,头顶黑羽华冠,冠上雕刻一只眼,望之令人生畏。 如今的他,身上的冷冽之气愈发重了起来,接受监察司的年多时间里,不知多少贪污官吏,叛逆余党栽在他手中。 正是:残躯披黑袍,眼观八方十六路。 凶人领群鸦,手握百官命浮沉。 索命夺魂惊鬼神,只闻凄惨声。 阎罗殿前判冤魂,泣诉文进杀生。 文进的黑羽冠不代表任何官阶,只代表监察司,有皇权特许,百无禁忌之意,也正是这过大的权力,造就了文进这般杀性滔天。 游离于百官体制外,布局在细小微处中,明面是张云涛亲封,暗里有韩回支持,若文进不是大岳最有权势的太监,那恐怕也没有第二人了。 只是他这阉人的身份,所知者并不多,知道了也不敢四处传扬。 他方才与姜乘风和霍免碰了一面,已将碎石围一战的情况基本掌握,此时陪伴师父韩回入宫面圣,正是为了紫道人身亡一事。 至于姜乘风,已去了钟入梦府上,邀其一起上定山公府拜访一番,毕竟这种事的确是归神武卫管更加合适。 霍免则是返回天联学馆休养去了,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咔!” 寝宫的门敞开了,韩回抱拳俯首,文进单膝跪下,那太监则是把已经卑微到极点的头颅使劲压的更低,恨不得和地面融为一体。 “参见陛下。” 张云涛穿着便服走出,扫视一眼,又立马快步上前,扶着韩回,柔声道:“此处不是朝堂,丞相不必多礼。” “谢陛下。” 韩回直起身来,文进的腿肚子也抖了一下,却没有站起。 直到张云涛看着他,并道:“文爱卿平身。”他方才恭敬地起身。 虽然他也只是二十出头,比张云涛年长不了多少,但越是少年得志,越是容易因张狂自毁前程,文进懂这个道理,至少懂了一半,这一半用来应付皇城内的人情世故是足够了。 剩下一半,他也想懂,但有时候顾不上。 人在一帆风顺的时候,许多东西是顾不上了。 但愿它们不要在将来成为阻碍吧。 张云涛令所有人平身后,韩回便正色道:“深夜打搅陛下休息,臣之过也,但有件事不得不说。” “朕知道,”张云涛沉声道:“齐灿已经告诉朕了,与赤龙军之争,由我方获胜,但在归途中发现了一直失踪的紫道人的遗体。” “正是。”韩回道:“神武卫总司钟入梦、副司姜乘风已前往定山公府,送还遗体,并安抚定山公,接下来怎么做,请陛下定夺。” 若放在刚即位时,张云涛会想也不想就把事情全权交给韩回办,可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初入皇城的少年了。 先帝张云澜最引以为憾的就是能救大岳却不能治大岳,全靠韩回苦苦支撑十年,至张云涛一朝,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韩回,都想把这权力分会一部分到皇帝手中。 思索一阵,张云涛道:“明日一早,先奖赏各位代表,然后将紫道人遇害的消息公布,拨出一些金银钱帛安抚定山公府,丞相你代朕前往府上致祭,并严令神武卫彻查此事。” “不错,”韩回难得的脸上浮现微笑,他对张云涛越来越满意了:“陛下安排的滴水不漏,将各方都考虑周全了,至于这私底下怎么查,就交给臣的两个徒儿吧。” “文进定不负陛下所托!” 文进的声音响起,他现在手握重权,更要找准时机表现。 这年来他都在皇城中行走,不论是借着韩回的关系或者是自己监察司总司的身份,面圣的机会属实不少,也早与张云涛熟悉了。 要知道他的官职完全是韩回一手操办上来的,若拿不出什么成绩,张云涛完全能将他撸下来。 张云涛笑道:“文总司身为丞相高足,你办事,朕绝对放心。” “朕与丞相明日开始还要处理赤龙军的事情,听说比斗中还发生了潼业山专使被杀一事,这些加起来可麻烦得很,那紫道人一案,就全权交予你了。” “谢陛下信任。”文进恭敬地道:“臣保证,臣和两位师兄,将为陛下送上大礼。” “师兄?”张云涛问道:“你指的是姜乘风和霍免?” “没错。”文进道:“臣斗胆卖个关子,给臣一月时间,一月之后,臣与二位师兄定能为陛下除去这些成华府中的大患!” 姜霍二人不同文进,一个隶属神武卫,一个又是整日处理卷宗,基本没什么机会面圣,张云涛虽然见过二人,却算不上文进这般熟识。 “哈哈哈……” 张云涛大笑一阵,豪气冲天,现在的他,青涩褪去,越来越像当年的张云澜了。 “朕的大患?连朕自己也不知道,这成华府中有什么大患。” “不过既然文总司开了这口,朕也期待你们能给朕带来什么样的大礼。” …… 定山公府。 周洪望着摆在眼前的紫道人尸体,双手不住颤抖,老泪纵横。 “是谁害了你!本公定为你报仇!” 他的身旁,站着公府中另外三位供奉。 “家主莫气坏了,你现在大病未愈,气不得。” 名为高兰的供奉劝道,他也是既震惊又悲伤,紫道人是他多年老友,如今横死,他暗暗发誓定要凶手血债血偿。 姜乘风和钟入梦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一幕,紫道人的死过然对定山公府冲击不小。 “家主!”生得似一句活骷髅的申库供奉忽然惊叫道,他那嘶哑的声音的确比鬼哭狼嚎还可怕。 “我知道紫老道是谁杀的了!” 这一句,引得周洪和其他两位供奉都急切地问:“是谁!快说!” 姜乘风和钟入梦也凑过来,如果能锁定凶手身份,查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罗空!”申库指着紫道人身上一道伤口,道:“这是被幽空掌刀劈中了,凶手应该是空魔——罗空!”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八章 逼婚 拂晓时分,一支约摸百人的队伍自南卫城的方向进入成华府。 他们很低调,皆是骑着骏马,马步整齐划一,纪律斐然。 领头的两个,正是卢一平和张用典。 张用典斜眼看着南卫城那些眼神看他们和防贼似的的守成士兵,小声对卢一平道:“你不是已经和丞相府搭上线了吗?怎么他们恨不得吃了咱们的样子?” 卢一平轻笑一声,伸手抚摸一下自己的胡须,道:“同行都是冤家,当兵的也一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明白了。”张用典点头,便不再言语。 别看随卢一平入城的赤龙军不过百骑,他们可都是军中优中选优的好手,不是十夫长便是百夫长,个个身手了得,且悍不畏死,就连殷祥和负了伤的林宪也在其中。 卢一平这一手安排的极巧妙,随行之人越少,越能体现自己对于朝廷的尊敬,但皆是好手,又能一展赤龙军之实力,不至于被人看轻。 马队缓缓穿过南卫城,总算是来到了成华府南门之下,只见那雄伟的城墙上,站着无数守城士兵,人数之众远胜南卫城数倍。 可这些士兵皆是身披白甲,就连打出来的旌旗,也是素白之色,一看就是在哀悼什么人。 “哀声大作,真倒霉。”张用典看到这一幕,皱眉道。 他的脾性实在不怎么好,或者说,他不装儒雅的时候本性如此。 这时,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从城门中纵马而出,对着卢一平抱拳行礼,口中道:“末将奉丞相之令,在此等待卢帅多时了。” 卢一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问道:“辛苦你了,请问这些白旗白甲是在祭奠何人?” 军官一愣,随即眼神诧异地看着卢一平,压低声音道:“卢帅不知道吗?昨日与你们赤龙军比斗的紫道人横死在官道旁,这南门守将曾是定山公麾下家将,受过周家几位供奉不少恩惠,昨夜从定山公府处得知紫道人死讯后大哭一场,立马让所有士兵换上这些白甲。” 卢一平稍稍讶异,道:“本帅倒是真不知有这出,那紫道人昨日根本没有出现在我军面前,想不到竟身死了吗?” “丞相吩咐我告知卢帅,一日比斗出了两条人命,此事干系重大,还望卢帅解释一番。”军官道。 “哈哈哈。”卢一平大笑三声,看向张用典,道:“两条人命,除了那个什么紫道人,另一个肯定是半个神仙,听见没,你惹的祸老子帮你擦屁股!” “鸟厮闭嘴!”张用典震怒道:“半个神仙的头还是你砍下来的!别拿着个屎盆子当帽,你想扣就扣啊?” “开个玩笑,何必认真。”卢一平道:“你从这事里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你是在考我吗?”张用典玩味地道。 “算是吧。”卢一平伸手轻抚着座骑:“你将要成为轮回堂主了,往后要面对的场面不比从前,有些东西得门清儿才行。” “这有何难?”张用典展开扇子,吹起一丝凉风,道:“成华府中龙蛇混杂,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全数忠于朝廷,至少这南门守将,他对定山公之忠诚远超过对皇帝。” “当然,定山公周洪之忠诚绝对不会被怀疑,有他在,他手下人便不会乱,但定山公的位置是世袭的,听闻周洪近年来身体抱恙……” “这便是说,定山公这个名号很可能将要被继承了,但又传言周家大公子早逝,这公位是由长孙继承还是二公子继承一直未定,谁也不知道下一任定山公会如何处事。” 明白人说话点到即止,张用典和卢一平相视一笑,便继续纵马入城去了。 …… 皇城,真龙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以韩回为首,齐齐对龙椅上的张云涛下拜。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早朝便开始了,曾经张云澜在位时甚少上朝,就算偶尔来一来,也就是听完后大手一挥,丢下一句“丞相定夺”就拍拍屁股去研究兵书了。 张云涛这一朝,少年天子,在韩回悉心栽培和主动让权的情况下逐渐成长,诸多事物已可以由他专断,锋芒已是日盛一日了。 不过早朝依旧是折磨人的事,张云涛倒宁愿自己放弃休息,在侍女们的陪伴下批阅奏折,又或者与韩回对坐,听丞相讲上一天的治国方略,就算是被醉鬼拉去练练武功,灌上两口其实他觉得味道有些像泥巴的奇怪酒液,也好过来这早朝,听着低下这些臣子或长篇大论,或慷慨陈词,抑或是歌功颂德。自己还得像韩回教的那样做为一个明君圣主要胸怀雅量,海纳百川…… 总之,他们讲的,你要听。 但是,谁又没点起床气呢? 终于,在近一个时辰之后,所有有本上奏的大臣们都结束了自己的进谏。 张云涛长舒一口气,尽量和善地道:“众位卿家若是没事的话,今日早朝就到这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疯狂给韩回使眼色。 不是说好今天要处理定山公府和赤龙军的事情吗?丞相你快开口啊! “陛下,老臣还有一事。” 不待韩回讲话,礼部的主管大臣乔巍蹒跚地走了出来。 一看是这老爷子,张云涛脸都青了,韩回也是一阵不自然,他们都知道,乔巍作为五司十部中最为倔强的官员,要说出什么话。 但乔巍毕竟德高望重,在当初韩回和姚树碧联手演戏时就是铁杆相党,对先皇张云澜更是推崇备至,在废掉暴君张岳的战争中也是成华府中最早一批投诚举义的官员,可谓是三朝元老了。 元老就是元老,他说话,你更得听。 所以,张云涛也只能维持着虚假的笑意,道:“乔爱卿请讲。” “咳咳。” 乔巍先是清清嗓子,随即伸手扒开自己那一堆胡子,道:“陛下虽然年轻,可也是年近十八了,尚未婚配确立皇后,实属于礼不合。” “老臣恳请陛下,速寻一名门之女,立为皇后,以安国本。” “这个…这个……”张云涛一阵语塞,道:“朕自有定夺,不劳爱卿费心了。” “陛下!” 乔巍忽然厉声大呼:“您的婚配是国之重器,不是私事!今日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要直言相谏!” 看着乔巍这样,殿上群臣无不心惊,这老儿也真是犟的可以。 “乔大人忠心可鉴。” 韩回终于开口了,张云涛松了一口气。 “但此事重大,一要问陛下之愿,二要寻才德兼备,可母仪天下之女,实不是我等今日在朝堂上三言两语可定夺的。” “正如你说的,皇后之位是国之重器,既是重器,则需谨慎挑选,若是匆忙迁就,万一选了个像前朝废后姚氏一般居心叵测,因私废公之人,那不仅是我等之罪过,更会使国家蒙难,陷我大岳于万劫不复。” 韩回口上说着,心中不住地向姚树碧道歉请罪。 罪过罪过,为了帮张云涛开脱,只能让义妹你再受些委屈了。 果然,韩回一番劝解下来,乔巍也暗暗点头,深觉有道理。 但老朽就是老朽,什么都不多,口水是最多的。 “丞相说得有理,是老臣唐突了,但根据祖制,陛下大婚,还需一位天子直系血亲证婚才行,老臣恳请陛下将老王爷从泉月府接来,商议立后之事。” 这个“老王爷”指的是张云涛之父,现在还住在泉月府老宅之中,当然了,这个“王爷”只是口头称呼,并没有封王,更没有是全球,实际上自张云澜一朝开始,为了不让自己家人卷入权力斗争中去,张云澜早就决定不让家人们搬来成华府,只是供给钱财物资,绝不封一官半职。 张云涛承继亡兄之位,也保留了这个传统,而且他也明白,按照自己父亲那闲散惯了的性子,让他真的封个王甚至尊为太上皇还不如杀了他。 “爱卿哪,这个不妥。”张云涛当下拒绝道:“朕之父近日身体不适,日前还来信给朕,郎中说是阴阳失调,得慢慢调养三年,折腾不起。”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七十九章 皇叔 乔巍见张云涛如此说,便掰着手指头喃喃念叨起来。 “老王爷不能前来……那还有的皇室成员就是……” 张云涛和韩回交流了一下眼神,皆是暗自叹息一声,对于乔巍这种油盐不进的老臣,他们还真是不忍苛责。 韩回暗暗下定决心,过段时间一定要找个借口让乔巍告老。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张云涛生父不能前来,这证婚的人还真是难找。 天子直系血亲,就连成天、成玉两府的府君王爷都只算得上张岳的堂弟,而张云涛除了先帝张云澜外也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了,这着实是个难题。 忽然,韩回似是想起什么,对张云涛道:“陛下,臣想起一人,或许可当此任。” 张云涛心想韩大哥你怎么也被这老儿带进去了,不是咱俩同一阵线的吗? 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丞相请讲。” “当年废帝张岳即位之时,前朝李贵妃深知其性残暴,把十二岁的小皇子隐姓埋名,送至边疆从军戍边,臣听闻后来此人拜入潼业山中,若是把他请来证婚,陛下大婚可成。” 龙椅上,看着突然“变节”的韩丞相,无助的张云涛怀揣最后一丝希望,语带恳切道:“这么算起来,那人倒算是朕的皇叔,不过他既然已入江湖,恐怕也不好找吧。” “陛下安心。”韩回莞尔一笑,道:“此人名叫张用典,很快就将和陛下相见了。” 原来在昨夜姜乘风禀报一切后,韩回就已经想起了张用典的身份,正是废帝张岳之皇弟,他确是不知其与卢一平的交情,但他常年研究大岳史料,对于各代皇室成员的名字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他也认为张用典投入潼业山中,又没有任何权力基础,也就并未去找寻他,但此次张用典高调击杀半个神仙,夺了潼业山专使的身份,倒是让他格外注意起来。 再说了,其实他心里也觉得张云涛早到了该婚配的时候,纵使皇帝陛下万般不愿,自己这个当丞相的,还是要以国本为重,小小的套路一下张云涛,也未尝不可。 这时,一个御林军从殿外走进了,跪在张云涛面前,道:“启禀陛下,洪川关守将卢一平、潼业张专使求见。” “让他们上殿来吧。” 张云涛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现在只想马上结束大婚这个议题。 ”乔爱卿啊,朕先与卢帅探讨讨逆大事,你先退下吧。” 乔巍就是再有说不完的话,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他怎会不知军国大计的重要,也只得悻悻地退回百官行列中。 不多时,卢一平与张用典联袂走上殿来。 “卢一平参见陛下。” 卢一平抬眼望见张云涛,心头一震,差点看成了张云澜,暗道果然是先皇之弟,生得是七分相似。 他恭敬跪下,对张云涛行了个大礼,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任他平时如何桀骜,对朝廷的敬畏,他始终拿捏着分寸。 张云涛也是第一次见卢一平,心中赞赏:“好凌厉的气势,果然是百战之将,成华府军中就难寻这般利落人物。” “卢帅平身。” 卢一平起身,低首立在殿前,张用典倒是没跪下,只是微微躬身。 一旁的乔巍皱眉道:“这位张堂主不懂宫中规矩吗?见了陛下还不下拜?” 张用典懒理这聒噪老儿,头也不回,淡淡道:“我潼业山规矩,除山主外谁也不跪。” 但随即,他又缓缓跪下,口中道:“见过陛下。” “方才躬身,是潼业山专使觐见,这一跪,是我身为皇族而跪。” 张云涛一愣,道:“你莫非就是张用典?” “正是在下。”张用典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神采奕奕。 韩回笑道:“恭喜陛下,皇叔在此,大婚指日可待了。” “大婚?”张用典也吃了一惊,对方上来就点破他的身份,他并不吃惊,但这大婚又是什么? “今日暂且不说此事。”韩回终止了这个话题,问道:“尊使此次可带来了狄老山主的消息?” 改口称其“尊使”,正代表了韩回此时是以朝廷名义询问潼业山的意见,张用典也是心知肚明。 “山主之意,愿协助朝廷剿灭南地逆贼。”张用典道:“听闻那位伪帝和净决道场关系匪浅,我潼业山与净决道场势不两立,朝廷若征讨叛逆,我潼业山就全力出动清剿净决道场。” 韩回点头,他早料到潼业山会是这般态度,如今亲耳听到,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尊使诛杀同门,不知你是否有资格代表潼业山?” 张用典哈哈一笑,道:“我早料到丞相有此一问。” “首先,那被杀的半个神仙与我竞争轮回堂主之位,他一死,无人够资格与我相争,其次,难道丞相觉得潼业山面对净决道场还会有第二种态度吗?” “我既为潼业山的堂主,又是皇室成员,于公于私,剿灭逆贼,我张用典责无旁贷。 一番话下来,百官中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这个皇叔,言语好生锐利。” “也不知陛下对这样的皇亲怎么看。” 张用典这话听起来是豪言壮语,实则取巧的很,将潼业山的态度强加到自己个人头上,狡猾之至。 韩回不语,只是回头看张云涛,从那年轻的眸子中,他察觉到了一丝欣赏。 张云涛也是年轻人,哪个年轻人不喜欢锐意进取? 张用典这般嚣张洒脱,正中张云涛下怀,他自打当了这皇帝以来,才对大岳皇室这式微的局势有了深刻了解,基本是有朝廷之名,可权势范围基本被死死困在了成华府中,尤其是南地,简直是鞭长莫及。 他偶然会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对着大哥张云澜的画像落泪,一半是思念至亲,一半则是想起了大哥披肝沥胆一路来,却英年早逝,然后这天大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令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日得见张用典,他方察觉了一丝希望,皇室人才凋零,若像张用典这般文武双全,敢做敢当之人多了起来,何愁大岳不能中兴? “皇叔代表潼业山前来,算是为朝廷出力,朕之后有封赏,还请皇叔在皇城中住上一晚,朕还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张云涛尽量掩饰着脸上的欣赏神色,韩回说过,为君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谢陛下。” 这回张用典不再敷衍,实实在在的拜了下去。 一旁的卢一平看着自己这好兄弟的眼神有些惊异,他早年就知道张用典乃是张岳亲弟,只是那时为了躲避张岳追杀,他立誓不会暴露兄弟的身份,后来张云澜称帝,原以为张用典可以归于成华府,谁知他醉心武学,加入了潼业山。 几年不见,此次主动找上他的张用典,给他的是接连不断的震惊,先是诛杀半个神仙,干脆狠辣,身处殿中,三言两语下博得皇上好感。 鬼知道这些年张用典在潼业山中经历了什么。 “上山在养蛊呢?”卢一平心道,潼业山上怪物多,果然不是吹的。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八十章 周巨气 真龙殿上的局面,是皆大欢喜。 张云涛满意,张用典的一番表现让他对这个皇叔印象非常不错。 韩回得到了潼业山坚持和朝廷同一阵线的消息,对于征伐张天玺政权的已是胸中开朗。 得益最多的,莫过于张用典,此时他下山的谋划,可谓是完全成功。诛杀半个神仙,扫平自己道路上的障碍,原本他回山后,面对蓝清风的问罪,仅靠着卢一平赤龙军的支持,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在江湖中,大剑仙的权威还是难以撼动的,但多了皇叔这重身份,又有张云涛的庇护,想必潼业山不但不会问罪与他,他还有可能成为维系潼业山和朝廷关系之间折冲樽俎的人物。 其实还有一件为人所不知之事。张用典计杀半个神仙除了为自己之外,更有一人暗中授意。 轮回堂堂主之争,背后更隐藏着潼业山更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 潼业山山主狄笑闭关不出,最高层的领导就是三大执事,三人间又以蓝清风为尊,王憨与其关系不一般,指使张用典如此行事者是谁,不言而喻。 “潼业山剑仙一派独大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 张用典暗自想到,竟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暴露出狰狞之色。 他缓缓退到一旁,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卢一平了。 “卢帅,朕有些事要请教一下。” 张云涛清清嗓子,把语气显得持重些。 卢一平上前道:“陛下有命,末将自当遵从,何敢要陛下请教。” “那朕就开门见山了。”张云涛道:“目前大岳是什么情况,卢帅也清楚,南地两府叛乱,加上南宣府君曾旭投敌,大岳已去三府。” “不客气的说,朕这个位置坐的是寝食难安,经常被我先帝皇兄托梦臭骂,教我不要做个失地天子。” “朕也不怕和你交个底,靠着成华府的兵力,剿灭叛逆没有万全把握,所以要请卢帅来说说,有什么破敌良策。” 说罢,他起身缓缓离开龙椅,走下那金碧辉煌的龙阶,来到卢一平身前,诚恳地道:“朕是年轻后辈,振兴大岳,还需卢帅等前辈不吝赐教。” 这一举动,让群臣起了不小的骚动,怎么这个皇帝还好似在求着卢一平一样,姿态放这么低?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啊。 卢一平赶忙抱拳,道:“末将知无不言。” 他心中暗暗震惊,张云涛如此年轻,想来应是踌躇满志,血气方刚之时,没想到竟然如此礼贤下士。 就连韩回见张云涛这样,也是眉头微蹙,不摆架子是好事,但若是连身为皇帝的威严也没了,实在是有些过了。 但他旋即又释怀了,他总是拿当年张云澜的风格来要求张云涛,肃镇大帝霸气天成,张云涛虽然是其亲弟,但两人性格却大相径庭,张云涛待人真诚,处事仁义,却在大是大非之前非常理智,对待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 朝廷与赤龙军之间的比斗,张云涛派出三大近身护卫,已经展现了他这位少年天子手下绝非是些酒囊饭袋,既然已经有了让卢一平重视的实力基础,就不需在这些无谓的面子问题上争个多少,如此真诚的态度,反而会使对方心生好感。 旁观者清,卢一平更是在心里对这个皇帝高看了一眼。 说不准,大岳在这个少年的手中,真的能完成中兴。 “末将以为,大岳之患,在于朝廷政令不出成华府,各府皆自治,各府君忠诚者至多称臣自保,在朝廷要他们出力时,几乎是九分推脱,一分应付,而心怀不忠的那几个,说好听的叫封疆大吏,说得直白些,哪个不是裂土称王?” 卢一平作风也是雷厉风行,立马就开始他的论述,整个真龙殿中的百官皆成了他的听众。 “而祸患之源,在于当年张岳无道,大家心知,我也不再多说。”卢一平眼神严肃,沉声说着:“然现下更大的祸患在朝中,我之前派出几人与朝廷的代表们比斗,他们个个都是能人,我赤龙军自愧弗如,但在这几个人中,竟无一人是来自成华府军中。” “除开御林军外,金甲卫,奔狼卫,城防军都是没人了吗?” “这是群臣之过,个个只顾做着手头上一些微小的事情,却把军政一股脑交给丞相,还有人议论丞相专权,他不专权,还能由你们这帮庸人乱来?” 说到这里,卢一平脸上隐隐有些怒色,他很敬重韩回,在多方探听了成华府的吏治后,深感无能之人太多,才有这番说辞。 果然,百官中不少人脸色突变,却又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无一人出来辩解。 “卢帅,就事论事。” 韩回在旁提点,他心中暗喜,自己和张云涛和群臣日日相处,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不好,卢一平身为外臣说出这些事,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忙,可他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一下朝堂,以免闹的太僵。 “还是说说你的破敌良策吧。” 卢一平收敛一下情绪,继续道:“如我之前所说,各府君裂土分疆,真正能为朝廷出力的,相信不会超过三府,而南地三府已失,如果我所料不差,伪帝目前的第一大敌还不是朝廷,而是称霸南地的南武府。” 说到这里,不少武臣也是暗自点头,南武府之强,就连成华府也不敢说能独力抗衡。 而张天玺政权若要真正实现南北分治,并越过拥有盘云要塞的盛雷府以南征北,必须扫平南武府,一统南地。 “南武府君罗宗素来对朝廷还算恭敬,可罗氏一族中关系盘根错节,单凭他一人之力,也不能左右南武府态度,但最少能保证不与朝廷为敌。” “我首个建议,朝廷可以出重礼予南武府,并支持其与伪帝集团作战,在朝廷聚集足够兵力南征前将对方困死在南地范围。” 卢一平此言一出,朝臣中多有赞成之声。 “说得不错,若是罗宗能替朝廷扫平叛逆,我等就无忧了!” “借刀杀人,不失一条好计啊。” 望着这些人,韩回失望地叹息一声,张云涛和卢一平也是面色一沉。 身为朝廷正臣,怎能光想着依靠外力? “诸位!” 卢一平按耐不住,一声怒喝,暗蕴内力,震得群臣脚下一软,险些扑倒。 张云涛一身镇海龙王神罡护体,面色不改,却也心惊卢一平功力之高,怪不得就连醉鬼也说输他一筹。 韩回毫无武功修为,此时却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灌入一股冷冽气息,将卢一平的内力隔绝在外,正是一袭黑袍的文进悄然现身在朝堂之上。 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在他运功的刹那间,一道目光就死死盯住了他。 看着这些碌碌庸人,卢一平也只能冷哼一声,整治他们的事情,还得交给韩回。 威慑一番,他也不理那诸多怨怼的神色,悠然道:“想要中兴,必先自强,南武府虽可制住叛逆一时,但战局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测结果,朝廷需要短时间拉出一支军队来,趁伪帝与南武府争斗时一鼓作气越过盘云要塞,扫灭他们。” “如今最好的契机,便是在吾仙关,刘斌篡位失败,被斩首示众,已成国贼,吾仙关现在我掌控之中,可这还不够。” 他看向张云涛,道:“末将请陛下选一人封为五虎大将,顶替刘斌统管吾仙关,并加封他为讨逆大元帅,这样一来,朝廷便真正将吾仙关收入囊中,又师出有名。” 百官和韩回也都看着张云涛,此事非他拍板不可。 张云涛思索一阵,道:“卢帅说的好,只是这个五虎大将兼讨逆大元帅的人选……卢帅可有举荐之人?” “我身为外臣,又辖制一方,这个问题我说不妥吧。”卢一平笑道:“不过既然陛下有命,我就只好遵命了。” “末将以为,能当此大任者,要善于治军,腹有良谋,兼且要有名望。” “依此看来,末将举荐东卫城守将周巨气。” 周巨气?张云涛一愣,看向韩回,他知道此人韩回必熟悉不过。 因为这周巨气不是别人,正是定山公周洪长孙,其父早亡,如今周洪病重,周巨气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定山公。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八十一章 双雄 被卢一平举荐的定山公长孙周巨气究竟何许人也?此时的他,正身在定山公府中。 在定山公府的一处屋内,挂满了挽联白花,白蜡烛摇曳着幽幽火光,熏染着哀伤的氛围,周巨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材高大,尤其是那夸张的背部肌肉,仿若一把展开的折扇,隔着衣物也能清晰地看见那些线条,他头上留着一根粗大的辫子,用绳子编起缠在自己脖颈上,下巴细密的胡渣和宽大的脸型富有男人味,就是一双浓眉下的死鱼眼破坏了这还算不错的相貌。 他的面前是一副棺木,面前还摆着不少贡品,他对着那棺材深深拜了下去。 起身时,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自言自语道:“紫伯,你在我小时候就对我父亲格外关心,后来又毫无保留地支持我,多次向爷爷劝谏立我为世子,此次你遭人杀害,申叔说下手的是罗空。” “嘿。”他冷笑一声:“罗空是定山公府的叛徒,这些年来不见踪影,如今行凶,定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 “周良满!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你!” 周巨气全身肌肉紧绷,眼中凶芒吞吐,粗壮的胳膊横扫向一旁的墙壁。 那磅礴的力量,整面墙怕是也要被轰开。 可就在接触到墙的前一刻,他的胳膊停下了。 “呼——” 周巨气长出一口气,松弛下来,他并不是那种发起怒就收不住的人,相反,他非常克制,紫道人生前待他极好,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父子,若不是这层关系,恐怕他连一丝怒气也不会有。 “少爷!国公爷让你去闲云楼,有事情要交待。” 门外,定山公府内丫鬟的声音传来。 “马上过去。”周巨气的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 闲云楼,一栋造价不菲的小筑,在定山公府的后院,专为接待贵宾而建。 周巨气推开门的瞬间,便受到了双重冲击。 其一是心理上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其中的一个削瘦中年人,那人有着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在见到周巨气时却对他和善地点头笑笑。 只是这个笑,在周巨气眼中是那么的不自然和恶心。 这人正是周洪次子,周巨气的二叔兼公位竞争者周良满。 第二道冲击是视觉上的,来自这房内客座上的姜乘风。 周巨气向来以魁梧著称,整个成华府城防军系统中无人能出其右,可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单薄。 姜乘风的高大,不似某些江湖炼体宗门中那种用奇异功法和特殊药物养出来的巨汉,而是一种看上去极为协调而力量澎湃的身型,那种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山岳般的压迫感,让他自叹赶不上。 “爷爷,巨气来了。” 他对着首座上的定山公周洪行了一礼。周洪神色萎靡,近半年来增生的皱纹让他更显得苍老,连原本还算硬朗的身躯也矮小不少,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了。 “二叔。” 虽不情愿,但周巨气将情绪掩饰的极好,又与周良满见礼,看上去就是一对和谐叔侄,没有任何嫌隙。 “巨气啊,”周洪对他招招手,声音颤抖地道:“你过来,爷爷给你介绍,这位是神武卫副司,姜乘风大人。” 姜乘风?周巨气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只是两人任职不同,一个留守成华府中,一个驻军在东卫城,且姜乘风出城时惯走西门,所以与周巨气并未见过。 但作为丞相韩回的大徒弟,年仅二十七岁就任神武卫二把手,又在日前的碎石围一战中取得终场胜利,周巨气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姜副司,久仰大名了。” 周巨气上前两步,抱拳道,态度倒是爽朗。 一对虎目交错,蹦出灿烂火花,两人皆是俺赞对面的英雄气。 “周将军客气,闻名不如见面啊。” 姜乘风也站起身来,两道铁塔般的身影并列,使人有些窒息。 随他一同来的,还有身后两人,也对周巨气行礼。 “江旗主,好久不见。” 周巨气对一人点头道,显然是认识的。 那人面容丑陋,鼻子只剩两个空洞,整个鼻梁都被削去,眼窝凹陷,头上有着不少愈合的伤疤,如蜈蚣般将头皮撕开,仅剩的几处完好皮肉上,留着几缕苍白的头发,简直是三分似人,七分像鬼。 他正是神武卫六旗之一的三旗主,人称“白发鬼”的江守一。 而在江守一身旁的,是一个带着铁制面具遮住下半张脸的短发男人,从他露出的一对眸子来看,应该是很年轻的。 “江旗主与你相识,我就不介绍了。”姜乘风指着那面具人道:“这位是新晋的五旗主,洪登。” 五旗主?周巨气不由得多看了洪登一眼,上任五旗主他也认识,那可是个脾气很怪的老家伙,能顺利接了他的班,想必这洪登也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神武卫六旗,乃是神武卫中专攻大案重案的架构,与看重武力和破坏力的八骠骑不同,六旗主的人选皆是身怀异术之人,论起正面对抗,他们不是八骠的敌手,但若论起一些查案上的特殊手段,却是胜了八骠数个马鼻。 六旗主直属总司钟入梦,办案无须向任何人交代,大有半个监察司的意味。此次钟入梦在紫道人一案上将六旗主全部交由姜乘风指挥,加上早已归他指挥的八骠骑,可以说神武所有精锐尽在姜乘风手中,比钟入梦这个总司权力还大。 但细想一层,这并非是钟入梦这个总司的权柄被夺,反而是他极为高明的一手。他虽身为神武卫头把交椅,算是位高权重,但比起定山公这个无冕之王来说,还是如萤火比皓月,而紫道人一案定山公府看得极重,自己若亲自下场,万一出了什么失误,可担当不起定山公的怒火。 姜乘风虽然只是他的副手,但其是韩回座下大弟子,更有监察司总司文进毫无保留地支持,由他负责此案,显然更加游刃有余。 比背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姜乘风头上,他带着两个旗主来定山公府,也是昨夜和钟入梦来此交还紫道人遗体之后再神武卫总部开了个会,仔把会上讨论出的一些头绪来向定山公禀报一下。 在周巨气来之前,他们就基本说完了,都是些形式上的事,能否查出真凶,还得看之后神武卫如何表现了。 “定山公,您所说的空魔罗空,我们会仔细查查。”姜乘风道:“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周洪现在也是病痛缠身,还需休养,便道:“姜副司去办,本公就放心了,请你代老夫向韩丞相告个罪,现在我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恐怕不能上朝为陛下分忧了。” 姜乘风深深行一礼,道:“在下下次来叨扰府上时,师父一定亲自来探望您。” “那就麻烦姜副司了。”周洪明显有些乏了,招呼一个丫鬟过来扶起自己往闲云楼后方走去。 “巨气啊,替爷爷送送姜副司吧。” “是。”周巨气答应一声,对姜乘风三人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直到姜乘风等和周巨气离开此处,房间内只剩下周良满一人,他面上的微笑逐渐褪去,换上一副刻薄的神色。 他望着周巨气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侄儿啊侄儿,你若是乖乖的安分守己,二叔日后还能保你继续做个将军,你要是不知好歹。” “杀!” 周良满杀气弥漫,可他不知道,就连周巨气本人也不知道的是,周巨气的身份,马上就要迎来惊人的转变。 …… 成华府,城北。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霍免一袭素衣,手里拿着刚买的几串烤肉,正在大快朵颐。 烤的外酥里嫩的五花肉,撒上葱花、孜然和辣椒面,霍免的牙齿刚咬下去,就爆出许多肉汁混合着油涌入嘴中,真是人间美味。 就是吃了之后晚上容易窜稀…… 他这当街进食,倒是吸引了不少少女的回头。 “这是哪家公子啊,好俊!” “看他的衣着,还吃这种便宜烤串,应该不是什么世家子弟。” “可惜了,要是他出身高贵一些,我都愿意做媒把李老爷的女儿许给他。” 的确,霍免穿着这种朴素衣服,在这市井之中无人认得出他,毕竟他出名的地方只有三处。 天联学馆、朝廷文官聚集的繁星阁,还有各大明窑暗娼。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八十二章 野马狂牛 青红炼老 “怎么?吃独食啊?不给我来一串?” 尖细而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霍免身后传来。 “油嘴滑舌!拿去!” 他头也不回,随手抄起一串五花肉,就往身后丢过去。 文进面带微笑,看也不看一下,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将那竹签夹住,再细细嗅了一番这浓郁的肉香,一口便将一整串给撸下,吞入肚内。 “二师兄不愧是成华府中顶级的浪荡公子,连这种小吃也选的格外好吃。” 霍免回头,没好气道:“好吃你都拿去!我正好想看看被传的凶名赫赫的监察总司半夜窜稀是什么样!” 文进打扮的也似平常人一般,还戴上了一顶小布帽,脸上还化了些掩饰容貌用的淡妆,就是为了不引起关注。 他压低声音,道:“我的眼线来报,柳玉今晚就会住在这城北的狮子街,狡兔三窟,他流窜的地方很多,城北的人不算密集,是最好抓住他的地方。” “二师兄你放手去干,监察司的眼线都为你准备着,只待我下令,就可以封住往城南的路,大师兄在今晚也会调两位骠骑和两位旗主带两百神武卫封锁城北到城东的通路。” “此事瞒着师父很久了,我们不容有失。” 霍免也严肃起来,他深知韩回平时对他们还算和蔼,可一旦动了真火,那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擒住了柳玉,加上自己之前在碎石围中的战绩,他自然会声名大噪,日后掌管朝中大小事无往不利,但万一打草惊蛇,让对方溜了,此事被韩回知晓,恐怕就不是他一人受过了。 神武卫也出动,姜乘风也是难辞其咎,更严重的是文进,韩回早对他过于张扬狠辣的作风不满,此事都是文进自把自为,要是霍免失手,文进这个监察司总司的位置该是坐不住了。 想到这里,霍免深深看了文进一眼,自己的小师弟为了将他捧起,连这个风险也担下了,自己更不容失败。 “好了,何必这样。”文进看出霍免的紧张,笑道:“拿出你平日的运筹帷幄,他逃不走的。” 霍免摇摇头,自己何时如此紧张了,果真是当局者迷。 “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区区什么柳玉,还不是手到擒来。” 言语间,街上来往的人群中,隐隐有一些身型矫健,目光犀利之人穿行而过,显然是文进安排的监察司的人。 这代表着他们终于要对柳玉动手了,也代表着今天过后,韩回必会知晓此事。 以韩回的势力,纵使文进保密工作做得再完美,也不可能在出动大量人手后将事情压下去了。 “二师兄,我知道你吃了大嫂炼的白星丹,你现在应该还用不了金印秘传吧。” 文进用嘴唇覆着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两道身影立马从街边的阴影中掠出,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到了霍免身旁。 高手,这是霍免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参见总司。” “嗯。”文进淡淡地点一下头,道:“今天你们都归霍大人指挥,全力协助他抓住柳玉,更要确保他的安全。” “要是霍大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文进眼中含着冷冽之色:“你们自己知道下场。” “属下必不辱命!” 两人打个冷颤,赶忙齐声道,可见文进在监察司中积威之盛。 “那就辛苦两位。”比起文进,霍免显得随和一些,对两人抱拳。 “不敢不敢,都是卑职份内之事。” 两人也急忙对霍免还礼,对于这个连顶头上司文进都尊敬有加的二师兄,他们绝不敢怠慢。 “这两人都是我监察司中的好手,办事牢靠,手上功夫硬。” 文进顿了一下,缓缓道:“你可称他们野马和狂牛。” 在文进接手监察司的一年来,原本在张云澜一朝只算个平庸衙门的监察司,全部整改架构,精兵简将,在一次次的人事调动之后,产生了三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组织。 乌鸦卫、心眼门、九杀星。 乌鸦卫是执行文进指令的无情机器,每一个入选者都要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战斗力比之正规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眼门则是传闻中文进组织起的情报部门,无孔不入,手眼通天,但至于这一部门是否存在,监察司自文进之下,从未有人证实过。 九杀星比起前两者来说,地位隐隐高出不少,是由九个擅使不同奇门兵器的高手组成,只听命于文进,类似于神武卫六旗一般的存在。 可文进即使权势滔天,又怎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中找到如此多忠心于他的高手?唯一解释,就是他早在正式从韩回的羽翼之下走出前,就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在此九杀星中,为首之人名为万乐,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甚至比文进更隐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剩下八人,被称为“哭天喊地、野马狂牛、穷途末路、相缝恨剜”。 野马朱辽清,专修腿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对小腿上各装有一个铁制护具,可从两侧弹出锋锐刀刃,见血封喉。 狂牛孔敬,天生神力,徒手击碎岩石只当做等闲,双手戴上特制的铁手套,掌心部分暗藏细密尖刺,配合他那恐怖的臂力,一个撕扯就能将人大片血肉挖开,甚至直接将骨骼脏器生生扯出也非难事。 有此二人相助,霍免行事起来将会事半功倍。 “我现在身份不便在外逗留多时,皇城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文进对霍免抱拳道:“祝二师兄旗开得胜,扬名天下!” …… 夜色降临,却并不减成华府中之喧嚣,红尘人世,莫过于此。 城北一处民宅的地窖内,昏暗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中,凭借着微微烛火,能隐隐见到三道人影。 “两位真是……来救我的?” 声音沙哑,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者,正是失踪多时的善公子柳玉。 此时的他哪还有一点曾经那风流倜傥,从容淡定的样子?东躲西藏的日子,早已将他折磨的快疯了。 另外两人头戴斗笠,面覆黑纱,显然不想让人看见样貌。 “柳公子请相信我们,陛下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你,当时弃你于不顾实属无奈之举,待我等将你接回玄都,陛下亲自向你赔礼。” 柳玉的眼中出现了剎那失神,双手微颤,泪水险些涌出,随即道:“我相信二位,若是韩回的爪牙,怎会知道我这处藏身地,只是这段时日里监察司的人一直在找我,若我外逃,不管是哪座城门,必会有人阻拦。” 两人听了柳玉的话,对视一笑,便伸手将斗笠和面纱取下。 印入柳玉眼中的,是两张苍老的面庞,但他们的双眼竟然都闪烁着跳动的微光,教人难以与他们对视,更奇特的是他俩的眉毛,一人为青色,一人为赤红。 “柳公子,老夫乃烈阳神座下三炼老之一的烈焰长老。”赤眉老者道:“这位是三炼老的青炎长老,特奉陛下之命助公子脱身。” 烈阳神?柳玉运转起了自己久未动过的脑筋,他这段时日过的犹如行尸走肉,每天就是仓惶逃窜。 “前辈说的是净决道场十二仙的烈阳神?” 烈焰长老抚须一笑,道:“这世上哪来的第二个烈阳神!” “公子放心,老夫和青炎长老随你奔赴南门,到了那里,闻人神尊将会亲自驾临接应。” “谁敢拦,杀!” 就在三人与地窖中商议之际,位于地面上民宅外,已布满了乌鸦卫,领头者并不是平日里的监察司总司文进,而是换上了一身锦衣,英气外露的霍免。 野马狂牛在侧,对着霍免抱拳道:“监察司所属,听凭霍大人差遣!” 霍免扫视一圈,回应他的,尽是乌鸦卫那些淡漠而服从的神色。 他们只为听命而来,他们只为索命而来。 “乌鸦卫听令!捉拿反贼柳玉!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领命!” …… 成华府南门,此处距离南卫城不远,经常有轮岗的城防军在南门下的小酒铺消遣一下。 酒铺不大,也从不缺生意。 “小二,来壶温酒。” 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篷下的人走进来,随意坐在店家置下的马扎上,吩咐道。 小二满脸堆笑的跑过来,道:“好嘞客官!要什么吃的吗?” “不用,你只管去拿酒。” 来人声音嘶哑,似乎嗓子不太好。 小二赶忙答应一声,跑去拿酒。 一回头,他便伸手抹去汗水。 “奇怪了,怎么一下这么热?” ? 第一卷 南北双帝 第八十三章 焚天煮海烈阳神 幽暗的地窖内,柳玉正在整理仪容。 他先是将衣服上的褶皱全数抹平,再仔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还不忘端来一盆清水,清洁着面部。 随着他一丝不苟地打理,他那原本就英俊妖媚的样子又显露出来,一扫之前的狼狈像。 其实在短时间内有如此转变,并不是这一盆清水的功劳,而是柳玉从一具空壳重新变成了人。 他看见了希望。 一旁的青炎长老眉头一皱,在他看来,逃出成华府刻不容缓,怎么这小子开始和娘们一样梳妆打扮了? 他正欲上前呵斥,却被烈焰长老一把拉住,对他摇摇头。 烈焰长老知道,柳玉恢复的不是外貌,而是信心和尊严。 一个人被打倒了,随时可以爬起,但若是失去了内在的精神,那么谁也救不了他。 柳玉既是被救,亦是自救。 忽然,两位炼老耳间嗡动,立马将视线锁定在了地窖入口。 烈焰长老仔细一听,面色迅速冷下来,沉声道:“外面有好多脚步声,整齐划一,不是一般人,咱们可能暴露了。” 此话一出,柳玉和青炎长老面面相觑,怎么会暴露了?若是一早暴露,柳玉怎会平安的过到现在? 他们当然不知道文进要将柳玉作为大功送给霍免的事。 “妈的,点儿真背。”青炎长老恶狠狠道:“既然暴露了,索性杀出去,见到了神尊,一切便好办。” 烈焰长老也是阴沉着脸点点头,作为烈阳神手下三炼老,整个净决道场中有数的高手,生死搏杀于他只是等闲小事。 “好!就杀出去,你保着柳公子,我来开路!” “火龙穿山!” 霎时间,阴凉的地窖中变得极为酷热,如同火炉一样煎熬。 只见烈焰长老猛的吐纳一口真气,左掌轰出,其上竟缭绕火舌,由一条火焰组成,活灵活现的飞龙自掌心钻出,飞上去直接将地窖的门撞开。 在那门外地面上,几个打头阵的乌鸦卫正拔出钢刀,全神贯注地盯着地窖口子,就等着指令一下便冲进去拿人。 “轰!” 不待他们反应,烈火便将地窖门炸个粉碎,狂卷而出。 “啊!” 惨叫不断,好几个乌鸦卫瞬间成了火人,倒毙于地,化作焦炭,还有些没死的,也是滚成了一个个火球,在地上不住翻滚呻吟着。 烧烤人肉的焦臭味伴着滚滚浓烟弥漫开,其余站的远些的乌鸦卫,就是平日里再杀伐果决,也被这骇人一幕震慑,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大段。 浓烟中,烈焰长老飞身蹿出,青炎长老紧随其后,一手带着柳玉,往外冲去。 烈焰长老身法虽快,但细看下他胸口不断起伏,吐纳间的内息也有些紊乱,一招杀伤十数人,耗力不小。 三人越过围墙,长街就在眼前。 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们有些心寒。 过百乌鸦卫黑压压组成一道人墙,将街的尽头围个水泄不通,霍免被拱卫在中间,野马狂牛随从于两侧,蠢蠢欲动。 “柳玉!” 霍免是认识柳玉的,两人说不上熟,但柳玉曾是成华府中交际名人,霍免则是常年流连各种烟花之地,见过面不奇怪。 “霍免?”柳玉惊讶了一刹那,想不到带头来抓自己的竟然是这个家伙。 不过两人也谈不上交情,此刻站在对立面,自然是毫无情面可讲。 “老青,通知神尊!”烈焰长老看见这场面,心知凭自己和青炎长老怕是难以脱困,立即想起了向烈阳神求援。 青炎长老也不含糊,闻言立马运起一身功力,诡异的青色火焰在他周身燃烧起来,只见他将这些火焰聚拢成一枚火球,往天上射去。 “阻止他!”霍免看在眼里,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该是还有援手,这是在摇人。 “我来!” 但见一人飞身掠出,几个闪身,竟一跃上半空,直扑那火球。 “噌!” 两道刀光从他脚踝中处弹出,正是野马朱辽清,他两腿交错甩出,就要将那火球撕碎。 “爆!” 青炎长老看准朱辽清来势,双手结印,那青色火球直接爆开。 “嘭!” 一股热浪拍面袭来,朱辽清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鼻孔中的鼻毛几乎瞬间被升高的温度焚烧殆尽。 他立马做出反应,身型极速变换,头朝下直挺挺倒下去,堪堪避开这火球的冲击。 就在他将要以天灵盖触到地面的时候,一双有力的粗壮手臂稳稳将他接下。 “还可以吧?” 狂牛孔敬问道,他俩早有默契,不然野马也不敢如此行事。 “差点阴沟里翻船,这老鬼功力深不可测,要小心。” 野马吐出一口淤血,他意识到这烈焰长老和青炎长老的功力应该凌驾于他和狂牛之上不少。 半空之上,那火球爆开,形成一幅灿烂的图案,隔着很远都能见到。 霍免脸色一变,他倒不是怕柳玉的援手,而是这信号对方能看见,其他人也能看见,他只怕这里的骚乱提早传到了韩回耳中。 “真是想不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柳玉身边竟然有高手保护。” “不,不对。” 片刻思索,霍免立马明白过来,恐怕这两个老鬼并非保护柳玉的,柳玉早给文进暗中盯上了,若是他身边有人保护,文进怎会不知?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两人是前来营救柳玉的。 “这样的话,更不能放你走了。”霍免高声道:“监察司所属听令!面前三人一个也不能放走,走脱一个,我和文总司必追究失责之过!” “遵命!” 监察司的人,听到文进的名字时个个都是不敢怠惰,野马狂牛为首,后面跟着近百乌鸦卫,冲杀向柳玉三人。 这等气势,令烈焰长老脸色大变,他明白,这些人即使与自己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真当老夫不会大开杀戒吗!” 烈焰长老把心一横,脸上松弛的老皮如充气般鼓胀起来,皮肤之下的肉色此刻变作烈火般燃烧的赤红,嘴角和鼻孔中都隐隐往外蹦出火星子。 “喝!” 他暴喝一声,带着一身烈火直接撞入乌鸦卫阵中。 “呀!啊!” 惨叫声再度响起,烈焰长老浑如一个活体火球,将乌鸦卫的阵型狠狠冲散,他们衣下的软甲此刻提供不了任何保护,反而是被这熊熊烈焰熔成了如凝胶一般的物质,附着在身上将皮肉一寸寸烧烂烤熟,而他们手中的钢刀,也仅仅只是在慌乱之中给烈焰长老留下几道并不致命的伤口后,便再也握不住。 “又是和火焰有关的武功?” 站在后方的霍免,此时巴不得自己祭起一身金印秘传,杀入阵中擒下烈焰长老,他自信何同祝的邪焰神功伤不了自己,这老儿也一样。 但世事就是如此凑巧,场中最能克制两位炼老的霍免,却因为白星丹的副作用,此刻形同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烈焰长老虎入羊群般屠杀着前仆后继的乌鸦卫们。 好在,终于有人将烈焰长老挡下。 “咚!” 一声闷响,烈焰长老横冲直撞的身型被止住,他只觉左肩一痛,如同被一只巨钳卡住一样,肩骨几乎要被碾个粉碎。 抬眼一看,狂牛孔敬高大的身躯已横在他面前,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抓住烈焰长老左肩,那手套掌心中有着锋锐尖刺,已是入肉三分,鲜血横流。 “老贼受死!” 孔敬脸上隐有狰狞之色,监察司九杀星,绝非什么善人。 他将手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大片带血皮肉就从烈焰长老肩上被刮下。 烈焰长老一阵冲杀下来,本就是旧力已老,新力未生,又遭此剧痛,一时间竟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还手为何物。 孔敬得势不饶人,另一只手重拳紧握,狂轰烈焰长老腹部。 在他的预计中,自己一拳之威,恐怕能将烈焰长老轰开一个对穿,五脏六腑和脊椎都将破背而出,神仙难救。 “霍大人本来要生擒你,怪只怪你武功太高,不如现在趁你回不过气来杀了你,别怪我了!” 不远处的青炎长老,也正施展着一身青色怪火,将来犯的乌鸦卫一个个点着,他这青色火焰不如烈焰长老的火劲霸道,却会如附骨之蛆一般,只要沾到乌鸦卫的身上,任凭他们怎么拍打翻滚,那火始终不会熄灭。 但青炎长老毕竟要护着没有自保能力的柳玉,所以他的攻势也只限于身前不远的小范围,看着烈焰长老如此危急,他也是急在心里,几次欲突出重围援手,却又要顾及柳玉。 “想帮手?痴人说梦!” 野马朱辽清之前在青炎长老手下吃个暗亏,早就怀恨在心,他看出青炎长老想驰援之意,立马飞身杀上,两条腿上利刃舞得迷天迷地,誓要缠住青炎长老。 “嘭!嘭!嘭!” 数息间,两人已走过几招,各自分开。 青炎长老气势依旧强盛,只是双臂上有些血痕,无伤大雅。反观野马,却是半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腿上还添了几处被灼伤的痕迹,皮肉焦烂,触目惊心。 一番交手,高下立判,野马比起青炎长老显然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但他的目的已达到了,等到狂牛突袭得手,先除去烈焰长老后,青炎长老和柳玉也不过就是冢中枯骨了。 再看烈焰长老,腹间遭狂牛杀拳轰中,他顿时一阵气闷,一口老血直接狂喷出来。 狂牛看着自己的拳头深陷进去,却并无喜色,只因他的铁手套已起不到防护作用,拳上的皮肉遭到火劲灼伤。 这也意味着,他想象中击杀烈焰长老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对方虽然负了重伤,可论一身功力仍然有大把货卖。 “不好!” 江湖厮杀,狂牛自问经历不少,他也明白一些高手在陷入困境时会选择以负伤来换取自己回气的时间,反过来一击必杀,转败为胜。 他正欲抽手暴退,谁知烈焰长老动的更快,两掌上火劲忽然窜起,比负伤前竟然还要雄猛,直朝孔敬脑袋打来。 避无可避,孔敬只能在电光火石间拼命将头后仰。 “熔金掌!” “啪!哧!” 闪开一掌,另一掌却避不开,结结实实打中狂牛脸颊,爆发出清脆骨碎之声。 “啊!” 孔敬狂性大发,一脚将烈焰长老踢开,自己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脸骨碎裂并不是最痛,而是溶金掌带来的火劲,已将他的半边脸烧的面目全非。 霍免见到这一幕,暗自谈了口气。 野马不是青炎长老对手,狂牛更是一招不慎招致毁容下场。 就在这时,长街的尽头处,由二旗主八臂猴赵黑统领着的神武卫正严阵以待,姜乘风亲自指派他们前来襄助霍免的。 而他们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戴着铁面具,穿着银色软甲的怪人。 烈阳神,闻人破空驾到。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四章 地火混元劲 火烧霸王身 “站住!” 神武卫驻有过百人在此,闻人破空到来也不遮掩,自然被发现了。 “这条街封街了,要过去你绕道走!” 烈阳神就站在那,好似没有听见。 一个神武卫小卒见着闻人破空纹丝不动,恼怒道:“你他妈眼瞎还是耳聋啊,老子说了……” 叫骂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烈焰神那冰冷的铁面,叫他没来由的心中一惊。 “戒备!” 就这么一嗓子,神武卫立马架起了阵型,一根根长槊横举,前面是盾牌的掩护,这支神武卫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 “何事?” 此时,一骑拨开阵型走出,披着一身亮银铠甲,胯下马雪白无暇,唯额前一点黑斑,称作“雪中墨”,手提一杆方天画戟。生得豹头环眼,留着几缕短须,最有特色的还属他的眉间,竟然一根眉毛都没有。 “禀告慕容大人,此人形迹可疑,所以弟兄们才摆出阵势来。” 卒子恭敬道,来将明显地位不低。 他正是神武卫八骠骑中排名仅次于温平、外号“擎天一戟”的慕容礼。 早在姜乘风隐藏身份、屈居小吏时,他与温平就深感姜乘风暗藏实力,又见姜乘风豪气,所以与其相交匪浅,直到姜乘风官居神武卫副司,他和温平也成了姜乘风的心腹大将。 这支驻守街口的神武卫虽然名义上由六旗之一的赵黑统领,但实则真正的指挥权完全在慕容礼手中。 “可疑?”慕容礼闻言,锐利的目光立马扫向不远处的烈阳神。 “嘶!” 仅仅是一个目光的碰撞,慕容礼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炸起一层鸡皮疙瘩,那怪异铁面散发的危险气息,险些令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铁面者何人!报上名来!” 慕容礼厉声喝闻,手中画戟前挑,划出一缕银光,胯下宝马长嘶,一展悍将锋芒,既是示威,也是壮胆。 闻人破空没有搭理他。 “轰!” 不远处的空中,一团醒目的青色火球爆开,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求援了吗?果然被我猜中,救出柳玉,需费些力。” 他缓缓看向慕容礼,嘶哑的声音从铁面中传出。 “人终须一死,问这么多做甚。” 闻人破空的声音徘徊在慕容礼的耳畔,而他的眼前,闻人破空之前所站的位置却只留下了一地焦黑痕迹。 “人呢?” 慕容礼勒住缰绳,他高度紧张,全身肌肉绷地死死的,对方仅仅一个照明,给他的压迫太大了。 忽然,他感到左脸一阵灼热,余光一瞄,险些令他魂儿也惊出来。 闻人破空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侧,一掌包裹着烈焰拍来。 “起!” 危急关头,慕容礼几乎是本能地双腿夹紧马肚,策动胯下的“雪中墨”前蹄一抬,连人带马一跃而起。 那一掌没有打中慕容礼,却是结结实实印在了“雪中墨”马腹之上。 可怜那马儿,连悲鸣也来不及发出一声,肚子上就被闻人破空打开一个大洞,烧个肠穿肚烂。 “呔!” 一声怒喝,方天画戟从那马尸间杀出,慕容礼不愧为八骠之一,坐骑失了仍能反击。 马身沉重,闻人破空一招打完,身型也为之一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画戟刺来。 “叮!” 一声清脆鸣响,那画戟上的尖刺不偏不倚,贯在闻人破空心口,发出清脆响声,却突破不了那贴身软甲。 “什么?” 慕容礼难以置信,自己这一戟,就连数人牵手方能环抱的巨树也能贯而穿之,刺在闻人破空的甲上,竟难越雷池半分。 “嗯?” 闻人破空那铁面下的表情微微吃惊,这慕容礼看上去不过一介武夫,竟能躲开自己一掌并反击。 成华府,果然藏龙卧虎。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闻人破空劲力一吐,一圈磅礴烈焰自胸膛迫出,将慕容礼的画戟强行弹开。 “本神尊敬高手,就让你死前知道我的身份吧。” “本神乃净决道场烈阳神!” 话音方落,闻人破空双手迸发两道火柱,整个街口的温度瞬间飙升至恐怖的高度,神武卫的兵卒纷纷四散后撤,只因地面的灼热已令他们站立不住。原本已暗下来的天色,也飘起了几朵火烧云,从远方看来,就连空间也因为高温而产生了海市蜃楼般的扭曲。 “地火混元劲!” 闻人破空又是一掌,却不是向慕容礼打去,而是重重拍在脚下地面上,手中的火柱也随着一掌之威穿破地砖土壤,直贯地心而去。 “轰轰轰……” 大地震颤,被闻人破空拍中之处,地面竟自主起伏波动起来,犹如某种异形巨兽的心脏,跳动的缓慢,却每一下都给人莫名的恐怖感。 “咔嚓!” 地面破开,一道比起闻人破空周身火焰更加凝练的多的、近乎熔岩般的物质飙出,这是地火,地心之火。竟被他以一身匪夷所思的控火功法扯出地面,其手法虽然与楚莫了扯下天地精华的偷天窃元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起何同祝所学的邪焰星君的邪焰神功来说,绝对是大巫见小巫,高出数个层次来。 地火中蹦出的一点点残渣掉落在地,都能将地面烧出一个个小坑来,而主要部分竟在破土而出后尽数浇灌在了闻人破空身上。 “啊!” 闻人破空大叫出声,并不是因为被灼烧的痛苦,而是一种极其舒爽的感觉,令他不吐不快。 那地火澎湃了一阵,终于消散,而闻人破空也沐浴着烈焰走出。 他全身衣物包括贴身软甲竟毫无损伤,唯有脸上的铁面,因为极高的温度而烧的火红,令他显的如传说中的火神一般,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烧穿的陷坑,在身后形成了一条火焰之 路。 净决道场十二仙中,烈阳神的实力本来就名列前茅,除了首席的楚莫了之外,能稳压他一头的,也只有那十二仙中资历最老,仅次楚莫了的神宗宗主王辛,诸如刀煞魔白鬼、怪学士屈无道等,都自认差烈阳神半筹,全因他这一身得天独厚的地火混元劲。 人分三六九等,火也一样,寻常人家烧菜做饭,燃烛点灯之火为最普通,像青红炼老抑或何同祝那般依靠特殊功法所炼出的火,威力强横,此为次等,而最上者,即为自然孕育、暗藏地心之火,放眼整个大岳江湖,也唯有烈阳神能将之运用,若要说有何火能比这地火更强,那也只可能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天火了。 “去。” 闻人破空轻轻挥手,一团缠绕于手的地火如飞箭般射出,直取慕容礼。 看到之前一幕,慕容礼早已惊呆,此时看见那地火飞来,方如梦初醒,浑身一激灵,舞起画戟便挡。 火来得快,慕容礼的戟更快,先一步横在面前,挑飞那团地火。 但地火不止一道,慕容礼刚解除危机,眼前一花,又是几道地火飞来。 “来吧!” 他不知哪来的一点勇气,就准备连挑几团地火,与闻人破空来个鱼死网破。 可当他再举起画戟时,顿时面如死灰,那画戟整个上半截竟已被地火溶化,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烧火棍。 这根造价不菲的方天画戟,竟一触碰地火,就被烧成灰烬,地火之威,可见一斑。 看着近在眼前的几团火,慕容礼惨笑一声,闭上眼睛,抛下半截戟柄,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慕容退开!” 生死关头,一声熟悉的雄浑怒喝将已放弃希望的慕容礼惊醒,一股巨力将他拉的拔地而起,重重倒向后方。 摔了个趔趄后,慕容礼睁开眼睛,看见一尊入巨像般的身躯散发着幽幽蓝光,横在自己身前。 地火碰上那雄躯,与那幽兰劲力相互撕扯碰撞,终是消散于空中,但也在那人身上留下一道道淡淡黑印。 “老姜?”慕容礼这才回过神来,来者竟然是姜乘风。 姜乘风散去一身霸王身水关功力,身上好几处传来灼热刺痛,他还是被灼伤了,但在地火面前竟然只是轻微灼伤,也足见霸王身之霸道。 “我前脚刚走,看见那绿色火球,就知道情况不对,所以立马赶回来了。” 姜乘风道:“你让赵黑速去支援监察司的弟兄,对方怕是来了高手,你随后便赶去总部,不要去找总司,先以我的名义把萧狂和孙悟调过来,快!” 一连串的命令下来,慕容礼也是机警之人,立马答应一声,飞速前去神武卫四散的残兵中寻找二旗主赵黑了。 他明白,这个层次的战斗,已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闻人破空就这么看着姜乘风救下慕容礼,也不追杀,地火仍在他身上燃烧,就如一个火人一般。 “有我在,你就休想去救柳玉!”姜乘风看着闻人破空,眼神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连净决道场十二仙的烈阳神都来了,这柳玉当真好大面子!” “本神只是为楚先生办事。”闻人破空嘶哑的声线听的人很不舒服:“你也不过是为你的皇帝办事,让开路,本神看在你能接一招地火混元劲的份上,放你一马。” “楚先生?楚莫了?”姜乘风立即反应过来,眼神更加凌厉起来:“那你也是反贼之一了,少说大话,有种的与我这五全霸王身过上几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姜乘风催动功力,皮肤下暗有青光涌动,显然是用出了木关为自己平复伤势,毕竟碎石围一战他伤在了张用典手里,此时面对一位十二仙,他唯有尽力支撑。 “五全霸王身?”闻人破空一愣,随即用那刺耳的声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难怪能挡下地火混元劲,这世上除了项衮,竟然还有第二人会霸王身,本神倒想试试真伪。” “那就,来战吧!”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五章 同归于尽 就在姜乘风正要与闻人破空一争高下之时,一道焦黑的身影费入场中,带着丝丝难闻的肉臭,暂时打断了两人。 “这是?” 闻人破空仅是扫一眼便收回目光,此人已死,他也不认识,但他从那身上燃起的青色火焰上可以肯定,这人定是死于青炎长老之手。 姜乘风则是越看心头越沉,他虽不能百分百确定此人身份,但从焦尸双腿上并未完全破损的一对护具来看,这似乎是文进稍早时引荐给自己的那位九杀星之一“野马”。 “神尊!神尊!” 苍老的呼唤传来,浑身浴血的青炎长老拉着柳玉,拼尽最后的内力飞速越过已被搞得散乱的神武卫封锁线,来到闻人破空身边。 如此,想必野马朱辽清是在战斗中不敌青炎长老,惨死阵中。 看着一片狼籍的街口,和浑身地火的闻人破空,我青炎长老喜出望外,道:“老夫不辱使命,将柳公子带出来了。” 一旁的柳玉也赶紧抱拳道:“多谢烈阳神相救,大恩日后必报。” “报不报的,先走再说。”闻人破空淡淡地看了一眼姜乘风,道:“与你一战,再往后延吧,本神今日不与你们纠缠了。” 青炎长老闻言,赶忙道:“神尊!烈焰还没出来呢!” 回应他的,是闻人破空一对能灼烧人心的眼神。 “一切以楚先生交待的事情为先!走!” “是……是……”青炎长老犹豫一会,终究是不敢违抗烈阳神的命令,只得担忧地看了一眼长街的方向,咬咬牙拉着柳玉往城门方向跑去。 “走不得!” 没走出两步,姜乘风魁梧的身躯和一座山一样横在那里,他现在十分焦虑,原本靠霍免一人就能解决的事情,此刻因为烈阳神的出现而无比麻烦。 他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去请求城防军帮助,若是如此,韩回必立马知晓此事,恐怕不仅霍免,连带他和文进在韩回心中的信任度都要下降许多,此事定会成为师徒间的隔阂。 于公于私,不论是为了两个师弟或自己,姜乘风都不能放柳玉走。 哪怕挡在面前的是名满天下的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 他感觉到汗水自头上不断滴落,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脖颈和心房处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张用典留下的伤痕。 姜乘风伸手摸向自己腰间一个锦囊,那里面还装着唐小花炼制的另一颗白星大还丹,此物极为难炼,成丹也只得两颗,一颗给了霍免,另一颗姜乘风留下傍身,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 话分两头,长街之内,还有一番死斗。 众乌鸦卫拱卫着霍免,退开一旁。 血,洒地遍地都是,有孔敬的,更有烈焰长老的。 两人之前初步交手,就已是血腥气十足。 烈焰长老肩头被撕去一大块皮肉,红白相间的肌肉组织裸露在空气中,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跳动着,如万针扎身般的痛楚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 孔敬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突袭得手的他还是低估了烈焰长老的深厚修为,半张面目被烧毁,连带着瞎了一只眼,看上去宛如半人半鬼的妖怪。 即便是这样,这两人依旧还是站了起来,并陷入新一轮的苦战中。 孔敬仅剩的一目充满血红,两只拳头机械般的一下下砸在烈焰长老身上,爆出一声声骨裂之声。 烈焰长老左肩上的伤口几乎都要见到骨头,却依旧咬紧牙关,一对火掌在孔敬胸前留下道道焦痕。 他功力深厚,本来应该稳赢的一战却因为率先负伤而战斗力大打折扣,以至于目前与孔敬两败俱伤的局面。 两人杀红了眼,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则是根本不知怕死为何物,激烈的对抗下,双方的内力也逐渐枯竭,剩下的就是拳拳到肉的白刃战。 这般血腥的斗争,就连那些见惯生死的乌鸦卫也不敢上去插足,纷纷退却下来保护霍免。 而作为统帅的霍免,此刻眼见另一边朱辽清阵亡,便干脆率一众乌鸦卫追赶青炎长老去了。 余下的胜负于大局已不重要,但对于孔敬和烈焰长老来说,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眼前的敌人狠狠斩杀,哪怕要牺牲自己性命为代价。 “嚓!” 一声脆响,烈焰长老只觉得左半边脸一麻,一股温热的感觉涌上来。 “啪嗒”一声,原来是他的耳朵被孔敬的铁手套削掉,带着血污落在地上。 “呜呜……” 由于半张脸被毁,孔敬扯不开已经被烧成烂肉,黏在一起的上下嘴唇,口中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 但能略微听出一些得意的调调,他已经完全投入了战斗中,烈焰长老每流一滴血对他来说都是莫名的快感。 “噗嗤!” 天怎么一下这么黑了?连一点灯火也没有的吗? 孔敬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感觉脸上又传来剧痛。 “他妈的……”烈焰长老满面狰狞,那被耳朵的断面还在不住地淌着血:“损老夫一耳,老夫要你做瞎子!” 他的手指,此刻贯满内力,如利剑般深深插入孔敬仅存的一目之中,将眼球捣个稀烂。 插眼这种招数,和撩阴一样,虽然下流企鹅毫无技术含量,但百试百灵。 “哈哈哈!”烈焰长老神色疯狂,笑道:“敢与老夫做对!下辈子再来吧!” 他放肆笑着,却没有注意到孔敬一对粗壮的胳膊已围上他的腰间。 “啊!” 腰身一紧,烈焰长老被孔敬死死锁住,他下意识想着催动功力来震开,但之前伤势严重,此刻难以聚气,加之这一锁几乎让他不能呼吸,气门闭塞,真气难以通过丹田。 “呜呜呜呜呜!” 孔敬已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疯了一般嘶吼着,双臂力量不断挤压着烈焰长老,誓要将他碾碎。 “咕!” 烈焰长老口鼻喷血,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肋骨已经被挤断了不知多少根,碎骨倒插入五脏六腑中,那种折磨难以言表。 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本惨胜的局面,又因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万劫不复。 意识逐渐模糊,烈焰长老知道,自己已经返魂乏术了,咽气只是迟早的事。 “死……也要拉你一起!” 人言死前必会回光返照,烈焰长老那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老脸没来由的多了几分血色,硬是将自己一双手抽出来,五指上燃起微弱火焰,死命向孔敬咽喉处抠去。 …… “咚!” 孔敬倒下了,他的喉管被挖开,血溅地到处都是。 烈焰长老倒在一边,整个胸腔完全被压平,几根碎骨竟破体而出,他不甘地挣扎两下,也是气绝身亡。 可怜三大炼老之一,本该是净决道场中地位尊崇的宿老,谁知竟在此化作他乡之鬼。 …… 街口处,青炎长老拉起柳玉就跑,而后方一阵脚步声传来,霍免终于率领乌鸦卫赶到。 亲眼看见朱辽清的焦尸,霍免心头更沉。 而当他见到对峙的姜乘风与闻人破空时,更是大吃一惊。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这人是谁?” 姜乘风被闻人破空气机锁定,虽然还未真正交手,却是全神贯注。 他头也不回,道:“你应该说还好我没走,这个戴铁面的,是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的烈阳神,救那个柳玉恐怕就是他安排的。” “我们现在没得选了,只能和他一战。” 霍免一愣,聪慧如他,立马明白了姜乘风的意思。 一定要在韩回介入前了结此事,否则交不了差。 可是,他目前战力已失,只得一个姜乘风,还受了伤,怎么与烈阳神交战? 他相信姜乘风难逢敌手不假,可这净决道场十二仙,可不是一般敌手。 思忖片刻,霍免道:“唯今之计,只有你拖住烈阳神,我带乌鸦卫去追赶柳玉。” “中途我会让监察司的人绕开相府眼线,去找四师弟来帮你。” 姜乘风凝重地看着那沐浴在地火中的闻人破空,重重的点了下头,道:“只能这样了。”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六章 苦战烈阳神 “说完了?”闻人破空嘶哑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些不耐烦:“要打就打,不然别挡着本神的路。” 身陷敌方腹地,却好似高高在上的贵客走入戏园子里,管他那些戏子将枪棒舞的震天响,最多也只是笑笑,留下几枚赏钱,不会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因为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假把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哪怕是知道了姜乘风所练的武功是五全霸王身,闻人破空依旧不改这轻蔑的态度,他早看出姜乘风并未将霸王身修满,况且就是灰面天王项衮亲自到来,他也敢战上一战,到了十二仙这种级数的高手,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他可不管你项衮位列十大高手之一,在他看来,所谓十大高手榜,不过是好事者为了虚名搞出来的玩意儿,孰强孰弱,手底下见真章吧。 “你快走!”姜乘风话音未落,整个身上已爬满细小纹路,一层淡金色的光华护住周身,一身肌肉在那金光加持下膨胀一圈,直接朝着闻人破空扑去。 霍免也是干脆利落,拉过一个乌鸦卫吩咐他赶紧去找来文进,就率着一众人追杀柳玉而去。 “没本神批准,走得了吗?” 闻人破空无视如一头金色巨兽般撞来的姜乘风,隔空一道地火拍向霍免。 那地火飞速射来,几个乌鸦卫拔刀便挡,只是连慕容礼的方天画戟也被熔化,这些一般兵器连阻挡一下也做不到,直接被地火熔成了铁水。 地火去势不减,直取霍免而去,可以想像,若是被其沾上,恐怕不只血肉,连骨头都要烧成渣子。 “这火好生恐怖!”霍免见地火打来,心中暗暗震惊。 他的金印秘传专克火类武学,可这一次他竟感到一股死亡阴影笼罩而来,就算自己还在万全状态,恐怕也不能完全免疫这地火的伤害。 可霍免心机何等深沉,自己不能动用武力,岂能没有准备? “咻!” 但见他一只手从腰间一抹,带出一大片如发丝粗细的白线,那些白毫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寒气。 “去!” 那些白线被霍免迅速甩出,于半空荡漾一圈,如一张网般罩向那飞来的地火。 “哧!” 白线与地火碰撞,发出来的竟然是烧开水一般的刺耳鸣音,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焚烧成灰,但那无物不熔的地火也竟然是消散于风中。 “冰花蚕丝!” 闻人破空一惊,想不到这种世间绝品霍免也拥有,这种蚕只生活在极寒之地,体内拥有源于自然的极致寒气,它们吐出的蚕丝内,就有着这种东西,当地火将蚕丝表皮烧掉后,其中蕴含的寒气就爆发出来,与地火一同抵消。 冰花蚕极其罕见,能收集这么多蚕丝更是匪夷所思,或许这世间能直接熄灭地火的,也唯有这冰花蚕丝了。 就这么一瞬,霍免已和众乌鸦卫跑出一大段距离。 闻人破空再想出手,却见眼前一道高壮身型将视线尽皆挡住。 姜乘风两臂如一对铁锏,劈头盖脸朝他砸下。 “找死!” 闻人破空铁面下的眼睛凶芒一吐,不闪不避,两掌包裹着地火,自下而上硬撼姜乘风。 “咚!” 一声沉闷之声响起,闻人破空竟向后倒退半步,论力量,姜乘风始终胜上一筹。 可也仅仅只是将闻人破空打退半步,姜乘风再无建树,反而是那威力无穷的地火顺着闻人破空两掌蔓延上了他的手臂。 “沾上本神的地火,你就等着死吧。” 姜乘风感到双臂一阵灼热,虽然有着金关内力的保护,但一对手臂上的皮肤依旧开始溃烂,照这样下去,不消一会,两臂都要报销。 “金皇气甲!给我顶住!” 他用力将双手一甩,金关功力开到极致,身上那些细小纹路开始疯狂生长,将不少地火硬生生逼出金气之外。 “好功力!” 闻人破空赞一声,掌运如风,左右两路连探姜乘风面门。 “火蛇吐信!” 两掌角度刁钻,好似两条蛇一般歪歪斜斜地打去,但一路带起的火焰证明了这招并不好接下。 姜乘风瞳孔中真的印出两条火焰组成的灵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噬来。 来不及多想,他偏头躲开一掌,另一掌避不开,但见他伸出一只中指,指尖上传出异响,射出一道惊雷般的金光,正好先闻人破空一步,正中他的脉门上。 “嘶!” 饶是闻人破空这般功力,也觉着手腕子上一痛,好似被雷劈中一般,整条手臂痛麻难当。 “这指气……佛门一指禅!” 闻人破空抽回掌来,这是他首次退却,他真的想不到,在大岳这么一个佛门势力极其脆弱的王朝中,竟出现了一指禅这种高深的佛门武学。 “一指禅的火候,都快赶上离山王朝和大罗王朝那几个老和尚了,这家伙什么来历!” 惊疑间,姜乘风卷土重来,他一身金光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碧蓝色的沧海水关,此关虽不如金关一般刚猛霸道,但胜在持续力强,一身护身劲生生不息。 闻人破空怎会怯他?一对火掌也是立马反扑,与姜乘风斗做一团。 “呯呯碰碰!” 两人拳拳到肉,掌掌入心,一口气战上十几个回合,但细看之下,姜乘风身上留下不少焦黑伤痕,反观闻人破空则是从容不迫,一对火掌连消带打,姜乘风不管是拳招还是腿照皆被拆开。 “咚!” 姜乘风飞身退开,腹部结结实实中了一掌,他口中吐血,功力上还是有差距的,他早找机会服下了最后一颗白星大还丹,可还是弥补不了劣势。 浑身幽蓝的水关护身劲,此时也不能完全掩盖姜乘风一身通红的皮肤,灼烧的刺痛感不断涌来,与沐浴地火的闻人破空激战这么久,姜乘风也是全面烧伤了,这还是算霸王身了得,否则早已化作飞灰。 “本神饶你不死,日后练齐了霸王身,再找本神报这一箭之仇吧。” 闻人破空并非滥杀之人,他此行目的还是为了救出柳玉,比起杀了姜乘风,他更想与真正的五全霸王身一战,项衮从来是行踪诡秘,他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姜乘风身上。 “咻!”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两道金光又从背后打来。 闻人破空连踏几步,堪堪必开,转头怒视姜乘风,后者的双手中指上,还残留着一指禅的波动。 “我说过,你走不得。” 此时姜乘风已受创不轻,加上被张用典所伤还未痊愈,即使吃下白星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他依旧无畏无惧,挡在闻人破空面前。 “真的想死!本神满足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闻人破空自问给了姜乘风不少机会,可对方还一再死缠烂打,他一身本已熄下去大半的地火又重新燃起,这次他绝不放过姜乘风。 “先下手为强!” 姜乘风忽然眼中精光吞吐,一对中指上真气暴涌,两道金光再度射出,却不是对着闻人破空,反而对准了头上的天空。 “试试这个,一指禅.禅鞭!” 他发力一扯,两道金光在半空中猛然变得粗大数倍,比之前的一指禅强上不知多少,重重地甩向闻人破空。 “火幕重闸!” 就在禅鞭要打下时,闻人破空双手合十,再一放,一道烈焰组成的墙壁拔地而起,横在他身前。 禅鞭落下,与火墙激烈碰撞,射出漫天火花。 最终,火墙消散,露出闻人破空的铁面,那禅鞭也因招式已老,无功而返。 “可惜,你破不了本神的防御。” 闻人破空一步一步向着姜乘风走来,仿佛一个要对死囚行刑的刽子手。 “本神会记住你这个好对手的,永别了。” 姜乘风释放出禅鞭后,浑身的伤痛已让他半跪地上,可见索命的闻人破空走来,他却露出一脸嘲弄的神色。 “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吧。” 姜乘风这么一说,闻人破空立马注意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自背后锁定了自己。 “能悄无声息的摸过来,本事不小嘛。”闻人破空转过身去,看着那一袭黑色华服,邪威四射的单薄身影,虽然不算高大,但给他的感觉比起姜乘风来更为危险。 “报上名来吧。” 文进摘下顶冠,接到乌鸦卫禀报后,他飞速赶往此处,事关师兄安危,他再顾不上什么身份被暴露,就这么大剌剌离开了监察司,穿着一身官府脚踏轻功穿街过巷赶来。 烈阳神?敢伤我师兄,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监察总司,文进。” 他声音森寒地道。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七章 皇权尊大 同一片天空下,姜乘风三师兄弟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韩回,并未身处相府,而是在皇城中。 张云涛的寝宫外,醉鬼拿着酒壶大口大口地灌着佳酿,和他一听戍卫在此的,还有身为大内高手兼密探的齐灿。 能使此两人行门卫之职,想必寝宫内受到张云涛接见的人,身份必不一般。 寝宫内,张云涛穿着便服,将头发简单束起,看起来好似一般世家中的年轻少爷一般,坐于主位之上,面前摆了几盘佳肴,显然是在设宴款待。 下面分坐两人,正是韩回和张用典,席间气氛融洽,一派相谈甚欢的景象。 “皇叔啊,”张云涛面带微笑,道:“饭菜还算可口?” 张用典立马起身,道:“陛下赐宴,臣感激不尽。” “关起门来一家人,皇叔不用拘谨。”张云涛和善地道,示意张用典坐下。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皇叔,”韩回突然开口:“还望为我解解惑。” “怎敢让韩相说请教。”张用典故作惶恐地道:“何事但闻便是,在下知无不言。” 两人目光碰撞,都从彼此那斯文的外表下看出了那种奸诈到骨子里的本色。 “卢帅是我一手提拔,按他说的,你与他早年就在军中相识。”韩回眼睛中射出狐狸般的邪芒:“我竟然从来没听过。”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卢一平刻意在隐瞒与你的关系,对吗?” 张用典看着韩回,心中想着真他娘的是只老狐狸,嘴上却道:“韩相不愧是我大岳第一智者,一针见血啊。” 面对韩回,再耍什么小心机就是自取其辱了,还不如单刀直入,把话说敞亮了。 “没错,当年我与一平在军中是过命交情,可是行伍之人,有几个生死兄弟很正常,我就借着这一层,掩盖了我的真实身份。” “说到底,我当年还是怕啊。” “可以理解。”韩回点点头:“后来我随先帝讨伐暴君之时,你若是振臂一呼,擎起一面王旗来,这大岳天子由谁来坐,怕还是说不好吧?” 韩回这话就太狠毒了,如一把无形利剑直插张用典心口,当着张云涛的面提起这种话,张用典一个回答不好,就要犯了大忌。 这家伙怎么如此针对我?张用典不解,也没来由的对韩回升起一丝恐惧。 他脸色稍稍一沉,随即轻描淡写道:“我既然已投身潼业山,这些争权夺利之事,就与我无关了,我只想一生浸入武学之道。” “说得好!”韩回举起酒杯,道:“皇叔是个境界高的人,夫唯不争,故无尤嘛。” “我敬你一杯!” 张用典被韩回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给惊的愣了一下,主位上的张云涛笑道:“丞相就莫再考验皇叔了,瞧你给他吓得。” 考验? 张用典不解,但还是举起杯来,回敬韩回。 张云涛也举起酒杯,走下主位,道:“朕决意封皇叔为高意侯,日后专司朝廷与潼业山之间往来,皇叔意下如何?” 原来所谓考验,是张云涛给张用典加官晋爵之前,韩回故意用话术套他,来测测此人面对危急场面道反应,如今一试,张用典果然是进退有度,荣辱不惊。 张用典一愣,不卑不亢道:“陛下有托,臣不敢不从。” 他心中明白,这是张云涛在招揽自己,自己诛杀原本的潼业山专使一事,韩回应该早跟张云涛说了,现在封他一个侯,代表着他也算是被承认的皇室成员了,就算回到潼业山,蓝清风一脉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这他妈还不起飞? 张用典抑止住内心狂喜,对张云涛谢恩。 一旁的韩回看在眼里,心中不住冷笑,他试探张用典是真,可后来说的什么夫唯不争的话,那可是用来讽刺的反话,这个张用典是个屁的不争,他简直就是大争。 此人可用,也须提防,韩回暗暗记下,看了日后得想办法弹压一下张用典。 不过从两人之前言语上的交锋来看,韩回还是占了上风的。 “恭喜皇叔封侯。”韩回又举杯,皮笑肉不笑地贺道。 “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皇叔,你的身份尊贵,连陛下也要称你一声叔叔,但论起辈分来,你在那反贼张天玺那边,似乎也可称一声皇叔。” 张用典真的想一掌劈死这家伙,不过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道:“当年张岳无道,害我从小背井离乡,在战场上险死还生,他的狗儿子我又怎会去认?韩相多虑了。” 韩回轻笑一声,眯起的眼睛好似已把张用典看透,道:“皇叔有此觉悟就好,是我多言了。” “两位都继续入席吧,菜都凉了。”张云涛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便出言调和。 接下来的话题,基本就是各自拉拉家常了。 酒过三巡,张用典拜别张云涛与韩回,在齐灿的护送下出宫去了。 “丞相是否觉得朕执意封赏张用典有些唐突了?” 只剩下君臣二人,张云涛脸上的微醺变作严肃,认真地向韩回问道。 “不,”韩回一手把玩着精致的酒杯,道:“张用典,有本事,又贵为皇亲,陛下封个侯给他绝不为过。” “但此人毕竟杀了半个神仙,潼业山专使一职也不过是他自把自为,陛下封他,反倒是算朝廷承认了他的身份。” 张云涛道:“这件事上朕确实武断些,但现在大岳的局面由不得我们再犹豫了,张用典有皇叔这层关系,若不能好好利用,实在可惜了。” 韩回眼中流出一丝喜色,起身对张云涛深鞠一躬,道:“陛下乾纲独断,乃朝廷之幸,潼业山大剑仙那边,就让臣来斡旋即可。” 张云涛揉脸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两日他着实没怎么闲下来,蛇君的伤势也让他操了不少心。 “以后这种事朕还是得和群臣商议,若是因为朕一意孤行导致大患,朕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虽然年少,但毕竟身为九五至尊,更清楚权力失去制约的恶果,这并非他自削权柄,而是他怕除他和韩回以外,大岳朝廷中出现奉行专断的权臣。 “陛下有这份心就可以了,”韩回笑道,他对张云涛越来越满意了:“权柄还是要抓住,至多两年,我也要向你交权喽。” “啊?”韩回这番话,险些将张云涛惊得跳起来:“丞相意思是,你要退下去?” “不是退下去。”韩回摇头,道:“而是陛下以某种名义治我的罪,革去我丞相一职。” “这……丞相有何罪?”张云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严重怀疑韩回是不是喝多了。 “何罪陛下不用管,我自会为你寻个合适名目。”韩回道:“我执政两朝,功高盖主,想办我很简单。” “不可!”张云涛站起,激动道:“若是丞相觉得事务繁重,心力不支,朕一定尽全力协助你,怎可让朕治你的罪,这不是逼着朕犯下大错吗?” 看着张云涛道样子,韩回原本含笑的眼神逐渐冰冷,一股杀伐之气涌出。 他突然站起来,文弱的身躯竟有着一股摄人威压,三两步上前,竟抓住张云涛肩膀。 “张云涛你记着!你是君!我是臣!君可以礼臣、敬臣,但绝不可以畏臣,若要成为一代雄主,除了广纳贤才,从善如流外,更重要的是,你要在任何时候都有着绝对的信心和实力去扳倒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韩回一直以来对张云涛都是恭谦有礼的,和对待先帝张云澜那边称兄道弟完全不同,这也让两人虽然关系融洽,但总感觉保持了距离。 现在他突然这么粗暴,直呼其名,竟让张云涛一时间被其气势所震慑,只是巴巴地看着他。 “陛下,臣失礼了。”韩回声音低下来,拍拍张云涛的肩膀,缓缓道:“我如此不敬,就是要让陛下深深记住我的话,我在先帝那朝已经拿了太多权力了,待到陛下羽翼丰满时,若我还权侵朝野,那么那些大臣会怎么想?” 韩回说话点到即止,张云涛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思考的空间。 思索一会儿,他迟疑道:“他们会认为你架空我的权力,忠君者会处处与你作对,投机者则会私下搞破坏,企图扩大你的权力,从中渔利,甚至颠覆大岳。” 听到张云涛这番见解,韩回的神色总算温和下来。 “陛下圣明,为了将皇权的威严彻底烙印在每个人心里,将我这个最大的权臣搞下去,是最好的办法。” 张云涛皱眉道:“可丞相一去,谁又来为我管理朝堂呢?” “霍免。” 韩回坚定道。 “我培养这四个徒弟,姜乘风日后必在沙场建功,也许能弹压一方,由或许默默无名,战死沙场也说不定,总之陛下能用则用,不能用则给他一些军权,让他戍边去。” “小徒儿文进,待臣再给他打磨一番,能成陛下之眼目。” “三徒小雨,他闲云野鹤,不必管他,但可能未来在某紧要关头,会倚为大岳之柱石。” “这个霍免,臣从收他为徒起,就是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陛下放心,两年后,臣必还你一个霍丞相。” 张云涛从韩回的眼中看见了那种舍身成仁的决心,不禁眼眶一热,偏过头去,低声道:“那你真是太委屈了。 “哈哈哈……”韩回覆摸着胡须,大笑道:“何言委屈二字?臣同你大哥、还有你的皇嫂,在当年起兵反张岳之时,就已经将性命献给大岳了,可曾听过冢中枯骨谈委屈的?” 大岳的将来,早就被韩回铺垫好了,为此,杀身成仁又何妨? 只是远在城北的一场斗争,可能会将他付诸希望的三个弟子的性命,全数夺去。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八章 文进 长街的尽头,浑身冒着地火的烈阳神与文进遥遥对峙着。 “本神不能再与你们纠缠下去了。” 闻人破空与姜乘风一番激战,耽误不少时间,现在又来个文进,若是再战一场,就是胜了,若是柳玉那边有什么差错,他也没法向楚莫了交差。 “若是不怕死的,跟来便是。” 言罢,闻人破空脚下聚起一团地火,在他面前不断破开着地面,形成一条火路,他踏在这火焰之路上,整个人飞也似地朝城门方向赶去。 文进目送他离去,没有轻举妄动,除了感受到闻人破空那强烈的压迫感外,他还需分神看住姜乘风,生怕闻人破空使诈,突袭大师兄。 直到那灼热感逐渐降下来,天上的火烧云也散去时,他方才确定闻人破空已远遁,一个闪身边来到姜乘风身旁,将其扶起。 “好烫!” 甫一触及姜乘风的身体,那灼热感立马迫使文进松开手,手心的皮肤已被烫起几个泡。 姜乘风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脸色现在诡异的无可复加,一阵红,一阵青,这是他在以木关功力拼命抵抗地火对身体的侵蚀。 “四师弟……别管我……快去追那烈阳神,霍免他还不能用金印秘传,现在就算再去调集人马……也来不及……全靠你的……墨书了……” 他每吐一个字,仿佛都要花费莫大的气力,滚滚热浪也从嘴中吐出,若不是五全霸王身足够硬朗,姜乘风的内脏早已燃烧起来了。 “二师兄?”文进的眼神再度冷冽下来,他已从乌鸦卫的口中得知来龙去脉,他这一出动,韩回必定马上就好得到消息,可他也顾不上许多了,计划是他定下的,若是霍免受了一丝一毫的损伤,他余生都不会心安。 “我已调了八骠其他人过来……”姜乘风脸色的火红逐渐压制了青绿,看起来情况不太妙:“你快去……帮你二师兄!” “大师兄放心。”文进起身,已有所决断:“我出来前也召了哭天喊地、穷途末路和万乐前来。” “我就不信,他烈阳神能尽歼我监察司精锐!” 阴风一扫,文进掠向烈阳神撤退的方向。 他的武功,正是墨书。 和张用典同出一脉,皆是出自那上古时期的异人——巫王都玄镜之手。 只不过墨书分三篇,张用典所练的《伤天》,以杀意入武,锤打筋骨,全身上下都是杀器。 而文进所学,则是第二篇《入魔》。 至于他为什么能学到这墨书,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他还未成为韩回关门弟子的时候了。 文进在韩回四个弟子中入门最晚,年纪也最小,现在也仅是二十二岁,但论起他与墨书的渊源,那要起于他八岁那年。 出身于普通人家的男孩,若是要入宫,六七岁时就得净身了,文进八岁时,已经是个资历超过一年的小太监了。 他的父母是成华府中底层的百姓,日子并不宽裕,酗酒的老爹索性将他送去当太监入宫。 本来就应该做个平凡太监的他,却在某次随老太监打扫皇城后花园时,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坐在一座假山下。 许多年后,文进想起那个老者,浑身看起来都不对头,严实的兜帽遮着脸,说话声音听不出男女,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 也不知是当年年少无知还是善心泛滥,文进竟神使鬼差地去偷了当时还身为皇帝的张岳的御膳送给这老儿吃。 原因连他自己也觉着荒谬,他竟然怕这老者饿死。 一个连皇城后花园都住得像贫民窟般奇人,怎会饿死?而且自己怎会没来由的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管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 可他当时就那么做了,当他将本属于张岳的黄金烤鸭递给那老者时,对方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情绪。 “给我的?” 声音听在文进耳中,有种比那些个阴阳不分的老太监还要难受的感觉,说的虽然是人话,可却没有任何性别特征,只是一种让人有些不想再听下去的浑沌感,而且老者虽然是发问,却不止是疑惑,而是一种超乎正常的讶异。 就好像在说“你竟然能看见我?”一样。 八岁的小文进紧张地点了点头,又将那尊贵的餐盘往前推了推。 “有缘分!” 老者那怪异声音又响起,身上瞬间黑气暴涌,竟是化作一股黑风,将文进吞噬。 黑色,蒙住了他的双眼,耳旁传来的尽是如飓风卷起的猎猎之声,天旋地转中,他逐渐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出现在自己住的房间里,枕边出现了一本封皮老旧的书。 他拿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墨书》二字。 这书就似有魔力一般,教人翻开了就不想停下,文进就这么一直看了一个下午,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 就在他看完的瞬间,《墨书》突然自燃起来,他吓得直接将之扔掉,回过神来,书已成了一片焦炭。 懊悔的情绪,从他心中生出,他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看的一本书。 但稍一动脑子,文进惊讶的发现,那书中所有内容,竟然像是被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一字不差。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文进一直不断重复回忆书中内容,终于发现了此书的正确法门。 书里写了些什么,只有文进知道,从他的那些太监朋友的旁观者角度来看,他们只觉得短短几个月间,文进就从原本还算单纯善良的一个小太监,变成了一个阴郁寡言,睚眦必报之人。 当然,这种小事情最多也就是引起某些人嚼嚼舌根子,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 过了一年多,张云澜和韩回起兵讨伐张岳的消息,传遍天下。 文进待在宫中,刚满十岁的他心中的城府远超常人,他已从各方蛛丝马迹中判断出张岳必败。 趁着夜色,他第一次真正使用了自己所练的武功,成功逃出了宫中。 他逃到成华府的街面上,既有着童年的熟悉感,又有着阔别多年的陌生的视觉冲突。 文进没有打算回家,他懂事后才明白,一个男人失去了那东西是多大的屈辱,他不觉得送自己上这条路的人配做自己的父母。 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 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却是残缺之身,空有一身本领,又有何用? 那是文进第一次感到自由,也是第一次感到迷茫。 逃出一道墙,才发现这个世界只是更大的一道墙,或许那时的他还没想到,自己未来还会回到这皇城的围墙中。 上天夺走了你一些,有时会补偿更多,文进也许就是这样的天选之人。 在成华府的街上游荡了不久,他就遇到了转机。 他看见了一群神武卫用着一把特制的巨型枷锁,押送这一个人,并要求路边的百姓赶紧让路。 这事情与他无关,他本来也不想管什么,可是就是某个神武卫口中嘟囔了一句:“待会儿还要跟宫内的死太监交差,真烦气。”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真希望这些没蛋的狗种死绝,他妈的真是贱到了骨子里!” 就这样,文进心中无名火起,悲剧发生了。 在一个没有人经过的街角,文进屠杀了一整队神武卫。 正欲走时,唯一幸存下来的、被枷锁锁住的男人向他求救。 “救救我……孩子……不,义士,你若救了我,我便是你的奴仆,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 文进思索一阵,打碎了枷锁。 那人果然守信用,倒头就拜,认了文进做主人。 一番交谈下来,文进才知道,这人叫千悲,是成华府黑道中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内修一门不败诀,真气凌厉暴烈,悠久绵长,手中可使一对子午鸳鸯钺,破尽百家兵器不在话下,为人极重义气,因为朋友被朝廷所抓,拼死劫了法场,却想不到坐镇的是张岳的护卫,位列十大高手之一的北地第一剑,曾虚楼,交手数合不敌,被擒下,关押在神武卫总部,今日正是要送他去斩首。 千悲极重道义,文进虽然年少,可他一言既出,从此为文进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认我为主,”文进道:“那我便命令你一件事吧,你实在不答应也行。” “但凡主人所说,千悲就是不要了这条命,去办就是!” 千悲跪拜在地上,恭敬地道。 “你这名字不好听,我不喜欢,千悲……太倒霉了,我不想再倒霉下去了。” “以后,你就叫万乐吧。”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八十九章 相识 千悲,不,应该是万乐,他知道朝廷不可能放过自己,在文进自曝也是从宫中逃出后,果断建议文进和他一起回自己帮派狮柳会总坛,通过地下渠道潜走。 文进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待在成华府,世界这么大,我得去看看。 万乐挽留不住,便起誓若有一日文进回来,自己狮柳会第一把交椅,便是文进。 “你帮我多招些高手死士,日后应该用得着。” 文进交待了这句话,便离开了成华府。 万乐记在心里,主人的要求,他必定全力去做。 彼时战端已开,张岳昏庸,皇城内乱作一团,谁也不会去管一个小太监失踪的事情。 文进出走后,游历各府,某次,他正在田渠府的一个偏僻小镇的酒肆里打杂,虽然临走时万乐送给他的盘缠多得花不完,但他总归是想体验一下平凡的生活。 镇上最近来了个说书先生,谈吐得体,气质儒雅,吸引了不少人去听书,文进每日下班后也回去听上几段,着实比较吸引人。 那些内容不似什么奇谭逸闻、怪力乱神,而是个个有血有肉,情真意切,加上说书人那抽丝剥茧般的叙述,仿佛令人身临其境。 “让开让开!朝廷捉拿反贼!” 今日的说书摊前,依旧聚满了人,正当大家听得入神之时,一阵阵激烈的马蹄声杀了过来。 来的是成华府的青獠军,后来这个编制被张云澜取缔了,这支军队人数较少,皆是轻骑,算是张岳手下的特殊部队,没少帮他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人群惶恐着散开,留下的,唯有说书先生和文进。 说书的不走,是因为他知道走也走不掉。 文进不走,是因为他根本不怕。 眼前的青獠军大概三十骑,他盘算着自己能够杀光。 但是出手要快,不然这大队骑兵冲杀起来,他也得负伤不少。 “还是找上来了。” 说书的一声苦笑,摇头站起,在摊子下方抽出一柄剑来。 “我韩回不会随你们去见那昏君,要杀便杀吧。” 这扮作说书先生的,正是那时还年轻,远没有如今这般沧桑的韩回。 他身为张云澜军师,在多方斡旋下,总算取得田渠府府君首肯,来到这里查探成华府边防。 可田渠府君为人缩骨,不愿得罪张岳或张云澜任何一人,虽然同意韩回借田渠府和成华府接壤之地利暂驻,却要求其不得大张旗鼓,还要隐藏身份。 成大事不拘小节,韩回为了进军成华府十拿九稳,便答应了这些条件。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连韩回也料不到,身为一府之君,田渠府君变节竟如此之快,转身就将他身在田渠府的消息卖给了张岳,并表示不会插手两方的斗争。 就这样,孤立无援的韩回只得接着说书人的身份东躲西藏,整个田渠府外围都被朝廷军包围,他带的亲兵也在几日间为了保护他死的七七八八,还好有一人拼死突围出去,将消息传给了张云澜。 可横亘在大军面前的,还有盛风府,张云澜的策略向来是只针对张岳,对于各路府君,是能笼络则笼络,若是强行率军通过盛风府,怕是和盛风府君的关系就此破裂。 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话可是韩回自己说过的。 所以能前来相救的,也只有韩回的那些江湖朋友了。 韩回青年时仗着一肚子才华行走江湖,虽然不会武功,但凭其惊艳的口才和公正的性格,吸引了一批江湖人物的追随,其中不乏顶尖高手。 传授姜乘风五全霸王身的灰面天王项衮,赫然在列。 若是韩回能等到这些人前来,从青獠军手中脱身,并非难事,但救他的人还没来,青獠军反而先到,这其中怕是少不了田渠府君的“推波助澜”。 “匪首韩回!”青獠军为首大将看个真切,果然是韩回,大笑道:“少在这逞英雄了!拿你的头回去,圣上一样重重有赏!” 身后的骑兵们,也个个是跃跃欲试,,这份功劳,足以让他们富贵一生了。 “喂!小崽子!不想死的给老子滚开一边去!” 正当青獠军的将军要上前拿下韩回时,却发现竟然有个矮矮的身影挡在前面,竟是个容貌清秀的小孩,当下就挥舞长枪命令他让路。 “我不想看你死。”文进没理会青獠军,反而转头看着韩回:“你的故事很精彩,那些都是真实的事情吗?” 韩回讶异的看着这孩子,转念一想,自己横竖也是死了,何不洒脱些,便笑道:“我不骗人,要是我今天活下来,带你去见识见识又何妨?” 本来一句调笑话,文进却一脸认真道:“你不要言而无信,说好了带我去就一定要做到。” 本来以为世界无趣的文进,这些日子被韩回的故事所吸引,他逐渐寻找到了自己心向往之的东西,并暗暗预感到,自己只有跟着眼前这个男人,才可能实现它。 权力,文进要的是权力。 在韩回的故事里,一般人都被那些侠肝义胆,文武双全,义薄云天所感染,而文进所在意的,却是那些帝王贵胄,只有他们的喜怒哀乐,才能决定他人的阴晴圆缺。 那一天,当韩回的江湖朋友来到时,只看到一地的青獠军尸体,和一个浑身浴血的小男孩。 之后文进随韩回回到张云澜军中,在两人深谈之后,文进折服于韩回,拜其为师,成为了韩回最后一位弟子,也在那时认识了肝胆相照的姜乘风、霍免、吴小雨三位师兄。 韩回也很喜欢文进这个弟子,他发现了文进的闪光点,那就是执行力。 相比姜乘风的大刀阔斧,霍免的运筹帷幄,或者是吴小雨的随机应变,文进办事未必是最好的,但必定是最快的。 而文进不瞒着,将自己的身世甚至是墨书的秘密也全部告知韩回和三位师兄,相处下来,文进终于发现,有家人是什么感觉。 韩回对文进最主要的教导,就是权术,在满足了文进对权力的需求后,他就能成为韩回手中最利的剑,最长的鞭。 一年多后,当张云澜的大军攻入成华府,韩回便将文进安排进了杂事房,一边继续磨练,一边也替他做暗线探听宫内消息。 文进转了个圈又回到成华府,不过他也无所谓,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站上台面。 刚回成华府,他就想方设法联系上了万乐,这个奴仆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短短一年多时间,已给文进招揽了好几个高手。 野马狂牛、穷途末路就是那时加入的文进麾下。 而此次归来,文进虽然没有立即坐上高位,却有了韩回的财力支持,在金钱的加持下,万乐更快速的帮着文进招兵买马。 直到张云澜驾崩、张天玺之变后,深感朝无能臣的韩回终于把四个弟子拿出手。 文进作风狠辣,姜乘风和霍免多次劝过他,也曾苦劝韩回不要随意将文进摆上高位,可韩回还是选择相信文进一次。 文进不怨两位师兄,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为他好,可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经营多年的势力,也随他一同浮出水面。 九杀星、心眼门、乌鸦卫。 文进的心腹们,共同撑起了新的监察司。 监察司这一年来无往不利,可这烈阳神闻人破空,也许是对文进和整个监察司最重的考验。 不再继续回忆往事,文进回过神来,自己一路轻功狂赶,已到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他眉头一皱,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已远远飘来。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章 围剿烈阳神 “糟!” 一闻到这个气味,文进就知道情况不妙,脚下速度加快,飞也似的穿过两条街,终于来到城门前。 闻人破空那往外冒着烈火的身形再度出现在他眼中,城门处,已有不少的城防军被惊动,个个被坚执锐,严阵以待,可竟无一人敢上前拿下闻人破空。 霍免和一众乌鸦卫也在,只是原本近百人的队伍,在经过烈焰长老的冲击后本就损伤不小,现在竟只剩下了半百人马,显然是有不少人死在闻人破空手里。 青炎长老盘膝坐在闻人破空后方,全力运功调息,他在闻人破空与姜乘风缠斗时,为了护住柳玉,也和乌鸦卫一番驳火,受伤不轻。 至于柳玉,则站在离青炎长老不远处,他的脚下有一个火焰围成的圈,闻人破空身上四射的地火将在场众人都烤的苦不堪言,唯有他若无其事,其原因就是这火圈正是出自闻人破空之手,既能免火,又能保护柳玉。 “四师弟!” 神色凝重的霍免,忽然看见文进到来,眼中惊喜和担忧之色变幻,很是矛盾。 “你怎么来了?” 文进一笑,道:“点子太硬,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放心,大师兄那边没事的。” 他并非故作轻松,而是在看见霍免依然无恙时,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参见总司!” 即使大敌当前,训练有素的乌鸦卫在看见文进时,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大家做的不错。”文进罕有的对这些属下也露出笑容:“现在给我护着霍大人撤吧,回去后我重重有赏。” 乌鸦卫毕竟只是私兵,要对付闻人破空这等级数的强者,除了让高手围攻外,变只有叫成建制的军队以作战的方式进攻。 这也是韩回曾得出的结论,任何高手或许能单挑数十甚至近百流寇土匪,却不能对一场战争的胜负产生影响。 当然,楚莫了那种怪物除外。 文进心知今日的场面已经濒临失控,而接下来的战斗也不是乌鸦卫和失去功力的霍免所能参与的。 “去吧二师兄,回去好好跟师父认个错,他发火了,你就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吧。” 文进有个不错的品格,他虽然好权,但他从来都是有多大的权力,就担多大的责任。 霍免抿抿嘴,看了一眼那些已生退却之色的乌鸦卫和城防军,大声下令道:“乌鸦卫,随我撤退!” 对于两人的对话,闻人破空并没有打断,他只是来救柳玉的,霍免带人撤走,反而对他有利。 “你还要拦本神?” 直到目送霍免消失,闻人破空那嘶哑的声音才从铁面中传来。 “事在人为吧。”文进淡淡道:“柳玉走不了,你伤我师兄,也走不了。” “好。”闻人破空倒是干脆利落:“那本神就将烈焰长老的仇一并报了。” 他有一门异术,名曰心火诀,只要同修火系武学的人将一丝本源之火分与闻人破空,他就能将之储存在丹田中,他现在已感觉不到烈焰长老的本源之火了,知道对方已是身死。 一旁的青炎长老听到此话,老脸一阵抽搐,一对浑浊的眼中尽是仇恨。 “九杀星何在!” 文进忽然暴喝一声,五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周围。 “参见总司!” 他们齐声道,个个精华内敛,中气十足,一听便知都是高手。 “还叫了帮手吗?”闻人破空道:“难怪周围还有几道气息存在,原来都是你叫来的人。” 他铁面后的眼睛扫过其中四人,那是哭天喊地和穷途末路,他冷哼一声,不屑道:“这种货色,也敢来阻拦本神?” 但当他看见那个立于文进身旁的高瘦身影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个还不错。” 文进伸手拍拍那高瘦汉子的肩膀,道:“辛苦你跑一趟,今番的对手位列净决道场十二仙,你要小心。” 那人点点头,双手往背后一勾,抽出一对明晃晃的奇形兵刃,那物什看起来就像两对弯月刀片被交叉在一起,上下似四颗尖牙,除去握柄外全是刀刃。 “子午鸳鸯钺。”闻人破空身为江湖巨搫,自然认得这兵器,当今世上能使这子午鸳鸯钺的人极少,而此人内息深沉,强出其余四人一筹,绝非泛泛之辈。 此人正是文进多年前收下的仆人,万乐,也是九杀星之首。 “主人且宽心,”万乐道:“当年我连曾虚楼尚且不惧,一个净决道场十二仙,我们主仆联手,杀他妈的一个片甲不留。” 兴奋的气息从万乐身上弥漫出来,跟随文进以来,这种强大的对手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他能察觉到,眼前这个浑身冒火的铁面人强出他不止一星半点,让他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就是当年劫法场之时在曾虚楼身上体验过。 越是强横,万乐便越是快意。 “动手!” 文进一声令下,五大杀星身形闪电般扑出,其中以万乐为首,同哭天喊地一道围向闻人破空,而穷途末路两人则是虚晃一阵,转头飞奔向青炎长老一方。 “青老!带他走!” 闻人破空自是不惧五人,却担心负伤的青炎长老护不住柳玉,左手聚起一团地火,朝城门掷出。 “噗!” 那固若金汤的厚重城门在接触到地火的瞬间,就如冰块般消融,被生生灼出一个巨大窟窿。 “走!” 青炎长老也顾不上自己内伤未愈,抓起柳玉就朝着那城门上的窟窿飞射而去。 “放箭!” 城楼之上,城防军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自然知道文进是什么人,他的对头,定是朝廷要拿的人。 黑夜中,无数箭矢雨点般落下,青炎长老咬紧牙关,周身暴出一圈火环,并一边从手中传一道功力给柳玉,让他不至于被火环伤到。 火环一展开,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打落,全数徒劳无功。 可就是这么一阻,两道身影直接从后方包抄过来,拦在青炎长老和柳玉面前。 青炎长老定睛一看,其中一人使一杆长枪,与普通长枪不同,这杆枪两头皆是枪尖,被称作“双头蛇”,另外一人手提一柄六棱镔铁锤,锤柄连着一根铁索,于铁索尾部,又连着一张收起的网,那网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要是挨上一网,怕是皮都要掉一层。 此二人正是五杀星中的“穷途末路”,使长枪的“穷途”名叫夏垦,曾是占山为王的山匪,在黑了狮柳会的货后被万乐杀上门去,不敌万乐,被招降入了九杀星,“末路”费正贤,曾是有名的北地游侠“天狼星”的副手,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和“天狼星”翻脸,不敌负伤逃走,被对方追杀长达两年,直到“天狼星”莫名身死成天府,他辗转来到成华府,以一手“罗网功”和“丧魂锤”被万乐看中,招揽入了麾下。 若论实力,夏垦和费正贤还犹胜之前死在青炎长老手中的朱辽清半筹,二人在九杀星之中排名第四第五,仅次于万乐和未前来的“相缝恨剜”。 青炎长老负伤之躯,还要保护柳玉,心知今日是难善了。 “柳公子,你待会儿找到机会就赶紧跑吧。”他伸手摸出一个竹筒递给柳玉,道:“出城门向西二里,那边地形空旷,卫城的士兵来不及追赶,你打开这东西,它里面就会射出烟火,到时候在那边接应的蓝焱长老就会掩护你走。” 蓝焱长老,乃是烈阳神座下三炼老最后一人,此次行动负责外围接应,所以未曾现身。 柳玉迟疑一阵,只能答应一声,他也明白今天的情况,青炎长老是自身难保。 “两个鼠辈!来吧!” 青炎长老大喝一声,一身青色怪火燃烧起来,将周身盖住,在着黑夜里宛如幽冥中的鬼火明灯,将城门口一片照成惨绿的颜色。 “老鬼功力比我俩更强!” 夏垦立起长枪,对费正贤道:“不容有失,一起上?” 费正贤咧嘴一笑,手中持网转了转,那些铁蒺藜被抖得锵锵作响:“正有此意。” 再看闻人破空这边,万乐首当其冲,一对子午鸳鸯钺上下交割,直取其咽喉和下阴而去。 闻人破空不慌不忙,掌上地火熊熊,接连两拨,刚刚好打在鸳鸯钺平面之上,万乐只觉得两手一烫,险些握不住兵器。 但九杀星之首,岂会被一招了结?但见他身上白光一闪,运起不败诀,硬是忍住这灼痛,鸳鸯钺随手腕内翻,那月牙似的刀刃就这么一滑,狠狠割在了闻人破空脉门之上。 闻人破空手腕一痛,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就连姜乘风的五全霸王身尚且在自己这讨不了便宜,这万乐一上来就让自己吃个暗亏。 “找死!” 惊讶在一瞬间转变为愤怒,地火混元劲全面爆发,闻人破空好似变成一座小型活火山,地火从他身上四散射出,将所有被射中的东西都熔为焦炭。 万乐心头一紧,自己这对鸳鸯钺切铁分金犹如斩瓜切菜,却连破开闻人破空的护身劲,给他留下伤口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那袭来的火焰,万乐只感觉自己脸皮都要被烧熔,立马抽身暴退。 他一退,跟在后面的哭天喊地也立马后撤。 好在跑得快,三个杀星并没有被闻人破空功力的爆发波及。 火势逐渐减小,闻人破空看着不远处气喘吁吁的万乐,道:“真是好一对鸳鸯钺,在本神的地火面前竟然可以不被溶化。” “嘿嘿……”万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老子这对鸳鸯钺可是由天外奇石打造的,水火不侵。” “明白了。”闻人破空点点头,他今天难得的夸赞了姜乘风,现在又在心中赞了一下万乐。 “那本神不熔你的鸳鸯钺,把你熔了,如何?”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一章 恶战,还是他妈的恶战! 闻人破空话语中杀气外漏,饶是万乐这般刀头舔血之人,也不由得面色一板。 “堂堂烈阳神,只会嘴上功夫吗?” 轻蔑的声音自万乐后方传来,一道灰黑色的诡异气息冲天而起,散发出来的竟是令人心寒入骨的邪恶。 文进施施然从万乐背后走出,他没有跟着三大杀星进行第一轮抢攻,而是当几人和闻人破空交手时一直在后方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的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却有种变了个人的奇特观感。 唯一有实质变化的,是他一对眸子,竟然已没有一丝眼白,皆是浓墨一般的黑色。 《墨书》入魔篇,其最大的缺点就是开战之前需要一段时间来念咒,而万乐等三人敢于先手闻人破空,更大的用意是为了文进拖延时间。 当文进运功完成,就算是闻人破空,在见到的一瞬间,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凉意。 “好重的邪气,还有杀气,这是什么武功?” 万乐松了松被地火混元劲震的酸麻的双臂,低声问道:“主人好久没出手了,现在是第几层了?” 文进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细细地将一身邪功运转两个周天,一股股阴寒却澎湃的功力在他的筋脉中奔腾不息,身上的灰气也开始流转,形成一个个飘渺的形象,又瞬间变幻为下一个形象。 那灰气变幻出来的东西,细细看去竟是一个个仿若鲜活的魔像,有的生的极其魁梧,马蹄牛头,还有的根本不似人形,根本就是血肉交织的混合物,还有的挂着一身烂皮碎肉,那崎岖且畸形的骨骼都暴露在外,异常吓人。 如此的变幻,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十六尊魔像消失,那灰气即将形成第三十七尊时,却逐渐稀薄起来,在那灰气的中心,一只粗壮的胳膊已经幻化成型,像是那手臂的主人竭力想要逃出什么地方,试了又试,最终还是散成灰气,重归文进身旁,不再变幻。 “呼。” 文进长长吐纳一口,他对自己的进境非常满意。 “第三十六层已过,已经摸到第三十七层了。” 文进的这一身墨书入魔篇,来自他多年前遇上的那神秘老者,后来这本奇书自焚,内容印在了他脑海中。 至于那书中所说,主要便是记载了七十二尊乱世魔神的故事,而每一章的末尾,竟然都是如何靠着修炼杀气去模拟这写上魔神的力量。 还记得当年文进逃出皇城之时,尚且只能动用十一尊魔神,也就是练到了第十一层,如今的他,已修至第三十六层,再进一步,就能够踏入入魔篇的后半段了。 根据他脑中记得的内容,墨书上写了即使是当年的创功者巫王都玄镜,也只得六十二层的修为,最后十层的练法,只是都玄镜在理论上的推测从而写出。 文进不知道关于七十二魔神的故事是否真实,但他却是实实在在从这其中获得了力量。 对于墨书的秘密,文进对外人绝口不提,但对自己足够信任的人则毫无保留,比如师尊韩回与三位师兄,万乐也很荣幸的成为了这其中一员。 三十六尊魔神之气汇于一处,文进此时的力量,强的惊心动魄。 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衅地向闻人破空勾了勾,道:“来试试?” 闻人破空凝神看了一阵,便大笑几声:“你这武功倒是邪门,但论强,你还比不上之前那个姜乘风,有什么资格和本神在这耀武扬威?” 确实,三十六层巅峰的入魔篇,放在寻常高手中,已是高不可攀,但若同姜乘风已修成四全的霸王身相比,还略逊一筹,遑论威胁到闻人破空。 “是否有资格,打过才知道!给我上!” 功力的差距绝不是文进退缩的借口,他裹着一身魔气,背后被吹起的披风让他看起来如一只暗夜中的蝙蝠,双手成爪,直扑闻人破空。 “不自量力!” 漆黑的夜空,被地火照亮,其中由弥漫着张牙舞爪的魔气。 文进和闻人破空,悍然碰撞在一起。 烈火熊熊,那肆意挥洒的魔气在碰撞之间,被吞噬大半。 短兵相接,文进一爪扣住了闻人破空左臂,另一爪直取他琵琶骨。 “九流爪法,也敢献丑?” 闻人破空火劲一吐,整条左臂登时如烙铁般通红,文进手心剧痛,立马撤爪。 “烈焰分天剑!” 不待文进另一爪建功,闻人破空右指指尖上地火凝聚,瞬间束成一根直线,宛如利剑般撩上。 “噌!” 焰火划破长空,映得星光也通红。 文进心中一慌,立马撤爪。 “噗!” 避之不及,掌心处已添上一道裂口,几乎要将手掌对半剖开,却一滴血也不见,只因为地火的高温已将伤处烧得愈合起来。 “呀!” 文进惨叫一声,口中喷出一道混杂着血丝的灰气,十指连心,手掌更是如此。 但入魔篇岂是等闲武学,此时文进已是半人半魔之态,剧痛刺激下,也顾不上什么招式,本能一般地提膝而上,膝盖重轰闻人破空下巴。 “呜—” 闻人破空始料不及,铁面下也是发出一声闷哼,若是再战姜乘风,他当然会留心这些近身体术,因为姜乘风势大力沉,霸王身又是硬桥硬马,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文进这般瘦小的身躯,一膝下来竟是让他眼冒金星。 几缕鲜血,从他铁面下的缝隙渗出,文进的入魔篇终究还是伤到了这位十二仙。 “可恨!” 这般伤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那身为超强武者的尊严,却将他心中的怒火激发到了顶峰。 “本神让你见见什么是真正的爪!” “火凤擒龙!” 地火覆盖在闻人破空右手掌上,五指屈成爪型,重重抓在了文进那伤势严重的手掌上。 “啊!” 衣袖被烧掉,这个手腕也立即变成焦黑,一截白骨已裸露出来,这支手怕是要报废了。 比之前剧烈数倍的痛楚潮水般袭来,文进险些晕过去,但入魔篇反而将这痛苦转化为杀意,令他愈发清醒。 “杀了你!” 文进发起狠来,另一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一丝灰色魔气缠绕而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甚至透出一股腥风。 “笃笃笃笃……” 聚指如剑,文进咬牙一连狂点闻人破空身上数十下,但对方披着那特质银色软甲,恐怕就连一点皮肉伤也做不到,反而被那地火将指尖也给烫伤。 “休伤我主!” 一道厉喝传来,闻人破空脖颈一凉,两片鸳鸯刃不知何时已摸了过来,只要往后一拉,就要他血溅当场,正是万乐谷起一身不败诀,硬是顶着地火焚身,欺近身来。 与此同时,“哭天”肖陇和“喊地”屈仕也分左右两翼包抄过来。 以二人功力,像万乐般近身不可能,但他们也无需这么做。 肖陇手中各持一对铜钹,比起寻常乐师所用足足大出数倍,看起来就像两面圆盾,只见他对准闻人破空耳畔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将两钹一合。 “锵!” 一道巨响如被重锤狂砸的铁钉一样,精准钉入闻人破空耳中,几乎令他头痛欲裂。 而这道声音传在其他人耳中,也仅仅只是刺耳一些的怪响而已。 这便是肖陇所修的“黄泉鬼语”,虽然拳脚功夫拉胯,但能束音成劲,专攻敌人脆弱的耳部,在面对闻人破空这种级数的高手时比起见血封喉的暗器更具杀伤力。 屈仕在另一边,将手中两条锁链掷出,一对链子宛如灵蛇捕食,将闻人破空双脚捆个结实。 “老大!趁他病,要他命!” 屈仕见着自己一击得手,赶紧呼唤万乐诛杀闻人破空。 “你俩……快走开……!” “啊!” 回应他的,竟是万乐痛苦的呼号。 原来当万乐一触碰闻人破空背门时,那地火混元劲竟然凝聚成一块块真气,将他死死压住,高温灼烧之下,他的不败诀已接近极限,欲罢不能。 屈仕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对链子已经被地火烧成了铁水。 “不好!” “想跑!晚了!” 闻人破空连遭重击,心中怒极,此刻功力推至最顶端,地火形成一片火海向四方涌去,冲天而起的一道火柱,将整个成华府北城区的夜空变成了刹那黄昏。 “祝融战甲!” 他身上的地火凝练成一团团火焰甲胄,披挂于身上,散发出强横的冲击力和高温瞬间将文进等四人吞噬。 不远处的战场,“穷途末路”夏垦和费正贤见那奔腾过来的火海,骇得三魂出窍,立马横下心来,连兵器也扔了,跳入护城河中。 青炎长老已是伤痕累累,看着那火海,喃喃道:“神尊……发怒了。” “柳公子,快走!” 他立马下定决心,运起最后的功力,将躲在一旁的柳玉抓起,往那城门上烧破的大洞一推。 柳玉之前也是被吓傻了,青炎长老这么一推,他终于反应过来,借这一推之力,连滚带爬跑出城门外去。 文进这边,已顾不上柳玉是否逃走,因为他们现在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能确保。 火海逐渐消散,留下遍地焦痕。 首先露出来的,是半跪在地上的闻人破空,一番激战,他将自己最强功力施展出来,加上地火混元劲过度使用,终于是累得半死。 不远处,屈仕和肖陇已化作两道干尸,直接被祝融战甲的威力给击毙。 再往远看,万乐已是面目全非,倒在地上,胸膛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有一口气,那对子午鸳鸯钺确实了得,竟还能完整的保留下来,散落一旁。 文进呢? 文进此时正躲在离城门不远的一处民房中,他的那条伤臂已经是空空荡荡,彻底断掉了。 准确的说,该是民房的残骸才对,此处遭到火海波及,已被烧成一堆残破的瓦砾和光秃秃的房梁,屋主也葬身其中。 在祝融战甲威力爆发的前一刻,他凭着入魔篇三十六层的功力拼死一推,将自己已经救不回的手臂拉断,也借力远遁,终于还是逃过一劫,躲入了这房屋残骸间。 “嘿嘿…嘿……” 本该是战败断臂的文进,却阴恻恻地独自笑了起来,他每一下脸部肌肉地抽动,都会带起伤口的剧痛,让他一激灵。 “烈阳神……中了我的魔主点兵,你死定了!” 魔主点兵,正是墨书入魔篇唯一记载的外加功夫,也就是文进之前刺出的那看似毫无作用的十多指。 这是一门极其阴毒的功夫,中招者往往会后知后觉,饱受折磨而死。 此时半跪着的闻人破空,正在经受这种煎熬。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二章 责问 玄都的清晨,不如北地的成华府般熙熙攘攘,街上却布着零零散散的小摊,亦有价格不菲的雅楼,别具一番风味。 昨夜玄都大雨,城中现在尽是雨水的味道。 通常雨天会影响人的心情,果然,屈无道、白鬼、谭尔南三人此时的心情就不怎么地。 三仙难得的聚在一起,他们共同的目的地,正是楚莫了的居所。 自上次谭尔南大战楚莫了之后,沙雪红特意给十二仙的每人都单独安排了一座大宅。 尤其是身为帝师的楚莫了,更是搬进了一所占地广阔的园子里。 今日,三仙竟结伴来到楚莫了宅邸,所为何事? 三人踏入院门,眼前是一条长长铺平整齐的石路,两旁尽是各种珍奇草木,于那茂盛间还隐有几只梅花鹿的身影穿梭而过,在路的尽头,是一栋矮楼,外部雕饰极为精美,顶部竟然用木雕琢一对龙凤,逾越皇家之礼,可见楚莫了地位何等崇高,真是好一个仙境园林。 “嗒嗒嗒……” 没人用轻功,这是对楚莫了的尊敬,但三仙脚步急促,不满的神色也是溢于言表,谭尔南还好,屈无道边走边叹息,白鬼则是罕见的有些怒容。 “楚先生一定要给我们个交待!” 白鬼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一身精装的腱子肉随着脚步微微抖动,脖子上青筋凸起,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站住!” 一声清脆娇喝,兰悦蓉一袭紫色罗裳,拦在三人面前。 “花婆子?”白鬼吃了一惊,随即道:“你别拦着,楚先生此事太过分,我非要找他讨个说法!” 兰悦蓉没理会他,而是看向相对平静许多的谭尔南,问道:“赤尊也觉得楚先生不妥?” 谭尔南微微点头,淡漠道:“本尊和白阁主看法相同。” 赤尊虽然新近加入他们的联盟,但其血海教势力之大,决不容任何人忽视,故此,他的意见极为有分量。 听到这个回答,兰悦蓉有些头大,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与自己关系最好,同属彩堡出身的屈无道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臭老九,你……你一向是最支持楚先生的…” “对不起,”屈无道打断兰悦蓉,遗憾地摇摇头:“这一次,我也无法认同楚先生。” “你们!”兰悦蓉气急,脸上的恬淡优雅不再,脚下土地蠢蠢欲动,几根灵蛇般的藤蔓眼看就要破土而出。 “哼!”白鬼冷哼一声,罡风四起,犹如利刃拐面,谭尔南则是瞳孔化作血色,一团浓稠血液从掌心渗出,散发着刺鼻腥气。 “别动手!” 同为十二仙,几人其实都明白互相都起来会造成怎样的破坏。 屈无道霎那间就挪移到了兰悦蓉和白、谭二人之间,一身千咒纹豪光大盛,阻住了三人。 “放心吧,”谭尔南眼中赤色消退,道:“大家只是过于紧张了。” 血影图腾未现,他显然并没有尽全力。 “诸位稍安勿躁。” 一股极具磁性的声音,从石路尽头的古朴且昂贵的矮楼中传出,在场都是当世顶尖高手,却也为之一窒,正是楚莫了发话了。 “有何不满,都请入内一叙吧,楚某洗耳恭听。” 话毕,那矮楼的大门自己打开,这是楚莫了对三仙发起的邀请。 “拦不了你们啦!”兰悦蓉有些少女气般的娇斥道:“都滚进去自己和楚先生说吧!” 说罢,她飞身投入那园林中去了,留下三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 虽说大家都是十二仙,可见识过楚莫了那非人功力的,哪个不是心生畏惧,这次要和他打对台,说心里没点怕的,那不可能。 “赤尊先请?” 屈无道一脸虚假到极点的笑意,对着谭尔南做个请的手势。 谭尔南连连摆手,“不不不,屈兄和楚先生相交甚深,还是由屈兄为先,本尊甘为从者。” “你们两个磨磨叽叽什么呢!”白鬼打断两人,豪气地道:“本阁主走最前面!都别和我争!” “白阁主高义!请!”屈无道、谭尔南瞬间异口同声,那殷切的目光齐齐落在了白鬼身上。 白鬼傻眼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人坑了。 但俗话说的好,装出去的逼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大踏步向前。 “走就走!” 三人径直走入矮楼,其中的内容却没有外边那么华丽,家俱用料精而不奢,但做工奇佳,看得出是请最好的匠人打造的,其余的一些装饰都是些木头物什,格局整齐有序,倒算不上价值连城,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味。 绕过一面屏风,楚莫了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近来练功不似以前般频繁,反倒是真正开始享受富家翁般的生活了,较之前清闲得多。 “各位都到了,请坐吧。” 楚莫了神色淡然,招呼着三仙落座。 三人迟疑一番,皆是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楚先生,我老白向来耿直,有话我就直说了。”见谭、屈二人皆不言,白鬼一咬牙,再做一会烂头卒。 “白阁主请讲。”楚莫了道。 “我等今日来此,是为了烈阳神之事。”白鬼说着,表情越发凝重,看着楚莫了的眼神也慢慢释出质疑。 “楚先生,虽说我们都自愿听你调遣,但你怎能把烈阳神派去成华府救个什么柳玉?” 白鬼开门见山,终于把话说破了。 “成华府现在是何等险地?万一他出了意外怎么办?” 谭尔南接着白鬼的话,也是说道:“就算烈阳神成功救出那柳玉,但只要被发现行踪,回程路上必遭潼业山截杀。” “楚先生这么安排,是否觉得我等之性命太不值钱了?” 屈无道虽未说话,但他的神色显然也是同意谭尔南的说辞。 唇亡齿寒,他们是认为楚莫了随意安排闻人破空去为了救一个他们素不相识的人而身陷险境,这是对他们十二仙的蔑视。 楚莫了听完,缓缓站起身来,三仙也跟着站起。 “三位的心意楚某明白了,我安排闻人兄去成华府,没有事先通知各位,也是怕你们反对。” “从沙雪红的分析来看,那柳玉行踪应当是隐秘的,闻人兄只需找到他,设法带他出城,即可尽快返回。” “是吗?”谭尔南冷笑一声,道:“可据我所知,烈阳神不仅去了,连座下三炼老也随行,这恐怕是随时打算遭遇强敌吧?” “还请楚先生给个解释。” 楚莫了叹息一声,道:“好,楚某就将话挑明了说吧。” “柳玉是陛下的结义兄弟,陛下当日在我的安排下逃出成华府时因为时间仓促将他抛下,如果不将柳玉救回,陛下一辈子都会心中有愧。” “我本欲亲自去一趟,奈何狄笑老鬼的天眼一直都锁定着我,现在还没到与潼业山决战之时,我不能轻动,闻人兄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的。” 原来去营救柳玉的事情,竟然是闻人破空主动请缨的。 “闻人兄为何要去,告诉各位也无妨。” 楚莫了看着白鬼明显还是有些怀疑的神色,也是无奈,便道:“是因为他自觉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白鬼追问道,谭尔南和屈无道也是满脸好奇,以他们认识的烈阳神,就是一个武痴,不爱争名夺利,究竟是何事让他欠了楚莫了一个人情? “上次与谭教主一战,我曾施展了偷天窃元。” 楚莫了这么一说,谭尔南也是脸色微便,那股耸人听闻的天道威压深深烙印在他心里,纵使自己身负旷世罕见的血影图腾,在那偷天窃元之前连出手的勇气也没有,直接认了怂。 “其实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完整地用出来,在那天道元气中,我发现了一丝天火。” “天火?” 三人一惊,楚莫了此言,即使连他们这等高手,也是闻所未闻。 屈无道修炼前咒纹,深谙各类武学法门,立马反应过来,惊讶道:“楚先生的意思是,那传说中的天火混元劲,闻人破空有可能练成?” “不错。”楚莫了点点头:“我这几日正在想办法将天火引下来,若是能成,闻人兄的地火混元劲,怕是可以再做突破。” 这下,终于没有人再能质疑楚莫了了,对于一个武者,特别是他们这种登峰造极的武者来说,能更上一层楼,绝对值得他们拿命一赌。 更何况地火已是火中最强,这传说中的天火他们根本是闻所未闻,要是楚莫了成功将天火引下,闻人破空这个人情欠得不可谓不大,去为了楚莫了托付之事以身犯险,绝不为过。 “是我老白错怪楚先生了。”白鬼回过神来,老脸一红,对着楚莫了一抱拳:“给您赔罪了!” 谭、屈二人也是一抱拳,道:“望楚先生宽恕。” “三位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楚莫了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现在还确有一事,想找三位帮帮忙。” 白鬼一拍强壮的胸肌,道:“楚先生尽管吩咐就是,我老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阁主先莫急,”楚莫了缓缓道:“据朝廷的情报,前几日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进入了沧州府。” “现下朝廷还没计划攻打沧州府,但这伙人我们是一定要去见一见的,只能用江湖人的身份。” “是谁?”谭尔南问道,他很明白,楚莫了请他们出马,证明对方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伙人里有神宗八龙,许明明,昌济华、邱轨、徐熙侣…”楚莫了的语气顿了顿,道:“还有王辛。” 王辛?三人皆是一惊。 神宗,净决道场中的大宗门,其规模比之谭尔南的血海教和屈无道的彩堡有过之而无不及,声势远胜妙灵门和断刀阁,门下人才辈出,皆是修炼镇派绝学“封神榜”。 “封神榜”奇功,据说可以请下九十九重天上之神仙附体,而根据修习方法或内功强弱,请下的神也各有不同,神宗祖师爷曾是道门异类,为道门三山不容,辗转来到大岳开宗立派,并加入净决道场,传下这门旁门左道。 本代神宗宗主王辛,年届八十,号称“神通上人”,修为超过一甲子,论起修为和辈分都压了白鬼、屈无道等中生代十二仙一头,多年前更是上榜十大高手,和楚莫了一起成为了榜上唯二的净决道场中人。 许明明是王辛前些年收下的关门弟子,芳龄二十四,相貌妖艳,不知多少江湖青年才俊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但其功力高绝,死于起手的登徒浪子也是数不胜数,可惜其风头在净决道场中被同为女儿身的萧华清压了一头,据说她视萧华清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巨灵神”昌济华、“无元老魔”邱轨、“恶煞”徐熙侣,是神宗三巨头,协助王辛处理宗中事务,三人各自修为也是不可估量,当年也都是冲击过十二仙之位,其实力决不容质疑。 若说楚莫了最想拉拢净决道场哪一派,无疑是神宗,可惜王辛始终不愿与他见面,更是故意隐匿行踪,而楚莫了碍于狄笑的针对,不能主动寻找王辛,此次神宗核心人马竟全部现身沧州府,虽不知为何,但这种机会不能错过。 “本尊去吧。”谭尔南拍拍白鬼肩膀,道:“白阁主说动妙灵门加盟,劳苦功高,本尊身为血海教主,总不能寸功未立吧。” 楚莫了思索再三,答应一声:“那就由谭教主去吧。” “那么楚某还有一句话提醒谭教主,王辛脾性古怪,少与其他同门来往,听闻他的封神榜近年来又有所突破,你还需小心。” 谭尔南眼中闪烁着深邃的红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以预想到,血海魔功和封神榜两大旁门顶尖绝学之间,会碰撞出如何灿烂的火花。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三章 万斤巨闸镇烈阳 成华府的一场血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柳玉跑了,双方最在乎的柳玉跑了。 但他们现在也不在乎了,这场战斗的惨烈,让双方将目标从柳玉变成了杀死彼此。 继烈焰长老战死后,用尽功力助柳玉出逃的青炎长老,也因为功力耗尽失去护身劲,惨遭祝融战甲爆发的波及,横死城下。 哭天喊地战死,穷途末路不知所踪,加上之前的野马狂牛,监察司九杀星,阵亡近半。 万乐重伤,文进断臂,烈阳神闻人破空在先战胜姜乘风之后,以一人之力,横扫监察司众将。 但闻人破空却未必讨了好,或许他现在的情况,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啊!” 痛苦的哀嚎,自闻人破空面具下发出,他伸出拳头用力地轰着自己的脑门,鲜血不断从口鼻喷出,可他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那坚固的铁面,被他砸的坑坑洼洼,“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闻人破空的真正容貌现出,也就是个长相普通的五十上下的男人。 殷红洒满他的脸庞,他的双瞳中却是一种疯狂之色。 “滚开!给本神滚开!” 他半跪在地上,周身地火混元劲吞吐,带起阵阵火浪,生人勿近。 别人看不见,而在闻人破空眼中,一头仿佛多具碎尸拼接起来的恶心怪物,正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那东西挥舞着三只烂肉堆砌,向外流淌着脓水的残破手臂,将那上半部分是女人脸皮但下半部分长着两张口腔溃烂、牙床长着一道道裂口的嘴的恐怖脸庞靠了过来。 纵横无敌的烈阳神,此刻竟有种不能抵抗的感觉,扭曲的恐惧感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头肆意蔓延。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 “呜!” 怪物发出教人胆寒的鸣叫,如一堆血肉之山的身躯朝着闻人破空径直压过来。 “他妈的!地火混元劲!” 闻人破空也不再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顾刚刚释放过祝融战甲而有些疲软酸胀的经脉,强行将一身功力谷起,他绝不想让这怪物靠近自己。 “轰!” 带着地火的一拳猛轰在怪物脸上,深深陷进那滩烂肉,就像把刚刚淬火的烙铁放在一大块牛油上一样,手感泥泞中带着丝滑。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闻人破空从没有如此厌恶过一种东西,带着烈焰的怒拳一下接一下打入这些烂肉中。 而现实之中,并没有那可怖的怪物,闻人破空那如重锤般的拳,却是都往自己的头上打去。 城楼之上,那一众城防军此刻看着城下疯癫的烈阳神,却没有一个敢于放箭。 城墙靠内一侧,那些不惧风雨,坚如磐石的墙砖已是焦黑一片,甚至还有些被溶化的坑洞,可见之前祝融战甲威力之恐怖。 “滚!” 闻人破空暴出一声怒喝,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一身地火烧得通亮,宛如暗夜中的一个小型太阳,一蓬灰气从他身上扩散出来,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的眼里,那原本硕大无朋的怪物,已被打成一滩血水。 “呃!” 一番天旋地转,闻人破空眼中疯狂消退,理智逐渐恢复,这才感觉到头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看着沾满自己鲜血的拳头,他已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邪性的指法……本神差点阴沟里翻船。” 原来之前出现的怪物幻想,皆是文进的魔主点兵导致他魔气入体所致,本来靠着他雄厚的内力暂时压下,但当他释放了极其消耗内力的祝融战甲后,这魔气立马趁虚而入,搅乱了他的神智。 但文进也想不到,闻人破空的功力竟高到这种地步,虽然被折磨成重伤,却在最后关头生生驱散。 “可恶!” 于战场不远处的废墟中,文进仅剩的一手生生将一块墙体抓碎,他本以为闻人破空必死,谁想到这样也给他活了过来。 “闻人破空,你若不死,我文进日后必杀你!” 狠辣不代表不要命,文进有苦自知,三十六层的入魔篇现在连四五层恐怕都催不上,祝融战甲的威力令他此时五内如焚,他倒是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拦下闻人破空,只是断臂这等代价已经太大,他是决不愿把命交待在这。 文进忍着剧痛扶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成华府内的方向离去。 这场以抓捕柳玉为目标的计划,在青红炼老和闻人破空出现后,变成了以霍免、姜乘风、文进三兄弟带领神武卫与监察司与其的一场遭遇战,最终是以他们惨败告终。 城楼之上,兵器落了一地,城防军们虽然因为高耸的城墙而躲过一劫,却在见识了闻人破空非人的功力后,连与之对抗的胆气也没有了。 “嗒、嗒、嗒。” 闻人破空走得很慢,他捡起了铁面,重新戴上,就这么一步步往城门外走。 城门上,被他轰开的大洞震慑着每一个城防军,看着他走来,尽是一片瑟瑟发抖,鸦雀无声。 “快!把吊桥升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城门下有一条护城河,通过修水渠引导,刚好围住了城墙两面,进出城门皆需要通过一道巨大的吊桥。 因为这吊桥过于沉重,升降极为耗费人力,所以之前即使霍免率乌鸦卫前来拦截柳玉时,城防军也仅是关紧城门,并未升起吊桥。 “来……来不及了!” 负责管理吊桥的几个士兵很清楚升起桥的难度,闻人破空虽然走得慢,但若此时再去升吊桥,绝对是来不及的。 “老朽有办法!” 正在闻人破空一步步迫近城门,众城防军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卒钻出人群。 “你是管兵库的老郑头?” 有人认出这老卒,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老朽从军以来,这墙上的城防军已换了几代人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怎么拦下这家伙!”那些城防军哪里还有心情听老郑头讲古,纷纷催促。 “老朽要说的,就是这个城门里暗含一道机关,已多年没用过了,不知还能不能用。” “机关?”为首的一个城防军立刻追问道:“什么机关?” 老郑头声音颤巍巍地道:“那是一道重万斤的铁闸,一旦放下,谁也不可能打破。” “那你知道怎么启动吗?” “请派两个人跟老朽来,机关的开关就在兵库内。” 城下,闻人破空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甚至有一半都变成了红色,什么也看不清。 颅内的积血,将他一个眼球映得血红,地火也渐渐熄灭,他的功力已经见底了,一身的伤势,也在不断增加他的痛苦。 身上那坚韧的软甲也片片剥落,露出千疮百孔的残躯。 此时若是城墙之上任何一个城防军射下一支利箭,都能轻易洞穿他失去护身劲和软甲保护的身体。 可闻人破空料定他们不敢。 他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了城门上的大洞,只要再过了这甬道,就能到达成华府之外。 “一群鼠辈。”他暗自嘲讽那些城防军,简直就是一群蝼蚁,自己连手都不需要动,光靠气势就能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轰隆隆……” “什么声音?” 眼睛看不清,反而让闻人破空的听觉更加灵敏,一种压迫感极速传来,他停下了脚步。 那轰鸣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判断出了大致方位。 “这是?” 他抬起头,努力地用那仍然模糊的视线去看。 看清楚了! 一块黑色的,重达万斤的铁闸当头压下。 蝼蚁也可以咬死大象,闻人破空总算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 “轰!” 一声巨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烈阳神被巨闸不偏不倚,刚好压在了下面。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四章 张用典的发现 成华府的某条街上,一辆看上去就不便宜的马车,正载着一车厢的欢声笑语,往西城门方向驶去。 坐在车厢中的,是刚从皇城里出来没多久的张用典,他怀抱着不知哪条柳巷里带出来的艳丽婊子,正口若悬河地说着他的奇闻逸事。 他是个会隐忍的人,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但他也是个很懂的劳逸结合的人。 从谋划诛杀半个神仙,到被张云涛封官赐爵,他也算牺牲了不少精气神,在不泄露身份的情况下找个妞儿放松一下,正是他所需要的。 “恩客说的故事好有趣,妾身却是不信呢。” 那小姐媚眼如丝,挽着张用典一条手臂,笑吟吟地说道:“您这故事,比那些神话还玄乎。” “怎么,你不信?”张用典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肆意索取着芬芳。 气氛越发旖旎,张用典的手也开始不安份地探索,两人眼看就要进行下一步。 突然,他脸色一变,对马车外喊道:“停车!” 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下。 “恩客,发生什么了?是否妾身伺候的不够好?” 那小姐诚惶诚恐,她虽不知张用典身份,但怎么看对方也不是个缺钱的主,要是因为自己活儿不行丢了这肥肉,她怕是要后悔好久。 “非也。”张用典飞身蹿出马车,又一脚踏地,借力飞上一旁的房梁。 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待到车夫与那小姐反应过来时,只见他踏足过的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裂口,平滑如镜,好似被锋锐的铡刀扫过。 车夫忽然感觉腰间多出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两张银票。 小姐身旁的座位,同样是两张银票。 再高的高手,也是要付账的。 飞檐走壁中的张用典,有些掩盖不住心里的激动。 “被皇帝侄儿和那老狐狸叫去吃酒,险些忘了这事!” 他眼中尽是激动之色,就好像输光了所有钱的赌徒刚出赌场就捡了一袋子银票。 “那是墨书入魔篇的魔气,我不会感觉错的,姜乘风果然没骗我!” …… 城北街口,经历一番激战后,原本整齐的街道变成了一地碎石烂瓦。 街道周围站满了神武卫,将整条街重新封锁起来,闲人勿入。 被众神武卫围在中间的,正是姜乘风。 于他两侧,各站一人,是八骠中的萧狂和孙悟。 “副司,慕容兄将这边情况一说,弟兄们就立刻赶来了。”萧狂看着半蹲在地,浑身和烧开水似的往外冒热气的姜乘风,不禁有些担心:“您还好吧?” 姜乘风没回答萧狂,他的脸色已回复正常,身上有不少皮肤被烫得烂掉了,却没有了那种焦黑痕迹,看来应该是将体内残存的地火混元劲镇压了下去。 “火!” 姜乘风突然爆发一声惊呼,雄壮的身躯一下子站起来,给萧狂和孙悟吓了一大跳。 “好火啊!” 姜乘风的脸上,竟然满是惊喜之色。 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竟发现自己多年未有松动过的霸王身火关关口,在地火混元劲的影响下,隐隐有了突破的感觉。 而短暂的惊喜过后,他立马想起了两位师弟,急忙一把拉住萧狂,急问道:“我二师弟三师弟怎么样了?” 萧狂也能算得上壮实,这会儿被姜乘风抓在手里,却和拎崽子似的,一时之间好不尴尬。 姜乘风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却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浑然不觉伤痛,还能使出这么大力气,看来这地火焚身,对他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他不好意思地放下萧狂:“抱歉,我太心急了。” 萧狂揉揉自己有些发晕的额头,道:“刚才收到监察司乌鸦卫传来的消息,霍大人已率乌鸦卫返回总部,他自己则去天联学馆了,至于文总司……” 他迟疑一下,接着道:“听闻文总司和监察司几个精锐在北城门下大战那烈阳神,结果……那反贼柳玉趁乱逃走了……烈阳神则被北城门的巨闸镇压,文总司他……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姜乘风的呼吸粗重起来,刚才那些因为功力有所突破的惊喜被一扫而空,柳玉逃走,文进失踪,他的心简直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一般难受。 …… 暗夜中的张用典继续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往他感应到的魔气方向飞速赶去。 忽然,他慢了下来,一个闪身,落在了一座院落中。 院子挺大,其中摆着不少奇石,栽种着成片盆栽,还是个有钱人家。 这个点了,这家人早应该睡下了,张用典悄无声息地落地,仿佛一个贼。 当然了,他不是来做贼的,以潼业山的财力,他身为轮回堂核心人物之一,不缺钱花,更有卢一平这么个好兄弟,就算真的没钱了,找他去喝喝兵血也比做个梁上君子好得多。 人要脸树要皮,张用典自问自己还算是一棵如果不去使劲扒拉,还能挂住几块树皮的老树。 他停下脚步,完全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中,再度浮现了一股魔气。 这股魔气比起第一股要淡上一些,但又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不像是墨书的气息……但墨书有写过,只有同样修炼墨书,才能感应到彼此的气息。” “真是奇怪。” 张用典用心再去感应,竟发现这股令他感到奇怪的气息竟越来越盛,随着感知的愈发清晰,他大致能判断,这股气息来自哪个方位。 “竟然离此处不远吗?那我倒想看一眼。” 好奇心驱使下,张用典竟暂时放弃追寻另一股应该来自于文进的魔气,转而想去搞明白这股与墨书不同的气息。 他自信以自己的修为,就算是碰上了什么事,也无碍。 说走就走,他再度翻上墙,往西穿过大概两条街,来到了一座建筑之前。 “就是一栋普通的民房,没什么特……” “别”字还未出口,张用典立马感受到了异样。 怎么这样冷的? 抿了抿嘴唇,口中牙齿碰撞一下,竟发出冰碴儿碎裂的声音,一股刺骨寒冷,如附骨之蛆般钻入身体,令张用典打了个激灵,一身鸡皮疙瘩冒起,毛孔纷纷打开,吸入的寒风让他倍感不适。 北地的夜,的确挺冷,但绝不至于这么冷,张用典觉得自己刚吐出的一口气都快要结冰了,这不正常。 “夜深了,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张用典缓缓转过头去,背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女子一头白发披肩,长相秀丽,眼神中却透露出浓烈杀意,一阵阵的寒风从她身上冒出,看了这极寒的始作俑者正是她。 男子裸露上身,一圈圈肥肉堆积如山,但浑身皮肤成淡淡的黑铁之色,如一尊黑色铁塔,静静地矗立在那。 “我只是刚好路过,”张用典淡然道:“两位是谁我不关心,但最好别惹上我。” 天不怕地不怕,张用典就是如此。 但,你说刚好路过,谁会信? 女子看向旁边的肥男,低声道:“不确定他的身份,杀不杀?” 一直未开口的肥男,用那种像是在瓦缸中发出的声音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杀!” 张用典也是见惯场面,哪会看不出两人用意,一股灰色杀气就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要动手?随时奉陪!”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五章 空魔 “铛!” 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很难想象这是肉体碰撞发出来的,两道身影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旋即又分开。 张用典翻身落地,落脚处的地面寸寸爆开,这是他将对方的力量卸了出来。 他与那肥男已交手数合,对方一身奇异硬功,令得表皮硬如砂铁,即使他祭出一双碎心拳,也未立刻取得战果。 “看指!” 不待张用典起身,后颈一凉,寒风先声夺人,激得他脖子阵阵酸痛。 原来是那白发女子挺指刺来,她修长的手指上,结上了一根冰锥,如利剑直插张用典背门。 “铡刀腿!” 张用典何等实力,岂会伤在这招之下,看也不看,耳朵嗡动一下,已判断了白发女位置,同时右腿往后一撩。 “嚓!” 血花飞溅,白发女飞身暴退,她洁白的手背上添上了一抹扎眼的殷红,若不是有那层坚冰保护加之退得及时,恐怕手指也要遭削去。 但百密一疏,张用典虽完美击退了白发女,却见自己眼前忽然一暗,一个斗大拳头已杀到面门。 “爆骨神拳!” 躲闪不及,张用典怎么也没想到那肥男身法竟如此之快,自己又来不及抽回腿,只能举起双臂,硬挡这一拳。 “噼啪!” 爆骨神拳结结实实打在张用典手臂之上,爆出雷鸣电闪般的回响,一股庞大的冲击力接踵而至,将张用典横推出去。 “三阴手!” 白发女见肥男得手,再度抢上,一对玉手上阴风纠缠,连打张用典背门。 “呃!” 张用典吃痛,白发女每一掌带来的都是深入骨髓的阴寒刺痛。 “死吧!” 肥男和白发女配合无间,见张用典式微,那肥男助跑两步,整个胖躯腾空数丈而起,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包裹着那不寻常的砂铁之色,朝着张用典压下。 “肉蛋冲击!” 这肥男少说也是三百斤开外,加上一身浑厚内力,这么高的地方压下来,寻常人挨上一下,恐怕直接是粉身碎骨。 “喝!” 危急关头,再容不得张用典有所保留,他猛的提气,一股磅礴杀气自体内喷薄而出。 “噗!” 杀气扩散,白发女子首当其冲,虎口裂开,胸口也如被重锤砸中,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震退。 肥男压下的趋势也是一缓,随后被这不可抗拒的力量重新抛弃,如上下弹跳的肉球,在空中几个翻滚,重重地摔在地上。 “嘭!” 地面被他的肥肉砸出一个大坑,可见其这一下有多重。 “呼——” 张用典先是被三阴手所伤,又强催内力,也是一阵气血翻滚,不得不调整呼吸,将一口浊气吐出。 论及修为,这二人绝对算得上高手,可张用典之强,可匹敌卢一平,甚至比姜乘风还要略胜半筹,若不是他忌惮在成华府中搞出太大动静,早可拿下两人。 “我与你们素不相识,可你们上来就要下死手。” 张用典眼中杀意翻涌,他从来不是什么仁慈的人,本来他也不想与二人纠缠,可对方招招夺命,也教他无名火起。 “看你们的手段,应该手底下人命也不少吧?那死在我手里,也不要有怨言了!” 两道灰色杀气呈螺旋状在他掌心中盘旋,周身威压也随之飙升,正是浩劫掌的前奏。 张用典是起了杀心,不打算放两人一条活路了。 “住手。” 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张用典抬眼一望,一个男人正站在面前的屋顶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 张用典一对桃花眼微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先前感应到的那股类似墨书入魔篇、却又大相径庭的魔气,正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 四目相对,在看清对方容貌之时,张用典又对那越发浓郁的魔气有了更深一层次的体验。 那气息稍微一感受,即是如临阿鼻地狱,一幅诡异画面忽然出现在张用典脑海中。 在那脑中画面里,他仿佛置身一个无底深渊之上,在深不见底的黑洞旁,尽是一些形象扭曲的石像,长得有半人半兽,也有从未见过的东西,令人毛骨悚然。但最可怕的,还是那深渊中传出来的“咕咕”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又混合着硬物划过石壁的声音,似乎是一头不知名之物,要从深渊中爬出来。 那是什么? 张用典的思维不自觉地往深渊中窥视,这一眼,给他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 那东西起码是五十丈开外,遮天蔽日。它长着一具上半身勉强可称为类人的躯体,有着一个硕大的头部,头顶上有着几根稀疏毛发,耷拉在那暴出根根骨刺、凹凸不平的头骨上,正脸相貌狰狞,仿佛要穷尽天下之痛苦才能平复那眉间的愤怒,而正常人类本应生出双耳的地方却有着另外两张脸庞,一个紧闭双目,好似大梦未醒,另一张脸则是愁苦满面。两只手上仅有三根状似手指,却又如海洋软体生物一样可以蠕动的触手,健壮的胸肌若是抛开那黑青色的粗糙肤色还有些雄性美感,但再往下看,腹部上却生着六个干瘪的烂乳,再看下半身,是宛若一种昆虫尾部的肉体结构,上面布满恶心的褶皱,而两侧则生有六条披着甲壳,着地处生出锋锐尖刺的肢节,它们正上下活动着,插入那深渊的石壁中,又借力往上爬。 在那深渊中似是有种无形之力在将它往回扯,却终究抵不过它六肢的力量,庞大的身躯终于还是爬出了深渊。 它来到张用典面前,用那可怖的怒眼注视着他,天地也逐渐昏暗下来…… “操!”, 张用典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总算把自己从那脑中的画面拉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 清醒过来,但他还是对那来自深渊中的怪物心有余悸。 他看着屋顶上的人,大声喝问:“你是何人?” “嗯?”那人被这么一问,眉头微挑:“不是神武卫的人?” 他心中也是一松,看来没有暴露。 “江湖中人,何必刨根问底,我两位朋友方才跟阁下有些误会,我看就此作罢了吧。” 男子声音清冷,说着商量的话,语气中却满是不可置疑。 “荒唐,”张用典不屑地一笑,道:“你这两位朋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下死手,却让老子作罢。” “那便没可能啊!” 灰色的杀气,弥漫在张用典周身,能将杀气实体化,已是一绝,而在常年修炼伤天篇的过程中,他作为修炼者多少也会受其影响,尤其是在被那脑海中的画面惊吓过后,那种莫名的恐惧在他心里发酵成了愤怒,催动着杀气愈发澎湃,此时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 “良言难劝该死鬼。” 那男子轻轻一跃,从那屋顶上飘然而下。 一种呈淡蓝色,肉眼难分辨虚实的气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竟与张用典的魔气相互纠缠绞杀,丝毫不落下风。 张用典一惊,他感到体内一阵阴凉,气海虚浮,这诡异魔气果然有些门道。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任由魔气和杀气对抗,各自却是岿然不动。 白发女和肥男此时已艰难站起,他俩本来就有伤在身,被张用典一下震得气息不匀,半天缓不过来。 魔气与杀气互相绞杀着,两人的气势也提升至顶点,那男人的眉心处暗有青面魔像显现,张用典的双眸也被灰色填满,周身似有冤魂游荡,四周虽未生变,其气氛却好似令人置身阿鼻地狱。正是魔君降世,搅动风云惊乱;杀星临门,卷起血雨连绵,人也惶恐,鬼也散魄,恰似地府失门锁,真是天地无生处。 良久,魔气和杀气突然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消失。 “算了算了,懒得与你们纠缠。”张用典那杀意凛然的样子不见了,取出折扇给自己凉快凉快:“好自为之吧。” “阁下慢走。”那男子语气也缓和下来,对张用典做个“请”的手势。 张用典也不含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又展开身型,消失在夜空中。 “你为何不杀了他?”直到彻底看不见张用典的身影,白发女才开口问道:“他这一走,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 男人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没用的,我的幽空森罗大法吃不下他,他也奈何不得我,无仇无怨,不如就此打住。” “竟然还有你空魔杀不了的人?”白发女子一对美眸中流转着惊讶的神色,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实力。 “一山还有一山高。”他摇摇头,张用典给他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不过你说的对,此处既然被人发现,那也不可留了,马上给二爷传信,我们换个地方。”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六章 我们仨 “呃……” 扶着还有些作痛的头,文进从床上爬起。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这里是……相府! 文进慌乱地起身,却牵扯了一身伤势,疼得他呲牙咧嘴,一阵虚弱感涌上来,他想伸手支撑一下,却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他扭头看着自己那断去的左臂,断处已经被包扎好了。 伤处依然疼痛,却有股清凉感觉,该是用了上好药材。 “为何?我会在师父家中。” 文进哭哭思索,他只想起了自己力战烈阳神,然后断臂败退,之后因为伤势严重,加之自身魔气失控冲脑,记忆混乱,什么也记不得了。 此时,说话声从屋外传来。 “多谢皇叔救下小徒,此恩韩某来日必报。” 这正是韩回的声音,听得文进心头就是一紧,随后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举手之劳,韩相何必言谢,我也是和文总司有缘,同练墨书,将来也有讨教之处啊。” 门被打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让文进稍稍有些不适应,身体本能地往床有阴影的一边挪了一下。 他不太喜欢阳光,尤其是在使用过入魔篇之后。 进来的有两人,正谈笑风生,一个是韩回,另一个文进没见过,却第一眼便生出了些许奇异的亲切感。 “文总司醒了?”张用典第一眼就看见醒来的文进,微笑道:“伤势怎么样了?” 文进一愣,看向韩回,后者则是瞬间从笑容变成了严肃。 韩回抱拳对张用典道:“皇叔请到外堂稍歇,内子备下了一些茶果,我与小徒说几句话便来。” 张用典在潼业山领导层行走的久,早就挑通眼眉,虽不知韩回与文进有什么事情,但看其脸色就知道,就算不是什么不可外扬的家丑,也八九不离十了,便也是抱拳,笑道:“怎敢劳动丞相夫人,我自去坐坐便是了。” “请便。”韩回道。 送走了张用典,韩回转身关上门,他始终没有将视线聚集在文进身上。 师徒沉默,文进翻下床,也不顾伤口牵扯的疼痛,双膝就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韩回没有回头理会他,背过去的脸也没有表情,牙齿却死死咬住口腔中的肉,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他不想看见文进,此刻满腔怒火在胸,他恨不得当自己没收过这个徒弟。 他也不敢看文进,他太明白文进内心的脆弱,已经残缺过一次,如今再添伤残,他不忍确认这个事实。 “此次……全是我自把自为,”文进清了一下嗓子里的痰,低声道:“请师父责罚。” “够了!” 韩回突然爆发,厉声呵斥,文进吓得全身一抖。 “你二师兄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次你和他,还有姜乘风那家伙都有过失,我会一一处理!” 柳玉最终还是逃了,根据城防军那边的消息,昨夜柳玉出城后,城防军还是派了人追赶的,只可惜半道杀出一个功力高绝的老者,在城防军大部队赶来前带着柳玉突围而去。 那个老者就是三大炼老的蓝焱长老,已经等候柳玉多时,见到了青炎长老给的烟火,便现身护送他。 若不是文进有意隐瞒,韩回早会调动大队人马,围捕柳玉,即使烈阳神功力再高,可做到以一敌百,他又能以一敌千、敌万吗? 而烈阳神那边,也是在张天玺和沙雪红想当然的情况下,认为柳玉并没有暴露行踪,而仅来了四人进行营救。 正因为文进的隐瞒不报,间接促成了这场惨烈的大战,可以说文进断臂,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自食其果。 “监察司总司一职,现在收回,暂时由为师兼任。” 韩回的语气绝不是商量,他向来说一不二。 文进的头低得更深了,道:“都听师父裁夺。” “好了,”韩回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的愤怒也难掩眼中的心痛,尤其当他看到文进的断臂时,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吧。” 文进站起,脚步有些虚浮,一下子不支,就坐在了床上。 “你就那样别动!”韩回急切道:“伤了筋骨,你就先在为师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吧。” 文进心中一道暖流涌过,他知道韩回终究还是不忍过分苛责于他,此次监察司损兵折将,实力大减,之前那些被他震慑过的大臣一定会在朝堂上找机会弹劾他,韩回将他藏于相府,并亲自顶他的职位,也是一种保护。 只不过,这件事情必然会如一根尖刺般插在韩回的心头,日后对几个徒儿的信任难免会打折扣。 “你昨夜伤重昏迷在一处街上,是刚才进来的那人救了你。”韩回控制一下情绪,道:“他叫张用典,是陛下的皇叔,也是日后朝廷和潼业山之间的专使。” “张用典?”文进虽没有见过他,可前两日就从姜乘风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他怎么找到我的?” 昨夜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他不相信张用典如此巧合发现了自己。 韩回道:“他和你一样,同修墨书,你大师兄在碎石围与他交手时透露给了他,他昨夜感应到你的魔气,便寻到了你。” “原来就是他。”文进若有所思,他刚醒来,脑子很乱,几乎都快记不得姜乘风告诉了他张用典也会墨书这事。 “你好生修养吧,等伤势好转了些,你还需去拜谢一下张皇叔,不管他是什么居心,毕竟救了你。” 韩回说罢,就打开门离去了,脚步有些急促,只因多看文进的断臂一眼,他都感觉自己的胸口在被大石给压着,透不过气。 …… 姜乘风的家中,原本他和唐小花收拾出了一个宁静的小院,此刻却满是狼藉,地上尽是焦黑痕迹,东西打翻一地。 唐小花无助地跪坐在院中,房内涌出的阵阵热浪让她不敢靠近,眼旁尽是泪痕。 昨夜姜乘风带着一身灼伤回来,已让她吓得不轻,甫一到家,其体内就爆发出一股惊人火劲,将小院毁了。 姜乘风也来不及解释什么,只是说自己需要闭关来突破霸王身最后一重,让唐小花切勿进入主屋,便将屋门关上,藏身其中。 “乘风……” 那热浪越是汹涌,越将唐小花的心烧得焦灼。 “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屋内的姜乘风,此时也和之前的闻人破空一般,成了一个人形火球。 可细看之下,他周围的物品并没有遭到焚烧,仅仅只是冒着热气,那一股股烈火,竟然是在他的皮肤之下燃烧。 “火关、火关……” 他已置身朦胧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谁也不知道,姜乘风这次的闭关要多久,是成是败。 …… 天联学馆总部,藏经阁。 霍免瘫倒在长椅上,他清晨已去过相府,将事情全交待给了韩回。 他没有推卸责任,也没有大包大揽,他知道韩回自会查清事实,任何的谎言和包庇只会让师父对他们更加失望。 韩回没有责备,也没有痛骂,只是那相见时韩回的眼神,令霍免一直如芒刺在背。 那眼神就像自己雕琢多年的艺术品,在完工后却发现尽是瑕疵。 他还在文进尚未苏醒时去看望了一次,四师弟的断臂也让他险些崩溃。 都是因为自己经不住这贪功的诱惑,答应了文进私下去捉拿柳玉,甚至连姜乘风也收到了此事牵连。 他现在最感谢的人,去过是张用典,若不是对方救回了文进,要是小师弟因他有性命之虞,他会一辈子也过不去这个坎。 而由于自己不能使用功力,在烈阳神出手之后,他几乎成为了己方的累赘,他的那些奇谋诡计,在烈阳神压倒性的功力面前,也是根本来不及施展,倒头来还是靠着姜乘风拼死拖延,文进和监察司九杀星才有了力挽狂澜的机会。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那向来淡泊的心态,已经悄然出现了变化。 “从今往后,我霍免只能赢,不能输。” 他如是对自己道。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七章 觅火无踪 “听说了吗?北城门今日起关闭了!” “对啊,就连周边都戒严了,连城门都看不着。” “怎么朝廷也没个布告,说关就关啊?这得急死多少买卖人。” 满脸麻子的大爷抿了一口香茶,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睥睨了同桌的几个闲汉,道:“不懂了吧?消息不灵通了吧?我侄儿在神武卫中任职,这北城门关闭一事,和昨夜反贼作乱有关。” “反贼?”大爷这么一说,茶楼里满桌的闲汉就凑了过来。 反正事不关己,听得就听,管他是不是吹牛。 那大爷很满足于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便砸吧砸吧嘴,开始了他混合着唾沫星子的讲述。 “就说昨晚吧,神武卫的姜副司和监察司的文总司联袂出场,甚么八骠六旗通通摆了出来,嘿嘿,您猜怎么着?人跑了!” “啊?”众闲汉有些不敢置信:“传说那文总司动起真格来就是那些员外爵爷都要扒层皮,是什么反贼竟然走了?” 大爷被这一问,立马防贼似的环顾一下四周,再招呼众人讲头凑到一堆,压低声音道:“那不是人呐,那是火!” “什么意思?”众人听不明白:“什么火?” “火就是火,我侄儿就这么说的。”大爷摊摊手:“爱信不信。” 这么一说,闲汉们立马作鸟兽散。 “老头又在吹牛!” “什么火不火的,老子还水呢!” “溜了溜了,吃茶去啰。” …… 北城门前,韩回从车驾上走下,钟入梦早带着六旗主在此迎候。 “丞相。”钟入梦拱手道:“按城防军所说,那人就被镇压在这铁闸下。” 韩回抬眼看去,整个北城门已被那锈迹斑斑的铁闸封死。 “早听说北城门在建设之初就有这道机关,这么多年也无人使用,这次多亏那老卒立功,吩咐下去让他荣休吧,军职提高三级,赏金千两。” 韩回交代的这些事情早有一旁的随从记下,立马去安排了。 “钟大人,让人把巨闸抬起吧。” 钟入梦领命,带着人去了,这巨闸降下来容易,可重新升起,却不是一会功夫能搞定的。 韩回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万斤铁闸和那被烧黑一片的城墙,脚下的大地已成焦土,不难想象自己的弟子们面对了一个如何恐怖的敌人,隔了一夜时间,他仍能隐约嗅到那焦糊味。 联想自己当年和姚树碧在水寨参与剿杀楚莫了的可怕往事,他心中对弟子们对责备稍稍降低了一些。 “净决道场十二仙,除了楚莫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怪物。” 他暗自感叹净决道场之强,也更加坚定了他拉拢潼业山的心。 “也唯有潼业山上的人,才能与之相抗衡吧。” 韩回这么想着,听见一阵阵呐喊传来。 “嘿!哈!起!” 循声望去,是钟入梦带着神武卫和一群城防军正在用力扯动着一根铁索,那铁索连着一个巨大的滚轮,正在把那巨闸一点一点往上吊起。 “丞相!”城楼上的钟入梦高声道:“那军械库的机关年久失修,不可再用,我等只能用这滚轮将它慢慢吊起,请丞相稍等!” “幸苦诸位。”韩回也是对着城上一抱拳。 …… 相府厅堂,李纯瑶摆下一股清茶,几盘小食后,痛心地看了文进一眼,终究还是憋住泪水退了出去。 文进仅剩的独臂拿起茶杯饮下,他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则全身还是如散架一般的疼痛,但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露出孱弱的样子。 对面坐着的是张用典,他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文进,看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咳,”文进轻咳一声,道:“多谢皇叔昨夜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张用典打开折扇,笑道:“你该去谢你自己练的墨书,否则神仙也难救啊。” “说起墨书,老弟你练的是入魔篇,我会伤天篇,可否告诉我你的墨书是何人所传?” 文进迟疑一下,有些无奈道:“如果我说这墨书是一个我现在都不知是现实中还是梦里的怪老头传给我的,你信吗?” 他把自己当年遇到那怪老头,以及修炼入魔篇之事全告诉了张用典,或许真的同修墨书之人会生出亲切感,文进自己都很诧异自己怎么跟张用典这素不相识之人说了这么多。 “我信!” 张用典将折扇一收,似乎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墨书这东西邪门的很,就像我的伤天篇,竟然是被我从地下一脚踩出来的。” “哈哈哈,所以我是说,这玩意正常人练不来。” 一番大笑,张用典神色认真起来:“文老弟,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想把三本墨书凑齐,我们一同窥探其中的奥妙,可好?” 张用典是个野心大的人,文进也是个野心大的人,对方这番话,无疑于燃起了文进低迷的斗志。 “皇叔的提议甚好,不过……”文进道:“天下之大,墨书唤神篇也不知流落在哪,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呢?” 张用典轻笑一声,道:“问得好,我本来也没有头绪,但昨晚在救你之前,我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并非墨书修炼者,却有着和你的入魔篇相似魔气的人,他很强,我没时间与他缠斗,先行离去。” “但我走之前悄悄给他留下了一道杀气烙印,我能感知到他并未走远,起码绝对还在成华府中,我想借文老弟的眼线,将他找出来。” “好。”文进不做他想,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他虽被韩回撤了职,但按他之前建立的势力来说,有着张用典的感应,找出一个人绝不难。 反正自己已经输无可输了,有机会就搏一搏吧。 两个时辰后。 北城门前,韩回和钟入梦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那万斤铁闸在他们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归位入了城墙内。 但闸下的场景,却让他们脊背发凉。 在那原本该压着闻人破空尸首的地方,落着那个他平时戴着的、已经扭曲变形了的铁面。 铁面被压扁,一对空洞的眼眶仿佛在嘲笑着众人一般。 地上裂开一个焦黑的大洞,一眼望下去也不知多深。 韩回咽了一口口水,烈阳神,竟然走了? 这还是人吗? 钟入梦好一阵才缓过来,对韩回问道:“丞相,我们该怎么办。” “唉……”韩回叹一口气,上次走了张天玺,这次又走了柳玉和闻人破空,难道这成华府的各级人马,就留不下反贼吗? “我们是没办法了。”韩回道:“不过那烈阳神想必也负了重伤,走不快,你立马遣人去最近的潼业山分坛,让他们在田渠府、成天府的势力倾巢而出,围杀烈阳神!” “净决道场十二仙的命,这份大礼,潼业山断然不会拒绝的。”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八章 拜帅 第九十八章拜帅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走运倒霉。 当姜乘风、霍免、文进三师兄弟在与烈阳神一战中付出惨痛代价的同时,也有人逐渐爬上了自己的巅峰。 周巨气在皇城的亭台间穿梭,给他领路的是齐灿。 皇城很大,周巨气虽然也曾随爷爷周洪来过,但毕竟其管辖东卫城,所以对皇城中算不上熟悉。 看着那一间间错落有致的精美宫殿,周巨气并没有觉得什么,虽然地盘比皇城小很多,但论起华贵,他定山公府也未必逊色多少。 “齐公公,敢问陛下诏我入宫,所谓何事?” 周巨气这两三天很忙,又要帮着府上处理紫道人的后事,东卫城的防务也要顾上,所以对于今天张云涛突然下诏找他,他心里不是很情愿来。 在他看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让齐灿找自己爷爷定山公周洪便是了,让他来干什么。 “哎呦,咱家可不敢揣摩上意。”齐灿笑道,脸上沟壑纵横:“但肯定是好事。” 之后一路无言,周巨气到时,刚好赶上张云涛上朝,在齐灿的安排下,他待在一处名为“多宝殿”的宫殿内迎候张云涛。 又是一个时辰,周巨气淡然坐于殿中,齐灿早已出去,偌大的多宝殿内只剩他一人。 “嗯?” 周巨气耳间嗡动,他感觉到一道气息飞速往自己背后而来。 身为定山公长孙,他绝不是那种骄奢淫逸的纨绔,能坐上东卫城守军的第一把交椅,他全靠一双铁拳在军中打响名头,那种军旅中磨炼出来的危机意识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什么人!” 待到周巨气回头时,只见一个身型矫健的蒙面黑衣人已摸了过来,其身法飘忽,一看便知是高手,高举一掌,直劈周巨气天灵盖。 掌还未到,一股绵延不绝,如破坝洪潮般的内力,已锁定了周巨气,在那强横的冲击之下,他险些脚步不稳。 “狮王经!” “吼!” 周巨气反应的快,也不躲避,双手呈爪型一扣,将黑衣人一掌锁下,同时发出一声如雄狮般的怒吼,澎湃的内力反卷而来,霎时间将对方那洪水般的功力冲散,反客为主。 劲风自两人中心向四周席卷,把殿中桌椅器具全数冲倒,周巨气的发辫也从脖子上落下,散开成一头乌黑的乱发,配上他高大的身型,真似一头怒狮。 “大胆贼人!敢在皇城中行凶,待本公子拿下你再说!” 话音未落,他的一对狮爪就开始加压,就要先将黑衣人一只手废了。 “好功夫!” 那黑衣人不知为何,竟赞了周巨气一句,声音含糊不清。 “但还未够!” “浪卷天庭!” 海啸,这对于周巨气一个生长在北地的人来说,从未见过,可他现在却有了这种感觉,他可以确信,自己正在面对一场海啸。 浪一波更盛一波,就像那黑衣人的内力,宛如海啸般的劲力,生生将周巨气一对狮爪震开。 “看招!” 那些波浪般的内力,在四散冲开之后,重新聚回黑衣人手中,就这么凝聚朴实的一拳上打来。 可在周巨气的感知中,自己的面前,扑来一面狂浪聚集成的巨大水墙,带着那种来自深海的恐惧和吞噬一切的破坏力,要将他生生摧垮。 黑衣人也是用了全力,周巨气不拼不行了。 “怒狮吼!” “吼!” 他张开大口,一阵沉闷到极致的音波吼出。 “轰!” 这一发狮吼,已是周巨气倾力而为,音波与那波浪碰撞在一起,将多宝殿的地面撕开一条大口子。 在两大绝招的比拼下,强大的冲击力也将周巨气和黑衣人冲的双双站立不稳,任凭他们怎么运转一身功力,也拒绝不了这压迫。 “碰!碰!” 两声闷响,两人同时倒地,一片狼籍之后,结果是势均力敌。 “咻!” 一道身影飞快冲进殿中,几个闪落已接近两人。 周巨气强忍着胸口疼痛,看清了来人,正是齐灿齐公公。 “齐公公!快拿下那贼人!” 齐灿却像没听见一般,径直来到黑衣人旁边,将他扶起,再将自己亡生诀精纯的内力注入他背面,关切问道:“陛下无碍吧?” 陛下? 周巨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是陛下呢? 经过齐灿这么一输功,黑衣人也是从头晕目眩中悠悠转醒,揭下脸上面罩,一张年轻的面貌映入周巨气眼中,赫然是张云涛。 他见张云涛的次数不多,以至于他多次确认后,才认定这的确是显神皇帝张云涛。 “齐公公,”张云涛缓缓起身:“快去将周公子扶起来。” “不用了。”周巨气一个翻身便起来了,他只是方才一时气血不畅,论伤势他还真没什么严重的。 向前两步,周巨气跪下:“参见陛下。” “快快请起。”张云涛竟上前亲自拉起周巨气。 “没有事先告知周公子,是朕唐突了。”张云涛笑道:“但你得原谅朕,因为朕为了国家不得不试试你的武功。” 周巨气听得一头雾水,问道:“陛下所说的是何事?” “何事?”张云涛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周巨气听封!” 周巨气迟疑一下,便又跪下。 “朕封你为讨逆大元帅,即日起执掌兵符,除御林军和城防军外,朕的所有军队都归你辖制,待到讨逆军人马聚齐,便出征南地,代朕讨伐叛逆!” 什么?讨逆大元帅?周巨气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他早知道按自己的身份和实力,绝不止做到一个城防军的头领,但他也从未想过,这负责征讨张天玺政权的重任,竟直接落在自己身上。 “陛下……”周巨气平复一下心情,回归他波澜不惊的本性,道:“臣斗胆,敢问陛下,军中并非没有资历更老的将领,为何突然将元帅的位置给臣?” “问得好。”张云涛道:“这个元帅之位,一开始是洪川关守将卢一平举荐的你,他说你在军中素有威望,又熟读兵书,兵法娴熟。” 说起周巨气和卢一平,两人的确有些渊源,曾经周巨气初入军旅时,时值张云澜和张岳争夺帝位,周洪决定全力协助张云澜,为防止失败被张岳清算,便将周巨气送往洪川关,名为历练,实则是让他远离成华府的争斗。 彼时卢一平还不是洪川关守将,只是赤龙军中一位统领,周巨气恰好被分在了他手下,在两人短短一年的相处中,卢一平高度赞赏周巨气的兵法天赋,并断言其日后必非池中物。 可论交情,两人也只是君子之交,算不上多要好,顶多是普通朋友,也难得卢一平时隔多年还记得周巨气,便在张云涛面前举荐了他。 “这并不是臣做这个元帅的理由。”周巨气道:“请陛下给臣一个理由。” 张云涛一愣,随即笑骂道:“你好大胆子,不过朕倒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实话和你说,朕一开始也觉得不妥,但和丞相商量下来,觉得你合适不过。” “朕问你,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巨气不假思索,直接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又以人和为重中之重。” “不错,”张云涛点头,道:“朕和丞相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是那个人和。” “我?”周巨气有些讶异:“请陛下明示。” 张云涛的眼中,闪着的都是算计的神色:“定山公病重,而他在军中门生故吏不少,咱们成华府也已多年没对外征战了,若是贸然选一个人上去,那群兵油子谁敢保证不闹事?” “而你周巨气,已通过了朕的考验。” “朕决定,扶助你接掌定山公爵位,丞相的手下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人和……”周巨气细细品味了一下,随后五体投地地拜下去:“陛下英明,臣领旨。” …… 皇帝张云涛发布了一条令整个成华府,乃至整个大岳都大为震动的诏旨。 十日之后,登台拜帅!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九十九章 心狠手辣二公子 第九十九章心狠手辣二公子 定山公府这两日都不太平静,总有神武卫进进出出。 因为紫道人之死导致周洪大动肝火,病情进一步恶化,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的定山公也不知还能再支撑几日。 定山公府西苑,此处有着好几座几乎不逊主楼的昂贵建筑,正是二公子周良满的住处。 周良满年四十一,比起其早年亡故的长兄周良盛、也就是周巨气之父小了足足二十岁,是周洪中年所生,天生聪慧,极受父亲周洪喜爱。 此时的周良满,心情是糟糕透了。 “碰!” 一只价值不菲的紫金钵砸在地上,被摔个稀巴烂。 “他周巨气何德何能!”周良满满目猩红,暴怒填满了他。 “狗皇帝!张云涛这个竖子!” 他又一脚踢翻了桌子,一旁站着的三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看着。 当周巨气被封元帅的消息传到定山公府之后,周良满就一直处于这种暴躁的状态。 这三人,赫然是前夜与张用典厮杀的三位高手,此时正以那名为“空魔”的男子为首,呈恭敬的样子侍候在此。 日前定山公府供奉之一的申库曾向姜乘风说紫道人是死在空魔手中,此时这凶手赫然在周良满这里,谁是幕后主使,已经浮出水面。 发泄的差不多,周良满拿起被他打翻的一杆白玉烟杆,点燃烟草,吞云吐雾起来。 “罗空,你觉得我还有争夺公位的机会吗?” 面对空魔,周良满直呼其名:“周巨气那小狗种,被封为什么讨逆大元帅,虽然定山公之位传给谁连皇帝也管不了,但如此一来这小子有了皇帝小儿的支持,声价百倍,那丞相韩回定也是和他一条心,本公子的机会不大了。” 罗空面无表情,道:“我等三人的命属于二公子,二公子若让我们去争,就是丢了命,我等也会帮您把公位争下来。” “不要这么早说生啊死啊。”周良满两口烟下去,平静不少:“本公子刚刚才想到,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三人齐齐单膝下跪,齐声道:“请公子吩咐。” 周良满眼中闪过狠辣的神色,伸手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离正式登台拜帅还剩十日,你们找机会直接干掉周巨气!” 之前他本来是想通过谋杀紫道人来削弱周巨气在定山公府中的支持势力,想不到如今就连朝廷也倚重周巨气,他不得不横下一条心铤而走险。 只要周巨气一死,周洪便只剩下他一个继承人了,公位不给他也要给他。 此计兵行险招,倒是和张用典诛杀半个神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干掉他之后,罗空,你需要站出来顶罪。” 周良满眼神森然地望着空魔罗空,冷冷地道:“届时林无双和江忱可以脱身而去,但你在杀紫道人时已被察觉,为了不让他们怀疑到本公子身上来,我那时也会和他们一样,把你当作定山公府的叛徒来对待。” “公子!这……”名为林无双的白发女子和肥男江忱急了,立马开口求情。 “你们闭嘴!”罗空厉声喝道,他罕有这般大声。 “我们的命都是公子给的,公子让我罗空去死,我毫无二话!” 周良满上前扶起罗空,狠辣在此刻全变成了诚恳。 “本公子视你如手足,但奈何天命不在我这边,只能出此下策,日后等本公子登上公位,一定找机会给你正名,让你含笑九泉!” “嗒嗒嗒……”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从外面传来。 周良满脸色一变,低声道:“你们这几天就转移到犀角庄去吧,等本公子指令行事,快走吧。” “是!”三人答应一声,林无双旋即一掌拍在旁边的柱子上,地板上立马下陷一块,露出一条密道,三人鱼贯而入,不一会那地板又恢复原样。 周良满看着三人离去,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三人托本公子的福苟活这么多年,尤其是那罗空,还练了一身的邪功,你们知道太多,在杀了周巨气那小子之后,一个也别想走!” “山水!印花!” 他大声吩咐道:“把这给本公子打扫干净!要快!” 两个婢子快步入内,开始收拾周良满的烂摊子。 而他自己,则是披上一件大氅出门去了,他知道,外面定是神武卫又来了人,他得应付一下才是。 闲云阁,奄奄一息的周洪躺在长椅上,对面坐着的的是钟入梦。 “打搅定山公养病,下官不胜惶恐。” 钟入梦道:“姜副司有些事情,贵府供奉一案,现在交由下官全权办理。” 姜乘风在家闭关,这个消息已由唐小花传给了韩回,他当机立断让钟入梦亲手接替姜乘风彻底紫道人一案的职权。 “咳咳……”周洪咳嗽两声,疲惫道:“钟总司……老夫时日无多了,就想着在合眼之前,看见你们为我那老伙计讨回一个公道来。” “你能……替老夫完成这个心愿吗?” 看着周洪这样,钟入梦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惆怅,纵使当年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也终究熬不过岁月蹉跎。 “下官必定尽力而为,”钟入梦坚定道:“我已在丞相那立下军令状,若拿不下凶手,这神武卫总司的位置,我钟某退位让贤!” “你这么说,老夫就宽心多了……”周洪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吃力,看起来真是要油尽灯枯了。 “定山公不必太忧虑,下官还有一事要向您道贺。”钟入梦说道。 “钟总司说的是我孙儿巨气被陛下封为讨逆大元帅吧。”周洪浑浊不堪的老目中难得的闪烁出一些光芒:“巨气刚过而立之年,就受如此皇恩,老夫替他谢过陛下。” 钟入梦看着周洪有了些神采,便要将这话题继续下去,笑道:“陛下还说,自他登基以来,政务繁忙,未曾来看望舅舅,三日后要以晚辈之礼来拜访您。” 张云澜和张云涛的母亲,是周洪同父异母的妹子,但由于是婢女所生,幼年时被周洪之母逐出家门,后来辗转嫁给了他们兄弟的父亲,在张云澜小时就曾告诉他虽然周洪之母常常薄待她,但身为兄长的周洪为人正直,经常袒护她,对于这个舅舅,张云澜自小虽未见过,但印象始终不错。 后来张云澜和韩回起兵攻打张岳,彼时的周洪承袭父辈爵位,在成华府中号称“平山侯”,家族势力甚大,刚正不阿的他早已忍了张岳很久,听闻起兵讨伐暴君的竟然是自己的外甥,便秘密变卖家产,又带着一众家将星夜偷出成华府,投奔张云澜而去。 他年轻时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手下又有不少奇人异士,他这一叛,诸多张岳手下的精兵强将也跟着他倒戈,立刻让张岳和张云澜之间的胜负天平倾斜,所以在张云澜登基后,他才有了这不逊于韩回的地位。 张云涛的年纪比其兄还小几乎一辈,对于周洪,在他没有登基前其实没什么印象,而自从他入主成华府以来,周洪的身体就日渐不行了,居于深宫的张云涛也确实没什么机会来拜访,此次封周巨气大元帅,正好也来探访一下这个舅舅。 听到张云涛要来,周洪枯槁的面容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还惦记着老夫,老夫很高兴啊,哈哈哈……” “父亲高兴,什么事都好。” 周良满推开门进来,对着钟入梦抱拳道:“辛苦钟总司走一趟了。” “二公子。”钟入梦也起身还礼:“正好有些事请教一下。” 周良满从容地坐在周洪旁边,关切地握住老父亲一只手,一幅孝顺儿子的样子,哪儿有半点之前的狠辣劲,道:“钟总司请讲。” “姜副司跟我说了,他上次来贵府时,申供奉说凶手是一个叫空魔罗空的人,下官想问问,二公子对此人有什么了解吗?” 听到罗空的名字,周良满突然换上一副充满恨意的样子,道:“罗空!一定是他了!他是我们定山公府的叛徒!是害死我大哥的凶手!想不到他如今又回来了!”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章 赤尊临沧州 钟入梦眉头微微皱起,周良满的反应有些激烈,难道这空魔真与定山公府有什么渊源? “烦请二公子对下官细细道来。” “好。”周良满深呼吸一下,平复了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吩咐仆人将周洪送回里屋伺候。 “家父病重,由我来招待钟总司吧。”周良满担忧地看着周洪,眼底里的忧愁不似装出来的。 “请便。”钟入梦道。 直到周洪被送走,周良满也开始了对空魔往事的讲述。 半个时辰后,钟入梦走出了定山公府,他叹息一声,感到这个案子十分棘手,从周良满话中,他也终于知道了罗空和定山公府的关系。 十一年前,那时的周洪和韩回一样,身受从龙首功,被封为定山公,位同亲王。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洪本就显赫的地位变成了一人之下,他的家族、部曲们也跟着地位非凡。 而其中获益最大者,莫过于身为周洪长子的大公子周良盛。 周良盛那年四十八岁,武艺高强,为人温和谦恭,打仗时身先士卒,帐下家将众多,隐隐有着青出于蓝的势头。 那时候的周家还没有四大供奉的说法,因为除了紫道人之外,如今的三位供奉都被三大高手的威名压下。 这周家三位高手,其一就是紫道人,他出身自道宗三山,遭到同门排挤负气出走大岳王朝,身怀绝学两极心法,放诸藏龙卧虎的道宗里也算得上中生代的一流好手,其二狮心居士,乃是一脉落寞的宗门之主,因收不到弟子而穷困潦倒,后来被周洪礼聘重用,一身狮王经炉火纯青,罕逢敌手。最后一人叫“百臂银钩儿”,一对断银错骨手堪称擒拿中的一绝,可惜在攻入皇城之时随张云澜一同围攻拼死保护张岳的曾虚楼,惨被北地第一剑斩下头颅。 周洪封国公后,自己认为其年事已高,决定逐步将周家的权力放给长子周良盛,换句话说,就是暗示外人,自己百年后的接班人必定是周良盛。 这一下,使得不少文武百官、达官显贵都来巴结周良盛,也将周大公子之名越捧越高。 即使周良盛再是谦恭,被如此吹捧,也难免生出一些自傲心态,便决心为周家整改一下架构,物色新鲜血液,干出一番实事来。 在他的推动下,以百臂银钩儿战死、周家供奉之位空缺为由,从家臣中提拔了好些个能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如今的三位供奉。 周良盛确有领导之才,除了这种高层人员外,他还聚集了一批年轻才俊,好为自己日后的班底打基础。 在这些年轻人中,文的不说,论武最为出众的有三人,便是连几位供奉也赞其武学天才的罗空、其貌不扬却除罗空之外年轻一辈几乎无敌的江忱,以及才貌双全、文武兼备的林无双。 此三人,被周良盛给予了非常大的期望,周家内部的许多资源也向他们倾斜,尤其是罗空,周良盛将自己从一位江湖大佬手中重金买来的一本绝学《幽空刀》赠予了罗空,此武功可在身上任何部位练出刀气,且无声无形,见血封喉。 罗空也不负众望,短短两月便练成《幽空刀》,因为武功和其名字中都有个“空”字,所以被称为“空魔”。 可就在周良盛的路越走越顺之时,意外发生了。 在一次外出游猎的活动中,他再也没能活着回到定山公府。 当周良盛的尸体被送回府上时,周洪几乎要哭瞎自己的老眼。 而从随行的仆人嘴里说出的凶手,正是当时一同出游的罗空、林无双、江忱三人,后来经过验伤,周良盛的致命伤,果然是幽空刀所致。 自此之后,罗、林、江三人被视为定山公府的叛徒,周洪心知各府君不听朝廷号令,以官府去捉拿三人不切实际,转而动用自己江湖上一些关系,每年都投入重金悬红,以求三人项上人头,多年来却屡寻不获。 但三人为何刺杀大公子周良盛,一直以来也找不到缘由,却因日子久了,此事逐渐被时间冲淡,便也无人深究。 直到紫道人身死城外,这三个曾给定山公府带来无法抹去阴影的叛徒,才重新回到了定山公府的视线中。 “姜老弟啊,”钟入梦厘清头绪,苦笑自语到:“你可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此案牵涉定山公府中多年的恩怨,要解决已是极为不易,他这个神武卫总司一边还要接受韩回的调遣去进行烈阳神事件的扫尾工作,真是两透都难以顾上,也只能尽人事了。 走上停在府外的神武马车,钟入梦想起自己之前跟周洪说得不找出凶手便让贤的话,刚才是客套,现在自己竟然觉得自己是认真的了。 在韩回手底下当差,压力大啊。 …… 南地,沧州府。 这座城池是沧州府的中心,府君也居住在此地,所以比起沧州府境内其他人气不甚旺的城市,这里已经显得很繁华了。 谭尔南披了一身黑色袍子,又带着一个大斗笠,将自己的相貌完全藏起来,穿过街市,踏上一处戏楼。 沧州府的戏楼冠绝大岳,而谭尔南来的地方,则是沧州府内数一数二的戏楼,能来此处潇洒的,在沧州府中皆是非富即贵。 入门之前,谭尔南余光瞟到了戏楼外的一个乞丐,那人衣衫破烂,拿着个破碗,正对着进进出出的华服者们乞讨,虽然大多数时候讨来的是个白眼。 谭尔南迟疑一下,从黑袍下摸出一锭白银,随手丢入乞丐碗中。 “啊?”那乞丐先是一愣,看向谭尔南,随后磕头如捣蒜。 “我的大老爷!您真是仁慈的化身!我碰上您真是几世修来的……” “够了,”谭尔南伸手打断他,淡淡道:“拿去吃顿好的,今天别在这了,我不想看戏的时候有叫花子在外面叫嚷。” 乞丐笑着露出一口黑牙,道:“小的知道、知道!不打扰老爷的雅趣了!” 随后,他捧着那银子,连碗也不要了,飞也似的往街对面跑去了。 若是他知道这戏楼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一定会加倍去感谢谭尔南的。 打发了乞丐,谭尔南看着他那离去的样子,有些失神,随即定了定心,往楼中走去。 甫一踏入,眼前那歌舞升平的景象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豪华的大厅中,不少看打扮就知道是贵人的家伙们分坐在一个个小桌旁,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他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中间的戏台子上,几个戏子来回对戏,不论是扮相还是唱腔都是一等一的好,观众中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谭尔南却顾不上欣赏两段戏,反倒是对那一桌桌茶水扫了几眼,嘴里咕哝着:“什么茶艺水平,也敢标价这么贵,真是……” 他径直走到了二楼,这里的座位比一楼更少,而在此的观众们,也更加富得流油。 在二楼的一张桌上,三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后生,正眼冒绿光地缠着一个年轻女子,不断地巴结。 那女子长得极美,皮肤宛如冰雪般晶莹,身上的衣裙将火辣的身材完整地勾勒出来,五官堪称完美,尤其是一对狐媚的眼睛,简直要把人魂儿都给勾走。 “许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你去府上坐坐?” “你让开一些吧!许姑娘之前答应我了!” “明明是我!” 那许姑娘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抿着红唇,笑盈盈地看着三人争斗,仿佛这事与她无关。 但下一秒,她本来那副优雅自若的神色突然一变,一对狐狸眼睛死死看向一个人。 戴斗笠穿黑袍,正是谭尔南。 她好看的鼻子嗅了嗅,柳眉尾蹙,怎么会有股子血腥气?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高瘦的光头男子,鬼魅般出现在了她身后。 光头男子面无表情,道:“你们回去吧,我们小姐今天没空了。”对象正是那三个后生。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一章 降伏巨灵神 “你是什么人?许姑娘的家奴吗?” 三人舔的正欢,被这光头打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啪!” 其中一个公子拍出三张银票,不屑道:“拿着钱自己去找些乐子!小爷和你家小姐还有话要谈,滚滚滚!” 三张银票各值五十两银子,直接打发给一个家奴,这家伙是沧州府贩布大户薛家的少爷,这般手笔,确实不是一般富户能比的。 可光头确连看都没看那银票,深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谭尔南,口中却对薛公子道:“不想死赶紧走。” “嘿!你个臭奴才……”薛公子哪忍得住这般挑衅,拍桌站起,另外两个公子也面色不善的凑过来,虽说在如何勾搭许姑娘的事情上三人是竞争对手,但身为沧州府有名的纨绔,他们的私交是很好的。 “我说,滚!” 那光头突然提高分贝,一掌拍在桌上,整个桌子瞬间化为齑粉,连桌下的地砖也裂开一块。 “哇!” 薛公子吓得直接坐在地上,裤子一湿,尿了一地,另外两个纨绔胆子稍大一些,咽一口口水,赶紧拖着薛公子往楼下跑。 “什么事情?” “好夸张!” 这一掌下去,周围的客人们皆是看着了,个个都惊得离座而起,有些怕事的跑了,但能坐在这里的,大多都对自己的背景比较自信,所以便是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谭尔南压低帽檐,对那光头道:“巨灵神,几年不见了,还是这么火爆。” 这光头原来就是神宗三巨头中的巨灵神昌济华,拥有这么一个和他外形不相称的绰号,想必这“巨灵神”三字必是应在他的一身武功上。那狐媚的女子看上去地位竟比昌济华还高上一点,自然就是神宗宗主的关门弟子,许明明。 神宗与血海教的关系算不上很好,毕竟血海教在谭尔南的领导下作风高调,与神宗这种老牌的净决道场势力不搭调,况且两宗中都是强人辈出,虽然表面上谈不上什么嫌隙,但门下暗中都憋着一股子劲,说不准哪天就要比划比划。 寻常人感受不到,但功力到了许明明和昌济华这个级数,心神一动就能够精准地捕捉到空气中那丝丝血腥气,从此判断出对方修练的是血海魔功并不难。 昌济华刚想上前,许明明伸出一只玉手拦住他,欣然从椅子上起来,娇滴滴地问道:“晚辈许明明有礼了,不知前辈是血海七王中的哪一位?” 谭尔南心中暗想,这许明明果然天赋高超,又冰雪聪明,仅靠感应气场就能猜出自己血海魔功的修为必定不低,由此大致推断自己是血海七王之一。 只可惜,许明明这次真的错了。 “血海七王?我未曾露脸,为何你不觉得我是小尊者呢?” 谭尔南继续压着声音,不让对方听出来。 以他的实力和身份,其实完全没必要跟许明明在这多话,只是他的徒儿小尊者杜墨在三年前刚出关时的一次净决道场内部集会上认识了许明明,一见倾心,可惜两宗之间交流不多,杜墨虽抓住每一次机会向许明明献殷勤,对方却总是若即若离,久而久之,这样的单相思成了杜墨一块心病。 身为师父,赤尊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徒弟的感情生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顺水挽救一下。 听到谭尔南这样说,许明明嫣然一笑,道:“晚辈可以肯定,您绝不是杜墨师兄。” “为何?” 许明明那如丝媚眼在谭尔南身上上下打量,轻声道:“因为呀,杜墨师兄在我面前总是和开了屏的孔雀一样,才不会这样遮掩自己呢。” 谭尔南只觉得头上冒出几根黑线,看来杜墨是玩不过这许明明了。 徒儿啊徒儿,为师尽力了…… “哼!你究竟是谁!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见许明明和谭尔南调笑似的说话,脾气暴躁的昌济华终于按耐不住,身上冒出一层淡金色光华,背后升腾起丝丝青烟,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正是封神榜的内功外露。 封神榜一开,周围还在围观的那些人,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更有甚者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走……快走!” 不知哪个叫了一声,那些围观的人纷纷捂着胸口,争先恐后地往一楼挤下去。 昌济华虽然禀性暴烈,却算不上嗜杀如狂,所以他还是留了一手的,否则这些人连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 “不现出真面目!你别想走出去!” 昌济华逼走围观者,见谭尔南还安然无恙站在那,无名火起,手中金光流转,整个手掌竟然肉眼可见的涨大一圈,宛如一掌大网罩下,飞身上前就要拿下其头上斗笠。 谭尔南身上的袍子被昌济华带起的劲风吹的猎猎作响,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袭来。 “巨灵捕天手,还是老一套。” 金手压来,谭尔南不慌不忙,右手掌心一翻,一层殷红血滴渗出,自行游动起来,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啪!” 一声脆响,昌济华的巨灵捕天手虽势大力沉,却不及谭尔南身手轻巧,捕天手被闪开,手腕却被谭尔南扣上。 “血河车轮!” 谭尔南发力一扭,掌心血液飞速流动,溅射成一个如马车车轮般的形状,血浆稠密,灌入血海魔功的强大内力,竟然将巨灵捕天手的劲道全部挪移而去。 “可恶!”昌济华被破招,更是火冒三丈,竟然白眼一翻,直接直挺挺倒了下去。 换做一般人,定会目瞪口呆,这光头看上去是个高手,怎么如此不堪一激,活活被气晕了? 但谭尔南身为十二仙之一,虽然不谙封神榜此道,却也是对其有所了解,他也下意识聚集精神,因为他明白这正是封神榜请神的前兆。 “弟子不惧天威怒,愿为大仙铺金路,移山填海开混沌,巨灵下凡为我助……啊啊啊啊!” 昌济华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也开始抽搐起来,好似发了羊癫疯,但其封神榜内功的气场却是越来越强,就连谭尔南也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压力。 “封神榜第七十八层天!有进步!” 谭尔南终于还是称赞了昌济华一句,封神榜神功共有九十九层天,在他的印象里,昌济华的修为是神宗三巨头中最弱一个,大体是在第七十五层天左右徘徊,如今这般威压却超越了第七十七层天,踏入七十八层天的境界,要知道封神榜六十层天之后每一层都极为难练,昌济华的进境不可谓不大。 “呔!” 一声怒吼,昌济华一掌拍裂地砖,弹身而起,全身肌肉瞬间鼓胀起来,将上衣撑爆,那些如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肉块中透出浅红之色,已是全身充血,正是他将巨灵神“请下”附身后的状态。 “喝!” 昌济华重振旗鼓,那胀起如攻城锤般的大拳头直接朝着谭尔南头上招呼过来,光听那激烈的破风声都知道,这一拳比起之前的巨灵捕天手威力简直是云泥之别。 “血魔之手!” 谭尔南看准来势,血海魔功内力覆盖一手,带着浓烈血腥的一掌反推而上,不闪不避硬碰上这一拳。 “给本尊压下去!” 当局者迷,激战中的昌济华自然没注意听这句,反而是旁观的许明明心细如发,清清楚楚地将谭尔南下意识的一句话听个真切。 “他不承认自己是血海七王,又自称本尊,莫非他是……” 想到一种可能性,许明明情不自禁打个寒颤。 “轰!” 两强相碰,巨大的轰鸣将许明明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下一刻,一股极强的内功风暴,从两人拳掌对碰出悍然爆发。 可怜这漂亮的戏楼,于二楼处被这风暴掀开一个大口子,整一面墙壁直掉楼下,还砸中了几个倒霉蛋,生死不知。 “快跑哇!” 在一楼观戏的客人们,终于意识到了楼上的骚动绝非寻常人打架斗殴,也一个挤一个地往外逃。 但有几道在角落中的身影,却悄无声息的逆人群而行,朝着二楼摸上去。 一片狼藉的二楼,许明明同样也是身泛金光,将那些碎石和灰尘阻挡在外,身为神宗圣女般的存在,她虽然年纪轻轻,但修为是更胜昌济华,已经是无限接近八十层天的境界了。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玉手轻捂着张开的嘴唇,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在烟尘散去后,显露出昌济华那膨胀的身躯,但不是昂然挺立,而是半跪地上。 他的拳好似被对面那黑袍人的手死死吸住,周身的金光也呈愈发萎靡之态,反倒是血海魔功的殷红血色占了绝对的上风。 昌济华此刻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力量不断从体内被抽走,而那源源不绝的压力,正从对方手心灌入自己的身体。 他艰难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血海魔功……第八层,你是……血圣王!” 谭尔南哈哈一笑,道:“巨灵神,你的封神榜练不上八十层天,便别妄想挑战血海魔功第八层,还有……” “你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 言语间,谭尔南周身血色更加浓郁,而吸住昌济华道手心处的功力,也再度加压。 “噗!” 昌济华浑身颤抖起来,一口气没憋住,喷出一口血来,整个身躯如泄气的皮球般不断缩小,眨眼间又变回了那高瘦模样。 一旁的许明明瞪大双眼,惊呼道:“血海魔功第九层!你不是血圣王!” 她忽然上前两步,朝着谭尔南躬身行礼:“参见赤尊!” “晚辈刚才多有怠慢,请赤尊高抬贵手饶了我师兄。”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二章 约战 “赤尊?” 昌济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如许明明所说,现在和自己交手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血圣王,而是血海教的教主、位列十二仙之一的赤尊谭尔南? “许师侄好聪慧。” 谭尔南一句话的功夫,一身血海魔功收放自如,那些殷红血液全部瞬间消失,就和没有出现过一样。 “怪不得我那徒儿杜墨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血海魔功一收起,昌济华只感到全身一轻,无力感涌上来,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汗水将地面浸湿一大片。 谭尔南将头上斗笠一揭,一头长发洒下,露出那充满邪气的面容。 “果然是你!”昌济华惊呼一声:“我神宗与血海教井水不犯河水!赤尊此举何意?” “放心,”谭尔南淡淡道:“不是来找麻烦的,刚刚只是手痒和你切磋一下,王老宗主在哪,本尊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这个王老宗主,指的正是“神通上人”王辛,就连狂傲如谭尔南也用上这种称呼,可见其在净决道场中辈分之高。 “师尊前日出去了,”许明明急道:“就连我们也不知道师尊在哪。” “不知道?”谭尔南冷笑道:“王老宗主好大架子,本尊莫非连见上一面拉拉家常的资格都没有了?” “赤尊的面子,整个大岳江湖谁敢不给?” 就在许明明尴尬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教她悬起的心稍稍放松一些。 谭尔南视线横移,只见一楼上来的楼梯处,一个身姿挺拔的短发男人和一个相貌猥琐的瘦老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身后还跟着五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个个皆散发出强横气息。 “大总管、师叔!”许明明见到那短发男人和猥琐老者后,仿佛见到了救星。 就连被压制的无力起身的昌济华,也是双眼放光。 短发男人明显是这群人的领头者,伸手示意许明明不要轻举妄动,便对谭尔南微微欠身,抱拳道:“本宗不知赤尊来访,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言语间不卑不亢,尽显领袖风范。 “嘿……”谭尔南打量一圈,道:“徐熙侣、邱轨,神宗八龙还来了五个,好大阵仗啊!” 原来这短发男子,就是神宗三巨头之首“恶煞”徐熙侣,旁边的老者则是王辛师弟,三巨头之一的“无元老魔”邱轨。 加上被放倒的巨灵神昌济华,神宗三巨头竟然全部聚集在此。 至于那五个面具人,他们是神宗最精锐的行动队,全员共八人,号称神宗八龙,个个都是一流好手,封神榜修为最低也在六十层天以上。 这般阵仗,除了宗主王辛未亲至,已经算得上是神宗最强的战力了。 “呵呵。”徐熙侣轻笑一声:“赤尊过誉了,您想见宗主,还需等待几日,何须与我等为难。” 谭尔南见他这番说辞,心想王辛或许真的不在,身为神宗宗主,王辛没道理怕与自己见一面。 但他旋即又笑了一下,一个邪恶的计划正在他心中酝酿出来。 “既然王老不在,本尊再坚持,就有些恃强凌弱之嫌了。” 谭尔南此话一出,在场人无不松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任何人话在说“但是”之前,你当他在放屁就好了。 谭尔南平时不大爱“放屁”,血海教主向来不喜欢耍什么心眼儿,但他一时兴起,忽然想杀一杀神宗的锐气,于是这个“屁”就顺理成章的放出来了。 “但是,本尊有件事情急于印证。”谭尔南道。 徐熙侣心头忽然闪过不详的预感,但其面上依旧是那荣辱不惊的样子,问道:“赤尊有何要求,在下能帮到的绝不推辞。” “有你徐大总管这句话本尊就放心了。”谭尔南心道等的就是你上当。 “本尊迫不及待要知道,是血海魔功强,还是封神榜强,不如徐大总管陪本尊比试比试如何?” 徐熙侣脸上笑容一僵,刚想说话,又见谭尔南继续道:“要是徐总管觉得封神榜略逊一筹,那就权当本尊没说过吧。” 一番话下来,竟让徐熙侣面露难色,他身为神宗大总管,地位只在王辛一人之下,就连邱轨和昌济华两个巨头,包括许明明这个圣女在多数时候也要听凭他调遣,可以说他算是神宗的门面,是决不能在外人面前承认封神榜次于某某武功的,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赤尊谭尔南,和王辛同属净决道场十二仙不说,更有净决道场内部消息传闻他练上了前无古人的血海魔功第十层,自己就是再强,也不可能一对一战胜的了谭尔南。 好在他口才极佳,稍一转弯,即道:“赤尊的血海魔功固然是惊天动地,却未必能比得过本宗的封神榜,只可惜在下学艺不精,若是赤尊想比一比两家功法高低,何不等……” 就在那句“我宗主回来”已经要出口时,一道身影如旋风般从徐熙侣身旁掠过。 “谭尔南!你是在欺我神宗无人吗!我就替大总管应下此战!” 出手的,竟然是戴着面具的神宗八龙之一,他手中金光灿烂,掌间功力流转时隐隐有霹雳之声,背部肌肉一收一放,犹如存在一双翅膀,整个人竟滑翔着穿过戏楼二层,直取谭尔南下三路。 “呱!” 其口中发出一声怪叫,好似什么鸟一般,刺耳非常。 “你……”徐熙侣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家伙竟然没有任何命令就直接出手,而且从那声怪叫来看,他一出手便请了神仙“附体”,请下来的是雷震子,怪不得他好像长了翅膀一样滑翔。 谭尔南看着杀来的八龙之一,指尖一捻,一梭子血液带着血海魔功第八层的功力如箭般射出。 “穿心血箭!” 八龙之一来势虽凶猛,却也让自己刹不住车,直接撞上那血箭。 “嘣!” 血箭炸开,血液如放烟花般洒了一地,刚才还如雄狮扑兔般的八龙之一胸膛炸开一条口子,抽搐着倒地,那些血也不知是血箭里射出来的,还是他身上流出来的。 身为八龙之一,此人的功力也达到了封神榜第六十一层天的境界,但就算是昌济华的七十八层天也敌不过血海魔功第八层,以他的料子,这血箭没将他炸碎已经算封神榜了得。 “死不了的。”谭尔南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人如此想不开,能坐到神宗八龙这个位置的,应该也不是蠢人吧?但机会都来了,自己当然是要打蛇随棍上的。 “本尊能认为这是徐总管应下了这一战吗?” 徐熙侣头皮一阵发麻,这八龙之一作出如此举动,为了神宗的脸面,这一战不应也得应了。 “好,徐某就舍命陪君子!” 谭尔南捡起地上的斗笠重新带上,道:“时间就今天吧,地点你来定。” 徐熙侣沉吟一会,道:“黄昏时分,请赤尊到北野岭一聚!” “就这么定了。”谭尔南黑袍一甩,掀起一股腥红旋风,待血色褪尽之时,已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徐熙侣脸色极为难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便率先下楼去。 他刚才一番思索,已知这是怎么回事。 那八龙之一的“雷震子”,属于无元老魔邱轨的嫡系,而邱轨平时虽然不说,但背后对于自己这个后辈压在他头上是很不服气的,刚才定然是邱轨暗中示意雷震子挑事,逼自己接下与谭尔南一战,好让自己颜面尽失。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在邱轨身上狠狠剐过,后者却跟没事人一样,低着脑袋自顾自地走着。 没有确凿证据,此事就算追责,最多也只能日后责罚雷震子,徐熙侣这次算是打碎了牙和血吞。 他暗暗攥紧拳头,心道:“谭尔南,你想打,我徐熙侣一定给你个惊喜,我可不是昌济华和邱轨这两个废物可以比的!” 既然一战已是无可避免,他就要尽全力让谭尔南见识一下,他这个“恶煞”,究竟有多他娘的恶!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三章 地魔土煞 九十层天 夜了,神宗众人都聚集在沧州府首府郊外的北野岭。 他们整齐地列成两队,大概有五十余人,也是神宗此次来沧州府的全部人马,但这其中独独少了邱轨和神宗八龙中三人。 与白天时穿着便装不同,神宗的成员们此时都身着长袖法袍,头戴纸扎圆环,包括许明明,都将那阿娜身材盖在了法袍下。 冷风一吹,与周围事物的摩擦发出“呜呜”的声音,配上这番场景,诡异非常。 着装与众人不同的,唯独徐熙侣一人,他穿着宽大的白袍,袒胸露乳,脸上用香灰画出两道黑色印记。 他的对面,是一尊巨大的神台,上面摆放着一个精铁打造的香炉,其中插着三根手臂粗细的大香,正烧得旺,飘着袅袅青烟。 换做普通的香,其烟可使人心定神宁,随后逐渐消散,可此香之烟,竟可聚而不散,且散发刺鼻异味,它们渐渐将神台前的徐熙侣整个人包裹在烟中,看上去若隐若现。 “哞呢啊嘛……” 一串怪异的音节从徐熙侣口中传出,就是在场的神宗同门,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看见那些烟雾随着他念咒语速愈快,便愈是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身着法袍护法在不远处的许明明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她不是第一次见徐熙侣起坛作法,但直到现在,她也适应不了徐熙侣这些香的味道。 旁边的昌济华,面色有些发白,显然还是受了伤,闻到这香,更是打了个寒颤。 “师兄,”许明明问道:“你觉得徐总管对上赤尊有机会吗?” 昌济华苦笑一声,摇摇头:“徐总管虽然比我和邱师叔强上不少,但若达不到师父那个级数,想胜谭尔南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但我看徐总管连他极为宝贝的尸骨香也拿出来了,看来待会必定全力以赴,不会有半分敷衍怯战。” 许明明螓首微点,语气有些无奈:“但愿徐总管能为神宗搏些面子回来吧。” 面对谭尔南压倒性的实力,他们在王辛不在的情况下没办法过多反抗, 虽然昌济华这样说,但许明明的心里,对徐熙侣还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神宗三巨头中,昌济华是她的师兄,也就是王辛的大弟子,虽然修炼刻苦,但奈何天份所限,已经被她这个师妹后来居上。邱轨年逾八旬,徘徊八十三层天多年,早已行人止步。唯独徐熙侣,原本只是一介普通弟子,却在二十八岁时成就了六十六层天,如果说这个成绩比起许明明二十四岁七十九层天差距甚大的话,那么在徐熙侣二十八到四十岁这十二年中,起修炼速度连王辛都感到惊讶。 十二年时间,徐熙侣从六十六层天达到了八十五层天的恐怖境界,比起元老级的邱轨还胜两重天的修为,成为神宗里实力只在王辛一人之下的强者,被王辛破格提拔成为大总管,统管神宗一切内外事物。 而徐熙侣“请”下的那尊神,就连王辛也啧啧称奇,因为那基本已经脱离了“神”的范畴,而他的“恶煞”之名,正脱胎于此。 “呼!” 随着徐熙侣的身影逐渐模糊在那烟尘之中,一股赤红色的旋风从正南方刮来。 血腥气充满了每个人的鼻腔,一阵庞大的威压袭来,如昌济华、许明明等功力高超者尚可支撑,一些神宗的低级弟子直接被压倒在地。 “本尊从黄昏等到深夜,徐总管好了吗?” 谭尔南的身影显现出来,虽然只是孑然一身,却给人一种大军压境般的压迫感。 “请赤尊指教!” 徐熙侣的声音从烟尘中传出,昌济华和许明明脸色都是一变,立即下令道:“神宗所属!退开三十丈!” 令出如山,那些狼狈的神宗弟子立马挣扎着爬起,随着昌济华和许明明的脚步火速后撤。 谭尔南也不急着,静静等待着人群散开,鲜红之色,也逐渐漫上他的双目。 “徐总管放心,本尊不占你便宜,血海魔功第十层绝不动用!” 血海十层、血影图腾,这是谭尔南最强底牌,他曾靠这个硬撼楚莫了,力破魔像功和冰魄寒光劲两大绝学,连白鬼、屈无道之流也只能自叹弗如,要是连这个也用上,徐熙侣断无取胜可能,但那样未免太过以大欺小,所以他给自己定下限制,最多只用上第九层。 但若因此小看血海魔功第九层,可就大错特错,要知道谭尔南未练上第十层之前,靠着第九层已跻身十二仙之列,白天戏楼之上,他仅运上第八层就能轻松压制七十八层天的昌济华,第九层只是稍稍一动,昌济华就连起身也做不到,如此看来,就算面对第九层,徐熙侣依旧是胜算渺茫。 不论如何,这一场强者对上超强者的战斗,已经吹响了号角。 谭尔南一对血眸圆睁,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团烟中徐熙侣的身形,好似对方已经和这怪烟融为一体。 “神宗封神榜,难道就会这些故弄玄虚的玩意吗?” “看本尊破你!” 他一跺脚,一道血光便裂开地面,如潜伏在地下的怪兽一般,顺着那裂隙飞速冲向徐熙侣藏身的怪烟。 不要小看这一脚,其中蕴涵了血海魔功七层的内力,对于谭尔南来说只是投石问路之用,可寻常高手碰上,顷刻间就会被这沸腾之血炸得尸骨无存。 血光撞入烟中,谭尔南却眼神一变,因为那威力无穷的血光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无反应。 “徐总管再不出来,莫非要本尊来请你?” 一招无功而返,谭尔南伸手往黑袍中一掏,一杆赤色幡杆赫然入手。 他用力一掷,那幡正正插在那烟雾之前,往四周散发出一圈血色薄雾,碰上徐熙侣的怪烟,即刻将其侵蚀,让那烟雾范围越来越小。 “他妈的,血灵幡都拿出来了!” 退开老远的昌济华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爆粗口。 血灵幡是血海教一大宝物,用七种剧毒之物的鲜血炼成,血海魔功内力臻至六层以上方可催动,会往四周发出剧毒血雾,侵蚀一切事物,缺点则是范围不大,谭尔南祭出此物也不求制住徐熙侣,只望它能将这怪异烟雾驱散。 平日者血灵幡都是保管在血圣王手中,谭尔南动身前血圣王生怕自己这个有时做事不过脑子的师兄在王辛手里吃了亏,好说歹说是把这血灵幡硬塞给了他,想不到却被他如此轻易就用出,要是血圣王知道了,恐怕老血都要狂喷三丈。 随着血灵幡发威,那护住徐熙侣的烟终于散去,谭尔南也渐渐看清了对方的轮廓。 一眼看去,却是让他的血眸一阵收缩。 徐熙侣那原本还算壮硕的身形竟然缩水不少,原本就宽松的白袍,此时被他穿出了披风的感觉。 他的皮肤干枯的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尤其是脸上,皮囊下的肉好似被掏空了,面皮之下只剩骨头,眼睛深深陷入眼窝里,全身各处皮下也爆起一条条不寻常的纹路,如活物般扭动着。 而徐熙侣只是站在那,其散发的强悍气息就已经令谭尔南开始重新审视他的实力了。 本来在谭尔南预计中,徐熙侣的实力至多和自己师弟血圣王的八层血海魔功在伯仲之间,现在看来,自己是低谷了他。 “这便是我请下的神。” 清朗的声音从徐熙侣口中发出,结合他的形象十分的违和,而那源自血灵幡中的剧毒血雾,此刻竟然只是徘徊在他身前一丈,却再也难以扩散,好像被一道无形之墙给拦住了。 “土煞。” 土煞,又称地魔,传说之中,有一种连仙班也进不去的小神——土地,其法力低微,职责通常是住在一小块地方,守护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而已,被民间尊称为土地公。 土地公不算正神,又不是妖怪,进不去仙班,也难修成正果,但凡事都有万一,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一些心存邪念的土地,通过杀人来增强自己的法力,在这些邪恶的土地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可能会让他们修成土煞。 一旦成为土煞,即可呼唤一方风云,掌控一片天地,其法力媲美正神,凶性更胜大妖,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徐熙侣“请”下的神,竟然是土煞,实在是令人震惊,而又耐人寻味。 “好一个恶煞。”谭尔南赞道:“值得本尊认真打上一场。” “赤尊,得罪了!” 徐熙侣的气势在这一刻开始飙升,四周也刮起阵阵妖风,好似招来无数孤魂野鬼为他助阵。 鬼气森森,在这夜里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氛。 “天哪!”不远处观阵的许明明忽然惊叫道:“徐总管他……” 昌济华也是一脸震惊,道:“他这是……” “九十层天功力!” 整个神宗内,除了王辛,无人可将封神榜练上九十层天以上,据许明明他们所知,徐熙侣的功力也只是在八十八层天上下,谁知今日面对赤尊这等绝世强手,徐熙侣也顾不上暴露自己的底牌,一出手竟然就是九十层天。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四章 血光冲顶灭土煞 九十层天的内力有多么惊人,只有在场之人方可知道。 “咻!” 谭尔南大手一挥,一股强烈的内力将血灵幡隔空从地上拔出,飞回他手中,他知道血灵幡对徐熙侣再也产生不了威胁了。 “神宗人才济济,本尊实在是大开眼界。” “世人都只知妙灵门萧华清天纵奇才,神宗出了你这个徐熙侣,足以匹敌。” 一番吹捧,貌若行尸的徐熙侣也只是干笑两声,道:“晚辈岂敢与妙圣灵子相比,她二十出头便列入十二仙,晚辈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 “四十五岁,春秋鼎盛。”谭尔南语气中甚至有些羡慕:“一门双仙,神宗有望啊。” 一门双仙,这对于净决道场中任何一个门派来说都是莫大殊荣,但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也仅有彩堡一门,谭尔南自己虽然修为旷古烁今,但遗憾的是师弟血圣王多年来都未能突破九层魔功,弟子杜墨虽然天赋异禀,但净决道场中年轻一辈可压下他的除了萧华清,还有许明明和腾空派代掌门司走,这双仙的荣耀,血海教怕是拿不下来。 他在徐熙侣的身上,看见了这个希望。 但这不代表他今天不会对徐熙侣动手,相反,他想干一场的兴致更高了。 神宗向来自视甚高,王辛身为宗主更是如此,若他不把徐熙侣放倒,恐怕王辛不会把自己这个血海教主放在眼里。 “小心了!” 谭尔南还算厚道,出手前一刻出言提醒一下徐熙侣,一团血雾凝结在他手中,形成一只巨大的血魔之手向徐熙侣拍过去。 血魔之手威力惊人,内含八层血海魔功内劲,一路摧枯拉朽,转瞬就来到徐熙侣身前。 令人作呕的血腥不断刺激着鼻腔,徐熙侣纵是九十层天功力也感到一窒。 “咳——呕!” 既然想呕,徐熙侣干脆就呕了出来,他的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宽度,一腔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汝海水倒灌般汹涌喷出。 “噗嗤!” 那来势凶狠的血魔之手被这粘液一浇,竟然化作血水冰消瓦解。 血水混着粘液落地,徐熙侣视野瞬间广阔起来,他看见一对腥红血眸正盯着自己。 “来来来!本尊亲自试试你!” 谭尔南释放血魔之手后,自己也立即掩杀上来,此时已到了徐熙侣身前一丈。 一对血爪前探,徐熙侣闪避不及,两肩登时中爪。 “嚓!” 血光划过,徐熙侣干瘪的身体上并没有出现伤痕,谭尔南的爪就像是抓在了那种有些风华却坚硬依旧的百年老岩上,刮出闪闪火花,却毫发无伤。 “好硬功!” 谭尔南还未来得及撤招,却见徐熙侣干枯的手掌搭上了自己的小腹,一种透骨阴寒即刻从外而内蔓延。 “土煞破肉!” 徐熙侣十指发力一扯,谭尔南整块皮肤被拉起,周围的血光丝毫起不到防护作用,眼看就要皮肉分家。 “这家伙力道好恐怖,八层的血海魔功护身劲也要给他撕烂!” 谭尔南心中暗暗吃惊,同时全身奔腾的血光再度一闪,更为强大的功力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喝!” 徐熙侣双手剧震,生生被这股力量撞开。 谭尔南的额头上,多了一根凸出的血管,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的跳动着,殷红的颜色宛如第三只睁开的血眸。 “血光冲顶!”徐熙侣惊道:“血海魔功第九层!”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看着自己落脚处已是一片血海,无数血魔之手从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能逼出第九层血海魔功,徐熙侣,你真令本尊刮目相看啊!” “到此为止了!” 比之前多出数倍的血光,不断往谭尔南手中汇聚,形成了一柄赤红长剑。 这柄血剑,是以谭尔南初生血凝炼而成,所谓初生血,是血海魔功修炼者们从第一层开始就从自己身上取出的一部分血液,它们会成为血海魔功的根源,随着实力的精进,初生血也会愈发强大,以初生血催动的招式,威力远胜炼化出来的那些血液。 九层魔功加持下,血剑在夜空中显得分外妖娆扎眼,剑身上的血光每摇曳一下,都会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功力波动。 “不好!”徐熙侣暗自惊呼,他已经将封神榜九十层天催谷到极致,比起昌济华强盛数倍的金光透体而出,却依旧难以抵挡那血剑上散发出的令他如芒刺在背的寒光。 “土煞缠身!” 情急之下,他双手结出一个怪异印法,似乎是想催动某种东西。 “唔!” 印法一出,本已是血剑在手,蓄势待发的谭尔南眉头一皱,小腹处忽然剧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之前被徐熙侣挖中处的皮肉高高隆起,变形的皮肤上竟然形成几个狰狞鬼脸,正在他小腹上撕扯翻滚,仿佛要破体而出。 徐熙侣这般手段,着实让他吃惊,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教他不得不分神应付。 血剑锋芒少歇,谭尔南聚功于小腹,血海魔功充满侵略性的内力一遍遍扫荡着那些皮下的土煞劲,只是几息,就将之清除干净了。 但到了谭、徐二人这种修为,几息差错,足以扭转局面。 “呀!” 徐熙侣怒吼一声,额头处青筋暴跳,已经臻至巅峰的功力竟然再度强上几分,脚下大地裂痕遍布,那些纠缠着自己的血魔之手应声爆碎。 “九十一层天!” 这是他真正压箱底的底牌了,虽然未算完全稳固,但在面对谭尔南这种超班敌手的重压之下,徐熙侣终究是强行将内力谷上了九十一层天。 胜败就在这一击上,徐熙侣双爪交错,干枯的躯体腾空而起,对谭尔南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土煞破金!” 谭尔南压下体内土煞劲,抬眼一看,眼前的徐熙侣更加似鬼不似人,裹挟着九十一层天的强横功力,竟化作漫天鬼影,爪如雨下,密不透风。 “波!波!波!” 爪还没有下来,谭尔南脚下的地面竟然被一块块抽起,发出一声声异响,而他感觉到地面下的泥土竟然变成了流沙沼泽一般,站立不稳,身子快速下沉。 土煞破金,是徐熙侣的绝杀三破最后一招,第一招破体,可将土煞之气贯入他人体内,若不是谭尔南这般绝世高手,寻常人只消片刻即会被破体而亡。第二招破木,可隔空发力,以土煞气侵蚀他人,造成骨骼寸寸断裂,但破体对谭尔南无功而返,破木便难再奏效,他一出手就是最后一招破金。 破金一招,爪势如万鬼出笼,千煞围剿,且可以将土地中的精气吸出,贯入土煞之气,即可把完好的地面化作囚禁敌人的陷阱,让对方无处可逃。 那些足以将金铁当纸一样撕开的利爪落下,谭尔南也并没有打算闪躲。 “想拼个明白?本尊奉陪!” 他不再去管下沉的身躯,却将血剑再度祭起,与落下的徐熙侣狠狠交锋。 旁观的神宗众人眼中,血光和金光交相辉映,漆黑的夜空被染上了诡异的颜色,两强相碰的劲风,隔着老远也将一些修为不高的神宗弟子震出内伤,当场吐血。 良久,许明明撤去一身功力,她刚才也要催动七十九层天内力,才能勉强抵挡两人重招对撼的余波。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谁赢了?” 一旁的昌济华,脚掌深深踩入地面,若不是这样,他险些固定不住身体,他面色煞白,缓缓道:“看不出来……”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徐熙侣的胜算应该是很小了。 果然,当内力波动逐渐平息下来之后,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身而出,来到许明明等人身前。 谭尔南一手举着虚弱的徐熙侣将他放下,道:“九十一层天,徐总管,你虽败犹荣。” 一番激战,徐熙侣几乎站也站不起来,一身功力散去,体态也恢复正常。 高下立判,血海魔功第九层,终究还是赢上封神榜九十一层天一筹,但面对谭尔南,徐熙侣竟能将其困住并正面拼招,已是绝对傲人的战绩了。 他苦笑道:“赤尊毕竟是赤尊,我这九十一层天,自愧不如啊。” “小徐何须气馁?”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在场神宗众人面色皆是一惊。 “你九十一层天不如他谭尔南,老夫的九十六层天倒想试试。” 谭尔南闻言,一身血海魔功也是再度催动,周身强大的气势生人勿近,眉心处的血管再度凸起,一出手便是第九层。 “王老宗主!终于肯现身了!”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五章 十强之六 神通上人 谭尔南一回头,天边忽然亮起刺目金光,如夜空中升起一轮耀阳,令他的一对血眸险些睁不开。 神宗弟子们纷纷单膝下跪,面朝那金光,脸上尽是尊崇之色。 金光流转一圈,便逐渐聚拢,形成一片片类似金条般的气体,有条不紊地在半空中合并,一直延伸到地面,如同一条黄金大道一般,气势非凡。 一道身影从黄金大道上缓缓走下,金光覆盖他的全身,竟然是个三寸丁,只有八九岁孩童的身高。 神通上人王辛,是当年除了楚莫了之外第二个位列十大高手榜单之上的净决道场中人,排名高居第六,紧随那成华府腾皇阁中超脱世俗的大阁老柳蝉宗之后,更是力压大剑仙蓝清风和灰面天王项衮一头。 十大高手榜单未必十分准确,毕竟那只是好事者编纂的,不过能名列其上的,也的确是强到变态的十个人了。 王辛在上一辈中就能列入十大高手,今时今日,他的修为是到了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谭教主,后生可畏。” 王辛走近谭尔南,抬头仰望之,血海魔功第九层那如临炼狱般的气场在他看来和吹吹凉风没什么分别。 谭尔南没答话,他看清王辛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年逾九十开外的王辛,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根毛发,皆是惨白之色,眼角处各有一道金色纹路,穿着一身灰白色特制皮甲,在前胸后背八处大穴位置上各开了一个小洞,洞中贯入指长铁钉,如同给自己上了一道无时无刻不在痛的酷刑,而王辛那皮质细腻如婴儿的苍白的脸上却是淡定自如。 “怎么了,看见老夫这个样子不习惯吗?” 王辛稚嫩的脸上浮起灿烂的笑意,不在乎那古怪肤色的话,还是挺可爱的,总之就是容易激发少女心的那种萌萌的感觉,可在谭尔南看来,却是更令他吃惊。 凭他入微的观察力,可以确定这个小孩绝对是王辛,因为其口中九十六层天绝不是信口雌黄,那一份压迫力起码强出徐熙侣两班开外,而那来自封神榜的内功气息也绝不会有错。 更为恐怖的是,王辛的吐息给谭尔南一种纯洁不含杂质的干净感觉,这是孩童才会有的独特感觉,成年者哪怕修为再高,体内杂质的堆积也会令得其回不去这种初生的状态。 换句话说,眼前的王辛,返老还童了。 就是谭尔南这种修为,也觉得匪夷所思。 修为高超,驻颜有术者,他还是见过的。 例如楚莫了,算起来也是过了古稀之年,却能保持四十上下的样貌,更有腾皇阁的大阁老柳蝉宗,仙躯圣骨内保真元不失,貌若英俊后生,可像王辛这般直接从老者变回孩童的,简直闻所未闻。 就连他自己,本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也因为修为高超的缘故并不显老,却也更能体会到返老还童是对面变态的事情。 莫非……王辛的修为,还在楚莫了之上? “王老宗主,久违了。” 谭尔南毕竟还谭尔南,没有被王辛的模样直接吓到失态。 “你的外貌变化真大,本尊险些认不出。” 王辛哈哈一笑,那稚嫩的嗓音宛如清脆的银铃:“我们上次相见,也有七八年了吧?” “你能认出老夫来,已是难能可贵了。” 两尊大神在这谈笑风生,神宗众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说实在的,徐熙侣战败,无疑让他们非常不爽,心里总想着让王辛出手教训一下谭尔南,但话又说回来,之前谭尔南和徐熙侣一战已经是声势惊人,这换作王辛来一场双仙相斗,那恐怕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双仙算不上交心朋友,但彼此间总算是净决道场中泰山北斗般的存在,还是攀谈了一阵。 闲话毕,王辛话锋一转,问道:“你血海教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上老夫这来,还打伤我的徐总管,究竟为何事?” 谭尔南尴尬地笑笑,说实在的,他自从和楚莫了一战之后,心态平和了不少,时常也会换位思考了,王辛这一嘴,他确实觉得自己打徐熙侣有些不地道。 “王老,想必你早听说了楚首席的大计。” 王辛闻言,光秃秃的小脑袋点了点,道:“建立一个新朝廷,和成华府分庭抗礼,楚莫了不愧是我净决道场之首,这般气魄老夫自认不如。” 谭尔南抱拳,正色道:“本尊受楚首席所托,诚邀王老宗主和神宗诸位加盟相助。” “哦……”听到这个消息,王辛没有感到意外:“原来如此。” 一旁的昌济华和徐熙侣都暗暗在心里把谭尔南那在其年幼时就离开人世的双亲晨安暮省了数遍。 拉人入伙就拉人入伙嘛,给我这一顿揍算怎么回事? 神宗诸多事物,一般都由徐熙侣来处理,但现在即使他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惠多言,因为这种关系到整个神宗未来走向的事情,只能由王辛来话事。 “我等被世人称作十二仙,可再怎么也只是江湖草莽。”王辛道:“楚首席的事情老夫了解过,他现在已贵为国师,能名留青史,封侯拜相,当然比漂泊江湖要好了,老夫对谭教主的提议很感兴趣。” 谭尔南愣了一下,他本来预计要拉拢神宗得颇费上一番口舌,甚至都想好了要和王辛交手,想不到对方竟然直接表示不排斥,倒显得他们这群人没有早来接洽,冷落了人家神宗。 “但……”不待谭尔南稍稍高兴,王辛又道:“老夫这里倒有个更有趣的事,谭教主正好赶上了,不若你加盟老夫这边,想必比去做个官更加妥当。” 他那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暗含深意的笑容,也就是这个笑,是真正的孩童绝对流露不出的情绪。 谭尔南不自觉的心头一沉,他感到王辛的话语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自己一问究竟。 “王老宗主但说,本尊洗耳恭听。” 心中一番盘算,现在和王辛的交涉还算和谐,对方也应该无意追究自己打伤昌济华和徐熙侣之事,倒不如顺着王辛的话说下去。 “你一定会觉得老夫的提议不错的。”王辛笑道:“徐总管他们是否告诉过你老夫前几日外出,他们也不知老夫行踪?” 谭尔南点点头:“确实。” “这不是他们敷衍你,老夫也确实是这样交代的。”王辛道:“其实连他们也被老夫瞒住了,我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在我们神宗包下的客栈附近活动。” 此言一出,就连徐熙侣、昌济华、许明明这些神宗核心人物也面露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辛竟然连他们也骗过去。 他究竟去干什么了? “谭教主想知道老夫是怎样变成这幅模样的吗?” 王辛伸起白嫩如藕的手臂,眼神有些迷醉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谭尔南心里一阵犯恶心,嘴上却说:“愿闻其详?” “我找到了一本古籍,”王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到:“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人?什么人? 谭尔南被王辛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浑身都是宝藏的人,老夫能返老还童,正是因为他。” 王辛的眼神越发疯狂,贪婪之色四溢:“这个宝藏老夫原本想独占,但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只能开发其冰山一角,我曾想从我神宗里选些帮手来,但他们的实力都不够。” “连徐总管也不行?”谭尔南满心疑惑,他真不知王辛是何意。 “他也不行。”王辛摇摇头:“实话实说,就连十二仙中大部分人也不行。” “但你可以,谭教主,你修成了血海魔功第十层,可谓是当世无对了吧。” 王辛的话虽不明白,但实实在在勾起了谭尔南的好奇心。 “若能帮上王老宗主,本尊可以考虑,但还请你跟本尊解释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王辛见谭尔南没拒绝,笑意更浓,便将此事娓娓道来。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谭尔南长出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尽是汗水。 好诡异的人,好诡异的事,他也想不到竟然从王辛口中听到如此奇闻。 “若王老宗主所说不假,本尊愿意和你一起去试试。” 他不是没想过王辛可能会坑骗自己,但他骨子里傲气和一身惊世骇俗的十层血海魔功功力,让他有了即使堕入圈套,也能扭转乾坤的信心。 况且若王辛说的是真的,这种事情自己不去见识一下,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王辛努力地踮踮脚,勉强用手拍了一下谭尔南的肩头,道:“我的好伙伴,那就合作愉快。”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七章 杀不死的人 玄都,皇宫。 张天玺在两个宫女的侍候下换上了便服,回头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白叶,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红晕。 这段时间来他和白叶感情进展飞快,他本来就很喜欢这个姑娘,在来往一段时间后,就交托了彼此。 发展到这一步,也是水到渠成。 感情之事对他来说不陌生,在那几年同几个兄弟一起漂泊红尘时,他就有着好些个红颜知己。 但想白叶这般让他如此喜爱的,还真没有过。 想深一层,近来自己除了处理朝中政务外,那些原本属于玄武、玄莲两府中的达官显贵们也开始给自己推荐那些千金小姐,想着送入后宫,巴不得把她们扒光了丢在龙床上。 确实,张天玺也是个正常男人,多少也起过广纳后宫的心思,但他终究不会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和沙雪红商议之后,便将绝大多数送入宫来的女子遣回了,只留下一些家世和品行优越的观察。 走出宫来,今日难得的没有太多事情处理,张天玺舒展了一下身子,却望见老远的地方,沙雪红正等在那里。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张天玺吩咐宫女不用跟着伺候,沙雪红便快步走过来。 “大哥。” 私底下,张天玺还是愿意和沙雪红兄弟相称。 “好消息。”沙雪红满面喜色:“柳玉跨过盛雷府,已至南地边境。” 张天玺闻言眼露精光:“好家伙!我们当时可足足走了半年,柳玉这才几天就跨过北地了!” “嘿嘿,”沙雪红得意一笑:“这次可有高人相助啊。” “这还要多谢师父,”张天玺道:“除了烈阳神,师父竟在前几日连飞仙也请动了。” 飞仙,姓李名飞,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腾空派掌门,身负三种绝世轻功,一曰惊风过,只需轻轻借力,即可日行千里毫不费力,山川大河如履平地,来去如风。二曰飞鹰圆空舞,无翼而飞,仅靠自身功力,即可伴翔飞鹰,就连楚莫了、谭尔南等人靠内功的御虚踏空也不可比拟,全力施展可以横跨大江、视天堑于无物。三曰烂柯,是为李飞压箱底的绝技,也是大岳江湖中公认的第一快招,将自身速度拉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肉眼观测不到,仿佛调整了自己的时间流速,能在极短的刹那移动超远的距离,但极为损耗元气,飞仙也难得施展。 李飞性格闲散,不太重视道场中事,连掌门的实职也让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司走,也不知楚莫了用了什么办法将他也绑上了战车。 若论起杀伤力,李飞或许是十二仙中最弱一个,但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救不下的人。 “是啊,飞仙出马,柳玉的事总算能安心了。”沙雪红感叹道:“可惜烈阳神前辈身陷北地,据说他并未身死,但被潼业山发了江湖追杀令,情况不妙啊。” 通常来说,就算潼业山发了追杀令,也鲜有人敢去招惹一个净决道场十二仙,但此次烈阳神身负重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可谓处境不艰难。 张天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寒声道:“烈阳前辈是为了救朕的兄弟而去,若是潼业山敢伤他,日后朕必率大军踏平山门,斩下狄笑老贼狗头!” 就连身为皇帝的张天玺也对烈阳神忧心忡忡,甚至连踏平潼业山这种近乎发泄的话也说了出来,可见烈阳神确实是遭逢了一场大危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同为十二仙的谭尔南,即将要遇上的事,气惊险程度绝不会低于闻人破空。 …… 沧州府,某处公馆。 看着这宽敞的空间,谭尔南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神宗还是财大气粗,这么大的地产,要不少钱吧。” 王辛笑笑,道:“谭教主哪里话,要论钱多,你血海教也不差。” “我都是做甩手掌柜,钱不钱的,要问我那抠门师弟。”谭尔南随手拿起一旁桌上的茶具:“尝尝我的手艺?” “呵呵,老夫就没这个雅兴了,先去准备准备了。”王辛摇头,走向公馆深处,那里不似外边灯火通明,而是一片黑暗,王辛矮小的身型很快就消失其中。 “真扫兴,”谭尔南扭头看向门口的许明明、昌济华、徐熙侣三人:“你们呢?” “宗主有命,我等就去护法了。”徐熙侣赶紧告退,现在他见着谭尔南都打怵。 原本他认为突破了九十层天,自己离十二仙的距离已是无限接近了,谁料今日谭尔南给他狠狠第上课一课,想要入十二仙之列,他还需一段岁月的苦功。 三人离去,只剩下谭尔南一人幽幽叹息一声,自斟自饮起来,浓郁的茶香将他一身血腥味顿时冲淡不少。 来到公馆外围,许明明美眸中闪现一丝担忧,她相徐熙侣问道:“徐总管,这处公馆在本城都算排得上号,你管理宗门财政,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置下的吧?” 言下之意,就连她也是方才知道,此处是神宗的产业。 徐熙侣苦笑一声:“明明,这次你可冤枉我了,宗主来到沧州府也只是叫我安排住客栈,说是星辰斗转,此地在本月为吉地,适合弟子们突破,可这公馆是何时买下的,我确实不知道。” “连总管也不知情,那么师叔更不会知道了。”昌济华沉声道,他和许明明虽然论关系算是邱轨师侄,但明显和徐熙侣更加亲近。 “宗主不告诉我们,肯定有他的想法。”徐熙侣眼神复杂的看着夜空,连他都觉得王辛十分反常,数月之前,闭关的王辛突然破关而出,已是那副返老还童之相,他都确认好一阵子才敢相认,王辛对宗门弟子们宣称是封神榜有所突破而成。 这个借口对于一般弟子来说绝对成立,毕竟王辛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本来就和神差不多,但在徐熙侣这个功力同样踏入顶尖高手之列的人来看,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也不能质疑王辛,只能把心中的不解埋藏起来,如今看来,王辛返老还童之谜,定与这公馆有关。 “难得糊涂啊,难得糊涂。” 徐熙侣自嘲地叹息两声,便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盘膝坐下,运起一身深厚功力,一边平复伤势,一边为公馆护法。 许明明和昌济华也分别去了另外两个方向护法,除了他们,王辛还调来了神宗八龙中的五人,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必须要八大高手坐镇,才足以掌控全局。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公馆深处,王辛穿过阴暗深邃的长廊,推开一扇门,其中是一间不大但曾经装饰精致的房间。 为何是“曾经”?全因此处那些原本应该夺人眼球,价值不菲的器具全被砸烂,墙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陷坑,而在房间中心,有一条粗大的铁柱,上面用着手臂粗细的链子捆着一个人。 他浑身一丝不挂,已干瘦的不似人形,胸前的皮紧紧贴着凸出的胸骨,好像一根怪形的木柴般被锁在上面,也只能从那玩意儿看出他是个男人,暴起一层死皮的嘴唇上尽是鼻涕和口水混杂后干燥的白色凝固物,身下散落一地的大小便仿佛在回应它们,交织出一种恶心至极的异味。 就是徐熙侣的土煞上身,可能也要自愧不如。 “我来了。”王辛应该是早习惯了他这样,连眉头也不眨一下,走上去,聚起一丝内力在指尖上,轻轻点在了那人身上。 “呜!” 那人原来还没死,好似触电一般剧烈痉挛起来,一身的铁链也嘎嘎作响。 好一阵子他才平息下来,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份神采。 “你……这次能杀了我吗?” 王辛摇头:“很抱歉,我还做不到。” “但是或许有一个人和我联手能做到,你要试试吗?” 那人忽然激动起来,干尸一样的脖子拼命前探:“带他来!带他来!杀了我!” “好。”王辛答应道:“但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谁叫你是个杀不死的人呢。” 杀不死的人,这世上真有杀不死的人吗?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八章 神降诅咒 第一百零八章神降下的诅咒 谭尔南手捧香茗,细品一口,眉头一皱。 他有一种异乎常人的能力,有时连他自己也不好判断自己是否真的有这样异能。 他可以从茶中尝出一些异样的味道,比如他在年轻时就靠着在茶馆中喝茶,尝出危险的味道,从而躲避了一次来自潼业山的狙杀行动。 这个能力时灵时不灵,但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尝出了这茶中的一丝肮脏味道。 迅速放下茶盏,他为了保持形象而强忍着不吐出来。 “王辛,你究竟在干什么勾当?” 谭尔南自认绝不算一个好人,血海魔功修炼至五层以上,就需要汲取其他高手的精血来突破,他能成就空前绝后的第十层、媲美祖师爷猩红老仙,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高手数不胜数,在某些人眼中,他是比魔头还要恶毒的存在。 但他问心无愧,因为他认为那些被他杀害的高手并不是没有反杀他的机会,死在他手里只是技不如人,而且他从不把江湖恩怨带到他人家庭中去,也严禁血海教徒向仇人家属寻仇。 行走江湖,总是要有一些底线的。 这杯茶中味道似乎在隐隐提醒他,王辛所做的事情,是没有底线的,是一种丑恶到了极致的事情。 这个阴暗的秘密,应该就藏在这座公馆里。 “咚咚……” 一点常人难以察觉的声响,却被谭尔南惊人的耳力迅速捕捉到,那声音来自公馆的地面之下。 迟疑一下,他站起来走向发出声响的地面,想探究一下来源。 “谭教主,请过来吧!” 就在此时,王辛的声音从公馆那黑暗的深处悠悠传来。 “那本尊就却之不恭了。”谭尔南也是声贯内力,将声音远远传去。 看来现在是没有机会探寻这地面下的东西了,谭尔南指尖渗出一滴血液,随手一甩,正好射在那发出声音的地面上,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其中,转眼就不见踪影。 “总有机会揭你老底。” 谭尔南做好标记,便飞身向那公馆的深处掠去。 以他的修为,听声辨位简单不过,黑漆漆的长廊丝毫不能减缓他的脚步,一扇扇房门在他两侧飞速闪过。 终于,他停下脚步,来到了那扇半掩着的门前。 推开门,王辛早已等待在那,而那个被锁起来的干瘪男人也映入他的眼中。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杀不死的人?”谭尔南问道。 “正是,”王辛的眼中尽是期待的神色:“老夫刚刚问过他了,我们尽管动手就是。” 顶着难闻的气味,谭尔南走近两步,发现这人虽然看着像饿死的尸体,却实实在在的有着呼吸,只是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了,能行吗?” 王辛点头道:“就是要他晕过去,而且他这一晕,便足足一日不会苏醒。” 谭尔南再端详那男人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开始之前,本尊想试试这人是否真如王老宗主所说的不会被杀死。”谭尔南看着被锁着的男人,脸上尽是质疑的神色:“不是本尊信不过你,只是想亲身体验一下罢了。” “可以理解。”王辛让开半个身位:“请便。” 谭尔南走到被锁男子的面前,手中血液沸腾。 “得罪了,本尊杀人可不需要理由。” 他只运上五层血海魔功,这份功力算不得一流高手,但他在这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丝毫内力,五层功力将他杀个十次也是绰绰有余。 血液在他的操控下凝结,扭成一个尖锥的样子,随着谭尔南发力一推,那锋锐的血锥狠狠扎入男人的心口。 一股内力也顺着血锥打入他的体内,若是没有内功的人,五脏六腑也要被冲的稀烂。 谭尔南仔细看着这男子,他的脸上显著的开始痉挛,这是身体本能对剧痛的反应,但令他奇怪的是,男人的呼吸并没有变微弱,一点也不像生命受到危害的样子。 “噗。” 抽出血锥,伤口中并没有迸发出血来,反而是皮肉上的裂口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收缩,不消一会,恢复如初。 “好可怕的恢复速度。”谭尔南赞叹到,即使到了他这种境界,也不可能有这般变态的回复力。 “信了吗?”王辛笑眯眯道。 “信了——” “一半。” 谭尔南手中血锥骤然变长,血海魔功再往上推上六层境界,血锥变成了血剑,只见他一笔划,血剑锋芒一闪,斩下男人的头颅。 “骨碌骨碌……” 头颅在地上翻滚两圈,正好落在谭尔南脚边。 遭逢剧变,王辛面色不改,依然是那么气定神闲的看着谭尔南。 因为他心中所预料的事情,在下一刻,立即发生了。 被斩下头的脖子处切口平滑,内里的喉管看得一清二楚,但依然没有一滴血也没有,却有着一些蠕动的肉芽,如蛆虫般不断向切口中心处盘桓,将那裸露在外的喉管掩埋,而瞬间变成了完好的皮肤。 “这是……” 不待谭尔南惊讶,那纠缠成团的肉芽就变成了一个圆球形状,上面的毛发开始疯狂的生长。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那男子的头颅又长了出来,五官和之前分毫不差,只是脸上的污秽不见了,依然是那副晕厥的样子,鼻间的呼吸证明了他还活着。 “怎可能?” 虽然王辛之前已经告诉了他此事,但眼见为实,谭尔南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脚边那个被斩下的头颅,已是化作一滩黑色烂肉。 “这下谭教主该相信老夫了吧。” 王辛道:“老夫还试过将他斩成十余碎块,也被他从最大的那一块中长出来了。” “火烧水淹也没用,唯一能限制他再生的方法只有将他分尸后立马用和肉块差不多大小的容器严丝合缝地将之锁住,一旦放出来,他亦会长出来。” 谭尔南问道:“这是什么功法,竟然如此邪门?” 以他纵横江湖数十载的经验,奇门异术他见过的数不胜数,但绝无可能有这般杀不死的存在。 “老夫研究过,”王辛道:“这是神降下的诅咒。” “神的诅咒?”谭尔南立马道:“和你们神宗的封神榜有关?” 王辛一提到“神”这个字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神宗的封神榜神功,毕竟他们都对外宣称封神榜是能请神下凡的绝学。 “哈哈,谭教主不要说笑了,”王辛摇头笑道:“内行看门道,老夫也不怕献丑,我神宗的封神榜虽然比起一般的武学来说是有些玄幻,但殊途同归,练的无外乎是一口真气,一身内力,若真说请神相助,大多也是自我催眠吧。” “但此人却不同,虽然老夫也不能完全肯定,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用神迹来解释了。” “老夫只知道,他不死的秘密,或许和传说中的墨书有关,准确的说,是墨书的第三篇章《唤神篇》。” 墨书,谭尔南在脑海中搜索一阵,有了印象。 “传说墨书一分为三,除了早年江湖传言《伤天篇》被潼业山狄笑老鬼收藏之外,其余两篇丝毫不见下落。” 谭尔南道:“莫非此人身怀那《唤神篇》?” “非也。”王辛道:“他并无内力,也从未提起自己练过武功,老夫推测他应该是中了修炼《唤神篇》的人的招术才会这样。” 这番话说的谭尔南脊背发凉,若真如王辛的推测,这个《唤神篇》也太过可怕。 平复一下心情,他淡淡道:“好了,本尊既然答应你合作,就不会食言,我们开始吧。”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零九章 精神世界内的无名强者 人生大多时光的平淡的,但有些时候总会来些不一样的刺激,而去这个刺激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未从不死身的震惊中走出,谭尔南即将面对一件更加颠覆他认识的震撼之事。 公馆深处的房间内,王辛盘膝而坐,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法,其光洁的额头上漫布青筋,就连那孩童般稚嫩的皮肤上也开始有皱纹若隐若现,可见其此时耗力之巨。 谭尔南在一旁站着,心里不断咀嚼着方才王辛告诉自己的一段话。 “此人的诅咒不是被下在身上,而是在精神世界中,而能容纳下这般诅咒,他的精神世界也是被扩充到了一个十分巨大的范围。” “老夫曾偶然得到过一卷名为《归梦》的奇功,可凭此窥探他人的精神,后来老夫发现可用《归梦》将自己的精神注入此人的精神世界中,助他破除这个诅咒。” “要破除诅咒,需要摧毁他精神世界中的一道烙印,而在这烙印之前,有两个守卫,老夫曾打败了一个,守卫消散时散发了一圈奇光,当老夫退出精神世界之后,就开始了返老还童。” 王辛的话不断萦绕在谭尔南脑海中,这简直就和那些神鬼传说没什么不同。 但他还是选择留下了一丝对王辛的信任,因为这天地间,或许真的就有着一些怪力乱神的存在,就如楚莫了的偷天窃元,他虽然不能理解,但也算亲身体验过了。 这般奇遇,可遇而不可求,是真是假他也要试试。 “谭教主!快屏息凝神,用手搭上老夫额头!” 王辛的呼喊将谭尔南的注意力转移,他看了正在认真做法的王辛一眼,还是照做了。 但有一个小动作,就连王辛也没有发现。 谭尔南右指聚齐一小撮血芒,往左臂上轻轻一划,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精神世界这种东西比较虚无缥缈,谭尔南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想法,留了一手防备,提防着王辛用什么障眼法诓骗自己。 双手搭上王辛额头,一阵冰凉触感传来,谭尔南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眩晕感直蹿脑门。 “不要运功抵抗!” 王辛再度出言,两人逐渐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天旋地转,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灵魂被抽出躯壳,扭曲旋转着往着某个未知的地方飘去。 这是谭尔南的感受,他本能地想要运起一身魔功抗衡,却怎也提不起力来。 在某个刹那,他后悔了,虽然王辛并没有加害自己的理由,但是这江湖上没理由的事情太多了,要是王辛想杀了自己,此时最合适不过。 但他不知道,王辛现在和他的感受一模一样,连动动手指也办不到,只是后者早已不是初哥,根本就是放松自己,任由那不适感袭来。 …… “谭教主!谭教主!” 清脆的呼唤声,将谭尔南从黑暗中唤醒。 “呜……”他抚摸着发痛的额头,睁开眼睛,王辛正在他面前。 “老夫也是第一次尝试带人一起,想不到没出任何差错,看来找你是找对人了。” 谭尔南一个蜈蚣弹站起,面带愠色道:“第一次带人?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把握?” “别着急,”王辛依然是那不温不火的样子:“根据老夫的判断,《归梦》最多是能容纳两个人进入精神世界的,只是老夫之前没尝试过罢了,你看看周围,我们这不是成功了吗。” 谭尔南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身处公馆内那幽暗的房间,而是身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天地中,那些浮云将他的视线遮蔽大半,也不知道这地方究竟多大,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有着一座小山。 “这里就是那个人的精神世界?”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虽然不知王辛是怎么带他来的,可这地方除了云雾比较浓厚之外,似乎和平常的野外没什么区别。 “正是,”王辛道:“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封闭的,是一片混沌,而《归梦》可以窥探其中,但此人因为中了墨书,所以精神世界不受其控制的生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的每一片云雾都是他用之不竭的生命力,只要云雾不散,其再生的能力也不会被消除。” “正是因为精神世界被扩大,所以《归梦》对他的作用也从窥探变为了直接进入,而我们俩现在,也是以精神体的方式存在着,我们的肉体正在处于休眠,也就是假死。” 听着王辛说话,谭尔南忽然伸直左臂,那里的皮肉完好无损。 进来进来之前,他刻意弄伤了自己的左臂,没想到现在完全找不到伤口,看来真如王辛所说,自己是以精神体的方式存在着。 “在这里,我们可以动用功力,但不能对精神世界造成实质伤害。”王辛道:“你先适应一下吧。” 闻言,谭尔南提起一口真气,血红的光芒霎时间充盈着他的身体,澎湃的内力在筋脉中翻腾。 他抬起一掌,甩出一道血光,将地面炸开一个大坑。 果然,功力回来了。 但下一刻,那破碎的土地竟然开始自行愈合,被炸开的裂缝也飞速地合拢。 “看吧,我们的功力再强,也对这精神世界没有用。” 王辛道:“这里和现实不同,完全是两码事。” 谭尔南飞快的理了理思绪,这一切确实太刷新世界观了。 “那我们这一身功力有什么用?”谭尔南道:“按你的说法,本尊在这连只蚊子都拍不死。” 王辛笑笑,道:“非也,我们的功力虽然不能伤害精神世界,但可以伤害和我们一样的精神体,也就是老夫之前说的那两个守卫。” 说起守卫,王辛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老夫之前干掉了其中之一,也算是拼尽全力了,那个家伙一身功力绝对在封神榜九十五层天之上,掌法更是老夫前所未见的厉害,更可怕的是他还操控者一条巨蛇,若不是老夫运上九十六层天硬抗下他绝命一击,恐怕你就看不见老夫了。” “顺便说一句,要是精神体被击杀的话,本体也会死亡。” 大致将这精神世界的规则弄懂了,谭尔南也猜出了王辛叫他来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让本尊帮你打败另一个守卫吧,如果我猜的不错,连你,王老宗主也打不过他。” 王辛苦笑一声,无奈道:“没错,我等身为十二仙,这事情要是传到了外面,老夫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放。” 谭尔南淡淡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吧,本尊十层大成之时,也是自认天下无敌,直到见识了楚首席的手段,才生出井底之蛙的感觉。” 两人竟然说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王辛继续简单的将精神世界的一些东西告诉谭尔南后,便指着那座云雾中的小山道:“我们动身吧,《归梦》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便会将精神体强行拉回本体,那个剩下的守卫就在那山下,我们速战速决吧。” “好。”谭尔南答应一声,脚下一跺,腾身而起,轻功果然还在,他甚至觉得精神体状态下施展起来比起本体更加轻盈。 双仙的精神体化作两道流光,直射那小山方向而去。 在那山脚之下,有着一个山洞,洞外矗立着两根巨大的石柱。 其中一根闪耀着熠熠光辉,柱下有一道魁梧身影盘坐,另一根石柱却是暗淡无光,柱下也是空空荡荡。 在闪光的柱下坐着的身影,宛如一尊石像一般,就这么盘膝低首,仿佛任凭万年的风吹雨打也不能将其撼动半分,但只有走近了,才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的极强威压。 “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这魁梧身影,竟自行站了起来,他每一下运动,都会发出那种陈年老旧的机关运行的声音。 在石柱散发的光芒下,他的样貌也完整的暴露出来。 高大的身材上尽是一块块膨胀的肌肉,布满沟壑的脸上有着一双不含瞳孔的眼球,头顶早已全秃,只剩下两鬓留着几缕白发,与络腮胡子长成了一条线。 随着他的起身,一圈圈电光也从他脚下盘旋而起,不断撕裂着那立即自我修复的地面。 他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似夜鸦啼哭般难听的嘶吼。 “呜呜呜……呜…” “呜呜……杀……杀!”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章 雷 经过一番跋涉,双仙终于到了那座小山之下。 路程似乎不像看到的那般近,一路过来,也是过去小半个时辰。 “呼——” 虽然谭尔南发现了在精神世界中似乎并不需要呼吸,但简单单吐纳还是有助于平复涌动的真气。 “我们到了。”王辛指着面前的两根巨大石柱,他那幼稚苍白的脸此刻无比凝重:“右边石柱下的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目标。” 谭尔南定睛看去,那魁梧的老头就那么远远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他们一样。 “王老宗主,本尊提个条件如何?”谭尔南忽然道。 王辛:“何事?” 谭尔南凭空一握,无数血第渗出他的皮肤,凝聚在掌心。 “既然你请本尊来帮忙,这个家伙,就交给我一人。” “不!”王辛断然拒绝:“就算是血海魔功第十层,单独对上他也没有必胜把握啊!” “嗖!” 血影一闪,谭尔南的身形早已掠向石柱之下。 “若是本尊一炷香之内拿不下他,你便出手吧!” 看着谭尔南捷足先登,王辛眼中凶光吞吐,最终还是咬咬牙没有出手,既然已经跟谭尔南合作,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一炷香的时间,我他妈等! “先让你试试也好,待会儿别哭着求老夫帮你!” 这边厢,谭尔南一对血眸已开,浓郁的红光洒满全身,几个起落间已到了魁梧老头面前。 “呜呜呜呜……” 身为守卫的老头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不明含义的呜咽,其神色却是歇斯底里,粗壮的双臂不停挥舞,似乎是想隔空把谭尔南这入侵者撕烂。 “不会说话吗?”谭尔南嗤笑一声:“真可怜,但本尊能感觉到你很强。” “噼啪!” 不待他话说完,一道惊雷声悍然炸裂在耳旁,同时那老者消失在原地,竟是瞬间摸到谭尔南身前,一只大掌上电光闪烁,当头劈下。 “血魔之手!” 赤尊岂会轻易着道儿?血眸早已捕捉到老头来处,只见其身影拖着阵阵雷霆,挥洒出一路残影,谭尔南只得祭起一对血魔之手反击。 “轰!” 掌掌对碰,整个精神世界也为之颤抖,若不是知道此处不会受到精神体的实质伤害,恐怕都要担心会塌方。 “嘶!” 力强者胜,力弱者退,退者竟是谭尔南。 他抽回一对血手,双掌传来阵阵麻痹,令他不住颤抖。 “这股功力间蕴含雷霆之威,好强!” 能修炼出雷霆的武学,世上并非没有,比如成华府皇城御林军统领许阵,绰号“轰天雷”,使得就是一对雷掌,但谭尔南此番一出手便是八层魔功,能将他击退,这个老头的雷霆比之许阵之流简直是云泥之别。 “呜呜……”老头一击得手,喉咙里又发出古怪嘶吼,那没有瞳孔的一对招子也在眼眶内滴溜打转,这一行为被谭尔南看在眼里,简直是对他的嘲讽。 “匹夫!”谭尔南脸上怒容一显,一根如赤红蜈蚣般的血管即刻浮现在额头之上,其气势再度飙升,眼底殷红之色更甚,正是运上了第九层魔功。 “吃本尊一枪!” 他功力一催,逼出双臂雷劲,一道血痕出现在掌心,几息之间便凝成一杆血色长枪,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去!” 谭尔南双手一抖,血枪立马破空刺出,正对着老头的脑门儿。 “啪啦!” 血枪命中,却换来的是一片淡金雷光。 只见老头不闪不避,一身雷霆附在表皮,形成一层淡金色保护层,整个人如天神下凡,一头攒在血枪之上,将其撞个粉碎。 “本尊看你这龟壳挡得下几招!” 谭尔南飞身抢上,血魔之手贯入九层魔功内力,如雨点般暴打老头全身。 “铛铛铛铛铛!” 每一处中招,都爆发出清脆响声,似乎是打在了一口金钟之上。 与此同时,进攻的谭尔南反而觉得手掌上的麻痹感愈发强烈,正是被雷霆反噬,掌法渐慢。 “吼!” 突然,老头也不知是被打疼了还是打怒了,双臂强行架开两掌,扬起头来,发出一声怒吼。 “轰!” 奔涌的雷光从他口中喷出,谭尔南始料不及,也只能尽力将功力聚集在面门。 “啪!” 他的脸还是被雷光劈个结实,仰面倒下。 老头得势不饶人,举起双拳便砸,却不是对着谭尔南,而是对着地面。 “咚咚咚……” 老头饱含雷劲的拳头不断狂轰地面,将其一次次轰碎,但这精神世界的地面又瞬间修补完好。 谭尔南此时正好缓一口气,之前他在被击中的刹那将护身劲聚拢于头部,所以并没有完全倒下,但现在也是头痛欲裂,还好不致头颅爆裂。 “嗯?” 脚底一麻,谭尔南本能察觉到危机,纵深一跃而起。 “噼啪噼啪!” 在他刚才所站之地上,一圈雷霆光球破地而出,将周围一切地面都化作雷池,如雷霆形成的巨蟒一般翻滚不休。 一波波毁灭的能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冲得谭尔南一阵压抑。 “好险!” 谭尔南在半空中一翻身,落地已在另一处,于老头拉开一小段距离。 虽然被那雷球炸开的地面瞬间便复原了,但谭尔南仍然能感受到那片雷池慑人的威力。 “就算有着第九层护体,要是落入那雷池之中,恐怕本尊早就灰飞烟灭了。” 幸好此处是精神世界,被雷池扫荡过的地方也完好如初,这要是在现实之中,估计此地早就没有一块好地了。 他的神色,终于也和王辛一样,开始凝重了起来,他清楚的感受到虽然自己避开雷池,但那汹涌的雷霆依然在不断吞噬护身劲,九层魔功那雄厚的内力在这近乎天威的雷劲之前犹如纸糊一般。 “王辛说的不错,此人之实力,高得可怕。” 莫说是王辛带着徐熙侣前来,就是换了同为十二仙的白鬼或屈无道,面对这不知来历的无名强者,败下阵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谭教主,一炷香时间已经快到了,要不要和老夫联手!” 王辛的声音遥遥传来,听在谭尔南耳中,却是比砍他一刀还要难受。 自己魔功大成,第一战便在楚莫了手中吃了大亏,他心服口服,但不代表他就对血海魔功失去了自信。 我谭尔南,绝不容许失败两次! “不用!” 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王辛,谭尔南的功力,悍然再向更强的境界井喷式爆发! 血色,由极度的殷红转变为了暗红色,就连整个精神世界的天际,也为之一暗。 粘稠的血浆自谭尔南身后升腾而起,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晦涩的符号,如一面浮空旗帜般悬于半空。 第九层魔功所带来的额上那根凸出的血管已经平复下去,其额头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细小的血滴形成的印记。 谭尔南的功力暴增数倍,连本不应该存在气味的精神世界中,也飘起了阵阵血腥。 血影图腾,魔功十层。 王辛喃喃道:“这就是……血海魔功第十层?” 他自信封神榜九十六层天足以压下血海魔功第九层,可这第十层的境界,绝对胜出九十六层天一筹。 “给本尊死!” 十层魔功,邪威惊天动地,谭尔南伸手从血影图腾中抽出一道血光,五指弯曲成爪,带起一道猩红旋风,攻向那无名高手。 “呜……” 淡金色雷光再度覆盖全身,老头也是狂催功力,两道雷掌硬撼谭尔南十层魔功。 “轰!” 一声巨响后,一道身影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那石柱之上。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雷撼双仙 王辛瞪大双眼,终于确定了那个被嵌在石柱之上的人是那负责守卫的无名高手。 “王老宗主……”谭尔南的声音带着疲惫,纵使是十层血海魔功,动用血影图腾本源一击也是不小的负荷。 “本尊也算幸不辱命了吧。” 即使疲惫,但他的语气了也有着难掩的骄傲。 你王辛的封神榜打不过此人吗?但我的血海魔功做到了。 不用言明,高下立判。 谭尔南心中想的是经过此战验证,自己在净决道场中实力仅在楚莫了一人之下的地位终于算是坐实了。 “呼……” 谭尔南长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做为精神体并不用呼吸。 他望向王辛,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掉以轻心!”王辛忽然高声疾呼,身上金光大作,皮肤瞬间爬满金色纹路,功力与徐熙侣同出一脉,却远胜出其几筹,封神榜一出手便是九十三层天。 “什么?”谭尔南立马回首,那石柱已经恢复原状,裂痕权都不见了,可是本应挂在那上面的无名高手,也是消失无踪。 他还没死?谭尔南始料不及,自己应以为傲的血影图腾竟杀不下此人。 “快看石柱上面!” 王辛此时已施展轻功来到谭尔南身边,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谭尔南看向石柱顶端,在那高耸入云的柱顶之上,那个无名高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上面。 他的双手,此时高举过头,指尖合拢,拇指和小指伸出,一端指天,一端指地。 “他要干什么?”谭尔南眼神惊疑不定,他虽然不知这家伙打得什么算盘,但看着他那立于高处的古怪姿势,心中总有些不安在涌动。 “不知道。”王辛的功力还在提升,已经达到九十四层天的境界,威势极为骇人,但并没有给他任何安全感。 “这一招我没见过,但老夫觉得十分危险。” “把最强的功力运上吧,这可能是最后的阻碍了!” 其实不用王辛说太多,因为那种恐怖的感觉,就在此时铺天盖地袭来。 “轰隆!” 一声轰鸣自天际传来,那盖在精神世界顶部的云雾开始流动,形成一个类似漩涡的形状,仔纷纷散开,留下一个位于天幕之上漆黑的窟窿。 “噼啪!” 那窟窿甫一显现,就有无穷无尽的狂暴雷霆在其中翻滚,而其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随着它每增大一分,这片精神世界也暗下一分。 “怎么可能!”王辛惊呼:“这可是天雷啊!怎可能会出现在这精神世界里!” 整个精神世界都在颤抖,至少方圆五里之内,都在这片雷霆的笼罩之下。 谭尔南也是面色凝重,他曾与一些道宗中人打过交道,五雷正法之类的,他不是没见过,可这种引发大范围天地异动,除了他的血影图腾能勉强做到,更强的也只有楚莫了的偷天窃元了。 这一招要是发动成功,其威力绝不在偷天窃元之下。 “霹……霹雳……” 终于有两个能听清楚的字眼,从那无名高手嘴中吐出。 “哗啦啦……” 顷刻间,暴雨倾盆,雨点从天幕上疯狂坠下,将整个精神世界浇灌成了潮湿之地,也给那雷霆搭建了最好的舞台。 霹雳暴动撼千山,雷霆横扫碎天南。震落苍穹洒血雨,霪雾弥漫尽悲歌。 海蓝色的光华,悠然出现在那高手小拇指合处缝隙,与之对应的,大拇指各处缝隙则流转出了赤红色的光华,正如天地之间阴阳的平衡,而他交织在一起的其余六指间的缝隙中,有着无数电光跃动,好似要把这原本平衡的阴阳给撕裂。 天幕上的窟窿中,那雷暴越变越大,从中伸出一道细小的雷柱,刚好连接在了那高手的指尖上。 “沙沙沙沙……” 随着雷霆之威不断降下,那无名高手的躯体,竟然开始逐渐发黄,片片血肉如同深秋的树叶般自行开始枯萎凋零,片刻间整个人就消散了十之一二。 “他这是……”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王辛和谭尔南尖锐的目力,怎么这招还未出,自个儿倒要化为碎片了? 王辛死盯着那天幕滚雷,忽然道:“老夫明白了!此招威力巨大,恐怕用出来这守卫本身也要承受不住,只要顶住这一招,我们就算赢了!” 贪婪和狠辣,在王辛的脸上表露无遗,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 之前击杀那个较弱的守卫已得到了返老还童这般神奇的造化,若是能干掉这个能驭使雷霆之人,又会是什么样的报酬? 虽然知道这招下来自己有可能化为飞灰,但王辛此刻已是赌徒心态,以命为本钱,搏他娘的一搏! “准备接招了!” 他还想用这种话给谭尔南打打气,却发现对方眼中的狂热,更甚于他。 “嘻嘻……” 谭尔南发出一阵怪笑,全身微微颤抖。 “终于也给我找到机会了!” 他两手上抬,空中除了雷光滚动的地方皆是一阵暗红,血腥气息弥漫开来,血影图腾再度升起。 “上次败于楚首席手中,本尊苦思对抗天威之法,今天遇上这旷世奇招,正好拿来印证!” “血河车!” 随着谭尔南一声怒吼,无数猩红之色涌现在他周身,随即在那血影图腾的照耀下转位浓郁血浆,如保护婴儿的襁褓一般,将他与王辛护住。 “王老宗主,陪本尊赌一把!” “看看本尊这血河车,能否挡下这天威一击!” 人力终究难以抗衡天威,强如谭尔南,在领教过偷天窃元之后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将之击败,但他却在不断的思考中想到了以第十层魔功催动他的最终手段——血河车,来进行防御,如果他所料不差,血河车至少能够挡下偷天窃元一击。 谭尔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正在消散的无名高手,吼道:“他妈的老秃子!快用你的雷狠狠的给本尊劈下来啊!” “呜!” 天幕之上的雷霆,似乎是在对谭尔南的猖狂挑战发出回应,那窟窿中的滚雷凝聚于一点,变成一道黝黑雷霆,被引向石柱顶端。 “噼啪!” 惊雷之声,震耳欲聋,那黑色雷霆在石柱顶端终于聚集完成,将整个暗下来的天际照亮了一霎那。 在那刺眼的光亮中,精神世界的天际一览无余,还是一眼望不到顶的云雾,在这瞬间的天地失色之下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只是身在血河车保护之中的双仙,却无暇去欣赏这惊心动魄的美,只因他们敏锐的感官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致命讯息。 那道黝黑天雷,在石柱之上聚集后,正朝他们以一种不可能逃脱的速度砸下来。 这般天威,寻常人只是略微感受一下里面狂暴的能量,也要心胆俱碎,更何况是被直接针对为目标。 “血河车,给本尊合拢!” 谭尔南奋力一催魔功,那血河车就在磅礴的猩红血气推动下闭合起来,如母亲腹内的胎盘保护新生儿一般,若是母体不亡,休想伤吾儿半分。 石柱之上,随着雷霆射出,这一招也走到了尽头,那无名高手的身躯也逐渐化为尘埃,在最后的时刻,当他见到这雷霆时,正在消散的面庞竟滑过两道本不应出现在精神世界中的泪光。 “呜……解脱了……” 因血河车的闭合,双仙并不能看见,在无名高手身躯消散的瞬间,天幕中有一道金光笼罩而下,一道身披金甲的魁梧身影,左右手分持战锤与尖锥,仅是在空间闪烁一下,便化作点点金芒散去。 雷神归位,这个场景,在某个遥远的世界里,似乎曾经发生了一次。 血河车内,王辛脸上金色纹路一闪,无数光点便从他身上散落而出,滚到血河车壁之上,竟是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金人,它们手中都拿着一根棍子,戳在血河车内壁之上,一种说不出坚实感蔓延出来,就好像为这原本就固若金汤的堡垒添上了众多承重柱,让血河车的防御力再上一个档次。 这就是王辛的封神榜请下的“神”,左道大神——南华老仙,身负九十六层天之修为,拥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当你王辛便是靠着这南华老仙,杀入大岳十大高手榜中,其称号“神通上人”,也是源于此道。 “这是老夫的仙术——撒豆成兵,今日你我能否功成身退,就在此一举了!” “轰!” 轰鸣声震天撼地,就在王辛使出撒豆成兵的瞬间,那黝黑雷霆已经无情地劈在了血河车之上。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光 那注入无尽毁灭之力的雷霆,重劈血河车之上,与那无穷血海展开激烈交锋。 “哧!” 血河车壁将将抵抗住一瞬,便开始瓦解,在雷霆的肆虐下,血河车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呃!” 身处血河车内的谭尔南胸口一痛,血河车乃血海魔功的结晶,他自然能感同身受。 “给本尊顶住!” 他再度催加功力,浓郁血浆不断渗出他的身体,被血海魔功内力灌入血河车中,也算是谭尔南间接与雷霆交锋。 一旁王辛见谭尔南吃力,深知此时唇亡齿寒,手中印法连环,只见那些小金人们涨大一圈,源源不断的金色纹路从它们的棍子上生长到了血河车壁上。 “太平要术.刀枪不入!” 血河车外,一股精纯的金色内力忽然暴起,与血海纠缠在一起,合力抵抗着雷霆。 双仙合力,能否挡下这惊天一招? …… 公馆的房间内,谭尔南和王辛的身体还保持着他们进入精神世界之前的样子。 唯一有所改变的,是那个被锁着的死不了的人,他大张嘴巴,口中不住往外淌着口水,胸膛已无起伏,亦无鼻息,竟然是气绝了。 “哇!” 谭尔南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他极速撤开搭在王辛肩上的双手,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头痛,比进入精神世界时更痛,想不到这出来一趟还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呼呼呼……” 他大口呼吸着这里不算新鲜的空气,拨开眼前凌乱的长发,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 “谭教主,第一次出入精神世界不好受吧。” 王辛回过头来,稚嫩的小脸也是一片苍白,他虽然出入数次精神世界,但将精神体拉回本体总归是一件不好受的事情。 “我们成了吗?”谭尔南问道。 “成了!”提起这个,王辛的疲惫逐渐被亢奋取代:“我们扛下了那守卫的绝命一击,虽然你我没有亲自动手击碎那精神核心,但老夫的精神体被扯出之前看见了那雷霆的余波似乎自己将精神核心也摧毁了。” “是吗……”谭尔南苦笑一声:“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刚才逃远一些,少冒些风险,结果也是一样的了。” 在那招惊为天人的雷霆之下,太平要术和血河车的共同防御终于还是险胜一筹,勉强支撑了过去。 但那天威极强的震撼力,也将双仙的精神体伤得不轻,王辛甚至连催动《归梦》的力量也没有,两人硬是顶着精神体消散的危险,拖到一个时辰的极限时间才自行被拉回本体。 当真是生死一劫,去到他们这个层次,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王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那个不死之人面前,伸手谈谈他的鼻息,旋即惊喜道:“成了!他死了!他死了!” 不死之人死了,证明他的精神世界确实被摧毁,那个犹如神降一般的诅咒也随之破碎。 这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中解脱。 这也意味着,某种也许有可能是天大好处的东西,即将降临在双仙身上。 为求事实,王辛压抑住内心狂喜,手中金光掠过,发力一扯,将那不死之人的一条胳膊如破布般撕下。 “啪。” 胳膊落在地上,断处喷出一些鲜血,再无反应,本体也如一般人死后尸体一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果然!” 王辛兴奋极了,捡起那根断臂,小手不住地挥舞着。 谭尔南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免有些期待将要发生的事情,但他可没有王辛这样的力气。 他略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手臂上那自己造成的伤势外,并没有其他外伤。 看来精神世界中的伤势虽不会传到本体之上,但那种过度催谷功力造成的经脉胀痛感却是无比真实。 “王老宗主,你之前说过,击败守卫时会有一种奇光产生,可本座并未看见啊?” 当局者迷,王辛这个尝过甜头的得意忘形,不代表谭尔南也被冲昏了头脑。 一番话,就像一泼冷水,浇灭了王辛的兴头。 冷静下来,王辛皱眉道:“的确,那奇光在精神世界中并未出现,莫不是那守卫的绝招过于强横,将精神世界核心烙印都给炸毁了,我们白忙活一场?” 就在此时,王辛的余光,忽然撇见了什么东西。 “快看!” 不知什么时候,狭小的房间内,忽然多出一团紫红色的光团。 “这……就是这个!” 王辛激动的话也说不圆满,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但以他上一次的经验来看,只要这奇光出现,好事就要发生。 忽然,紫红奇光大盛,将整个房间也填满,双仙虽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也快不过这光速,来不及反应便被吞没其中。 谭尔南下意识闭眼,因为那光实在太刺眼。 过了一小会,透过张开一丝缝隙的眼皮,他觉着光芒逐渐微弱,这才睁开眼睛。 周围不再是公馆的房间,而是一片纯白。 “这里……” 刚出了精神世界,谭尔南又再度被这奇光拉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前方,有一道宽阔的背影。 “你是谁!” 谭尔南高度戒备,就要运起魔功,谁知全身竟然传来一阵无力感,连一丝真气也提不起。 “哈哈哈,这么快便忘了老子吗?”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便是之前与他在那精神世界中恶战一场的无名高手,不同的是,此时站在面前的人,不但能流利说出爽朗话语,一对眼睛更是精华内敛,虽然相貌一样,但与之前精神世界中那具行尸走肉给人的感觉不大相同。 “是你!” 谭尔南惊呼:“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 “别大呼小叫,老子是给你送机缘来的。” 无名高手眼中流露出一种感激的神情:“要不是你足够强,逼出我的绝招,恐怕我的神魂也不会被唤醒,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我原本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在我死后有人用某种召唤仪式将我的灵魂囚禁在那精神世界内,成为守卫傀儡,若不是你让我觉醒过来,我恐怕永远会不生不死地徘徊在那里面,永世不得超生。” 召唤?囚禁?谭尔南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 他仍怀有一丝戒备地盯着面前的高大身影,问道:“你所说的事情也太过奇幻,是谁有如此能力?” 说起这话,无名高手露出一种憎恨的表情,沉声道:“你要牢牢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他叫——都玄镜!” 都玄镜!谭尔南道:“本尊知道此人,巫王都玄镜,但他已是千年前的人了,早已作古。” “死了?”无名高手摇摇头,道:“你们这个世界该是没有出现过更强于他的人了,你可知道这个妖怪直到今日还活着。” “不可能!”谭尔南反驳道:“就算是功力通天之人,也未曾有活过二百岁的,怎可能有寿达千年之人?” “怎么不可能?”无名高手冷笑道:“你可知为何我会被囚于精神世界之中,正是都玄镜将这精神世界的主人炼制成了不死之躯,以此人之阳寿交换了自己的阳寿,只要此人不死,他会永远活下去,想不到今日竟被你打入了精神世界中,也算他都玄镜的报应。” “我被困精神世界这些年,也存下了一些关于都玄镜的记忆,包括他的老巢在哪,他现在藏身巫王山,失去这个人后,他会急速老化,但仍有三年可活。” “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我拜托你,去巫王山杀了他!” 随着无名高手的讲述,谭尔南的神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没有说谎,若是真的,这巫王都玄镜的修为,恐怕是楚莫了也比不上的。 “本尊为何要去杀了他?”谭尔南道:“去招惹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无名高手笑笑,道:“你就不想见识一下,这世间最强的人吗?” 一句话,说到谭尔南心坎里去了,他的人生,本就是为了不断挑战更强者。 “嗡嗡……” 一阵异响,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谭尔南脑门生痛。 无名高手的身影摇晃一阵,忽然如烟雾般开始消散。 “我该走了,”他道:“该给的机缘,当你醒过来时自然就能感受到,希望它能助你铲除都玄镜。” “一定要杀了他,否则则是你们整个天下的劫难!” 谭尔南来不及搭话,就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巨力往外拉扯,那无名高手的身形也变得愈发透明。 在离开这纯白空间之前,那无名高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遥遥传入了他的耳中。 “得到机缘的不只你一人,当心奸人陷害……”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人得志 苍天已死 谭尔南睁开眼时,他已再度回到了公馆的房间内。 王辛正躺在他身旁,这次没有比他先醒过来,而是几乎与他同一时间缓缓起身。 “谭教主……你也被那奇光拉进去了?” 谭尔南没有答话,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是什么幻觉,那无名高手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巫王山……机缘……都玄镜…” 他感到自己左手背上有种异样的感觉,立马查看。 光洁的皮肤上,此时多了两行黑色小字,也不是伤口,没有痛感,甚至有种奇异的清凉。 定睛一看,赫然是写着“泉月天涯,巫王山现”八字。 他只是一瞬间,便明了其中之意,这该是那无名高手留给自己的讯息。 “泉月天涯……” 后半段好理解,前半段话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泉月府天涯阁?” 这是他当下脑海里唯一冒出的线索。 泉月府位于大岳南地,虽然不论占地或人口抑或军力财力等等都算不上突出,但近十年来却是背负了一个新名头,那就是张云澜之出生地,其府君更是丞相韩回的老友,更对如今的张云涛有着培养之恩,说泉月府是南地最坚实的朝廷派绝不为过。 而天涯阁,是泉月府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规模比起净决道场和潼业山这等庞然大物显得微不足道,但单放在泉月府中,也算得上挤入一流,全阁上下修的是一套天涯圣剑,至阳至刚,阁中最拔萃一人当属“圣剑”焦火儿,名列大岳七剑之一,就连七剑之首蓝清风也曾称赞其“剑中霸王”。 但天涯阁与净决道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严重一点说,应该是恶劣,除开其与潼业山交好这层外,主要原因是当年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的“陆鲨”吴常因为一些不为人道的原因杀上天涯阁宗门,直接一对一将焦火儿打败,要知道吴常既是十二仙之一也同样位列大岳七剑,这般结局,直接使得天涯阁名誉扫地,更有好事者扬言焦火儿不配为七剑之一,后来天涯阁穿出风声,焦火儿闭了死关,出关之日定要找吴常报一剑之仇。 其实吴常与焦火儿的恩怨,谭尔南并不想搭理,但他已经成功被那无名高手勾起了对巫王山的兴趣,若是有机会,这趟浑水他是一定要去淌的。 “谭教主!谭教主!” 不知何时,王辛已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一股异样感觉忽然弥漫在谭尔南心里,他忽然想起那无名高手最后似乎提醒他当心小人。 他转身一抖,潇洒地将手藏入黑袍中,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刚刚被那光照了一会,不太舒服吧。” 王辛伸出白嫩小手,掌心处有着丝丝黑色霹雳冒出,这绝不是封神榜的功力。 “你试试,能不能动用这个?” 谭尔南心神一动,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王辛手中那细小的霹雳里面蕴含的爆炸力,莫非这个就是那无名高手所说的机缘? 想到这里,他也是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催动内力,他方才运功过度,此时内息虚弱,不宜过快催动内力。 “噼啪……” 一阵细小的炸裂声从谭尔南右手掌心传来,只见一道同王辛一样的雷霆如雨后春笋般渐渐探头,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但到了双仙这种境界却是很明白其中的威力。 “这……” 纵使已经心知肚明,谭尔南也故意在王辛面前装出一副特别讶异的样子。 暗地里,他却顶着经脉胀痛的不适感,一遍遍的在体内运行着这黑色霹雳,加快其与血海魔功的融合程度。 “你也得到了这个啊。”王辛神色一暗,道:“那真是……” “恭喜你!” “啪!” 电光火石间,王辛一脚扎在谭尔南心坎,将虚弱的赤尊踢飞出去,重重的撞在房间的墙壁上。 “谭尔南!老夫要多谢你呀!” 王辛浑身闪起金光,骇人的威势起码达到了九十五层天以上。 “老夫在精神世界中提议联手,你却一个人打的那么卖力,现在你的血海魔功恐怕连第九层也运不上吧?” 其实王辛还算高估了,以谭尔南目前的状态,能催动八层魔功都很勉强。 此时不用再掩藏,王辛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那返老还童的的稚嫩脸蛋现在狰狞如横死的小鬼,兴奋与贪婪交织出一张令人生畏的表情。 “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黑色霹雳,只要善加修炼,我们就能做到在原本登峰造极的修为上再进一步!” 王辛仰天狂笑,笑的极为瘆人。 “何物楚莫了!狄笑!只要再给老夫数年时间,将这霹雳大成,老夫即可雄霸武林!” 他稍息笑声,眼神阴冷地看着谭尔南,狠狠道:“这般力量,老夫绝不容世上有第二人拥有!” “谭尔南!你要是仍有十层血海魔功,老夫自问不一定能胜你,可现在嘛……嘿嘿。” “你死定了!” 剧烈疼痛自心坎传来,谭尔南眼下的护身劲根本难以抵挡封神榜九十五层天的功力,可他脸上却挂起了鄙夷的冷笑。 “王辛啊王辛,本尊竟同你这种东西同为十二仙之一,真是可耻。” 他直视王辛那疯狂的脸,道:“我们净决道场被称为大岳第一奇宗,可不是第一魔宗,我们行事可以不受世俗约束,却不能伤天害理,你这种作为,实在是坐实了潼业山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对我们的污蔑。” “伤天害理?”王辛不屑地嗤笑一声:“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的赤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有够搞笑呢。” “老夫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都得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面对谭尔南这等人物,虽然已经非常确定对方现在和自己的功力不在一个层面,王辛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稳妥的方式解决他。 “苍天已死!” 金色纹路浮现在王辛表皮之上,他两手隔空射出两道金线,射入谭尔南身体中。 金线射出,王辛也是及时吐纳一口,负担不轻。 “你就在此好好享受人生的最后时光吧,老夫待会儿再替你收尸。” 王辛轻功一动,飞速掠向公馆之外。 谭尔南瘫坐墙角,那金线入体并没有什么痛感,但他却感到一阵麻痹,动一下手指也做不到。 一股熨烫的感觉,逐渐从他的各个经脉中蔓延出来,渐渐地那烫转化为灼热,教他苦不堪言。 “苍天已死,逼出自己的元气,打入他人身体破坏经脉的招数吗?”谭尔南苦笑一声:“应该对内力损耗相当大,华而不实,但用来对付现在这个状态的我,的确很保险。” 这招当不得强,却能称阴险,经脉破坏的进度缓慢,不能让中招者立死,但其过程却是无比痛苦,王辛忌惮谭尔南临死反扑,所以用了这个“划不来”却无比安全的方法来解决谭尔南。 “亏他还称一代宗师,想不到为人竟缩骨至此。” 经脉被撕裂的痛感已经传来,谭尔南仍不忘对已经离开的王辛冷嘲热讽。 无名高手提醒在先,谭尔南虽是有了防备之心,却始终料不到王辛翻脸如此之快,还是着了道。 “想不到我堂堂赤尊,今日竟要栽在此处吗?” 命悬一线,谭尔南没有什么害怕或是后悔,只是有些无奈。 自己这一辈子,成也好武,败也好武,其实稍有机心的人,都能早早提防王辛,但这一轮精神世界的经历下来,太多事情是刷新了他的认识,也让他见识到了更高一层的武学境界,似乎只要有了武学,其他的事情谭尔南就不会那么上心了。 这也与他童年经历有关,当初年少的谭尔南,本来有一个不算幸福,但也圆满的家庭。 他的父母皆是血海教弟子,其父在教中多年,也就混了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做,当不得什么突出人物,平庸得很。 就在他十一岁那年,通过父亲上下打点,他也进入了血海教,还有一个不错的师父教导。他的第一个师父,是当时血海教五将军之一的岩狼将军的亲传弟子,论辈分,岩狼算是血海教老教主的师兄,谭尔南也勉强算得上教内正宗一脉了。 那时的他,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在选择修炼的武功时,他抛弃那些能速成的武学,坚持选择镇教之宝——血海魔功。 血海教内虽然阶级森严,却对武学态度开放,只要是教中承认的弟子,皆可去修炼血海魔功,但即使在上一代的血海教高层之中,也仅有老教主、岩狼将军和炼血将军三人会血海魔功,至于五将军其他三人,则是另有教中绝学傍身。 这一切都是因为血海魔功过于难练,寻常资质的弟子恐怕连第三层也过不去,并且这武功极度霸道阴毒,一旦修行,全身练就一腔本源之血,就再难去修炼其他武功了,所以血海魔功虽然威名远扬,但在教中修炼者却不多。 在谭尔南选择了血海魔功后,仅仅七年光景,他就修至五层,在这七年里,一直陪伴他的除了恩师外,还有一个一直很敬重他的师弟。 人结人缘,虽然他至今也不了解为何身为老宗主之子的师弟,也就是今日的血圣王会对一个出身相差甚远的人如此看好,当年的血圣王也不过是因为老教主工作繁忙才临时放给他的恩师来培养,倒是谭尔南像陪太子读书。 显然他的书读的比太子更好,好在太子不介意,反而还动用教中关系私下拨了很多资源给他。 既有出色的天赋,又和背视为血海教未来教主的老教主之子交好,谭尔南在那时候也开始崭露头角。 福无双至,处于上升期的他很快迎来了人生第一个大坎儿,这个坎儿也差点葬送了他一辈子。 血海教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出动了他的师公岩狼将军,带着近百弟子与潼业山血战一场。 之后,惨败的消息传了回来,身负七层血海魔功的岩狼将军战死,击杀他的正是彼时的潼业山枪堂堂主,多年后此人于水寨一战死于楚莫了手中。 岩狼身死,老教主悲愤交加,却得知是有内奸告密,先一步暴露了岩狼等人的藏身之地,然后遭到潼业山偷袭。 几经追查,那所谓的内奸,竟然是谭尔南的父母。 证据确凿,盛怒下的老教主亲手处死了这对叛徒。杀意已起,他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要连谭尔南一并杀了。 这一次,谭尔南双亲已死,而向来照顾他的恩师,也因为岩狼之死对他反目,成为了最支持老教主决定的那一部分人。 偌大的血海教,竟突然容不下他了。 又是少教主血圣王挺身而出,不惜与父亲翻脸,力保下了这个师兄。 最后的结局,爱子心切的老教主还是让步了,但削去谭尔南所有成就,贬他为最下层的弟子。 之后的岁月里,除了血圣王以外,整个血海教中对谭尔南只剩下了仇恨、嘲笑与唾骂。 也自打那个时候开始,谭尔南逐渐变得沉默,一天到晚为了练武而练武,唯一的休闲就是喝喝茶,喝完了就继续练。 武之一字,也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谭尔南最重要的东西。 再过了许多年,血海教老教主病危,把儿子血圣王叫到病榻前,要传教主之位,想不到血圣王一口回绝,并提出应该由谭尔南来出任。 语惊四座,但当他们见到了谭尔南那一直藏着的九层血海魔功时,都闭上了嘴。 …… 回忆起当年种种,似乎现在正在被吞噬撕裂的经脉也不痛了,谭尔南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当年整个血海教也容不下老子!又如何?” “王辛!你今日想杀老子,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他的目光,渐渐转向了房间的中心,那里还吊个着断了一臂的尸体,正是此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不死之人。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的回忆 “撕拉!” “呼……呼……吧唧……” “喀拉……喀拉……” 如猛兽般的低沉呼吸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还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声响。 谭尔南此时整个身子都伏在那不死人的尸身上,那些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 凑近些看,他的额头上也不知是否因为经脉被破坏的痛苦,布满了扭曲的青筋。 两排牙齿一开一合,竭力咀嚼着酸中带苦,甚至发臭的血肉。 他正在吃这人的尸体。 失去生命的躯体已经从胸口的位置开了个缺口,白森森的肋骨曝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挂着几片碎皮,在其保护下的内脏一览无余,整个胸部已经进了谭尔南的腹内。 口中不停,谭尔南也是阵阵反胃。 他虽然长期以高手的精血来助自己修炼,但习惯了血腥味的他,却并不会觉得人肉能入口。 这种同类相食的恶心感不只来自味蕾,还有一种怎么也难以抹除,深埋于人类灵魂中的排斥感,它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恶心的感觉,刺激谭尔南的神经。 但体内经脉那要命的剧痛催促着他不得不继续狼吞虎咽。 这一切都源于血海教的一本不外传秘术——《血肉替死》。 《血肉替死》和血海魔功并不是同一时代的产物,血海魔功是血海教开山祖师的独门绝技,而血肉替死则是由某一代教主所创。 这门异术,是基于血海魔功,如果魔功修为未至七层之上,绝不可能使用。 它的存在,就连血海教中大部分人也不知道,其作用可以通过吞食方死之人的身体,来恢复自身的一切致命伤害。 活人身躯自带天生之气,吞下后与自身属相格格不入,而过世太久的人则缺少元气,其血肉更是无用,唯有刚死不久之人,一身气息散尽,但血肉骨骼依旧存留活性,以血肉替死密法将之炼制于腹中,同化于己身,以他人之肉代替自己受伤甚至是受死,只要还有一口气,施展者都可以起死回生。 如此奇术,并非没有副作用,相反,施展血肉替死要冒很大的风险。 人相食,自古为天地不容,大道所唾弃,更遑论在自己体内炼制他人血肉,施展时谭尔南除了要承受那种极端的恶心外,还得时刻保持全神贯注,否则一旦真气运行不畅,血肉替死即会全面反噬,那估计就要改名为血肉猝死了。 此时此刻,他一边要顶着经脉被损毁的剧痛,又要在吞食尸体的状态下不断用真气催动血肉替死炼化,说他在承受着酷刑也不为过。 “滴答滴答……” 汗液混着血液,不停地淌在这带着腥臭的肮脏地面上,谭尔南也快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控制自己的身体,还是身体本能地在做吞食的机械运动。 好在他始终保持了一丝清明,能受得了这般煎熬,源于经验。 上一次的经验。 这不是他第一次使用血肉替死了,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想再用这折磨人的玩意,上一次给他带来的痛苦,绝不亚于现在。 “呃……” 又是一阵恶心感伴着经脉断裂的痛楚涌上来,谭尔南脑中那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 那是血海教上任教主下葬的日子,也是新任教主谭尔南登上教主宝座的日子。 血海教总坛,看着底下无数教中大员以及前来道贺的那些净决道场中其他门派的代表,谭尔南悄悄打个哈欠,想着早点结束这仪式,赶紧回去修炼一下,毕竟自己刚刚练上九层魔功,根基不稳,血光冲顶之姿也未完全显露,最多算八层半。 虽然不耐,但他还是在接受了众人的祝贺后点头致意,并且缓缓走下教主宝座,为面前的大香炉中添上一炷香,这是为了送别老教主。 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英俊青年,手中也捧着香,脸上情绪复杂,半是悲伤,又有些欣慰。 这是还年轻时的血圣王,在血海教大多数人眼中,他才是最合适的教主继任者,因为逝去的老教主正是他的父亲,但他却力排众议,将宝座拱手送给谭尔南。 上完香,谭尔南转身拍拍血圣王的肩膀,低声道:“师弟,节哀。” 血圣王眼眶一湿,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师兄,好好干。” 师兄弟两人话不多,谭尔南重回座上,犀利的眼神扫视全场。 “我受蒙众位同僚、前辈看重,僭居这教主之位,在此多谢各位了。” 话锋一转,他沉声道:“既然我身为教主,对教中的积弊,就不能视而不见。” “我教各级架构日渐老旧,急需改制,我在此发布教主第一令,请五将军卸下教内职务……” “归养!” 话一出,原本热闹非凡的总坛即刻鸦雀无声,尤其是血海教众们,似乎都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老教主新死,教内正值改朝换代的阵痛期,若是此时将健在的五将军其中四人解除职务,谁来撑起这偌大的血海教? 更重要的原因,也是众人都不愿也不敢提起的,就是五将军现在空悬的那个位置,多年前战死的岩狼将军,正是因为谭尔南父母收了潼业山的好处而被出卖饮恨,虽然此事在血圣王极力维护之下逐渐被时间抹平,也难以谈得上与谭尔南有直接关系,但始终是一道梗在众人心中的障碍。 谭尔南不提五将军还好,一提到要五将军荣休,就难免有了为自己家庭的屈辱去洗刷之嫌。 不待众人开腔,谭尔南那不重却充满威势的声音又响起。 “为了填补教中空缺,我新设一个管理架构,共有七人,同掌教中上下各之躯,并称血海七王。” “七王之首,封号血圣王,由邵均担任。” 邵均,也就是血圣王的名字,他闻言上前两步,拱手对众人道:“多谢教主,属下领命。” 谭尔南点点头,继续道:“剩余六人,我已和血圣王物色好了人选,皆是从总坛和各分坛提拔上来的。” “血冥王张奉、血灵王宋娇、血瞳王白连赫、血魔王朱朝天、血龙王彭古、血狐王凌湖。” 话音刚落,六道带着强悍气场的身影从总坛后方的阴影中齐齐走出。 “属下领命!” 这一下,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了过来,谭尔南这个教主并不是众人想象中完全由血圣王邵均让出来的,而是早在老教主死前,他就暗中有了一支强大的势力。 看着那六人,教众中有着不少都是面露凝重。 “张奉……前些年的四分坛坛主,听说他因为醉酒而失职,导致分坛被潼业山所灭,他不是被老教主打入血牢,永世不得放出来吗?” “还有那个宋娇和白连赫,这对姘头早年在教中可是凶名赫赫,连他们也投了谭尔南麾下。” 看着底下众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谭尔南暗自不屑一笑,用不可质疑的语气高声问道:“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 一道霸气的声音,如针尖对麦芒般将谭尔南顶了回去。 “嗯?” 谭尔南微微皱眉,循着声音看去。 底下众人也似在躲避着他的目光一般,让开两旁,露出一道身影来。 那是个一脸戏谑的大胡子老头,他披一身淡紫袍子,腰间缠着两个鼓起的皮口袋,正死死盯着谭尔南。 “我道是谁呢?” 对视片刻,谭尔南忽然语气放软,微笑道:“原来是地寿将军,不知有何指教?” 出言反对谭尔南的,正是五将军之一的地寿将军,他的地位和资历在五将军中都算得上执牛耳者,尤其是在岩狼死后,更有着五将军之首的势头。 “哈哈…”地寿冷笑两声,轻蔑道:“老朽不仅是反对你这劳什子狗屁七王,更是反对你这叛徒的孽种做教主!” 血圣王闻言面露愠色,就要出言呵斥,谁知谭尔南却伸手阻止。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寿,眼前的老者表露出的尽是愤怒和不屑。 “地寿将军说的不错,我父母的确是叛徒。”谭尔南一字一句道,说得很清楚,生怕众人听不见。 同时,一股殷红血色浮现在他身边,他的额头上也有一根扭动的血管暴起,像是要破体而出一般。 一股强大的威压,令得在场功力稍逊者皆是内息一窒。 “血光冲顶!这是第九层魔功!” 场下响起一片哗然,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目睹谭尔南九层魔功之强,不由得不衷心感到可怕。 要知道就算是血海教刚安葬的老教主,也是到了花甲之年才勉强突破第九层魔功,这谭尔南看上去也只是三十出头,竟然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前任的成就,这血海教新教主,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既惊且叹的人群中,来自彩堡的管事屈无道和断刀阁执法长白鬼皆是笑笑,眼中燃起战意。 作为同一层次的强者,他们也将在未来不久的时间里,在各自的宗门中大放异彩。 谭尔眸中赤红妖芒闪烁,全身气机死死锁定地寿将军,再度出言发问。 “我再问一遍,我之前的话,谁赞成?谁反对?”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赤尊 谁赞成?不如问谁能不赞成。 谁反对,不如问谁敢说反对。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越是大伙儿不愿意看见的事,它有时就是会发生。 “老朽也再说一遍,我!反!对!” 依旧是地寿将军,就算顶着被九层魔功威压锁定的沉重压力,他却仍是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他倔强的话语。 “好,好,好。” 谭尔南连说三个好字,缓步走下教主宝座,将身上象征教主身份的赤红披风扯下,对地寿将军道:“你是前辈,既然你反对,那你就来拿这个主意吧。” “你不同意我坐教主之位,但依教中规矩,有能者居之,你想怎么办?” 地寿将军老眉一挑,道:“怎么办?你的意思自己就是有能者了?” “那老夫便向你挑战,我们道血窟中一较高下,至死方休!” 提及血窟,谭尔南以及身后血海七王皆是脸色一变。 血窟是血海教禁地,就是教主也不能无故入内,想要进入血窟,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在当代教主的首肯下,两个有着不可化解矛盾的人进入,随后关闭血窟,只待其中一人活着出来。 从血海教建立以来,血窟中从未走出过一人以上,大部分时候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 地寿提出血窟决斗,那便是要和谭尔南不死不休了。 “你确定?”谭尔南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了这位他并不陌生的教中元老级人物。 地寿将军所练武功并非血海魔功,而是一种脱胎自血海魔功的简化版武功,名为大血印,着重修炼一对手掌,开山裂石视作等闲,威力犹在血魔之手之上,但不如血海魔功内力磅礴霸道,大有种沽沾一味的缺陷,不过地寿将军自幼浸淫此道,大血印修为登峰造极,论起内功强弱只与八层血海魔功修为的岩狼将军一线之隔,一对血印掌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兼修一门“袋里乾坤”,腰间两个布袋中暗藏一对血滴子,隔空摘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面对强手时亦可配合一对大血印让对方措手不及,在血海教元老辈中,岩狼将军和老教主逝去,称他为老辈第一也不为过。 但如今他出言挑战的,是血海教建教以来也难遇的奇才谭尔南,而这位新任教主的血海魔功,可是足足达到了九层的惊人境界。 在大多数人看来,地寿将军提出的血窟决斗,无异于找死。 可也有极少数眼力毒辣的人,他们看出了地寿眼中的死志,一种同归于尽的死志,拥有这般意志,想必地寿也是暗藏了一些手段。 例如人群中的白鬼和屈无道,他们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暗中替谭尔南捏了把汗。 “你不敢么?”地寿继续挑衅。 “有何不敢?”谭尔南无奈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背上杀戮元老的恶名罢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恨我吗?” 说到这里,地寿眼中冒出无尽仇恨,厉声道:“老朽当年练功走火,若不是岩狼那老鬼出手搭救,老夫早已死于内功反噬,你那贼爹娘害死岩狼,老朽一直力主杀了你,只是老教主心慈手软,想不到你今日还敢窃居尊位,老朽绝不容你!” 谭尔南自己也想不到,多年前父母叛教,结下的仇恨至今还未结束。 他沉吟一会,便道:“那好吧,我以教主之名,同意打开血窟。” “师兄!”血圣王急切提醒道:“此举不智。” 谭尔南看着师弟,道:“我知道不智,但是这样简单。” 血圣王邵均一阵语塞,不过也就立马释然,他为何愿意将教主之位让给谭尔南,除开其惊人的武学天赋外,更有一种他及不上的魄力,他深信只有谭尔南这种人才能将血海教带上另一个高峰。 自己的定位,则是智囊,作为影子的二号人物,不管谭尔南捅出多大的窟窿,自己也要给他擦屁股。 “你去吧。”他道:“任何不利的舆论,我都替你处理了。” 血圣王也无异议,就在众人的见证下,谭尔南和地寿将军双双步入血海教禁地,血窟之中。 两个时辰后。 血窟外,非血海教的净决道场各路人马早已离去,只剩下一些教中高层和血海七王守侯。 看着血窟那巨大的铜门,血圣王隐隐担心起来。 按理说地寿在谭尔南九层魔功之下,走过数十招都算得上本事,但两个时辰过去为何也不见谭尔南出来? 但教中严规,血窟中绝不允许第三人进入,他就是有着老教主之子这层身份在,也不能违反,否则教中会人心不服。 强压下冲进去看个究竟的冲动,血圣王明白,他们也唯有等下去。 一门之隔的血窟,其中是一个怪石嶙峋的封闭空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奇异之地,只是这些天然的石头隔音效果很好,加上那道巨大的铜门,哪怕其中战火连天,外界也丝毫感觉不到。 “哈……哈……” 谭尔南喘着粗气,地寿将军已倒在了他面前,没了气息,其腰间两个口袋打开,露出两根绳索,分别连接着一个罩子,罩低有着一个环形开口,上面弹出了数柄利刃,正是恶名昭彰的暗器血滴子。 他颤抖地伸起左掌,竟然已经肿胀到比另一只手足足大了一倍,上面生出了数个烂疮。 这半惨状,源于左掌心处的一道细小破口。 “难怪整理老教主遗物时那血蟾王毒不见了,原来是被地寿这老鬼偷去……” 谭尔南双目血红,一脚踹飞地寿将军的尸身,将心中不快发泄。 血蟾王毒是血海教的一大秘密杀器,为开山祖师所炼制,毒性之烈远胜血灵幡十余倍,但因为血蟾王早已绝种,所以祖师也只能炼出三筒,传到血圣王之父手中,也只剩下一筒。 想不到地寿将这血蟾王毒偷去,抹在了血滴子之上,在其与谭尔南交战被压制时,选择玉石俱焚的打法,不顾自己被血海魔功洞穿,放弃防守,集中所有功力与大血印之上,临死前将谭尔南九层魔功的护身劲撕开一道口子,血滴子成功在谭尔南掌心留下一道小伤口。 就是小小一道伤口,可流入体内的血蟾王毒素却足以将人杀死一百次。 若不是谭尔南豁出去一身功力拼命压制毒性,早已化作一滩毒水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也快压制不住了。 “不能就这样出去。”在生死面前,他反倒冷静下来:“就算强压毒性出去了,给教中那些老鬼看见我这狼狈样,以后如何立威?” 谭尔南不喜欢搬弄权术,不代表他不懂。 “得想个办法。” 他快速在脑内过了一遍自己的解毒手段,发现没有什么能解开这血蟾王毒。 “血肉替死!” 一门奇功,随着念头一闪而过。 其实血肉替死他也不过是在修炼血海魔功之时稍微接触过,算不得精通,而修为一日千里的增长也让他对这门附属于血海魔功的功法并不上心,想不到今日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再看眼前,方死之人正好是地寿,自己又处在血窟禁地中,吞尸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外人绝不会看见。 毒气也在这时进一步蔓延,谭尔南明白自己若再不处理,恐有性命之忧了。 “呼。” 他扬手打出一阵劲风,将那被踢开的地寿将军尸身拉回身旁。 ……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血圣王邵均已是心急如焚,他已决定再等一柱香时间,若是还不见人出来,他便带着血海六王强闯禁地。 “轰!” 忽然,巨大的铜门打开,一道血影略出,带起的劲道又立马将铜门合上,众人连看一眼禁地也来不及。 血圣王定睛一看,原来是谭尔南,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地寿将军已死,血窟中恩怨不得带到外面来,传我的命令下去,为他立个衣冠冢,厚慰其家人。” 血窟只得一人出,没有人会怀疑谭尔南谎报战果,毕竟在他们眼中,这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只是对于这持久的时间有些惊讶。 吩咐一通,谭尔南块步走到血圣王身旁,低语道:“师弟,过几日你带上一箱黄金,三枚血凝丹,送给地寿的儿子,这事情我就不方便出面了。” “三枚血凝丹?”血圣王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就又被谭尔南惊的一激灵。 血凝丹是血海教疗伤圣药,全教也只得十枚存货,曾经的五将军也就是人手一颗罢了,怎么这地寿死了,还要匀出去三枚? “别问了。”谭尔南道:“照办吧。” “行行行,你没事就好。”血圣王不禁多看了两眼谭尔南,莫不是身上没受伤,脑子却被地寿给打坏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谭尔南微笑道:“晚一些我和你详细解释。” 血圣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便组织手下办事去了。 “地寿现在和我融为一体了。” 看着师弟走远的背影,谭尔南意味深长地道:“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错?” 那一日后,谭尔南彻底坐实了血海教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也在逐渐江湖上有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绰号。 赤尊。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地下魔物 恍惚间,谭尔南回忆起了当年自己吞食地寿将军的事,这件事之后他也只跟血圣王提起过,就连与他关系亲近的徒儿杜墨也不曾知晓。 “咕噜…” 将口中还带着一些体毛的腥臭皮肉混着碎骨咽下,谭尔南全身毛孔里升腾起一阵血气,经脉却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他小腹处原本因为吃下十几二十斤尸体而造成的隆起也迅速消失,而腹部越小,那血气就越稠,直至腹部完全平坦。 血气在空中飘荡,形成了一个仿佛人形的奇妙形状,随即又消散开去。 血魂破碎,替死功成。 “啊……” 他爬起来,看着眼前除了头颅和部分身躯外只剩下骨架的尸身,看来自己的血肉替死再次成功了。 除了实力,强运也是谭尔南之强大不可或缺的因素。 “王辛!” “轰!” 他想起自己这番狼狈皆因王辛而起,盛怒下一掌拍在身后墙壁上,直接将之轰开一个大洞。 感受了一下修复好的经脉中奔涌的内力,他却不甚高兴,因为功力的损耗一时之间是不可逆的,自己只是勉强能运上八层魔功。 八层血海魔功,用来闯出公馆是绰绰有余了,但他不知王辛去向,倘若不幸遇上,现在的自己绝不是其敌手。 勇武有余,亦须有智,谭尔南看着近在眼前的公馆走廊,始终没有踏出一步。 “原路返回可能会碰上王辛老贼,他估计还叫了徐熙侣那些人守在外面,硬闯不得。” 虽然他和神宗众人没有恩怨,但他明白只要王辛下令,自己就会变成神宗的狙杀对象,那几个之前还对他畏之如虎的家伙见到他也会不要命的冲上来。 自己剩下八层功力,对上王辛已不是对手,甚至连徐熙侣也不一定能打过,更何况还有许明明、昌济华以及他没有掌握动向的邱轨和神宗八龙。 想不到这趟替楚莫了来沧州,竟是入了虎穴。 “唔?” 就在进退维谷之际,他的余光扫到了身后被自己打破的墙壁。 扭头看去,被砸开的墙后,竟是一个夹层空间,而那里有着一块石头,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 冷哼一声,谭尔南手中运血成鞭,一道血鞭抽了过去。 “噼啪!” 坚固的石头在八层血海魔功之前脆弱如朽木,应声爆开,露出了压住的地方,那是一个斜坡式的隧道入口。 “这里有密道?”谭尔南想起之前王辛是走的正常路线,这密道却不知是通往何方的。 转念一想,横竖都要出去,走王辛没走过的路,或许安全一些。 “就闯他娘的一闯!” 横竖也是要走,自己连血肉替死都抗下来了,有什么路不敢走? 赤尊深吸一口气,八层魔功推动着全身那仍然有些麻痹的经脉运转,几个呼吸间便走完了一周天。 神完气足,虽然只得八层功力,但谭尔南的精神已经重回巅峰。 说走就走,他纵身一跃,往那隧道中蹿去。 又是一片漆黑,这隧道和公馆深处的走廊一样,又黑又长,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越往深走,还传来一阵恶心的臭味。 这种体验绝对不佳,就好像行走在一个刚刚窜过稀的巨人的肠道中一样,搭上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特有的阴湿感,催吐效果爆表。 恶心的到别人,却恶心不到谭尔南,反正他才生吞了一具尸体,就像吃过粪便的人,再去吃豆腐乳加韭菜花这种黑暗料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咳咳……” 谭尔南微咳两声,还是有一丁点反应的,可以理解为战争后遗症。 “呜呜呜……” 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而那光亮处,也传来了一种诡异的呜咽声。 “走到头了?” 谭尔南步伐加快,几个起落就闪至隧道尽头,果然来到一个新的房间内,那些光亮都是挂在墙上的火把发出来的。 “这里不是公馆?” 他四下张望,眼前这个地方和公馆内的环境完全不一样,从地面到墙都是石砖所砌,虽然不再黑暗,但那种位于地下的潮湿感并没有褪去。 “谭教主……是谭教主吗?” 微弱的声音混杂在不远处那呜咽中,不待谭尔南上去一探究竟,便又消失。 “等等!”谭尔南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这里应该是…” 他功聚指尖,头顶的石壁上,一滴红褐色的血滴缓缓渗出,很快便滴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上。 血滴在他的掌心处,如一尾入水游鱼,自我转动起来。 这血滴正是谭尔南在公馆大厅中留下的印记,此时被他从顶端石壁吸出,此地原来正是在公馆地下。 “谭教主……救我!” 正在此时,那声音又传来,谭尔南也终于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徐熙侣!” 他记性很好,虽然和徐熙侣见过的次数甚少,但他还是立马判断出了这声线。 循声而去,他也在不断探索着这地下的空前,其宽阔程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呜呜…呜…” 终于,他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身影。 他高壮如山,传来一股极强的压迫。 不该说是他,应该说是他们。 在墙上火把火焰的摇曳下,谭尔南看了个真切。 这幅躯壳上,长着数十双手臂,正在不断蠕动,每一块皮肤之间都有着粗暴的缝合痕迹,他们没有头颅,却从体内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什么东西?” 谭尔南先是一惊,随后不由自主地在脑中产生了一种怪诞念头。 吃了他们来施展血肉替死,效果应该超级棒。 不过他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是这东西的恶心程度实在难以下咽,二是他也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港死的尸体,再退一步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不成吃人肉吃坏脑子了? “谭教主…” 徐熙侣的声音又响起,正是在这怪物的顶端。 只见那被缝的严丝合缝的皮囊上有一个裂口,冒出半截身子,四周不断有手臂将他往身子里按,就像一个饿死鬼在进食一般。 谭尔南仔细辨别一番,那个倒霉蛋就是徐熙侣。 “好家伙,本尊刚吃了个死的,你还能吃活的?” 他也很不解,为什么徐熙侣会变了这怪物的盘中餐,而且竟然向着自己求救? 难不成王辛没有告诉他已经和自己撕破脸皮了? 不对不对,按王辛那个猖狂的样子,绝不可能会给自己活路,莫非这徐熙侣是在演戏,实则奉了王辛的命令来这里干掉自己? 又一想,这不能够吧,王辛下了那么重的死手,在不知道自己有血肉替死的情况下,即使叫徐熙侣在此等候自己,也不用对一个伤残人士这般戏弄吧? 再说了,王辛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无意间找到这条密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谭尔南已经吃了王辛的大亏,纵使心中认定这不是王辛的圈套,也不得不对徐熙侣抱有戒心。 那怪物还在缓慢吞噬着徐熙侣,它那一身拼凑的手臂虽然骇人,但除了继续把徐熙侣往身体里塞之外,也就是原地划拉,似乎并没有对谭尔南产生攻击的欲望。 “徐熙侣?”他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怪东西是什么?” “你先救我出来!啊!”徐熙侣的身子又没入一截,惊惶之下催促谭尔南。 “不不不,”谭尔南摇摇头:“你我非亲非故,本尊为何要救你?老实交代,本尊还可以替你考虑一下。” “我……” 徐熙侣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是真急了,现在全身酥软,内功全无的他只能任由这怪物宰割,虽说半截身子被吸入也没有半点痛感,但他能肯定的是当自己完全被吸入之后肯定只有个死字。 “我说!我说!” 此时的徐总管哪还有半分从容潇洒,他几乎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一句。 “是王辛老贼害我!”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幻组合 在面对着被怪物吞噬的处境下,徐熙侣几乎是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口才,快速而详细地向谭尔南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王辛在处理了谭尔南之后,由公馆中走出,并迅速召集了护法各方的徐熙侣、许明明、昌济华等人。 在众人面前,王辛颠倒黑白,说自己与谭尔南共同发现一个秘密,但谭尔南利欲熏心,妄想独占,出手突袭自己,结果不慎走火入魔,被自己反杀于公馆内。 此说法漏洞百出,若真是双仙全力出手,其动静外面岂会不知? 徐熙侣本就是文武双全,八面玲珑的人,立马就怀疑王辛在蒙骗他们。 可王辛在神宗的地位至高无上,他说的话如神宗八龙之流根本无资格去质疑,稍微有话语权昌济华又是个憨批,而冰雪聪明的许明明也不会对这位她一直尊敬的师父有什么怀疑,于是这个疑问也只有烂在徐熙侣心中。 再说了,就算是王辛真的阴死了谭尔南,那也没什么,他可是神宗的大总管,于情于理都是站在王辛这边的。 可还不待他吞下这疑惑,王辛便顶着一张笑脸,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小徐啊,你可是咱们神宗里最本事的了,老夫便把这最张脸的任务交给你了。” “你去把谭尔南的尸体给提溜出来吧,也让整个大岳知道我神宗之威。” 徐熙侣当时就想拒绝来着,王辛说他斩杀了谭尔南,这在净决道场中本身就犯了大忌,虽说净决道场行事黑白不论,同门之间争斗出人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谭尔南身为血海教教主,又是十二仙之一,在整个道场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杀了他之后,神宗和血海教怕是要变成世仇了,加上谭尔南已带着血海教归顺楚莫了,此举不但会遭到以楚莫了为首的白鬼、屈无道等人联盟的仇恨,更会得罪其身后那个张天玺建立的,势力已经覆盖玄武、玄莲、南宣三府之地的政权。 自己去收拾谭尔南遗骸,固然是能够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可是也等于将自己摆上台来,日后血海教以及楚莫了复仇的兵锋,将会第一个找上自己。 刚想开口推辞,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王辛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机。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王辛瞳孔中的黑色雷光。 他这才发现,王辛的气场,好像又不一样了,变得与他熟悉的那个神通上人越来越不同了。 这种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在王辛以返老还童之姿出现在他眼前时。 他没敢拒绝王辛,因为他首次从王辛身上感受到了杀机。 他身为神宗一人之下的人物,与王辛的关系却并没有许明明以及其他二巨头那么近。 许明明和昌济华都是王辛的弟子,邱轨更是其师弟,说来说去,自己更像是个外人。 他像一个被老板看中能力,雇佣来管理店铺,却不占一成股份的管事,保不准哪天就给你扫地出门了。 在这个时候,徐熙侣也不知怎的突然悟通了这个道理。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刚悟到的道理,总是来不及实际应用。 因为就在他转身向着公馆而去的一瞬间,一股麻痹感突然传至全身。 他的身后,王辛一脸残忍笑意,一只手搭上徐熙侣背门。 “遥遥九天众上神,戚戚转世落红尘……” 一串子和唱戏似的词儿从王辛嘴里蹦出,而徐熙侣则是寒毛乍起,一脸失措。 “神落法诀!你……” 不待他说完,一种极其无力的感觉就从背后传至全身,徐熙侣引以为傲的九十一层天功力连一层也还未用上,就被放倒在地。 这神落法诀是神宗宗主代代传下的秘法,专门克制封神榜神功,没有书面记载,只靠每代宗主口耳相传,王辛曾经破例让徐熙侣知道了这秘法的口诀,可从未教过他行功法门。 “为何……” “啪!啪!” 徐熙侣正想质问王辛,对方却连续几指,封住了他的哑穴。 “叛徒徐熙侣,勾结谭尔南欲暗害老夫!”王辛高声宣判着徐熙侣的“罪行”,他要在场每个人都听见。 “想不到老夫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反咬一口,当真饶你不得!” 做戏也要做全套,王辛一边踩着徐熙侣的脸,一边还狠狠地数落着他,好像说得跟真的一样。 “师尊!”许明明急声道:“是否弄错了,徐总管怎么会是叛徒呢?” “住口!”王辛怒斥:“老夫自有证据,用不着你插嘴!” 许明明俏脸一白,师父可从未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火,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明,一切听师父的。”昌济华上前,刚好拦住了许明明,他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徐熙侣背叛神宗,证据确凿啊。” 被点了哑穴的徐熙侣见到这一幕,终于什么也想明白了。 这个平时对他敬佩之至,言听计从的昌济华,早就是王辛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自己虽然掌握神宗大权,但实则一举一动都在王辛垂帘听政式的监察之下。 “呵呵……”王辛阴险的低语响起,用得是只有徐熙侣听得到的声音:“你这家伙天赋着实高的可怕,你那土煞老夫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现在老夫返老还童,又有了足以再踏江湖的功力,还用得着你存在于神宗吗?” 飞鸟尽良弓藏,王辛之前已是夕阳迟暮,但如今却是因为在那精神世界中得到的两次机缘而如日中天,徐熙侣的能力对于他来说就不是继续维持神宗的利器,而是他重掌神宗的阻碍。 一山不容二虎,或许今日的徐熙侣还无法与他抗衡,可已徐熙侣的天赋,至多二十年,怕是神宗又要出一个十二仙,倒不如现在就铲除了他,以绝后患。 再后来,就是徐熙侣被王辛送入这地下密穴中,当作粮食送给了这怪物。 …… 一番讲述下来,谭尔南终于了解了前因后果,也不得不佩服徐熙侣直觉之准,在绝境中一听见风吹草动,就猜测是自己到来,大声呼救。 “这么说,你和本尊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谭尔南道。 “血魔之手!” “噗!” 一只血手如摧枯拉朽般直接捣入那怪物躯体内,那些生长在外面的手臂对谭尔南起不了任何阻挡作用,血魔之手长驱直入,将怪物开膛破肚。 一种粘腻的触感,包裹着谭尔南的血手,搅动几下,他抓住了徐熙侣的腿。 “出来!” 发力一拽,徐熙侣整个人就像是被从一坨板油中扯出一般,带着一身滑溜的黏液,摔倒在地上。 就连谭尔南都有些不可思议,竟然这么容易就将人救出来了。 他望着一手的黄褐色液体,自言自语道:“真的有那么丝滑吗?” “呜!” 匍匐于地的徐熙侣直起身来,发出一声怪叫,脸部迅速干枯下去,如一具活骷髅,并不是出了什么异样,而是他正在召唤土煞上身,运功活动经脉。 “只剩下六十五层天的功力了…”他苦笑一声,对着谭尔南抱拳道:“多谢谭教主仗义出手,日后刀山火海,凭君一言,徐某必往之。” “别提什么日后了。”谭尔南指着那破开一大块,却仍在蠕动的怪物,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是太清楚。”徐熙侣摇摇头,无奈道:“王辛老贼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此物,我之前被神落法诀所制,抛入其中,只感觉到自己的功力与元气在被不断吸收,若不是谭教主相救,恐怕我已被吸干了。” 被王辛陷害过一次,称呼立即从宗主变为老贼,徐熙侣也是个记仇的人。 “是吗?”谭尔南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恶心的怪物,它虽然还在活动,可并未对两人展现出任何攻击性,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谭尔南问道。 “还能如何?先找办法逃出去,以后找王辛老贼报仇吧。”徐熙侣道。 他很理智,虽然现在他巴不得找到王辛父母的灵位,再用它们狠狠扣碎王辛那锃光瓦亮的小光头,但是别说他只剩六十五层天,就算是全盛状态,他也不可能是王辛的对手,更何况王辛还掌握着能克制一切封神榜修炼者的神落法诀。 “好吧,”谭尔南点头,道:“你可愿意随本尊回到玄都,以你的能力,楚首席当会重用。” “徐某的命都是谭教主救的,您说去哪就去哪。”徐熙侣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下来。 良禽择木而栖,而且现在神宗也没有他徐熙侣的栖身之地了,仅仅两个时辰不到,他的身份已经从一人之下的总管落到了叛徒,看清这点形势对他来说不困难。 “轰!” 忽然,整间公馆也震颤了一下,密穴顶端不断有碎石与灰尘落下。 “是谁!是谁毁了老夫的混沌魔躯!” 暴怒的吼叫,隔着一层厚厚的石墙传来,震人心魄。 “是王辛!”徐熙侣脸色大变,王辛怎么发现的? “说不定他和这怪物有着某种特殊联系吧。” 谭尔南淡定得多,他自己也有着靠一滴血就能追踪定位的法门,王辛若有手段能感知这怪物的状态,他不奇怪。 “徐熙侣!”他坚定道:“今日王辛老鬼不会与我们善了。” “你若是有胆子,随本尊与他斗上一场,杀出去!” 徐熙侣眼神中闪烁着畏惧,但随即便定了定心神,应道:“好!横竖也是死,徐某随谭教主与老贼走几招!” 眼下两人除了与王辛死斗,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就看这临时组队的梦幻组合能否在王辛手下拼出一条活路了。 六十五层天封神榜,加八层血海魔功,在王辛九十六层天的修为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但就连楚莫了也敢挑战,谭尔南又怎会惧怕王辛? 熊熊战火,已在他眼中升起。 “来吧!王辛!”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平要术 迷天四阵 “轰隆!” 顶上传来巨响,那坚硬的石壁不堪一击,被破开一个大洞。 一道闪烁金光的矮小身影跳下来,连脚下的石砖也给踩裂,正是王辛。 他一眼就看见了徐熙侣和谭尔南,眼神却最终定格在了那被剖开一大块的怪物。 “老夫的宝贝呀!” 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无边的怒火。 “谭尔南!”他狠狠道:“你竟然没死!是你把老夫的混沌魔躯给毁了?” “我没死让你失望了?”谭尔南看着王辛,不屑道:“果然是垃圾,跟着你这么多年的手下说杀就杀,有你在,还真是净决道场的一个耻辱。” 听着谭尔南的挑衅,王辛全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还趴在地上,不断挣扎的怪物。 “你是怎么破解的苍天已死,怎么找到这来的,老夫都可以不管了。” “但是你毁我魔躯,”王辛本是尖锐的声音此刻竟低沉无比:“谭尔南!你他妈的死一百次也不够啊!” “隆隆…” 九十六层天的气场随王辛话音落下,悍然爆发,整个密穴根本承受不住,开始塌陷。 “往上!” 徐熙侣高声疾呼,谭尔南比他更快,两人伸手打碎落下的乱石,脚踏还未完全崩坏的石砖借力,急速往密穴顶端掠去。 终于,在密穴完全被乱石掩埋前,两人蹿上了地面,眼前一片光亮,果然是公馆大厅。 “王辛人呢?” 扫视一圈,谭尔南并未发觉王辛身影,莫不是这老东西给自己埋在底下了? “不,”徐熙侣神色凝重:“老鬼心机深得很,别看他那样发疯,估计他心里早想好了怎么对付咱们。” 他话没说完,脚下下意识踏前一步,一只脚竟然直接插入地面。 并非地面破碎,而是坚固的地板此刻变作了流沙一般,扯住了徐熙侣的脚,裹足不前。 同时一些深黄色的液体窸窸窣窣地从那裂开的大洞中向公馆大厅里冒。 “这是迷天四阵!”徐熙侣惊呼:“谭教主拉我一把!” 谭尔南感知超凡,早已察觉了地面上的不妥,有限的八层魔功内力早就运转起来,血魔之手一探,就将徐熙侣拉回来。 徐熙侣之前陷下的那块地板,飞速变做黄沙一般,往密穴塌陷下去。 “这是王辛老贼的迷天四阵。”徐熙侣也赶忙运起护身劲,说道:“迷天四阵是他自太平要术中感悟衍化而来,共分黄沙、烈风、巨石、落叶四阵,此为黄沙阵,会将地面化为如流沙般的陷阱,让人寸步难行。” “有破解之法吗?”谭尔南问道,他也开始觉得自己脚下地面逐渐松软起来,看来黄沙阵蔓延的很快。 “黄沙阵为四阵之末,算不得太过奥妙。”徐熙侣道:“王辛老贼也不过是将他的内力灌入墙体与地面中来操纵此阵,只要谭教主以更强的真气反灌,此阵必破。” 又是将内力打入物体中,在见识过几次王辛的太平要术之后,谭尔南认定了其内力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渗透性,足以让自己重视。 “此法不成。”他淡淡道:“本尊之前尚在他手中,功力只得八层,拼不过。” 徐熙侣早看出谭尔南不在十足状态,但也想不到他一身惊世骇俗的魔功竟然只剩下八层,虽然比起自己的六十五层天还是强出不少,但这无疑使他对战胜王辛的信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正在两人言语间,脚下又是一软,整个公馆大厅的地面也开始往下陷。 “谭尔南!以你现在的功力不是老夫对手!你们还是乖乖下来受死吧,哈哈哈…” 王辛张狂的笑声从地底传来,黄沙阵已经将两人完全困住,重新拉向地下密穴。 “不能被他扯下去!” 被地板化作的流沙包裹,谭尔南和徐熙侣抬一下手也变得十分困难,身子还在不断下落。 “噗呲!” 谭尔南忽然猛力一挣,就着八层魔功护身劲甩开一大圈流沙,那些流沙如同有生命一般,只是被弹开一瞬间,便如激流中见到血肉的食人鲳一样蜂拥回来。 但他也就是争的这一刹光阴。 “鲜血长矛!” 在短短能活动的瞬间,谭尔南右手拇指指甲盖一挑,划开自己食指指尖,一道血线喷出,竟凌空凝结出一根血矛,飞插入公馆房顶。 他弃一身凝练出的精血不用,转用自己本身血液,甚至还在其中参杂了本源之血,就是为了最大化这血矛的强度。 “喝!” 他怒喝一声,八层魔功的澎湃内力催到极限,整个人都像披上一件殷红大衣,借着血矛之力,一鼓作气将那些流沙全部扯断,整个人又是向上飞起。 当然,他还不忘带了一手徐熙侣,后者也是豁出去六十五层天功力,请下土煞附身,一双手变作一对利爪,硬生生撕开流沙,被谭尔南抓着一飞冲天。 两人急速上升,看似已经暂时躲过一劫。 “谭教主,黄沙阵蔓延极快,估计不要一会,整个大厅也要被包裹其中,我们还是赶紧出去!” 徐熙侣和谭尔南一人抓住一根房梁,略作喘息,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好,先出去。” 谭尔南在房梁上一借力,便向公馆外飞身而去。 “想走!晚了!” 王辛的声音如炸雷般响彻耳畔,半空中的谭尔南只感觉身形一窒,一口真气难以为继,整个人便飞速落下。 好在他还未收起血矛,死死抓住一端,不至于再度落地。 “身子怎么这么沉重?” 谭尔南惊讶地发现,原本稍用内力就能挂住的身体,此时竟犹如绑上了千斤重铁,就连血矛也快支撑不住。 “叽叽!” 怪异的鸣叫从他肩头传来,谭尔南偏头一看,一个淡黄色的小人,竟趴在他肩膀上对他不住嗤笑。 再一看,不得了,这种小人竟爬满了他的全身,正拖着他往下掉。 这幅诡异景象看得谭尔南瞳孔都是一阵,他认识这种小人,之前在精神世界内时,王辛正是靠着这种衍生自太平要术中的小黄人加固了他的血河车,才最终扛下那霸道天雷。 风水轮流转,之前的可靠援助,现在却成了索命的无常,小人们越积越多,底下那地板化成的流沙也散开一圈,如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等着谭尔南掉下去。 “老夫的落叶阵只需一道真气命中,即可隔空释放,两阵齐出,你就乖乖受死吧!” 王辛的狂笑从黄沙阵中传来,原来这些小人就是落叶阵,倒也确实如落叶一般纷纷扬扬,洒得一层又一层,之前黄沙阵命中谭尔南,其身上残留了王辛的真气便不奇怪,这落叶阵也正正卡在了这个时机发作,当真要命。 “嘻嘻!” 谭尔南竭力催动魔功,浓郁的血色在体表流转,将部分小人吞噬磨灭,但更多的小人则是发出怪笑,好似长大一圈,空空如也的两手上也凭空变出一些兵器来,对着谭尔南就开始刀劈斧凿。 “呜!” 一两处被小人攻击,不过就是针扎一下的感觉罢了,不过这些小人似乎能无视他的护身劲,全身上下一齐受袭,悬于半空的谭尔南只感觉万针穿心,坚定如他也是痛呼出声。 谭尔南情况危急,不代表徐熙侣就好受。 徐熙侣突然抓着房梁,没有跟着谭尔南一起移动。 只因为他的面前,无端生起了数道黑风,细细听上去,那些风声竟如刀剑刀击,铁器碰撞。 锐利的劲风还未扑面,就激的徐熙侣皮肤生痛。 “烈风阵!老贼当真狠毒!” 徐熙侣深深内陷的眼眶中尽是恨意与惧色,即使一直保持附体状态很消耗他有限的功力,但他一刻也不敢让土煞离开自己的身体。 他很清楚王辛这烈风阵的厉害,一场严酷考验正摆在他面前。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斗武亦斗智 “呼!” 眼看着宛如裂体刀罡般的烈风阵迫近,徐熙侣把心一横,大口吐纳着真气。 缕缕鬼气飘荡,六十五层天的的功力,被他推到了极致。 “土煞破木!” 一道深绿劲气,从他的指尖迫出,迅速没入烈风阵中。 “嗙!” 待到劲气完全消失,那些狂暴的烈风猛然膨胀一圈,随后直接炸裂。 “咻咻…” 破碎的烈风劲如一柄柄夺命飞刀,四散射出,不能随意移动的徐熙侣被剐出无数伤口。 但比起被烈风阵吞噬分尸,能用自己有限的内力破招,受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我的徐总管,真当老夫这烈风阵如此好破吗?” 徐熙侣闻声一惊,向下看去,只见王辛娇小的身躯被下方黄沙阵中那些地板化作的流沙托起,从地下密穴升上了公馆大厅,正狞笑地看着他。 “永别了。” 王辛小手一挥,之前那些被撕碎的烈风余劲重新聚合,呼啸着形成了一道巨型烈风,倒卷而上。 “糟了!” 徐熙侣牙关咬死,方才能用出一记“土煞破木”,已是六十五层天的极限了,此刻他还能维持住单手吊在房梁上已是精疲力尽,哪里还有余力再挡这更强的烈风阵? 巨型烈风将公馆大厅扫的千疮百孔,歪歪斜斜地朝着徐熙侣撞来,与此同时,他手上一软,五指陷入房梁中一部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黄沙阵的效果,终于也是蔓延到了这房梁之上。 “他妈的老狗!”徐熙侣憋不住爆了一句粗:“把老子往死里逼!” 危难关头,他脑中闪过之前一个画面,那是在谭尔南掠出房梁,两人被落叶阵和烈风阵缠上之前的一个瞬间。 谭尔南嘴唇轻起,束音成线,细声传入他耳中。 “若是王辛从下面现身,便直接居高临下,迎头痛击,本尊自有办法对付他。” 现在想起来,这个方法简直疯狂,王辛隔空出击,两人尚且不是一合之敌,虽占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但如果近身搏杀,如鸿沟般的功力差距将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现在搏也是死,不搏也是死,徐熙侣已是自救不成了,倒不如信谭尔南一回。 他眼中狠意流露,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要从王辛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动了念头,他眼中那王辛的样子便越发可恨起来。 “老贼!吃我一爪!” 徐熙侣功贯全身,同时抓着房梁的手一松,整个人从公馆顶部坠落,左手五指弓成爪,对准的正是下方王辛的天灵盖。 “哧啦!” 烈风阵还未完全聚拢过来,徐熙侣成功从其一旁穿过,但背门还是被那锋锐劲力剐开一道大口子。 鲜血飞溅间,徐熙侣的爪在王辛瞳孔中无限放大。 “走投无路了,找死来吗?” 烈风阵没有剿杀了徐熙侣,王辛却露出残忍笑意,谭尔南毁坏他的宝贝,亲手杀个人,更加能泄愤。 但见他嘴唇嗡动,一手结出印法,手心中光华流转,直迎徐熙侣。 “想用封神榜的内力伤害老夫,徐熙侣,你他妈是不自量力还是脑子烧坏了!” “再试试这神落法诀的滋味吧!” 王辛和徐熙侣目前的功力差距绝不是什么招式能够弥补的,可王辛依旧选择了以最兵不血刃的神落法诀来对付对方,这简直让徐熙侣连拿命去拼的最后资本都消失无踪。 从天而降的徐熙侣心里也是叫苦连天,神落法诀一旦碰上他,别说啃下王辛一块肉,怕是弄掉他小光头上的一丝头皮屑也做不到。 “我命休矣!” 他心中狂呼道,但自己这一爪已是破釜沉舟,只能去不能还了。 不远处的谭尔南,正在被落叶阵中那无数的小黄人折磨,他即使运起全部功力,也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痛楚。 但身处绝境之中,他依然眼观八方,一对血眸透过那烈风阵形成的巨大风暴,看见了徐熙侣极速下坠的身影。 “哈哈!”谭尔南狂笑一声,身上血光大盛:“徐熙侣啊徐熙侣,你选择了相信本尊,注定你今天能活着走出这公馆!” 他将全身护身劲一收,口中那用来轻身的真气也是一散,任由落叶阵中的小黄人在他身上破出一道道伤口。 “王辛老鬼!本尊来也!” 全身剧痛没有打垮谭尔南,反而他眼中战意更盛,爬满身上的小黄人们此时犹如一块块真气形成沙包,压着谭尔南以比徐熙侣更快上许多的速度往下掉。 反击的时刻,到了! 浓郁的血浆自谭尔南的毛孔与伤口中喷薄而出,缠绕在他身边宛如一张赤红色披风,挟着从天而降之力,直指王辛。 “血阳焦土!” 电光石火间,王辛的神落法诀刚好与徐熙侣的利爪交锋,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徐熙侣好不容易鼓起的内力与勇气,在一瞬间便冰消瓦解,真气被神落法诀完全封住,溃不成军。 “呜啊!” 徐熙侣如遭电殛,周身真气如流水般泄掉,面容也从那干枯可怖的样子逐渐恢复正常,正是土煞遭到驱散。 “王辛,纳命来!” 几乎同一时间,硬扛着落叶阵急冲直下的谭尔南,终于欺近王辛。 那血浆凝成的披风,也是当头盖了过来。 “呼!” 后颈一凉,王辛余光看见一片血色,就欲反击一掌。 可神落法诀方才使出,即使他疯狂催动封神榜内力,也有那么一下新力未出之时,而且他还在分心操纵三阵,结结实实露出一个大破绽。 血色披风上,一颗颗血滴凸起,化为绵密血针,长驱直入。 血针之后,是谭尔南那因为全身疼痛而笑得有些扭曲的脸,这制胜之机,终于给他找到了。 “死!他妈的给本尊死!” 说时迟那时快,这八层血海魔功的最强一击,王辛闪躲不能,照单全收。 “叮叮叮叮叮………” 中招之后传来的,却是一阵密集连响。 “轰!” 此招威力巨大,王辛身后的那些化作黄沙阵一部分的地板,被这劲力冲出一条巨大凹槽,在气劲末端,直接将公馆的一面的墙壁打成了如马蜂窝般的筛子状。 血阳焦土,这招由血圣王所创,这么多年来他停留在八层血海魔功境界止步不前,却不代表他没有进步。在数年前,谭尔南想助其突破到第九层,但血圣王的内力早已超越寻常第八层,却始终不能突破关口,更是险些血脉暴走,反噬而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血圣王年轻时也是天资卓绝之人,他虽然突破失败,却从几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领悟出了将血海劲逼压成一点,从而使其威力最大化的招式,这样做虽然会浪费许多功力来运转,兼且难以持久,但用于近距离突袭,威力则是高的可怕。 兄弟同心,在熟练掌握了此招后,血圣王立即将之传授给了师兄谭尔南,彼时十层魔功未成的谭尔南都惊讶于这招强大的爆发力,直言就算是九层魔功的护身劲,短距离吃这一下恐怕也要重伤,因此招蓄力之时要将血液逼出体外,凝成一团来不断加压,近观形似披风,远看如一轮赤红色的小太阳,所以命名为血阳焦土,又称血披风。 血披风一击功成,但王辛会这么轻易的倒下吗? “滴答…滴答…” 几颗血珠自王辛身上滑落,也搞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谭尔南招式之中的血。 “真痛啊……真痛啊……” 王辛的声音颤抖,已经返老还童的他,此刻的声线竟然像是一个临终老者。 他的身上泛着浅黄光芒,左侧半个身子上多了数十个血洞。 “谭尔南……你……真是走运。” “老夫唯一的破绽也给你抓住了。” 在血阳焦土命中的瞬间,王辛还是仗着深不见底的内力强行催生出护身劲,吃下了这记狠招,性命无碍,却还是受了外伤。 谭尔南还保持着发招前的姿势,王辛方才真气大乱,他身上的落叶阵已经消散,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源自经脉中的酸痛。 血色淡化,他发出血阳焦土后,内力也是无以为继,魔功层数一退再退。 “老鬼,你真以为本尊靠的是运气吗?” 虽然未致命,但看着王辛一身血洞的狼狈样,谭尔南还是嘲讽地笑了。 “你吃亏在自己手上,你每一次都想着用最保险的方法来摆平我们,之前在那房间中,你要是直接下狠手击杀本尊,那我毫无机会。” “徐熙侣告诉了本尊之前的事,你们之间明明有着不可跨越的差距,可你仍用了最为保险的神落法诀来对付他,而你在知道本尊和他都不在状态的情况下依然动用这隔空杀人的迷天四阵,让本尊更加确定了你的本性。” “所以本尊料定,若是徐熙侣对你拼死一搏,你必会再用神落法诀,而就在你用它的瞬间,由于真气的转换间歇,你对迷天四阵必然会有所下降,才促成了本尊的这一击。” 王辛死死盯着谭尔南,身上血洞给他带来的耻辱感远强于痛楚,他缓缓道:“你是说,老夫是咎由自取?” “没错。”谭尔南语气加重:“武之一道,内力修为固然重要,但智慧与决心,缺一不可。” “连徐熙侣都敢于放手一搏,在本尊看来,你王辛差之远矣!” 王辛闻言不再争辩,一股更为强力的真气再度自他身上释放。 “呃!” 谭尔南此时只剩下五层魔功,被王辛九十六层天功力一震,连站都站不稳。 “谭尔南,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啊。”王辛一步一步逼近,此时的他再无保留。 “可惜!内力上的差距,不是你这些所谓计谋就能弥补的,为了为了奖励你的苦心谋划,老夫就不用任何招式,朴实无华的干掉你。” 王辛捏紧拳头,封神榜强横的真气在上面不断流转,他就要这样一拳打爆谭尔南的头,取下他性命的同时,也要狠狠洗刷自己因为过于谨慎而被重伤的耻辱。 看着王辛犹如索命的死神般走来,谭尔南的眼中,竟不见一丝绝望和恐惧。 “蠢货!”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章 如意电震 王辛走在取谭尔南性命的路上,短短几步,他走的也是五味杂陈。 这家伙在装什么东西啦?明明是死到临头了,他不会以为老夫杀不了他吧?不会吧?不会吧? 越是这样想,王辛越发觉得谭尔南面目可憎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想杀谭尔南,是因为他不想让第二个人掌握那精神世界中带出来的力量,纯粹出于贪念与利益,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对谭尔南有了仇恨,看着就来气。 要不是他返老还童,以他九十多岁的高龄,保不准都要被气出什么并发症来。 这么想着,他眼中杀机愈浓,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拳头上沾满谭尔南的头骨屑和脑浆。 如谭尔南所言,他确实是个谨慎到了家,换句话说叫为人十分缩骨的人,所以在与人搏杀时,他更愿意使上那些不能速杀,但能百分百奠定胜局,温水煮青蛙般的折磨手段。 今天也是他难得的盼望着直接用拳头这最野蛮也最直观的简易方法将谭尔南处死,光是想想他都有些兴奋,神经刺激着大脑传来阵阵快感,滚烫的鲜血加速着奔腾在他本该老化,现在却弹性十足的血管中,即便现在谭尔南还没有死掉,但在他眼中,已经和一具尸体无异了。 诸多念头滑过脑海,恍惚间王辛才发现自己已经高举那幼小的拳头,对准谭尔南的脑袋。 他那孩童般白皙娇小的拳上,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霸道功力,磅礴的真气在他背后勾勒出一道紫色虚影,同样也做出抬拳姿势,那是南华老仙的化身,也是王辛一身功力毫无保留所生成的异象,证明了王辛此时再不会留手。 “谭尔南,你我恩怨,就此了结吧。” 言罢,重拳无情挥下,王辛尽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至少保持在这个瞬间不那么仇恨谭尔南,以达到那种执刀多年的职业刽子手对所有临刑者的不喜不憎、不爱不恨的心境,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一场处决升华到最高境界,再去从这份平和中获得痛快地结束谭尔南生命的极致愉悦,以及那洗刷耻辱的满足。 “无志空活百岁,无智也是一样,王辛,你不但缩骨,还蠢到了家啊!” 劲风压面,仅仅只是拳头破空的劲道已将谭尔南身子压得下陷,口腔内壁被冲得狠狠撞在牙齿面上,漫出一口血味,但他依然笑骂道:“你又中计了!” 坐以待毙绝不是他的风格,只见他看准来势,双手精准地捕捉到了王辛的拳,合拢夹去。 “找死!” 这是王辛下意识的念头,连八层血海魔功在他面前也走不过几招,何况谭尔南使出血阳焦土后只剩不到五层功力,他都不用猜,当谭尔南抓住他的手臂时,定会被其九十六层天的护身劲将十指震个粉碎。 “噼啪!” 谭尔南抓上王辛的手,两股强弱悬殊的力量碰撞,传出炸响,却并非是谭尔南指骨碎裂之声,而是——惊雷之声! “什么?” 手臂一麻,任凭王辛怎么催动内力,那拳头也无法再向前半分。 谭尔南此刻七窍流血,护身劲不足,五脏六腑都被王辛的内力震上,可他的双手却如一对牢不可破的铁钳,死死夹住了王辛的拳。 双手之上,正有着丝丝黑光闪动,黑的如同深渊一般,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并非血海魔功的力量,而是自那精神世界中无名高手手上继承来的那雷电之力。 “王辛,又被本尊猜中了。” “在点破你性格上的弱点后,你必会选择抹去这一污点,我料定你会来近身干掉我,说实在的,本尊只剩一招之力了,连提其轻身也做不到,你若是缩骨到底,用内功直接轰杀,本尊只能等死…哈哈,真蠢材也!” 王辛面色一黑,就要强催功力压下谭尔南,却发现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不可能的!他现在的状态,怎可能抵挡得住我? 细细感应下,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顺着两人接触的部位在流向谭尔南那边。 “吸功?你怎么会这个?” 王辛惊疑道,吸功乃至邪之道,就是在净决道场中也算下九流,且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掌握,以前从未听说过血海教中有人修行此道,但现在自己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功力正被谭尔南抽取。 “本尊怎会去修炼吸功那下等玩意,你自己好好感受清楚再说话吧!” 谭尔南反唇相讥,手中那霹雳越聚越多。 “这是那雷劲!”王辛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封神榜内力并无损耗,而正在被谭尔南吸取的,乃是精神世界中获得的雷霆之力。 “不错,你我体内的雷霆乃是同源相生,自然也会相互吸引,当两股雷劲合二为一,本尊自然能抵挡住你。” 这不是虚张声势,打从他施展血肉替死之后到救出徐熙侣的这一小段时间中,他一直在细细探寻体内雷霆的奥妙,发现了这雷霆会同化融合,并释放更强大的力量,而王辛之前被短暂的胜利喜悦所蒙蔽,自然没有发现这点。 谭尔南的皮肤已被炸开数处,他现在的确靠着合二为一的雷劲暂时挡住了王辛,但仅有的五层功力根本不能驾驭住这狂暴的力量,雷霆在身体各处乱窜,肉体承受不了,便炸个皮开肉绽,撕裂的口子中鲜红的肌理清晰可见,宛如朵朵血花绽开,其上表皮如被剥下的香蕉皮一样耷拉着,有些甚至还直接被双仙对拼的劲风撕掉,最惨的几处,甚至能隐隐看见其中白骨。 “咔啦!” 在两股巨力的对冲下,公馆终于坚持不住,开始垮塌,黄沙阵也因王辛此刻难以分心而被解除,那些流沙状的建材中的内力一消退,它们便一件件的塌陷,掉落。 双仙之间的斗法已至白热化,王辛数子落错,从天大优势落到五五开的局面,心中盛怒不已,九十六层天内力再无保留,疯狂地冲击着谭尔南用两人体内雷霆组成的防线。 令他又惊又怒的是,尽管谭尔南已是体无完肤,但依旧如暴风雨中的小舟,虽然左摇右晃,却始终不曾倾覆。 “谭尔南!这黑色霹雳是属于老夫的!属于我的!” 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上不断汲取雷霆,王辛怒火冲天,你不是喜欢吸我的雷霆吗?那我给你吸回来! 有了这个想法,他立即去尝试操纵那些雷霆,虽然比之谭尔南生疏一些,但他明显感到自己一去驾驭那些雷霆,谭尔南的气势就下降一些。 “这雷霆老夫也能控制!力强者胜,你完了!” 谭尔南的力量极速下降,黑色雷霆被不断吸向王辛那头,他的身体也发出阵阵骨骼爆裂之声。 “要吸回去?本尊送给你啊!” 本已濒死的谭尔南忽然双目泛光,犹如回光返照,不仅不去尽力将雷劲吸回,反而鼓尽最后一丝内力,将黑色雷霆加速逼向王辛。 “嗯?” 王辛来不及疑惑,双手即刻一麻,那本应增强自身的黑色雷霆,竟然如一条黝黑雷蛇般迅速攀上自己手臂,在上面炸开,肆意释放着那恐怖的爆炸力。 “老鬼!”谭尔南残破的身躯向后一倒,被雷霆缠住,王辛已无力控制住他:“本尊刚才已将这黑色雷霆炼化!试试本尊这临阵创的招吧!” 武学天才,实质名归,谭尔南竟然临阵创招,将王辛的雷霆炼化为己用,这也离不开那无名高手的偏爱,显然这份雷霆力量,谭尔南所获得的是主要部分,才能强行将王辛的次要部分吞噬炼化。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王辛之前投入了太多功力在与谭尔南相持,此时新一轮内力还憋在丹田中未曾喷发,左边小腹却被炸出一个窟窿来。 “呼!” 他艰难地低头,小腹处,他的封神榜内力正拼死围剿着那暴走的雷霆, 一截带着血污的东西飞射出来,王辛看得神魂具散,那是他的一截肠子。 “王辛老鬼,本尊这招叫如意电震!”谭尔南浑身浴血,倒地大笑:“你他妈的败了!败了呀!” “轰隆!” 不待王辛说话,那黑色雷霆突然突破他内力的限制,自己右腿一痛,腿骨已被雷霆炸碎。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通陨落 “老夫不甘心!老夫还有九十六层天功力!老夫的太平要术还未完全施展啊!” 身受其害,王辛才发觉这黑色雷霆的恐怖,若是他以九十六层天功力护住全身,这如意电震也没有这么容易得手,可他选择了反过来吸收谭尔南的雷劲,导致雷霆长驱直入他体内,才有了这个万劫不复的局面。 纵使他再有手段,此时也压不下这贯穿全身的雷霆,如此重伤,神仙也难救了。 “谭尔南!老夫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身上再被炸开几处血窟窿,王辛竟不觉痛苦,而是脑门发麻,浑身经脉竟然一阵畅通,真气重新流转,他知道这已是真正的回光返照,身陨已是定局,再不把握这个机会,恐怕连拖着人陪葬都不成。 “太平要术!点石成金!” 王辛发起狠,两根手指上金光耀目,一息之间,拿手指变得仿佛不再是肉体,而是真正的纯金一般,也不顾正在崩坏的躯体,饿虎扑食般点向谭尔南。 “我操!” 谭尔南这回真慌了,他料不到这老东西竟然还能垂死反扑,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一指几乎将自己周围的空间都给扭曲了,面前被那指气波及的地板一阵脆响,竟然如镀上了一层黄金,原本还在塌陷的部分全部静止下来,化作金雕。 他是真的再无任何办法了,功力的差距依旧还在,能将王辛打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奇迹,面对这同归于尽的一指,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噗!” 皮穿肉烂的声音响起,谭尔南全身剧痛,但那是之前驾驭雷霆所付出的代价,他很肯定自己没有中招。 璀璨的金色,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脚边,只差毫厘便会攀上身体。 但王辛的指,停住了。 他的下半身已经毫无知觉,腹部那被如意电震炸开的血洞中,探出一只干枯的利爪,将他的身体完全洞穿。 “老鬼……” 徐熙侣布满血痕的面庞,悄然从王辛身后出现,声音中尽是寒意:“多亏了谭教主呢,你这神落法诀,并没有施展完全。” 原来之前谭尔南天降一击打得王辛措手不及,神落法诀还没有完全对徐熙侣生效便中断,在双仙激战之时,徐熙侣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渐渐冲开了被封锁的穴道,且经此一冲,全身真气贯通,内力不降反升,回复到了七十三层天以上,才有这偷袭的夺命一爪。 “你……”王辛刚想怒骂,喉咙中粘稠的血液已让他发不出声来,生机也正在极速流逝。 “徐熙侣,撤手!” 谭尔南忽然高声疾呼,现在的他和徐熙侣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危险不能不示警。 徐熙侣一愣,旋即还是听从谭尔南的话将利爪抽离王辛身子,顺带着连退数步。 他也感觉到了王辛体内那股将要爆发的力量,若是不将手抽走,估计自己要成独臂老人。 “呃呃……” 王辛不住地颤抖,他被洞穿的腹部竟然微微隆起,其中有着紫黑色光芒闪耀,还混着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 “轰!”“噗!” 巨响传来,在漫天血污中,王辛的身体被拦腰炸成两段,无数黑色雷霆从断裂处混杂着内脏和骨头奔涌出来,如同要下锅却被不慎打翻的猪下水一般,有些甩在地上,有些粘在墙上,十分惨烈。 被炸飞的上半身不偏不倚,正好往着地上破开的大窟窿中掉下去,那下面联通着地下密穴,现在怕是要变成王辛的陵墓了。 “哈……呼……” 眼看着王辛断为两截,功力本来还有所恢复的徐熙侣却觉得两腿有如灌铅,身子一阵疲乏,险些站不住。 真的把王辛干掉了? 虽然之前抱着必死的决心拼一拼,但自己和谭尔南真能以各自相对王辛来说微不足道的功力做到这等壮举,着实让他怀疑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过来扶一下本尊!” 谭尔南全身多处重伤,徐熙侣闻言也是压下心中情绪,过去将其搀起来,顺手输送一些内功给他。 得到徐熙侣的帮助,谭尔南因为伤势而煞白的脸色好了一些,伸手摸向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其打开,里面都是些白色粉末,他把粉末缓缓倒在几处裂开的伤口上,触感冰凉,好受不少。 “谭教主,撑住了,外面可能还有危险。”徐熙侣虽然圆滑世故,但总算是爱恨分明的人,谭尔南救了他,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不管的。 谭尔南点点头,现在也唯有依靠徐熙侣了,毕竟神宗也不只一个王辛,这公馆外,昌济华仍在,还加上许明明和一个不确定行踪的邱轨,他们想要脱身,恐怕还没这么简单。 徐熙侣道:“老鬼在这发难,动静太大,势必会引来沧州府官方,待会局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等等。” 他扶着谭尔南正要走,却听对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尊还须确保王辛老鬼一定殒命。” “这样是否太冒险了?”徐熙侣觉得谭尔南多此一举,人都炸成两截了,还能活下来吗? 他看向不远处那巨大且深邃的破洞,道:“这公馆损毁严重,那地下空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全部坍塌,这个时候再下去搜老鬼的尸体,得不偿失啊。” 谭尔南冷笑一声,道:“谁说一定要下去了。” 他再伸手入怀,掏出一杆赤色小旗,正是那血灵幡。 “这玩意本尊不要了。” 谭尔南手心发力,只听得“啪咔”一声脆响,竟然是将血灵幡握断了。 一阵腥臭黑烟从断开出飘出,谭尔南赶紧将断掉的血灵幡往那破洞中一掷,那些黑烟还未完全蔓延出来,便也跟着掉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从地下深处传上来,听起来是血灵幡落地了。 谭尔南脸上这才泛起大仇得报的笑意:“血灵幡要用六层血海魔功方能催动,本尊现在使用不了,只能把它弄断,让其中的血毒渗出来,把它丢下去,给老鬼做个伴吧。” 徐熙侣打了个冷颤,这谭尔南狠起来,比起王辛也是不遑多让。 “小徐,本尊之前说过,你有潜力晋升为新的十二仙。”谭尔南刚丢了血灵幡这样的血海教至宝,却完全不以为意,仿佛是随手丢了个垃圾一般,继续道:“现在王辛没了,你舞台很大,别说本尊身为前辈不提醒你,要当十二仙,除了本事要大,心更要狠一些。” “十二仙是净决道场的招牌,不狠一点,外人怎会怕我们?” 他指着地上的破洞道:“你会觉得本尊丢下血灵幡很浪费吧,但本尊告诉你,就算王辛死了,本尊也不要给他收尸的人看见他那半截身子,本尊要他们看见一滩被毒成狗屎一样的发臭烂肉。” “这样其他人才会知道,惹上十二仙的后果是什么,即使是我们十二仙的内斗,输了的人也要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徐熙侣哼哼两下,掩盖一下自己有些胆怯的尴尬,便继续扶着谭尔南往公馆外走。 “眼下这一关还未过,谭教主省点口水,去对付昌济华他们吧。” 面对徐熙侣的调笑,高傲的赤尊竟只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两人总算是生死与共,多少还算生出一份情谊,一分信任。 “轰!” 不待两人走出去,一声闷响传来,公馆那本来就被黄沙阵挤压变形的大门化作碎屑,一道魁梧的身影撞了进来。 全身肌肉线条夸张,顶着一颗大光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是昌济华还是谁? “师尊!师尊!” 呼唤两声,不见王辛答应,眼前的徐熙侣和谭尔南两人却是教他大惊失色。 他在外面等得太久了,原本他预计不消一会王辛就会将徐熙侣和谭尔南的尸体带出来,谁知公馆内传来阵阵打斗声,眼看着整个公馆犹如地龙翻身,他知道这是王辛施展了黄沙阵,莫不是谭尔南还未死? 直到他现在进了公馆,没见着王辛,却看见满身伤痕与杀气的二人,只觉得脑门一阵发麻。 “昌济华,说来就来啊。” 徐熙侣狠狠剐了昌济华一眼,恨声道:“王辛老鬼已被诛杀!你也要过来受死吗?” “不可能的!”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要说王辛阴沟里翻船,打死昌济华他也不信。 但眼见为实,事实就是王辛不见了,而这两个家伙却好好的站在这。 虽然他们一身是伤,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强弩之末,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此刻正不断盘旋在昌济华脑中,如一只无形之手,强行扯着他的腿后退了两步。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该死不死 今夜对昌济华来说无疑是不幸的。 自己数年前就秘密接下了王辛安排的监视徐熙侣的任务,刻意去迎合徐熙侣,总算得到了对方推心置腹的信任。 以他的资质,能修炼到七十八层天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此生能否上的去八十层天,看齐师妹许明明,连他自己也没把握。 所谓的冲击过十二仙之位,邱轨曾经倒是做过,徐熙侣和许明明也皆是未来可期,他身为三巨头之一,更多的只是借助了神宗的威名,真正手上有几钱货,他也是冷暖自知。 所以当他得到了这个机会,并且王辛也亲口许诺若有朝一日发现了徐熙侣心怀不轨,就会亲自出手斩杀之,并将徐熙侣的位置交给他来做之后,他对监视徐熙侣言行的一切都不只是上心可以概括的了,甚至他常常将徐熙侣的一些话加油添醋地告诉王辛,以求尽快扳倒徐熙侣这座大山。 王辛迷失在了漫长岁月里对于武道和权力的追求中,昌济华亦然,正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但其结果则是武道毫无寸进,而今不仅没有将徐熙侣置于死地,反而失去了最大的靠山王辛。 被徐熙侣和谭尔南两个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目光锁死,昌济华哪还再有反抗的勇气。 “退出公馆,师叔他们该到了!” 昌济华的光头飞速运转,得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结论。 邱轨那头想必已经收到消息,若能联手有着八十层天以上的邱轨和许明明以及神宗八龙,或许有着一战之力。 “谭尔南!徐熙侣!老子在外等着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掉!” 甩下狠话,昌济华立马抽身而退,闪出公馆。 徐熙侣眉头一皱,却没有阻拦,他现在也是受了伤,战胜昌济华或许可以,但还有谭尔南需要照顾,如何脱身才是第一要务。 外面什么情况尚不知晓,若是邱轨真的率人马赶到,局势对他们俩来说相当不乐观。 穿过公馆那被黄沙阵挤压变形的大门,昌济华以最快速度飞身掠过院落,来到公馆之外。 数道身影早已等候在此,为首两人是一脸担忧的许明明,和方才赶到的邱轨,他们身后六人,尽是神宗八龙的成员。 “师叔。” 昌济华对邱轨抱拳,无元老魔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杀机毕露,他对徐熙侣不满已久,之前被王辛派去的八龙之一将徐熙侣被视作叛徒的事情一说,他就立马纠结嫡系赶到,心想着若能手刃徐熙侣,是最好不过。 “济华,里面如何?”邱轨问道。 “两个家伙没死。”昌济华神色黯然,急切答道:“师尊他……不知所踪。” “什么?” 听了昌济华的话,以邱轨为首的一帮神宗高层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被他们当作真正神祇一样尊崇信奉的宗主王辛,难道阴沟里翻船了? “等等!” 众人中,数邱轨阅历最久,也见惯风浪,率先冷静下来。 “济华,你刚刚说的是两个?” “嗯。”昌济华面带苦涩点点头。 “那就是说谭尔南也在?”邱轨面色大变。 “没错。”尽管十分不愿,昌济华还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但两个家伙都是重伤,我认为绝不是我们众人敌手。” 神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邱轨,里面的状况昌济华已经讲明,如何决断,要看邱轨了。 现场还有话语权的许明明,此刻却有些失神,她终究还是年轻,又是女子,面对如此巨变,一时之间有些错落也是正常。 原本还雄心万丈,想着最好能手刃徐熙侣的邱轨,此时却沉默下来,浑浊的老眼左顾右盼,他事先不在场,一切都是从王辛派去传信的八龙和昌济华口中得知,他实在不能确定谭尔南是否真是强弩之末。 要是谭尔南仍有战力,赤尊的血海魔功,绝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咯嗒…咯嗒…”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抬眼望去,黑夜中突然冒出无数光亮,那是众多火把,正往这边迅速靠过来。 “是安国司的人。” 邱轨立马判断出来,公馆这里起了这么大动静,沧州府官方就算是瞎子聋子,也合该要赶过来了。 “安国司办事!闲杂人等退回家中!” 大岳各府的安国司,在本地的地位等同成华府中的神武卫,他们身着代表不同阶级,或蓝或百的制服,驾驭着骏马穿街过巷,不停对着听见动静出来凑热闹的百姓呼喊着,让他们退回去。 安国司马队领头一人,身着浅红袍,贴身玄色甲,面色黄如淡金,猿背蜂腰,鞍上胯一对紫金圆瓜锤,纵马飞驰在所有人前面,不断地接近公馆。 以邱轨深厚的修为,目力非同寻常,自是远远看见了此人。 “是沧州安国司副司,曹显。” 邱轨当然不会怕区区一个安国司副司,但若是安国司也来了,这局面势必更混乱,确认公馆内的状况,也就更加麻烦起来。 王辛不在,神宗以他辈分最高,他也是立马以领导者的身份做出了决断。 “各自隐蔽起来,看看安国司有什么动作。” 昌济华一听,便急道:“那师尊他……” “不用怀疑宗主的实力。”邱轨道:“若是谭尔南和徐熙侣主动出来,我们再出手不迟。” 神宗众人不再有异议,便各自散开,迅速隐蔽在黑夜中。 公馆之内,徐熙侣仍然搀扶着浑身没好肉的谭尔南,也缓缓给他输送了一些真气,助其镇痛。 “好多马蹄声过来了。” 听声辨位于徐熙侣简易之至,虽然身处室内,但公馆外长街上那些安国司的踪迹也被他立即捕捉。 “应该是官府的人。” 谭尔南勉强开口,掷出血灵幡已经把他残躯中的力气抽干了:“快做决断,场面混乱起来,说不定对我们有利。” 徐熙侣也心知肚明,谭尔南半条命都要没了,自己也不过是靠着冲破神落法诀的一股真气硬挺,实则也是经脉紊乱,伤透肺腑,绝不能持久而战。 好机会稍纵即逝,值得他们搏一搏。 “谭教主,你们血海教势力这么大,在这沧州府就没有什么分舵吗?” 徐熙侣苦笑道,现在哪怕是一丝有帮助的外力他也想用起来。 “有的。”谭尔南摇摇头:“有个暗舵,归血冥王掌管,但血冥王都跟本尊去了玄都,剩下的都是小猫三两只,不堪用。” “收起你投机的心思吧,想要走只能靠自己。” 你去做个教书先生吧,徐熙侣如是想,他发觉越是身上伤重动不得,谭尔南嘴上的说教吐槽就越多。 当他的弟子一定很可怜,怪不得许明明看不上杜墨,应该是怕万一真嫁给他,未来杜墨被谭尔南的毒舌刺激的受不了,那不是生生守活寡? “那走着。” 揉了一下因为伤痛而有些紧绷的额头,徐熙侣准备架着谭尔南冲出公馆。 “谁允许你们走了?” 一道尖锐怨毒的声音,从后方地面上破开的大洞中传来。 徐熙侣脚步一僵,他的心脏猛地收缩,如同被恶蟒缠绕,牙关都险些咬碎。 这是王辛的声音,他怎可能还活着?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止境之噩梦 混沌魔躯 徐熙侣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那巨大的破洞中竟然冒出点点青光,原本被灯火照亮的大厅中霎时间变得黯淡,如同人间和地狱的通路被打开了一般。 他本身所修就是土煞,已算邪道中之邪道了,但不知为何,当他见到这幅场景时,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恶心油然而生。 “嘿嘿…徐熙侣……你是怕了吗?” 这回他是听得真切,绝对错不了,就是王辛。 接下来的一幕,将会永生永世刻印在徐熙侣心里。 破洞中,王辛失去血色的脸庞缓缓升起,原本返老还童的容颜上,遍布了皱纹和暴凸的血管,溃烂的身体上千疮百孔,还能看见其中的骨骼和内脏。 但最为恐怖的,远不止这些。 支撑王辛这幅已死之躯往上爬的,竟是他那原本已断开的下半身,应该是血肉模糊的断面处,此时竟结出厚重的肉痂,将曝露的血肉掩盖,而原本被雷劲炸裂的下半身没有出现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只之前险些将徐熙侣当作养料吞噬的手臂组成的怪物,显然谭尔南并没有完全杀死它,此刻王辛的上半身与那怪物长在了一起,通过那数之不尽的万千手臂从幽暗的密穴中攀爬出来。 “王辛…”徐熙侣死咬自己的嘴唇,尽量不让那接近崩溃的恐惧一泻千里。 “你他妈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怪物?” 王辛嗤笑一声,腰下怪物的众多手臂一撑,飞弹出那大洞,如一个肉球般挪了上来。 “这可是老夫多年来的心血,花了近百条人命才培育出来的混沌魔躯!” 王辛神色癫狂,哈喇子不断从嘴角飞溅,那作为下半身的混沌魔躯也跟着摆动无数手臂,好似在炫耀。 “人寿有尽,老夫将近百岁,却难以渡过人生第二个甲子,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这混沌魔躯之上。” “徐熙侣,你若是乖乖被它吃了多好,那样老夫就有完美的混沌魔躯可供续命了,也不用变成这幅鬼样子。” 不仅是徐熙侣看了犯恶心,这幅德行,就连王辛自己也嫌弃。 “混沌魔躯?”徐熙侣看着王辛这幅模样,也暗暗撇过头去,生怕多看一眼都留下心理阴影。 “让你死个明白吧。”王辛怨毒地说道:“你要是知道老夫为了这魔躯花了多少心血,你就明白你有多该死!” 原来早在十年前,感受到大限的王辛就将神宗诸多事务全部交给三巨头,以闭关修炼为名探寻长生之法。 愈是着急,他便愈走上歪路。 不知何时开始,各种阴毒邪术都进了王辛的收藏,而用活人来实验更是家常便饭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本名为《造生》的邪书帮助下,王辛残杀百人造出了这么一个混沌魔躯。 将头、双腿斩去,掏空内脏,留下半个前胸及臂膀,再用缝制在一种极阴之地生长的植物孢子上…… 以《造生》所描述的方法,王辛果然炼制出了半成品的混沌魔躯。 但这魔躯虽然样貌可怖,却没有半分战斗力,想要其真正起到续命功效,还需一份祭品来供养。 在吞食祭品后,魔躯才能具有它应有的效力,在被王辛彻底驯服后,可以化作王辛的样貌,届时王辛再依照《造生》下半篇的《移魂》一卷,将自己的灵魂从这老迈不堪的身体中移至混沌魔躯内。 混沌魔躯阴邪至极,所用之祭品也是越邪越好,这就是为什么王辛一直将之藏于公馆密窟中,他早就计划要将徐熙侣骗来此处,将他一身土煞之气作为混沌魔躯的养料。 徐熙侣身负土煞,至阴至邪,正是可以让混沌魔躯臻至完美之祭品。 然而那个受巫王施术的可怜人,在数月前被王辛发现于一处荒山,恰好王辛这些年来收集的各种外道典籍中除了《造生》外,他要数《归梦》修炼的最为透彻,机缘巧合下想要探寻此人记忆,却被吸入那精神世界内,后来通过击败那守卫而返老还童,这才暂时没有急着处理徐熙侣。 可谭尔南的到来,击败了那用雷的高手,王辛一同获益下,贪婪与野心也一并爆发,索性一石二鸟,既坑杀谭尔南,也顺带把徐熙侣给送入混沌魔躯腹内。 听完了这混沌魔躯的来龙去脉,徐熙侣面若寒潭,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原来在王辛的眼里,自己早就是一块即食之肉了。 “可惜啊!”王辛眼中杀机浓重:“你们破坏了老夫的计划!这混沌魔躯没有养料!便他妈的不再完美啊!” 按照王辛原本谋划,吸收了徐熙侣的混沌魔躯将会无比完美,助他续命不说,还会让他的功力突破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层次,在设想中,他要是移魂到了那样的魔躯之上,就连楚莫了、潼业山狄笑和那位思心会会长,他也有信心一战。 可谁料不仅徐熙侣这快最肥的肥肉没吃着,连自己也栽在了谭尔南手里。 世上总有一些说不清的巧合,王辛半截残躯落下密穴,不偏不倚正掉在了混沌魔躯之上。 或许是被王辛养出几分灵性,那混沌魔躯竟然主动将王辛半截身子吞入。 无祭品的魔躯力道不足,但王辛已是濒死之人,无力反抗。 谁知就在徐熙侣震慑昌济华这短短的功夫内,王辛并没有成为魔躯的祭品,反而与之融为一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活力,自代替下半身的魔躯中不断涌现,也给王辛重新注入了生机,但比之这生机,更加旺盛的是他那仇恨之火,几乎要将他的血管都烧穿。 “徐熙侣!谭尔南!你们是把老夫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纳命来!” 越是厌恶自己,王辛反而觉得下半身的无数手臂比自己的双腿用起来更加灵活,如一只巨大的蜘蛛般扑向徐熙侣。 之前那慑人的内力并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邪恶到极点的压迫感,纵是徐熙侣这般邪道高手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如坠无底深渊。 “不人不鬼的东西!老子要你再死一次!” 徐熙侣怒喝出声,指望谭尔南是不可能,此时他已经因伤重晕厥过去,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还在不住地淌血,若是再不得救治,恐怕这一代赤尊就要客死异乡。 王辛腰下百臂丛生,一霎失神,即如天罗地网般笼罩了徐熙侣,他唯有一拼。 “土煞,给我狠狠地轰下他啊!” 青光扫过,徐熙侣面上肌肤急速干瘪下去,一手护着谭尔南,另一只利爪赢上王辛那无尽的百手。 “螳臂当车!” 足以撕裂铁石的土煞利爪,一拼之下竟然不堪一击,虽然那炽烈罡风扭断了迎面而来的两三只手臂,但徐熙侣那拼死挤出来的护身劲竟然如窗户纸般一捅就破,十数只手臂长驱直入,犹如十数柄铁锤般轰中徐熙侣全身。 “哇!” 鲜血的滋味,在这场恶斗中徐熙侣已经习惯了,但当自己本就负伤的身体在此被轰的多处骨裂之时,他还是憋不住一口血狂喷而出,被重重击飞出去,撞在墙上。 好在他意志坚定,空中一个翻转,自己做了人肉垫,将谭尔南护住。 “谭教主……” 五内如焚,徐熙侣几乎是七窍飙血。 “难道这天也助这老鬼,要亡我俩吗?” 正在此时,公馆大门被一股大力震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闯入,也将王辛那布满杀意的眼神吸引过去。 为首的正是沧州府安国司副司曹显,身后跟来了三十名督查和安国众。 看见公馆里这狼藉的景象,曹显也是一惊。 “这里发生了什么?” 随后,王辛那硕大且畸形的身躯,映入眼帘。 曹显如金纸般的脸色剧变,立马伸手摸起腰间的紫金圆瓜锤。 多年来他也算与无数凶恶之徒打过交道,不管是武功高强抑或是凶性难移之人他都见识过,但这种仅仅一眼就让他寒毛倒立的感觉,还是第一次遇见。 “怪物…这是什么怪物?”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渡江亭与鸟不飞 拂晓的玄都,有着一种不常见的寒意。 “好冷啊,师父。” 张天玺手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暖炉,这物件在南地可不常有,他大剌剌坐在楚莫了对面,歪着身子,没有半分人主之像。 净决道场本就奉行放纵天性,不拘一格,楚莫了显然也不会对张天玺的坐没坐相发表什么评论。 或者说,他也没空去管这些。 楚莫了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定,似是在做着春秋大梦。 良久,他那磁性的浑厚声音终于传来:“南地温暖,今日如此寒冷,恐怕是天也在预示着什么变数吧。” “师父你知道的。”张天玺默默将暖炉轻放,道:“朕……我从不信什么天命。” 若真是有天命,张天玺也要与之抗争到底。 “天命之说,不是你看不见就代表没有的。”楚莫了道:“为师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不过你这种不服的精神是好的,罢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来有什么要紧事。” 张天玺身为帝王,楚莫了知道他要管要学的事情太多,早就交待没要紧事不要常来找他,以千里传音秘法交流便是,可张天玺一大早便找上门来,可见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谈。 “师父请过目吧。” 张天玺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摆在楚莫了面前。 “昨夜沧州府那边的探子送来的,廖师弟直接送来了。” 楚莫了没有去翻开折子,缓缓道:“谭教主出事了?” “师父,您怎么知道的?”张天玺不解,这份消息除了他与廖百炼,玄都内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昨夜我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妖气从沧州府方向传来,便动用了魔尊遁入云顶中探查。” 楚莫了终于睁开双眼,眸子中竟然有着烈火燃烧。 “可惜狄笑老儿的天眼通自打我出关后便无时无刻不锁定我,未能探得仔细,但猜猜也知道,能弄出这般动静的,非谭尔南和王辛不可。” 张天玺一愣,就算他是楚莫了的徒儿,也未曾想到自己这位师父的能力竟然夸张至此。 “师父,你的眼睛……” 他这才注意到楚莫了一对火烧瞳,不禁发问。 “别担心,这是为师给烈阳神准备的一份大礼,你尽可回宫去准备征伐之事,这些江湖恩怨,我早有打算了。” 楚莫了说着,便摸出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心”字。 “赤尊那头,血海七王和屈学士已经于子夜出发了,目下更重要的是保证烈阳神平安归来。” 楚莫了意味深长地对张天玺道:“让杀人者去救人,你说是不是有些可笑?” 张天玺不知道师父又打什么哑谜,索性告退了,宫中还有不少事情待处理,更何况他还要给他的好兄弟柳玉接风洗尘。 …… 盛雷府南方,鸟不飞江。 在往北那巍峨的盘龙山脉的映衬下,这条小小江水显得是如此不起眼。 若不是大岳立国之时在此地打了一场恶战,估计都没什么人知道此处。 鸟不飞,这个倒霉名字还是源于当地的一个传说。 上古时期,有一尊大神养三只灵鸟,他命三鸟飞至此江水中衔回江心生长的一棵奇树上的果实,哪只鸟能将其送回大神手中,就可以位列仙班,修成正果。 三鸟齐飞,却是走的不同方向,而在这江上,也有三种不同的考验等待着它们。 赤鸟为三鸟中体格最健者,通体火羽,至阳至刚,自西南方飞入江上,眼见一股烈风盘踞,赤鸟生性刚直暴烈,竟一头钻入,用它那神兵利器也不能损分毫的一身火羽与风暴碰撞。 赤鸟与烈风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年,一年之后,风暴散去,赤鸟的一身火羽也尽数被磨损,多处骨折,却未见江上有什么奇树。 它已是油尽灯枯,不甘地啼血,向那江边悠然观望的大神叫骂,大神却是一笑,以赤鸟犯上作乱的罪名,一道意念便将重伤的它镇杀,坠落于江中。 第二只灵鸟为三首雉鸡,天生三个头颅,各有神通,灵智远胜人类,自东北方飞入江上,却见有三棵奇树长于江心,各有不同果实。 三首雉鸡挨个奇树都看了一遍,它那天生的灵瞳发现每棵奇树上都有着神力护佑,会绞杀靠近的一切事物。 但这难不倒三首雉鸡,它每一个头颅都有着特殊的神通,它发现自己的三个头颅刚好对应三种神力,能一一将之破解。 大神有言在先,只接收一枚果子,且机会只有一次,三首各有神魂,为取下哪个果子而争论不休,冷静下来后决定动用它们的灵智来推敲演算。 这一算,同样也是过去一整年。 一年后,三首雉鸡不仅没有得出结论,反而是三个头颅各执己见,竟然自相矛盾,内斗起来。 三位一体,本是同根生,这一斗,落下了三首皆断的下场,剩下一具无头尸体,葬身江中。 赤鸟和三首雉鸡皆身亡,三大灵鸟中独剩下一只灰雀。 灰雀天生半神半兽半鬼,于是有一神躯,一鸟躯,一阴躯,可游离三界中,逍遥五行外,神不能约,魔不能束。 它之所以追随这位大神,并不是像赤鸟和三首雉鸡一般一心想羽化成仙,而是想借大神之力参透世间善恶,追求一种心灵上的境界。 此次参与夺取果实,它本不算积极,只是不好拂了大神的兴致,重在参与罢了。 它与其他二鸟不同,只是飞致江边,便盘旋其上,未向江心处挺进。 也不知它在观察什么,就这么一直飞在江边,一呆就是一年过去了。 大神在岸边观望,眼见赤鸟和三首雉鸡皆飞着远去,唯独灰雀不动,便饶有兴致地旁观起来,随手幻化出一座小亭子,就这么歇息下来,一直看着灰雀。 一年过去了,直到那一天赤鸟飞来问罪被大神所斩杀,灰雀依然盘旋在那儿,仿佛一切也与它无关,大神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又等了月余,灰雀依旧不动,大神反而焦躁起来。 他再也按耐不住,腾空去质问灰雀,后者不搭理他,大神怒而出手,才发现打死了一只普通不过的凡鸟。 这是灰雀的凡间兽体。 霎那间,大神忽然被两道光影贯穿,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只灰雀,准确地说,应该是灰雀的神躯和阴躯。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灰雀啄穿了他的神心,受到这等重创,就是他这真神也活不了了。 陨落之前,不甘心的大神也降下神罚,与灰雀同归于尽。 灰雀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只灵鸟,中了神罚,也是生机消散。 但它并不后悔,在这一年间,它的神躯和阴躯早已飞入江心,看见了赤鸟与三首雉鸡的下场。 江心怎么会长出树来?这本就是一个悖论,赤鸟所见之风暴与三首雉鸡所见之奇树皆不过是大神利用它们心中欲望所化之物罢了。 过刚易折,赤鸟激烈偏狭,尚武好战,誓要与风暴这等天灾一争高下,它并非死于大神之手,而是自取灭亡。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三首雉鸡聪明一世,步步为营,却在最终决策上思虑过度,反误了性命。 其实三灵鸟跟随大神千百年,其修为早已是不可估量,大神也是怕来日这三鸟继续成长,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才出此计诱杀它们。 到头来,也只有灰雀保持清醒,可也为了报复大神付出惨痛代价,大神亦陨落,都是一场空。 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已无从考究,但鸟不飞江这个名字却是实实在在的流传了下来。 若有外地人觉得这个不过是天方夜谭,也许会有本地的年长者出来反驳。 “你看,那江边不是有个小亭子吗?那就是当年那大神幻化出来的那个亭子。” 根据本地人的描述远眺过去,在江的对岸,果然有个古朴的小亭。 千百年来,无数来往两岸的百姓在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在渡船开来之前都会在这亭子下小憩。 久而久之,这个亭子就被称为了“渡江亭”。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水路王 炼狱魔 烈阳灾 鸟不飞江虽不算什么水路要道,可平日里来往的渡船还是不算少,可今日竟然全无踪影。 江上的薄雾被阳光一扫便是散了,露出了江面上缓缓驶来的一个庞大黑影。 走近了些方才看清,这是一艘巨大的海船,船首镶着一个铁铸的蛟首,船身两侧有着十数个可开合的窗口,从中伸出一柄柄粗如象腿的达桨,如一只洪荒时期传说的怪兽般伸开密密麻麻的足肢爬行,它出现在这小小江上有些格格不入,好在鸟不飞江还算得上深邃,勉强托起了这重物。 在海船展开如飞龙之翼的风帆下,一面锦绣黑旗迎风飘扬,上面有一个隔着老远也能看清的大字。 “高” 七海群雄,齐归三堂皆从属,蛟翻风云,万千水路我称王。 大岳之内江湖势力,在水中有着如此排场的,唯有高家三路水堂。 在船头甲板上,两个黑铁王座并排而放,其上坐着两个汉子,都是络腮胡子,一身黝黑的腱子肉,长相有七分相似。 能做在水堂旗舰王座之上,他们就是水堂的一路当家高锁和二路当家高链。 高家兄弟是大岳江湖中成名多年的高手,纵横南地各个江海支流,主要势力范围在沧州府、泉月府和南宣府,麾下强者如云,掌控着上百艘战船。 在他们后面站着的,是三路当家古幕盐,在屈无道去南宣府摆擂之时他曾带着着心腹“渔夫”李杆子参加,当时慑于四大横行和双仙之威,并未出手。 “哥,我们此次答应潼业山在此阻击烈阳神南归,以后就算是正式和净决道场撕破脸了,南宣府是混不下去了。” 高链开口,一股海鲜味。 大当家高锁目不转睛,只是看着另一边的江岸,道:“天下如此局势,我们虽是江湖草莽,也难以独善其身,总是要选边站的,我自信净决道场和那个自封皇帝的张天玺难以成事,若是能拿下烈阳神,这是对朝廷和潼业山最好的投名状。” 如今的南宣府已属张天玺势力范围,三路水堂响应韩回余潼业山发布的江湖追杀令,就是明摆着要和净决道场以及玄都划清界限了。 “大当家的,上次我去会了会那怪学士屈无道,这净决道场十二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听闻这烈阳神更胜一筹,加上还有个飞仙人李飞,我们可得注意了。” 古幕盐向高锁提醒,凭他们三路水堂,能否留下烈阳神闻人破空,他实在是没有绝对的信心。 “古老三,慌什么。” 高锁大笑两声,道:“烈阳神已经身负重伤了,而飞仙人也在前一日被潼业山三术长老截击过,都不是万全状态,不怕拿不下他们。” “更何况,想来吃这块肥肉的,可不只我们一家啊。” 高锁话才落音,一个小卒登上甲板,躬身报道:“三位当家,长金殿主、骨阴君、徐教头乘小舟前来拜访。” “你看,肉是人人想吃的。”高锁看来早已成竹在胸:“有了他们,你还担心什么呢?” 古幕盐深以为然,道:“呼云深和栾海来了不奇怪,想不到就连徐易三也要来趁个热闹,烈阳神啊烈阳神,可真是天要亡你。” “人为财死吧。” 高锁高链一同起身:“古老三,一起去见见他们吧,毕竟今天大家也算得上盟友了。” 半个时辰后,三路水堂旗舰船舱内,高锁高链大摆筵席,这旗舰够大,内部的宴会厅也够气派。 在座除了水堂三大当家外,还有十人在桌上推杯换盏,后面有着众多水堂的小卒替他们添酒加肉,好不快活。 坐得最接近高家兄弟的主位的,是一个身着淡金长袍的长髯者,眉宇间尽是沧桑,整个人端坐在那,就有一种无形压力,那些来上菜倒酒的卒子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一举一动间,周身竟是有着些微细小雷鸣。 另一边是一个举止端庄的俏郎君,长发束在一顶白色小弁里,脸上略施粉黛就将妖艳的五官衬托地淋漓尽致,谈笑间如妖风拂面,既诱惑又邪气,要不是喉间凸起,怕是要被视为女子。 他们两就是南宣府长金殿殿主呼云深和斑斓炼狱四君之一的骨阴君栾海。 长金殿是南宣府老牌宗门,势力遍布南宣府各城池,也算得上雄霸一方,可玄都接掌了南宣府后,净决道场各门派也迅速浮出水面,活跃在南宣府江湖中,这让身为殿主的呼云深心急如焚,刚好赶上潼业山的江湖追杀令,决定将宗门北迁,加入潼业山阵营。 斑斓炼狱,是盘踞在大岳南地沿海地区与邻国伊尔国交界处的一个魔教,源自伊尔国百年前出的一个异类巴尔隆之手。 巴尔隆是伊尔国大公爵的私生子,伊尔国大公爵的地位在本国就如同定山公一般,几乎只在国主一人之下。 本应是千金之子的巴尔隆,却因母亲出身低贱而为公爵府不容,他索性不留,出走海外。 约在巴尔隆四十岁那年,他回归伊尔国,不知从何处练就一身魔功,竟能在弹指间将他人生机吸取,转化为自己的功力,取名为“散神通”,他横扫伊尔国六大圣教,短时间就建立起了名为斑斓炼狱的势力。 斑斓炼狱广收邪魔外道,势力之大连伊尔国国主也不得不退让半步,承认其江湖地位。 晚年的巴尔隆,号称大魔主,不满于屈居伊尔国这等小邦,将目光和野心都放在了一海之隔的那疆域十倍于伊尔国的大岳王朝上,在筹备数年后,亲率三百精锐猛龙过江,想要在大岳江湖中占下一席之地。 以巴尔隆的实力,绝对是不世出的邪道高手,可惜他踏足大岳南地时,遇上的是正值盛年,如日方中的楚莫了。 那时的楚莫了,正是净决道场的一颗新星,一人接掌两大天域,风头压过上一辈诸多宿老。 净决道场当年没有十二仙,只有八仙,楚莫了要成为第九仙,就被上一任净决道场首席委托来会会巴尔隆这伙外来高手,权当是对他的考验。 彼时斑斓炼狱已吞下了大岳南地沿海的一些地盘,面对楚莫了的兴师问罪,纵横伊尔国一甲子的大魔主巴尔隆亲自出战。 结果,令斑斓炼狱的所有教众都难以接受。 大魔主弹压伊尔国六圣教的绝强功力,在楚莫了固若金汤的魔像功前,难取分毫战果,而那可以吸食生机的“散神通”,更是尽数被冰魄寒光劲冻结。 两人大战三个时辰,巴尔隆最终双手被冰封,彻底惨败。 楚莫了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放了他灰伊尔国,可大魔主本来就是垂垂老矣,经此一战,不到一年便暴病身亡。 魔死威犹在,伊尔国内的斑斓炼狱总坛,在巴尔隆死后被他三个徒儿接管,号称恶天君、人无君、大恨君。 三君共掌炼狱,平起平坐,将大魔主留下的势力继续稳固,伊尔国内依旧无任何宗门可匹敌。 而巴尔隆当年来到大岳时,还收下了一个关门弟子,便是眼前的骨阴君。 在大魔主败退本国时,仍有数十高手留在大岳,将他们凝聚起来的,正是少年时的骨阴君。 骨阴君用了二十年,将大魔主所传融会贯通,在张云澜起兵攻打成华府,大岳内乱那年,他趁机在南地沿海一些官府鞭长莫及之处重新开山立派,柄迅速得到了伊尔国炼狱总坛的支持,在大岳南地建立了斑斓炼狱分坛,自己也位列第四君。 他将当年师尊饮恨之仇都算在了楚莫了头上,更将复仇目标扩大到整个净决道场,自立派以来,便不断吸收一些得罪过净决道场的邪派高手,欲找上楚莫了报仇。 可楚莫了前些年传闻被大剑仙蓝清风斩杀,这一度让疯狂的骨阴君对净决道场其他宗门展开袭击,可最终还是以卵击石,损兵折将。 看清实力差距,骨阴君蛰伏起来,直至听闻楚莫了重出江湖,还做上了国师,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了潼业山这边,即使潼业山和他这邪人合不来。 说起闻人破空,骨阴君曾在一次袭击净决道场分坛时与之交过手,被烧了个半死,这次收到了潼业山的消息,他立马赶来新仇旧恨一起报。 船舱内,三方势力因为暂时有着同一目标,竟分外祥和。 骨阴君媚眼如丝,欣然起身举杯,用他尖细地嗓音道:“本君敬各位一杯,希望待会儿拿下那烈阳神,能将他让给本君……嘻嘻,好好玩弄一番。” 高链见着这不阴不阳的东西都头皮发麻,倒是高锁表现地自然,与呼云深一同起身回敬。 “骨阴君客气了,潼业山只是要求我们配合截击烈阳神,至于谁拿下他并不重要,你若是有什么特殊需要,自便就是,不过嘛……” 高锁话锋一转,铜铃般的大眼看向了席间一直沉默寡言,默默饮酒的一个布衣女子,道:“这就要看徐教头能不能行方便了。” 此言一出,席间所有目光看向那女子,她依旧不语,只是端起酒杯,豪饮下去,从她抬起的坚实胳膊可以看出,她的力气或许并不逊色于这些男人,配上一头干练短发,一看就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她感觉到了这些或忌惮或不善的眼神,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看看,不会跟你们抢什么的。” 随着这一句话,船舱内方才有些凝重的氛围又热络起来。 高锁赔着笑举杯:“有徐教头这话,兄弟们就放心了,吃酒,吃酒,哈哈哈…” 一个时辰后。 鸟不飞江的北岸,一道身影闪烁而过,他的背上还负着一个人。 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江水,他却没有一点减速的迹象,脚尖一点,竟然直接在水面上飞掠起来。 那般速度,就连游鱼也恐有不及。 在阳光照射下,他背上那张常年隐蔽在面具下的脸庞也清晰可见,正是烈阳神闻人破空。 来到江上,一场灾劫,正在等待着他。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飞仙渡江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人人都说飞仙人李飞会飞,可他终究是人,不是鸟。 其实李飞不太喜欢“飞仙人”这个外号,自己名字里已经有个飞字了,为什么江湖上这些家伙就不能叫自己“无上天空大仙”或者“妈了个巴子真是快”又或者“一眼看不清的潇洒行者”之类的霸气外号呢?事与愿违,除了“飞仙人”外,净决道场里甚至还有人总用“鸟前辈”这种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词汇来称呼他。 尤其是他把宗门事务放下的这些年,有了更多时间感悟人生,想着想着就有种要挂一块写着“我不是鸟!”的牌子出去展示一圈的冲动。 虽说凭他的飞鹰圆空舞,做到如飞鸟般翱翔也不是不行,但他真不想把自己和鸟挂钩。 好死不死,今天要踏足的地方,竟然还叫鸟不飞江,李飞简直心里苦。 我不是鸟,我不是鸟!他不断这样自我暗示来减低鸟不飞江这倒霉名字给他带来的不安感。 李飞背负着闻人破空,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顶着个酒糟鼻,看上去就和普通人家的老汉没什么区别,那单薄的双肩看起来能被一根扁担压垮,却能轻而易举地扛起烈阳神这等七尺大汉,脚尖一点江面,就往前飞起一大段,起落之间如乘风踏浪,毫无一点迟滞。 万物皆有因果,功力高如十二仙,也不可能做到无中生有,李飞是如何在江上借力的? 从他快到无影的身形中,隐约可见他每个腾挪前,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油纸,将之精确甩在自己下一个要落脚的位置。 油纸可以浮在水面,但那浮力简直微不足道,可飞仙也就是只凭这点浮力,就能施展他惊世骇俗的轻功。 能人所不能之事,走人所不走之路,这便是飞仙人。 纵横只凭洒脱骨,逍遥自在一身轻。 遨游天地穿山水,体作无形影相随。 轻功要有这等修为,全因李飞的《遨游歌诀》已经臻至巅峰,哪怕是用南宣府四大横行中的林月浊的碎碎粘粘步法比之,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在江面上畅行的李飞,视野中很快便出现了那三路水堂那巨大的战船。 高字战旗及其显眼,李飞见着也是眉头一皱。 “高家三路水堂?他们也要来落井下石?” 日前他已在北地诸府中遭遇潼业山和一些附属势力的连环劫杀,若不是靠着他绝顶轻功,恐怕已是尸留异乡了。 战船甲板,高氏兄弟和一众高手也是远远看见了那江上不断移动的残影,他们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强者,可就算全神贯注,也难以用肉眼捕捉到李飞的行进路线。 长金殿主呼云深面色一沉,道:“潼业山那边的消息果然没错,飞仙人出现了,可这般轻功,我等怎留得下他?” 高锁却是自信一笑,道:“潼业山那边有指示,见着了李飞,我们只管——” 话未说完,就见一旁的高链推动着一个黑咕隆咚的玩意过来,连这位水堂二当家也是全身青筋暴凸,可想而知这有多重。 众人看清楚后才知道,这竟是一门大炮,果然在水路上没有高家兄弟办不到的事。 “大炮开兮轰他娘!” 高链粗壮的手臂不断操作,将大炮炮口尽量对准李飞的位置,后边两个小卒已填装好了炮弹,正准备点火。 “高大当家,这怎可能打得中?” 呼云深十分不解,虽然他毫不怀疑这大炮的威力,但就算是用那些见血封喉的强弓劲弩,也不可能击中这种速度的李飞,试问这玩意怎会命中。 骨阴君栾海不言,一对狐媚眼睛却是若有所思。 “我也不晓得,”高锁道:“潼业山给的书信是这么说的,照做就是了。” 高链架起大炮的样子,也被飞速前进的李飞尽收眼底。 他暗自冷笑:“这高家兄弟真是河里的王八不是龟,蠢到家了,这也想打中……” 忽然,他觉得浑身一阵无力,经脉中真气乱窜,竟直直朝江面坠去。 要是他掉下去了,烈阳神肯定没命。 “好机会!”高锁急切提醒,高链也连忙将炮口调整向李飞坠落之处。 情急之下,李飞抓出衣服中藏着的一大叠油纸,直接朝水中扔去。 大叠油纸本身有一定分量,掉进水里,不但没有浮起,反而下沉。 李飞身形一同跌落,只见他伸出三根手指,重重点在那叠还未完全沉没的油纸上。 大叠油纸虽然浮力不够,可一瞬间所能借助的力量,也非那一张张油纸可比。 “呼!” 指尖借力,劲走全身,李飞张口吸气,那声音好似风箱倒灌,长鲸吸水。 一股气旋从李飞掌间、腋下、足低三处冒出,他将双臂如翅膀般打开,托起虚弱的烈阳神,一个翻身,竟然冲天而起。 “飞鹰圆空舞!” 一飞十几丈,李飞带着烈阳神免做了一回落汤鸡。 飞鹰圆空舞,乃李飞自创的绝学,以人身模仿鹰身,在遨游歌诀庞大的内力加持下,可腾空飞翔,一口真气不散,能在天上维持小半个时辰,比起那些超级高手凭借强横修为达到短暂的御虚踏空来说,何止高明了一筹。 不过此招亦有缺点,那就是内力消耗不菲,就算是李飞,若是真正飞上小半时辰,也得被熬个油尽灯枯。 水堂战船上的众高手见到这一幕,也是个个面露惊色。 骨阴君栾海和净决道场有着不解之仇,恨声道:“净决道场十二仙,没一个省油的灯!” 呼云深更是伸手抓住船舷,周身雷鸣大作,冷汗不自觉地流下。 他心中自言自语道:“一个飞仙人已是这般惊为天人,我孤注一掷跟随潼业山对抗净决道场,真的划得来吗?” 现实中变化不会给呼云深多想的时间,就在李飞技惊四座之时,场面再一次发生变化。 李飞凌空几个折转,堪堪稳住,立马憋气龟息,这是飞鹰圆空舞必须的步骤,若是泄了一口气,则会失去这御空之能。 “跨过此江便是北地,净决道场十多路分坛暗部我了然于胸,不怕走不脱。”他心中想到,虽然日前战过潼业山许多高手,但飞过这鸟不飞江的功力,他还是有的。 此时,一股剧烈灼烧感从他右肩传来,体内刚稳定的真气又一次开始波动。 变数一生,李飞整个身子摇摇晃晃,那火烧般的听差点让他惨呼一声,好在他忍耐力超群,一手扶稳闻人破空,一手将自己右肩衣料迅速撕开。 “嘶啦!” 裸露的肩头上,一个紫色的如缩小般莲花形状的印记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鼓起一个小包,火烧的灼痛从那里不断输出到四肢百骸,体内雄浑的真气也从这里泄露出去。 “紫莲心火咒?什么时候中招的!” 刚发现这咒印,体内的真气便再也控制不住,飞鹰圆空舞维持不住,李飞带着闻人破空再度掉落。 “哗啦!” 两人落入江中,炸起一片水花。 “高当家的,还在等什么?” 一道苍老嗓音自江北岸传来,振聋发聩,一听便知是功力深厚者。 收到这提示,高锁才注意到双仙落入水中,都在那狼狈扑腾,李飞还算过得去,能探出半个身子,闻人破空本就是伤疲之躯,连呛了几口水,脸色都发青了,一看就是不谙水性。 “老二,开炮!” 高链一挪炮管,后边的小卒立马点火,火星子眨眼便烧完引线。 “轰!” 巨响过后,一颗乌黑溜圆的炮弹直接打向双仙落水之处。 高锁高链心中不由得一阵激荡,能干掉净决道场两大巨头,这放在一般江湖人身上事像也不敢想的,今天他们三路水堂就要做到了吗? 李飞看着那炮弹打来,也是脸色一阵难看,这鸟不飞江果真邪性,真就飞不过吗? 但他也不是完全被算计进去了,身子被冰凉的江水一浸,那紫莲心火印的灼痛也减去大半。 他将双手抽出水中,掌上面有股无形气旋涌动。 “掠空劈!” “呛!” 李飞的动作快绝无伦,战船上众人只见到其身前空间似乎扭曲一阵,那本要炸他个粉碎的炮弹,竟然被整齐地分作数块,全部哑火。 这正是神行门另一绝学,可杀人于无形的掠空劈。 “可恶!” 高锁一拳砸碎了船舷一角,想不到竟功亏一篑。 “高大当家,借一扇木筏给我。” 骨阴君栾海上前,他的手中已握住了一柄三尖两刃刀,阴测测地道:“也该让我斑斓炼狱上场了吧。” 水中的李飞,刚化险为夷,便两下狗刨游到闻人破空身边,抓着他用力摇晃。 “李老头……别摇了,本神还没死呢……” 闻人破空悠悠转醒,他也被江水的寒冷给刺激地清醒多了。 李飞不是没注意到战船上杀气腾腾的栾海,但他的眼神却充满忌惮的看向了北岸。 “潼业山三术人,原来是在这布了杀局等我们,怪不得之前没有发招,真是老谋深算。” 在北岸上,三个衣着奇异的老者悄然现身。 一个身着天蓝色铁甲,甲上有着无数文字般的花纹,身材魁梧,留着一颗明亮的光头。 另一个是披着暗紫色斗篷的老婆子,她那干瘪的脸上用涂料画着半边青半边白的脸谱,手中正掐着一个法诀,紫莲心火印正是她的手笔。 为首者是个须发皆赤的短髯老头,他瘦得就像一根竹竿,但那深陷的眼珠子却是如鹰般锐利,外穿一件明黄道袍,左袖纹独角海龙,又袖纹三目白虎,气场强盛非凡。 他们就是潼业山派来专司追杀闻人破空的人马,轮回堂三术老。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潼业山三术老 轮回堂,乃是潼业山十大山堂中最强的一堂,就连又称鞘堂,有着蓝清风这等宿老的剑堂论底蕴也有所不及。 此前在成华府外的碎石围中,张用典就是为了争夺下任轮回堂主之位斩杀了竞争者半个神仙。 可张用典所争的所谓堂主,只是轮回堂的外堂堂主。 轮回堂作为潼业山十大山堂历史最悠久的一堂,分作内外两堂,其外堂和其余九山堂平起平坐,所负责的也是培养弟子等事务。 说起轮回堂内堂,就算是许多潼业山中人,也会觉着有些神秘。 潼业山只有一个山主,那就是武林传说狄笑,而实权管理者则是三位执事,可那些历代退下来的元老级人马都去了哪儿? 事实上,除开一些人在年纪大了之后去担任一些后勤或人事类事务外,有心继续在武道上坐突破的,大多会选择加盟轮回堂内堂。 换句话说,轮回堂的内堂,不止是属于轮回堂,而是整个潼业山老一辈强者的聚集地。 而这追杀闻人破空而来的三术人,在潼业山中被尊称为三术长老,正是在轮回堂内堂中排行也算靠前的强者。 他们所修的功法,也是一门极少人能通晓的神奇武功,正是和净决道场妙灵门同源的咒术。 披甲的光头,名曰铁踏雪,所修咒术分支是缚身咒,此咒印会浮现于自身,催动时会极大增强肉体,甚至能改变身体形态,如天兵下凡,有开山碎石之威。 掐着紫莲心火印的老太婆,叫做柳甜,其咒术乃是最为阴毒的诅咒,虽然用于瞬间杀敌效果较差,可在高手的较量中,她的诅咒总能无形中让对方中招,任你再高修为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为首的赤发老者修为最高,号称大仙尊,他的咒术最为奇特,被叫为“图中藏”,能将威力无穷的咒术藏于花卷之中,开卷惊天地,闭卷风云息,整个潼业山中,就连大剑仙蓝清风也不敢说能稳压他一头。 三术老长年虎踞潼业山中潜修,一般不会过多参与江湖事,所以名头不似蓝清风和王憨等响亮,此次破例出马,实在是事出有因。 本来他们是不会出手的,可之前半个神仙在碎石围殒命之事,已传回潼业山,这半个神仙按辈份来说勉强算他们的记名弟子,也跟着三术老学过一段时间咒术,而其内功大罗金仙心经,也是大仙尊亲自在潼业山过千种武功中为其挑选。 可以说明面上的半个神仙是大剑仙一派的,但他真正的靠山却是这三术老。 所以当半个神仙的死讯传来时,三术老同时暴怒破关,直接前往狄笑闭关的山洞中要求立即将张用典从潼业山除名外加派出执法队捕杀。 按理说以三术老的分量,潼业山中鲜有派系能与之抗衡,而最有实力的大剑仙派也和他们同一战线,看起来张用典被定性为叛徒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谁知在狄笑面前,竟然又有一人跳出来,保下了张用典。 三术老多年未曾参与到潼业山核心权力圈中,却也听说过这个还未到不惑之年便能让蓝清风和王憨也称一声“九少”,在山中被誉为新派势力头一把交椅的花道九。 张用典的后台,正是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 斗争分文斗和武斗,古往今来无数人给它们取了许多雅号,但最广为流传的还是“政治”、“战争”这两个名称。 武斗之上,半个神仙死在张用典手里,不论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已算输了,但最令三术老无法接受的是,当他们摆出自己那无往不利的辈份时,竟也在文斗,也就是权谋这块吃了亏。 一心闭门修炼的他们,在见到在潼业山上一言九鼎的大剑仙蓝清风也在花道九力保张用典的问题上面露难色时,方才知道自己不问山内事务的这些年内,花道九所代表的新派势力已经在潼业山中发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更令他们寒心的是,老山主狄笑竟然摆出一副不打算管的口气,轻描淡写地将事情丢给蓝清风和花道九解决后,那扇隔绝世外的铁闸后,便再没了声音。 遥想当年,大仙尊的名望和辈份甚至比初出茅庐的蓝清风更甚,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无独有偶,此时山门下刚好递上来了韩回邀请潼业山对烈阳神下达江湖追杀令的消息。 三术老固执地认为,只要将烈阳神的人头带回来,有了这大功,花道九必不好再去维护张用典,二话不说便抢下这差事,下山而去。 他们哪里知道,前脚刚一下山,后脚张用典被张云涛认作皇叔,且被韩回全权委任为朝廷和潼业山间的专使的文书,就被递到了蓝清风手中。 加上成华府中阻击烈阳神一战,张用典还救下了文进,等于韩回一脉都欠他一个人情,三术老就算真能杀了烈阳神,想杀他也难比登天。 不过蓝清风与花道九一合计,让三术老挂帅也无不妥,毕竟除了他俩与王憨外,潼业山中那些山堂堂主能否对抗十二仙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三术老既然主动去,他们也省得大费周章去请出轮回堂内堂其他那些闭关的老怪了。 就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三术老负气下山,跟着一些附属宗派的情报便寻上负伤的闻人破空。 三个打一个,还是受了重伤,本该是手到擒来,谁知半道杀出了一个飞仙人,硬是靠着一身轻功与三术老周旋一场,还带着烈阳神跑了。 咒术不似一般武学,其诡秘深奥之处,非此道中人不能解,李飞虽然暂时脱身,但也被柳甜暗中下了心火印。 三术老并非一味恃强之人,他们明白,仅凭一道心火印,要制住李飞绝不可能,于是在接下来两次来自其他宗派对李飞的截杀中,他们并没有动用此印,而是任由李飞逃走,权当消耗他的状态。 他们凭借李飞行进路线判断出他必走鸟不飞江,在李飞与其他宗派高手缠斗时放出飞鸽传书,召集三路水堂、斑斓炼狱等势力聚集在鸟不飞江处,并在关键时刻催动印记,给李飞和闻人破空制造一个必杀之局。 鸟不飞江上,气氛前所未有的紧绷。 “哗哗…” 一片竹筏落水,上面几个壮实的水手操着粗大的浆,不断向着双仙落水处划过去。 竹筏上,骨阴君手持三尖两刃刀,身后还站着四个黑袍人。 他们是斑斓炼狱四阴司,都是骨阴君亲自招揽加盟的邪道高手,个个都是当年令许多江湖人谈之色变的魔头。 “烈阳神,你这模样倒是俊俏哩。” 竹筏行近,骨阴君也算一睹闻人破空真容,竟似怀春少女般娇笑起来,教人好不恶心。 “待会把你的脸皮撕下来,回去做个手套,让你与本君的嫩手天天不分离呢,嘻嘻……” 水堂战船上,高家兄弟和呼云深虽然还未出动,可也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那个被称作徐教头的干练女子,也走上甲板,锐利的眼神始终锁定着落水的烈阳神。 北岸之上,柳甜见骨阴君竹筏接近闻人破空,老眉一皱,不满道:“这家伙真会捡现成便宜,老娘这心火印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 “老大,要不要我去亲手宰了烈阳神,一是别让这妖人分了功劳,再有我怕迟则生变。” 铁踏雪瓮声瓮气,说话如一个个钢珠向外蹦,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棱形咒纹,竟如扭动的毒蛇般行走在他脖颈处,一眨眼功夫就攀上了脑门。 “莫急。” 大仙尊老神在在地摇摇头,道:“这次追杀由咱们挂帅,不管是谁杀了烈阳神,我们都有功劳,到时候回山就是杀了那张用典,谅那花小子也不敢多言!” 他从宽大的道袍中摸出两幅卷轴打开,上面是两幅画。 “更何况有老夫这两张图在此,他李飞就是真的长了翅膀,又能有什么变数了?” 两张画活灵活现,一张是在一片汪洋上,一个少年郎竟点起了熊熊烈火,将天地也煮沸了。 另一张则是几个孩童围坐一起,看着一个走街串巷的偶师耍着一具玩偶。 那可不是普通玩偶,乍看之下,竟是一具孩童大小的骷髅!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阴险 阴毒 骨阴君 “哗哗……” 竹筏破水而来,三路水堂的水手孔武有力,划得飞快。 “咤!” 骨阴君栾海急不可待拿下头功,长袍被一身魔功催得飞舞,一跃而起,三尖两刃刀当头劈向烈阳神。 烂船都有三斤钉,何况是烈阳神,他饱含痛苦的眼神早就看见了骨阴君。 “栾海,你这小人也敢在本神面前放肆!” “火龙穿山!” 烈阳神一掌拍出,熊熊烈火出现在掌心,汇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朝骨阴君扑去。 当灼热的感觉传来,骨阴君便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当年差点被烈阳神烧成焦炭的情景,当下劲灌三尖两刃刀,转攻为守,小心翼翼地与火龙交锋。 “唰唰唰……” 三尖两刃刀上魔气纵横,将火龙截断分尸,落下一篷流火,全数落水熄灭。 “嗯?” 试探一招,骨阴君立马发觉不对劲。 当年一战。烈阳神那凝练如岩浆,几乎不休不灭的地火混元劲一直是他的噩梦,但这条火龙看似雄浑霸道,却被他轻描淡写所破。 他能走到这个修为,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到能随意凌驾烈阳神之上所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烈阳神只是虚张声势,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啪。” 一招气散,骨阴君也是飘然落回竹筏上,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李飞一般横行江面,就算他有意追击,也要先借个力。 “烈阳神啊烈阳神,你这真是虎落平阳了啊。” 栾海阴笑道,身后四阴司也是揭去黑袍,露出四张奇形怪状的面容,看样子打算一拥而上了。 烈阳神闻人破空漂浮在水面上,一招火龙穿山后他本就不好看的面色也是更加煞白两分。 有苦自知,当日他险被那万斤巨闸砸中,还好危急中用残余内力轰开地面,藏了进去,要不然早就化作肉泥了。 虽然勉强脱身,但文进的魔主点兵岂是一般招数,其将闻人破空体内经脉冲的七零八落,要是修为再低一些的人,估计都成了废人。 方才一招火龙穿山,已是他尽力而为,断无再战之力。 “能杀了你,也算帮师父报了一半仇了。” 栾海回气已毕,一圈圈魔气自其身散开,将竹筏下的水面激起一个个诡异紫黑漩涡,如上古魔物睁开数十对眼睛,妖异非常。 “君上好功夫!我等先行告退!” 三路水堂负责摇桨的两个水手在这魔风扑面下极度不适,告声退便直接跳入水中,他们水性好得很,游回战船不难。 “呀!” 那两个水手刚一入水,竟惨叫起来,只见那些魔能漩涡如一张张巨口,围绕着他们身子,就这么生吞活剥。 江水被染成了红色,两个水手挣扎一阵便不再动弹,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骨阴君的脸上竟然浮现享受的神情,气息越发阴郁。 远处战船上的高链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他那粗如炸雷的闷声跨越鸟不飞江,狠狠甩进栾海耳中。 “姓栾的!我们诚心相助,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骨阴君嘴角一撇,撩了一下柔顺的长发,根本懒理高链。 “本君要对付烈阳神必有损耗,他们自己作死跳下水里成了本君的养分,不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这搅乱江水的劲道,原来就是当年大魔主亲传的“散神通”,能够将人吸食进补,骨阴君虽然远不及巅峰时的大魔主,但这一手也足够当得上阴邪霸道了。 高锁拍了拍高链的肩头,沉声道:“老二,少安毋躁,现在大敌当前,不宜与他翻脸。” 做为大当家,他考虑的更加全面,却见他嘴角也泛起一丝阴冷。 “王八养的栾海,可知如今身处水路,怕你不知何谓尸留异乡!” 高锁如是想着,表面上却安抚下了躁动的二弟,他的心思,深邃如大江大河,损失两个水手可惊不动这条江河。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被一旁的呼云深尽收眼底。 “三路水堂,斑斓炼狱,都不是善茬。”他暗自道,也下决心此事一完尽快脱身。 倒是那个被众人称做徐教头的女子只是倚着帆杆,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冒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回望战场,骨阴君已经开始正式“痛打落水狗”了。 他凭着一口“散神通”将那些魔能漩涡不断迫近烈阳神,已将功力不济的对方逼的左支右绌,残存的火劲也在翻涌的浪花间越来越弱。 水火不容,在江面上战斗,本就不利于烈阳神。 李飞呢?他为什么还不出手相助? 究其原因,是因为那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火印,又重新燃起了。 三术老虽未直接加入战圈,但柳甜这一手隔着半个江面催动咒印的功夫,足以展现他们修为之深厚。 “嚓!” 久守必失,身处弱势的烈阳神被魔能漩涡缠身,堪堪逼出一圈火劲抵挡,却见眼前魅影森森,下意识一偏头,三尖两刃刀锋刃掠过,还是将肩头皮肉撕裂,血溅江水。 “桀桀!烈阳神!本君来也!” 一道魔气席卷,将烈阳神面前火幕撕开,显现出栾海妖媚的尊容,以及三尖两刃刀舞出的漫天寒光。 “闻人老弟!” 李飞强忍着被心火印限制的不适,闪身过来,欲帮烈阳神解围。 避无可避,烈阳神也是本能地举手一挡。 骨阴君的兵器命中之时,李飞的身上暴起一层淡灰之色,身影掠过的下方,江面竟被从中完整剖开,露出其中鱼虾甚至是江底石面。 “唰!” 栾海后颈一凉,眼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心跳突然加快,手上却是运起一团魔雾拍去。 这是什么速度?大老远的距离,不过一个眨眼,李飞竟出现在了骨阴君面前。 两者交锋一瞬,李飞的身影昙花一现,肉眼只能捕捉到一丝残影,便瞬息消失,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运转。 “噗!” 血色闪过,众人聚集的目光也为之一颤。 魔气漩涡都在这时失去了活力,江水也趋于正常。 “哗啦!” 栾海的身影重重地摔回水中,溅起大篷水花。 以跳水运动的角度来看,零分。 “君上!” 竹筏上四阴司中一个脸上用浓料涂着脸谱的女子甩出一根长鞭,隔空一扯,将栾海缠住拉回竹筏上。 “君上,不碍事吧?” 四阴司立马拱卫住栾海,他可是斑斓炼狱在大岳王朝这一支中唯一的正统,要是他出了事,他们这些背了血债的恶人绝对没好日子过。 “滚开!” 栾海淡定不再,粗暴地推开四人,他的右肩上鲜血淋漓,赫然少了一小块肉。 削肉挖髓,人间至痛,加上浑浊的江水一泡,就算是骨阴君这等高手也是痛得面目扭曲。 有苦自知,幸好他有个为人不知是长处,那就是鼻子特别灵,在瞬间嗅出了李飞的位置,要是寻常高手只凭眼耳观察,估计怎么死在李飞手中都不清楚。 “李飞!可恨呐!” 方才烈阳神已是必死,谁知李飞横插一脚,不仅救下烈阳神,还用掠空劈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 栾海并非是好大喜功之辈,在攻击烈阳神时他也是分心提防着李飞,可是没想到飞仙的快,快的他无法想象。 也幸好他嗅觉异于常人,否则可能就是喉头上少一块肉了。 那边厢,李飞救下了烈阳神,一个闪身拉开老远,他落水之时就眼观八方,瞧见往东不远处有一块凸出水面的礁石,正好作为落脚点,稳稳当当立在上面。 暂时的脱险,李飞并没有觉得宽心,那老迈的眉头反而锁得更深。 自己强行发力导致半身都被心火印烧得生痛还在其次,他的目光始终集中在烈阳神的右手上。 栾海的袭击并不是无功而返,烈阳神右手五指已经齐齐被那三尖两刃刀斩去,断裂出骨头都露了出来,鲜血狂喷。 “闻人老弟,你可要挺住啊。”李飞看着都肉疼。 “不碍事。” 这三个字听上去怎么都很碍事,几乎是从闻人破空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左手,掌心上勉强透出一股孱弱的火劲,将心一横,狠狠按在右手上。 “嗤——” “啊!” 惨叫和皮肉被烧焦的声音同时响起,烈阳神为了止血竟直接将断指处用烈焰烧焦坏死。 这一幕,令战船上高家兄弟和呼云深这等很辣之辈也见着心寒。 不愧是烈阳神,功力霸道炽烈,性子更烈。 “你这……”李飞想劝阻也来不及,那如同烤全羊一般的肉香味已经钻入他的鼻腔了。 “李飞,别管我了。”闻人破空处理完伤势,虚弱地道:“你不惜身处险境来救我,这份情义我领了,你先顾好自己,下辈子再报吧。” 眼前的景象,已经让闻人破空这不可一世的强者动了死志,他只恨自己不在状态,不能将眼前的老魔小丑给斩尽杀绝。 “去你的!” 李飞忽然变脸,唾沫星子随着嘴唇的高速运动不断乱飙。 “你以为老子犯这么大的险来救你干什么?你不准给老子死了!” “要不是我那宝贝徒儿害了要命的病,遍访名医不治,楚莫了那厮说他能治,条件就是老子救你活着回去,老子才懒管你死活!” 连日来的被追击,李飞也憋了一肚子火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闻人破空闻言神色一阵黯然,也没再说什么,原来李飞这么舍生忘死来救他,是因为他那徒弟,神行宗代主司走出了问题。 “老夫也七十好几了,活够了,若救不成徒儿,陪你死在这作罢!” 三路水堂的战船上,高锁一拍船舷,立马对及格喽啰吩咐道:“快去准备一个小艇!” 接着,他转头对高链道:“老二,骨阴君那蠢货失手,我们的机会来了!” 高链心领神会,即刻闪身往甲板下去,准备搭上那小艇,前去截杀双仙。 “高大当家,我也去。” 呼云深出言,而那徐教头却没有反应。 高链深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道:“那请门主自便。” 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艘小艇就从水堂战船上流入江面,上面除了几个喽啰外,赫然站着高链与呼云深。 烈阳神今天注定灾运连绵,过了骨阴君这关,想必接下来要面对的高手必是源源不断。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乱拳打死老师父 三路水堂的小艇驶来,高链和呼云深得视线正好与栾海对上。 “骨阴君,机会爷们儿可是让给你了,你不中用那也没办法呀。” 梁子结下了,高链可没他哥高锁那么好修养,隔着江水对着竹筏上被四阴司护法,正在调理气息的栾海就是一阵嘲讽。 “哼!” 四阴司中,一个矮小的独眼男人冷哼一声,周身浮现三团青绿鬼火,主辱臣死,就要发作。 骨阴君栾海却是一个眼神制止住他,虽然心中极度不爽,可毕竟水上功夫他也不敢说能胜过高链,便是强行压下这口气,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本君大意,活该失手,那请高二当家和呼云殿主露露手段吧。” “哈哈,好说!” 高链高声狂笑,小艇旁的水面随着他的笑声炸开数圈巨大浪花,不断炸开,声如雷鸣电闪,翻滚起来犹如河神震怒,可他脚下的小艇却是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艇上船夫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影响,而同乘的呼云深也是略侧目一下。 高链这一手不仅是向栾海示威,更是在向对岸上观战的三术老表示,老子三路水堂实力雄厚,你们潼业山可别眼拙走了宝。 对此李飞则是不屑地摇摇头,纵使形势如何不利,身为十二仙之一的他,还不至于把高链放在眼中。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对岸上还未出手的三术老,他们可是具有至少是同级于他的水准,尤其是那个大仙尊,在多年前曾与神通上人王辛交过手,虽然未同与之位列十大高手,但据李飞知道的结果,当年的王辛也不过只是胜过大仙尊半筹不到,何况今日的大仙尊,已不清楚去到了什么境界。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兵行险招。 “堂堂潼业山三术人,只会派这些乌合之众来送死吗?” 李飞劲贯入音,大声挑衅三术老,显然是用上了激将法。 铁踏雪面色一暗,又被大仙尊伸手拦下。 “哈哈哈哈……” 回应李飞的,是大仙尊爽朗的笑声。 “缘之又何必这样出言相激,都快把我这师弟激坏了。” “正所谓,往亦死,去亦死,未若乘船渡江水。用来形容你现在的处境正合适不过了,再挣扎又有何用?” 李飞,字缘之,只是这个字江湖中鲜有人提起,知道的更少,大仙尊此言,也是侧面展现了自己辈份之高,见识之广。 “大仙尊,少来套近乎了。”李飞冷笑,一身遨游歌诀已开始暗中催动。 “你们三术人徒有虚名,就你们那咒术修为,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咱净决道场的晚辈萧华清,也只知道乘人之危了。” 飞仙人嘴上不饶人,而一直风轻云淡的大仙尊脸上也终于有了怒意。 若是李飞说些其它的东西,甚至破口骂他几句腌臢话,以他的心性也难动气,可李飞居然对他一辈子引以为傲的咒术修为说三道四,更拿他与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去比,这着实难忍。 萧华清出道时,他们三术老早就是半退隐了,只是耳闻净决道场出了凭个咒术位列十二仙的后辈,虽也赞叹过作为死敌的净决道场人才辈出,又不禁扼腕潼业山怎么就他娘的青黄不接云云,但其内心中还是不以为意,总觉得萧华清是净决道场为了强行凑齐十二仙耳赶鸭子上架的残次品,就算在咒术上真的得天独厚,也比不过他们三人至少一甲子起步的修为。 毕竟他们可是接近王辛那一辈的人,比起楚莫了涉足江湖还要早,看不起这些后浪也是情理之中。 脑中复杂情绪一涌,大仙尊只觉得一股久违的热血冲上来,也顾不上什么江湖高人的形象,大声嘶吼道:“李飞!老夫去你奶奶个球!你懂什么咒术?也在这大放厥词!” 铁踏雪和柳甜也是忍不了,恨不得立马杀过去将李飞撕碎。 见激将法奏效,李飞暗笑一声,继续嘲讽道:“我是不懂咒术,但你们三条老废柴连与我交手都不敢,我萧华清师侄也是十二仙,你们怎会是它对手?哈哈…” “可恨!” 大仙尊一挥袖袍,雄浑声线响彻江面:“高链!呼云深!给老夫将他的臭嘴撕烂!” 乘船的高链和呼云深也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怒火。 我们好歹也是一方豪强,你潼业山虽大,也不能把我们当奴仆般呼来喝去吧? 高链一对铜铃大眼微眯,船身周遭浪花渐起,眼看就要翻脸。 “高二当家,忍!” 还是呼云深沉得住气,他虽然也不满之极,但还是劝道:“人在屋檐下,我们既然选择了靠上潼业山,该忍就得忍。” “他娘的!” 高链暗骂一声,却也不敢抬高声音,呼云深说得对,他们已经把净决道场得罪到了这个地步,万万失不得潼业山这座大靠山。 “呼云殿主,我们上!” 小艇灵活,划船的喽啰水手们也知道此时怠慢不得,便也加速朝李飞和闻人破空暂栖的岩石处划去。 看着又一波敌人来袭,李飞习惯性伸手摸进衣服内,却什么也没抓着。 “不好,油纸用光了。” 本来他还盘算着剩下几张油纸能供他缠斗,谁知刚刚撒得太用力了,如今一张存货也没有了,若论起功力,他可不把呼云深和高链放在眼里,但现在在水面上,局面无疑是恶劣之极。 天时地利皆不在,唯有靠人和,速战速决! “飞仙人,本门主得罪了!” “噼啪!” 李飞还未动手,眼见一道金色霹雳亮起,震得耳中嗡鸣,前方有金影若隐若现,紧接着就是一个斗大的拳头缠绕着细密金纹当头盖脸砸来。 “恶雷轰!” “隆!” 长金殿的雷霆金刚身中,最霸道的一招恶雷轰,在呼云深手中尽展锋芒,双仙落脚的那块坚硬岩石不堪一击,在这摧枯拉朽的金色霹雳下直接炸成碎块。 呼云深虽然不是百分百忠于潼业山,此刻也绝无留手,因为他两个弟弟呼云霹和呼云雳当日惨败于十二仙的屈无道之手,今日除开要向潼业山纳投名状外,也是要找回这个场子。 “长金殿新殿主果然非同凡响,可惜你家老爷子呼翔雷也曾是我手下败将,你这碗水还浅着呐。” 水面还在被呼云深的内力逼迫着翻滚,浪涛中夹杂着淡金光晕,莫名的好看,但呼云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已动用了自己的全速,却依然没有伤到李飞分毫,连带着闻人破空也消失在了眼前。 而李飞如今正站在他刚刚站的小船上,一手扛起闻人破空,四个水堂喽啰已经全部倒下不知死活,一脸冷汗的高链正与其对了个照面。 之前一招挫下骨阴君栾海的那种神速,被李飞再度用了出来。 “要不是要管着闻人这家伙,”李飞颇有不满地道:“高二当家的,你的脑袋都得搬家,懂?” “呼!” 不待他说完,高链一掌就打来,可惜李飞身形早就不见。 一掌落空,高链感觉到李飞就在他身边不断变幻位置,但他怎么也无法用肉眼看见。 李飞到处都在,李飞到处都不在,一股惧意从高链心底升起。 他胆子很大,他曾经扬言就算有一日被人剥皮斩首,吭一声他都不算汉子,可他现在却动也不敢动,牙关直打颤。 人生而怕死,但可以通过漫长的岁月去理解死亡是必然,发觉不可违逆,便逐渐释然,到了这个阶段,多数人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是怕死,只是怕痛,所以历朝历代才会发明出那么多惨绝人寰的酷刑来惩处罪犯,若是人人都是引刀成一快,或许真有那么些脑子发热的会经常玩命, 作为横霸一方的江湖大鳄,高链的确不那么怕死,毕竟能打下三路水堂这般基业,他和大哥高锁几十年都是刀口舔血,鱼腹求生,生死总得放在一边。 不怕死了,痛也不是很怕,曾经高链整条右臂也被人打折,他硬是生生掰回来了,那种痛苦也不小了,证明他绝对是能忍耐的人,那他现在在怕什么? 人之最怕,来源于未知,已经看见的不怕,已经学过的不怕,就是那些哪怕伤害过自己的东西,伤好了也不那么怕了。 好比走夜路的人,明明路上什么也没有,就是因为一篇漆黑,未知的恐惧总会让他胡思乱想,高链现在就是这样,他如同酣睡在水堂总部他的大床上,但午夜梦回,发现灯灭了,便觉着黑咕隆咚的床底下要钻出什么东西来,那好像是……好像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鬼! 呸!可去他娘的吧,女鬼有什么好怕的,最怕就是床下钻出一个李飞! 这种明明在身边却快到连影儿都见不到的身法,还能叫轻功吗?这是妖术吧? 与此同时,李飞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高二当家,今日你要是退走,我代表净决道场保证,日后绝不追究,如何?” 呼云深那头,也是爱莫能助,虽然他尚有一身功力,但也看不清李飞的身形,更可怕的是,连带着闻人破空也不见了,这就证了李飞在高速移动中还带着闻人破空,估计还分出了功力保护昏迷的他不受这高速的伤害。 这样说来,呼云深和高链着实与李飞差距太大了。 人在极度惊惧时,情绪会转变为愤怒,眼下的高链正是,一股火气正从胸腔涌上。 “我操!” 他大手一甩,毫无章法的一拳和无头苍蝇一样对着空中打去,说是反击,更像是无能狂怒般的发泄。 “嘣!” 一股命中实物的手感传来,高链愣住了。 李飞要是过得了今天这关,一定要去算算命,怎么这么倒霉啊? 这乱打的一拳,竟然打中了! 高链的大眼睛看着李飞背着闻人破空的样子从他头上跌下,这样的反差令他几乎忘了自己还在与之对阵。 说实话,这一拳对于李飞来说其实没什么伤害,他的护身劲早将大部分劲道抵消了,但那种震惊与羞愤掺半的心情,却比什么也来的教人难受。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干得好!” 叫好声远远传来,正是江岸边的大仙尊,他手中的一道卷轴,此时已完全打开。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三十章 张生煮海 骷髅幻戏 大仙尊,三术人之首,潼业山宿老,人虽一般不在江湖,但在江湖上老一辈中的名气可不小。 传闻他多年前恶斗净决道场的神通上人王辛,最后惜败,败军之辱加上两派世仇,从此在潼业山山中成为了对净决道场的激进派。 王辛是十二仙,李飞也是十二仙,闻人破空亦是十二仙,所以大仙尊是不会放过这个亲手打败十二仙的机会的。 烈阳神闻人破空,他算是第一次见,但对方此刻半死不活,不在顾虑之中,李飞算是老相识了,很多年前就交过手,不过彼时两者都是初出茅庐,功力和手段都与今日大相径庭,昔日之胜负也做不得数。 大仙尊自傲,可他绝对不是那种目空一切之辈,相反,口上越狂,心理就越谨慎。 高手也分很多种,除去楚莫了或狄笑这种可称超凡入圣的等级外,其余人等的修为不论,行事作风也不大相同,不存在什么固定意义的所谓“高手风范”。 例如姜乘风,便是粗中有细,边打边观察对方,又例如谭尔南,嗜武如狂,打得过打不过先打了再说,不会考虑后果,而套用在大仙尊身上,他绝对当得起“缩骨”的评价。 前两日他们就曾在一片林中截住过李飞,战前他就深知以李飞的绝世轻功不可能轻易被拿下,所以在短暂地交手中,他竟然全程看着铁踏雪与柳甜动手,自己则暗中观察李飞的每一个动作,根本敷衍地初两招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今日,己方天罗地网,按理说李飞和闻人破空才是身处绝境的一方,可他却还是作压阵状,任凭骨阴君、呼云深和高链等人连番吃亏,为的就是等待李飞的破绽。 好家伙,这破绽说来就来了,高链歪打正着,李飞带着闻人破空一跌,整个身形都是一滞。 万变不离其宗,任李飞轻功再高,也不能违背轻功的基本运气法门,而当施展轻功被打断时,总会有一瞬真气紊乱之时,这个关口,大仙尊把握住了。 “李飞,试试老夫的张生煮海图吧!” 大仙尊右手边的卷轴不知何时已完全展开,有一段竟然直接被他浸入江水中。 “嗡……” 一阵鸣响,李飞也恰好落水,冰凉的触感使他一激灵,伸手搭上小艇一角,就要借力腾起。 就在他要美人出水时,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下半身竟卡在水中,原本波澜半起的江面此事居然如坚冰般纹丝不动,仿佛是一把天然大锁,将他死死困住。 “煮海图,起!” 大仙尊远在岸边,手中掐起印来,口里背诵起低沉冗杂的咒文,那浸入水中的卷轴竟然冒起一阵蓝火,烧入水中也不熄灭。 …… 小灰是一只鸟,恰好从这江上飞过,想着鸟妈妈从小教育它没事别往鸟不飞江这边活动,它就拼命扇动翅膀,想赶快从这上面飞过去。 飞啊飞,它忽然觉得翅膀好沉,一对鸟爪凌空蹬来蹬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自己往下吸。 “叽叽叽!(不能掉下去!)” 小灰只怪早上连吃了好几只虫子,肚子太饱了,翅膀越飞越飞不动,眼看就要掉落。 “噗!” 情急之下,一股热流从鸟腹中涌出,它的尾部喷出一坨光是看着就恶心的白色鸟粪。 借着一屁之力,小灰冲出老远,终于摆脱了那怪异的吸力。 作为一只飞鸟,它时刻保持了对自然以及那些不自然东西的好奇心,便连尾部还粘黏的排泄物也管不上,就回头张望。 这是它鸟生中最无法理解的事情,那原本还算清澈的江水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符咒,大小与不远处的水堂旗舰战船不相上下。 …… “这是什么?” 刚刚诈胡一波让李飞吃亏的高链此时也顾不上追击,他一旁的几个负责划船的喽啰之前被李飞的气劲震晕过去,看着这诡异的符咒,一种危险感滋生出来,急忙捡起一个船桨,就将小艇往回划。 “咻——” 金影闪现,原来是呼云深也从那岩石上撤回艇上,同样捡起船桨,与高链一起拼命划动。 “这狗儿的潼业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高链一边划一边骂,他只感觉这水如结了块儿似的,他要用全力才能使小艇挪动。 呼云深一头冷汗,一眼不发,只是死命划着。 这符咒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再不走肯定没好事。 他们不是大仙尊的目标,也惊惧不已,更遑论双仙。 烈阳神闻人破空脸色煞白,看样子已在旦夕之间了,却也不得不咬牙忍受着这被江水束缚的苦楚。 江岸边,大仙尊手中印法连变,那江底的巨大符咒也愈发明显起来。 “李飞!老夫这张生煮海图本为了对付大量敌人所用,今日只葬你两人,算得上格外优待了吧,哈哈哈……” 大仙尊大笑出来,倒不是为了嘲笑双仙,而是他对于自己这一手绝活的骄傲,以及对之前李飞嘴臭他不及萧华清的反击。 “荒谬!” 李飞毕竟是十二仙,岂会束手待毙?只见他身形一扭,整个人竟然挣脱束缚,破水而出,竟是凭着这收紧的江水中的一点点力道借力使出飞鹰圆空舞。 本就依赖借力的奇招,此时在几乎无力可借下强行使出,可想而知对李飞的负担。 “想走?” 大仙尊也吃惊于李飞的爆发力,手中又掐一诀,几根水柱如同有生命般冲天而起,向李飞缠绕过去。 其实这些水柱又怎会快得过飞仙人?这只不过是大仙尊为了不断驱赶李飞的举动,因为其身处的一大片水域都被煮海图笼罩,李飞纵使再强,一口气使完也会因无处借力落水,倒是还不是任由宰割? 别人懂的道理,李飞能不懂吗?非也,他如此不顾虚耗,就是为了找到击败大仙尊的方法。 找到了吗?找到了!李飞凌空滑翔一阵,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眼神四下扫射,终于锁定一处。 “咻!” 他双指合并,如利剑般凌空一刺,在那半空中,竟然有一道咒文显现,并迅速崩裂。 “他怎找出老夫的阵眼!” 岸边的大仙尊见此情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没想到,自己这张生煮海图的阵眼看似埋没江中,实则隐藏于半空,竟然被李飞给破了。 “大仙尊,你莫非真以为我净决道场这些年销声匿迹了不成?” 李飞的嘴角挂起一丝嘲讽,道:“你这张生煮海图确实是咒术中的大手笔,但你可记得你多年前与王辛的一战? 大仙尊神色一沉,还嘴道:“那又如何?” 他这一生靠着一身咒术独步天下,少有的败绩中,王辛带给他的一场失败尤为印象深刻,当年自己一开战便是下风,好不容易靠着张生煮海图控制住对方,却还是败在了迷天四阵之下。 “王辛这家伙在道场中辈份高,为人也阴险,朋友很少。”李飞略有得意:“但恰恰和老子前些年比较投缘,老子曾在他神宗里做客三月,有次这老东西吃多了酒,就抓着老子说要告诉我些好东西,嘿嘿…您猜怎么着?” “你这张破图的秘密,早被王辛看穿了!” 咒术作为一门独立于绝大多数武学之外的奇技,拥有着极高的修炼难度,以及无数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破解的奥妙,但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每一种咒术,都会有个破点,类似萧华清那般言出法随的咒,其破点就蕴含在音律之中,而大仙尊的张生煮海图则是有一个一击既溃的阵眼,只是平时他都会将之谨慎藏起,想不到早就被王辛看破了,还歪打正着告诉了李飞。 之前在李飞带着闻人破空逃亡之时,就与三术老短暂交手过一次,可那回李飞顶着被柳甜种下紫莲心火印的风险,也不曾诱大仙尊出手,秀出这张生煮海图来破他神通。 看上去李飞是个懒懒散散,若不是为了爱徒绝不会为了净决道场冒风险的糟老头子,实则他的心机和隐忍,绝不亚于其他任何一位十二仙。 江面上,李飞缓缓下落,又落回那块岩石上,遥遥看着岸边,道:“大仙尊,你拦不住我们。” 拦不住? 大仙尊收敛惊异之色,又将另一章卷轴甩出,稳稳当当插在地上。 “李飞,你发梦还有点早!” “银桥图!” 他换印一结,地上那卷轴自行展开,快速膨胀起来,不消一刻,竟然狂涨至数十丈之高,如一天钻天恶蛟。 “这……好可怕!” 此时在小船上惊魂未定的高链,方才觉得自己心中那种在潼业山面前摆威风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铁踏雪和柳甜都自觉退后半步,他们知道师兄要干什么了。 “去!” 那巨大卷轴好似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向江心延展过去。 好一会儿,卷轴止住,放眼望去,竟是成了一座从岸边直通江心的窄桥。 “老夫来也!” 大仙尊一甩袍子,飞身冲上这卷轴变成的桥,身法也是不俗,大步流星朝李飞这边赶来。 李飞已察觉不对劲,可此时他也是在暗中调息,一通操作下来,虚耗实在太大了。 “先把闻人救下来!” 茫茫江面,可供他施展轻功之处实在不多,好在他之前制伏高链时暗中折断了一柄船桨,此刻刚好抛入水上,依葫芦画瓢,一个借力,就将泡在水里晕过去的烈阳神捞起,再闪身回到岩石之上。 这么一来一回的,大仙尊也终于赶到了。 那卷轴延展的尽头刚好离岩石不远,大仙尊居高临下看着李飞。 “老夫说了要你们今天葬身江水中,你插翅也难飞!” 李飞眼观六路,见那呼云深为了不作他借力的嫁衣,早在刚才便拼命将小船划远,如今确实是进退维谷。 “哼!你的煮海图尚且被破,且看你有什么手段!” 大仙尊盘膝坐下,身下红芒悄然亮起,抬手又祭出一卷卷轴。 “李飞,休要装腔作势,你现在别说飞了,你跑得动吗?” 李飞内力严重不足的样子,可逃不过他大仙尊的眼睛,所以他笃定自己接下来这一图,李飞绝不可能躲开。 “老夫还要多谢你把烈阳神也接过来,省得一个个解决了。” “唰”的一声,那卷轴抖落,正是上面画着孩童围观骷髅舞蹈的怪异之图。 “嗡—” 卷轴展开,带起一阵刺耳嗡鸣,李飞心头一凉,方知大事不好。 他提气轻身,就欲强行催起一口真气,可此时功力临近枯竭,哪有这么轻易。 “你走不了!骷髅幻戏图,起!” 大仙尊一手结印,卷轴上异光大作,一道飘渺的骷髅虚影飘出,从那没有眼球的眼眶中散发一阵轻纱似的薄雾。 薄雾快得竟不比李飞的轻功逊色,铺天盖地将李飞与闻人破空罩入。 “呜啊!” 李飞只觉得脑子里一股剧痛,额头上疼得青筋凸起,止不住地用手去捂住脑袋。 闻人破空虽已昏阙,也是迷离中用仅剩的五指将岩石也抠出洞来,看来痛苦也是一样的。 “老夫这骷髅幻戏图你可见过?它正是为了王辛之类的顶级高手所创,虽不能立马杀了你,但就是换了楚莫了来,也不可能挣脱,只待一时三刻,你脑中不堪重负,就会自行死亡!” 大仙尊傲然盘坐于卷轴桥之上,一图镇杀双仙,果然了得。 “潼业山大仙尊,名不虚传,但这两个人,你今天杀不得。”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众人的视线都带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叶有着顶篷盖着的小艇,悄然驶来,那声音,竟是从其中传来。 “什么人!潼业山的事也敢多嘴!”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思心会天级 十殿阎罗 “潼业山三术人,吓得了别人,怕是吓不住某。” 幽幽低声,从那小舟中传来,却直听得人脊背发凉。 要说在场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水堂战船上的高锁。 他不可思议低望着那小舟,一对铜铃大眼上下打量,牙关紧闭,嘴里不断传来硌牙声响。 “整条鸟不飞江外围水道都被我们封锁了,这船怎么进来的?” 那被称作徐教头的女人,也是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走到护栏旁,紧紧盯着那小舟。 江面之上,盘坐于那巨大骷髅幻戏图上的大仙尊老目含愠,沉声道:“何方来的朋友,为何插足我潼业山之事?” 为了困住李飞,他接连动用张生煮海图和骷髅幻戏图两大杀招,要维持也不易,虽然那小舟中人还没有明显的敌意,但这个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江上突破三路水堂封锁来此的人,又怎可能是良善之辈? “大仙尊,你潼业山和净决道场之间的恩怨,在这大岳的土地上确实没几个人敢管了。” “但今日能否看在某与贵山大剑仙的交情上,卖个面子,让某带走李兄和闻人兄?” 开口彬彬有礼,但语气中那股不可被否认的气势却如无形利刃,隔空直刺大仙尊。 “呼——” 一阵歪风斜送,吹起大仙尊那一头长发,也让他眼中的不满瞬间化作惊讶。 这是杀气,一种不单靠修炼,更靠不断杀戮聚集起来的杀气。 加上来者言语中提到背后势力不惧潼业山和净决道场,以及那句与大剑仙蓝清风有交情,或许高家兄弟和呼云深等人猜不出,但其真实身份在大仙尊心中是呼之欲出。 “你是思心会的北农!” 大仙尊一语激起千层浪,无论是败下阵来的高链和呼云深,或是战船上的徐教头和高锁等人,都是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思心会,这个大岳王朝中口口相传,能与潼业山和净决道场相抗衡,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不会出现在江湖上的神秘杀手组织,竟然出现在了这鸟不飞江上。 相传思心会会长黄老爷子手中人命过千,麾下众多杀手按战绩分为天地人三级,而这天地人到底有多少人,众说纷纭,却也没人说得清。 北农,这个名字或许是思心会中较为显眼的一位了,因为他曾在多年前参与了由当朝宰相韩回组织的对净决道场十二仙之首的楚莫了的围剿行动,也是除了蓝清风和韩回姚树碧外少之又少的幸存者之一。 外人不知道那次水寨之战中的细节,可大仙尊做为潼业山核心人物,还是从蓝清风处得知了不少秘密,对北农此人对印象也是有的。 北农不仅名列思心会天级杀手,更是思心会领导层“十殿阎罗”之一的第六殿卞城王。 更让大仙尊气急的,是这家伙竟然要求带走李飞和闻人破空。 “痴人说梦!” 一声怒喝响彻江面,只见江岸那边,铁踏雪半边脸都布满了如小蛇般的咒文,正循着大仙尊那张延伸半个江面的张生煮海阵图冲过来。 “哼!你思心会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之辈,想从我们潼业山手中抢食,想都别想!” “有种的出来和老子过两招,别躲躲藏藏!” 铁踏雪虽然魁梧,但在缠身咒的加持下竟异常灵敏,不消一会便行至大仙尊身后数丈,要不是大伙儿刚刚见识了李飞的绝世轻功,恐怕都要赞他一声。 大仙尊略皱眉,他不想过于开罪思心会,但不代表他真的打心中觉得思心会就能和潼业山相提并论了。 事实上,对于思心会这个号称大岳江湖第三大势力的说法,大仙尊也是有些不屑的,把净决道场拿来相比他还勉强接受,可思心会这个平时根本不参与大岳江湖中事务的杀手组织,凭什么和他们平起平坐? 加上心中对北农的火气,也就没有制止铁踏雪。 “铁前辈何必动了肝火,虽说干某这一行的露脸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你潼业山的面子某还是要给的。” 铁踏雪出言不逊,北农却没有生气,反而掀开船舱的帘子,欣然走出。 直到此时,所有人方才一睹这思心会卞城王的真容。 北农高高瘦瘦,黑发有条不紊地束在身后,着一身干净的青袍,有些皱纹的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就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读书人。 在他出现的瞬间,那股连大仙尊也为之侧目的锐利杀气消弭全无,可见起修为已是炉火纯青,收放自如。 “好了,师弟。”大仙尊见北农肯现身,面色稍缓,手中却暗暗传劲,那被困于骷髅幻戏图中的李飞眼中布满血丝,更加痛苦。 他对铁踏雪摇摇头,说道:“说起来北农老弟确实与蓝清风有些交情,不要太失礼了,老夫只是想知道,你们思心会几乎从不踏足江湖,今日为何要与老夫过不去?” “大仙尊说得对。”北农笑道,倒也不急着去救看上去快撑不住的李飞:“我们会长在创立本会时与大岳皇上有言在先,虽然我们根基在大岳,但绝不接大岳境内的生意,换而言之,大岳王朝中的人,我们不能杀。” “但事有例外,唯一能驱使我等在大岳境内活动的,只有一种情况。” 提到会长,北农面色稍微严肃一些,道:“那就是委托人手里有会长亲自送出的天级令牌,这种委托人发布的任务即使在大岳境内,思心会也不能拒绝,而且最少要派出一位天级杀手。” 大仙尊一惊,道:“你的意思是净决道场有这块牌子,委托你前来救人?” “对委托人的身份某要保密,恕不能告知。” 北农看似挺有职业道德,可他暗笑一声,又道:“某只能说,能得到这天级令牌的,除去对会长有恩的人被赠送一块外,唯一获得办法就是做为一次天级令牌的目标并使我们任务失败,那么会长会很感谢他,因为他暴露了我们业务水平的不足,也会获赠一块天级令牌。” 这话听得高家兄弟和呼云深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可大仙尊却眼珠一转,惊道:“你的意思是楚莫了委托你来的?” “某没这么说。”北农摇摇头:“都是你猜的。” 北农不肯点破,大仙尊却也一猜即中,思心会的天级杀手失手只有一次,就是北农和蓝清风等人前去水寨诛杀楚莫了。 按理说当年蓝清风将楚莫了一剑两断,应该算是任务成功,可楚莫了如今重出江湖,用事实证明了当初北农的任务算是失败了,所以能得到一块天级令牌来调动思心会中人的,只有他了。 想到这里,眼高于顶的大仙尊终于开始打心底里忌惮楚莫了,此人的底牌还真是层出不穷,怪不得被那位山主视为一生宿敌。 “北农老弟,老夫劝你还是速速退去吧。”大仙尊简单环伺一圈,道:“老夫不否认你这个天级杀手的实力,但你想凭一己之力,从我三术人以及三路水堂和长金殿手里抢人,恐怕不够吧。” 这句话看似是劝阻北农,实际上也是大仙尊在暗示高锁和呼云深等人,潼业山才是你们最大的靠山,势要将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北农的微笑略僵住,看来光靠嘴皮子是不行了,诚如大仙尊所言,纵使他实力高绝,但凭一己之力独挡三术人以及在场几位高手,那绝无可能。 除非他有楚莫了那等修为,倒可以一试。 “看来在场诸位不肯行这个方便了啊。” 北农无奈地摊手,不无遗憾地道:“那请两位出来吧。” 话音方落,一道劲风吹开北农身后船舱的帘子,一只肥大的巨手探出,似是好生使了一番劲,将一尊赘肉密布的胖躯拔出舱来。 那是一个看了叫人直倒胃口的大胖子,在那脸上肥肉堆砌的沟壑中歪歪斜斜地冒出几缕胡须,他往出一站,北农都显得极其卑微,很难想象这个小舟怎么载得起他。 “某来介绍。”北农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极力掩饰的自信。 “这位是我们思心会的天级杀手,唐苑,也是十殿阎罗的第三殿宋帝王。” 那唐苑的眼睛几乎都快被肥肉挤得看不见但当他的余光瞟过铁踏雪时,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兴奋。 “缠身咒?有趣有趣。” 唐苑的出现,无疑让实力的天枰更往北农一方倾斜了一些。 “十殿阎罗来了两个,好大手笔。” 狂傲如铁踏雪此时也是如临大敌,虽然从未与思心会中人交过手,但唐苑和北农给他的危险感觉不亚于他见过的一些超级高手。 “不,没听见北农说的是两位吗。”大仙尊的声音已经满是寒意,时刻准备再战一场。 “无谓浪费大家时间,请另一位也现身吧。” ……… 悠悠江风拂过,似乎是老天爷也觉得这里气氛太紧张,给大家伙儿凉快凉快,放松一下。 北农的船上,没有人再出来,想想也是,以唐苑的身材,再同乘一人,这船岂不是直接沉了? 小舟载不下人,三路水堂的战船却是还有大片位置。 !!! “什么人!” 战船上原本还在观望局势的高锁突然转身,手掌上一股浑浊如混合河床泥沙的内劲汹涌澎湃,这是他们高家兄弟的绝学,冥波掌,掌劲如惊涛拍岸连绵不断,重重拍向一无人处。 “咕噜咕噜…” 冥波掌打中了,感觉却似泥牛入海,被一股深邃绵力吸住,高锁惊出一身冷汗,就要撤手。 “高大当家不愧在水路中称王,好快的反应啊。” 以甲板上旁观的徐教头和一众水堂高手的视角来看,高锁的身前,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团黑影。 高锁的脸色极其难看,一脸大胡须随着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扭动刮擦着前胸,竟对上了江风的节奏。 他的手掌,此时正被那黑影中伸出的一只带着乌黑兽皮套的手给擒住,他想扯回来,对方的手却传来一股怪异吸力,不仅将他冥波掌的劲道全部化解,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掌。 “休要逞凶!” 出手者不是三路水堂中人,就在三当家古幕盐也未反应过来时,那徐教头已是箭步冲出。 “呔!” 她伸出一条修长而无一丝赘肉的长腿,冲着黑影横扫而去。 “啪!” 鞭腿快,黑影反应更快,从中探出另一只黑兽皮包着的手,截下这一腿。 一击无果,徐教头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色,她闷哼一声,一阵白气从丹田直逼腿上。 “咔吧!” 一股怪力从她长腿上释放,那黑影也被震散,露出其中一个扎着两根短辫,身着铜色马甲的男人,他的双脚为了卸力,竟踏穿了三路水堂战船精钢打造的甲板。 “好寸劲。”男人咧嘴一笑:“竟把在下的黑蝠披风也给震破了。” 徐教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赞许而高兴,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寸劲已使完,腿却依然牢牢被制住。 一招间让高锁和徐教头两大高手吃亏,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她的神色也更加冰冷,寒声道:“你也是思心会的?” “算是吧。” 男人道:“在下与北农唐苑一样,都是十殿阎罗,现任第一殿秦广王,姓雷名晨涛。” “小姐,你的腿真不错。” ……… 江风继续吹,吹的大仙尊的心越发凉,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结印也不再那么稳固,陷入骷髅幻戏图的李飞似乎痛楚减轻了些。 铁踏雪握紧拳头,战船上的光景他尽收眼底,心中已经预感到事态在失控了。 卞城王北农,宋帝王唐苑,秦广王雷晨涛,这素来神秘莫测的思心会,为了完成楚莫了的委托,竟一次性出动了三大阎罗。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妖兽破群雄 徐教头脸上泛出嫌恶之色。 “下流!” 那浑圆长腿上忽然亮起一阵神罡,将雷晨涛半是钳制半是猥亵的咸猪手震得酸麻难当,颤颤松开。 “啊?” 身为思心会十殿阎罗秦广王的雷晨涛也是一阵诧异,他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三路水堂的战船上藏了半天都没人发现,他也自信地判断除了三术老之外,在场无人可匹敌他的修为,但竟被这女流之辈给震开,属实让他意外。 “在老子旗舰上撒野,毙了你!” 就是这么一瞬受制,雷晨涛那阴柔绵长的内力对高锁的束缚也是一松,高大当家岂会忍受在自己战船上这般狼狈,也是全力反扑。 “哗啦!” 冥波掌浪声涛涛,浑浊劲道趁雷晨涛一愣之际尽数倒灌,集中猛怼。 待雷晨涛再想来管高锁之时,自己的一手却再难缚住冥波掌,虽说修为上确有差距,但一边是新力未生,一边是蓄势待发,此消彼长之下,冥波掌突破限制,那滚滚劲力如决堤恶洪,汹涌如怒潮般的内力直接将雷晨涛手心刮出血印。 “轰!” 秦广王雷晨涛高估了自己的压制力,或者说长年远离大岳江湖让他实在低估了高锁这水路之王的实力与魄力,这一点直到冥波掌重重打在他腰间时他才明白。 “嘶!” 凶狠内力撞入体内,雷晨涛只觉得那些水波似的劲道犹如化作根根水刺一半深扎入腰间,那种由内而外膨胀而扎心的痛楚让他咬死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喉头一股混杂着海腥的血甜味扶摇直上,最终成为了两篷血雾,从他鼻孔中喷出。 更要命的是,那徐教头挣脱之后,一扭那弹软有力的腰肢,另一条腿带着劲风,对着他的天灵盖来了一记朴实无华的回旋踢。 这种寻常的搏击招式或许在场中众高手的眼里是雕虫小技,可配上徐教头长腿上闪耀的神罡来看,无人会怀疑她这一踢能是否能击碎雷晨涛的脑壳。 “干掉他!” 杀机不只一二处,水堂的三当家古幕盐正领着三个水堂高手,各自施展本事掩杀过来。 古幕盐身法数水堂高手中最快,早眼见老大吃亏的他,岂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亡星指!” 他指尖泛着蓝色异光,直取雷晨涛一对招子。 “嘭!叮!锵!” 徐教头的腿先到,那神罡被她一身怪力带动,脚后跟深深印在雷晨涛脸上。 古幕盐的亡星指紧随其后,点在雷晨涛双眼之上,后者也算反应及时,一对眼皮落下,好歹没有直接被挖出眼球。 最后的交击之声,来自水堂另外两位高手,他们同修一门刀法,两把重达六十二斤的鬼头大刀几乎同时斩在雷晨涛双肩,可刀锋缺没有压入半寸,反而传来斩铁般的声响。 “妖畜煞咒!” 四大高手群起攻之,却包含一击得手的高锁在内同时神色大变。 只见雷晨涛身形纹丝不动,中招处透出丝丝黑气,飘荡间将那些劲道尽数化解。 感触最深的是徐教头,她的腿曾经将数百斤的巨象也踢毙,可这次明明中了个结实,却有种打在厚重皮革上的感觉,雷声大雨点小。 “诸位好厉害,险些将在下打死呢。” 雷晨涛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恼羞成怒,甚至连痛苦也没有。 “哈!” 他发出一声低吼,周身黑光四射,四位高手感觉脚下一虚,蹭蹭暴退数步。 徐教头修为显然远胜水堂三人,只是一个趔趄便稳住身型,伸手撩开额前刘海,几点汗珠就滑了下来。 “思心会……怪不得君侯曾多次提起。”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也回忆起了他曾当面提起的一段话。 “阿庐,思心会的黄老爷子与我曾有数面之缘,你日后若是碰上他门下的十殿阎罗,切记小心应付,能避就避,能在风阳楼那地方脱颖而出的,都是怪物中的怪物。” 她也问过那个男人:“净决道场的十二仙名动天下,莫非那十殿阎罗能有十二仙的水准吗?” 男人郑重道:“或许在功力上十二仙更胜一筹,但论危险性,十殿阎罗绝对在其之上,因为杀手不似武者,他们为了杀人是不择手段的。” 想起这些话来,她在心中对雷晨涛的忌惮也更上升了一个层次。 雷晨涛迫开四人,也没有继续追击,那些黑光在他身上游走,贴合身体处竟勾勒出如某种动物的鳞甲般的形状,其上有一圈圈浪涌般的内力正往外流出,那是高锁冥波掌残存的劲道。 “可惜。” 他睁开眼睛,瞳孔里一片殷红,甚至有一丝鲜血从眼角滴落,不管修炼到什么程度,眼球始终是脆弱的部位,古幕盐这阴险的插眼大法还是有些作用的。 按理说一般人被这种下流手段袭击,定然会对那些钟爱施展类似插眼撩阴之法的人展开疯狂报复,可这位秦广王却并没有多少恨意。 雷晨涛看向古幕盐,似打趣般地道:“要是你能再挖深一些,把在下弄瞎了,没准我们会长大人会给你发一块天级令牌。” “插眼是个好东西,我出任务的时候也喜欢用,要不是思心会规定除任务外不准参与江湖事务,真想和你交流一下插眼心得。” 远处的大仙尊、铁踏雪,也在与北农和唐苑对峙,气氛紧张,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思心会十殿阎罗,老夫看着名过其实吧。” 大仙尊目力惊人,将战船上雷晨涛与高锁等人交手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秦广王雷晨涛老夫也有过耳闻,想不到竟险些栽在这些二流角色手里,真是可笑啊。” 所谓先声夺人,大仙尊这么多年江湖也不是白混的,深知除了武功之外,在某些时候话术也是强大的兵器,要是能将北农与唐苑激怒,待会儿要是动起手来,己方心理上还能占些便宜。 “大仙尊不用这样说。”北农不是没看见雷晨涛之前的险象环生,却依旧自在地道:“如果秦广王失手,那便是他技艺不精,打死无怨。” “老北说得对。”唐苑也在一旁搭腔,他的声音就像是从肉山中挤出来的一样,自带回音。 “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在生命的消逝间去不断磨练自己的技巧,今天这一单的委托人是让我们救人,虽然有点奇怪但不违反我们的原则,不过他没说过让我们杀谁,所以要是今天死人,死的就会是我们,不会是你。” “思心会与谁都谈不上仇恨,都是生意,要是某死在你们手里,也是活该,但思心会绝不会在任务之外多取一条命,那样亏本。”北农补充道。 北农和唐苑的一番话说得大仙尊和铁踏雪都是暗自咋舌,这等于是给他们这些敌人套上了免死金牌,反倒是给自己加上了性命之虞。 这不单是有着极高的职业觉悟,更是有着对实力绝对的自信。 “废话少说了,事情弄不好不能交差。”唐苑伸出胖手扒拉开脸上的赘肉,露出黄豆般的小眼睛,好像不这么做便看不清情况。 “李飞!还不动手!” 唐苑忽然大喝,大仙尊一愣,立马低头去看骷髅幻戏图中困住的李飞。 “呼!” 迎接他的,是两道极度锋锐的气劲,如深渊中探出两只利刃,从下方的骷髅幻戏图中破出。 “师兄小心!” 眼看大仙尊危急,铁踏雪闪身而上,脖子处的咒文攀上他那大光头上,让整个人都变得黯哑无光,犹如石像般横在大仙尊面前。 “呛!” 铁踏雪终于赶在大仙尊受袭之前将他粗壮的胳膊拦在前面,挡下那无形利刃。 “嗤!” 大仙尊牙关紧闭,齿缝间射出鲜血,咒术者,术强而体弱,就算到了他这修为,也改变不了,那锋锐气劲虽然未命中,但还是隔空擦伤了他。 “不可能,老夫的幻戏图!” 他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一幕,那个破图而出的与铁踏雪交锋的,正是李飞。 若是他全力维持幻戏图,李飞断没有机会脱身,可被北农喝唐苑这么一分心, “没什么不可能,大仙尊,你太小看十二仙了!你这幻戏图果然厉害,可却是只攻我心神,你想不到我的身体能够自行回气吧。” 为什么说净决道场十二仙是大岳难以撼动的一座大山?就连没有意识下身体都能本能回气,这等修为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到,也就是说,大仙尊用幻戏图压制李飞,要么就别被人干扰,一招压死他。被北农和唐苑这么一搞,幻戏图压制力稍弱,反而是给力李飞休息的机会,只是他也阴,宁愿受着头快爆开的痛苦,也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回复,顺带看清局势,直到唐苑呼唤,他装不下去了,这才出手。 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必快过风雷。 李飞的样子狼狈不堪,但气势却丝毫不弱,闪转腾挪间一对掠空劈已斩得铁踏雪身上的咒文越来越密,那是防御将崩溃,缠身咒不得不加大力度的表现。 “叮!” 他两掌聚起掠空劈斩在铁踏雪一对铁臂上,竟将对方逼得连连败退。 “如此省事,好,好。”北农笑道:“玩玩嘴皮子就能完事,皆大欢喜。” 原来北农和唐苑之前的一唱一和,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李飞已有挣脱的迹象,所以故意分散大仙尊的注意力,好让李飞自己脱困。 “嘭!嘭!嘭!” 李飞势不可挡,身形纵横于大仙尊那延展成桥的卷轴之上,再与铁踏雪拳拳到肉,占尽上风。 “妈的!” 铁踏雪一番交手下来,身上铁甲都被掠空劈斩开,身躯上皮开肉绽,只能狂催缠身咒,将自己本已威武雄壮的肉体不断加强。 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够着李飞一根毫毛。 之前连败三大高手的那种极速再次出现,铁踏雪就算是潼业山宿老,也是无计可施。 “有种的别躲,和老子堂堂正正拼一招!” 这是真急昏头了,否则以铁踏雪的江湖经验,怎么也不会说出这种愚蠢的话。 李飞本就长于轻功,不和你游斗那不是傻子? 这门技压全场的绝世轻功是李飞自创的“神速道”,比起“飞鹰圆空舞”更加深奥,乃是他速度的极限,但每一次使用,也是巨大的负担。 之前一瞬间挫下骨阴君和高链以及呼云深,皆是这“神速道”之功劳,铁踏雪看着被打得狼狈,实则一身缠身咒能抗住这么久,已证明其非凡实力。 各家有苦自知,实则李飞也是内力所剩无几,毕竟历经骷髅幻戏图的折磨,他的内伤也不轻了。 “师兄莫急!” 眼见铁踏雪逐渐不支,柳甜也顺着大仙尊展开的巨大卷轴奔来,手中还起了一个印法,蕴酿着淡红光晕,这是裂火分金印,杀伤力极强,但需要近身释放,柳甜这一举措也是典型失了阵脚,昏招。 但她还未到铁踏雪跟前,北农的身影便横在了前路之上。 “行个方便吧?”北农微笑道,他绝不会让柳甜去伤到李飞。 柳甜一愣,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有些单薄的后生,犹如一座庞大的堡垒,不可跨越。 另一边,唐苑那肉山般的身躯一动,落脚的小舟都是往下一沉,只见他掠过水面易受揽起闻人破空,也是稳稳当当落在大仙尊的卷轴上。 大仙尊怎也想不到,自己这出神入化的展卷为桥之术竟给敌人做了嫁衣。 气急攻心,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骷髅幻戏图被破,带来的影响绝对是难受至极。 看着铁踏雪被李飞死死压制,柳甜难越北农雷池一步,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件事,多年闭关不出,他们三术人已被净决道场十二仙超越,甚至比不上这思心会十殿阎罗了。 老骥伏枥,力不从心,最是无奈。 一股辛酸涌上,大仙尊算是江湖上辈分极高的了,而今却已被同辈甚至后辈超越。 这要是回了潼业山,以后在蓝清风、花道九等人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 他不甘心,他要做最后的尝试。 本来不善肉搏的他,面对唐苑和北农的盯防是毫无机会的,但北农去截下柳甜,唐苑分身去打救闻人破空,就在这一瞬的时间差,经验极度老辣的大仙尊找到了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收!” 大仙尊口中念咒,脚下成桥的大卷轴震动一下,突然软下来,飞速缩小收向江岸。 这一变来得急,所有人也没料到,柳甜和北农在交手中躲避不及双双落下,唐苑扛着闻人破空反应还算及时,立马闪身跃回小舟。 铁踏雪与李飞正在纠缠,万料不到师兄连自己也卖了,脚下一空,咒术全凭心中默念神咒,此刻心神大乱,一身铜浇铁铸的缠身咒也散了,直直落下。 “嚓!” 李飞无从借力,也不得不随之落下,但他上一次蹿起的余力未消,神速道全速冲刺,手中掠空劈起落间,铁踏雪一对没有缠身咒保护的手臂就被卸下。 痛的感觉还没出现,铁踏雪一边往江面跌,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惊讶的目光与大仙尊那一眼不甘的狠色交错,相识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师兄的本性? 人在一帆风顺时总想保持完美,更提升自己的外在,随着地位越高,那些代表美好的品质便越是多起来。 大仙尊一直以来都很顺,实在地说,他一辈子有过两次彻底地挫败,一次是当年败在王辛手上,一次就是现在。 当年之败,大仙尊还能豪言刻苦修炼,日后必斩王辛,而今日虽还未山穷水尽,但他已决不可能压下心里的怒与耻。 我要报复,我要翻盘,我要拿回面子! 而随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人本性中丑恶的一面则会在所谓“尊严”,“面子”的影响下变得愈发庞大,只是平时会被秩序、理智、伦理等锁住。 但面前局势的恶化,让现在视脸面重于生命的大仙尊怎么也压制不住心里的丑恶,尽管两位同门都是为了支援他而来,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就出卖了他们,为得就是争取到一个反击的机会。 不作完人,便为禽兽吧。 他自己也在下坠,但一卷金银色参半的卷轴早已握于手中。 “哗!” 卷轴抖开,上面用浓墨画着一个睁大的眼睛,那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但有一股莫名威压。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月震剑 “噗通!” 大仙尊落入江中,灌了一口带些土腥的水,也不顾狼狈,第一时间钻出水面想看自己有没有成功。 任李飞轻功再高,此时也是伤疲之躯,斩下铁踏雪一对手臂后身形也是不及卸力,身形在半空中不受控制。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仙尊那卷轴中的眼睛上射出黑白两道强光,交错着奔自己而来。 之前他就掉在水里,直面了水堂战船的大炮,可与此时的感觉天差地别。 如果说那个炮弹给了他危险的感觉,让他必须小心用掠空劈来应对的话,这两道强光竟给了他一种必须跑路,绝不可对抗的强烈预感。 更奇异的是,大多猛招来袭时,都会给周围人一种威压,可在场其余人眼看这强光,却没有分毫感觉。 唐苑看见了,可他甚至没有从上面感觉到一丝真气。 远在战船处与众高手交战的雷晨涛也感觉到了,回头远眺时却也不觉得有任何功力波动。 惟有北农,当那卷轴上画着的眼睛出现时,他那一直微笑的表情就变了,仿佛遇见了大敌。 “日月震剑?蓝清风不可能来了啊!” 北农接到的任务是保下双仙,可眼下自己也是堪堪稳住阵脚,只能高声喊道:“不能硬碰!躲开!” 话未落音,他也一头栽入水中,不得不说大仙尊这招“过河拆桥”让所有人都大出洋相。 躲不开了,李飞负伤之下还用出了神速道,斩下铁踏雪后再无内力支撑他做防御,只能眼间着两道强光急速拉近。 “我来!” 关键时刻,有着良好职业操守和契约精神的唐苑站了出来,将烈阳神轻轻放下,那硕大的肥躯一跃而起,如一面巨盾般横在了李飞身前。 李飞毫无意外地一头扎入了水里。 “嗡!” 强光击中他的肚腩,发出的竟然是如苍蝇拍动翅膀一样的声音。 天地在此时如同被一条线分开,半是刺眼白芒,半是幽幽蓝光,一种奇特的扭曲感使得所有眼见这一招之人都为之一颤,下意识捂住眼睛。 “唔!” 唐苑所修炼的是一门奇门功法,名曰“一件衣服”,旨在将自己的肉体打造成能御尽天下神功的一件天衣,在他看起来臃肿不堪的外表下,实则是年复一年对肉体变态般地折磨与锤炼。 很多人曾经质疑过,作为一个以取人性命为己任的杀手,唐苑为什么要练这一门保远胜杀人的功法。 北农曾和他详谈过,唐苑高深地回答:“人呐,说着不怕死,其实真的到了那个关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心里波澜不惊的,我不喜欢掌握不了的无力感,便要将自己的身体锤炼的不惧任何对我生命的威胁。” 北农不解,便继续追问:“你都混到了天级杀手这个位置,还没做好随时失手的准备吗?” 唐苑摇摇头,虽然从他肥肉堆积的脖子上难以看出这个动作。 “死的准备,我早就做好了,做我们这一行,横死异乡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想在死的时候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已经尽了所有的人事了,这是我身体的极限了,这样才闭眼闭得安心啊。” 从那之后,北农出任务就很喜欢拉上唐苑,当年水寨一战,如魔神降世的楚莫了在他心里印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无数个长夜中,这位在外处事极其淡定的卞城王,都从水寨的噩梦中惊醒,伴着唐苑出行,似乎能将他心里那一丝破绽平复。 唐苑说到做到,不仅做好了死的准备,对于每一次的任务,他也是全力以赴的。 就像这样,帮李飞挡下大仙尊的最后反扑。 “呀!” 两道强光交替钻击着唐苑的肥肉,他竟然被这道力量定在半空,身体发出剧烈地震荡,极强的冲击力将他一身板油撕扯地扭曲变形,皮肤绷开一两尺,全身皆是蠕动的皱褶,如一件被用力揉扯的大衣,只是这衣服质量过硬,怎也扯不破。 “哗哗哗……” 这惊人的震荡,不只作用于唐苑,整个鸟不飞江也为之震动,一圈圈的浪涌扩散开去,就连那硕大无朋的水堂战舰也是左摇右摆,之前骨阴君栾海那所谓魔气漩涡在这犹如河神震怒之威下显得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一般,不堪入目。 “李飞死好运,拉一个十殿阎罗去死也够本!” 大仙尊显然是不满唐苑挡下这一击的,但他也很自信,这一招谁来接谁死。 “你不是什么宋帝王吗?就下地狱去看看你自己的领地吧,哈哈哈……” 全场都停手了,李飞、北农、柳甜、全部浮在水面上,呆呆地看着唐苑被那两道强光抵死纠缠,就连水堂战舰上的雷晨涛和一众高手也停止战斗,各自带着惊讶和恐惧的神色看着这一幕。 “涡涡涡……” 江面上的震荡逐渐平息,但唐苑仍旧被死死锁在半空,一身肥肉上血痕弥漫,几乎要和身体撕裂开来。 “喝!” 唐苑饱含痛苦的暴喝一声,整身肥膘竟然全部向身后走去,将那强光也给带偏,自己本就如同小山般的背部高高隆起,变成了一个巨大肉球,随着那震荡一上一下,看起来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在所有的肥肉都聚在一起之后,唐苑原本的身体,竟然显得骨瘦如柴,驼住背后的巨型肉球,看上去就像是被剥皮剥了个干净。 “老唐!” 虽说看淡生死,但同袍好友是这番光景,淡定的北农终于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失手被杀的场景,却想都没想过有着“一件衣服”的唐苑会死。 在强光的吞噬下,唐苑的身躯呈奇怪的佝偻状背后的肉球却是越来越大,几乎要爆开。 “嘣!” 震天巨响,来自唐苑的腚,他竟然放了一个巨大的屁,黄褐色的气体从他的屁股里开闸放水似的涌出。 “啊?” 始作俑者大仙尊可没心情来嘲笑这滑稽的一幕,他的眼中,那黑白强光正随着这个惊天大屁不断收缩。 终于,风平浪静,唐苑的屁也宣告结束,那黑白强光如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无影无踪。 “噗通!” 失去那强光的冲击力,唐苑也直落而下,掉入水中,炸起一大片水花。 “老唐,怎么样了?” 北农如梦初醒,身形一动便掠过去,他要确认唐苑是死是活。 “滚回去!” 一阵斗大拳风破水而来,将北农逼退。 唐苑布满血污的胖脸从江中浮出来,他的身材又恢复成了那臃肿如山的样子,如一只深水巨鳖,逐渐飘浮上来。 “这点伤害我还死不去,北农,你没有把任务目标摆在第一位,回去我定向会长举报你。” 听着唐苑责怪的话语,北农反而挂起一抹笑意:“悉听尊便。” 谁说杀手无情?只是他们善于掩盖罢了。 北农转头看向呆浮出水面的大仙尊,道:“在下今天也算见识了,所谓天下武宗的潼业山,竟然是这般手段。” 绝杀也无功而返,大仙尊气得满面铁青,怒道:“你胡说什么了!” “同门的死活你不顾,就连招式,也是盗用蓝清风的。”北农的话,让在场众人无不吃惊。 “要是某没猜错的话,你之前展开的卷轴,该是附上了拓印之类的咒术,否则你怎会施展这招五绝之首的日月震剑?” 大仙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看来确实被北农说中心事。 劫后余生的李飞在水里狗刨几下,费了老鼻子力气游到岩石上,确认了一下烈阳神尚有鼻息,这才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回着气,再战明显不可能了。 “此招是大剑仙蓝清风天目剑法五绝之首日月震剑,你使出来竟有九成神髓,若不是用了些偷鸡摸狗的下作手段,某可是不信。” 北农刻意提高声音,似是在为所有人解说。 大仙尊被当众数落,却再没有还口,因为北农全说对了。 他自恃辈份极高,向来对潼业山上那些后起之秀诸多不屑,却机缘巧合下偷见蓝清风练剑,被天目剑法那惊世骇俗的威力震慑住,在嫉妒作祟下,偷偷用了其耗费十数年心血炼制的拓印咒法卷轴将日月震剑录下,作为傍身。 北农这么一说,场中看向大仙尊的目光更加复杂,一半是打心里鄙夷这个内力低劣的老杂碎,一半是震惊于蓝清风那天目剑法的神威。 一招九成威力的日月震剑,就将唐苑这等超级高手逼得险死还生,要知道天目剑法的五绝之上尚有三神,而潼业山上更有一个连蓝清风都望尘莫及的老山主狄笑,这还了得吗? 尤其是骨阴君,呼云深等人,此时更加清楚了自己手下能雄霸一方的势力,比起潼业山来说是何等的渺小。 “在下看,今天就各自收手了,如何?” 北农笑着提议,其实场面上是己方上风,可他们的任务也不过是救走双仙,干什么要继续与大仙尊他们斗到底? 大仙尊仍有些不甘,但间他一偏头看向水堂战船。那边的甲板上,高锁和徐教头等人已停手,正和秦广王雷晨涛对峙,不过己房虽然人数优势,但明显个个气息虚浮紊乱,反观雷晨涛,颇有些稳坐钓鱼台的模样,高下立判。 大势已去,大仙尊遂不再言语。 北农背起烈阳神,纵身跳回来时的小艇,唐苑已慢慢游了过来,看不出这家伙水性还可以,李飞迟疑一阵,也施展身法过来。 这位飞仙人盯着水中面色难看的大仙尊,道:“今天的事,我净决道场总会同你算。” 话毕,李飞也在心里嫌弃自己脱裤子放屁,净决道场和潼业山的仇恨,还需要放什么狠话,找什么理由来开战吗? 只是所有人都清楚,以往多年间净决道场和潼业山之间以大岳南北地为界,进行一些小规模冲突的时代在今天这鸟不飞江一战后,一去不复返了。以后两大势力之间之间的斗争,势必会摆上台面,将他们压抑多年的江湖人的热血和狠劲,统统爆发出来,直至一方尸骨无存。 江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鸟不飞江一战,潼业山败在有思心会外援的净决道场手中的消息,在数日间如一枚重磅炸弹,炸开了整个大岳江湖。 三方势力,一个是大岳榜首,一个南地称霸,还有一个高深莫测,使得这次故事被编成了一个个不同的版本,广为流传。 但万变不离其宗,其故事要义最终都是潼业山不敌,净决道场胜了一筹。 按理说,作为如今净决道场最高领导者的楚莫了,应该出来说道几句的。 可他现在根本没空理会这事,摆在他眼前的,有一件更能吸引他眼球的事情。 玄都,楚莫了居所外,一个周身弥漫血腥气息的人正在等候。 “楚先生,我谭尔南回来了。” 第二卷 风云变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强人归来 归来者,赤尊谭尔南是也。 “呼!” 一股无形劲风吹开轻掩的门,楚莫了那磁性温暖的声音从楼中传来。 “谭教主,总算回来了,请。” 谭尔南也不客气,身形如一股腥风,卷入楚莫了这方宝地中。 楚莫了居所外那一方张天玺精心搭建的如仙境般的花园中,那些往日活泼的灵兽飞禽,此刻都找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龟缩起来。 畜生在感知危险这一块上,往往强出人类不 少。 “来,谭教主为我立下大功,饮了这杯。” 楼中,楚莫了一身松散衣物,与看起来颇有些游侠风味打扮的谭尔南对坐,也不言语,只是提起一个精致玉壶,为对方奉上一杯香茗。 “督督……” 谭尔南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微微起身双手捧过此杯,缓缓坐下,却没有饮下他的最爱。 楚莫了一笑,道:“谭教主一去数日,一身修为竟然再做突破,可喜可贺。” “能被楚先生一眼看出来,本尊与你还差得远。” 谭尔南摇摇头,推开茶杯,道:“不登山腰不知山巅之高,到了本尊这个境界,每往上有丝毫进步,都只是更加感叹楚先生你的高不可攀罢了,想起当日本尊曾挑战与你,当真可笑。” “武者重在切磋嘛,”楚莫了拍拍谭尔南的肩头,关切道:“你不是最喜欢这顶级花茶吗?这可是我亲手在园子里种的,怎么不喝?莫不是不合口味?” 拳拳盛意,看来楚莫了真的很得意自己这花茶,迫不及待要谭尔南这茶道行家品尝一番。 谭尔南又端起茶杯,颇有深意地看了楚莫了一眼,送到嘴边,却又放下。 “茶本尊天天喝,不知楚先生可否赏面同我饮杯酒?” “哦?” 楚莫了略惊一下,便道:“谭教主有此雅兴,我定当奉陪。” 他转身从房中一个木架上拿下一个瓷瓶,打开盖子,浓香扑鼻,一闻就知是佳酿。 谭尔南接过酒瓶倒上两杯,举杯就要与楚莫了碰杯。 楚莫了同举杯,两人酒杯互碰瞬间,谭尔南将自己的杯沿往下压了一压。 “呼——好酒。” 两人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谭尔南吐出一口酒气,他真的不太习惯饮酒。 “酒好不止,主要是放的年份够长,刚酿出来九喝总是差点味道。” 楚莫了收起酒瓶,和谭尔南一同坐下,他要听听这些日谭尔南究竟经历了什么。 整整一个下午,楚莫了都在认真地倾听谭尔南诉说他这些日在南宣府的离奇遭遇。 说到关键时,就连楚莫了这位绝世高人,也禁不住流露出讶异。 两个时辰后,谭尔南终于将自己和徐熙侣如何联手智取王辛的过程给说完了。 “我也想不到,王辛竟是如此狼子野心。”楚莫了感叹道:“多亏谭教主智勇双全啊。” “这些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楚莫了所指,就是关于精神世界以及巫王山等离奇事物。 “楚先生也不信本尊?”谭尔南倒不是急于辩驳,毕竟这些事确实太离谱,不是眼见为实很难相信。 “不,我信你。”楚莫了道:“人只为沧海一粟,世上有许多我等不曾了解之事,怎能说自己没见过就没有。” “按谭教主所说这巫王都玄镜,若真有这等能耐,那其境界,恐怕连我和那狄笑老鬼也是望尘莫及。” 谭尔南端起茶碗抿一口,试探性问道:“关于那精神世界中的高手说的事,楚先生怎么看?” “巫王山这事,要去。”楚莫了说得斩钉截铁:“若真有都玄镜此人,不论他是什么心思,都要将之抹杀。” “这样的能耐,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对方态度竟这样积极,谭尔南心里也有些讶异。 继续交待几句,楚莫了便道:“现下还有烈阳神和飞仙人的事情需要处理,谭教主劳苦功高,先回府歇息一段日子,巫王山之行,还需日后从长计议。” …… 谭尔南走了,偌大的府邸中,又只剩下楚莫了一人。 仔细看,他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巫王都玄镜!他果然还活着!” 此情此景,难道谭尔南早知道有都玄镜的存在吗? 不论如何,楚莫了的样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 “咚!” 他一掌打在那放置茶具和酒碗的玉台上,这贵重物什顷刻间化作齑粉,散落一地,而地板上结出了一层厚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当年你都玄镜要我助你飞升成仙,飞升不成便要杀我,却想不到我楚莫了有今朝这般气候!” 楚莫了哈哈一笑,又取出那玉壶,直接对瓶吹,大饮一口。 想不到这如同消失与世间的巫王,竟然在谭尔南与王辛的一场斗争中误打误撞被逼了出来。 “自从那年我在水寨借蓝清风之手除去你种下的心魔后,就时常能用偷天窃元窥见天机,我楚莫了此生,若不杀了你都玄镜,难成正果!” 等着吧,那一天不远了。 …… 玄都中的一座府邸,谭尔南披上一身崭新血红大氅,一屁股坐在一方大椅上。 下方坐着身上缠了不少绷带的徐熙侣,还有血海七王与小尊者杜墨。 这是血海教在玄都的大本营,以前的总坛,被血圣王另安排心腹去主持了。 之前谭尔南未归,楚莫了又忙于调度拯救烈阳神一事,便传信于血海七王,令他们速赴南宣府一探究竟,可他们刚出玄都不到百里,便碰上了同行的谭尔南和徐熙侣,看着谭尔南那破落样子,血圣王赶紧叫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了回来。 “本尊这次要宣布一件事,就是徐熙侣老弟,正式加入我们血海教,身份是教主护法,不受除本尊外任何调度。” 谭尔南也算知恩图报,若是没有徐熙侣,恐怕他早就葬身在那充斥罪恶的公馆里了。 徐熙侣起身对着血海七王和杜墨一拱手,道:“今后在下就要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哈哈,好说,徐总管和我也算老相识了,本来都是道场中人,今日入教,咱们是亲上加亲呐。” 血圣王作为七王之首,血海教实际的管理者,当然要带头出来欢迎一下徐熙侣,毕竟对方救了谭尔南一次,这般功绩,要他让出血圣王的位置他也没意见。 “教主,你前些日子说去南宣府帮楚先生寻那神通上人,我等也只知个大概,你是怎么和王辛翻脸,徐总管又是怎么弃暗投明的?” 血冥王发问,也问出了七王共同心声,谭尔南今日才刚回来,去见楚莫了之前也只是在路上给他们简单说了些。 谭尔南看了一下徐熙侣,便道:“那各位坐好,本尊就把这些日的事情好好讲讲吧。”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谭尔南终于把和王辛翻脸之前的事给讲完了,相当于把对楚莫了的话再说了一遍。 “原来那精神世界竟是真的,如此通天手段,那巫王到底是什么人?” 谭尔南没有隐瞒什么,索性全部都说了,就连一路同行的徐熙侣,在了解事情全貌后也是惊叹不已,遑论血海七王,个个愣愣地坐着,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血圣王先回味过来,道:“师兄此行好凶险,但按你说那王辛竟变作怪物,那你们是怎么脱身的呢?” 没错,那日在公馆内的谭尔南已是重伤濒死,此刻回归玄都,虽然外表狼狈,却是神完气足,又是怎么一回事。 赤尊捧起茶杯轻抿一口,浅笑一下,道:“说了这么久了,口中都要起泡,后面的事情,就让小徐来说吧。” 众人闻言纷纷把目光投向徐熙侣,说书先生的岗位就这么完成了交接。 徐熙侣起身轻咳一下,也不客气,就将当日自己和谭尔南如何逃离王辛魔爪之事娓娓道来。 这又是一段险象环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