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 第一章 孟婆汤 坠落的感觉太过清晰,金丹爆炸的疼痛一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感官,一片寂静中,陈时睁开眼,缩成一点的瞳孔慢慢聚焦。 红色天幕下,幽暗的气息缓缓流淌,有若实质,不断颤抖的心脏在一片死气中逐渐安宁,陈时平静地看向了前方的红色花海。 彼岸花? 生人不会见到活着的彼岸花,既如此,他就是死了罢。 陈时耷拉着眼皮,遮住了眼底神色,远远看去,似是无悲无喜。 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传来,他循声侧头,便看到一个女子正朝着彼岸花的反方向跑,无数次往跑开又无数次重新出现在原地,她终于停下,转头含泪的看向那片花海,不敢也不愿迈步。陈时无声笑了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定了定神,走上了此间唯一的一条路。 黄泉路。 男子一身白衣,长袍垂顺,神色安宁的走过红色花海,不像已死的鬼魂,倒像是踏青的游人。 奈何桥下,忘川之水安静流淌,陈时垂眸看去,发现过去的画面全在其中,他看到自己不甘命运,最后用昼夜回到过去,终于扰乱了时间,落得个死无全尸,金丹碎裂的下场。 该放下了。 他再度踏步,走到桥头,便见着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汤。 孟婆汤啊,这地府倒是和传说中的模样差不多,可能是哪位鬼怪把故事讲到了人间吧。 陈时点头,接过汤碗,认认真真,一口一口地喝,他只觉这汤有种豆子的甜味,还挺好喝的,喝完后他把碗还给孟婆,对她笑了笑。 那笑让人如沐春风。 孟婆却不发话,只直直地盯着他,陈时心下诧异,只好问道:“婆婆,我接下来该去哪?” 忘川为证,他真的很听话。 要知道他素来运气差,所以只好尽足人力,事事机关算尽,事事苦心安排,从来没有把决定权交给他人的时候。 陈时说完,便安静的等待吩咐。 孟婆也不说话,只继续盯着他,看得陈时心里发毛。 半晌,她又盛了一碗孟婆汤给他。 陈时:?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喝两碗,但难得的不用思考,陈时觉得死上一次,什么强迫症掌控欲都没有了,毕竟死都死了,运气再坏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他只觉心头一阵轻松。努力修行了那么久,死了才得一分闲适,自己这一辈子也真是失败。 他什么也没问,接过汤,干脆一饮而尽。 却不想孟婆依旧盯着他。 还要再来?陈时心中不解,却又生出了点无所谓来,在孟婆诡异的眼神下喝完了第三碗汤。 味道还不错,甚至有点饱,鬼魂也有饱腹感吗?年轻的鬼一边走神一边把碗还给孟婆,希望不要再有第四碗。 “你在耍我?”孟婆没有接碗,而是声音沙哑道。 陈时有些震惊,感觉蒙受了巨大的冤枉。 “你就不觉得不对?”孟婆继续道。 哪里不对?自己可是老老实实喝汤,一点小动作都没搞,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他说不定要藏……嗯,以前,以前? 他怎么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陈时手一抖,汤碗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差点掉到地上,又被他双手捧住。 他端着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喝孟婆汤无效了,有些不解的和孟婆大眼瞪小眼,一种投胎不顺的感觉油然而生。 难道他的运气一路从人间差到了地府?他终究是有些不甘,便问道:“你这汤是不是坏了?” 一语毕,后方排队的众鬼有些骚动,孟婆慈祥的脸也有一瞬间的狰狞。 陈时见此忙安慰道:“可能是我记忆力好的原因,我连十年前的早饭都记得清楚,再喝几碗应该就好了。” 孟婆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给他盛了一碗。 陈时喝了下去,依旧很好喝,也依旧没有忘记以前的事。 孟婆布满皱纹的手在眼睛上微扫,像是在施展什么法术,然后她透过陈时往忘川河那边看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你二十年都没吃过早饭了,当然记得十年前的早上吃了什么。” 怎么还翻看别人记忆?陈时有点不高兴了。 他脾气上来了,便梗住脖子不回话,面上却是一派温润公子的模样,很有欺骗性。 后方排队的鬼骚动声更大。 孟婆有些为难,盛孟婆汤以来,有反抗的,也有求饶的,到最后全都被鬼差摁着喝了,却从未碰到过一个这么配合,却不起效果的。 难道今天用错了豆子? 孟婆暗自琢磨,可想到了前面顺顺利利的鬼魂,又打消了怀疑。 她又盛了一碗递给陈时,动作硬邦邦的,怼到他鼻尖下。 数百年的日子平静如水,她守在奈何桥头盛汤,看尽了生灵面对死亡的样子,心灵比她的样子还要苍老,可这个陈时却激起了她的脾气。 五碗,六碗,七碗,八碗,九碗,十碗……锅都要见底了,陈时依旧记得生前事。 “婆婆。”陈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 孟婆心下一喜,终于起效果了? “有点撑,歇一会?”他诚恳道。 孟婆的脸又阴了,陈时不顾对方不善的表情,笑了一下。 他感觉不过一会儿功夫,眼前的老人就没了慈眉善目的感觉,他当然理解,好久之前,自己不顺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表情,五颜六色。 可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不愿意再体现在脸上。 毕竟对他来说,不顺的事太多,所以即使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照料,也会被当成故作姿态。 仙途多险峰,步步如履薄冰,累啊。 这一笑,是因为恍然的亲切,是不再压抑后,纾解了点内心郁气。 只是丝毫没考虑快气到冒烟的老人家。 孟婆烦躁地摆了摆手,盛了一碗汤递给下一个鬼,那鬼看了一眼陈时,又看了一眼孟婆,眼神颤颤,迟疑地喝下了汤。 一碗汤尽,他的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身形也淡了些,然后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往轮回池飘去。 孟婆心态好了一点点。 陈时则揉着自己的胃,安静的消食,孟婆见他如此脸色再度多云转阴,目光也阴测测的盯着陈时,然后她便看到陈时偶尔露出的手腕上,一个圆形的紫色标记。 孟婆目光一顿。 “这是什么?”她来到陈时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突然被抓住,陈时很不开心,“放开。”他眸中有着疏离的不悦。 “这是什么?”孟婆抓得更紧。 不悦转冷,陈时右手一动,化掌为刀就要砍下,可他的手刚刚动那么一下,便意识到了什么。 地府的天是暗红的,黑色的忘川河水安静流淌,冰冷肃穆,死气沉沉,这里不是凡间,他是一只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的孤魂,没必要和老婆婆犯脾气,说好了的,放下。 已经是鬼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法力,要知道以前这样的力道,打断别人的胳膊绰绰有余,如今又会如何呢? 也不必知晓了吧。 陈时化砍为托,心神微动间,一紫色玉球便出现在右手上,球下有一锥形白玉底座,看起来神秘古朴。 “昼夜。”他的声音带了点叹息,终于明白孟婆汤无效的原因了。 陪了他大半生的昼夜,最后却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至此境地,忘不了茫茫前尘,竟也是因为它吗? 第二章 昼夜 “这是天阶神器?” “嗯。” “不应该啊……”孟婆沙哑的声音里有着疑惑,有些天阶神器确实是跟着主人灵魂的,可从未有过护住记忆之说。 “你看着这些鬼,我去找阎王。”孟婆对着旁边的鬼差道。 陈时平静心神,任由孟婆带着自己走,他想着如果阎王有办法,昼夜送给他也没什么。 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既然陈时已经死了,他便不想活了。 人的存在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生命意义上的,也就是生死,一种则有着更高的意义,那就是明白自己是谁。 想证明后一种意义上的“活着”,便只能通过记忆,我们由过去认识世界,认识自己。 转世之说固然存在,每个灵魂也或许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无论如何,失去独属于陈时的记忆,便不再是陈时了,或者说,作为陈时拥有过的一切都该结束了,苦与乐都变成空白,自然也包括昼夜。 一路上,陈时默默想着,第一次体会到了接受命运安排的妙处,以前活的像山,沉而重,此刻却像风,很轻。 阎罗殿,陈时看着主坐上的两个人,有些惊讶。 这两人除了左边的有一把胡子以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前只听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倒是不知做官也能成双成对,阴间与阳间果然大不同。 陈时径自出神,也没听孟婆和阎王絮絮叨叨讲了什么,还是有胡子的阎王发了话,他才回过神来。 “把昼夜拿上来。” 明显的命令语气,陈时一听就要犯病。 他面上带着笑,身体却一动不动,他不喜欢被命令,只要他不想,也没人能逼他召出昼夜。 而且反正死都死了,他也没什么在乎的事了。 “拿上来啊。”没胡子的阎王跟着发话,语气有点呆。 “那你客气点?”陈时挑眉道。 “怎么客气?”小阎王傻里傻气的,胡子阎王都不怎么看他。 陈时心中好笑,便道:“毕竟是天阶法宝,怎么也当得一个‘请’字吧。” “请你还是请法宝啊?”小阎王看着不怎么聪明,却很爱提问。 这话又成功让陈时脑子恢复正常了,他表情淡了点,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名满西洲的陈先生了。 一个鬼罢了,有什么好请的? “请法宝吧,它叫昼夜。” 他的眸光平静了下来,仅余的一点点温度全部落在了腕间的紫色圆环上。 “那把昼夜请上来。”小阎王很听话。 陈时忍不住大笑出声,那笑是爽朗的,细听却带了点落寞,笑毕,他眼中有着一丝释然,手一翻,托住了应召而出的昼夜。 白玉底座光华内敛,紫色圆球悬浮其上,瑰丽奇幻。 “时间系法宝?”胡子阎王突地发话,声音很凝重。 “嗯。”陈时点了点头,却突然发现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时间里有着过去和未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丝变动都有可能影响天地法则,所以人神鬼皆不可触。”孟婆声音沙哑。 陈时若有所思,他知道昼夜珍贵,但毕竟未出过西洲,知自己不知天地,便以为在其上还有更玄奥的时空力量,却不想昼夜可能是独一份。 “世间没有别的时间系法宝?” “有传言上古妖族有能借用时空力量,但此方世界从未有过妖,无人知其形貌,再就是你手中的昼夜,除此二者,再无确切消息。”胡子阎王淡淡道,语气比之前多了分重视。 有的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不可分离,甚至主人魂飞魄散,法宝也有可能湮没,由此陈时的意义就不同了,他是天地间唯一时间系宝物的绝对主人。 “哦。” “可否告知昼夜的功能?”胡子阎王道。 “紫色小球往左转,就能回到过去的时间。” “你说什么?”胡子阎王拍案而起,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尾音都是抖的。 “回到过去。” “回到什么?” “过去。” 陈时耷拉着眼皮看他。 阎王的神色久久不能平静,过去,就像人内心的深渊,哪能轻易窥探? “能,改变过去吗?”胡子阎王的声音有一丝不对劲。 “能啊,我就是这么死的。”陈时笑了笑。 他就是想改变过去以寻求生机,却扰乱了天地规则,以至于死的更加惨烈。 胡子阎王看了他良久,才缓缓坐下,道:“你想要什么?” 陈时蹙了蹙眉,感觉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我想忘记过去,重新投胎。” “不行。” 陈时:? 这不在地府的业务范围之内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胡子阎王分析道:“昼夜有着时间的法则,一丝一毫的改变都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你改变过去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是昼夜的主人,所以你身上的过去也成了它要守护的一部分,不允许破坏。” 陈时心下冷笑,他讨厌束缚,哪怕是心爱的昼夜也不可以,青年冷淡了表情,突地抬手,“以我之名,与昼夜解除契约,还尔重归天地。” 大殿内安静无声,陈时一个人站在中间,举着一条手臂,看起来非常尴尬。 …… “有些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不可分离。” “不可能。”陈时的眼中闪过了一点温暖,一点怀念,却只有那么一点,转瞬即逝,“昼夜本是我师父的法宝,她就是解除了契约才传给我的。” 阎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之后你可曾见过你师父?” “她离开了。” “天阶法宝有两种,一种主人死后才可易主,一种跟随着主人灵魂,转世便转世,魂飞魄散便湮没,昼夜明显是后一种,所以不可能有第二个主人。” “你想说什么?”陈时皱眉,“昼夜确实是我师父的法宝。” 胡子阎王思索了一会儿,眼中浮现出了明悟和惊讶,“它不是……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陈时看了对方一会儿,笑了,“不想。” 胡子阎王愣住了,“你不遗憾?” 陈时又笑,“我遗憾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多生事端,只想投胎。” “孟婆,他说的是真是假?”阎王显然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 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会心怀侥幸,变成鬼也不例外,地府数百年,没有哪个鬼会在看到希望时不抓住,一心想投胎的。 而且通过陈时的描述,他知道这个人曾努力的想活下去,且心有温情。 孟婆招招手,掌上便凭空出现了一本小册子,自顾自地翻看起来,这一幕看得陈时笑容微收,而听到孟婆说的话后,他没了表情。 “陈时,相依为命的师父离开,信任的仆人惨死,被亲妹妹厌恶,被辛苦保护着的同门排斥,挚友离心,遭遇背叛后掉落两生桥,在摔进金霓沼前使用昼夜,试图改变过去,最终爆体而亡,还连累了两个路人。” 阎王沉默了,陈时也沉默了。 如果只有一样遗憾,或许会念念不忘,可他运气不好,性格也不好,整个人生都由大大小小的遗憾和尴尬组成,千疮百孔。 陈时疲惫的叹了口气,再一次被击倒,“送我投胎吧。” 阎王没有理他,径自的翻着手中的一卷书,看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记忆就投不了胎,但我有个办法,能帮你破除限制。” 陈时看向了他,“条件?” “帮我干活。”阎王道。 “那你亏了。”陈时无奈道:“我运气坏,可能连累地府。” “我为你洗魂塑体,你的运道不会再受前世影响了。” 陈时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睁大,平静如水的内心终于泛起了波澜。 他一生都在反抗命运,却以失败和死亡告终,在掉落金霓沼,看着上方挚友没什么表情的脸,催动昼夜的时候,他就想过了,此番若能活下来,他不想再修仙,不想再争斗,只想寻一处安闲之所,平淡度过余生。 可他没有活下来。 到了地府,他又想,若是能投胎就好了,也许不是陈时就不会再有那样不公的气运,虽然不知道此时的愿望能否传递,但若有来世,他不会那么强势了,他想看书种田,好好生活。 本以为没有机会,所以也没有期待,能作为陈时去度过温暖平静的生活。 “好。”陈时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激动,道。 阎王深邃的眸直视着这个一生气运不济的人,点了点头,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很多不公平,但种因得果,总不至死了还受前尘之苦。 第三章 忘忧豆 看着黑色的细豆荚,陈时心情微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安静站在孟婆的身后。 孟婆满是皱纹的手指捏着豆子,一粒一粒在地上摆好,又摘了一些彼岸花,组成了一个和陈时差不多大的人形。 陈时不好的预感开始增加,问道:“这是什么?” 孟婆扒拉了下彼岸花,把脑袋离远一点观察一下,再凑近继续调整,一边摆一边回道:“你的身体。” 果然……陈时又观察了一遍地上的东西——豆子和彼岸花瓣的组合,说是像人,倒不如说像是个巨大的竹节虫。 陈时幽幽地看向了阎王。 “既然要摆脱先天气运影响,就不可能让你重新投胎或者夺舍他人,所以只能重造身体。”胡子阎王淡淡道。 “用点好材料啊。”陈时小声道:“莲藕、荷花什么的就不错,感觉也更结实。” 阎王气笑了,“你以为我是天上的金仙?这是地府,忘忧豆和彼岸花是灵气最充足的至宝,挑什么。” 所以真的有仙?修仙修仙,为的就是飞升,但没有人见过仙,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仙途尽头,现在听阎王的话……陈时敛着眸光,下意识的思考着,却随即一愣,笑了一声,断了脑中杂乱的思绪。 说着不修仙了不修仙了,思维却没改过来,看来还是要尽快适应。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深绿色的豆子上,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在此之前,陈时只听说过彼岸花,却不知忘忧豆,刚刚还以为是普通的绿豆。 这名字听着就吉利! “彼岸花,平怨气,引渡亡灵,忘忧豆,熬制孟婆汤,忘却生时情谊。”孟婆缓缓说道。 陈时的眼神复杂了起来,莲藕荷花配仙人,这彼岸花和忘忧豆,倒是配他。 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他不太喜欢上一世的长相,用妹妹的话说,他很像脱离尘俗的仙家公子,模样和气质都好,就是看着太冷。 尤其不笑的时候,微微下撇的嘴角看着很疏离,而且一个大男的那么好看干什么? 他想要壮一点。 陈时期待的看向了阎王,阎王却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了彼岸花形人。 干瘦干瘦的彼岸花绿豆人。 总觉得希望要破灭了。 在孟婆的示意下,胡子阎王开始施法,陈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便觉得有些不同,他握了握手,感觉到了熟悉的法力。 蕴灵期? “阎王,我并不想修仙。”他认真道。 “一点法力没有,怎么穿梭于阴阳二界。” 陈时很轻易的被说服了,他只是不想再把人生寄托在修仙上,但并不排斥自身有修为,世间是非多,有点修为也好保命,而且修仙一事论的是心,修为再低的修行者,也是修行者,修为再高的种田汉,也是种田汉。 而且修仙从不是容易的事,历来只有患不成的,而没有患成的,这种事就像你不好好读书还要担心中状元一样荒唐。 话说回来他不仅想种田读书,还想放羊养鸡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旁边就是流淌着的忘川河,陈时一边想一边走过去,便看到倒映在漆黑河面上的倒影。 温和秀气的长相,有点普通,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他点点头,虽然遗憾不是个壮实的大汉,却也不是麻杆,能接受。 “换个名字吧。”胡子阎王道。 他旁边的小阎王闻言,翻开一个本子准备记录。 面容温和的男子看向阎王,深邃的眸中有着安宁释怀之色,“李听,听闻的听。” 阎王微微点头,道:“李听,交给你的任务是抓鬼。” “好,怎么抓?” 李听认真接道,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对于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也抱有相当大的学习热情,没办法,上辈子倒霉惯了,不多学点活不下来。 阎王觉得和他对话很省心,于是解释道:“鬼分三类,一是生鬼,拥有在人间时的记忆和感情,喝了孟婆汤能够投胎;二是寂鬼,在地府工作;三是妄鬼,没有感情和记忆,只剩下执念,因为执念太强或一些特殊原因,没有进入地府轮回。” “那我算什么?”李听好奇道。 “我为你重塑的是人身,你是能修鬼术的人。”胡子阎王道。 李听笑了一下,仿佛在这阴冷的地府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血液的温度。 “你要抓的是妄鬼,他们滞留人间,算是地府失职,只要让他们从执念中清醒,恢复从前的记忆与感情,就能变成生鬼进入轮回了。” “我听说地府有黑白无常来着,他们不负责这个吗?”李听好奇道。 “他们负责的是生鬼,你抓了正好交过去。” “嗯。” 李听思考了一下,皱眉道:“你还是你没告诉我怎么抓?” “我会派个鬼帮你。”胡子阎王道。 “哪个鬼?” “有趣。” “哪有趣?” “鬼叫有趣。” 李听沉默了下来,他只知道孟婆是孟婆,阎王是阎王,却从来没问过这些鬼的名字,原来鬼也有名字吗,还起得这么随意。 没胡子的阎王下了桌子,领来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女孩梳着薄薄的刘海,柔顺的头发披在脑后,看起来很乖巧。 “以后你跟着他。”小阎王指了指李听,李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小女孩直皱眉,“你说这个孩子叫有趣?” 胡子阎王点头,“她是三百年前的妄鬼,本要留在地府当差,但那段时间的资料丢失过一次,对她的记录不全,所以她没能完全转换成寂鬼,现在算是介于寂鬼和妄鬼之间。” 李听思索了一下,神色认真了起来,“你希望我用昼夜,看到三百年以前的事情,帮忙完成最后的转换,或者说有昼夜在手,很多鬼的执念都会更好解决。” “正是如此。”胡子阎王道:“鬼身不纯容易魂魄不稳,作为妄鬼,她没有太多人间界的记忆和感情,仅剩执念,但作为寂鬼,她过目不忘,专业知识储备丰富,很适合给你打下手。” 可是回到三百年前的时光,需要的法力庞大到夸张,李听沉声道,“法力不够,她的事,我不保证能帮上忙。” “嗯,她本就不在你的任务范围内,你主要解决人间的妄鬼就可以。” “好。” “那就送你走了。” “我怎么回……”李听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出现在了一处山间石阶上。 他看着面前的红衣小女孩,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李听下意识的观察地形,可这一观察,李听的眼神就变了。 这不就是他前世的门派——正岭宗的山路吗?说好了的放下前尘往事,怎么又被卷进来了? 第四章 妹妹 先离开这再说,李听沉了眸子,拉住小女孩的手就往山下走,却被人拦住,“兄台也是来参加大选的?” 李听心中又是一凛,什么大选? 那人明显是个爽快性子,闻言便道:“能爬到这不容易,刚刚过线,好歹是能进去了。” 过线? 李听的头微微转动,看到了下方山路上,离自己十米远的,由白光组成的线,哦,入门大选的线啊,过了就获得进入正岭宗的资格了…… 他凭空出现在这真的没问题吗? 李听看向有趣,有趣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一句,“鬼在里面。”一边说还一边指向了正岭宗。 李听心一跳,看向身边的人,筹算应对之法,却听得那人笑道:“小姑娘要去里面啊?好可爱,是你妹妹吗,你背上来的吧?” 感情这位不仅话多,耳朵还不好…… 李听松了一口气,对着有趣道:“别说话。”,然后才笑着对那人道:“正是家妹,小孩子好奇,一直和我在一起也习惯了,在下李听,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夜鸣,我也有个妹妹,但比我厉害多了,她一直在正岭宗,这回我也过来了,没准还是她师弟呢哈哈哈。” 这人明显是说兴奋了,李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眼看着身边人渐渐变多,心下计较:正岭宗一向严苛,若是现在下山,必然引起怀疑,而且既然有趣说鬼在正岭宗,那不如直接进去,反正自己在这人间也需要一个身份。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正岭宗又不是只有修仙的内门子弟,他只要控制检测,留在外门就可以了。 “那我便和夜兄一起上山。”李听和气道。 他们二人一同走到登记处,写好名字后,负责指引的弟子说道:“左边是外门弟子登记处,右边是内门弟子试炼处,二位可以根据实力选择。” “走吧,李兄。”夜鸣刚走上右边的路,就看到了站在左边的李听。 他有些疑惑道:“李兄怎么往那边去?” “我实力低微,就不参加试炼了,能带着妹妹安身就好。”李听平淡道。 “哎总要试一试。”夜鸣伸手拉他,却被李听一动手腕,莫名其妙的就脱了手,青年面容温和,黑眸坚定异常,“人各有志。” 重回人间,他只想看书晒太阳,有机会去种田放羊也好啊,只是总要抓鬼可能会照顾不过来。 至于修仙,这种劳心劳命的事情,谁爱干谁干,想让他也一起,那是做梦。 最多也就帮阎王干点活了,当不了壮汉还做不成懒汉吗,笑话。 他记得外门弟子中有看管藏书阁这一职位,只需要整理图书,而且藏书阁位于正岭宗东南,阳光极好!李听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对藏书阁杂役这一身份心向往之。 夜鸣见状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好吧,那我要是没通过试炼就来和你作伴。” 李听对他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只希望那份爽朗不会被仙门的争斗与阶级消磨殆尽。 正岭宗还是很大气的,即便是外门子弟也有单独的小屋,但也仅仅是一间屋。 进房门前,李听下意识的对着床和地板抛了两道法力探测,眼看着毫无反应,才怔了下,猛然想起阎王说过,这一世不会再被气运针对了。 他半信半疑的走进屋子,抱着死了就去地府找阎王理论的想法往床上一躺。 舒服。 床没有坏√ 自己也没被绊倒√ 没有遗留下的防御阵法√ 没被暗算√ 活着真好。 李听顺手召唤出昼夜放在床头,夕阳照在其上,紫色的玉球缓缓向右旋转。 天阶法宝乃天生地养,置于天地便能自主吸收灵气,昼夜则更为特殊,许是带有时间法则的缘故,可纳日月精华,纯粹己身。 这也是李听有底气不修炼的原因,只要让昼夜吃饱,他就能跟着自己的法宝混。 他恋恋不舍的躺了好一会,才看向床前安静站着的小女孩,坐起身子,问道:“能让别人看不到你吗?” 有趣点了点头,“主人下命令就可以。” 李听皱眉,“别叫主人。” “为什么?”有趣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不解。 “有趣不属于我。”他这辈子就求个自在,不想结下太深的羁绊,而且这两个字,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有趣歪着头,纤细的脖子惨白,“不有趣?” 她在说什么?李听突然想起,阎王说有趣妄鬼的一面就是没有活着的记忆和感情,所以应该算是只有执念,神智不全…… 执念是什么?有趣的事吗?李听摇头道:“不有趣。” “那叫什么?”有趣把头歪了回来,似乎恢复了正常。 “就叫哥哥吧。”反正夜鸣已经把她认成自己的妹妹了,这样也好解释。 “哥哥。”有趣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很简单的笑,李听怔了怔,他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女孩细软的头发。 有趣只是笑。 “我如何回地府?”李听问道。 “只要告诉我就可以,我可以带哥哥回去。”有趣道。 能联通人间与地府?是数百年来积攒下来的法力和学识吗,李听神色淡淡,琢磨着小女孩的能力。 “妄鬼在哪?”他问道。 “在女院。” 李听沉默了,他一个外门男弟子,如何进入内门女子寝居之所? 嗯,歪打正着,他还是要去藏书阁。 在正岭宗待了几十年,按照他对地形的了解,最接近寝居之地的就是藏书阁的后身了。 第二日,李听穿了一件青色短衫,准备去参加外门子弟的差事分配大会。 “以后不方便的时候,你都隐藏鬼身跟着我吧。”这个孩子很乖,跟在他身边也不打扰,遇到和鬼有关的事情也好询问。 有趣点头。 “那现在藏好,带你去参加大会。”李听说罢便往前走,有趣在后面飘,一人一鬼非常和谐的来到了外门子弟聚集处。 昨天内门的考核已经结束,落选的人形成了一个新的队伍,一起被带到了广场上,李听望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夜鸣的身影。显然对方已经通过比试,进入了内门。 李听去领了一张写着藏书阁的牌子,顺着指示,站到了队伍里。 这队伍……好长,李听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个人和有趣半透明的身形重合,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看着那人无知无觉的打了个寒颤,李听心下忍不住的好笑:你穿鬼了。 有趣看了一眼那个人,默默的往旁边飘了飘,停到了李听的右边。 李听转过头去,忍不住的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一世好像十天半月也不会笑一次,再活一遍可真好,所以要珍惜啊,珍惜原则:不修仙。 修仙会带来不幸。 以他的对正岭宗的了解,想要当上藏书阁的杂役并不难,藏书阁书籍众多,整理和守护都需要一定的修为,所以要先通过法力测试。 昨天问过时间了,距离自己死去的日子还不到两年,规则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李听修了太久的仙,早就忘了这外门藏书阁法力测试的最低标准,他努力的回忆着,却还是有些担心,当然不是担心不合格,而是担心超标。 阎王给他蕴灵期的修为也就罢了,法力还不低,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漏网之鱼,直接被送进内门了…… 世事无常,上辈子为了修仙操碎了心,这辈子不修仙也要操碎心。 “有趣,有办法用你的鬼术把我的修为往下压吗?”李听开始小声嘀咕。 有趣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办法。” 李听皱眉,“那那边那块石头,你有办法减弱它的光芒吗?” 有趣飘到石头旁边,小手放了上去,认真的研究了一会儿,才又飘回来道:“嗯,但只能有几秒钟。” “够了,我叫你的时候,你就让光芒维持在当时的状态。” “是。” 李听认真记忆着每个通过者的状态,琢磨着自己该让测试法力的石头怎么变,直到负责测试的弟子叫了他的名字。 李听迈步上前,看着这块基础的法力测试石,眼中闪过感慨之色,上辈子直接被师父带到内门,也没测过法力,后来修为上来了,他也不再需要像刚入门的修行者一样测法力了,所以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步。 手放在石头上,李听感受到一阵温热,他缓缓输入着法力,便看到白光亮起,李听双眸微敛,找准时机,低声道:“有趣。” 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女孩手上闪过一阵黑雾,正是鬼界法术,黑雾笼罩在石头上,白光也维持在了当前亮度。 李听松了一口气,耳听着那句“合格”,暗自高兴一切顺利,淡定的走下了台子。 “他是不是说有趣?” 突然听到了身后弟子的嘀咕声,李听身形微僵,只觉有空应该问问有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复现高级法术“传音入耳”的效果,不然容易有奇怪的破绽。 下一关是文试,应该能轻松很多,毕竟藏书阁的文试内容就是上一世的自己制定的。 上辈子师父离开之后,他在门派内就没什么可以聊天的人了,除了修行以外,就是在藏书阁翻阅资料,所以制定相关测试时,下面的弟子也来请教了他。 “听说文试是陈时出的题。” “是陈先生吗?” “对,用昼夜的那个。” “大人物啊,但怎么这种小事都管。” “修真界一直传他管得多,不是说不止正岭宗,连他妹妹都烦他么。” 李听面色平淡的听着身边人的讨论,就好像他不是故事中的主角一样,直到一声冷喝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李听眼皮一抖,他身形不动,用眼角余光往声源处扫去,便看到一紫色衣衫的少女。 果然是她,陈夭夭,他上一世唯一的亲人,也是数年不见,素有隔阂的妹妹。 她怎么来正岭宗了?还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是谢一饮把话带到了? 谢一饮就是他前世的挚友,一位眼高于顶的炼器师,他和陈时是最默契的搭档,二人经常一起出现,其组合闻名西洲。 在西洲,只有谢一饮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让陈时使用昼夜,也只有陈时能让他听话,很多人都忌惮他们,因为在修真界,比同时出现两个天才更可怕的是这两个天才是最好的兄弟。 可惜,陈时死了。 他在死之前都没琢磨明白谢一饮在那场意外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此谓孟婆批语中的“挚友离心”。 李听暗自叹气,虽然离心,但到底曾相交莫逆,就算那场意外真的是因为谢一饮想让他死,也不会扣下他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一饮,若我有一天死了,你把这封信给夭夭。” “你那么谨慎,肯定比我活得长。” “拿着。” “嗯。” 历来只要是陈时的要求,谢一饮一定不会拒绝,虽然那一场死亡也许推翻了一切,但看着出现在这的陈夭夭,李听还是觉得,谢一饮应该是帮他把信带到了。 如此也好,想说的话都说了,也算了结,“陈时”已死,他便不会带着过去的纠葛活,所以前世故人,也没什么相认的必要了。 包括陈夭夭。 第五章 传言误人否 “我就是他妹妹,你们造什么谣!”少女声音清亮,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有着一丝凶狠。 那两人一愣,没想到话题的主人公就在身边,心虚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向她看去。 一青年闻声而来,对着陈夭夭道:“怎么了师妹?” 莫行雨。 看着出声的青年,李听心中暗道,只是,这位师弟也是素来不喜欢自己的一位啊。 但莫行雨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他叫陈夭夭师妹,还摆出了一副照顾的姿态,那只能说明陈夭夭与他拜了同一个师父,正岭宗唯一的女性长老,月思远。 所以才有了照顾自家师妹的责任。 李听反应素来快,莫行雨的一句关心就让他将情况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陈夭夭的神情状态,应该是在正岭宗过得不错,李听暗道也是,虽然自己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正岭宗的大师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对于拜山的陈夭夭必定是会照顾一二的。 只是为什么拜在了月思远门下,难道是和同样讨厌他的莫行雨有什么共同语言吗? 李听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上辈子的人和事,专心的看向了桌子上的试题。 另一边,陈夭夭看向莫行雨,抱怨道:“师兄,他们说我哥坏话。” 莫行雨看着眼前有些委屈的女孩,只觉她眉眼是有几分像大师兄的,可是以陈时的性格,就是生生被打断胳膊也不会有什么神情波动的。 他永远是对的,永远拿最好的修炼资源,永远从容不迫,就是一个微笑也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允许反驳。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也都认为他一定不会死,把他数十年来为宗门挡灾挡难、谋取利益当成了理所当然,就好像他合该欠所有人的。 “等文试结束,你可以作为内门子弟指点他们。”莫行雨对着陈夭夭道。 “啊?我凭什么还要指点他们?”陈夭夭更生气了。 “你修为比他们高,揍就行了。”莫行雨低声道。 女孩笑生双靥,眼睛偷偷的亮,“还可以这样?”莫师兄看着正派,怎么出的招蔫坏呢。 “你哥哥以前总这样。” 陈夭夭抿了抿红润的唇,眼睛瞪圆,想不到一向冷淡的哥哥也有这样“假公济私”的一面。 莫行雨也回忆起了什么,眼中闪过笑意,大师兄看着云淡风轻,某些方面却小气的很,谁若对他不满或说他坏话了,他“指点”的时候就会更“卖力”,之前他就总是一身青青紫紫,被揍得很惨。 那时候觉得气不过,看人的眼神就更凶狠,嘴里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可现在想想,大师兄也只是如此罢了,不会真的克扣谁的资源,也不会真的下毒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剑术提升的很快,已经是根基扎实的金丹期修士了。 然而,他和陈夭夭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笑意都不约而同的黯淡下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 金丹碎裂,死无全尸,血肉掉进金霓沼,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另一边,上辈子死无全尸的李听为了这辈子的悠闲生活正奋笔疾书,终于答完了题,他颇为满意的看了一下纸张,递给了收录的子弟,坐在原位等消息。 选择藏书阁的人并不多,一会儿应该就能出结果。 李听正看着飘在半空的有趣出神,却突然感觉到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他若有所感的向着人群分开的地方望去,就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过来。 他心下暗暗皱眉,今天怎么回事?连蓝溪这种大名人都来这小小的外门文试之地? 蓝溪,是正岭宗宗主唯一的徒弟,若不是要叫自己一声师兄,就是辈分最大的弟子了,同时也是天赋和心性都过人一等的女修。 仙途漫漫多争斗,蓝溪此人看着仙气飘飘,却是个心机不浅的人,她想要正岭宗宗主之位,而这其中唯一的威胁就是陈时,所以二人你来我往试探无数,关系表面和谐却暗流汹涌,斗来斗去总是堪堪持平。 只为难了陈时是个气运不济的,有时他会想,若是蓝溪少给他找些麻烦,他也不至于疲于应付,也许能再多出来点功夫去经营名声,好歹不会那么讨人嫌。 总而言之,蓝溪根本不是那群傻蛋一样单纯的师弟师妹们可比的。 “李听是谁?”白纱女子站在台上,轻声问道。 李听心脏一跳,不好的预感升起,重生以来的懒散瞬间褪去,仿佛一下子恢复成了当年那种走一步看十步的状态,他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惶恐,走上前一步,声音有些紧张道:“弟子李听,见过师姐。” 蓝溪手上拿着一张纸,道:“这套题大多是关于藏书分类和整理方法的,只要对五行灵气有所了解,在书卷之道上下了功夫的,都能差不多答对。” 李听一边听她说,一边快速思考自己的破绽,最难的一道题自己已经故意答错了,再错就有可能落选了,应该是一份“完美”的答案,蓝溪到底是因为什么关注到了自己。 “这三百道题是陈师兄出的,可是第一百五十八道被我改了,它问的是下面五十七本书共有几本书是讲金灵气的,其中《道之金择问》这一本我改成了《道之金泽生》,这两本书都是基础书籍,稍微有心的修行者就不会答错,可只有这道,你的答案是二十,而正确答案是十九,我想知道为什么?” 李听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蓝溪的目的。 只怕她担心自己没死透,夺舍他人重生,所以在这里留了一手以做试探,而且以蓝溪的性格,只怕除了这里,正岭宗处处都会留下针对“陈时”的陷阱。 而自己重生之后,一不修仙,二不受气运影响,竟失了防备之心,眼看试题“没有”改动,就按照当年的答案答了,太大意了。 在最简单却最长的试题里做手脚,很符合蓝溪的性格。 “弟子一时大意,把这两本书看错了。”李听老实道。 “哦?陈师兄厉害,更难更有误导性的题都出了,怎么那些你都不错,偏偏就错改动过的这一道?” 这句陈师兄让李听心脏一缩,随即反应过来了是在说当年出题的自己,但也未尝不是试探,意识到此,他微微调整呼吸,平静心情。 眼见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他心知糊弄不过去了,如果不打消对方的怀疑,她绝对会把自己带到宗主面前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自己确实不是夺舍重生,倒也不怕她查,可这样的话修为作假之事却一定会暴露,更改测验石的方法和目的便解释不清了…… 李听心思动的极快,只觉无论如何要隐藏住身份。 而且不一样了,上辈子他要争要抢,从不低头,可这辈子他只想普普通通的度过百年。 所以,李听啪的一下跪了下去。 这一跪,身边人都是莫名其妙,却让蓝溪眼中的怀疑瞬间散了大半。 “师姐,我两年前受过陈先生指点,他知我修为低,便让我多读书努力,也常常出题考较我,也有这一道。 陈先生有恩于我,他喜欢正岭宗藏书阁,得知他死讯后我便想入此地,却发现大部分试题都是陈先生考过我的,才大意答错,弟子担心为他留下徇私的名声,所以刚刚才,才没有说。” 一番话,看似惶恐,实则滴水不漏。 没想到还是要靠前世虚名,李听心中好笑,不过自己两年前也确实指点过一些人,至于具体是谁,死无对证。 “原来是陈师兄的学生,早说啊。”蓝溪面上在笑,心中的怀疑却去了个干干净净,陈时可是个连头都不会低的人,更别说弯下膝盖了,为了这样一个没有志气的小人物打扰师父,不值得。 “知恩图报是件好事,但陈师兄生前从不低头,你虽不是他门下弟子,却也该学习他的风骨,只要没做亏心事,正岭宗就不会冤枉你。” 这一番话说的温和而带有鼓励之意,一瞬间就让周围的人眼中升起崇拜之色。李听心中却平静如水,他早习惯了蓝溪这番笼络人心的作态,青年缓缓起身,无人看到的眸中习惯性的闪过一丝强势之意。 蓝溪,这次我赢了。 上一世,为茫茫仙途,你争我抢,胜负参半。 这一世,我走另一条路,过另一种生活,你休想再干涉我分毫。 此风波过,李听顺利的被分到了藏书阁干活,他心情不错的往回走,却被莫行雨和陈夭夭拦住了。 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没完了呢? “你认识我哥哥?” “姑娘说的是……陈先生吗?” “嗯,我是她妹妹,你听过吗?” “失敬了,在下只受过几日指点,陈先生并没有和我说太多别的。”李听笑得一脸客气。 “在下是月长老门下弟子莫行雨,这位是我师妹陈夭夭,你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我。”莫行雨一板一眼道。 李听心道都是上辈子看不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找你们?对着陈时教过的人,这俩孩子不想着暗地揍一顿就不错了,好在莫行雨他熟悉,和蓝溪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很好搞定。 于是他道:“多谢师兄师姐,那我先回去准备了。”他说话很有礼貌,却毫无亲近之意,甚至有点呆板。 莫行雨和陈夭夭都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地看着他快步走远。 陈夭夭莫名觉得憋气,便道:“走,师兄,咱们去‘指点’刚刚那些人!” 莫行雨:…… 李听带着有趣回到住所,把门一关,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从明天开始,就能过着看守藏书阁的咸鱼生活了,一切都很顺利! 确认安全后他召唤出昼夜,让其自己吸收天地灵气,然后才放松地躺在床上。 哦,还要记得帮忙找找鬼,但有昼夜在手,这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有趣也没给他限制时间。 重活一世就是不一样,刚刚跪下心里都没有半点不适,李听自觉自己终于变成了随和好脾气的人,心下高兴,带着这样并不怎么准确的认知,他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羁绊 翌日,李听准时的拿了把折叠椅去藏书阁。 外门子弟没有老师指点修行,修行之外还要做活,这样就既无法专心,又有可能走错路,所以大多数人才觉得外门辛苦。 但如果换个角度,完全不修行的话,那些活根本就不算繁重,所以在李听心里,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同门,压了压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的任务主要是整理归还的图书,做完本职后,李听还颇为自觉的拿了把扫帚,阳光正好,他优哉游哉的扫着地,心中一片平静。 扫完地之后他到了藏书阁后院,把椅子撑开,自己坐在了上面,然后手一翻,召唤出昼夜放在了地上,昼夜要被召唤出来才能吸收灵气,喜欢日光与月光,这也是他前世托着它到处走的原因。 这一世倒是有些麻烦,不能明目张胆的拿着,只能四下无人时让昼夜晒晒太阳。 “有趣,昼夜不能让人看到,以后你也帮我留心点。”李听道。 “好。”小女孩认真点头。 李听这才躺倒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他舒服地晒着太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太阳渐渐落山,他才睁开眼睛,远山如沉睡的巨龙,蜿蜒在蓝紫色的天际,在这神秘广博的世界里显出一丝安宁。 李听看着身旁安静的小女孩,突然道:“累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笑道:“不累,有趣的。” 李听莫名的看了她一眼,道:“去找鬼?” 看了一眼天色,有趣点了点头,李听带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藏书阁的一处院墙边,道:“这后面就是女院,怎么做?” 有趣想了想,道:“要和妄鬼产生羁绊它才会跟着你,我能找到它,但我不知道怎么和它产生羁绊。” “那你先确定一下它在哪。”李听道。 有趣乖乖点头,穿墙而过,然后下一刻,她就回来了。 李听:这么快? “它就在那儿。” “哪?” “哥哥,你能翻到墙上吗?” 李听看了一眼院墙,有些无奈,却还是用法力把自己轻轻托起,扒在了墙头。 女院是有感应阵法的,他要是坐在墙上或者翻过去,绝对会被发现的……李听本正出神,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瞳孔微缩。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里的鬼在不远处飘着,它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身后却拖着长长的血痕和碎肉。 它正在墙边来回徘徊,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为什么能看见它?”李听突然问道。 “阎王给哥哥重塑身体的时候,开了鬼界的眼睛。”有趣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所以那些碎肉,别人看不见。”李听半张脸支出墙头,用鼻尖指了指妄鬼。 “嗯,都是鬼界的物质。”有趣道。 “它在找什么?”看着妄鬼飘动的身影,李听问道。 “妄鬼出现的地方我们通常称为‘执着之地’,与执念有关,最可能的就是死亡之地或者埋骨之地。”有趣认真的回答道。 “这是哪一种?” “我只感应出这里不是埋骨之地。”有趣乖乖答道,声音清甜却带着一种冰冷而缓慢的感觉,有点诡异。 “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有趣靠近了那只鬼,围着它飘了一圈,道:“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死的,但能感觉到它是三个月前出现在这里的。” 三个月前,就是说死了至少三个月。 其实最好是能回到三个月前,这样就能看看这个鬼从哪里来,可是昼夜吸收的力量不够,无法倒流三个月的时光,李听暗自琢磨。 昼夜每吸收一个时辰的天地灵气,就能够回溯一天的时间,李听上一世用完了昼夜的力量,从地府到此处后,昼夜吸收的灵气并不多,也就能倒流十几天时间吧。 李听眉头微皱,如果十几天来,这个鬼都只在墙边飘,那可是毫无所获了,但依旧值得一试。 他左手继续扒着墙,右手伸出,“昼夜。”他在心底唤道,锥形白玉便出现在掌心,紫色玉球也缓缓浮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李听手托昼夜,注入法力,紫色的小球微微左转。 “有趣,要是有人来了告诉我。”李听道,言及此也是有些恍然。 想他以往使用昼夜,都是备足灵药,有无数人抢着护法,哪像现在,扒在墙上探着头。 有趣乖巧的飘在他身边,看着青年闭上了眼睛。 而李听此时正处于一奇幻的世界中,他的灵魂仿若离开了身体,来到了一片白光里。 这里是一处方形的空间,有一扇白色的门和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黑色鬼影,空间缓缓地向左旋转,每转一圈,窗外的景象便会回到原点,也就是女鬼所在之地。 空间不断旋转,窗外暗色的景象也不断变换。 十圈了,李听心中暗道,一圈就是一天,昼夜的力量,只能再支撑两圈,烦,这个妄鬼这些天都只待在这吗? 到了第十一圈,鬼的身形突然有了轻微的移动,李听心中一动,十一天前妄鬼身形有所移动? 他走到了门边,在方形空间又转了半圈后,手摸在了门上,空间随即停止转动,他也打开了门。 十一天半,李听默默想到,幸好第十一天的时候妄鬼有了变化,昼夜只剩下能倒流半天的力量了,但又不能直接倒流到尽头,因为他能在过去的时光待多久,取决于昼夜剩下多少力量,昼夜一共有倒流十二天的力量,他回溯了十一天半的时光,就只能在此处待半天用来调查了。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李听如同进入了一段名为“过去”的影像中,上辈子不知多少次使用昼夜了,他对这一切早已熟悉无比,此时此刻,院墙处空无一人,没有扒在墙头的自己,没有一大一小两只鬼魂。 按照有趣所说,妄鬼三个月前就来到这了,那这时候它为什么不在,又为什么会在半天后回来,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站在此处,默默等待着妄鬼的到来。 终于,她看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这里属于过去,只要他不使用法力,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没有人能看到他。 女子一袭青色衣衫,身后跟着一个不成人样的鬼魂,正是那妄鬼。 青衫女子手里有一个小布包,她把布包放到此处,点火焚烧了起来,此处僻静无人经过,女子面色平静的烧着,她身后的鬼有些焦急的走动,却只能穿过女子的身体,而没有办法触碰到东西。 看来那布包里是和此鬼有关的东西了。 李听想到此,凑近去看,火势蜿蜒,里面似乎有布料扬起,灼灼热浪中,李听看到一块手帕被点燃,像是有字,可惜火烧得太快,那字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就化为了灰烬。 字是禾字头。 妄鬼虽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但结合手帕和女院来看,更有可能是女鬼,那八成就是她名字中的字了,只是到底是什么? 香、秀、季、盉、委? 范围不大不小,有些难办。 火光吞噬的很快,一眨眼间,一切就化为了灰烬,随风而散,女子心满意足的离去,只剩下妄鬼一个,它随着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能留下,便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半天时光流逝,昼夜已无力量,周围的光影缓缓淡去,李听睁开了眼睛。 还是扒在墙头的姿势,一墙之隔是一动不动的有趣和飘来飘去的妄鬼。 李听先翻下墙,对有趣招了招手,有趣穿墙而回,李听则是一边把昼夜放在手上让它吸收天地灵气,一边和有趣讲起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有趣听后思考了一下,率先解释道:“妄鬼是只剩下执念的鬼,并没有感情和记忆,所以大多数都会待在死亡之地,因为它们并不记得执念的东西在哪里。 所以只有执念之物有变动时,才能有所感应,这可以解释哥哥看到的现象。” 李听点了点头,推测道:“那个女子烧掉的东西和妄鬼的执念有关,在她动这些东西的时候,妄鬼便有了感应,离开了执着之地,找到了女子,但它并不能做什么,只能跟着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来到这处,烧了她的东西。” 有趣站在昼夜的另一边,点头道:“有可能。” 青衣女子神色冷漠,再加上妄鬼的着急,大概生前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甚至她做这样的事可能不是第一次,所以这里才会成为妄鬼常待的地方。 那女子手中既然有妄鬼的东西,就说明她们生前是有一定联系的,亲人?同门? 如果是宗门弟子,很多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而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青衫女弟子和那个禾字头的字了。 要是鬼能告诉他就好了……想到这,李听突然对着有趣道:“你能不能和她沟通?” 有趣摇了摇头,“不能,她是残缺的,心里只有执念的事物。” 那该怎么做呢?李听突然有些苦恼,自己也不了解鬼,茫然的眼神落在有趣身上,李听突然意识到眼前就有个鬼界百科,于是问道:“你了解鬼,有什么建议吗?” 他的语气温和而诚恳。 小女孩乌黑的大眼睛安静地盯着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沉淀了数百年的时光。 她第一次失去了客观和乖巧,迟疑而机械道:“我,不,建议了吧。” “为什么?”李听的眼神变得有些探究。 小女孩扯出一个笑来,乖巧道:“好孩子是听大人话的,哥哥命令就好,我会听话。” “如果我的命令错了呢?”李听探究道。 有趣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摇头道:“不会的,哥哥的命令都是好的,都是有趣的,有趣是好孩子,都是有趣的。” 漆黑安静的夜晚,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笑得一脸可爱,还拍了两下手,冷白的月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她不断重复着“都是有趣的”这句话,让李听心头有点发凉。 他突然间想起,有趣也是一个残缺的妄鬼。 妄鬼啊,带着不甘死去人类。 好孩子,有趣,这两个词是他听到最多的,已经听的有点不舒服了,既然阎王把有趣交给了他,那他就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他不想拯救谁,但也不会祸害谁,既然跟着他已经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他就要自己教了,未必会好,但总不会更差。 “有趣,你好好看着我。 你在地府数百年,比我更了解鬼,信息局限思维,所以我会有无法下达命令的时候。 而你的建议很有可能弥补我的疏忽,即使用不上,也能多掌握点消息。 我需要的是一个会思考的帮手,而你恰恰不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妄鬼,你也不想残缺吧,所以你自己就不能把自己当工具,我要听你的想法。” 李听正视着眼前的鬼,话语虽然强势,但其中的了解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和。 在这样的目光中,小女孩沉默了下来,她乌黑的眸子像是拨开了一点雾蒙蒙的东西,却也更像吞噬混乱的深渊,她慢慢扯出了一个笑,缓缓道:“哥哥觉得,有趣吗?” 在这无人的夜,在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鬼面前,李听轻松的笑了一声,道:“有趣啊。” 小女孩点了点头,“好。”她嘻嘻笑了一声,眼中有着残缺的执妄,“有趣是好孩子,所以有趣会把好的东西给别人。” 又是好孩子,李听淡淡想着,心中虽然觉得不适,却也耐心的看着对方,所幸有趣是真的具备判断能力,所以也没让他失望。 “妄鬼的话,只要和它有羁绊就能让它跟着你,哥哥最好先这样做。 因为完成执念通常是要告诉它什么,让它看到什么,或你给它什么,如果它不在你身边做这些就会很麻烦,而且只要说出妄鬼的名字就能看清它的脸,在身边的话很方便,得到名字就能立刻知道长相,直接调查,所以羁绊很重要。” 李听只觉很多思路一下子串联了起来,眸中的茫然褪去了很多,他捕捉到了三个关键信息,名字换长相,完成执念需要互动,鬼在身边是重要的前提。 “我说的,好吗?”有趣僵直地歪着头,显出几分诡异,乌黑的眼睛微微瞪出,看着李听。 李听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伸手把小女孩的头扶正,“谢谢。”青年神色温柔,平常的如同和邻家小孩聊天。 有趣死寂的黑眸划过一抹人性化的怔然,转瞬即逝。 第七章 暗箭古意 李听再次趴上了墙头,有趣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墙上露出半张脸,看着对面的鬼。 “你叫什么?秀?”李听对着妄鬼道。 妄鬼转头看向了他。 李听有些疑惑:一试就对? “香?” 妄鬼朝他走了一步。 到底是香还是秀?或者就叫秀香、香秀这种名字? “香秀?”妄鬼不动。 “秀香?”妄鬼还是不动。 “秀?”妄鬼走近一步。 “香?”妄鬼又走近一步,都已经穿过女院的墙,到藏书阁这边了,她鬼雾缭绕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李听,似是疑惑。 哦,这俩字必须单独说,李听一边想一边从墙上下来。 而且他有另一种猜想,这两个字应该其中一个是名字,一个是物件,秀,可能是绣花的绣,香,可能是香包的香,所以才都会引起妄鬼的反应,不过无论如何,范围大大缩小了。 “香包?” “绣花?” 这两下,妄鬼不仅没有反应,还隐隐有想回到女院的意思。 李听站在墙边拦住了妄鬼。 “我能看到你,我会帮你。”他尝试劝道。 妄鬼停住了,它往后退了一步,便看到李听往前上了一步,接着它又往左,便发现李听也跟着往左。 妄鬼惊讶的围着李听转了个圈。 李听微微扬起了唇角,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只鬼很可爱。 终于证明了眼前的人确实能看到自己,妄鬼停在了原地。 李听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帕,又取了支毛笔,模仿着之前看到的笔迹,写下了那个小小的禾字头。 他素擅书画,此时仿来,倒是真的和那手帕有七分相似。 妄鬼立刻上前,与他几乎脸贴脸。 李听看着眼前的一团黑,揉了揉眉心,认真道:“我会帮你完成执念,手帕,香、秀,我全会调查出来的。”熟悉的字眼和画面不断地刺激着妄鬼的意识,它一动不动的飘在李听身边。 这算是建立羁绊了吗? 李听试探的后退了一步,便见妄鬼也跟着他走了一步。 他看向了有趣,便见小女孩点了点头,李听松了口气,暗道果真成了,于是他身后跟着的鬼就多了一个。 经此事,李听愈发意识到了昼夜的重要性,要让它吸收灵气自己才有资本,于是他连夜缝制了一个小布包,装着昼夜,背在了身侧。 不能受日光与月光照耀,昼夜吸取的灵气会有所减少,但只要召唤出来,总是能吸收天地灵气的。 此刻,他就背着他的小白包在整理书籍,至于为什么是白色的,为了能透点光,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有趣和妄鬼则一直飘在他身后,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李听便也习惯了他们跟着。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正找着它该去的地方,却忽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听先把书暂时放好,这才往外走去。 “师兄有何见教?”眼见是内门子弟,李听客气道。 “明日八矢门与我宗比斗,你去打杂,卯时到场。” “是。”李听点头答应,心中却平生感慨,八矢门与正岭宗素有资源之争,曾从正岭宗手里失了仙草,于是定下五年之约,拜山问战,不想就是明日。 去罢。 李听转头,就看到了藏书阁入口处的同门羡慕的眼神。 “真好啊,观战没准能学到两式呢。”那人道。 每逢此等大事,外门子弟不是去观战便是去打杂,只是这位同门运气一般,因为看守藏书阁,所以不能离开。 李听当然理解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可惜,如果没有妄鬼这遭事,他必然是愿意帮忙看守,把对方换进去的。 现在却不行了,因为他正好想找夜鸣打听一下正岭宗的死亡名单,毕竟这对于内门子弟而言,不是什么秘密。 卯时,李听便到了比试的地方,此时天色才刚放亮,来的人不多,他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夜鸣的身影,就悄悄托住了小布包,或者说是小布包里的昼夜,老实在在的帮昼夜吸收天地灵气。 直到一个人叫住了他,那人看着他的外门弟子服饰,问道:“会写字吗?” “弟子李听,见过三长老,会写字。”他回道。 “嗯。”三长老商水点了点头,道:“那便在我身旁记录吧。” 李听一边应声,一边随着商水走到了一张檀木桌前,坐在了他身边。 正岭宗有四位长老,四长老是已经消失的师父,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三个长老则协助宗主处理宗门事务。 三长老商水,通常负责维护宗门规矩,是以每逢比试,总是判定记录。 眼看着李听把砚台放到了左手边,又用左手取笔,他神色一动,问道:“你用左手写字?” 李听点头,老实地笑了一下,道:“禀长老,刚学写字时贪玩伤了右手,就都用左手写,长大竟改不回来了。” 商水也笑了,便没再探究。 李听则是松了口气,总写字也是不好,虽然左手字更能避免些前世的运笔习惯,但也容易惹人注意,以后这种活可得躲着点。 宗门中人陆陆续续的到了比试之处,眼看着人还没来全,李听把小布包放在腿上,偷偷朝着阳光的方向挪了挪,让昼夜晒太阳。 他自己心系昼夜,不觉如何,旁边的商水却觉得这小子的动作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便问,“包里装的什么?” “干粮。”李听把手伸到了包里,收起昼夜,掏出早就备好的两个黄饼。 商水心道你不用拿出来给我看的,面上却依旧和善,“放回去吧。” 李听依言把打掩护的饼放了回去,同时也把昼夜重新召唤出来,往饼中间一塞。 重活一世,为了隐藏身份,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啊,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辰时未半,八矢门的人便赶到了。 李听远远望去,便见一黒衫女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弟子,他心思一动,暗道:来示威的。 八矢门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宗门,祖师本是山中猎户,修仙界尚剑贬箭,在一次小型宝地的探寻中,修行者们拿了符箓丹药和宝剑,唯独没管角落里那张破破烂烂的弓。 彼时还是猎户的八矢门祖师误入山洞,高兴地拿走了这把大弓。 那把弓是有名字的——轩辕,轩辕弓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法宝,在山野之地宝珠蒙尘,但遇到八矢门祖师,幸得蒙尘,不算蒙尘。 八矢门祖师从轩辕弓中获得了传承的修真法门,带着山里的猎户走上了修炼之路,创立了门派。 那法门是仙人所留,人如箭矢,锋锐一往无前,兼具变换莫测,若手持轩辕弓则更能引渡法力,攻守合一,只可惜内容不全,不然八矢门早就远远甩脱正岭宗了。 但即使是这样,在大约三百多年前,它也是比正岭宗强的,直到轩辕弓失踪,它才渐渐走下坡路。 八矢门职位简单,门主叫乔辛止,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副门主就是他的师妹古意,修炼天才,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有“暗箭”之称。 她修为很高,是个能打的,虽不怎么管宗门事务,但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进犯八矢门。 古意不善言谈,今日“暗箭”变“明箭”,必是她师兄有所要求。 正岭宗宗主尹麒眼见来的是这位,暗自皱眉,面上客气道:“没想到是副门主前来赴约,当年乔门主可是很期待约斗,怎么没来?” 古意看着他,道:“嗯。” 只有一个嗯,表示确实是自己来赴约,多的就没有了。 她后面有一华袍青年,见此上前一步,对着面容年轻,实则活了几百年的尹麒道:“见过尹宗主,师父说话慢,您问我吧,师伯正在闭关修行,但五年之约事大,不可耽误,只好把向来镇守山门的师父派出来了。” 道理也许没错,可让一个后辈与宗主攀谈,轻视之意太过明显。 蓝溪起身,接过话来,“金师兄此言差矣,家师毕竟是一宗之主,与后辈交接事宜有失体统。” 金朝酒面上有些惊讶,道:“蓝师妹怎会这样想,家师不善言辞是西洲出了名的,分明家丑,都不避讳,可见是待正岭宗赤诚,而且家师刚刚也有回复,我不过是在旁补充,怎么就变成与我交接了?再者说我本就是八矢门少门主,提前熟悉事务也正常嘛。 哈哈,莫非蓝师妹也是正岭宗的少宗主?那样若尹宗主回不出话,师妹也可以在一旁补充。” 这番话说的难听至极,偏又没彻底撕破脸,李听看着金朝酒,只觉这对师徒的组合简直快无敌了,气人无敌的那种。 毕竟古意不善言谈确实出名,但根本不是金朝酒所说的那般是“家丑”,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西洲都知道,古意是八矢门的暗箭,箭不需要靠言语来威慑别人,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威慑。 可尹麒不一样,他毕竟是正常的一宗之主,承认回不出话,让徒弟在旁补充,那还像样子吗? 在场的子弟都是一脸怒意,已看出八矢门的来者不善,却也有不少人想起了一年多前葬身金霓沼的大师兄。 若陈时在,以他强势的性格,定然是有办法噎的金朝酒没话说的,而且虽然他为大家所不喜,可在处理宗门事上,却是胜蓝溪一筹。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在的时候你讨厌他的强势,可他死了,你又怀念他的强势。 李听自己倒是没了多大感觉,因为师父的原因,他对正岭宗也曾有着炽热的庇护之意,可人心难测,若为宗门计,则好人难当。 在漫漫岁月中,他失去了热情,只是习惯性的看着护着,最后那十几年,他除了大事很少回来,免得大家互相看不顺眼。 “多说无益。”尹麒淡漠道:“直接比试吧。”说罢便拂袖往席间走去,不再理会对方。 “等等,我八矢门还有战书呢,正岭宗不敢接?”金朝酒笑了起来,他说话间,古意的手微动,一纸如利箭般射出,她的动作快到没有人能看清,当尹麒察觉时,那纸几乎要射中他,他快速侧身,右手扬起宽剑一挥。 银光闪过,那张纸被削成了两半。 古意的这一招,他无法空手接下。 对方暗箭伤人,自己剑斩战书,一切已变成了无法和解的局面,尹麒漠然转头,看向了这对有备而来的师徒。 无声对峙中,蓝溪动作轻柔的捡起了两半纸,她脸上神情不变,用法力把两半纸合在一起,自然的交给了尹麒。 李听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道蓝溪确实是处事得当,但修行界,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像蓝溪讨厌他一样,他也不喜欢这个实力低自己一丝,性格小气的师妹。 陈时前世有几次机会杀她,却终究是对宗门存了情分,手下留情,可蓝溪却太爱权,以至完全容不下他,也许她能成为枭雄类的人物,也许她会死在更强的人手中。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她,修行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往小了说叫“底线”,往大了说叫“修心”,师门处处对得住她,她却有点凉薄过分了。所以在李听心里,蓝溪就是个白眼狼,又狠又狡猾,却也有可能被老虎一口咬死的那种。 而古意,就属于修行界的虎。 第八章 前世的信 尹麒拿出战书,视线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他的面容还是平淡的,眼神却有些阴沉。 这战书的内容很过分,但事已至此,正岭宗不可能表露出退缩之意。 “蕴灵期、结丹期、道丹期弟子辈分别于台上作比,三局两胜,输者,八矢门付玄色弦,正岭宗付玉笋,本座在此应战。”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玉笋是正岭宗镇宗之宝之一,入药素有奇效,但非此方山水不能养,若是摘下就变成了一次性的物件,欲夺此物,与毁坏天地灵宝无异,其心不正。 但玄色弦同样是难得且关乎八矢门颜面的宝物,可算是与玉笋同价,此战手笔,不可谓不大。 下方的陈夭夭正与莫行雨嘀嘀咕咕,显然是询问着这两物的价值。 商水面色平和的看着赛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这种两门派私下的约战,多数都不像修仙界大型比试那般正规,所以总会选择最优秀的弟子,以达到尽快定胜负的目的,但淘汰制与挑战仍然适用,所以也常有为尊严战和出其不意。 商水神情从容,道:“那就由蕴灵期开始吧,我来评判,各位应该没有意见吧。” 正岭宗三长老,修为高超且擅长画符,一双眼睛是出了名的好,没有人会想要在修仙界得罪一名符师,他的名声也向来不错,就算是古意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才在蓝溪的带领下入座。 一浅蓝衣衫少女率先站到台上,道:“八矢门蕴灵期风恬月,有人来战吗?”少女声音清亮,手持一柄细剑,剑身斜斜地向下。 “我想去。”陈夭夭小声道。 月思远听到徒弟的话,道:“她是八矢门前门主的孙女,从小修行,即使同为蕴灵期,修为也远高于你。” “师父,我不怕输,就是想打一场。”陈夭夭认真道。 月思远看了她一眼,道:“修行无坦途,比试不曾言明点到为止,便是生死不论,修仙,修的是命和心,你若只想发泄暴力,会死的很早。” 他们说话间,已经有人应战,是一未拜师的内门弟子,他面容刚正,手持宽剑,对着风恬月做了一礼。 风恬月还礼之后,他便默念法诀,一剑劈去,修仙无男女,若你因敌人的样貌或性别而迟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显然这个青年也明白此道理。 风恬月微微一笑,并未避开,举起细剑做挡,两剑相撞,那青年身形一震,后退一步。 “这位师兄法力不强啊,是来试探我的?”风恬月笑着问道。 李听则是看着风恬月脚尖的姿势,心中暗道:结束了。 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招式,少女足下用力,人凌空跃起,法力贯注在剑尖刺下,她速度太快,本就踉跄的青年难以避开,只得匆忙闪开要害,横箭操控法力,试图抵挡。 却不想少女剑尖抵在宽剑上,法力如冰一般滑,如箭矢一般快,顺对方法力,贴冷锋滑过,还是刺向了青年的侧腰,去势不减,直把人顶下了石台。 男子吐出一口鲜血,努力用剑撑着身体,却还是昏了过去,只得被外门子弟抬下去治疗。 “风恬月胜一场。”商水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同时对着李听示意,让他把自己说的话记下来。 李听老实在在的记录,不由感慨风老门主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曾与对方有一面之缘,八矢门前任门主风发,妻子已逝,儿子失踪,于是一心在八矢门中修炼,是位修为高深却未驻颜的前辈,白发白须,可谓仙风道骨,眸光平和深邃,内敛锋芒。 当年八矢门希望他能用昼夜查轩辕弓去向,他却因为那段时光太长,代价太大,两次不留余地的拒绝,直到第三次前任门主亲自出山,对他许下重诺,他才说若能寻到承诺之物,可以考虑出手。 仅仅是考虑,老爷子便言足够。 但他还没等八矢门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就死在两生桥了。 陈时活着,即使有争斗,即使他后来不怎么回正岭宗了,八矢门也会对正岭宗客客气气,毕竟那终究是他的宗门,他们怕他不满。 可他一旦死了就不一样了,八矢门数年寻找和辛苦付诸东流,再加上吃过的闷亏,自然不会再对正岭宗谦让。 话说回来,眼看着那位弟子被抬下去了,却没人觉得风恬月下手狠,修行者总是有很多后招的,若真点到为止,则随时有可能被对方翻盘,剑既有刃,就不是拿来过家家的。 更何况这种相当于赌上两个门派脸面的比试。 只有陈夭夭看着被抬走的师兄,有些发怔,问道:“他,那伤好治吗?” “至少要休养半年。”莫行雨神色平淡,解释道:“他没有拜师,若无机缘,修为会落下很多。” 陈夭夭听懂了,这意思是这次比试,那位师兄不仅没什么收获,反而处境更加艰难,那为什么还要比?风恬月说过他是去试探她的,谁派他去的啊? 少女没完全想明白,心中却已有不安。 她想起了谢一饮给她的信,那是一份他哥哥陈时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夭夭,修行多险峰,人情亦淡薄,我气运差,常九死一生,已连累过不少身边人,我护不住你,便不许你跟着我,也不许你入正岭宗修行。 但最多五年,我会离开西洲,那时你可隐姓选择喜欢的门派修行,如此方不受我之仇恨所累。 若我已故,你可光明正大的修行,我活着时与许多人有利益冲突,所以万般好都可以不算数,但若我身死,受我恩者便无人敢刻薄我的亲人,不然只是作茧自缚,心魔缠身。 此二法都不算万全,却可最大程度不让你受我命运连累。 你一直想要修仙,向往那个刀光剑影,法力缭乱的世界,便自己去吧,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不知有无再见之日,但无论如何,你已经长大,要对自己选择的路负责。 若我身死,危急时可找谢一饮,他是我至交,可信,但他不欠你,所以要自己衡量分寸,自己去与不同的人结交,这世道没人能做到恩仇必报,但要知恩知仇。 白玉手镯名为辰息,是地阶防御法器,乃我与谢一饮合力炼制,天阶以下法宝皆不可破,自此赠予你,你要自己多多研究。 信拆开一刻钟后会自毁,无需担忧。 祝你平安。” 语气是平淡的,较之往日的说一不二相比,却多了一丝温和,得知哥哥死讯的少女看到这样的一封信,再多的误解和愤恨也都没有了。 甚至有后悔,她沉溺于自己的委屈,却不曾关心过陈时有什么样的苦恼,他们好像已经很多年没好好说过话了,哥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些她都没有机会听陈时讲了。 陈夭夭摸了摸手镯,神色有些怔忪,她心情依旧复杂,却没有再提起比试的事情了。 “在下苏见,与风师妹过招。”又一青年上前,但他并没有踏上石台,而是和气道:“师妹可需休息?” 风恬月摇了摇头,道:“来吧。” 他的速度倒是与风恬月差不多,但法力却差了一丝,任何的细小的差距在实战时都会被放大,而更麻烦的是,八矢门的功法《弦声》来自轩辕弓传承,极为节省法力,正岭宗的风格却是大开大合,比较消耗法力。 风恬月有意拖延游走,渐渐地苏见便法力不支,处于下风。 他仗着身有软甲受她一招,试图以掌逼退对方,却不妨风恬月身为前门主后人,亦是满身异宝,便有微伤,剑也越来越快。 苏见眼看已无胜算,便直接翻身而退,“在下认输。”既然赢不了,自然没必要受了重伤再认输。 风恬月眼看他站在台边,不好再追,便挑眉收剑。 李听动了动笔,不用商水说,他便知道该记下风恬月的第二场胜利。 正岭宗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门内不是没有强过风恬月的人,但都是金丹期了,尹麒认为,风恬月的实力与刚入金丹期的修行者不相上下,而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蕴灵期弟子。 李听甚至在想,这风恬月没有结金丹,是不是就是为了等这蕴灵期的一战。 “正岭宗还有人挑战风恬月吗?”商水淡淡道,眼见无人出声,他继续道:“如此便是八矢门胜,若结束前还无人战,则结果不变。” 正岭宗的人脸色有些不好,如此情况,便必须赢下后两局了。 “记,风恬月胜蕴灵期一局。”商水对着李听道。 “是。” 李听写字的时候,有趣就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的笔,妄鬼也在旁边,只是看不清脸,也不知是何表情。 古意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此时一看着不大的年轻人对金朝酒道:“大师兄,金丹期我想先上。” 金朝酒想了下,道:“去吧。” “八矢门门主弟子白皎,金丹期,见过各位师兄师弟。”他看着不大,人也和善,站在石台上道。 陈夭夭虽然不上场,却对场上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师兄,白皎不是古意的徒弟啊?” 也难为莫行雨对她一直很有耐心,“古意只收了一个徒弟,就是金朝酒,整个八矢门的大师兄。”他说罢看了看师妹,似乎等着她问出什么。 陈夭夭毫无所觉,只是点头,莫行雨却暗自好笑的摇了摇头。 其实像八矢门这样的情况极为少见,通常的大师兄都是掌门或宗主弟子,最有可能继承掌门之位,不然很容易引起争斗。 比如陈时,就是身为大师兄,却非宗主弟子,所以蓝溪才会有资格与他一争,但八矢门太团结了,一方面是实力超群的古意是个无意权力的闷葫芦,完全的站在门主乔辛止那边,一方面是门主的大弟子鱼丽无意相争,这才使金朝酒能专心施展所学。 而陈时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要担负责任,一方面要见招拆招,两相之下很难完美,再加上那诡异的运道,不可谓不惨。 他当年很少想这些事,直到陈时死亡。 现在的陈夭夭,也如他一般,很少想这些与修炼无关的事。 第九章 冷漠与幼稚 “三长老门下,白影,金丹期,愿与一战。” 李听看向说话的女子,心中微动,这名叫白影的女子,正是那日所见,烧妄鬼之物的人,他不着痕迹的向身侧看去,妄鬼却没什么反应。 也是,无论生前什么关系,妄鬼死后都只对执念之物有反应。 这女子是三长老的徒弟,想至此,李听自然地朝商水看去,商水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没什么变化。 待二人双双站在台上,比试便直接开始。 白皎的法器有些特殊,是一直金色铁箭,用法也与寻常武器不同,此箭在他手里如短枪,能刺能挑,很是难缠。 金色短箭的路数非常奇异,白影一开始应付起来颇为困难,但二人缠斗了许久,却有渐渐持平之象。 白影的身法很有特点,正岭宗内门剑招名为《三山四水》,每个长老对其的理解和侧重点都有微妙的不同,其中三长老商水的门下,就对水灵气破有研究,身法也讲究一个“水”性,柔而敛,配合剑招尤擅随机应变。 再加上白影法力明显是高于白皎的,便越来越占据上风,一个时辰后,白皎自知不敌,金箭一收,直接退身到台外,笑道:“白师妹厉害,在下认输。” 白影面庞柔和,也是点头。 别人也许没有细看,但李听的视线一直在白影身上,哪怕比试结束,他也一直注意这对方神色,直到她与白皎那一点头。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细想可以称之为“微妙的熟悉感”,这两个人可能认识……李听的眼神淡淡,从白皎身上扫过,都姓白,莫不是有渊源? 女子身形纤弱,气质过人,站在台上颇有仙家风韵,与身旁浓雾笼罩的鬼物不可同语,李听的手搭在布包上,平静想到。 修仙界是风光,但行差踏错,就是两个世界了。 “八矢门门主弟子,鱼丽。”白皎下去后,一黄衫女子手持银剑,走上石台道。 哦?又是一个认识的人,李听看着鱼丽想到。 她是八矢门门主乔辛止的大弟子,对金朝酒很是信任,师兄妹间便没什么仙门龌龊,正因如此,他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那些年与八矢门交流,看她安静跟在金朝酒身后学着事务,未尝不曾有羡慕之意,八矢门团结纯朴,在修仙界颇为难得,若不是丢了轩辕弓,早就超过正岭宗了。 不过这样也好,西洲修炼资源有限,更强也意味着更凶险的斗争。 此时此刻,他可没半点正岭宗弟子的自觉,甚至宗门受辱也不觉如何,上辈子该做的都做了,修仙的时候正岭宗的什么都是要事,不修了,都是小事。 鱼丽话不多,《弦声》动,法力便在一瞬间流经剑尖,直指白影,她人看着冷淡,招式却狠而快,白影不得不被她带着节奏来。 缠斗间,鱼丽一剑刺向白影,快若雷电,眼见白影侧身闪躲,便细剑横扫对方腰部。 这招最省时的应对方式就是快速跳起,但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在八矢门弟子面前起跳。 半空是最不好躲避的地方,这时候敌人拿剑一挑,基本上就要被劈成两半了,而八矢门的剑法尤其讲究的是快和灵,可以说对方巴不得你跳,只要跃在半空,就等于是输了,而且是惨败。 白影当然知道这件事,可鱼丽的剑又太快,不跳根本无法躲过。 她不会去赌腾跃后鱼丽会不会手下留情,便拼了全力往后一退,可鱼丽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剑尖自她腰部划过,留下一道血线。 她翻身后退,剑尖向下欲要刺出之际,鱼丽的剑已横在了她脖子上。 “你输了。” 李听看着白影握紧的拳头,心下一动,这女孩也不是个性子好的,最后已经受伤,却还是想暗自出剑,倒是有狠劲儿。 眼见鱼丽示意不需休息,一气质温雅的青年走上了石台,“正岭宗大长老弟子,纪往文,金丹期修为。” 鱼丽点了点头,幅度不大却认真。 他的剑招使得极正,很符合《三山四水》之名,法力流转间如山厚重,剑锋似水,寒凉轻盈,与鱼丽的剑缠斗在一起,煞是好看,不相上下。见此,正岭宗的人眼中都浮现出了点期待。 李听倒是摇了摇头,这鱼丽是宗主大弟子,实力地位仅在金朝酒之下,虽然只是金丹期,却未必比道丹期的蓝溪弱,纪往文,到底是差了点。 这位师弟太老实了,看着温温和和,出招风格却比莫行雨还古板。 他看眼着纪往文慢了一招,便直接被鱼丽找到了错处,她的剑就如银鱼一般滑,顺着错处直追,让人抓不住也避不开,一阵眼花缭乱的攻击后,纪往文那颇具正气的剑招便显得慢了,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大长老易肃宁皱了皱眉,显然也看出了徒弟的弊端。 太正。 一阵法力激荡,扭曲着石台上二人的身形,尘埃落定之后,鱼丽反手收剑,纪往文则站在石台边缘,胸口有一道血线,显然是受了伤。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了下,直接道:“在下输了。”说罢也不多言,直接下台,倒也显出几分磊落。 正岭宗的人有些沉默,纪往文可以算是金丹期最强的了,却依旧输给了鱼丽,连输两场的话,就真的不用比了,正岭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李听神色淡淡,只默默的拿笔记下刚刚的胜负。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鱼丽盘膝坐在石台上,旁若无人的吸收灵气调整法力。 正岭宗的人看着石台上端坐的清丽女子,脸色都不是很好,不少人甚至在想,猎户团体出身的八矢门会不会已经比正岭宗强了一线,但这显然是自恃底蕴的正岭宗无法接受的。 沉默是最好的逃避,因此动的人会格外显眼。 一蓝衣青年动了,他利落的腾跃上台,道:“正岭宗二长老门下莫行雨,金丹期修为。” 他的应战打破了沉默,但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缓刑罢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同样是金丹期,但莫行雨的法力是要比纪往文弱一些的。 宗主尹麒未发一言,一时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月思远气质还是冷淡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来一点温度,显然是希望自己的徒弟好的。 但除此之外,大多同门眼中都是质疑,没有不满,没有嫉妒,就是最普通的,不带有什么感情色彩的质疑。 这种质疑是合理的,却会在这个莫行雨站出来的时刻显得有些冷漠。 陈夭夭左右看了看,杏眼中浮现出来点气恼,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句,“师兄加油!”倒是不冷漠,却又显得幼稚了。 瞧,这就是仙家。 鱼丽站起身来,道:“请。”显然是已经调息好,准备应战。 莫行雨认真点头,道了声“嗯”,便攻向鱼丽。 他的剑法很稳,速度虽不如鱼丽,反应却极快,每一招都能防住,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偶出浑厚法力,逼退鱼丽几步。 正岭宗的人目光渐渐有些改变,鱼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讶异,似是没有想到莫行雨的风格与他的气质看起来如此不搭。 看似爽朗稳重的人,怎么防守起来细若女儿家,滴水不漏。 若是李听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恐怕会笑出声来,莫行雨的防守习惯可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找出漏洞。 第十章 定金甲 莫行雨的师父月思远,是一个较为淡泊的女修行者,但淡泊不代表糊涂,她为人友善,知陈时不易。 上一世师父离开后,陈时在门中便没什么亲近之人,一次在迷阵中受伤,向师门发信寻指路之人,赶上那负责联络的弟子被他教训过,认为他没什么生命危险后便故意拖延,还是月思远发现后上报给了宗主,点燃了正岭宗的指向灯。 但到底是被拖延了时间,陈时已无力走出,最后还是他的兄弟谢一饮从外面破阵,把重伤的他拖出去的。 他知道此事后,还是承了月思远的情。 这情不能当面感谢,他仇敌多,在门中又不受人喜欢,若和月思远表达亲近,反而让这位喜欢安静的女修为难。 于是就谢在了她最看重的弟子身上。 月思远的性格是冷淡的,她所教的法力运行方式和剑招,既有大开大合的爽朗,也有一种顺应自然的无为之道,若一定要说短处,那便是防御不够严密。 而这正是陈时最擅长的事情,他上一世运道差,在防御上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小心谨慎几近偏执。 于是教莫行雨的时候他就格外上心,这种上心体现在了单方面殴打一般的训练里,他总是出招狠辣刁钻,莫行雨每每防不住都是一身伤,他却偏偏就要这么练他,让本就烦他的少年人心中愈发厌恶。 但李听上一世却不太管这些,一来莫行雨人品不错,就是讨厌他也做不出什么坏事,二是少年人性格固执,逆反心强,有些印象不是仅靠言语就能够改变的,便由得对方去了。 反正人教出来了就行,月思远予他微小的善意,他便好好练这个师弟,修行界凶险,没准这就让他以后多一条命。 而且这孩子听风就是雨,被蓝溪那一套糊弄的死死的,合该挨点揍,修行者,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嘛。 说回比试,鱼丽与莫行雨的身法招式完全不同,却打了个不相上下,法力相接间很是好看,陈夭夭瞪着眼睛追着二人身影,不一会儿就眼睛酸涩。 就是纪往文心中也生出点紧张来,他败于鱼丽是难受的,一开始也觉得莫行雨在做无用功,但只要有希望,还是没有人想让门派蒙羞。 但他随即叹了一口气,心中琢磨:莫师弟能和鱼丽打个难解难分,全仗反应快,很显然是擅长应对这类攻击,可他的反击鱼丽同样能够化解,这样消耗下去,从从功法特性上来看,先疲惫的绝对是莫师弟。 还是不行啊。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鱼丽一剑斜斜横扫,法力震荡,这招本就难躲开,莫行雨却慢了一步一样,没有后退。 陈夭夭心脏一跳,已经料到了莫行雨侧腰被斩的重伤画面。 剑横削在莫行雨腰上,一阵异样的金属声响起,剑与人的相接处,一阵金光大放,位置正好在鱼丽眼前,于是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 之前剑从未碰到过莫行雨的腰腹,鱼丽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软甲,而且一般软甲,根本就防不住她的剑。 金光下莫行雨也看不清对方的位置,却想早有准备一样,毫不迟疑的朝一个方向刺出一剑,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这一剑扎进了鱼丽的右肩。 显然莫行雨是早有谋划,就在等这一招,等这一瞬的金光,提前算好了出招位置。 定金甲,西洲陈时的定金甲! 被刺中的那一刹那,鱼丽已经明白是什么挡住了自己的剑,可是她不理解,陈时本就出名,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八矢门重要的人都是了解他的事迹的。 定金甲是防御法器,在地级法宝中能排得上名号,能护住修行者的腰腹,完全挡下同阶及以下武器的攻击。 特点是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刹那大放金光,闪花敌我双方的眼睛。 但它是会被消耗的,达到一定防御次数,就要加入宝物重新淬炼,不然就会崩毁,这件至宝陈时从不离身,更何况是横跨金霓沼的时候。 而陈时在两生桥下金丹爆炸,尸身掉落金霓沼的消息西洲尽知,这件宝物应该也一起葬入深渊了才是,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 而且还是给了这些和他生前关系并不亲近的同门。 若早知道,八矢门人必然有所防备。 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莫行雨的剑尖,已经抵在了鱼丽的心口处。 “我输了。”鱼丽立刻道。 莫行雨倒也没搞什么小动作,坦然撤剑。 李听在看到那金光时心中就在叹息了,一来是感慨当初的傻孩子也会算计人了,二来也是想起了前尘。 定金甲不是他给莫行雨的,而是莫行雨向他借的,那时他正好无事,便借了过去,可约定日期到来时,少年人忘还了。 …… 那时正好是陈时教导他的日子,少年人被打了一身伤后难得没走,而是迟疑的说出了要求。 “师兄,我要去西北那个新秘境,可以……借一下定金甲吗?” 彼时的陈时皱了皱眉,问道:“你要深入?” “……是,听说有月染花。” 月染花是月思远正寻找的炼丹灵药,陈时一想就明白了,有孝心是好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定下来归还日期,便把珍贵的法宝给了莫行雨。 他毕竟是大师兄。 “多谢。”感觉到莫行雨眼中的厌恶少了很多,甚至多了点不知所措,陈时也只是“嗯”了一声,他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在意别人的情绪。 约定的日子到了,他却没等到莫行雨,听说是又去了南边做任务了,明明来得及回来一趟还他东西的,陈时心中无奈,却也不至于怀疑莫行雨别有用心,毕竟他要去北州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但到底是鲁莽的少年人啊。 于是他没有穿定金甲,便与同伴走上了连通西北两洲的两生桥。 李听偶然会想,前一世如果定金甲在身上,是不是就能帮他多挡一下,但其实他是受了太多下攻击才摔下去的,多挡一下也未必能活,可很多时候,生死不就差那一下吗? 但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的话,可怨恨的事情就太多了,可怀疑的事情也太多了。 李听微微正神,不再想自己死前种种,前尘太累,修仙苦,还是不念的好。 他执笔,写下了“金丹期莫行雨胜。”这几个字。 第十一章 逝水 莫行雨站在台上,道:“还有人吗?” 八矢门一时无声,鱼丽是金朝酒之下的最强,她输了本来就没有人挑战,更何况陈时虽死,定金甲却余威犹在。 “莫行雨胜金丹期一局。”商水道。 莫行雨这才对着商水和李听点了点头,走下了石台,他下来后,直接解下定金甲,妥善的放到了储物袋里。 陈夭夭很高兴,悄悄压着唇角那几分得意,问道:“师兄,你是不是金丹期里最厉害的!” 青年摇了摇头,认真解释,“我修为不如纪师兄,全依仗定金甲和提前算计……”他的声音突然变低,小声道:“但这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哥以前常说,修仙修仙,有命在才能修,要赢。” 女孩认真点头,“我以前也听说过定金甲,是哥哥送给你了吗?” 少年人垂下了眼睛,“借的,当时有事情耽误,忘还了。” 关于定金甲,关于那一场死亡,李听不想别人却不能不想,当年若只是还的晚了,莫行雨不会太在意,但偏偏那之后不久陈时就死了。 其实他运道不好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但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理解对方的难处。 直到他死了莫行雨才恍惚的想,原来运道不好可能会死啊。 如果当初他及时归还定金甲,对方会不会躲过此劫呢? 陈时当年对同门的照拂就像一颗种子,在他死后终于发芽,又被愧疚浇灌。 这次比试,莫行雨本来是不想用此宝的,眼看八矢门压了正岭宗一头,他才打算用对方教自己的知识和定金甲迎战,毕竟大师兄曾经那么爱护正岭宗。 而赢了后,他自然不会碰大师兄的法宝,所以才当众解下。 若李听知道他有此想法,肯定又要笑了,要不怎么说这孩子古板呢,先不说他后来对正岭宗只剩下责任,不需要在死后还让谁帮着守护。 单说众目睽睽之下解甲,就算有宗主长老看着很安全,就是万全吗?万一古意就不要脸了,非要杀他呢?万一哪个同门就觊觎这宝物呢? 修仙修仙,有命才能修。 活着时都忘还了,死后还避什么嫌? 金丹期的比试结束后,就到了道丹期,金丹有道蕴,是为道丹期,李听前世也达到了此境界,虽不高深,但稳压了蓝溪一头。 八矢门来人中,就金朝酒与古意是道丹期,但弟子辈通常指宗主之下的所有弟子,古意当然不在其中,她与尹麒都是一只脚踏入化神期的人,不可能上石台比试。 于是八矢门的道丹期人选不做他想。 金朝酒扬了扬折扇,走上了石台。 他折扇一收,手腕一转,法宝便应召而出,那是一把极细的金色长剑,双面有刃,前段带着三角形的尖,有几分箭矢的模样,很是奇异。 蓝溪身姿轻盈地上台,白衣摇曳,浅笑道:“还未与金师兄比过,在下期待。” 金朝酒摇了摇头,挑眉道:“可惜陈时死了,不然这一战轮不到你。” 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八矢门今天来,就真的半点礼数也不带,想着法子抹我正岭宗的面子?”她也不是什么软弱之人,此言既是维护自身与门派,也是试探。 “哦——”金朝酒的声音拉长,语气淡而懒,说不出的嘲讽敷衍,“你发现了。” 蓝溪心中气极,面上全是冷色。 “你以为我不打你们,忌惮的是谁?”金朝酒嘲讽道。 正岭宗陈时是运道差,树敌多,但他为什么能活那么久,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给独断专行的他护法,还不是因为有太多人不想让他死。 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一种主人死后才可易主,一种跟随着主人灵魂,转世便转世,魂飞魄散便湮没,越神奇越偏向后一种,所有人也都明白昼夜定是后一种,所以很多人都不想让他死,或者说他们不能失去昼夜。 至于现在,一切已经无从验证了,金霓沼是大陆四大深渊之一,乃无人之境,自然也不可能下去求证昼夜在不在。 李听听着金朝酒的话,没什么表情,大多事他都是心中有数的,比如现在,他就知道蓝溪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是一定气疯了。 是啊,不就是有个爱护他到极致的好师父吗,不就是有昼夜吗?便处处压自己一头,蓝溪心中恨极,不再废话,足尖用力,直接出剑。 名剑逝水,地阶神器,御之可飞,速如流水。 他二人法力差不多,蓝溪又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三山四水》的每一式都使的很完美。 她挥出一剑,金朝酒便能立刻找到法力方向,横起金剑做挡,所用法力刚好超过对方一丝。 《薄云功》动,她整个人的气息正而飘逸,腰间白色绸带翻飞,逝水提高了她的速度,打斗间倒真显出几分仙人之姿。 金朝酒就那样噙着一抹笑,脚步都不怎么移动,任蓝溪如何变换,都能最快速度的做挡。 他看着不着调,却完美的继承了古意的身法特点,快、稳、准,无一丝浪费,若再加上那抹狠,就更致命了。 蓝溪又是一剑,逝水带着蓝色的剑光,法力自金朝酒身侧涤荡开,他眼睛半睁,特殊功法运转,一切仿佛被放慢了很多倍,由法力的细丝所勾画而成,金朝酒在这其中,快速出剑。 逝水再快,也没快过他手中的归心剑。 极细的剑刺中蓝溪手中的逝水,法力涌动间她的手腕剧痛,看着金朝酒的动作,她突然猜到了什么,眼中神色一变,改为双手握剑。 就在她双手握住剑的那一刹那,金朝酒手中的金剑如游蛇一般顺着她的剑滑过,接着诡异的一勾。 金剑前段怪异的倒尖直接勾住了逝水剑,就在那一瞬间,蓝溪感受到了极强的法力,全部凝聚在归心剑剑尖上,金朝酒早有准备! 她运起全部法力,都凝聚在了双手和剑上,然而还是不及,金朝酒这一招法力极为霸道诡异,去势越来越强,逝水被高高挑起。 蓝溪暗自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傲气,死不松手,整个人都被剑带着飞向了空中。 她做不到剑刃脱手,那太丢人了,而且败定了。 蓝溪人在空中飞,心思却转的很快,她凝聚法力在身上,努力的用身体压上了逝水,暗蓝的剑上有他们两人的法力波动,极为强横,她立刻就吐出一口血,身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但此举竟然真的稍微消解了金朝酒的法力,她没有连剑带人摔下石台,而是狼狈的滚到了石台边上,只差一点就出界了。 好狠,金朝酒眼中闪过一抹凝重,自己那一剑本为定胜负,修真界中,定胜负之招若不成,即使依旧占据上风,也是一种失误,这是古意教给他的。 杀招出,人不死,便是败。 金朝酒左手划了个半圆,若从他身后看,会觉得他的左右手之间宛若有一把无形的弓。 八矢门,传承功法和招式都来自轩辕弓,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怎样奇异的法门,只知道似箭非箭,却处处有箭意。 他一瞬间的速度快到了极致,金色的剑尖锁定了受伤的女子。 蓝溪只觉周围的杀气有如实质,她低垂着的头没有表情,猛地向上一跳。 在速度比你快的敌人面前跳跃,无异于找死,金朝酒剑锋上挑,眼看着蓝溪无法避过,就要被劈成两半。 陈夭夭看着蓝溪身前的血,微微退了半步,她看向尹麒,发现对方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再侧头看莫行雨,发现师兄只是皱着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会死的很难看的。 她心下发慌,有些不敢看那样的画面,却因为身边之人的淡然,强自镇定,有些倔强的不移开视线,死死盯着场上略显血腥的画面。 莫行雨微叹,不知该说什么,大手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拍了拍。 蓝溪不仅不避,还一剑刺向金朝酒,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然而她人在半空,哪有在地上的金朝酒灵活,他一边避开那一剑,手中的攻势却不减,依旧是剑锋向上。 金色的剑刃挨上女子的腰胯,女子的身体却如水波一般荡开,金朝酒神色一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步后退。 凡地阶神器都会有点特殊的用法,逝水剑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能借着主人的法力波动,凝聚虚影,掩盖真人行迹。 当然这虚影出自修行者身上的法力,所以只能在真人旁边,仅仅半人之隔,而虚影也有不少限制,比如被法力触碰到就会荡开消散,露出之前掩盖住的真人行迹。 而且运用此法时,逝水会闪过奇幻白雾,蓝溪空中的压剑,以及抱着剑狼狈滚到台边的行为,都不仅仅是为了削弱剑上的法力,还是为了掩盖逝水施法的特殊迹象。 削上蓝溪身体,发现异变的那一刹那,金朝酒就反应过来了情况,但终究是迟了,事后的反应快不过利剑,他急步后退,显出真实行迹的逝水却还是刺中了他的肩膀,留下了一个血洞。 明明已经知道此女的狠绝,竟然还是浅算了,金朝酒脸色有些不好,快速服下一颗止血的丹药。 第十二章 暗语夜行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现实而残酷,放在这一刻的现实就是,金朝酒前所未有的认真,而蓝溪,却是强弩之末。 她的剑招如暴雨般快而猛,正是《三山四水》中的水式——洪流。 猛烈的剑招似是在发泄这女子心中的不甘,她冷着脸一招一招向金朝酒打去,内心却有些绝望,刚刚那一招消耗很大,若没能杀了金朝酒或将他打下石台,必输无疑。 现在,他法力比她多,伤还比她轻,即使她使出惊艳的一招伤到了精明的八矢门大师兄,也改变不了败局了。 她这一败,输的是师门的玉笋。 折的是自己的傲气。 金朝酒说她不如陈时,她当然不忿,但修行者不争一时口舌之快,唯有刀剑见真章,可她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没能败他,又怎么洗刷这份轻视。 不甘心啊,蓝溪太爱争强好胜,此时心中愤懑,更是一口鲜血喷出,金朝酒借此机会,一剑准准地刺中她的腰腹,透体而出。 那一瞬间,他看着吐血的蓝溪,忽然明白了她平静表情下的巨大愤懑,想至此,金朝酒嘴角一挑,在蓝溪耳边轻声道:“你还是不行。” 没有什么比被对手从始至终都不放在眼中更让人感到屈辱的了,蓝溪睁大眼睛,又吐了一口血,直接气昏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金朝酒那看似傲慢的话语下,眼中的重视和警惕。 蓝溪的狠劲和聪明都出乎他的意料,按照古意的要求,他已经算是败了,防备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真正的轻视她?只是敌人心智如此不成熟,不装装样子利用一番实在可惜,毕竟已经与正岭宗为敌了,他当然要尽量在对手心里种下心魔。 这并不正气,但很少有修行者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这就是修真界。 天地灵气有限,道蕴有限,得道者也必然有限,别人死了你才更容易活,容易成事。 修行之外无大事。 “蓝溪已败,手下留情。”商水突然道。 归心剑剑头有倒尖,金朝酒若直接拔出,蓝溪肚子上就会绞处一个大洞,凶多吉少。 金朝酒看向了尹麒,对方的气息已牢牢锁定了自己,仿佛他要是敢直接拔,他就会对自己出手一样。 可同时他不用回头就也知道,自己师父古意的气息也牢牢锁定住了尹麒。 金朝酒轻轻一笑,口中默念了一句法诀,归心剑尖端闪过金光,竟微微收敛,他手腕一转,金剑便自蓝溪腹中滑出,没有加重她的伤势。 谋者,攻心为上,所以知道蓝溪的性格后,他会不择手段的乱其心智。 但若非整体布局上的需要,他不屑于破坏规则,在比试结束后去下死手。 这其中当然有没打算和正岭宗在明面上撕破脸的原因,但同时也是金朝酒在坚持自己的道,他是颇为自信的人,在比试台上,对重伤昏迷的对手追下死手,实为小人行径。 这也是修真界。 他不会轻看了自己,也不需要死皮赖脸杀人,这样反而容易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心魔。 李听看着金朝酒,眼中倒是有点欣赏之色,在他的位置,能看到金朝酒最后嘴唇微动,在蓝溪耳边说了什么,结合蓝溪的反应,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轻视之言。 金朝酒是个人物啊,亦正亦邪,比蓝溪大气。 蓝溪因为怕自己夺舍重生,在正岭宗中布下各种手段,看似精明周全,实际上却是忌惮之意太浓,已生惧意。 若台上是他,他敢肯定蓝溪就是将自己至于生命危险中,也会放弃所有的脸面来杀自己。 修仙,修的是自己,这般把目光集中在别人身上,还修个什么。 很快就有弟子将蓝溪抬了下去,一时间,气氛有一种奇怪的肃穆感。 八矢门三局两胜,正岭宗大师姐昏迷不醒,镇宗的一宝也将交给对方,除非道丹期的长老们上去以大欺小,否则形势不可能逆转。 但古意的性格可不好,谁敢这么做,她绝对也敢去上台干掉对方,甚至她都不用上台。 商水沉默了一会儿,拿过李听面前的纸看了看。 然后他才终于张了张嘴,想要宣布最终结果,可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既然比赛未宣布最终结果,弟子可否再战蕴灵之局?” 李听神色一动,也向声音传来处看去,那人刚刚到场,呼吸还有些乱,正是初到正岭宗时遇见过的夜鸣。 但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李听微微皱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眉眼间笼罩的阴沉。 这种分层次比胜局数量的赌战,在宣布最终结果前,自然是可以再挑战的,只是很少有人会在这时提出。 看夜鸣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在此时提出了挑战。 不过风恬月可是能一战金丹修士的存在,夜鸣才刚进入内门,怎么如此草率? 风恬月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夜鸣,倒是没等商水说话,便爽快的飞身上台。 商水见此便对夜鸣点了点头,既然风恬月都上去了,没道理正岭宗这边反而不让自己人上场,那就如同露了怯一般。 “弟子愿用全部维护宗门,不知可否向宗主讨个机会。”夜鸣并未上石台,反倒单膝跪地,对着尹麒道。 尹麒神色不变,只道:“什么机会?” “若弟子侥幸不输不死,能否拜师学艺?” 入内门便能修习完整的功法,但是若没有长老或宗主收为弟子,就还是差了人指点,尹麒倒是会定期讲解道法,但必然不及自己的师父针对性的指点效果好。 而且每个长老还有自己的独门法术,所以只有拜师,才算得上真正的嫡传弟子。 李听皱了皱眉,夜鸣能入内门,资质就是不错的,再修习几年机会只会更多,何必急于一时,和风恬月比试,反而容易受伤耽误修行,这笔账大多数人都能算明白。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信息太少了……李听习惯的琢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眼神淡淡的观察着和宗主谈条件的人。 “可,届时若没有长老看中你,本座会收你为徒。”尹麒直接点头道。 弟子中传来些许骚动之声,虽然没人觉得夜鸣会赢,但得宗主之许,是何等殊荣,毕竟这么多年,尹麒只收了蓝溪一个弟子。 天色已然泛暗,夜鸣得到允许后便认真点头,走上石台。 他手持一柄黑剑,向风恬月攻去,然而终究是法力不如对方,招式也平常,几个来回间,便落了下成。 但是忽然间,他扔出了一块石头,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风恬月眼前就被黑暗笼罩。 翻墨石。 李听心道,很多有经验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那是何物,一种由自身法力催动,能让对手陷入黑暗的石头,但只能对蕴灵期的修行者起作用,而且时间很短。 法力如水波般由剑推向风恬月,少女在黑暗中神情不变,侧身抵挡,却还是慢了半分,肩膀上出现了一道血线。 但也正是这一剑,这一丝血气,让他捕捉到了夜鸣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目不能视下直冲上前,果然,兵器相接声响起,夜鸣来不及躲避,却也因为能视物精确了法力,接下了这一剑。 黑暗缓缓散去,兵器相抵的两个人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风恬月肩上见血,夜鸣毫发无损。 看起来是风恬月落了下乘,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丝血线不会影响她的速度,夜鸣没有机会了。 可随即,他又扔出一块翻墨石,就是李听都有一瞬间的疑惑,夜鸣怎么这么有钱? 要知道翻墨石这东西,听起来效果好,实际上却很鸡肋,首先,它只对蕴灵期的人有用,其次,对同一个人用过后,三个时辰内再对对方用,效果会减半。 这些都还好,如果价格便宜的话,倒是可以大把大把的扔,但偏偏这东西很稀有,同样的价钱,足够请动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帮忙了,毕竟只是对付蕴灵修士而已。 风恬月嘴角也勾起一丝冷笑,她修为接近金丹期,翻墨石能阻挡她视线的时间本来就很短,现在效果减半,便只剩下几秒。 而在失去视觉前,她已经记下了对方的位置,只要快速后退,让夜鸣在这几秒内无法近身,再在恢复视觉后立刻攻击就好。 毕竟三个时辰内,无法第三次对同一个人使用翻墨石。 黑暗中似乎有低语响起,风恬月却没有听清。 可修为更高的人却听清了,古意甚至是一瞬间变了脸色,对这句话的反应堪称奇怪,李听心神一动,悄悄看了一眼凑在台边的有趣。 小女孩立刻飘了回来,附在李听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鬼术道:“他说‘夜将至,模糊了时间流逝,你的眼前一片漆黑。’” 李听眼中泛起波澜,接着迅速的垂下眼皮,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是他的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白为什么夜鸣会扔出两块翻墨石了,那根本就不是为了攻击,而仅仅是诱饵,为了让风恬月放松警惕的诱饵。 真正的杀招,是这句话,或者说是一种法术,只听“夜将至”,再结合着渐渐暗下的天色,便足以判断,这是言灵术中赫赫有名的暗语夜行。 夜……鸣?竟然是传承了暗语夜行的那个夜,了不得,他以为这一支已经灭亡了呢。 言灵术,一类可以操控规则的法术,说的通俗点就是言出法随,即你说天会下雨,天就会下雨。同样,这类的法术修行代价极大,反噬也极大,所以多数修行者都恶疾缠身,不得善终,流传下来的也很少。 其中“暗语夜行”是比较出名的一个,既因为它本身的神秘,也因为当年被称为最强暗刃的夜家。 传说,暗语夜行使用的是黑夜的规则力量,所以只能在黄昏到黎明期间使用,天色大亮时则无效。 而且此言灵术在说时,必须要有“夜”字,所以十分好认。 风恬月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她以为只过了几秒,已扬起剑,准备在下一刻——黑暗退散时出击。 可她不知道的是,黑暗已经持续了十余秒,光明始终未到,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夜鸣来到她身后。 第十三章 身份 黑雾一瞬间散去,夜鸣的剑尖直直地对着风恬月的后心。 少女猛然惊醒,头也不回的往前冲,但终究是反应迟了一拍,法力调动不及,眼看就要被追上,擂台边缘,她猛地回头,口中默念法诀,最后的关头回头出剑。 按道理,她的剑是刺不中夜鸣的,可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风恬月那柄剑是软剑。 她还隐藏了实力。 但即使是软剑,也缠不住夜鸣,因为在剑刺向她后心时,只要夜鸣松手,她就会被法力直接震下石台,失去这一局的胜利。 黑剑刺透了风恬月的背,她眼中浮现出不甘,可随即她看到了什么,双眸猛地变亮。 她看到夜鸣吐出一口鲜血,手腕开始脱力,风恬月来不及多想,生生又逼出一丝法力,身子也完全正了过来。 软剑如绸缎缠上了夜鸣的手腕,丝丝血痕斑驳在皮肉上,接着一卷,两个人便一起滚下了石台。 全场无声。 金朝酒快速上前,喂风恬月服下止血丹药,检查完她后心的伤口后,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致命也没伤到根基,如此就好,八矢门有的是灵丹妙药,风恬月又是前门主的孙女,没人会置她于不顾,养上月余便能恢复。 夜鸣躺在台下的石砖上,一口一口吐着血,丹田处绞痛无比,不一会儿他就脸色惨白,如何也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 言灵术是要看自身实力的,如果使用者修为差,很多言灵术根本就无法成功,甚至会反噬自身,爆体而亡。这样很合理,不然岂不是每一个会此术的人都有灭世之力了。 夜鸣此时就在遭受暗语夜行的反噬,风恬月的修为比他高,他对这样的存在使用此术,自身也会付出代价。 只是没人知道暗语夜行的具体代价是什么。 但尹麒已经看出,他根基都受到了损害。 商水平淡的眸子掠过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淡淡道:“此局平,诸位可有疑议?” 尹麒沉默不语,古意更加不会说什么,五年之约,比试台上染血,竟是平局,两家门派都没赢到什么,只堪堪保住了脸面,损的却是那些失败的弟子。 古意起身,却是走向了夜鸣,“你若进八矢门,我会收你为徒。”她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的掏出一粒丹药。 此时此刻,夜鸣已经自己包扎好了受伤的手腕,他盘膝坐地,一双黑眸看着古意,缓缓摇头,“多谢古门主厚爱。” 古意不置可否,丹药扔在了他怀里,径自回到座位。 她既然选择了做八矢门最强的守护者,就早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暗语夜行是她找了数十年的法术,能让她如虎添翼,拥有撬动规则的力量。 但夜鸣拒绝了,她也不至在此为难他。 金朝酒冲着尹麒笑笑,道:“平局也好,倒是不伤两宗和气,这位接下来就是门主高徒了?” 虽是平局,但弟子伤重,他嘴上又处处不饶人,哪还有和气,李听暗自好笑。 尹麒道:“可有哪位长老要收他为徒?”他刚刚心下是有几分波澜的,毕竟暗语夜行闻名修真界,自从失去了陈时,正岭宗便再没什么底牌,西洲各门派的态度也日渐微妙,他当然不想夜鸣去古意那里。 可确认夜鸣无意八矢门后,他的心思又有所改变,这孩子受伤很重,救治极为麻烦,而且只是这样使用暗语夜行代价就这么大,再用几次绝对会被生生熬死,所以若不是碍于承诺,他是不想收他为徒的,自然要先问问有没有长老愿意接纳。 “正岭宗真是大门派呢。”金朝酒儒雅的笑了笑,话语温和明朗,却让尹麒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喜。 对方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这话便是嘲讽意味分明。 夜鸣只是低着头,似乎只要能有师父指点,他便不在意旁的了。 李听倒是能理解夜鸣为什么不去八矢门,毕竟来的第一天这位仁兄就给他交底了,他亲妹妹也在正岭宗嘛。 说是比他修为高来着,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今天有没有上场。 一瞬间李听心中划过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他忽略了,他微微蹙眉,正想深思,却听到了大长老易肃宁的声音,“夜鸣,你可愿拜本座为师?” 夜鸣抬头看向他,易肃宁是四十岁左右的样貌,看起来沉稳严肃。 他是道丹期的修为,却没有选择留住青年时的样貌,原因不得而知,倒是他唯一的徒弟纪往文,朗朗君子,却稍显古板,此时看中夜鸣,未尝没有中和之意。 修真界法宝法术无数,战斗间千变万化,信息和智谋都不可缺少,夜鸣两次使用翻墨石麻痹敌人,为暗语夜行铺路,已经足见其心性。 “夜鸣拜见师父。”他跪下便拜,易肃宁见此点了点头,道:“起来吧,稍后一切交由你师兄安排。” 夜鸣闻言起身,走到纪往文旁边见礼,纪往文冲他一笑,点了点头道:“师弟辛苦了。” 古意见此,再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还是金朝酒冲着尹麒做了一礼,说了句“我等告辞了。”,但说罢也跟在了自家师父身后,带起了整个八矢门的队伍陆陆续续离开。 尹麒神色冷然,叫人看不出什么,“此次与八矢门约战,莫行雨、夜鸣有功,赏金香丹一粒,所有参加比试的弟子,凡受伤者,去领黄级治伤药两颗。 此次比试当引以为戒,门派若损,必连累个人,个人弱小,亦是对宗门失责,修行无回头路,实乃逆水行舟,各位子弟务要自强。” “谨遵宗主教诲。”众人皆是点头应声。 尹麒见此“嗯”了一声,便先行离去。 尹麒说话间,李听突然侧头看了一眼,直到商水问了一句怎么了才回头,“弟子无事,刚刚听宗主教诲,有些出神。” 商水看了一眼他侧头的方向,发现也正是宗门主建筑处,再无其余人或物,便也不做他想。 而李听却念着刚刚妄鬼陡然波动的气息,黑雾弥漫间,妄鬼几次都要走向尹麒那边,若不是和自己羁绊比较强,只怕此刻就真的走开了。 金香丹么。 李听已经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金香丹的香,不是名字中的字,也不是什么香包,这个妄鬼的执念,与金香丹有关。 丹药也分天地玄黄四等级。 金香丹,玄级,是提升法力,温养灵力的丹药,还有一点延寿的功能。 算是比较珍贵的丹药了,所以门内的每一颗去处都应该有记载,当然也不排除是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但无论如何,又多了可以查的方向。 李听整理好了纸张交给商水,商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而是道:“你自去问藏书阁的掌事,把这些比试资料妥善存好。” 李听神色一动,他本就在藏书阁,若能知道门内比斗的资料存放处,可说是一大便利,毕竟现在不比前世,前世他想看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还有就是宗门死亡名单,李听看了看莫行雨,又看了眼夜鸣,终究是不愿再接触故人,便走向了夜鸣。 “夜兄。”李听道。 夜鸣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人正是自己初到正岭宗时结识的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点了点头,道:“李兄找我?” “嗯,可以单独请教些事吗?”李听试探道。 彼时双方都是新弟子,称兄道弟实属平常,但那时夜鸣就志在内门,刚才又一番筹谋,拜了师父。 此时地位天差地别,不知他会对昔日的点头之交是何态度。 夜鸣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纪往文见此和气一笑,道:“你们先聊,夜师弟你等会去冷竹峰下找我。”正岭宗山多,宗主及各位长老都有自己修行的山峰,易肃宁所在就是冷竹峰。 “是,师兄。” 宗门死亡记录,对于内门子弟来说,想调出不过举手之劳。 但走在冷月之下,看着夜鸣苍白如纸的脸,晦暗不清的表情,李听还是没有直接开口,他问道:“拜了师应该高兴才是,但你似乎有心事?” 他的声音温和干净,如缓缓流水,没带给对方丝毫的逼迫感,不像前世,有着放柔嗓音也去不掉的冷意。 山间石路幽深,夜鸣停住脚步,看向他,缓缓问道:“李兄可记得我和你说过,家妹也在正岭宗,天赋比我还好。” 之前奇怪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李听站在两个鬼中间,更添寒意,“记得。” “她死了。” 李听的心脏颤了一下。 “死在三个月前。” “你妹妹……叫什么?”李听的声音有一点艰涩。 “夜三秀。” “夜三秀。” 李听一边重复一边转头,月光下,妄鬼脸上的黑雾如蛆虫般爬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上挂着点碎肉,却依稀可见往日清秀,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有趣说过,叫出名字后,便可看清妄鬼的生时容颜,他却未想到是在如此境地下。 “她眼下有痣,生得很漂亮。”夜鸣出神道。 “嗯。”他看到了。 夜鸣发了会儿呆才自嘲一笑,道:“李兄找我究竟何事?” 已经不需要死亡名单了,李听叹了口气。 他甚至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事情,妄鬼,带着执念与不甘死去,而失去妹妹的夜鸣,不惜自损也急于拜师。 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夜鸣的目的便很明显了,他会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夜兄,令妹之死另有隐情。”李听道。 夜鸣的眼神变了,他看向李听,带着明显的暗色和探究。 “修真界凶险,你夜家传承暗语夜行,必然有不少秘密,而我也有我的秘密,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据我调查,这场枉死与金香丹有关,这是我最大的诚意,我会用全部力量调查清楚夜三秀的死因,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月光洒银华,清若流水,青年面容平和,眼神诚恳,尤其是他话中的某件事,让夜鸣的眼神开始一下一下的颤抖。 那比试时耍心机,下了石台不停吐血,却都阴沉着脸的年轻人,此刻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金香丹啊。” 李听不知金香丹意味,他又怎会不知?这是夜家的秘密,也是暗语夜行的秘密,只有他和妹妹知晓,如今倒是就剩他一个了。 夜鸣在哽咽,李听不懂金香丹代表了什么,他站在只剩下执念的魂魄旁边,看着强忍悲伤的男人,倒是感受到了另一种意味的孤独和悲凉。 好一会儿,夜鸣才抬头,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只眼睛还泛着血红,“李兄当日便不愿入内门,我看不懂,但正因如此,我信你一次。” 李听笑了,他伸出手,夜鸣心一酸,犹豫了一下,才抬手,啪的一声与李听的手掌重重握上,“若无谎言,你是我永远的兄弟。”夜鸣声音轻,话语却重。 “好。”李听道。 第十四章 死因记录 “今日不宜多说。”遇到重要的事,李听一边琢磨一边道:“你先回去治伤,待纪…师兄帮你安排妥当,你再来外门藏书阁找我。” 夜鸣沉默的点点头,对他抱了下拳,便往冷竹峰的方向走了。 李听看着他,李听身后一大一小的两只鬼也看着他,倒像是亲人间的告别,或者说是看不见的重逢。 带着两只鬼走回了藏书阁,李听躺在床上,把昼夜召唤出来,月华洒下,紫色玉球缓缓转动,吸收着天地灵气。 李听则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两个鬼,其实以他的警觉性,一开始是不太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东西存在的,但他知道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发,自己都需要信任有趣。 信任她的知识,以及能带给自己的帮助。 他虽谨慎周全,但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他和有趣的利益基本一致,而且抓鬼一事大部分都要靠着这个小姑娘,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就太小气了,只会事倍功半。 所以他已经习惯了有趣飘在他身边,也习惯了有趣看着的妄鬼在他床边。 但如今,看着夜三秀那张惨白到与活人无关的脸,李听觉得自己还需要重新习惯。 要不今晚打坐吧? 刚有这样的想法,李听就骂了自己一句,发个呆都不专心,竟然想和修仙有关的事情。 他摇了下头,对着妄鬼道:“三秀?” 夜三秀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夜鸣吗?” 夜三秀没有反应。 “那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夜三秀没有反应。 李听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便叹了口气道:“只记得金香丹?” 清秀的面容浮上一层扭曲,妄鬼脸上的皮肉颤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剥落,她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如同被灼烧过,“金,香……丹。” 不用想都知道,这金香丹必然与夜家或者说与暗语夜行有关系,不然夜鸣今天也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这个鬼的执念全在金香丹,他却不知其中意义,所以如果想完成执念,还是需要从夜鸣入手。 所以第一,要等夜鸣来找自己,进一步获取信息,第二,要关注白影,她明显和夜三秀有关系,第三,他要知道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什么,正岭宗对夜三秀的死亡是何记录。 必要的时候,这三件事可以联系在一起运作。 李听坐在床上,神色安宁的透过小窗,看向高耸的藏书阁。 只可惜藏书阁内有检查阵法,自己不能随便翻阅书籍资料,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信息渠道。 有些事是需要时间的,急也没用,自己既然不修仙了,便该把生活放在第一位,李听想至此,侧身躺在床上,眸中倒映着两只鬼没有表情的样子,慢慢合上了双眼。 之后的日子里。 第一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第二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第三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 他晒太阳晒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有趣突然道,“有人在往这走。” 李听睁眼把昼夜往随身的小布包里一揣,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脚步声,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向来人处看去。 “夜兄。” 夜鸣身上的阴沉自那日起就挥之不去,脸色又因伤势未愈惨白,远远看去,竟也如鬼魂一般,他黑眸平静,看着李听从躺椅上下来站好,才说了一句,“李兄好悠闲。” 李听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心中暗叹,并不避讳他的目光,肃了神情道:“我在等你告诉我宗门记录的夜三秀死因。” 听到这话,夜鸣表情微缓,道:“试炼中与白皎相遇,争夺蛇露时掉落洞窟。” 想要查这些也需要权限,这几天他伤刚养好点,便请求了师父,拿着手令匆匆来到藏书阁,查完便来找李听,却发现对方正晒着太阳睡大觉。 “哪个试炼之地?哪个洞窟?”李听直接问道,如果能找到具体地点,他直接去现场用昼夜就可以了。 “大咸山,长蛇窟。” 李听愣了下,大咸山的长蛇窟有数百里,几万小洞窟,而昼夜倒流时间后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如果不知道具体哪个洞,就会非常麻烦。 “如果知道她掉进的是哪个洞窟,我就能查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夜鸣幽深的眼直视着李听,道:“你怎么查?” “这是我的底牌,就像金香丹是夜兄的秘密一样。”李听还是从彼此的秘密入手,劝夜鸣不要探究他的事情。 却不想夜鸣直接道:“暗语夜行的代价是寿命,而金香丹是代价最小,有延寿作用的丹药。” 李听:? 就是这样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用昼夜查啊,而且暗语夜行的代价应该是非常大的秘密,你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告诉他也就罢了,甚至未设隔音阵法,就不怕隔墙有耳? 李听心下皱眉,看向夜鸣,男子神色阴暗,眼中却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干脆,让他渐渐理解了。 仇恨并没有改变这个人的本质,爽朗干脆,坦坦荡荡,就像初遇时那滔滔不绝的话语一样。 信任和意气是很神奇的东西,李听此时感觉到了。 “我有法宝,像留影石,能复现一些画面,具体实在不方便透露,见谅。”青年面色温和道。 夜鸣神色微动,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纪往文安慰自己的话,“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这世间别人或许不行,但他一定能重现过去。” “用昼夜?” “嗯,那是举世罕见的天阶法宝,有着操控时间的力量,当年有多少人重宝拜山,只为求他出手,他多数是不应的,倒是门内弟子,只要准备好恢复的灵珠,他都不会置之不理。” 灵珠是凝聚灵气的圆珠,从灵石中提取,可以吸收修炼,有些颜色美丽的上品灵珠,也常用来炼制法宝。 虽也珍贵,却是修仙界通用的“货币”,比不得宝物。 若仅仅是以此为代价,可以说是无私奉献了。 三秀当年也说过,正岭宗有陈先生在,无人敢伤,所以让他放心,可谁能想到陈时会死呢? “那昼夜现在何处?”夜鸣问道。 纪往文摇了摇头,“天阶法宝大多数是认主灵魂的,所以大家都猜测,可能是随之毁掉或转世了。” 陈时才死了不到两年,转世的话才是个小娃娃,根本就无从寻找,这也是纪往文感到叹息的原因。 夜鸣想到了那样的对话,却并未把李听口中的法宝和昼夜联系在一起,毕竟只要不是疯了,谁都不会做如此夸张的想象。 他回过神来,瞟了一眼李听腰间晃动的小布包,只觉背着这么个廉价粗糙的包,倒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第十五章 浇水 “若真是白皎害了三秀,也没什么好查的,我不想重看一遍她死亡的样子。”夜鸣说道,他着急拜师就是希望能动用资源调查和报仇,如今调查已经结束,只剩下报仇了。 李听摇头,“此事另有隐情,他未必是仇人,夜三秀应该刚刚步入金丹期吧?” 夜鸣点头,“嗯,怎么了?” “大咸山长蛇视力和嗅觉很差,听觉却敏锐,所以通常都隐于朝天洞穴内,盘在巨石间,靠吸力使猎物掉落,再用利齿贯穿致其毙命,而后吞噬。 所以道丹境界以下的修行者,无法在洞穴方圆三米内飞行,而蛇露,在洞穴里面,采到的一瞬间必然惊动长蛇。” 夜鸣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是说,蛇露必须要由两个人取?” 李听点头,伸手慢慢比划,“按照我的想象,金丹期修士进入洞穴后很难自己飞上去,所以在上面必须有人接应,最好身上要拴着缎带或捆仙绳一类的法宝,在采到蛇露的一瞬间,上方的人要把法力顺着法宝传过去,才能与下方的人合力,在长蛇飞扑过来时,将采露者拉出洞窟。”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给夜鸣思考的时间,眼见对方眼神越来越暗,李听才道:“正岭宗与八矢门为竞争关系,这样有生命危险的合作,夜三秀应该不会去做吧。” “所以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夜鸣看着李听道。 “嗯。” “你再想想,如果这第人是八矢门的,与白皎合力取得蛇露,夜三秀可会去干涉吗?”李听循循善诱道。 “不可能,三秀和善懂事,不贪心也不爱凑热闹。”夜鸣说完自己愣了愣,他猛地看向李听,“白皎在撒谎。” 夜鸣的声音有些发抖,道:“在场的人一定是三秀的同门,她只会和同门合作,而如果在场还有八矢门的人,完全可以和白皎合作去其他的洞穴,没必要和三秀抢。 所以在场只有三个人,两个是正岭宗的,一个是八矢门白皎,白皎和三秀修为差不多,真的争起来,他不可能一打二,三秀也不可能会跌落洞穴。” 李听点头。 夜鸣声音带着明显的仇恨,“三秀是被同门害死的,对方要独吞蛇露?” “未必,白皎既然那样说,就必然是也带回了蛇露,那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落到白皎手上的?都是合作,任何人都会觉得,给敌人不如给同门吧,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李听皱眉道。 “洞穴那么危险,没准他们认识,然后利用三秀呢,可是三秀不爱冒险,应该不会答应进洞穴的。”夜鸣一边分析,一边疑惑道。 李听看向身旁的妄鬼,暗自叹气,那身上的碎肉,很像是被巨蛇贯穿吞噬后的结果,夜三秀应该是下去的了,只是按照夜鸣说的,她是个不会轻易冒险的姑娘,那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信息不足,没必要再胡乱猜想。 “白影。”李听突然说出了一个名字,“我看到过她在女院烧夜三秀的衣物,你可以查查她在试炼之地与谁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她们都是三长老门下的弟子,属于亲师姐妹的关系。” “亲师姐妹。”夜鸣喃喃重复,若亲师姐真的在场,会有所隐瞒吗,他嘴角嘲讽的咧了咧,进而无声。 夜鸣回冷竹峰后,正遇上纪往文,“去找你外门的朋友了?” 他点头,忍不住问道:“师兄没有内外门之见?” 纪往文微微一愣,进而温和道:“君子周而不比,有内门外门成见,误心思也误修行。” 夜鸣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门内总有不同成见,你不要受他们影响,修行首要便是坚守自己的本心。” 本心?都说纪往文古板,张口闭口君子之道,这几天他确实见识到了,却与想象中大不同。 言灵术接近诅咒,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法术,纪往文那天也亲眼见到自己算计别人,为何还不排斥? 易长老看着刚正,又为何会收自己这样性格的人为徒? 不能怪他想得多,实在是算计暗语夜行的人太多,夜家命薄,他不得不谨慎,他从前一直以为先死的会是心无城府的自己,却未想到是妹妹。 别说什么本心与修行,就连眼前的路,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好。 “师兄说的是。” “你伤还未好,早些去休息吧,需要什么丹药就和师父说,不用客气。” 夜鸣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关心。” 他回到房间后盘膝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对于修行者的身体来说,睡觉是一种休息,打坐也是一种休息,区别是一种轻松却对修为没好处,一种辛苦却有益于修为,所以凡是有点志气的修仙者,都不会睡大觉。 另一边,李听面容平和的沉浸在睡梦里。 翌日,正整理书籍的李听碰到了在藏书阁转圈的莫行雨,眼看着对方已经在自己眼前晃了三圈,李听客气道:“要找什么?” 莫行雨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才开口道:“养植物的书籍。” 李听点点头,往东南处走去,莫行雨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排书架前,抽了一本书递给对方。 “多谢。”莫行雨道,他说完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李听本已经整理好了昨日归还的书籍,打算去眯一会儿,但眼见莫行雨在这儿,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以莫行雨的性格,料也不会说闲话,但人心难测,自己又是对方讨厌的大师兄的学生,没准这个偶尔犯犟的师弟会怎么样呢。 李听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院中的躺椅,拿出扫帚开始扫地。 说是扫地,实际也是用了法力的,扫帚经过的地方,灰尘便会被吸住,进而被上面的枝条吸收。 李听专心在阳光处扫着地,努力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为包里的昼夜争取一点日照,却不妨莫行雨又向他走了过来。 “师弟,有,介绍玉笋的书吗?” 莫行雨总是没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有了点迟疑,结合前后的话,李听已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是养玉笋养不明白了又不好意思问吧。 玉笋历来是资历最深的弟子负责照顾,以前是他负责,他后几年不怎么回宗门便交给了蓝溪,而蓝溪那性子绝不会假手于人,也不会愿意把这种事交给旁的弟子。 可前阵子与八矢门的比试,她直接重伤昏迷了,玉笋便不得不交给他人,原以为会给辈分更大的纪往文,却原来是给了莫行雨了吗? “没有。”玉笋照料之法向来是有单独的玉简的,但这玉简没放在藏书阁,而是直接保存在照料者那里。 “玉笋事大,师兄可直接向宗主或大师姐请教。”李听提醒道,希望对方能意识到这里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莫行雨闻言微微撇开眼睛,不发一言。 这就又犯倔了?李听心中好笑,上次比试,原以为这个师弟成熟了不少,却不想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以往自己教训他,他气不过却自知理亏时,就是这副样子。 “大师兄教过你,可说过玉笋叶脉泛黑是何缘故?”莫行雨突然问道。 李听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准备摇头了,毕竟玉笋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告诉宗外弟子,他要是能回答上来,明天蓝溪就能来提剑杀他,破绽太大。 可莫行雨的话让他顿住了。 这个是没有记载的,甚至如果蓝溪不说,可能连宗主都不会发现。 因为这个问题是他发现的,只口头上叮嘱过蓝溪。 “大师姐醒了吗?”李听心怀一丝侥幸道。 莫行雨看了他一眼,没有生气于对方用问题回答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这回真就只有他知道了…… 李听不愿回答,却又心疼那莹润可爱的小笋,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道:“陈先生确实提过此事,但只为指点我灵气,所以不允许我透露此事,我愿帮师兄,但烦请保密。” 莫行雨并不精明,但或许正因如此,他格外信守承诺,李听也是了解对方的脾性,才行此下下策。 “大师兄负责玉笋,有权教任何人,你可坦荡。”莫行雨认真道,眼见李听不说话还在看自己,他又加了一句,“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李听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指点过,天地灵气永远是流动变化的,这几十年西洲金灵气有所减少,所以每逢春季,玉笋便会木灵气过剩,最严重的几天会叶脉泛黑,这个时候就需要在浇灌的灵水中加入少许金灵气。 因为仅仅是为了中和多余的木灵气,所以绝对不能放多,必须让水保持住浅绿色,如此浇灌十日,叶脉就会恢复如初。” 莫行雨眼神中泛起一丝光亮,点头道:“你悟性很高。” 李听连忙推脱,“陈先生讲的时间不久,没忘而已。” “你虽没进内门,但我可以指点你修行功法,待到境界提升,为你引荐。”莫行雨认真建议着。 李听:…… 上辈子自己随便打的师弟要指点自己修行,真不知莫行雨若知道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大师兄,会作何表情。 不过这种事必须要尽快拒绝。 “我自愿在藏书阁修心,这也是陈先生的建议。”他不卑不亢道。 “那你随我来。” “……何事?” “随我照顾玉笋。” “藏书阁还未打扫完。”虽然想去,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李听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安排别的弟子替你。”莫行雨直接道。 ……这话已经相当于师兄对师弟的命令了,李听若再拒绝,就算是莫行雨也会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只好一笑,说了声“是。” 莫行雨看不顺眼前世的他,他也不想见莫行雨啊,毕竟这孩子两辈子,就没怎么让自己顺心过。 李听放下扫帚,表面淡然,内心满是不情愿的随对方进了内门。 第十六章 笋片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从少年到成年,走过他整个前世,又连接到今生,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这一世他不为修仙,只为自己。 主山熟悉的竹林深处,莫行雨轻念法诀,守护的阵法打开,便可看见里面的黄绿色玉笋,两株紧紧靠在一起,莹润可爱。 李听不自觉的蹲下身子,看着它们。 前世在浇水时心中就觉得宁静,但自己从未深思过,只是把一切当成任务完成。 莫行雨站在旁边,用法力引渡灵气,调着一捧碧绿色的灵水,他调好后递给李听,道:“这样对吗?” “再浅一点。”李听下意识说道,说完后心脏一跳。 “哦。”莫行雨接过玉碗,表情没什么变化。 这也让李听松了口气,这已经是很大的破绽了,竟然没有发现…… “大师兄很看重你吧。”少年人突然道。 李听:? “不然也不会连玉笋一事都教得这么仔细。”莫行雨泛蓝的眼睛看着他道。 “啊,陈先生本就仔细。”李听面上一副不解的样子,道。 “这回对吗?”莫行雨把端着浅绿色的水给他看。 “可以。” 莫行雨又看了他一眼,把玉碗递给他,道:“你来浇吧。” “可以吗?怎么浇?” “你不会?” “陈先生只是借玉笋讲灵气,不曾讲过浇灌之法。” “绕笋一圈,匀速。”莫行雨道。 “各绕一圈还是两个一起绕?” “一起。” “要在一圈内浇完吗?” “嗯。” 李听的手微微迟疑,然后小心翼翼的倒着水,绕过两个灵巧的玉笋。虽然脸上有演给莫行雨的紧张,但他心里却开心极了。 以后离开正岭宗了,他要养一片笋,每天给它们浇水! 这不比修仙有意思多了! 有趣此时也蹲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那两个玉笋,她似乎想伸手摸摸,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阴气,便缩回了小手。 李听瞟了她一眼,突然道:“玉笋喜阴吧?所以才种在这处。” 莫行雨点头,“玉笋喜阴畏阳,最初就是在死地发现。” 一片枯骨中的嫩黄笋芽,顶着灰烬破土而出,堪称生命最美丽的颜色。 有趣的脑袋转动,幽黑的眸子看了眼莫行雨,又看了眼李听,接着又伸出小手,慢慢地摸了摸两株小笋。 她表情呆呆的,倒是没像以往那样总是笑。 莫行雨突然道:“以后你便每日随我给玉笋浇水。” 李听诧异了一下,这差事不只是清闲的问题了,最重要的是玉笋身上有道蕴,有益于修行,莫行雨怎么会让他帮忙? 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他才脱离之前的惯性思维,慢慢明白了过来,莫行雨已经不讨厌他了。 自己活着时虽然被莫行雨厌恶,但这位师弟毕竟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自己死了,多少也会感念曾经的教导之恩,而且自己的定金甲还一直在他那。 这孩子只是单纯倔强,却不是白眼狼。 所以才会照顾陈夭夭,也会对自己这个“陈时指点过的学生”友善,想至此,他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他自以为可以忘却前尘种种,却总是摆不脱过去的思维。因果不会随死亡而消失,此时他已不是正岭宗大师兄,却还是在发现前世的自己得到了理解后,感到熨帖。 “好。” 莫行雨用法力操控着一块玉牌,默念了些什么,然后把它递给了李听,“这是内门弟子令,你每日未时持此进来,便不会有人拦你。” 正岭宗的内外门都在主峰,藏书阁则建立在一处石台上,独立于内外门。 外门是外门子弟居住处和做琐碎杂事的地方,而练剑、闭关修行、宴客以及讲道的场地都在内门,同时内门后山设有索桥,连通四座山峰,宗主和三位长老一人一座,单独掌管。 玉笋当然也在内门,被保护在竹林深处,设有阵法,非宗主和负责照料的人不可解,莫行雨让李听来内门,实际上是让他在竹林外等他。 李听收好玉牌就回去了,检查了一遍图书后他便离开了藏书阁,带着两个鬼去领饭。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有趣已经显现出了身形,正被李听牵在手里。 李听带着有趣取了两份饭和菜,下意识的选了张靠在门口,好离开的桌子,刚刚坐下,他就看着菜愣住了。 今天的菜有竹笋。 他有些新奇的夹了一片放入口中,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清甜鲜美之意,好吃。 有趣也好奇的夹了一片,接着又是一片,又是一片,小女孩安静的吃着笋,虽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喜欢的。 蕴灵期的修行者十天半月不吃饭也是没问题的,金丹期及以上就更是只需要吸收灵气就能维持身体平衡。 但李听想要真真正正的生活,所以每天都来吃一顿。 今天这顿让他觉得格外不一样,修真门派的东西,即使是外门也差不到哪里去,米粒晶莹,入口很香软,竹笋也很甜,似乎是数十年前才有的味道。 这才算是吃饭啊,再活一世,他是个很知足的人,自顾自的对着有趣笑了笑,便大口吃着盘中的菜。 孟婆曾说,“你二十年都没吃过早饭了,当然记得十年前的早上吃了什么。” 这句话虽然对,却没有说全,在上一世,不止早饭,他是二十年来都没有吃过饭了,食物对道丹期来说毫无意义,他与谢一饮炼器寻材料又很消耗时间,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三份用,哪有心思满足口腹之欲? 如今却不同了,李听嘴里嚼着脆嫩的笋,只觉整个人都被满足了。 吃完饭的李听去了后厨,便看到膀大腰圆的厨子在收拾东西,对方看李听进来,诧异了一下,便道:“来干啥的?” “炒竹笋是你做的吗?”李听咧嘴笑,直接道。 “是啊,咋了?” “很好吃,想学两招行不。” 那做饭的大汉一下子就乐了,觉得这小伙子虽然看着不结实,说话却挺豪爽,对胃口。 李听闻言也笑,他并非不懂得相处之道,但上辈子太受束缚,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事不得不做,便做不成和善样子了,况且他心中也有傲气,不愿花太多精力钻营此道。 这一世多轻松啊,他看出这厨子是个粗性子,便也做出爽朗模样与其说话,果然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行啊,你也是外门的吧,我叫龙山,在家里排第三,他们都叫我龙三儿,你叫什么?”大汉说话带笑,看着很好相处。 “李听。” “听啥?” 李听轻笑了一声,道:“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听字。” 龙山挑眉道:“还文绉绉的,你在哪干活?” “藏书阁。” “你这才叫厉害,没准儿能进内门呢,来学这玩意儿干啥?”龙山虽然这样说,却在收拾好了东西后拿出了几根笋,摆在砧板上。 李听向旁边挪了一步,把身后的有趣露出来,“我和妹妹都喜欢,就想试试。” “哟,还有个小姑娘呢,我都没看着,叫啥啊?”龙山惊讶道。 “李有趣。” “啥有趣?不是你,文绉绉那样式儿的来一遍?”龙山迟疑的挠了挠头。 “家妹姓李,名有趣。” 龙山确定后大笑出声,“你们家起名确实有趣,有趣小妹妹,你好哇。” 第十七章 血丝 龙山一边笑一边对着李听道:“你做过菜不?” “没。” “那知道调味料不?” 李听摇头,他上辈子一心修仙,哪里知道这些事? 龙山看了看砧板上滚着的几颗笋,心道这可难办了,他迟疑了一下,道:“今天大家都吃完饭了,做出来也浪费,我先和你说一遍,你记住,然后明天再看我做一遍,成不?” 李听认真点头,盯着那几颗笋道:“成。” “先用刀一层层划开外皮,啊,要一层层来,不然后面的会被切到,然后一层层剥掉,根和表面都切掉一层,只留下最嫩的地方切片,然后一块腊肉一根胡萝卜一段姜两瓣蒜三根小葱切片放着,水加一勺盐放笋煮小半炷香,捞出后凉水泡两刻钟……” 龙山自顾自的讲完,眼见李听的有些呆了,挠了挠头道:“记住了吗?我说的快了?” 李听笑了下,道:“记倒是记住了,就是……” “哎,那你说一遍!” “好,先用刀一层层划开外皮,啊,要一层层来,不然后面的会被切到,然后一层层剥掉……” “有天赋啊!”龙山大掌拍了一下李听的后背,也幸亏李听有法力才稳稳地接下了这一掌,“你肯定也能成为大厨!” “真的吗?”李听有些兴奋了。 “你记性太好了!一字不差,对你刚刚你说就是啥。” 李听笑道:“就是我不知道胡萝卜姜蒜葱长什么样子。” 龙山的笑戛然而止,“就今天菜里的啊。” “我只认识笋,菜里不都有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李听疑惑道。 龙山迟疑了,迟疑之后开始思考,思考一会儿后他又拍了拍李听的后背,道:“李兄,做事不可急,你先消化今天的内容,剩下的慢慢学。” 李听深以为然,点头称是,然后便带着有趣回到了住处。 话分两头,此时刚刚结束修行的夜鸣正要离开冷竹峰,便听到了易肃宁的声音,“你去哪?” “见过师父,弟子想去找三长老门下的白影师姐。” 易肃宁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修行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夜三秀?” 夜鸣沉默良久,才道:“正是为了自己,才要为了三秀。”因为当初有所承诺,心中有想坚持的事情,才会有仇恨,才必须要一个真相。 这份答案令易肃宁感到意外,于是他道:“你如今有机会查宗门记录,有身份去寻白影,皆因为师收你为徒,而我看中的无非是你的潜力,所以可以不计较你受损的根基,为你寻药。 但你若为复仇耽误修行,是为轻视立身之本,必一事无成。” 夜鸣咬了咬牙,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修仙界实力才是硬道理,而且他从未有过轻视之意,选择仙门,走上这条路,早就不能退了,“师父放心,徒儿绝无耽误修行之意,愿随时接受考较。” 易肃宁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自收下对方起,他的脸色就一直因伤势惨白,至今都没有好转,想来暗语夜行确实伤身,但即便是亲师徒,有些事情亦不便询问,尤其是那些家族隐秘,毕竟师徒因功法反目的现实例子,远远要比话本里多。 “嗯,你去吧。” 正岭宗四座附属山峰各自独立,夜鸣如果想去三长老商水的银雾峰,就要先顺着冷竹峰的索桥回到内门。 玄铁索桥漆黑冰冷,夜鸣沉默地由一条转上另一条,远远看去,就像在锁链上独行。 银雾峰上薄雾笼罩,阳光照下来,山和树便都显出浅浅的银白,连房屋都若隐若现,夜鸣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他循着楼阁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三长老的山门前。 法力传输到内门弟子的玉牌里,再沟通问山石,眼见石头泛出青芒,夜鸣才朗声道:“大长老座下弟子夜鸣,拜见三长老。” 他说罢便待在了原地,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待他身上也覆上一层霜白雾色后,大门才缓缓打开。 来人正是正是当日登过石台的苏见,他表情冷淡,看起来像是有些乏,“夜师弟何事?” “在下找白影师姐,劳烦通报。” 苏见慢慢的“哦”了一声,然后道:“白影师姐正在闭关,夜师弟改日再来吧。” “何时出关?”夜鸣垂着眉眼道。 “不知。” 夜鸣暗自皱眉,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慢吞吞的离开,心下却琢磨,李兄知道的不少,实在不行,明天就去找对方商量一番。 …… 当天晚上,李听正摆弄着几根笋,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他看向夜三秀,便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 李听神色微肃,他并没有盲目靠近,而是就着这个距离,仔细地朝夜三秀面上看去。 妄鬼皮肉僵硬的脸上没有表情,乌黑的眼珠死气沉沉,灰白的眼白显出道道红色的丝线,和之前明显不同。 李听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低沉道:“有趣,她眼睛是怎么回事?” 有趣飘到夜三秀的旁边,用小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才对着李听道:“每只妄鬼的力量不同,能留在人间的时间也不同,长时间滞留在人间就会变成怨鬼,只能强行镇压,沉到忘川河里,她有变成怨鬼的征兆了。” “为什么之前不说?”李听的眼神突然变深,他看着有趣,眸中有着明晃晃的不喜和冰冷。 小女孩一下子呆住了,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气沉沉地和他对视,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地双手交叉,挡住了脖子,“我错了,你打我吧,那样就有趣……” 她一边这样说,双手却一边掐住了自己脖子,脸色也青紫起来。 “住口。”李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仿佛这才是他习惯说话的方式。 小女孩停住了,低着头不说话,神经质一般的捂住脖子,李听注意到,对方的下巴上隐隐透出红色,他托起小女孩的下巴,便感到一阵奇异的黏腻,顺着血痕往上看,他便看到了一对血红色的眼白。 李听闭目,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温和道:“对不起啊,有的坏习惯没改过来。” 他伸手想摸一摸小女孩头,却只是手指动了动,又收了回去,“别怕,我只是问问原因。” 他上辈子运道很差,即使是收集所有的信息都常有功亏一篑,所以对于李听来说,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与他一起做事的人有纰漏。 尤其是忘掉这种关键性的信息。 别人无法理解,但他挨过中咒同门的剑,被同伴丢在过在腐泥里,冻断过腿,九死一生之后,除了怨恨命运,就只能恨每一次不够周全的自己,不够强的实力。 他心中总是有愤怒,愤怒多了就学会了压抑,压抑成了冷漠和厌恶,做正事时,每每有人连累他有疏漏,他就控制不住不喜的感觉,刻薄从骨子里透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所以才说,忘掉一切重新投胎好啊。 李听揉了揉眉心,觉得身心都发酸。 “没关系。” 有趣抬起头,眼白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莫名的看着李听放在眉间的手,眼中一片空白,像是疑惑。 “你没问过我,我不知道要说这个,我只会回答……是不是很无趣。” “不会,我们等会儿再说这个,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以后我再教你有趣的事情,嗯?”李听道。 “好。” “变成怨鬼会怎么样?” 有趣顺滑地歪了歪头,她其实只是了解鬼的知识,很难把这些和人联系起来,于是她慢吞吞道:“她和你建立了羁绊,所以如果变成怨鬼的话,身上的怨气也会影响你,人类……可能会影响气质、法力感觉、运道一类,而且她完全变成怨鬼后应该也会对你怨气最深,先攻击你。” “运道?”李听重复道,一方面是控制不住的对这个词的强烈反应,一方面是开始真的思考“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当下来看,最重要的就是抓紧完成任务。 “我还有多久时间?”李听直接问道。 “一个月。” 李听点头,不能再等夜鸣了,明天直接去找他,一起研究下怎么快速破局吧。 第十八章 总会离开 做好了计划,李听没有忘记答应有趣的事情,于是他直接问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退开一步,紧盯着有趣的变化。 小女孩歪了歪头,眼中有些空白,接着又闪过挣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李听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于是心下有数了,开始问道:“有趣的事情?” “嗯。” “做个好孩子?” “嗯。” “把好的东西给别人?” “嗯。” 李听高兴的点点头,自觉自己还是很了解跟着自己的小女孩的。 于是他道:“但被打并不有趣哦。” 有趣摇头,她的眼中没有什么神采,认真道:“被打是有趣的。” “我说不是。” “我说是。” 李听皱眉,他发现这个孩子不像是在和他争论,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或者称之为妄鬼对执念的特性。 这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问题,于是他搓了搓小女孩柔顺的头发,笑道:“慢慢来吧,没事儿。” 有趣不说话了,只安静的站着。 李听坐在床边,召唤出了昼夜,月华下白玉莹润,紫色玉球缓缓旋转,就像时间一样永不停止,安静无声,让他的心灵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他作为一个内门弟子,明日不方便直接去找夜鸣,不过这也简单,给玉笋浇完水后找莫行雨帮忙就好了。 前世乱七八糟的经历打磨出了他稳重的性格,李听并不会因为一件事情的紧迫感而影响做其他事情的心态,所以第二天起床后,他照例整理图书,到了中午,则带着红眼睛的妄鬼和化身小女孩的有趣前往了厨房。 竹笋则和昼夜一起放在他的小布包里。 后厨,龙山看到李听带着妹妹过来,热情的给了对方一掌表示欢迎。 “我要做了啊,你看着。” 他看起来很有耐心,让李听心里也跟着有了点信心,但终究还是有点紧张,于是又默默背了一遍昨天对方教自己的步骤。 “这个是用刀划外皮,咔,咔,咔,哎!就好了。” “嗯。” “切片,这样切,这个是胡萝卜,放这这样,哎,哎,哎,然后这个是葱,也是,一下,两下,一下,两下……” 李听看着对方娴熟的动作,装作理解了的样子认真点头。 便听得对方继续,“盐,就这么大的勺,就这么多,哎,往里一放,这个是酸酒,这么多,这时候再放,然后哎,这样,这样,你看,再这么翻……” 李听双目盯着锅里翻飞的笋片,觉得自己可能学不会这道菜了。 “能慢点讲吗?”他忍不住道。 龙山也意识到自己说快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李兄,你看,这样——哎——翻过来——哎,再过去,左一下——右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炒好的笋盛了出来。 李听:…… 龙山把炒好的菜放到了一个大盆里,等着其他的外门弟子来取,然后对着李听道:“你试试?先拿一点吧,免得炒错,对了不能用法力啊。” 李听点头,拿出了昨天对方送自己的笋,开始用刀划外皮。 他的手很稳,动作和对方几乎一样,但力道却完全不同,不是轻了就是重了。 不用法力很难完全掌握深浅啊,李听一边想,一边用了一丝法力附在刀上,试图探究一下力道大小对切笋的影响。 然后笋就直接变成了两半。 “你是不是用法力了?” “……嗯。” “啊不是不能用,但这做菜和打打杀杀不一样,菜啥的很脆弱,懂不?你要是用法力力道就更难掌握,这又不是炼丹,用的都是那种难搞的药草,这笋你一摔都碎,明白不?” 李听虚心点头,继续动手,于是切出了歪歪扭扭的笋片,放在锅里,重复对方做过的步骤。 龙山看着对方捏毛笔一样的姿势捏着锅铲,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然后又没忍住的笑了出来,“你手也忒笨了。” 李听不受对方的影响,努力炒着菜,笋片翻飞,满灶台都是。 最后他把锅里的盛出来放在盘里,又默默把灶台边上的铲起来,也放到盘子里。 一盘棕绿相间的炒笋就做好了。 龙山一边笑一边尝了一口绿的,“没熟啊,塞牙。”然后他又拿了块棕色的放到嘴里,皱着鼻子道:“咋酸糊酸糊的?” 他勉强咽下去,然后看了看李听牢牢捏着锅铲的手,道:“李兄,你不适合做菜啊,你那姿势都养成习惯了,要不别学了,反正我一直负责做饭,你在正岭宗就吃我的呗!” 李听看了看那一盘笋,夹了一片绿色的放在嘴里,慢慢嚼了嚼咽了下去,“总会离开的。” 他一边说,一边摁住了有趣试图夹菜的手。 “我还以为你也是要进内门呢?总不能和俺一样,就为了多赚点灵珠吧?”龙山惊讶道。 “嗯,赚够了去买地,养鸡养羊种笋。”李听笑道。 龙山:! 他一把抓住了李听的手,“兄弟,咱俩绝配啊!” 李听快速甩开,一脸问号的看着他。 龙山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妥,一边笑一边挠头,“是我太激动了咋还抓你手呢,怪恶心的,我想说我就喜欢养鸡啊,以前家里就养,每天勾勾叫,一年就长得又大又漂亮,特别爽!” 李听:! 他控制住了想抓对方手的欲望,一脸看惜才的表情看着对方。 龙山读懂了他的眼神,道:“你到时候带着我呗!” 李听刚要答应,笑容却微微收敛,这一世答应了阎王要帮他抓鬼,却进了前世宗门,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修仙他是不想努力了,但以后抓鬼也未必轻松,想过的生活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 龙山见状眉头一皱,道:“咋?有难处?”然后他还未等李听回答,便道:“那就走着看呗,反正我上无老下无小,一个人很自由,在哪过都不赖。 李兄啊,俺是愿意结交你这个人,所以你啥时候找我都行,你身上有那种稳当的气质,一看就没问题,别忧心啊。” 看着对方眼神中大咧咧的关心,李听笑了,“好啊!我知道了。” 龙山闻言很高兴,又给了他一掌。 第十九章 问计 李听临走前,龙山给他尝了一截腌笋,眼见他喜欢,就又给了他一罐,还自然的塞到了他的小布包里。 李听:…… “你要是喜欢我单独给你做点料包,自己也能腌。” “多谢。” 站在竹林外,李听眼见莫行雨没来,便从小布包里掏出了那罐笋托在手里,毕竟昼夜吸收灵气要转动,一直贴着那么大个罐子摩擦也不是一回事。 空间太小,他担心自己法宝转的不舒服。 李听心神微动,感受着昼夜在小布包里和缓的转动,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昼夜总能让他心静。 莫行雨很快就到了竹林里,远远便看见了李听手上托着什么。 他心中莫名一动,脑中出现了很多年前,那个手托昼夜,神色淡淡站在所有人前面的青年。 大师兄。 但当他走近后,所有的念头都没了,因为他看清了那透明大罐里装着的三根笋。 有一瞬间,他在想找李听给玉笋浇水是不是个糟糕的决定。 “师弟,你这罐笋是哪来的?” “哦,厨房的兄弟给的,要尝尝吗?”李听往前伸了伸手。 “不了。”莫行雨摇头。 “嗯,那走吧。”李听自然的收回手,捧着玉笋罐子往竹林里走,莫行雨在他身后,发现对方走的方向没有丝毫迟疑,只觉这个师弟记忆力很好。 到了玉笋外,莫行雨解开阵法,李听微蹲下身子,把腌笋放在玉笋旁边,然后才接过了莫行雨手中的玉碗,开始绕圈浇水。 莫行雨眼看着腌笋和玉笋摆在一起,难受的转开了头。 浇水完毕,两人往外走,莫行雨一边走一边出神,便听李听道:“能帮我联系夜鸣师兄吗?” 莫行雨点头道:“可以,但你找他何事?” 李听琢磨了一下,选择直言,“他妹妹死了,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想告诉他。” “夜三秀?”莫行雨问道。 旁边红着眼睛的妄鬼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头,安静的跟着李听。 “嗯。”李听倒也是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里,莫行雨心里只有修行,一向不关注门中事务,未想竟反应这么快。 “我看过宗门记录,是与八矢门相争,你最好不要管这些事。” “为何?”李听的眼眸有些深。 “仙门事杂,耽误修行。” “陈先生若在,不会不管的吧,很多人都是慕他之名,来到的正岭宗。”李听道。 莫行雨听他提起大师兄,眼神严肃了下来,“可人已经死了,而且大师兄当年若是少管一些,修为就会更高,也许就不会死。” 用我上一世的例子来劝我,当真荒谬,李听无所谓的笑了声,不欲再辩。 莫行雨却泛起了固执,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只受过大师兄一段日子的教导,不像我是他师弟,他教我多年,我了解他。” “师兄想证明什么?”李听平淡道:“你们是相亲相爱的同门,你为他惋惜,就该去两生桥上对着他的尸体说,而不是我这个外人。” 莫行雨闻言眼神冷了下来,显然是不高兴了,李听见此心中叹息,他到底是与这个师弟不投缘,即使是换了个壳子,也谈不来太多话。 可莫行雨又不会吵架,只气道:“你听我的,别听一个刚入门的小子的。” “师兄是不愿为我传话了?”李听只问这个。 莫行雨迟疑了一下,似乎觉得反悔不太好,但又不想让大师兄教过的人管这些闲事,便僵在了原地。 李听心下叹气,不修仙虽自在,自己却也没有了不容置疑的话语权,有些事确实不能硬碰硬了。 于是他换了种心态,讲起了自己的真实感悟,“天道无情,但有因果,人们愿意结善缘,是因为敬畏因果,陈先生当年受过正岭宗之恩,便要回报,你曾受过陈先生之恩,所以才为他的死亡遗憾,很多事没有那么多该不该,只想问心无愧。 这是我的因果,师兄若不愿帮忙,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敬畏。 这个词一下子让莫行雨愣住了,大师兄素来不拜神佛,独断专行,也会有敬畏之物吗? 那自己呢?受人之恩,却因一时情绪而不能正视,是不是另一种狂妄?如今看着是为李听好,实际上却又是在干涉他人因果,比大师兄当年还要霸道。 而且细细想来,大师兄的独断,要不为大局,要不为个人实力,从未干涉过他们想选择的路。 他到底是不了解对方的。 “传什么话?”莫行雨道。 “告诉他,有时间便来找我。” “嗯。” 李听眼见夜鸣下午就来藏书阁找自己了,只觉莫行雨效率很高,心下暗赞这个固执的师弟还是听得进去道理的。 却不知此时的莫行雨正站在冷竹峰前,得到了夜鸣出去却又不知道去了哪的消息,一脸为难。 另一边,因为见不到白影而主动来找李听的夜鸣站在一排书架前,看着李听扫地,思路从“怎么才能见到白影”变成了“我为什么要站在这看人扫地” 但他自打知道妹妹出事后,就养成了一副阴沉的表情,这些想法都没有体现在脸上。 李听扫完地便带着夜鸣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眼看着夜鸣自然的设了一道隔绝声音的阵法,他暗自点了点头。 这才是一个要报仇的人该有的谨慎。 “白影正在闭关,我进不去,要从白皎那边下手吗?”夜鸣率先问道。 “不。”李听摇头,“先不说前去八矢门路途遥远,就看两宗如今关系,白皎若有意不告诉你,只会更让你无从下手。” 夜鸣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着急了。” 李听心道:我也很着急,再有一个月就要面临你妹妹的攻击了。 “虽然进银雾峰山门需要三长老同意,但山门外的地方却没有限制,你身为大长老门下弟子,就是要在那待着,也是没人说什么的。” “你是让我堵她吗?可万一她真的闭关呢?” 李听露出一丝笑,笃定道:“她不可能闭关,而且银雾峰那块空地很大,雾气会让灵气聚散离合的变化更快,很适合修炼,你在那里照常打坐练剑,不出几日就能见到白影了。” 夜鸣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银雾峰的地形,而是问,“若白影拒绝回答呢?” 李听听他这样问,目光有些变化,自己的身份破绽不小,但夜三秀一事关系正岭宗,他靠夜鸣运作,就不可能完全瞒过对方。 而夜鸣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他没有探究他的秘密,反而更多的向他问计。 正确的选择。 “拒绝对着你这个哥哥回答和妹妹有关的事情,却暗地里烧对方的东西,反而更容易让你判断她的立场了吧,如此,你可以做到利用她吗?”李听问道。 夜鸣的声音不大,在这封闭的环境里更显出几分阴森,“若不是实力太弱,我甚至能当场杀她。” 李听看了一眼红着眼睛的妄鬼,又看向夜鸣,一双眼睛平淡而冷,“那就想办法把时间拖到黄昏,说上一句‘夜将至,你看到夜三秀皮肉破碎,拉住了你的手。’” 第二十章 银雾 有一瞬间,夜鸣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李听冷静的双眼,低头沉默了。 李听道:“白影只是初入金丹期,风恬月却是可凝金丹有意压制,她们两个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代价不会差太多的。而且弥补寿元的药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但机会是有时效的,令妹若真枉死,也许鬼魂会苦苦滞留人间,等一个真相。” 他的话毫无根据,听起来就像是谎言,这要是别人可能就要骂他空口白话了,但夜鸣不是那样的性格,他夜家传承暗语夜行,素来讲究一个命字,他胆子小,所以还信鬼神。 眼神阴郁的青年猛地抬头,声音有一些颤抖,“李兄,你,你别骗我。” 李听突然感觉有些悲哀,他没有再劝,而是问,“人死不能复生,对你来说,鬼也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李兄,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她年纪轻轻却早早死亡,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换她,我真的是觉得如今能做点什么都愿意,你有过吗?本来不该死的,却死了的亲人朋友?甚至比你年轻。” 夜鸣痛苦的话语让李听愣住了。 你有过吗?本来不该死的,却死了的亲人朋友?甚至比你年轻。 “……我明白了。”李听缓缓道:“那相信我吧,你记住了,我说的话,一个字不能差。” “好。” 夜鸣顿了顿,又道:“拖延时间一事,李兄可以教我吗?” 李听面上闪过犹豫,但看着夜鸣的神色,他还是点头。 …… 当天晚上,又一人敲响了李听的房门,李听打开门,就看到了没有表情的莫行雨。 “师兄何事?” “抱歉,今日夜鸣外出。” 李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日夜鸣来找自己与莫行雨无关,甚至是正因为他来找自己,反而与莫行雨错开了。 “无事,我已见到他。” 莫行雨:…… 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样,莫行雨皱了皱眉,甩去了脑中的感觉。 “你们有事可找我。”莫行雨突地认真道,他这句话听着随意,但李听知道,以此人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承诺了。 “嗯,多谢了。” …… 另一边,夜鸣来到了银雾峰,自顾自的盘膝而坐,开始修炼。 他先运行了一遍薄云功,这是正岭宗吸收灵气,运行法力的功法,对于正岭宗的人来讲,功法的内容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个人的理解却不同,这种理解决定了吸收灵气的速度。 易肃宁的风格非常的沉稳,他对薄云功的讲解恰到好处,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玄妙之感。 之前夜鸣在研读的时候,到“烟云轻,鳞云稳。”那一句就不甚理解,每每都是先想象烟云的样子,缓慢吸收灵气,再想象天空被云覆盖的景象,沟通天地灵气,试图稳中求量,多吸收一点。 但易肃宁的讲解却不同。 易肃宁说,云重在变换,由轻到稳正是由少变多的过程,所以此句意为积累,想象烟云之貌吸收灵气,待有鳞云之积累感时再运行法力,使灵气流经丹田与经脉。 夜鸣按此行功,果然灵气吸收更快,法力也更为通顺。 这就是有师父教和没师父教的区别了。 黑夜很快过去,朝阳洒在银雾峰上,夜鸣已经一夜未动,阳光透过雾气照在他的眼皮上,夜鸣眼睛颤了下,慢慢睁开。 他缓缓收功,站起身来,开始练正岭宗的身法剑招——三山四水。 雾气被他的黑剑劈开,让他的神色微微一动,灵气是无法具现的,仙门雾气却可以,这个地方很适合练招啊。 他就这样一招接一招的练着,很快法力就消耗了大半,每逢此时他就盘膝恢复,稳固心得。 傍晚时分,苏见走出了楼阁,他神情有些无奈,道:“师弟怎么在我们这儿修炼起来了?多少有些不合适。” 夜鸣摇头,“我只是在此等白师姐出关,却又不好在等待中耽误了修行。” 苏见心头微微一跳,皮笑肉不笑道:“夜师弟真是努力,想必也得了师父‘指点’。” 指点二字他咬的很重,让夜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苏见接下来的动作,却渐渐让夜鸣理解了。 他也在此处练起了剑,夜鸣正疑惑他为什么不在山门里面练,就看到对方使出了《三山四水》中的身法——度空山。 度空山本就是为隐藏行迹,此时配合着银雾峰的薄雾,苏见整个人的身形更加的若隐若现。 下一刻,他的身形就出现在了索桥上,雾气与夕阳的交接处。 一记水式若雾,剑招凌乱难辨,接着于铁桥上点跳,抓住锁链以变换身形,却始终不改直线,最后一刻,水式冰芒使出,剑若冰凌般直直刺出。 好! 夜鸣心下忍不住喝道,他已明白了为何苏见会在此练习了。 《三山四水》中有迷惑敌人的身法和剑招,格外的适合在银雾峰练习,但这样的剑招也有缺点,就是乱人也乱己,稍不留神就容易弄错攻击方向,或者是法力无法走直线。 而这半边隐于薄雾,半边孤横在山间的索桥,非常适合纠正方向,精炼身法。 在此配合练习,只会事倍功半,难怪三长老门下的人,对《三山四水》中的水式有独特理解,也比较擅长游走类的战斗。 如果自己在银雾峰,肯定恨不得天天来此处练习。 夜鸣想到这儿心脏一跳,终于明白了李听话语的含义,“她不可能闭关……你在那里照常打坐练剑,不出几日就能见到白影了。” 这里这么适合修炼,没闭关的话,白影一定会来此修行,所以自己在这里一定能等到对方,因为修真界人人自危,没有人会想要浪费修炼机会。 但李兄是如何确定白影在那一战后会选择修炼剑招,而不是去闭关呢?总不会他有和师父师伯们一样的眼力吧。 夜鸣心下想不通,但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听身为外门子弟,却这么了解银雾峰,这么了解三长老门下的修炼方式一样,他都不打算探究。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选择相信便不会过度探究,更看重自己要做的事,而他当下要做的事,就是报仇。 夜鸣想至此,看向正练习剑招的苏见,笑了一下,喊道:“师兄,你这样练习甚好,我也一起吧。” 苏见:…… 眼看苏见不理自己,他也不在意,自说自话的跳上了索桥,借着银雾峰的特殊之处磨练起剑招来。 自己山门里,应该能看到外面情况吧。 白影,若你真的想来此练功,却为躲我闭门不出,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第二十一章 假亦真 夜鸣就这样每天在银雾峰石台上修行,练招式的时候尤其多,如此五天后,一白衣银衫的女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夜鸣站起身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色,正午。 然后他才想到,如果白影一直未闭关,那他只用五天便等到了她,五天,实在是很短了。 人们常说修仙无岁月,是因为漫长的时光都成为了历练的一部分,但正因如此,弱小的年轻修行者,才更争朝夕。 白影就是这样的年轻修行者。 “师弟找我何事?” “师姐明知故问。” “无礼。”白影喝了一声,继续道:“我没空陪你猜谜,无事就不要逗留在银雾峰。” 夜鸣做了一礼,道:“失礼了,家妹夜三秀曾与白师姐一道,所以我想问问情况。” 白影神色不变,道:“她采蛇露时,我并不在场。” “我未提蛇露一事,师姐好敏感。” 白影闭上了嘴。 “说起那次,宗门记录是她和白皎争执,但据我所知,他们的修为都不可能独自取到蛇露。”夜鸣道。 白影哼了一声,道:“这就要问你的妹妹了,她和八矢门的人什么关系我哪知道。” 夜鸣的眼睛一下子变暗了,白影这种态度,对夜三秀绝非善意……他终究是心怀侥幸,但现在看来,还是要用暗语夜行,那么只需要拖延时间了。 他选择了用李听的办法,于是道:“那师姐为何要烧掉我妹妹的衣物与手帕?” 白影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你怎么知道?” “有些东西烧不干净。”夜鸣垂着眼睛道。 “不可能!”白影突然喝道,但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 “师姐随我来看吧,看看我夜家烧不掉的东西。”夜鸣一字一字道。 其实根本没有烧不掉的东西,但这是李听教他的拖延时间的办法,夜家本就因神秘而让人忌惮,这是一种优势,知道秘密的只有他们兄妹俩,而夜三秀的性子连自己是会暗语夜行的夜家人都不会说,就更不可能把夜家的事情告诉旁人,所以怎么编都可以。 而且对方越心虚,就越容易相信。 白影咬了咬牙,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夜三秀会暗语夜行的,所以有些事情才会越想越害怕,但她明明已经按照特殊的方法烧了对方的东西了,怎么会留下什么? 夜鸣现在追着自己不放,再躲避也无济于事,甚至影响心境,不如就和他走一趟。 “那就走吧,三秀毕竟是我的师妹,希望走完这一趟夜师弟不要再多想了。” 白影试图快刀斩乱麻,却也正中了夜鸣拖延时间的下怀。 二人走向索桥,来到了内门。 “劳烦师姐体谅了。”夜鸣的步子有些慢,气息也有一点不稳,却给人一种正在努力控制的感觉。。 白影见他如此,放慢了脚步,心中的不安也退去了点儿,赶个路都这么费劲,看来上次确实受伤颇重,修行者是靠实力说话的,这么弱她自然无需多虑。 正岭宗内门很大,二人只是横穿内门,就花了一个时辰。 “师弟是要带我去外门?”白影道。 “是藏书阁。”夜鸣一边说一边喝下了一小瓶药。 “夜师弟喝的什么?” “师父给的治伤药。” 那是易肃宁给他的入门礼,比金香丹还要贵重的竹元液,能修复他受伤的身体,凡此类药,大多有延寿的功效,令夜鸣很是惊喜。 只可惜今日过后,他将再度消耗自己的寿元。 要知道,消耗寿元和少活几年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那是一种平衡的打破和对生命力不可逆的伤害。 夜鸣收好小瓶,手中捏住了自己比试换来的金香丹。 待二人走进藏书阁,太阳已有落山之势,夜鸣路过李听时,侧头看了他一眼,李听只专心的整理书架上的书,仿若与他不相识一般。 直到夜鸣带着白影走到藏书阁后院,李听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白影看去,接着转头,看向了气息越发躁动的夜三秀。 她想要什么呢? 夜鸣带着白影走到了后院的墙,道:“这里,一墙之隔,是女院。” 白影神情微僵,道:“那又如何?” “师姐到墙上看一眼就明白了。”藏书阁的后院很安静,让夜鸣的声音显出几分阴森。 漆黑的院墙横在暖色的夕阳下,就像是分割着人间与深渊,显出几分森冷之气,白影有些不适,却又暗怪自己多想,径自冷哼一声,运行法力,清明神智,翻身上墙。 也就在这时,夜鸣快速低语,“夜将至……” 白影站立在墙头,便看到了自己烧夜三秀衣服的地方,此刻氛围下,熟悉的地方本就带给她一种诡异感,却偏偏又听到夜鸣好像说了什么,便立刻问道:“怎么了?” “你看到夜三秀皮肉破碎,拉住了你的手。”这句话依旧很快,却是声音更低,白影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口型,注意力又全在对面的墙根出,没有用法力细听夜鸣的话。 她只依稀听到了“三秀”两个字。 白影刚要回头,动作却顿住了,她慢慢抬头,一股寒意便顺着后背爬到脖颈,一个脸色惨白的“人”,与自己几乎脸贴脸,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她的脸上皮肉破碎,像极了被长蛇吞下后腐蚀后的皮肤,那双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睛下,有一颗自己熟悉无比的痣。 夜三秀! “鬼,你是……”白影的的牙关上下敲击着,话语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只说三个字,便再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扭住,下一刻就要爆开了。 但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那鬼抬起手,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白影再也忍受不了,转身要逃。 可她人翻下了墙,手却牢牢地被夜三秀抓住,一动也不能动,就那样被吊在了半空中。 白影的情绪崩溃了,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拽不上来你了,我也想活,你放过我吧,三秀,你放开吧,对不起!” 此时此刻,李听已经来到了这处院落,他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白影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吊在半空,手一动不动的悬浮着,一双脚乱蹬。 暗语夜行名不虚传,真的能干扰到现实。 夜鸣的下巴上全是血,身体也摇摇欲坠,显然是消耗过大,但幸好这不是在比试台上,所以他可以用全部的法力施术,不用防备和打斗。 不愧是有最强暗刃之名的夜家。 李听走上前,一把扶住夜鸣,给了他张帕子,道:“收拾干净自己,收术。”他低声道。 对方眼神一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牙吃下自己唯一的一颗金香丹,把自己嘴上的血擦干净,慢慢停止了暗语夜行的使用。 李听拿过他手中染血的帕子,迅速放进自己的小布包里,然后靴下灌注法力,踩上了夜鸣滴到地上的鲜血,几脚抹花。 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第二十二章 想做主角 白影一直在挣扎,发现自己的手腕挣脱了束缚时还来不及反应,便因为惯性直接摔下了墙。 李听走上前,蹲下身道:“师姐怎么了?” “鬼,他们夜家都是异类,是夜三秀……”白影的眼圈都红了,撑着这个外门弟子的手臂勉强站起身来。 “师姐……”李听装作有些听不懂的样子,问道:“需要禀报宗主吗?” “不用!”白影道。 李听闻听此言心中一动,不管是心虚了还是不想给自己的师父添麻烦,白影都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 已经完全收拾好自己的夜鸣从李听身后走来,他的丹田处绞痛,背后也是冷汗一片,却生生地自己咬牙忍住了,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让人根本联想不到那天在石台上,用了暗语夜行便吐血倒地的他。 “烧不掉的是什么,师姐应该看到了。” 白影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努力的压下了嗓音中的颤抖,在李听听来却是那么无力的遮掩。 “那是……她吗?” 站在白影身后,李听点了点头,于是夜鸣道:“是。” “有什么办法让她走?”白影又问道,“她已经死了,就,就让她安息吧,你总不会想让她夺舍吧,那样走不长的。” 李听在白影身后摇了摇头,夜鸣不太理解,于是也摇了摇头。 白影见他摇头,抿紧了嘴唇,又是好一会儿才道:“我无意探究你们夜家的事。” 夜鸣理解了,摇头是加强白影认为夜家有秘密的暗示,不会让夜三秀夺舍,但具体如何也不会说,他只要表达出拒绝的态度就可以了。 一切无法解释的,都可以拿夜家这个身份做挡箭牌。 “我自会让妹妹得到安息,但师姐也该告诉我真相。”夜鸣道。 白影看了他一眼,慢慢恢复了从容,她毕竟修为高于夜鸣,这给了她很大一部分信心,而且夜三秀若真能对她做什么,也不会只是抓住她的手那么一会儿了。 她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刚刚扶住自己的外门弟子,道:“你退下吧。” 夜鸣立刻伸手拦,“留下做个见证。” 白影瞥了李听一眼,又看向夜鸣,“你若不介意自家事被人知道,我自无所谓,那就留下吧。” “是。”李听垂首道,看起来非常安分。 “也没什么好说的。”白影叹了口气,道:“我们一起去取蛇露,我没拉住她,内心有愧,正好白皎出现,拿造谣我残害同门威胁,取走了一半蛇露。”白影回忆道。 她说完后,见夜鸣没有说话,张了张嘴,缓缓说道:“……抱歉。” “那为何之前不认?”夜鸣有些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就这样死于一场意外。 一个人的性命,就全在这寥寥数语里。 白影看了他一眼,又转移开视线,“我不知如何面对你,而且……我在意名声,仙门竞争大,我不想留下话柄。” “三秀讨厌冒险,即使是能得到一半蛇露,也不可能答应做下去采蛇露的人!”夜鸣的眼睛有些红了,此时此刻,一种巨大的不甘灼烧着他的心灵。 有些死亡不经渲染,却冰冷平淡到显出一丝卑微。 “我给了她两颗攒下来的金香丹,她就同意做下去采蛇露的人了。”白影道。 夜鸣呆住了,如果是这样,倒是说得通,可他怎么能接受是因为金香丹,怎么能接受是金香丹造成的这一场意外呢。 白影见他如此,也有些不好受,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是我逃避了,你以后有事,可以来银雾峰找我。” 白影见他依旧沉默,犹豫了一下,对着李听道:“让你见笑了,我先走了,你照看着点。” 她说罢便离开了,李听平静的看向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看向夜鸣。 夜鸣神色惨然的看向李听,还未说什么,李听就先布置了个简单的隔音阵,又在墙壁处敲敲打打,扣下两块石头。 留影石。 能记录方圆三米内发生的事情,缺点是高阶的金丹期修士能够察觉,以及一块石头只能记录一刻钟。 “你不相信她说的?”夜鸣问道。 “相信。”李听话语没有迟疑。 夜鸣闻言,脸色彻底灰败下来,仿佛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李兄,我不能接受她就这么死了。” 李听看向眼睛越来越红的夜三秀,又看向夜鸣,正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先听对方说罢。 “修行暗语夜行需要天赋,我妹妹体弱,并不合适。”夜鸣苦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强撑着一口气,只为真相和仇恨,却不想真相如此荒诞,人命如此轻,暗语夜行的后遗症侵蚀着男子的全身,让他浑身无一处不疼。 “你一定知道,夜家被称为最强暗刃吧。”夜鸣嗤笑了一声道,李听自是点头。 “呵,爹也说过,夜家掌握暗语夜行这门法术,生来就是人家的踏脚石,要选个好的辅助之人,才能求仁得仁。 可我不愿!我想做自己的主人,你读过话本吧?主角身边总有跟班或者为他牺牲的人,我总说我不要做踏脚石,也不要做跟班,我想做那个主角。” 夜鸣低下头,一滴眼泪竟然从他的眼中掉了出来,砸在石砖上,他看起来并不是难过,反而显露出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得知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的不甘,像火焰在燃烧。 那点泪反而像落到尘埃里的命,他多希望摆脱。 “后来爹和娘都死了,三秀说让我不要做主角了,她说她看那些话本,主角都没有父母亲人,要吃万般苦,我说好,那你等等我,我做你的踏脚石,你做个堂堂正正的修行者,让我来用暗语夜行。 她同意不用暗语夜行了,但她说自己不想做什么话本主角,所以我也应该永远忘了‘踏脚石’这回事,我们就是亲人,将来还要一起修行。” 此时的夜鸣眼中有着李听熟悉的光芒,一种对打破命运的期待,对新的可能的炽热追寻。 李听的心忽然就重了那么一下,他可以理解他。 “但她还是死了,我还是用暗语夜行了,她为什么要为金香丹冒险啊,她不适合修炼暗语夜行,肯定是为了我准备的,这算什么?不是说好了都不用暗语夜行吗?她到底是信命还是不信命!凭什么! 如果我的人生真的可以被当成别人眼中的话本,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是个团圆故事,最近才发现是个复仇剧目,然后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你的人生就像一个话本,你能否自己决定那是个什么类型的故事呢? 李听不知道,但他想至少结局一定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因为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比喻,那他上辈子,就是一出反抗命运的悲剧吧。 “夜兄,这世上不存在没意义的过去。”李听突然道。 夜鸣听不懂,但即使是疑惑,也让他短暂的走出了自己的情绪。 李听轻轻笑了一声,道:“更何况,我想你这依旧是一个复仇剧目。” 第二十三章 她仇恨她 夜鸣愣住了,他眼中神色不断变化,才带了几分忐忑道:“你,你不是说相信她的话吗?” “实话有时要比谎言更有欺骗性。”李听看了一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红衣小女孩,道:“白影有所隐瞒。” 李听一开始也和夜鸣一样,觉得白影的话没什么问题,态度也很真实,但是有趣悄悄告诉他,夜三秀的身上有很浓烈的仇恨,对白影的仇恨。 他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既然有趣这样告诉他,就不会有错。 “若事情像白影说的那样,夜三秀会恨她吗?”李听问道。 夜鸣有些不解,“你在说什么?恨不恨也不知道了,但如果确实是白影的疏忽,三秀不会怪她的。” “你确定?” 夜鸣苦涩道:“修行本就是险途,大多数都不会恨这种事吧,我夜家更是,我们怨过命,也只怨命,但还不是要接受。” “嗯。”李听点头,夜鸣这样说那更可以可以确定,白影的话有问题。 李听看着夜鸣,琢磨着这个事情怎么说,但他想了会儿,还是决定直说,“三秀的灵魂仇恨白影。” 夜鸣:? “你你能看到三秀的魂魄?” 李听不说话。 “你能和她交流吗?” 李听摇了摇头。 夜鸣盯着他,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低头平静道:“那我不需要真相了,三秀仇恨的人,必然有她该死的道理。” “不,三秀需要,你也需要。” 李听一会儿打哑谜,一会儿又让他找真相,让夜鸣脑子乱糟糟的,语气也跟着有些烦躁,“那要如何找,追上去问吗?” 对方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道:“先不说你是否有能力杀白影,就算是杀了,你的身份也很难善后,若真的被逐出宗门,你如何生存?嗯,倒是有条后路,八矢门古意看中了你夜家的暗语夜行,你愿意拿此换一条命吗,就算你愿意,正岭宗愿意吗?宗主会给你机会平安到八矢门吗?” 李听的语气不如何激烈,却如凉水一般浇在了夜鸣心上,让他彻底沉默了下来。 “李兄……教我。” 李听把手中的两块留影石扔给了夜鸣,“给你了,你可以以此为把柄运作,叫你师父撑腰,我们要知道夜三秀是在哪个洞窟死的,这点绝对不可以错。” 昼夜已吸收了二十七天力量,本是能倒流十个月时光的,足够李听看两次三个月前的状况,但因为召唤的少,召唤出来也经常被放在小布包里,所以吸收的日月精华非常少,不能以常理论之,总之,昼夜现在的力量只够倒流五个月的时间。 所以想看三个月前的事情,只有一次机会,若地点选错,夜三秀变成怨鬼,一切就功亏一篑。 “这有何意?” “我自有办法,相信我。” 夜鸣心中一动,牢牢握紧了手中的两块石头。 回到冷竹峰,夜鸣站在门口迟疑了会儿,然后才走向易肃宁的门口,道:“弟子拜见师父。” “进。” 夜鸣推门而入,便见纪往文也在,显然是刚刚在请教修炼事宜。 易肃宁看了夜鸣一眼,淡淡道:“你的身体不仅没恢复,伤势还有点恶化。” “师父,您看看我的修为。”夜鸣一边说,一边运行《薄云功》,法力在手中凝聚。 易肃宁眼神微动,几日虽看不出什么大的进步,但法力运转确实熟练通畅,按道理来说,伤势恶化是不会有这样凝实的法力的。 “这几日在何处修炼?” “弟子在银雾峰等白影师姐时,借用了银雾峰的雾气修炼。” 纪往文闻言笑了,道:“如此倒是合理了,但银雾峰该有几十年没被人这样打扰了。” 夜鸣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打扰?” 纪往文点头,“几十年前陈师兄还在正岭宗带师弟师妹,凡是他教过的,每月都要去银雾峰索桥前修行三次,去的话要面对三长老门下弟子的鄙夷和排斥,不去却要被他罚,可为难了小辈们。”纪往文道。 “师兄也去过?”夜鸣问道。 纪往文摇了摇头,道:“他那时只教两种弟子,一是内门没有拜师的的,二是师父闭关了的,我不在其中,倒是莫行雨,本来是未拜师的,在他手下练了几年,才被三长老收为徒弟。” “那他们应该关系很好吧?所以定金甲也给了莫师兄。”夜鸣好奇道。 “正相反。”纪往文摇头,“陈师兄多剑走偏锋,且为人严厉,就说去打扰三长老这件事,让小辈们很难做,莫师弟性格刚直,自然格外不满。” “但于修行确实有益吧。”夜鸣道。 “嗯。”这回是易肃宁点头,他甚至破天荒的开了个玩笑,“若当年为师闭关,把往文送过去,许是能再机灵几分。” 夜鸣莫名其妙的勾起嘴角笑了笑,纪往文见此也配合道:“师父常说我迂,如今师弟刚入门,便用了陈师兄几十年前的策略,也算是补我们门下的不足了。” 修行本是逆天而为,很多时候,能不受他人眼光影响,不受习惯桎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夜鸣倒是没有问为什么纪往文现在不能去银雾峰,毕竟以师父的性格来看,基本做不出让弟子去别峰长老门前修行这种略显荒唐的事。 倒是陈时这个人让他唏嘘,生时名扬西州,死后依旧影响着后来人,可以说是传奇了,只是可惜命不好,无几个亲近之人,若他们生在一个时代,他还真想与他结交,毕竟自己的性格与大多仙门人不同。 但别说相隔了生死,就单说夜鸣自己,都不知自己如今算是什么性格了。 “先保持此状态继续修行。”易肃宁对着夜鸣道。 “是,师父,弟子也要向您汇报家妹之事。”夜鸣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两块留影石递了出去。 留影石是从夜鸣施术之后开始记录的,位置只高出墙头一点儿,因此只能照到白影的下半身,于是,她那像被什么牢牢抓住的,诡异的停在半空中的手就看不到了。 倒是很大程度的帮夜鸣遮掩了暗语夜行。 易肃宁和纪往文沉默的看完了两块留影石的内容,其中自然包括白影说的话。 纪往文眼中浮现出了点什么,师父确实想收一个灵活善于变通的弟子,但若过于工于心计算计同门,却是不妥了,不过说回来,夜鸣死去的妹妹也是同门啊。 果然,易肃宁眉目冷凝,道:“你想要什么。” “弟子只想要知道家妹在哪个洞窟掉落,前去祭奠。” 易肃宁听他此言,神情微缓,修行者情薄,悼念亡者,可以说是最像凡人,也最朴实的感情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往文,以我的名义,带着这两块石头,去要求白影带路吧。”易肃宁吩咐道,“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情,应该不至于我找到三长老那里。” 纪往文顿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点头称是。 夜鸣见此,饶是有步步思量的冷静,心中也漫上了一层感激,他认真的看向易肃宁,道:“多谢师父。” 易肃宁素来不苟言笑,闻听此言倒是眸光温和了两分。 第二十四章 前往 翌日,纪往文和夜鸣一起去找白影,白影正在山门与索桥间练剑,见到他们眉头微蹙。 她先看了一眼夜鸣,又看向了纪往文,道:“见过纪师兄。”她与纪往文虽然都是金丹期,但纪往文入门比她早,修为也比她深厚很多。 “想劳烦师妹走一趟。”纪往文道,“三秀于在下是同门,于在下师弟是血亲,总要知道身死何处,所以希望师妹带路。” 大咸山长蛇窟有数百,只靠说是不可能说清楚的。 “大咸山来回要十多日,耽误修行,家师也不会愿意,三秀的事我很遗憾,但修仙者本就与凡人不同,纪师兄也该劝劝夜师弟,心意为上,不必执着死地。” 她这一番话虽是客气,拒绝之意却很明显。 “师妹应该不希望三长老知道才是。”纪往文意有所指道。 “此话怎讲?” 纪往文晃了晃手,留影石的光芒便一闪而过,让白影的瞳孔微微收缩。 留影石这种东西……是谁的手段?师父的性格她虽然摸不透,但总是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不好再让人看到的。 说不准是夜鸣自己的主意,但无论主使者是谁,现在看纪往文的态度,他们背后都有大长老撑腰。 闹大于己不利。 这么一比较,也不过是耽误十来日罢了,想通此节白影直接道:“我可以带路,但留影石要给我,你们也要答应,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不可再因此扰我修行。” “好。”纪往文递出了留影石,道。 白影接过留影石,检查了一番其中内容,便放到储物袋里收好,然后才道:“那明日辰时出发,夜师弟方便吗?” 夜鸣自是点头同意,然后感激的看了纪往文一眼,纪往文面上一派温和,与他点头致意,两人便一起踏上索桥,离开了银雾峰。 “师兄先回去吧,我去一趟藏书阁。”索桥的另一边,夜鸣站定道。 “那我先回禀师父。”这般说完,纪往文便走向了通往冷竹峰的索桥。 而夜鸣则径自走到藏书阁,找到了刚刚整理完图书的李听,习惯性的抛出一个隔绝声音的小法阵,才道:“白影答应明日辰时带我去长蛇窟。” 李听走到躺椅上坐下,把小布包放在旁边,思考了一下,道:“正岭宗内外门地位相差大,你可以用你的权力要求我随从,并且找人替我些时日。” 夜鸣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问道:“你也要去?” “嗯,我必须去,你明天早点来找我。” “好。” 他们已经初步养成了一种默契,就是李听说的话,夜鸣会不问原因的去执行。 李听坐在椅子上,微微皱眉,藏书阁的事情可以让夜鸣安排,但浇玉笋一事,还要亲自对莫行雨说。 “你回去吧,莫行雨最近让我帮他浇玉笋,我还要亲自去说一声。” “我听师兄讲过莫行雨与陈师兄的事儿,他不是个善茬吧?”夜鸣挑眉道。 李听没忍住的笑了一声,虽然对方眉目还是阴沉的,但这般调侃却有了点初见时的爽直了。 他哥俩好的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笑道:“不至于,人不坏。” 夜鸣点点头,道:“那就行。” …… 莫行雨知道李听要跟着夜鸣走的消息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道:“嗯,万事留心。” 李听闻言倒是侧目看了他一眼,只觉这小子确实把自己之前的一番话听进去了,心中难免有点欣慰。 他这心态看莫行雨,就跟长辈看小辈一样,不是不满就是欣慰,活像个老人家。李听暗自琢磨了一下,他前世活了三百多年,在修真者中还算年轻,但可能因为走了趟地府,到底活了两辈子,所以心境也老了,不然怎么一点也不想争啊抢啊修仙呢,烦。 …… 夜渐深,昼夜更替,阴气渐盛。 李听坐在软塌上,对有趣招了招手,问道:“你能离开我单独行动吗?” “能,但比较消耗力量。” 李听沉吟了一下,拿出一张纸,画了一幅图,正是正岭宗的主山和四座由索桥连接的山峰。 他指着最南边的一座,道:“去这儿,帮我拿个东西,行不行?” 有趣低头看了一会儿,点头。 “好,我教你解阵的手势和东西位置。”李听一边说,一边演练给小女孩看。 小女孩僵硬的抬起双手,李听做一个动作她就跟着做一个,像机器一样分毫不差。 李听放下手,眼看着有趣还原着演示了一遍,眼中泛起淡淡的光芒,要知道,解阵手势和背菜名可不一样,需要手指极度的灵活和对时间分毫不差的把握。 有趣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很好用啊。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隐身去拿吧,我等你。” 有趣直直点了点头,向门外飘去。 李听则是看向刚刚给有趣的画,宣纸泛黄,更显出山峰古朴安静,他微微叹了口气,最南边的那座,是他最熟悉的紫露峰。 自他师父离开后,他便封了这座只有师徒二人住过的山峰,偶尔回正岭宗也只是在主峰修炼,或者待在藏书阁。 这一世为了摆脱坏运气答应帮阎王管鬼,倒是又要重开这座山了。 两个时辰后,肤色灰白的小女孩飘了回来,递给李听一个小小的球。 李听算了下时间,只觉她的速度是介于蕴灵期和金丹期之间的,正想问问对方的速度能否随着修炼鬼界术法提高,却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扶起小女孩软软垂着的头,便发现对方总是圆睁着的杏眼此时只半张着,露出一半毫无神采的黑灰眼瞳,干涩的眼白上紫红色血丝密布。 “怎么了?”李听问道。 “消耗太多力量了。” 这就是消耗力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李听下意识的问道:“难受吗?” 有趣缓缓摇头,“只是行动和反应会变慢,力量虚弱。” 李听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那你明天还和我一起去吗?” “去,哥哥是我在人间唯一的羁绊人,离开反而不好。”有趣慢慢道。 “嗯,那你先休息恢复吧。” 有趣点头,随即一动不动的飘在床边,用自己的办法吸收着天地阴气,以补充法力。 …… 第二天,夜鸣提前来到外门找李听,便被人往手心塞了个球。 夜鸣:? “小飞舟,里面法力充沛,到时候和白影说是你的。”李听道。 眼见夜鸣点头,李听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太多,但飞舟一事不得不为,白影是金丹期修为,御剑去大咸山一个来回尚需十多日,若是以他和夜鸣蕴灵期的速度为准,那可就要二十多天了,就算是白影能同意,夜三秀却等不起,她就要变成怨鬼了。 索性只是暴露给夜鸣一个人,他也能用夜家这个身份顶着。 第二十五章 切切昔日言 辰时,夜鸣带着李听走进了银雾峰,李听已有几十年未踏足此地,此时再看,银雾峰的景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衬得一切如昨。 白影自然认出了李听,便道:“你还要带一个蕴灵期?” “他那日很机灵,我带着教教。” 白影心中了然,带着教教是内门常用的借口,实际就是干杂活,毕竟外门弟子个个都想进内门,很愿意在他们跟前讨好,期待内门的人能教个一招半式。 所以有什么杂事他们总会选几个手脚灵活的跟着,但教不教就不一定了,毕竟这种事情全看内门弟子心情,不过夜鸣这人看着孤僻,她还原以为对方和夜三秀一样,不怎么懂这一套的。 “以你们的速度为主吧,来去约一月。”白影道。 “谢师姐体贴,但我们乘飞舟更快。”夜鸣一边说一边往小圆球里注入法力,一长约五米的小飞舟便出现在半空中。 白影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这种小型飞舟与初阶金丹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差不多,可不被她落下。 索性夜鸣倒也礼貌,主动邀请道:“白师姐一起吧,省些法力。” 白影点头同意,神情自然的上了飞舟。 飞舟上,三人一时无言,倒是夜鸣看着李听大腿上的小布包,问道:“你怎么出来还带着这个。” 李听看了眼挤在飞舟一角,身形和夜鸣有些许重合的两个鬼,心道:就算是你不去,昼夜也得去,不然才是真麻烦。 “是饼,我怕饿。”李听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黄饼,接着对夜鸣道:“师兄也是蕴灵期,不吃东西吗?” 虽然有修行者不食五谷的说法,但实际上还是有些讲究的。 修仙之前先练气,这只是感受灵气和法力,身体素质却依旧接近凡人,同样要食五谷,所以这只是个半只脚踏入修行界的境界。 到蕴灵期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修行者,能使用更多的法术,可以十天半月不食五谷。 所以夜鸣想了想道:“来去差不多半月,应该刚刚好。” 李听点头,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的饼掰成两半,安静的坐在那里吃,一时间倒是显得船里更安静。 这几日,夜鸣除检查飞舟方向外就是和白影一样打坐修炼,倒是李听,该睡睡,剩下的时间就抱着他的小布袋发呆。 当然,在夜鸣和白影眼里是发呆,李听自己却知道,他只是在观察夜三秀每天的变化而已。 不到七日,他们就抵达了大咸山,夜鸣收好了飞舟,几人徒步走入长蛇窟的范围。 方形山石错落,每走几十米就会有一个朝天的洞窟,黑压压的,像是无数张深渊巨口。 他们谁若是掉下去,就直接命丧此地了,夜鸣抬头看向白影的后背,眼中的暗色一闪而过。 走了约一刻钟,周围渐渐有灰烟弥漫,夜鸣横起胳膊挡住口鼻,皱了皱眉,咳嗽了两声,白影却闻声回头,拿出了两件黑袍,一看就是有所准备,道:“这是长蛇窟蛇烟,披灰草袍可以抵挡。” 而她自己是金丹期,自然不需要披袍子。 夜鸣愣愣地接过灰黑色的长袍,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李听微微颔首,道:“谢师姐。” 夜鸣转头看向他,眼中有些茫然和困惑,却只见李听快速的穿好了袍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样学样道:“多谢。” 穿上灰草袍后,蛇烟的熏呛感便减少了很多,三人走了约两个时辰,才到达了一处洞窟前,白影观察了一下附近山石的打斗痕迹,道:“就是这里。” 夜鸣转头看向那漆黑的洞窟,就是这里的长蛇,吞噬了他最后一个亲人。 “你们要多久?”白影问道。 “我们要待几日,师姐先回去吧。”夜鸣回道。 白影点头,迟疑了一下才道:“替我说声抱歉吧。” “嗯。”夜鸣闻言,脸上再度浮现出挣扎的神色来。 白影刚走,夜鸣便看向了李听,他不理解白影冷漠下的友善,不理解那听起来比痛哭流涕更显真实的歉然,此时此刻的他,太需要一个真相了。 李听没有解释什么,他不想越过真相去相劝,夜家自己的事情,需要夜鸣自己去衡量。 他只是走向了那直径约有十米的长蛇窟。 昼夜倒流时间后,只能在原地十米内活动,如果他离蛇窟太远,就看不清里面发生的景象,所以他必须在蛇窟边缘。 但蛇窟边缘很危险,夜鸣也只有蕴灵期,无法为他护法。 李听沉默了一会儿,道:“夜兄,我需要在蛇窟边上待一阵子。” “我为你护法。” “可以背对我吗?”李听突然道。 夜鸣握紧了拳头,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低低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焦躁,“我一直听你的,什么也不问,这样你也不相信我?” “可以背对我吗?”李听重复道。 夜鸣上前两步,握紧的拳头上青筋一直跳,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你当我什么,棋子,还是踏脚石?” 李听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对着夜鸣那红得与夜三秀极像的眼睛,他还是叹了口气,“夜兄,拜托。” 他没有办法解释,可他实在是不想让人看到昼夜。 “他娘的。”夜鸣低骂了一句,骂完就转过了身,走了三四米,才问道:“这个距离可以吗,有事我能及时支援。” 李听的声音很温和,他说,“多谢。” 鬼术传音,李听看着有趣,嘴唇微微开合,说着只有小女孩能听到的话,“我在洞窟边缘,大蛇若吸人,你能帮我挡住吗?” 有趣飘到洞窟上面看了看,又看向李听,问道:“多久?” “一天左右。” “可以。”有趣回道。 李听不再多言,侧身盘膝,坐在洞窟旁边,召唤昼夜,光华流转,锥形白玉稳稳落在他手上,紫玉小球缓缓转动。 夜鸣背对着李听,他的面前正是大咸山特有的方形山石,上面有着镜面一样的细长刀痕,眼看刀痕上反射出一闪而过的紫光,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许是想起了妹妹的话,或者凭借着某种莫名的直觉,昨日,他问了纪往文陈时和昼夜的事情。 纪往文告诉他,催动昼夜时,昼夜会闪过紫光,然后陈师兄就能回到过去的时间,看到那时的景象。他们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的,只知道每次他都必须要离事发地点很近,甚至有时要不断变换所在位置,重新倒流时光。 所以人们都猜测用昼夜回到过去后,活动范围会很小。 紫光啊…… 夜鸣不是笨蛋,他只是很少去想,这时只要他回头,就能够证明自己的猜测,但他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把他一动不动的扎在了原地。 他想起了多年前和夜三秀的对话。 “三秀,即使你不修炼暗语夜行,也还是会暗语夜行的夜家人,你别去宗门了,我不放心。” “哥,我去的是正岭宗。” “那又如何?不都是争来抢去的。” 少女眉目清秀,浅笑嫣然,“不一样,正岭宗有陈先生在,没人敢伤。” 夜鸣不理解,问道:“你怎么那么喜欢他?他名声很差。” “什么算差嘛?独断专行?刻薄?听着可比咱们家名声好多了,哥哥,如果他真的是性格那么糟糕的人,大家都讨厌,他却还是护着宗门,那又算什么呢? 这几十年,因为听说宗门弟子拜托他催动昼夜的代价很小,所以很多人都去正岭宗拜山,正岭宗也越来越强大,可面对那些流言,却没有一个宗内弟子为他说话,我要是他啊,早就离开去享受别人的供奉了。” 那些流言下依旧不改的态度,反而更能凸显出一个人所坚持的事物。 夜鸣一时有些惊愕,竟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角度,可随即他又有点不开心了,道:“他就那么好,比我这个亲哥还要好?” 夜三秀只是笑,根本就不回答他这个问题,笑完了说,“反正我要是到正岭宗了,一定做那个说他好的弟子。” 修真界没有所谓的英雄,却依旧有着名为“憧憬”的柔韧情感。 夜鸣看着唯一的妹妹,眸光很温柔,“好,那你先去,等我修为到了就去找你,跟着你做第二个说他好的。” “好呀,我等你。” 第二十六章 下洞 三秀,若你真的魂魄不散,可能看清,这世间除我以外,还愿意为你寻找真相的那人是谁,是不是你曾经敢去仙门的依仗,你说的他好,有人听过了吗。 洞窟边缘,李听的身体留在原地,旁边飘着的两个鬼则安静的看着他。 置身于昼夜的奇特空间内,李听看着窗外的景象变化,时间到后,他触摸上白色的“门”,来到了三个月前的时光。 站在这注定噬人的洞口旁,他看到两个女子并肩走来,衣着是一黑一白,倒是很容易区分。 李听的目光只是在白影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看向了夜三秀。 她天赋应该很好,早早驻颜,是十多岁的少女模样,黑色衣衫显得她神秘而有灵气,银色腰带如流泻星辰,衬出她身形纤瘦。 女子脸上的笑容很恬静,看着就是个耐心细腻之人。 看着妄鬼时还不觉如何,但看着活生生的夜三秀,李听心中有了一丝遗憾的情绪,这是一个天赋比他还好,性格比蓝溪还沉稳的修行者,却就死在了这一天。 你有过吗?本来不该死的,却死了的亲人朋友?甚至比你年轻。 他又想起了夜鸣的话,当真是只字不差。 “三秀,我们合力采蛇露吧。” 眼见白影说话,李听不再分神,而是专注的看着两人。 夜三秀的面庞闪过一丝迟疑,道:“抱歉师姐,蛇露虽好,但我初入金丹,不想冒险,也不敢劳烦你做下去采的人。” 她显然是很清楚,两个金丹期是要如何采蛇露的。 “蛇露能炼丹制药,提升修为,上交宗门奖励也很丰厚,好不容易来一次,拿不到太可惜了。”白影劝道,“而且非我不愿下去,在上面的人要付出更多法力,所以我在上面用绸带拽你更稳妥。” 夜三秀表情是充满了歉意的,语气却很坚定,“师姐,修行当一步一脚印,这一步我不行,此处洞窟无数,你可以等等别的同门。” 白影沉默了一会儿,道:“三秀,你在攒金香丹吧。” “你……嗯。”夜三秀刚想问白影是怎么知道的,就自己想明白了,宗门的两次奖励,她都选择的金香丹,甚至其中一次放弃了更适合自己情况的伤药,白影是她亲师姐,猜的到不足为奇。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给你两粒金香丹,换这次合作,事成后蛇露我们一人一半。”白影道。 夜三秀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同意了。 她沉默的时候和她哥哥很像,都是安安静静的挣扎。 白影眼看她点头,便递过去一个白玉瓶,夜三秀妥善的放到自己的储物袋里,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很危险,但她觉得值得,她想给哥哥攒着。 虽然她和夜鸣约定过不用暗语夜行,但修真界是非多,暗语夜行是一张底牌,有时甚至就是一条命,夜三秀知道,只要夜鸣会,他总有用到的那一天。 白影递过来一条白色缎带,夜三秀在自己腰间妥善绑好,又施加了法力,这才小心翼翼的往洞窟里下。 洞窟里全是嶙峋的怪石,空气也潮湿,长蛇在这其中攀爬,鳞片与石头摩擦,留下了一种特有的物质,又同灵气结合,成就了一种天然的宝物——蛇露。 夜三秀拿着一个小瓶,踩着洞窟里侧凹凸不平的石头,寻找着蛇露。 在这三个月前的时光里,李听站在洞窟边探下头去,看着一身黑衣的少女融于漆黑的洞窟里。 而白影就站在李听的旁边,一边抓着白色缎带,一边仔细观察着夜三秀的状态。 瓶子很快就装满了,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在李听的视角,他清楚的看到了夜三秀身子一滑,往下一坠,幸亏被白影紧紧拉住。 长蛇发现了她,开始往下吸人了。 “师姐。”夜三秀低喝道。 白影明白,立刻把她往上拽,但长蛇的速度比白影的速度更快,尾巴勾在怪石上,上半身猛地朝夜三秀上方弹去,白影无法,只得往缎带输送法力,朝另一侧甩。 夜三秀见此也配合着足尖用力,黑色的靴子蹬在洞窟壁上,这才躲过了长蛇的一击。 可当她看清那蛇的大小时,心都凉了半截,这洞窟看着不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长蛇,一丝后悔开始在心头蔓延,是她太莽撞了。 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夜三秀想活下去,她也必须活下去。 长蛇之所以称之为长蛇,就是因为它的身子很长,弯弯绕绕的盘在洞窟怪石中,可借力弹出身体,速度极快。 刚刚那一下之后长蛇便不动了,洞窟里有水和黑色软藤,夜三秀一时根本就分不出哪个是长蛇,她只好先往缎带里传送法力,让白影快点拉她上去。 就在快到洞口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长蛇突然横着窜出,一口咬断了白色缎带。 它显然智慧不浅,所以才早早埋伏在这里。 夜三秀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向下掉去,长蛇也自上而下追来。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 带着这样的信念,夜三秀看准位置,一脚蹬在一块怪石上,跳到了略高一些的石头上,与此同时,她蹬来借力的怪石也被长蛇咬的粉碎。 夜三秀喊道:“师姐再准备一根缎带!” 白影闻言反应了过来,立刻拿出了一条新的白缎,等待时机扔给夜三秀。 来不及的,李听心中暗道,夜三秀速度比长蛇慢,又不熟悉地形,不可能逃过长蛇的嘴。 而且长蛇一直在朝夜三秀那边吸,绝对会影响她的速度与方向,但饶是如此,夜三秀依旧快速变换着位置。 一刻钟后,她又停在了一块石头上,长蛇也向她扑来,夜三秀回头看着长蛇盘住的那块巨石,眼中闪过决绝。 那是一块上边粗,中间细的巨石,如果被法力击中,很有可能断掉,但夜三秀无法跨过长蛇出手,所以她喊道:“师姐,打那块石头!” 白影抿了抿唇,洞窟里的巨石都很坚硬,她离得这么远,法力很难破坏,但她还是全力出手,扔出一把短刀,带着充盈的法力打向了那块石头。 果然,巨石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未断掉,但也正是这么一晃,让长蛇的身体微微一偏,没有咬中夜三秀。 可下一击她就躲不过了。 夜三秀再次跳到旁边的怪石上,她的方位很特殊,所以长蛇只是在原本盘着的巨石上又绕了半圈,便能朝向她。 黑衣少女眼神凶狠,快声道:“夜深了,我面前刚刚被法力击中的巨石,一下子就断了。” 暗语夜行。 夜三秀是没有修炼,但她会,每个夜家人天生都会,所以虽然她的级别不高,也不够熟练,但她能用。 这也是她一定要让白影先用法力打那块巨石的原因。 一来是说的时候不容易出错,天道有天道的规则,你只是说一块大石头,或旁边的石头,那满足条件的就太多了,很有可能形不成规则,所以这是定位用的。 二来,她体弱不适合修炼暗语夜行,所以不能说出太离谱的内容,而一块巨石被击打后断掉和莫名其妙突然断掉相比,前者显然更合理,她遭到的反噬就能更小。 巨石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轰然倒塌,长蛇刚蹿出一半的身子也被狠狠扯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真相 在长蛇摔落的同时,夜三秀也是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都开始疼,反噬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她的鼻子和耳朵都开始渗出鲜血。 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死死的抓住了白影抛下来的白色缎带。 长蛇很快就会回来了,她来不及把缎带绑在腰上,只好先把无法放在储物袋里的新鲜蛇露往上一抛,眼看着白影接住,她才用另一只手翻找丹药。 只靠白影的法力无法把她拽出充满吸力的洞窟,所以她自己必须有法力。 暗语夜行消耗的法力,是随着寿元和人的生气一起流失的,所以正常的丹药,无法补足,必须要同时服用延寿作用的药,才能恢复一点法力。 所以夜三秀找的,正是白影给她的金香丹。 她早就想好了,自己只吃一颗,保住性命,剩下的一颗带回去和别的一起收着,再交给哥哥,总归是多了一颗的,没白受伤。 可当她把丹药倒在嘴里的时候,她呆住了,这不是金香丹,只是普通的疗伤丹药,味道和金香丹比较相似。 怎么……会这样。 夜三秀猛地抬头,看向白影,“师姐,你故意的?” 丹药在嘴里融化,药性却根本无法被身体吸收,只剩下满嘴的苦味儿,夜三秀几乎要落下泪来。 长蛇再次弹出,这一次它狠狠地撞向了夜三秀踩在的石头上,但夜三秀已经没有力气跳了。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缎带,悬在空中,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地盯着白影。 可是她没有法力了,白影就算是全力拉都无法对抗过长蛇的吸力,更何况她此时已经不一定愿意全力拽人了。 夜三秀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下拽,她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都磨出了血,混合着破碎的皮肉留在她抓不住的白色绸缎上。 一寸一寸地往下滑。 最后,她清楚的听到白影说,“我没有金香丹了。” 长蛇腾起,一口咬住了往下摔的夜三秀,她的胸腹被巨大的尖牙贯穿,身子也被长蛇用力的甩到洞窟石壁上,砸出丝丝碎肉。 白影已经转过了头,但李听没有。 他清楚的看到,少女此时还没有咽气,她的手里牢牢地抓着装金香丹的瓶子,似乎是想再倒出一粒,再用一次暗语夜行,她是想活的,即使已经注定活不成了。 可那一粒假的金香丹,也被长蛇吞噬的动作甩掉了。 长蛇不断吞食着口中的人,李听看到,夜三秀的眼睛最后都还睁着,被挤压出鲜红鲜红的血,里面全是化不开的恨意。 妄鬼,带着不甘死去的灵魂。 李听原来是有些不理解的,他觉得没有人死时是心甘情愿的,那凭什么妄鬼就能滞留人间?但现在他理解了,是不甘两个字,有些浅薄了。 但他到底看过了太多生死,很快就收敛好眼底翻涌的情绪,转头看向拿着蛇露的白影,此时的白影面前站着一个青年,正是白皎。 “真是一出好戏,原来夜家还有人活着,原来这最后一个夜家人,被你骗死了。” 他并未看到全程,但下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楚,夜三秀的死他也明白。 白影停住了脚步,似乎夜三秀的死并未带给她什么影响,她皱了皱眉,道:“只知冰山一角,又是敌对宗门,你觉得自己的话能影响到谁?” 白皎笑了一声,道:“这里是修真界,我又不想主持正义,那个给我,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蛇露。 白影摇头道:“我本就为蛇露而来,不可能空手而归,与其如此,我宁愿让你去正岭宗走一趟。” “一半,不然就是再麻烦,我也一定走一趟找你麻烦。”白皎道。 白影抿唇皱眉,显然是在权衡。 白皎也不催,只一脸和气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白影终于妥协,她又拿出了个小瓶,倒出一半蛇露,道:“拿过后忘了此事。” “好啊。”白皎接过蛇露,笑道:“过阵子就大比了,我服下它,看看能不能赢过白师妹。”他进入金丹期不久,常理来讲是打不过白影的,所以才有如此玩笑。 白影看着他,突然笑了,“夜三秀的死亡,我会上报成与你争斗摔进洞窟,行吗?。” “哦,无所谓。”白皎挥了挥手道。 一个人的死亡就这样变成了一句无所谓的话,倒也印证了修真者大多凉薄的道理。 但不能太过分啊,李听想到,太过分报应会来得很快。 李听收回法力,光影渐渐模糊,他重新睁开眼睛,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在看到半空景象时反手一捞,搂住有趣。 一人一鬼滚了两圈,才远离了洞窟。 夜鸣眼看着李听滚到了自己旁边,知道有变,立刻转身向后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半探出洞窟的巨大蛇头,眼睛几乎有自己整个人那么大。 长蛇吐了吐信子,感觉人都离自己很远,吸不过来之后,才缓缓缩回了身体。 夜鸣也没空去管蛇了,他赶紧看向李听,整个人却愣住了。 李听胳膊半弯,鸡肉紧绷,显然是怀里搂着个人,可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到,再联想到之前的鬼神之说,他有些磕磕巴巴道:“李兄,你,你怀里是是是……” 这里是夜三秀的死亡之地,夜鸣当然容易有所联想。 “不是。” 到此关头,李听也没办法遮掩太多,多说多错,他选择先看向有趣。 他问过有趣了,她是鬼形态的时候凡间生灵是无法攻击她的,除非她用法力,甚至法力用多了还会显出形貌。 所以,李听清楚的看到了她身上被咬出的伤口。 正常长蛇是不敢将头探出洞窟的,这只已经如此强了吗?所以有趣在帮他抵抗吸力的时候也差点被叼走。 李听的脸色一片阴沉,却听得夜鸣问道:“那是谁?李兄啊……”他坐在地上,用拳头锤了两下自己的头,显然是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变故也太多,让他头脑一片混乱,不知如何与有秘密的人沟通。 李听想了想,也知道有些东西实在瞒不过,而且无论他对修仙什么态度,他都不想对身边活生生的人太过凉薄。 “显出身形吧。”他对着有趣轻声道。 夜鸣豁然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刚来正岭宗时见过的小女孩。 但是有些不一样,那时小女孩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其他地方却与常人无异,可现在确是眼珠浑浊,眼白干涩,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紫红色的血丝,头也软软垂着。 没人会觉得那是一个活人。 “你怎么样?”李听皱眉问道。 “跟着……哥哥……休息……就好,有趣的。”她慢慢开口,声音嘶哑僵硬。 李听叹了口气,扶正女孩的头摸了摸,“辛苦了,有什么能让你好一点儿吗?”鬼应该是没有办法吃丹药或者吸收法力的吧?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十八章 疑是故人 “没关系……我自己……吸收……阴气,跟着……哥哥,就好。”有趣回答的很慢,李听却听得很耐心。 接着有趣就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飘在李听旁边。 李听转头看向夜鸣,道:“请为我保密。” 夜鸣看向李听,突然道:“我愿对心魔发誓,有趣之事,李兄身份,绝不外传。” 对着心魔发誓,可是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还包括身份是么……李听的眼神动了动,他的身份对夜鸣来说,并不难猜。 “她不是我妹妹,是很特殊的鬼差,有点像黑白无常。”李听解释道。 夜鸣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移动,好一会儿才问道:“三秀她,也会这样吗?” 他显然是记得李听说过的话——“令妹若真枉死,也许鬼魂会苦苦滞留人间”,此时再想,更添忧虑。 李听摇摇头,“我不会让她那样的。” 夜鸣低着头,没有说什么,人死本就不能复生,他已足够悲伤,却才知道,原来就是死了,也有可能不得安生。 “我和你讲一下三秀的死亡原因。”李听拍了拍夜鸣的肩道。 他从二人下洞窟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最后白皎的出现,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包括宗门的死亡记录。 夜鸣听完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他再想起白影若无其事的模样和自然而然的关心,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凉。 “修行者,善恶都寡淡。”李听说话的调子很轻,“白影觉得你不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而你却展露出了手段和依仗,夜家的身份更有着让人忌惮的神秘,她当然要与你为善。” “为善?”夜鸣的声音很尖锐,“她不心虚吗?她如此欺骗三秀,诱她下洞,害她惨死,她不心虚吗她!” 李听神色平和的注视着他,任由他怒吼来发泄心中的愤懑,若不心虚,怎么会在夜鸣用暗语夜行的时候吓得大声喊叫,更不会偷偷烧夜三秀的衣物。 可同样,即使是大喊大叫,白影也没有提起自己欺骗对方一事,解释时更是直接隐去此事,可见其城府。 等夜鸣慢慢平复了喘息,李听才开口道:“你想如何?” “害人者偿命。” 李听看向夜三秀,因为白影用金香丹骗她,所以她仇恨白影,执念是金香丹,那么,偿命之后就能完成执念吗? 他不确定,但夜鸣是她的亲人,有资格去决定如何报仇,倒是正岭宗,这般相杀下去,只会越来越弱。 “夜鸣,即使是揭露真相,正岭宗也不会要白影的命,甚至都不会把她逐出师门,这点你要想清楚。”李听道。 “因为活着的比死了的有价值是吗?”夜鸣嗤笑了一声。 “嗯,宗门之所以是宗门,就是因为它是一个整体,要从整体利益出发,而且正岭宗是三长老执法,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天才一般的徒弟,不可能再废掉一个。” “当年的陈师兄,也是如此行事吗?”夜鸣突然直直地盯着李听问道,好像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白影是骗人不是杀人,即使是当年的陈时,也不能因此定她害人之罪。”眼看夜鸣眼中的某种光芒逐渐暗淡,李听移开了目光,说道:“但如果是当年的他,会想办法给未亡人一个能复仇的机会。” 夜鸣眼中的神色定住了,“那如今呢?” “如今只说真相,不论私仇。”李听彻底转过头,不再看夜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帮助妄鬼完成执念,夜三秀的执念未必是让白影死,所以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不然恐本末倒置,自顾不暇。 白影欠夜三秀两颗金香丹,他想办法为她正名要回来就是。 夜鸣眼中闪过迷茫,他实在是看不懂李听,可又觉得对方不是纯然的冷漠,于是他咬了咬牙,左膝盖便砰的一声落到地上,接着又要跪另一只。 李听神色一动,快步上前,伸手托抓住了他的右膝,不让其动作,“我会将真相公布,要回两颗白影所欠的两颗金香丹,你愿意配合可以,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夜兄,我当你是朋友,能为你考虑的我都做了,你也不要强求我。” 夜鸣僵住了,半晌后起身,道:“我配合。” 他想明白了,李听要做的是为死人正名,而不愿涉及活人私恨,对方性子强,他那般确实与强求无异,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既然是朋友,自己计划时有一两处不顺,还是可以问问对方建议的吧?想至此夜鸣笑了一声,眼中的颓丧少了很多。 他渐渐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只要不逆着来,很多事情都是有转圜余地的。 李听也不知他为何笑,只觉对方能想开很好,于是道:“我们先回去吧,我还要想想怎么公布真相。” “嗯。” 飞舟上,夜鸣看着闭眼似是在休息的李听,问道:“李兄,公布真相,白影会名声受损的吧。” “嗯。” “这时候如果我的潜力比她大,有可能更受重视吗?” “嗯。” “这样的前提下,我提出要交代,宗主会给吗?” “会。” “那我要什么交代,李兄有建议吗?” 李听睁开眼睛,觉得这个人在和他耍无赖,他说了不帮他报仇,却来这钻空子要建议,但毕竟只是钻空子,所以他笑了一声,说,“有。” 夜鸣愣了一下,眼中的阴郁退散大半,哈哈大笑出声。 李听也没忍住笑了两声,只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兄弟他是真的愿意交。 …… 又过了八天他们才回到宗门,此时距离夜三秀变成怨鬼只有六天了,饶是李听,心中也有了一丝紧迫感。 到了山下,夜鸣收好飞舟要还给李听,李听却摇了摇头,“放你那吧,周全些。”虽然不会有人搜他的身,但毕竟是从紫露峰取出的飞舟,还是要谨慎些。 夜鸣很快也想通了此道理,倒是不和他客气,点头收好。 行至山门,李听的脚步却顿住了,正岭宗门口站着三长老和蓝溪,显然是在迎接什么人。 夜鸣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自诧异,看背影只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修士,到底什么来头,让宗门如此重视。 而李听则颇为无语的看着山门前的一男一女,只觉此时心情与刚重生时发现自己在正岭宗山路上差不多。 乐柏心、谢一饮,他们来此处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昼夜之名 正岭宗山门前,一女子一身红衣,上挑的双凤眼张扬明烈,似是有些不耐对方的客套之词,鹿皮短靴轻轻磨蹭着脚下的山石。 “听闻乐小姐出关后修为又增长了,恭喜。”蓝溪道,她近日刚刚养好伤,便跟着三长老出门待客,做足了大师姐的样子 乐柏心冷哼一声,半睁着眸斜了她一眼,“恭喜?我可不像你,阿时去了就偷着乐,那么猥琐。” 这女子说话极其难听,蓝溪的脸都要僵住了。 倒是商水平和的笑了笑,道:“说起我宗弟子陈时,他生前好像并不喜欢乐小姐这般称呼,但毕竟已身死,想来也管不住什么了。” 乐柏心闻言不甘心的抿了抿红唇,倒是安分了下来,“听闻他喜欢藏书阁,麻烦三张老在附近安排吧。” 旁边的谢一饮一身白衣,冷眉冷目,看着干净的眼睛中却有着一种抹不掉的傲慢,“我要住紫露峰。” 旁边的乐柏心闻言立刻道:“三长老若带他去紫露峰,那我也要去。” 商水表情淡淡,道:“紫露峰是陈时亲自封的山,我们不会打开。” 谢一饮道,“多年前我来时,就他带我进的紫露峰,我有这个资格住。” 三长老的脸色稍微冷了一点儿,道:“陈时死前似乎与你有嫌隙,如今他忌日将至,这般不经同意开他的峰,你们可考虑过亡者感受?” “那是谣言!”谢一饮声音阴冷。 “无论是什么,他摔死前,穿的都是你炼制的法器,你前来祭奠,就用这种态度吗?”商水的语气依旧是平和的,话中内容却带了点强势,说得谢一饮无法反驳。 远远站着的夜鸣和李听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生出点尴尬来。 原来还有二十一天,就是他的忌日。 李听早在看到谢一饮的那一刻,就把小布包里的昼夜召回了体内,谢一饮与他一起修行了十余年,可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对昼夜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他内心希望他们快点进去,却不成想几人在门前争执了起来,争至此,三长老已经看向了他们。 “你们怎么不进山门?” 夜鸣支吾了一下,才看向谢一饮和乐柏心,道:“弟子担心打扰。” 山门这么大,又有副门,哪有什么打扰,但商水知他是新弟子,也知道他与夜三秀一事,态度倒是和缓,只道:“进来吧。” 李听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夜鸣身后,接着他就看到随着他的接近,谢一饮的右手腕下意识的一转。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会做,一是炼器前,而是看他召唤昼夜前,现在谢一饮没有炼器,拿这个动作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察觉到了昼夜的存在。 真是疯了,他都召回体内了,竟然连残余气息都感受的到。 思至此,李听不再管那么多,召出昼夜,往夜鸣的储物袋里一塞,并命令昼夜不许抗拒。 毕竟天阶法宝有灵性,如果不是有着主人气息的储物袋,通常会反攻。 夜鸣的动作比他的脑子快,下意识的打开储物袋一装。 装好后他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不知李听放了什么进来,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是这几日习惯了的阴郁表情。 果然,他们又走近两步后,谢一饮突然回头,看向了二人。 他一步一步走近两人,怀疑的看了看,略过了低眉顺眼的李听,直接对着夜鸣道:“你身上有昼夜的气息。” 这回连三长老都愣住了,和乐柏心一起走了过来。 夜鸣这才知道刚刚塞在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是什么,心脏几乎是停跳了一秒,即使是猜到了李听的身份,昼夜对他来说依旧遥不可及,有的宗门得到天阶法宝,甚至会放在牌位之上供着,而现在,西州最出名的天阶神器竟然就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哪有人会舍得把天阶法宝这样放的,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若是他知道昼夜之前一直和黄饼待在破布包里,只怕就不会有此想法了。 但他到底是知道不能暴露李听身份,于是缓缓道:“什么栖息?和昼,昼夜有关系?” 常理来讲法宝当然是没有气息的,但那只是常理,如果和法宝日夜在一起,还是能有一种玄妙的气息感应的,所以通常来讲,除了法宝的主人以外,是没有人能感受到这种气息的。 三长老自然认同夜鸣的话,道:“谢小友可能是感觉错了。” 谢一饮不说话,摁住夜鸣的左手腕一翻,眼看毫无痕迹,又直接施法,施法不管用后又贴了张清洁符。 夜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腕水润泛白,眼神越发阴沉。 李听确是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正如他了解谢一饮一样,谢一饮也很了解他,刚刚的手段若是施展在他身上,手腕上的昼夜契约圆环绝对无法隐藏。 但这般强势,果然是带着恶意来的么,倒是和蓝溪有些像,想至此,他心中愈发厌烦起来。 “够了!”乐柏心突然喝道,“你就非要这样对待可能和阿…陈先生有关的人?” 谢一饮当然不屑和她解释,扔开夜鸣的手,只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 二人有惊无险的进了山门,夜鸣一路跟着李听走,显然是打算先去对方的居所。 关上门,照例一个隔音阵放上,夜鸣才微微松了口气,表情和缓了下来。 他看了眼自己的储物袋,想碰又有点不敢。 李听笑了下,右手掐了个法诀,昼夜便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 刚才那一番意外,倒是拉进了二人的关系,夜鸣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又在关键时刻帮他挡了谢一饮的为难,李听自然不会再遮遮掩掩,索性把昼夜托在了手上。 “在……我的储物袋里,你也能直接拿出来?” “嗯,放进去需要你允许,但无论在哪里,只要主人召唤,天阶法宝都会立即归位。” 夜鸣看着那精致莹润的白玉底座,再看上面悬浮着转动,缓缓吸收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的紫色玉球,只觉呼吸都屏住了,他咽了咽口水,迟疑道:“李兄,我,我能碰一下吗,不方便的话,只,只离近看看也可以。” 天阶法宝整个西州都没有几个,更何况是最神秘的昼夜,只要是修行者,不可能不为那种玄奥的力量而着迷。 “可以触碰白玉底座,中间和上面的紫球有规则之力,不是其主人的话,容易受伤。” 夜鸣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碰了下圆锥形的白玉,眼中忍不住的泛起光芒。 他仿佛能透过那样的白,去感受日月星辰的流转,尤其他还是传承暗语夜行的夜家人,本就与夜晚的天地规则相合,虽不能挪用时间之力,但到底有着“夜晚”这种时间有关的限定,所以也算是亲近时间类法则了。 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平和了下来,法力流转自然无比,似乎更加的契合天地一样。 突破? 不止是夜鸣,就是李听都有些惊讶,他从未想到暗语夜行的传承者能与昼夜发生这样的反应,只是触碰就增强了对修行的理解,多少有点夸张。 夜鸣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气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变化,但就是觉得更明白和理解夜是什么了,也好像更了解他身上失去的寿元和时间了,但你要让他具体说,他又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不过天阶神器,作为天生地养,蕴含原始规则的法宝,有这样的效果也是理所应当的。 “多谢!”夜鸣郑重道,眼中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李听温和的笑了下,直接把昼夜放到了夜鸣的手上。 夜鸣:! “那就多习惯习惯。” 看着夜鸣疑惑的眼神,李听缓缓道:“我打算让你拿着它去找乐柏心。” 第三十章 炼器师 “就,就这么拿过去吗?”夜鸣问。 “当然不是。”李听有一瞬间的无语,就这么拿过去,基本上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了。 “你知道乐柏心是谁吗?”李听问道。 夜鸣茫然摇头。 “她是南州人。”李听道。 夜鸣神色一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其中的关键。 离合大陆地形奇异,如同一四瓣花,分为东南西北四州和中间的山域,山域被青山环绕,其中有半仙施加的天地规则,有如天险不可跨越。 而东南西北四州之间隔着四大深渊,若不能通过中间的山域,很难往来,有另一办法就是跨越两生桥,但两生桥跨越起来风险极大,比如李听上一世就是死在了跨桥途中。 西洲与北州之间的深渊,名金霓沼,北州与东州之间的的深渊,名阴花林,东州与南州之间的深渊,名焚宝苑,南州与西洲的深渊,名赤罗刃。 两生桥是单向的,西洲可达北州,北州可达东州,东州可达南州,却皆不可反,而南州和西洲之间,无桥。 所以若想返回,只能穿越山域。 山域和四州之间,有四座界门,神秘无比,有传言只有飞升者可见,总而言之,没有信心穿越界门的,很少会去跨州,毕竟那是一条有去无还的路。 至于李听当年为何不知界门是什么就敢跨州,那是因为他已厌倦西州的人和事,本身就不太想返回,而且他又有自信,终有一日可勘破界门是何物。 所以说,有自信是好事,但也要有承受失败的觉悟。 到这里就能看出乐柏心的特殊了,南州和西洲之间没有两生桥,若想跨越必经山域,那么乐柏心必然知道穿越界门的方法。 “她性烈似火,嫉恶如仇,不会对此种事置之不理,你用昼夜取信她,她会助你,昭告整个正岭宗真相。”李听说道。 “我明白了,那这昼夜?”夜鸣迟疑道。 “你去自己的屋子,拿留影石,录下你手托昼夜的画面,录好后把昼夜放回储物袋,我就能感应到,将它召回。” 昼夜是李听的本命法宝,其状况完全受主人感知。 “好。” “对了,如果乐柏心问起陈时,就说他已经离开了。” 夜鸣面上产生了迟疑,道:“李兄,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你这一世想要什么吧,我只有知道这个,才能真正维护你的利益。” 李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其实是有点感动的,他笑了一下,平凡的面容显得很温和,解释道:“修仙太苦,我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但能摆脱命运总是有代价的,所以受人之托,很多事情不得不出手。” 夜鸣点头,“我当年也想过,要是能摆脱夜家的命运就好了,但还是不成,所以我理解。”因为体会过“命运”二字的无奈,所以能理解终于摆脱后想斩断前尘的心情。 李听伸手,在夜鸣的储物袋上划了两下,然后道:“之后你就一直能存取昼夜了。” 夜鸣闻言尝试了一下,果然见到昼夜被自己收回了储物袋,顿时就睁大眼睛,有些高兴的看了看自己绣着金丝的墨色储物袋。 见他如此,李听只觉得年轻真好。 …… 夜鸣回到冷竹峰后,先是与易肃宁见礼,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夜三秀的死亡真相,一来是无法解释,二来是容易影响后续计划。 所以他只是小心地揣着昼夜,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拿出一块留影石,再把昼夜托在手上。 至于为什么要回来录,当然是因为以乐柏心和谢一饮的敏感程度,知道了这么块石头,绝对会把背景里的一切翻个底朝天。 确定昼夜的影像被留下后,夜鸣施法关掉了留影石,再度把昼夜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而另一边的李听,在感受到昼夜又一次出来进去后,知道夜鸣已经完成任务,便召回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昼夜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与主人的气息相合,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翌日,夜鸣拿好留影石,来到了藏书阁附近,乐柏心和谢一饮的居所离的很近,这里也因此围了不少外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些身在内门,却没有拜师的年轻人。 谢一饮是西州最年轻,天赋最好的炼器师,乐柏心是宗主都重视有加的年轻修行者,但凡能得他们一句指点,也是受益无穷。 修真岁月长,未满百岁的修行者,就像凡人眼中的少年一样,炼器师更甚,大多都要五百岁以上,三百岁以内能炼制出东西的,都算是极有天赋。 而西州皆知,谢一饮,未满二百岁,已能炼制出玄阶法宝。 此时此刻,他正在屋内打坐,侧头看了一眼门外卑躬屈膝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们扰我炼器,谁担得起?再不离开,我就要找尹宗主讨说法了。” 听他这样说,再坚持的人也有了一丝犹豫,谢一饮是不是在炼器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能担得起打扰他的罪名。 于是,谢一饮门前的人很快就散了。 他看着门外,眼神微深,倒是想起了自己当年求见陈时的场景。 那时自己才一百多岁,勉强能炼制出黄阶法宝,第一次炼制成功的时候,周围人的眼神是恐惧和尊敬的,但一切都随着法宝崩毁而变了,就像“天才”的名头一样,他刚戴上就碎了。 谢一饮不甘心,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珍贵材料,再次炼出了黄阶法宝,然后,再次崩毁,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不找出原因,这将成为他永远的心魔。 可法宝形成的时候修行者很难靠近,所以除非有那个财富实践上百次,不然很难知道是哪一步出现了错误,谢一饮不理会他人的嘲笑,沉默地把自己关在屋中好久。 一个月后,他带上了自己所有的家当,找到了陈时在西洲的居所。 那时的陈时已经不怎么在正岭宗待了,他单独在北境的山中开了一处府邸,外围布了阵法,基本上无人所知,也亏得谢一饮能找到。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作为一名炼器师,谢一饮对各种法阵的理解也算是顶尖。 “百器宗谢一饮求见陈先生。”青年一身白衣,一身傲骨,却在一座简单到堪称普通的房屋前微微低头。 “不见客,请回。”彼时的陈时心情郁闷,已经一年没有修行,也没有走出房门。 第三十一章 当年友人 谁知谢一饮就站在他门前不走了。 李听如今的脾气很好,但当年的陈时可不然,第二天他出来,一手硬鞭直接把人打出老远,接着重新画阵。 谢一饮摔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却是在服下丹药后再度往山里走,眼看陈时再次设阵,他便一点一点地解。 他的性格非常固执,认准了的事情绝不会放弃,就像他对炼器的执着一样。 一个月后,他终于解开了法阵,重新看到了陈时的房屋。 “解阵之事愿听凭处置,但求先生听我一言,若能相助,以后愿十倍报答,在下只想……” 陈时听都没听,他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说了不听便是不听,对方越要说他就越不满。 于是,谢一饮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又被打了。 陈时一路把人打出了此界,眼看着谢一饮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他的冷鞭直直地指向了对方的手腕。 玄铁直鞭气息森寒,陈时一双眼睛冷漠到没有半点情感,“再来,我会打断你的手。” 他知道对方是炼器师,也知道炼器师最宝贵的,就是那一双手。 “那你就打!这要是命我也认了,总不能自己放弃。”谢一饮吐出一口血,声音冷而颤。 陈时因为他口中的某个字眼而神色微动,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府邸,重新加固阵法。 又是一个月,他再次听到了谢一饮的声音。 “陈先生,我是炼器师,你帮我一次吧,我必成炼器大师,届时我愿无偿为你炼制任何法宝,比如你的玄铁鞭,就可以再添加金……” 这次他倒是多说了几秒才被打出去,可陈时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却并没有如上次所说的那般,打断对方的手腕。 谢一饮擦了擦嘴角的血,拿出自己的丹药瓶,倒出最后一颗服下,然后起身,踉踉跄跄就再次往山里赶。 又是一个月,再一次把谢一饮打伤后,陈时扔了一瓶丹药给他。 …… 他们就这样耗了一年,再次破开阵法时,谢一饮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却没想到陈时手中拿着的并不是玄铁短鞭。 青年神色淡漠,青衣白袍,手上正拖着一物,那物白玉底座,上方悬浮着紫色玉球,缓缓旋转,为他冷漠的气质添了一丝温润,他道:“说吧。” 谢一饮呆住了,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来,嘴唇不断开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时笑了两声,“屋里坐。” 谢一饮大脑发木的和他进了屋,迟疑了一会儿才坐下来,他实在是挨揍挨习惯了,看到对方就有点发憷。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正色道:“陈先生,我想请您出手,还原我炼制法宝的过程,找到两次炼制出了黄阶法宝却又崩毁的原因,我有天赋,必能成为合格的炼器师,到时不会忘记您的相助之情,愿意随时为您炼器。” “嗯。”陈时认真听完了对方说的话,他布置的法阵一次比一次难,谢一饮却总能在一月之内解开,可见其学习与应变能力,他是他见过天赋最好的炼器师,所以他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对方未来的成就。 但他能把人请进屋子里,却不是因为这个。 “我当时想打断你的手是真的,为何不怕?” 谢一饮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惨然之色,“炼器一道,本就是火海上走独木舟,输了就一无所有,你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想认命,就只能用全部赌,要真被打断了手,可能此处就是我一生的终点,我没办法反抗,但至少全力做过了,也算心安。” 此心境与他甚像,陈时终于确定,那种感觉名为共鸣。 年轻人,总是容易在困苦时生出意气。 “我也不想认命,但运道太差,不知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死你,你来找我相助,可能更惨。”陈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悲伤。 谢一饮听着他的话,抬头看向他,眼中慢慢流露出了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傲气,道:“那也没办法了,修行本就如此,命运本就喜欢捉弄人,若能有知己同行,才是大幸,我会全力追求大道,纵死不悔。”纵死不悔这四个字,谢一饮一边笑一边说,字字有力。 陈时也笑出了声,“谢一饮,我运道不好,所以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你若要与我相交,就得完全相信我的决定。” “以后但凡陈兄开口,我绝不反驳。”谢一饮是个很神奇的人,即便是答应这样的条件,他也能笑得自得而从容。 仿佛所有的怪异在这一刻都得到了一种不带怜悯的包容,被当做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去正视。 陈时眼中的灰暗之色褪去,又重新浮现出来点少年意气,“好,我们一起修行。” 这之后的十多年,是属于谢一饮崛起的时代,陈时和谢一饮这一组合,也闻名于西洲,直到最后半年,两人有矛盾的谣言四起,直到最后一刻,陈时穿着谢一饮炼制的法宝,摔下了两生桥,死无全尸。 修行者大多理性,便是亲兄弟也常有反目,很少有什么动人的友情或爱情,人们以为他们俩情谊难得,却原来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惨淡收场。 谢一饮门前的人渐渐散去,乐柏心的门口却挤来挤去。 夜鸣虽是拜师的内门弟子,但在场却有未拜师,修为高于他的,也不好直接上前,只好按资历递上拜帖。 眼看着在自己前面递拜帖的人出来了,夜鸣便要进去,却见那负责接待的外门弟子请了另一位女修。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若是让对方在自己前面,八成就要明天拜会了,想至此夜鸣神色一沉,拦住了那名女修。 “是我先递的拜帖,那位师弟许是弄错了。”夜鸣道。 那外门弟子闻言移开眼睛,让夜鸣皱了皱眉。 女修打量了夜鸣几眼,她也是拜了师的弟子,才刚刚出关,并不知对方是谁,但既然不认识,就是后入门的了,没准还未拜师呢。 “师弟,懂点尊卑才有人指点,拿着好好修行。”女修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几颗灵珠,递给夜鸣。 夜鸣余光看见那外门弟子松了一口气,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的拜帖为什么会被放到后面了。 不过是灵珠收买罢了,毕竟内门外门的修行资源差距很大。 可自己并不差这几颗灵珠,而且李听说过,时间紧迫,办事能早则早,所以夜鸣后退了一步,道:“我是大长老坐下弟子夜鸣,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女修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我是二长老弟子项烟,师弟倒是年轻气盛,但也没什么能证明你在我前面。”她一边说,一边向乐柏心小院走去,不打算在理会夜鸣。 夜鸣明白了,他神色一动,竟是直接跑到了乐柏心门前,在项烟惊愕的目光下,门都没敲,一把给推开了。 里面的乐柏心一袭红衣,单手支着下巴,挑眉看向门口的两个人。 第三十二章 他离开了 项烟虽然无语,但还是道:“在……” 夜鸣却是趁此机会走了进去,“在下正岭宗大长老弟子夜鸣,见过乐小姐。”他说完还顺手把门关上了,把项烟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外面。 乐柏心笑出了声,只觉这人的样子倒是和陈时有几分像。 “找我何事?说吧。”女子红唇轻启,精致的脸庞生动明艳。 “在下听闻乐小姐是南州人,正岭宗之上宾,特地前来拜会,家妹因宗门龌龊惨死,想请您做个证明,好能昭告全宗。”夜鸣正色道。 “哦。”乐柏心懒洋洋的,暖白的指尖嗒嗒嗒敲着桌上的黄玉茶杯,“想借我的势?” “是。”夜鸣坦然道。 乐柏心眸色一正,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夜鸣愣住,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听闻乐小姐性烈似火,嫉恶如仇,便想着……若能取信于你,让怨魂安息的举手之劳,您,也许不会拒绝。” 乐柏心冷笑了一声,“谁说的我嫉恶如仇?我只知道,修真界是非多,他人冤否,与我何干啊?” 这才是修行者,夜鸣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冷凝,如果不是李听让他如此做,他根本不会直接开口,如今这般回答,才是最正常的,本不该抱什么多余的希望。 夜鸣伸手,递出了留影石,乐柏心却没有接。 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收回,手上法力激荡,准备将昼夜现身的影像毁掉。 “等一下。”乐柏心突然道,她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不看就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夜鸣回过头来,背对着夕阳,气质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给我。”乐柏心道。 因为法力的破坏,留影石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乐柏心看了一遍后,留影石便有些承受不住法力的流转,裂痕渐渐变大。 她神色微变,小心地把留影石放好,不敢再动,眼圈却是红了。 “他,他真的还活着,是他说我吧,性烈似火之类的,当年陈先生就这么说过。”她一边说,眼中一边掉下泪来。 夜鸣有些惊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桀骜张扬的女修,委屈得像个刚刚修行的小姑娘。 “来坐吧。”乐柏心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清澈。 夜鸣不语,但还是坐下来,乐柏心猛地想起什么,看着他道:“我刚来时就见过你!谢一饮抓着你找昼夜,我还以为他找茬呢,原来昼夜真在你身上,狗鼻子啊他!陈先生呢?” 夜鸣听他三句不离陈先生,神情有些莫名,“乐小姐,我只是想用昼夜证明,我所言皆为真实,不知怎么找人。” 乐柏心这才反应了过来,她调整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抱歉啊,他死后我有点偏激,总觉得好心没好报,他,他活着久行,我总会找到的。” 他们很早就相识了,上一世陈时的处事风格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乐柏心的善恶观,加之她性格爽朗,就更加急公好义。 可陈时死后,一切意义就不同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莫行雨的思想有相似之处,甚至因为亲近陈时,更显夸张。 若少为那些白眼狼耽误时间,陈时一定修为更高,也许就不会摔下金霓沼了,当年他帮过教过的人,有几个记得他的好,还有一个借了他的定金甲没还,可谓是拖后腿至极。 所以世上才有明哲保身这种词啊。 但这一刻,看着眼前的夜鸣,乐柏心却突然觉得自己想错了,他能拿着昼夜的影像找自己,必然是受陈时指点,“性烈似火、嫉恶如仇”也必定是陈先生说的,他一定很相信自己。 可自己是什么态度? 他说自己妹妹惨死,自己却说与我何干,哪里当得起那句嫉恶如仇,一时间,乐柏心只觉得面上无光。 夜鸣是能理解的,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不介意对方所说的话,夜三秀的死让他的性格阴沉了很多,也就在李听面前还留有几分轻松。此时却是禁忌被人轻视,哪能轻易释怀。 但他到底知道不该和乐柏心计较,而且请人办事也不该摆脸色,所以他勉强着扯了扯嘴角,道:“无事。” “讲一下你妹妹的事吧,只是昭告宗门的话,不难。”乐柏心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就事论事。 接着,夜鸣把自己是暗语夜行的传承者,以及夜三秀如何受骗身亡一事完全讲给了乐柏心。 乐柏心听后心下震撼,看着夜鸣的眼神也变了很多,曾在大陆中央享有盛名,后来却行迹全无的暗语夜行传承者,原来在西州吗? 很多人只知道暗语夜行的强大,却不知道对于修行者来说,能触碰到法则有多么困难,这门术法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够影响规则。 多少人遍寻无果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要不怎么说因缘奇妙,之前到底是自大了。 “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乐柏心突然问道。 “正岭宗皆知。”夜鸣道。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夜鸣好像也不知道中央山域有一些人在找他,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帮人里找“暗语夜行传承者”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乐柏心眉头微皱,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理了理思绪道:“我能做的就是不让此事被埋藏,但前提是能证明这一切是真的,所以我会放出留影石的画面。” “只要放出这段影像就可以?”夜鸣疑惑道。 “你竟然不知道昼夜对正岭宗的意义,哪怕他的主人不出现,那也是一个符号,就像你能取信我一样。”乐柏心觉得有些好笑。 夜鸣默然点头。 但随即乐柏心却是道:“但正岭宗必然需要一个关于昼夜的解释,你想好如何说了吗?或者先和我交代一下,陈先生在哪里?” 夜鸣还真没想好,他先是“嗯”了一声答应着,然后开始思考起来,若是李听会如何做,按李兄那性子,这种事情一定会推脱给别人…… “你与陈先生认识,所以解释成他交代你做的事情,可以吗?” 夜鸣决定把此事推给乐柏心,毕竟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对方身份所代表的意义,一旦沾上就是无穷的麻烦,而乐柏心这种主动往麻烦上沾的,应该不介意。 “他不会不高兴就行。”乐柏心撇撇嘴,又觉得对方既然是受陈时命令,一定不会提出让陈时不高兴的建议,便应了下来,“那我好好编编借口,咱俩提前商量好!” 夜鸣点头。 “所以他到底在哪?” “为我留下这段影像后,便离开了。”夜鸣道。 第三十三章 开执法堂 离开了?乐柏心眉头微皱,虽然很想立刻去找,但又不想辜负对方的信任,而且夜三秀一事,她也不没办法置之不理。 修行者虽感情淡薄,却讲因果循环,求问心无愧。快意恩仇、杀伐果断、玩世不恭,此皆是道,但除了一些邪修以外,藐视因果,以怨报德,还是为众人所不耻。 若与同门合作都能被欺骗,还有什么道德可以信任? 乐柏心尤其厌恶。 李听说的没错,她本质上确实是嫉恶如仇的,决定了的事情也很有行动力,和夜鸣商量了一下说辞,便定下了第二天一起去找尹麒。 当天晚上,李听看着眼白完全变红的妄鬼,有些头痛,他只剩下五天时间了, “三秀,我还你一个真相,也还你本该得到的金香丹,如此,可能安息?”李听问道。 女鬼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眼瞳如一个黑洞般,没有半点神采,她青白的嘴唇上下开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却是渗出点乌黑的血,从下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李听莫名其妙的伸手,接住了一滴血,他觉得手上有一点点灼热,翻转着看看手心手背,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的神色平和而充满耐心,拿出一块白布抹了抹妄鬼下巴上的血,血是能抹掉的,白布上却看不见血痕。 李听也不在意,径自把散发着阴气的白布叠好,对着夜三秀道:“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好了。”他托着妄鬼皮肉破碎的手,问:“你想要什么呢?我要是搞错了,不知道能不能挡下你变成怨鬼后的一击。” 说罢他笑了笑,只觉阎王也算是会出难题,不过不会再被气运针对,他已经很满足了。 有趣在旁边耷拉着脑袋看,闻听此言道:“我帮你挡。” 李听扶了扶小女孩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门外,敲门声和夜鸣的话音一起响起,有趣也扶了扶自己的头,看起来与正常的小女孩无异,李听看到等了她一下,然后才打开门。 待确定只有夜鸣一人后,李听放松了神色,关上门,熟稔的等着夜鸣放隔音阵。 “李兄,我和乐小姐商量好了,明日就去找尹宗主开执法堂。” “嗯,开执法堂的话可以选外门弟子打杂,记得加我的名字。” 夜鸣笑了一下,道:“放心。” 一切似乎很顺利,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青山如黛,青鸟徘徊,乐柏心与夜鸣二人踏上索桥,来到了尹麒所在的山峰。 蓝溪先将他们带到了休息之处,一个时辰后,才又引带到正厅,正厅主座上,尹麒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神色专注的看着桌上的灵茶。 眼看着二人到来,他才抬起头道:“离陈时忌日还有十余日,乐小友怎么亲自来找本座?” 他说话间并没有看乐柏心身后的夜鸣,然而,乐柏心却微微侧身,让出了身后一袭黑衣的男子。 “宗主,我想请您开执法堂。” “这种事该找三长老。” 执法堂,一直是三长老商水负责,但这也正是夜鸣没有办法直接找对方的原因,他去银雾峰一事对方定然知晓,却从未有什么明确的态度,他看不透这个人,却感受到了对方的凉薄,如今要去告对方的徒弟,触碰对方的利益,只怕胜算不大。 “我希望由尹宗主开,这样才能昭告全宗。” 尹麒眼神微动,问道:“有大不平之事?”在修仙界,无大不平之事,基本不会昭告全宗。 “是。” 尹麒没有表达态度,而是问道:“开执法堂,告全宗,此事甚大,乐小友如何证明值得?” “凭我与陈先生有故交,用昼夜来证明。” 有此话在,确实无须他言,昼夜其本身的存在,于正岭宗而言就是真相的代表。 “陈时在哪?”尹麒的神色有一丝古怪,古井无波的表情也终于有了点变化。 乐柏心拿出一个有着裂缝的留影石,道:“这便是昼夜现世的证明,至于陈先生,他将此事交代给我后便离开了。” “去哪了?”尹麒追问道。 乐柏心当然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陈时上一世与正岭宗的恩怨,知道对方不愿意再回来,于是道:“尹宗主不必问了,无论他去哪,都不会回来。” “都不会回来?”尹麒重复了一声,神色复杂了起来,半晌才问道:“你想昭告何事?” “夜三秀的死亡真相。” 尹麒闻言看向夜鸣,他的眼睛很深邃,牢牢看着夜鸣时,散发出道丹期修士的威压,让夜鸣头上渗出了冷汗。 乐柏心见状上前了一步,她只是金丹期修士,当然挡不住道丹期巅峰者的攻击,但她身上有一项链,是地阶法宝明心镜,可抵御邪魔,削减威压。 有乐柏心为自己挡下威压,夜鸣觉得好受了一点,眼神中也多了点温度。 尹麒态度淡漠,自然地收回了威压,眼神掠过乐柏心脖颈间的项链,落到了她手中的留影石上,“先放一遍。” “尹宗主,此留影石已被损坏,再放一遍就会被销毁,所以抱歉,我只在所有人面前放。”乐柏心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尹麒听完她的话,思索了一下点头表示理解,“凭着乐小友与正岭宗的交情,我可以破例一次,便定在四日后吧。” 夜鸣神色一动,抢在乐柏心要答应之前道:“宗主,弟子怕这块留影石撑不过后天,那时一切将功亏一篑,求您体谅,重定日期。” 乐柏心觉得四天没什么,但李听昨日却告诉过他,四天后一切休矣,他牢记此事,只好顶着压力开口。 尹麒皱了皱眉,他已经如此好说话,对方却不断提出新要求,可有些事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就不好反悔,更不好眼睁睁地看着留影石破碎。 而且若真错过了留影石的播放时间,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在这一天时间内做什么呢,到时搅乱了正岭宗,反而不值。 总归能应付的来,想至此,尹麒淡淡道:“可,那就明日吧。” 乐柏心与夜鸣对视了一眼,都是有些不敢置信对方就这么答应了下来,见他们如此,尹麒倒是淡淡一笑,“本座有这么不近人情?” “不是。”只是笑靥如花的乐柏心。 “多谢宗主。”这是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的夜鸣。 第三十四章 因果 开执法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宗,主峰西边,断崖之外,群山巍峨,断崖往里,宫殿古朴,上有一黑金牌匾,方方正正的雕着“执法堂”三个大字。 乐柏心和夜鸣已早早等在门外,却遇上了听闻消息赶来的谢一饮。 “你为何帮他?”谢一饮皱了皱眉,陈时忌日在即,他不认为乐柏心会多生事端。 “举手之劳,为冤者正名,我凭什么不会做?”乐柏心哼笑道:“不像谢大天才,见一面都难。” 谢一饮狐疑地看着对方,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但这里毕竟是陈时的宗门,这般大事,还是看一看吧,万一有什么昼夜的线索呢? 他知道昼夜只会跟着陈时的魂魄,所以只要昼夜在,就能找到陈时,他不相信陈时会魂飞魄散,所以一定要找到对方。 而且这个小子也很奇怪,谢一饮看向了夜鸣,之前已经放下的怀疑再度升起,夜鸣身上有过昼夜的气息,乐柏心又突然帮助对方,这并不像巧合。 于是,谢一饮也站在了门外,和他们一起等。 巳时,执法堂的大门缓缓打开,殿堂很大,十二根漆黑方柱撑起暗色的屋顶,柱础也是方的,上面雕着青色的山云花纹。 最中央有一檀木堂桌,后有一黑檀雕花椅,两侧有矮桌软垫,俱是青黑相间的颜色,悠远中带着一丝庄严。 尹麒率先入内,走过檀木堂桌,坐在更高的主座上,那铺着软垫的高座少了一丝执法堂的肃穆,却多了一分威严。宗主之位,自然高于执法堂的负责人。 三长老商水步入堂内,对着尹麒做了一礼,便自然的坐在了最中央的檀木桌后。 接着外门弟子进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方形殿柱旁,一来是随时干活,二来也是见证。 如此规模,可算是难得的大场面,乐柏心等人和内门弟子走进执法堂,也被其中肃穆的氛围所影响,有的内门弟子甚至微微闭目,希望借此机会能有些领悟。 内门弟子在大殿中央站了约一刻钟,月思远和易肃宁这两位长老才结伴而来,他们一个性格淡泊,一个面色严肃,便是一起来,也看不出半点亲近之意,只神色自然的坐到大殿两侧的矮桌后。 易肃宁坐好后,看向了站在所有人前面的夜鸣,眉头微微皱了皱,对方来此并未与他打招呼,不过他又看了一眼乐柏心,眉头便慢慢舒展开。 他不是真正的死板之人,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徒弟有自己的想法和机缘是好事。 夜鸣右边的方柱前,身为外门弟子的李听则安静的站在原地,他微微垂着眼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身后的两个鬼更是,即使没有人能看得见,也安分的飘在他后面。 因为谢一饮的原因,李听这几日都没有放出昼夜吸收天地灵气,而是好好地把它收回体内。 倒是白影站在内门弟子中,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夜鸣,又看了一眼主座的师父,心中有一点不安。 殿内很安静,商水平静的声音响起,“受乐道友之托,今日开执法堂,正岭宗若有什么怠慢之处,你可细细说来,全宗人都在此见证。” 乐柏心一身红衫,外罩白色丝质长袍,倒是这一片黑沉中难得的亮色,她凤眸也清亮,道:“我为祭奠陈先生来此,心中也有他的教诲,说不得要见义勇为了。” 商水轻笑了下,“乐道友此性格,在修真界中倒是难得,那便讲讲所为何事。” 乐柏心神情严肃,道:“我今日在此,就是要为夜道友正名。” 商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夜鸣,问道:“为他?” “为夜三秀。”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泛起一点波澜,夜三秀是正岭宗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弟子,本该受人嫉妒或者处于事件中心,可难得她性格沉稳而不招摇,只是安静修炼,所以大家虽与其交情不深,却是对她颇有善意。 直到对方的死讯传来,众人才意识到,那个平时很安静,却一直很友善的天才师妹就这么死了。 倒是没有人为此感到悲伤,因为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认识那个姑娘,修真界中,天才陨落又最寻常。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毕竟是自己宗门的人,毕竟是那样一个清秀友善的师妹,所以或多或少还是会觉得遗憾,还是会因为那条死亡记录而迁怒于八矢门。 只不过八矢门与他们素有过节,倒不差这一桩事。 如今看来,却是有隐情的吗? 有些人,你不提时大家不会想起她,一提到对方的身影却会非常清晰,夜三秀就是这样的存在。 “原来是这个夜道友,那你便说说,三秀怎么了。”商水接道。 “让她亲哥哥说吧。”乐柏心退后一步,夜鸣的存在便凸显了出来。 其实夜鸣是夜三秀亲哥这件事,并不是每个弟子都知道,他们只见到了夜鸣拼死维护宗门,只知道他用暗语夜行后昏过去了,倒是不知道这层兄妹关系。 所以此时众人也是有些惊讶的,只想到:原来夜三秀还会暗语夜行啊,倒真是天才之上又添光环,不过她已经死了,如今他哥哥又来了正岭宗,也算是复杂的因缘。 夜鸣的眼神扫过在场的师兄师姐,看着这些眼神如冰般凉,却也偶尔有着冰一般澈的同门,缓缓开口,“我是夜鸣,夜家人,因家族情况复杂,我并不愿让三秀入宗门修炼,但她对我说,正岭宗是受陈时陈先生庇护的,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我开始不理解,因为我们宗门的陈师兄名声并不好,但后来我理解了,于是她说,她也要让大家理解,要做第一个说陈先生好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她这样说过,我只知道,一年多前,陈先生死了,然后我过来找三秀,却发现她也死了。” 李听站在夜鸣身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没有回头去看皮肉破碎的妄鬼……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夜三秀选择正岭宗是因为他,如此,她的死亡也算是有自己的“因”,从某个角度上来看,他倒是惯会连累别人。 但这一世,不会了罢。 …… 莫行雨不知道大家怎么想,但听夜鸣淡淡地这样讲,他的心中却是一酸,他与夜三秀交情不深,可是却听过那样的话。 黑衫少女笑容浅淡而干净,她说,“大师兄一定教了你很多,真羡慕啊,我也好想看看他的昼夜。” 彼时陈时还未死,却已经很多年没回宗门了,莫行雨已渐渐明白了对方给过自己多少照顾,闻听此言,心态还有些茫然,便道:“羡慕什么,他打人很疼,而且我们关系也不好。” “师兄还是讨厌他?”少女的语气更像是单纯的好奇。 莫行雨慢慢摇了摇头。 于是夜三秀说,“那就好起来啊,他算你半个老师吧,无论是解除误会,还是好好相处,都应该很容易。” 不容易,因为人死了之后,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就像他欠陈时的,没有机会还。 莫行雨突然想起了和李听的对话,那时他说“我看过宗门记录,是与八矢门相争,你最好不要管这些事,耽误修行。” 李听却说,“天道无情,但有因果,人们愿意结善缘,是因为敬畏因果。” 他与夜三秀有没有浅淡的善缘呢?那时竟没有想起这些事,自己也真是浅薄。莫行雨暗暗叹息,心道:若夜三秀真是因与八矢门相争而死,那他赢下的那一局,已足够还这份因果,他也没办法再做什么,但若还有隐情,他选择与李听一般,力所能及的为她正名,真心实意。 其他人或许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但那些与陈时结下的因果,感受到过的来自夜三秀的善意,却像一种连接和传承,成功地让这些不问世事的修行者有了参与感。 他们想知道真相,也愿意去听夜鸣接下来的话。 也正因如此,白影紧握的拳头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夜鸣这样一番话,看似只是讲述,却是用修士们最重要的因果,调动起了那所有人的情绪。 第三十五章 留影石 夜鸣真的是一个单纯的人吗?如果是,他就不会劝夜三秀不要去宗门,但从那件事的结果来看,他确实是坦诚纯粹的。 但这一切从夜三秀死后被改变了,仇恨没有让他暴躁,反而让他拥有了以前没有的耐心,而有耐心的人往往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和等待时机。 此时,就是他说出真相最好的时机。 夜鸣往前走了一步,男子一身黑袍垂地,苍白的面容上有着抹不掉的阴郁气质,“白影身为正岭宗弟子,以金香丹为交易诱使夜三秀下洞取蛇露,却是以假药冒充,害夜三秀在洞中无法用药恢复法力,最后为长蛇吞噬。” 他的语气冷寒而简洁,但正是这样最简单的逻辑关系,让正岭宗每个弟子心中都泛起了点寒意。 同门之间可以竞争,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下生死战贴,但若是诱使欺骗,害同伴丢掉性命,实在是为同道所不耻。 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如今当着全宗的面说此事,若真证明属实,白影必会身败名裂。 白影顶着整个宗门的目光,出了一身冷汗,此事夜鸣怎么会知道?她努力思考着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证据,但此时她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就想不出什么,她只知道不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能认下,至少在今天这种场面不能认。 她试探地看向夜鸣,却看到了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心渐渐地凉了下去。 白影强自咬牙,牙根都感到一阵酸痛,连带着脸上神色也一阵扭曲,“当时长蛇窟,只有我和三秀两人,如今三秀已死,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细节,可不要凭空捏造!” 这是她最后的依仗,证据,夜鸣只是说,却没有证据。 乐柏心看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小丑,正色道:“我以自己的名誉为保证。” 夜鸣到底是怎么联系上乐柏心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取信对方的,白影心下慌乱,额头上都冒汗了,强自镇定道:“乐道友是南州来人,身份尊贵,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空口定罪吧。” 眼看乐柏心闻言神色如常,白影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整个大殿中的目光刺穿了。 倒是商水,终于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然后才对着乐柏心道:“她是我弟子,但若犯错我也不会包庇,只是执法堂讲证据,乐道友的身份足够召来所有人,但要想证明此事,还不够。” 乐柏心笑了,“三长老说的对,小女身份是不够,那陈先生呢?”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针落可闻。 商水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侧头看了一眼上方坐着的宗主,许久才缓缓道:“若是陈时,够。” 旁边的谢一饮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眼睛通红地看向乐柏心,直欲把她盯出洞来,但接着他又看向了夜鸣,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感应,眼神越发幽深,他控制着自己没有上前扰乱事件,但眼中的神色分明在说,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两个人。 “那便证明吧。”上方的尹麒看向乐柏心,淡淡道。 他的话让夜鸣心神都是一震,接着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向他们。 乐柏心拿出了那块带着裂缝的留影石,用法力托到半空,放出了其中的画面。 画面中,夜鸣的手上托着的东西是那样清晰,没有人会看错那是什么,天阶法宝——昼夜。 一切已成定局,碎成两半的留影石落回了乐柏心手上,她与夜鸣对视了一眼,缓缓松了一口气。 夜鸣也觉得周围凝固的空气再度流通了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商水,却发现对方神色未变,于是他微微皱眉,转头看向了正岭宗的同门。 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商水的声音恰在此时淡淡地响起,却是对着乐柏心道:“乐小姐还不开始?” 开始什么?乐柏心愣愣地看向商水,这留影石中的画面还不够吗?还要如何? “这还不够吗?”乐柏心举着手中碎成两半的留影石道。 “乐小姐可是来开玩笑的?”商水眼中浮现出严肃之色。 乐柏心更加不理解了,她转头看向正岭宗的人,喝道:“昼夜还不够证明吗!” 可是,下面的弟子看她的眼神却越发的怀疑,乐柏心眼中浮现出愤怒之色,只觉这些人完全忘记了陈时,于是她看向了谢一饮,却发现谢一饮的眼中有着不解。 乐柏心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以谢一饮对昼夜的态度,看到这样的景象必然不会无动于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红唇微微开合,脑中思绪一时有些乱。 商水的眉头一直微皱,眼中的神色竟然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沉重。 “谢一饮,你什么意思?”乐柏心开口道。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借着陈时的名字,却只拿出了碎成两半的留影石?”谢一饮讥讽道。 “即使碎了,刚才的画面也足以证明了。”乐柏心咬牙。 “什么画面?你失心疯了吗?”谢一饮嗤笑道。 乐柏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了夜鸣,发现夜鸣也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霎时间,一阵寒意蔓延上脊背。 她被算计了,却不知算计者是谁,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方法。 乐柏心神色怔怔,只听得商水道:“乐小姐虽然是贵客,但正岭宗执法堂也不是什么玩耍之地,你们如此戏弄,还是要给出一个交代的。” 功亏一篑。 看着下方弟子怀疑和排斥的眼神,乐柏心的心凉了下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尹麒,“尹宗主,您知道的,昨天这块留影石还未碎,是我刚刚放出了画面才碎掉的,还希望您能找出算计我等的小人,还我和夜道友公正。” “乐柏心。”尹麒终于淡淡开口,“昨天你确实拿着一块碎裂的留影石找本座,但你却说里面的画面仅能放一次,所以拒绝了本座的查看,此番看来,实在像是早有愚弄之意,如今,在场没有人看到你所谓的画面,你用什么证明呢?” “请您检查留影石,刚刚放过的留影石会有法力波动的痕迹。”乐柏心道。 此时此刻,尽管尹麒对她态度不好,但她只能相信对方,只要能够取信于尹麒,她就有翻盘的机会。 谢一饮神色一动,拦住了乐柏心,“给我,我查。” 乐柏心快速收手,“你这是心虚了?阵法大师?” 谢一饮神色暗了下来,冷声道:“你怀疑我?” 乐柏心白了她一眼,她心里更怀疑的是商水,但谢一饮她也不相信。 谢一饮读懂了对方的眼神,面上彻底冷了下来,他都没说怀疑乐柏心呢,对方竟然先怀疑他?谢一饮怒火上涌,再度冷哼了一声,强自压自己的火气去了。 另一边,乐柏心已经将留影石交给了尹麒。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尹麒的手上,他一身仙风道骨,背后墙上有着“明公正道”四个楷体大字,让人的心灵都不自觉的宁静肃穆下来。 “这块留影石,确实……”尹麒缓缓开口,“没有一个时辰内的使用痕迹。” 他说完后手上法力流转,那留影石便成了一捧碎屑,随风飘散,“乐柏心,你需要解释一下,耍弄我全宗一事了。” 乐柏心手脚都发冷,终于想到了更严重的事情,如果此事能被证明是真,确实会让白影身败名裂,可她却从未想过,此事若成了谎言,自己会如何。 她当然不会这么想,就像她无法想象阻止这一切,甚至算计她的竟会是正岭宗宗主一样。 第三十六章 破绽 如果尹麒不想让乐柏心为夜三秀正名,只需要在昨天他们单独见面时毁掉留影石就可以,但此番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扣了个愚弄之罪,就远远不是不想为夜三秀正名那么简单了。 分明是想毁她的名声。 身在正岭宗,敌人却是正岭宗的老大,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了,乐柏心额头上冷汗渐显,脚挪动着,已经是防备的姿势。 李听看着这样的画面,眉头微皱,他刚刚眼中的画面是,乐柏心手中拿着什么,一副在注入法力的样子,过了片刻,便露出了碎成两半的留影石。 但乐柏心和夜鸣他都了解,虽然不知道这留影石为什么会有裂痕,但他们绝不会蠢到直接带着两半碎石头过来。 也就是说他们刚拿出来的时候留影石肯定是能放的,他们也肯定是真的放了画面石头才碎了。 如果抱着这样的事情一定发生过的念头,那么该思考的就是:在本该看他们放留影石的时间里,他看到的为什么会是他们拿着留影石,注入法力的动作? 是什么干扰了他的眼睛? 李听心中已有计较,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于是鬼术传音对着有趣吩咐了什么。 接着小女孩点了点头,飘向夜鸣。 夜鸣并不会鬼界神通,所以有趣无法对其传音,所以她拉住了夜鸣的手。 大幅度使用法力会显出身形,所以有趣只能用这样的笨方法,夜鸣感受到手被什么冰凉的物体拉住后先是打了一个激灵,接着感觉到对方在自己手中写着什么,便很快联想到了李听身旁的那只鬼。 于是他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认真分辨手背上的字。 ——摔向哥哥 夜鸣先是一愣,接着理解了这是李听的某种计划,然后他就紧抿着唇,头痛起来。 要怎么摔过去啊? 时间不多了,他也没有机会细细思考,只好一咬牙,捂住自己的肚子,同时手上带着法力,一下子把自己打飞了出去。 “哎呦!”夜鸣叫了一声,稳稳的砸到了李听身上。 李听认命的由他砸向自己,摔趴在了地上,两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李听的手摸上了夜鸣的储物袋,昼夜在一瞬间就被召唤在了里面。 乐柏心一愣,赶紧去扶夜鸣,与此同时手中也召出了一把赤红色的剑,她冷声喝道:“身在执法堂,何必暗中伤人?” 夜鸣心下是有点崩溃的,这果然是李兄能干出来的事情,直接把昼夜塞到自己储物袋里这样简单粗暴的行为……当然问题也确实能解决就是了。 众弟子也有些不解,不过任谁也想不到夜鸣能奇葩到给自己一掌,只好暗暗感叹做这种事情的人多少有些不得体。 夜鸣竟是笑了一下,他对着乐柏心摆了摆手,道:“无事。” 接着他看向了尹麒,看向了这个毁掉他证据的宗主,冷声道:“我来给正岭宗一个交代。” 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储物袋,下一瞬,一物便出现在他的手上。 白玉底座似星河颜色,紫玉球莹润如月,悬浮于上,缓缓旋转。 天阶法宝——昼夜 乐柏心懵了,她脑子有些混乱,颤抖着道:“你,你是……不,不是,那你是你,你……” 昼夜清楚的倒映在她漆黑湿润的眼睛里,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如果说之前还有怀疑,那么此时此刻,所有的不信任都将烟消云散。 如果昼夜的主人不允许,没有人能这样托着它,所以即使夜鸣不是陈时,也必定是陈时认可的人。 这就是昼夜的意义,它就是陈时身份和意志的证明。 谢一饮的眼睛红了,怀疑的事情得到了确认,他反而不敢上前,他可以确定夜鸣不是陈时,那陈时在哪?他通常不会离开昼夜太远的! 尹麒沉默了,只能说是夜鸣的谎言误导了乐柏心也误导了他,她昨天那么笃定的说陈时已经离开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他当然就以为那是最后一份证据,便赶着时间毁掉。 毕竟只需要再等三天,一切就成定局了。 商水看向昼夜,紫色的光斑倒映在他眼中,显出几分亮色。 “宗主,陈先生信任我,才将法宝借给我,但我不想多生事端,于是用留影石录下了我手托昼夜的画面,作为证据,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手上有真正的昼夜。 既然如此,各位也应该知道,我可以录很多次,很多份,不至于拿着碎成两半的石头开玩笑,所以我想问您,为什么要毁了我的留影石,又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我刚刚放出的画面,陷害我和乐道友?” 他已经做好了逃出正岭宗的准备,但在最后,他也要保住自己和乐柏心的名声,至于白影,大家反应过来后,自然会知道她是什么货色,那些欠他的,只要他活着,必有取回之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商水直接拔出了剑,一式“斩绝顶”出,攻向尹麒,同时喝道:“请二位动手。” 乐柏心本以为是对他们说的,却没想到两侧的月思远和易肃宁动了。 练气结束后,修为可划分为五个境界,分别是蕴灵期、金丹期、道丹期、化神期、渡劫期,每一境界身体都会有明显的不同。 接着每个阶段的修为又能大体分出个中高低,但这个是要看法力和领悟的,不像大的境界那样好区分。 三个长老皆是道丹中期,尹麒却是接近巅峰的道丹期修士,此番一起出手,才能接下对方一招。 蓝溪见状,脸色微变,毕竟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师父被攻击而不管,但她只是初入道丹期,法力和他们差的远,一时起不到什么帮助。 所以她只是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剑已在手上。 夜鸣已经趁乱站到了李听身前,便听得对方悄声道:“蓝溪要是出手,你就让乐柏心拦下她。” 夜鸣点头,随后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宗主有问题。”李听小声道:“他虽感情淡泊了点,为人却骄傲正派,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毁人证据之事。” 他虽然已经离开很多年了,但到底还是记得,当年师父离开时,昼夜还未显露锋芒,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本要求庇护,尹麒却是该给他的一点也没少,甚至有过为他正名之举。 尽管这些行为并不能让他摆脱厄运,或者让师弟师妹真正喜欢他,可到底是公正的,正岭宗宗主在他心里也一直是傲然的修行者,不屑搞一些下作手段。 至于商水,虽然有些看不透,但如今看来,该是早就发现了问题,才能说服月思远和易肃宁,一旦确定了便出手吧。 这么一看,夜三秀一事,商水也有可能是在用凉薄的态度掩盖一些发现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拉住李听 眼看蓝溪持剑,已经摆出了要攻击的架势,商水突然喝道:“蓝溪让开,她不是你师父。”他的反应要比李听快,或者说以他的身份,更容易去做一些李听无法做的事情。 果然,就他这一句话,蓝溪手中的动作便迟疑了起来。 她本就打不过三位长老,商水的这番说法也让她心态动摇,心中的攻击之意便散了。 另一边的夜鸣眉头微微皱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宗主毁掉证据,让他已经正岭宗心凉,却未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变故。他迟疑地看向了易肃宁,只觉如果宗主真的不是宗主,师父和其他长老今天这副作态,必然是早有察觉和准备,而自己对此分毫不知,只能说实力和地位都还不够,所以很多隐秘都接触不到。 自己之前对正岭宗的判断,到底是轻率了的。 另一边,眼看着尹麒渐渐地落入了下风,其他的弟子虽有茫然,却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可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尹麒接下一剑后,身体忽然一抽,倒在了地上。 在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离尹麒身体最近的月思远就被一掌打中,飞了出去。 在月思远被打中的那一刹那,法力激荡开来,众人有一瞬间看清了打中她的东西,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像是一个由黑雾组成的人,隐约可见破碎的衣衫,看不清面容,却能看见一双惨白的手,不似活人。 而那东西做出攻击后,身形便消失了。 莫行雨已经上前,扶起了月思远就往后退,与此同时拿出丹药,喂师父吃下,神情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那东西消失的位置。 李听也在看着那个位置,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多么熟悉的身形和设定,飘在半空,看不清面容,只有过度使用法力时会显形,那不就是鬼吗? 这里怎么会有鬼物?是什么鬼?什么时候在的?阎王和有趣知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了别人看不见那个鬼,可是,他看得见啊。 于是李听不再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而是喊道:“三长老向右退!” 商水下意识的向右,果然,下一刻,他左前方显出一道身影来,蕴满法力的一招攻向了他刚刚所站的位置。 商水觉得提醒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没有回头去求证,而是趁着那鬼物显形的一瞬间,一剑斩去。 这一剑砍到了鬼物的胳膊,受了法力攻击的鬼物一时无法隐藏身形,它发出凄厉的嚎叫,看向了李听。 但是它的脸庞在李听左右快速移动,又不完全是在看李听,甚至像是感到惊讶一样微微后退了一步。 李听心中一动,明白了过来,因为那鬼物所看的地方——自己身后的左右,分别站着两只鬼,有趣和夜三秀。 那陌生的鬼物在宗主身体里的时候应该是看不见她们的,所以自己一直带着这两只鬼到处走对方才毫无反应。 可现在它显出了身形,也看见了有趣和夜三秀。 受伤的陌生鬼物飞速后退,它现出原形后显然实力不如三个长老,却胜在能隐藏行迹。 然后它就快速的向着李听攻了过来,显然想先解决这个能看见它,还带着两个鬼的人。 李听神色一变,拔腿就跑。 商水这才知道提醒自己的人是谁,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追了上去。 可在他发现鬼物的踪影时,那玩意已经在李听身边了,根本就来不及。 有趣上前一步,一双小手死死抓住了鬼物的胳膊,却是在对方一转之下,双手都拧成了麻花,立刻就脱了力。 但它好歹给李听争取了时间,李听跑的时候路过了乐柏心的身旁,对方下意识的对着他后方挥剑,接着就也看到了显形的鬼物。 她是金丹期的修士,此番顶上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但她知道自己大抵是挡不住鬼物的一击的,然而意外的是,那鬼物绕开了她,继续追向李听。 李听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想起乐柏心应该是去找过尹麒的,他本以为那个时候鬼物不毁灭证据是为了在今天毁掉乐柏心的名声,可是看着鬼物避开乐柏心的动作,李听却觉得也许有内情。 不攻击?碎成两半的留影石?不能强抢? 也是这么一会儿,三个长老终于赶到了李听的旁边,李听见此便喊道:“在这儿!”他的手指向了鬼物所在的位置。 易肃宁反应极快,迅速拔剑,一招刺去。 商水见此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使出了三山四水中的度空山,身形快速游走,来到了易肃宁攻击的斜侧面,在鬼物显露身形的一瞬间,一记冰芒使出,鬼物胸口被刺,便发出了凄厉的哀嚎,身形也因为受伤没有立刻隐去。 月思远也是趁此机会移动位置,将鬼物围在了中间,积蓄着法力的一式“洪流”跟上,在商水之后使出。 李听则是快速跑到有趣旁边,看着软趴趴的小女孩,鬼术传音道:“那个鬼刚刚没攻击乐柏心,有特殊原因吗?” 有趣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呆滞的眼睛僵硬的在乐柏心身上转动,“那个鬼,还没完全和那层人皮融合,攻击会被她脖子上的东西挡掉。”有趣坚持着磕磕绊绊的说完大部分话,才脖子一软,再度趴回了地上。 李听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看向只躲避不攻击,试图再次隐藏身形的鬼物。 果然,下一刻,鬼物的身形模糊了起来,在三位长老攻击的间隙,一爪攻向了商水的左腿。 这一招需要的法力很少,鬼物没有显形,商水却是一个踉跄,至此,三个人的合围之势已有破绽。 但也就是此刻,李听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乐柏心前辈,你有明心镜,鬼打不到你,烦请顶上!”喊完这句,李听直接伸臂指向左前方正向自己扑过来的鬼物道:“它在这个方向,离我十米远。” 乐柏心下意识的出剑,法力激荡间妄鬼显形,却真的没有攻击乐柏心,而是试图绕过她。 商水见此神情一动,在场中人有能看到鬼物踪迹的,有能不受攻击的,有实力胜过鬼物的,配合好了必然能取胜。 于是他道:“乐道友,请你拉住李听,一边保护一边让他指出鬼物位置!配合我三人变化。” 李听:…… 虽然知道难免会参与进来,也已经在琢磨着之后如何解释了,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让乐柏心拉着他啊,李听心中暗暗叫苦。 果然,下一秒,乐柏心皱了皱眉,却还是快速来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甩到了自己的后面。 感受到小臂有点紧箍着的痛感,李听也是皱眉,却是没有时间计较,快速指出鬼物位置。 既然已经暴露了能看到鬼物这件事,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第三十八章 谬赞 执法堂有十二根漆黑方柱,每一根上的花纹皆是不同,以十二时辰命名,分别为“子柱、丑柱、寅柱、卯柱、辰柱、巳柱、午柱、未柱、申柱、酉柱、戌柱、亥柱。”是最好的定位标。 “卯柱东南三米,向戌柱方向。”李听出声道。 在两个柱子之间的易肃宁闻言立刻找准了位置,挥出一剑,鬼物被法力劈中,有一瞬间的显形,也正如李听所说,是在朝戌柱方向飘。 商水此时正在申柱旁边,见状运行法力,也朝戌柱方向而去,同时喝道:“其余弟子往堂外退,以自身安全为重。” 月思远已经受伤,担心自己耽误几人的动作,便组织起弟子来,快速退出执法堂,为几人腾出战斗空间。 鬼物却是趁此机会,绕过易肃宁与商水两人,往辰柱方向跑去,而离辰柱最近的,正是乐柏心和李听。 “乐前辈,西北两米,砍它!”李听的言语很爽朗,面色却很平静。 乐柏心闻言只觉豪气顿生,晶亮的黑眸中有如有火焰在烧,一剑向着李听所说方向砍去。 她兴奋的砍完却发现什么也没砍中,而且鬼物也没有显露出身形,于是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李听,却听得对方继续道:“大长老,出剑!” 在李听的眼中,鬼物还没到近前,他就让乐柏心出手了,虽然没砍中,但由于忌惮明心镜鬼物却下意识的一退,这一退因为退的很早,正好退到了易肃宁的身前。 易肃宁闻言出剑,鬼物显形,发出凄厉的哀嚎。 商水此时也已到近前,趁着鬼物没有隐形,又是一剑补上。 “乐前辈,补南方空位。”李听道,鬼物已经受伤,乐柏心的实力可以对付了。 乐柏心闻言点头,她不仅没计较在李听的安排下自己没砍中,反而因为相互配伤到了鬼物而高兴起来,直接补上了南方的空位。 三人配合着攻击,鬼物便很难隐形,偶尔隐去,便能听到李听站在乐柏心身后,快速的指出位置。 “大长老南边三米。” “乐前辈北方一米。” “三长老东方一米。” “乐前辈东方两米。” …… 几人耳听鬼物的声音越来越悲惨,身形也越来越小,然后在下一刻,像被拉扯了一样,一团黑的身体一滑,一下子消失了。 应该是又隐去行迹了,易肃宁和商水都拿着剑,等着李听说话。 李听不想说话。 他眼睁睁的看着有趣爬到了他的脚边,伸出小手拽住了团成一团的鬼物,用力拉出去之后,一口吃掉了……吃掉了…… 那一大团东西被她抱在手里,朝嘴里一拍就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吃了。 这之后,小女孩有些呆滞和萎靡的神情渐去,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撑着地站了起来,一脸乖巧的看向李听,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 “嗯,那个鬼,刚才一下子散开了。”眼见三双眼睛看向自己,李听勉强解释道。 同时鬼术传音,对着有趣道:“怎么回事?不和我说就动手,给个解释。” “饿,受伤,吃了它能恢复,它是怨鬼。”有趣刚刚恢复,神情还有些呆,慢慢组织语言传音道。 易肃宁闻言看向李听,神情严肃而带了点探究,“你想说它被打散了?” 李听脸上显出些犹豫来,“大长老,弟子只是眼睛特殊,能模模糊糊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别的不太懂了,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和刚刚的镇定不同,带了点明显的后怕和惶恐。 他在努力补救。 然而三长老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懂得可不少。” 李听没有再解释,很多事情越解释越刻意,所以他只是微微低头,咧嘴笑了笑道:“三长老谬赞。” “多谢乐前辈相护。”李听抬了抬自己被握住的手,对着乐柏心道。 乐柏心果然才想起这一茬,自然松开,大方一笑道:“不必客气,你很好,镇定。”她不是很擅长夸人,但说的也算是真心实意。 李听笑了笑,没再说话。 殿内全是打斗的痕迹,易肃宁越过桌椅的残片,走向了倒在地上的“尹麒”,扶起来摸了下脉。 他们看不到的是,有趣也飘在尹麒的尸体旁,小手在他的头顶与心脏摸了摸,同样在查探什么。 半晌,易肃宁起身摇头道:“宗主确实已经被害了。” 商水之前就暗中找过其他长老,怀疑宗主被人替换,真正的尹麒已经被害,但所有的暗中试探都如石沉大海,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他们一来不会出手,二来不会过度猜忌,直到今日。 谁也没想到夜鸣会在今日,用天下独一无二的天阶法宝为自己正名,也侧面击穿了一场谎言,让假的“尹麒”露出了破绽。 尹麒是骄傲却不自负的修行者,是一宗之主,几百年来用实力和魄力支撑起整个宗门,几位长老都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是那种在这类小事上做手脚的人。 乐柏心也走上前来,道:“我在南州听过一些传说,有些鬼物能趁心魔入体之时寻找修行者的破绽,占人身体,一点点与活人完全融合,想来尹宗主就是遭遇了此事。” 这就是修行者,即使已经是一宗之主,有着接近化神期的修为,也有可能在一次寻常的心魔中陨落。 “是占用身体时就死了吗?”商水并未听过此类传说,便问道。 乐柏心摇了摇头,“不知,但很少有活的,我想如果能留下一命,那鬼物离体后身体也该是有生机的。” 她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无论鬼物占人身体后人是否还有生机,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尹麒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易肃宁拿出一储物装置,把尹麒的尸身收敛好,对着商水点了点头。 商水这才把目光投向门外。 …… 耳听里面的动静小了下来,外面的弟子试探着往里看了看,门口也渐渐响起了议论声,商水看着满堂的狼藉,轻叹口气。 逆着堂外的光,商水对着门外的月思远道:“事情已经解决,带诸弟子进来吧。” 正岭宗弟子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夜鸣是在确定了白影进来后才进来的,他没有走到乐柏心旁边,而是安静的站在一群内门弟子中。 “白影。”商水看向了夜鸣不远处的白衫女子。 白影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走了出来,低下头,道:“弟子在。” “夜鸣所说之事,你认吗?” 执法堂漆黑的石地染血,高悬着的“明公正道”四个字却依旧鲜亮,白影自知无可辩驳,便对着商水跪了下去,道:“认。” 商水看向了夜鸣,“夜鸣,你想要什么交代?” 夜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影,道:“补还欠我妹妹的金香丹,封对方修为至蕴灵期,接我生死战贴。” 李听默默点头,金香丹是为了帮夜三秀完成执念的,后面的则是他给夜鸣的建议,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杀白影的机会。 第三十九章 尘埃落定 商水坐回了执法堂主座,神态如之前一般平静,若不是他身后少了一个人,就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站在下方的夜鸣,回道:“金香丹可以补给你,封白影修为至蕴灵,不行。” 夜鸣神色微暗,李听闻言也是皱眉,按照夜鸣展现出来的实力、功劳,商水不应该不至于连这个要求都不同意才对。 倒是白影悄悄松了口气,把修为封到蕴灵期,与夜鸣进行生死战,她还真的没有信心。 现在的夜鸣,无论是性格还是相识的人,都让她感觉到忌惮了。 商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来到了白影的面前,他一只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谎言利用,害死同门,与八矢门串通谎报死因,应该废掉修为才对。” 白影的眼睛猛地睁大,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师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用力,锁住了自己的一切行动。 接着众人就看到商水一掌打在了她的丹田上,十成十的法力重击在金丹上,白影立时就是一口鲜血喷出,眼中流露出了深刻的恐惧。 商水缓缓收手,白影便摔在了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夜鸣,我已经废了她的金丹,从此之后,她就是一凡人了。” 商水施施然坐回了主座,下方的弟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子,夜三秀站在李听身后,与众弟子一样沉默,一样怔然,这样看去,仿若也在其中。 夜三秀呆滞的黑眸微微动了动,红色的眼白有些变幻,似有莹莹光点。 她向往的人为她还原了真相,她的哥哥站出来为她正名,她的师父亲手废了害死她的仇人。 如此,即便这不是她的执念,也是最温柔的补偿罢。 女鬼细白的手指颤了颤,似乎想伸手抓点什么,但她的眼中实在是太迷惘,所以手指抖了抖之后,便一如既往的垂下了。 商水的话说的那样明白,让白影再没有一点办法逃避,她感受着自己丹田处剧烈的疼痛,眼泪唰就流了下来。 修行者可活千岁,闭关动辄几十年,白影在这其中,一百五十多岁算是很年轻的了,可如果她是凡人呢? 她捂着丹田处,崩溃地低下了头,崩溃的哀嚎声断断续续地在鸦雀无声的执法堂内回响。 夜鸣听了只觉得痛快。 众弟子脸色都有些白,宗门重视底蕴,正岭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真正废掉一个弟子的惩罚了,就是大师兄在的时候,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毒打一顿,再毒打一顿……但就算是摁着头打,总归也是打不死打不废的。 白影的头发寸寸变白,容颜肉眼可见变得苍老,身子颤抖得如同一片枯萎的落叶。 夜鸣一直看着白影,眼神终于有些颤动,他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因为太久绷着脸而勾不起嘴角,便放弃了。 他只对着商水点了点头。 其实夜鸣心里大概知道,今天的结果和昼夜的出现,乐柏心的帮忙,侧面戳穿宗主的身份有着复杂的联系。 但他已经渐渐理解了这种事,就像没有证据,几位长老也不会对着宗主出手一样。 这世道就是如此,如果连最基本的事实都没有办法证明,如果连一个站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办法自己创造,那就不会有人去消耗自己来拉扯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规则,才要修仙。 这是夜鸣的想法,也是大多修行者的想法。 商水手上持着一玉牌,他用法力在上面写了什么,接着画了一个符号,然后才递给夜鸣道:“你拿着这个牌子去药堂,自可领两粒金香丹。” 李听看了眼那个牌子,又看了一眼夜三秀,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四天夜三秀就变成怨鬼了,当初阎王并没有告诉自己怨鬼的存在,可单看有趣的态度,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索性金香丹一事终于尘埃落地,一切还来得及。 夜鸣接下了牌子,虽还是没有笑,但到底说了句,“多谢。” 商水看了看堂间的弟子,入目的一张纸脸,半是冷淡,半是惶然。 他思考了一阵,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两位长老,道:“尹宗主已逝,便请大长老暂代宗主之位,两位意下如何?” 月思远淡定的点了点头,易肃宁皱着眉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下方的弟子,才道:“好。”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尤其是值此变故,他虽无野心大才,但到底经验丰富,能稳住情况。 蓝溪看了一眼染血的执法堂,又看了一眼大长老,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在思考以后该如何处事。 易肃宁在这其中走到了上位,看了一眼弟子们,开口道:“尹宗主的尸体已经收好,择日下葬,诸位可自行祭拜,李听于此事有功,升内门弟子,散吧。” 各弟子陆陆续续的散去,只剩寥寥几人站在原地,各有各的心思。 这其中李听是呆滞的,他本想解决完夜三秀一事就离开正岭宗,结果这就变内门弟子了?不过好歹没有拜师,他感觉还能救一救……吧。 反正没有师父监督的话,他还是可以和昼夜一起晒太阳,也可以保住图书馆的差事,甚至换个角度考虑,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也许还能养两只鸡呢。 他的眉目重新放松下来。 …… 另一边,谢一饮已经忍了很久,眼见所有事毕,一把拽住了夜鸣,“昼夜哪来的,陈时在哪?他还活着吗?” 乐柏心眉头一挑,顿时不满了,“放开他,关你什么事?” “那关你什么事?”谢一饮不仅不松,还抓得更紧。 李听有些无语,小孩吵架吗? 夜鸣低着头,有点无法忍受,“谢公子,你是何意?善意恶意?” “你没听过我们的关系?陈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必须告诉我他在哪。”谢一饮听到那句善意恶意,越发火气上涌。 夜鸣张了张嘴,竟是回了他的话,“应该是转世,他打听到了一些前尘,不想见任何故人,因为有缘才借了我昼夜,但人已经离开了,过段时间自会召回法宝。”他的神情格外冷淡,也不再管自己被谢一饮抓着的胳膊。 “不想见任何故人。”谢一饮的声音越来越低,道:“不可能,陈时不会不见我。”以陈时那么强的掌控欲,法宝出事害他掉落两生桥,他必要找自己算账问个明白的。 “谢公子,陈时已经死了。” “你才死了!”谢一饮手上用力,夜鸣的胳膊便咯吱作响,但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因为他知道,李听在看,看着谢一饮自以为是,看着他怎么威胁自己。 他听说过那些流言,也觉得谢一饮此人不可交,现在李听是他兄弟,他当然要帮他认清对方。 虽然李听并不需要夜鸣帮忙,因为他本来就很烦,很烦前世的牵扯。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神情才再度温和下来。 第四十章 询问 莫行雨和陈夭夭都留下了,小姑娘看着在场的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只站在师兄身后,等着大家说话。 莫行雨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夜鸣,问道:“大师兄,不记得从前了吗?”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夜鸣点头道:“转世啊,喝了孟婆汤,哪还记得以前的事?” 李听:…… 莫名有一种被嘲讽了的感觉。 陈夭夭犹豫了一下,对着夜鸣道:“那他还是我哥哥吧?” 夜鸣也犹豫了一下,道:“应该不算,毕竟是新的长相新的姓名新的记忆。” 女孩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便沉默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和师兄一样,错过了的事情好难弥补。 另一边的莫行雨却又看向了李听,问道:“你是阴阳眼?” 修真界有瞳术一说,天生阴阳眼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大长老等人并不惊讶,只觉得这样的好苗子在自己宗门还挺开心的。 好苗子·李听犹豫了一下,答道:“可能吧,就是能看到一些鬼啊魂魄什么的。” 莫行雨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哪里有点奇怪,李听是大师兄教过的人,夜鸣是大师兄转世后帮助的人,如今李听又一直在帮夜鸣,他总觉得这其中似乎又什么联系,却又不甚清楚。 李听可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事,若是知道难免要冒冷汗了。 在场的人都和前世的他渊源颇深,有一些东西对照对照,就能让他的身份疑点重重。 李听左右看了看,决定先撤,于是对着夜鸣开口道:“夜兄要去领金香丹吧,能带着我见识一下吗?” 他话说的很礼貌,给人一种他的见识不如夜鸣,所以以对方为主的感觉,毕竟他之前还是外门弟子,对夜鸣这样如今炙手可热的弟子有如此态度也算正常。 但只有夜鸣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 “嗯。”夜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才对着谢一饮道:“谢公子放开吧,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无论死活还是转世,借我昼夜的人都不在这了。” 谢一饮似是想到了什么,胳膊一颤,松开了手,耷拉着眼皮让人看不清神色。 “乐前辈……”夜鸣开口道,却被乐柏心打断,“之前不还叫道友吗?我不在意这些,平辈相称无碍。” 他们之前是为了夜鸣的事情奔走,所以不好把夜鸣显得太卑微,如今事毕,夜鸣知道自己该对金丹期修士抱有尊敬,所以才换了称呼。 但既然乐柏心如此说,他便也不矫情,眼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郑重道:“多谢。” 乐柏心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妹妹若能因此安息,我也高兴。” “会的。”夜鸣认真道,他妹妹一定会安息的。 他说罢对着乐柏心抱了一拳,又对着李听道:“你帮我我记得的,一起去领药吧。” 李听点头,带着两只气色不错的鬼,跟着夜鸣走出了黑沉沉的执法堂。 …… 在药阁领完两粒金香丹后,夜鸣有些迟疑的看向了李听,李听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还是选择去自己之前的住处。 他虽然升入了内门,但还没有搬离,之前的小屋二人很熟悉,商量事情也算放心。 隔音阵法落下,夜鸣才从储物袋里取出小玉瓶,他用力的握了握,好像握的不止是丹药,半晌才摊开手,道:“李兄,金香丹。” 这就是夜三秀拼死的原因,也是她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丹药。 李听迟疑地伸手,从他手上拿过了小玉瓶,夜鸣的手确是一动未动,在李听拿走玉瓶后才缓缓垂下。 “有趣。”李听道。 他并没有用鬼术传音,因为夜鸣知道有趣存在的缘故,所以如果只有三个人在场的话,李听不会让她隐藏身形。 小女孩闻言点头,一脸乖巧的看着对方。 “……妄鬼,用法力的话,其他人能看见吗?”他问的比较隐晦,他不希望给夜鸣希望后,再把对方打入绝望。 有趣的视线落在眼睛红红的夜三秀身上,摇了摇头,“不行的,怎么样都看不见的。” 夜鸣的拳头猛地握紧,即使是李听有意隐去了“妄鬼是谁”这件事儿,但二人相处这么久,他又怎么会一点猜测都没有,如今听小女孩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 他张了张嘴,道:“没关系,李兄,我信你。”他勉强笑了一下,爽朗中带了点心酸。 李听有些沉默,他也不知道完成执念应该怎么做,照理讲夜三秀应该已经看到这两颗金香丹了,却没有任何反应,那应该如何呢? 他想了想,打开了丹药瓶子,把两粒浅金色的丹药倒在了自己的手心。 夜鸣眼见李听把那么贵重的丹药就直接攥在手里,心脏不受控制的一抽抽。 李听却很自然地把金香丹递到了夜三秀的面前。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狭小的房间内,面无血色的女子有些呆滞的看着青年手中的丹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血眸剧烈波动着,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两颗丹药,却是直接穿了过去。 妄鬼愣住了。 她围着李听转了个圈,显而易见的有些焦躁。 “金香丹?”李听缓缓道,手又往出递了递。 妄鬼的视线牢牢地盯着他的手,点了点头,但也只是点头。 李听皱起了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白影已被废,活不过三天,这是她欠你的金香丹,如今还你,可算了却执念?” 妄鬼呆呆的,只有在听到金香丹三个字时才算有点反应,但也只是凑近李听,慢慢点头。 药香弥漫在整个空间内,李听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李兄……”夜鸣有些忍不住地道:“三秀她,她怎么了,你能和我说说吗?”他的眼神是急切的,却在努力压抑。 他这样李听心里也有点不好受,终于道:“她,没有神智和意识,如果不能完成执念,最后会变成怨鬼,不得超生,我确定过了,她的执念就是金香丹,所以才有之前一系列的行为。” 夜鸣闻言垂下头,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有些字眼对他来说,到底是残忍了。 李听心中叹息,他本不想讲这些事,但一来夜鸣一直帮他助他,值得信任,二来自己若是真的搞错了什么,也能与对方讨论一二。 虽然知道的越多,对夜鸣来说就压力越大。 但李听也低估了对方的承受能力,或者说从某一刻开始,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缓缓抬起头,眼睛虽然有点红,却很清明,认真问道:“李兄,你不是说三秀死前想吃金香丹没吃到吗?会不会需要吃下去?” 吃下去? 李听有些愣住,那什么才算吃下去,是喂妄鬼,还是喂夜三秀的尸体? 第四十一章 夜入执法堂 李听觉得夜鸣说的有点道理,他用昼夜倒流时间时,看到的是夜三秀拿出假的金香丹吃下,却无法疗伤的惨状。 所以不是拿到金香丹就行,还要吃下么? 可吃下去的话也很难啊,妄鬼就在这里,却根本就无法触碰金香丹,而如果是夜三秀的尸体的话,早就被长蛇消化了,哪里能找到。 “有趣,会有无法实现的执念吗?”李听问道。 小女孩想了想,慢慢摇头,“妄鬼对其执念的事物都是有感应的,如果真的无法完成,就会直接变成怨鬼了。” 李听皱眉反驳道:“那如果是需要渡劫期的老祖为她重塑身体,把金香丹喂下去呢?这确实是有可能完成,却根本不是我能够完成的。” 有趣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像是在考虑什么,也像是完全不理解他的话,总之是没反应了。 “我能不能问问阎王?”李听突然道。 这回有趣倒是有反应了,她缓缓摇头,“回地府是有限制的,我现在力量不够。” 李听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力量够?” “你完成妄鬼的执念后。”有趣答道。 原来如此,所以有趣不仅能够吞噬怨鬼,还能通过他完成鬼的执念恢复力量吗? 怨鬼一事后他心里有很多想法,对这个小女孩也没有之前那么信任了。比如说第一个妄鬼为什么在正岭宗?阎王知不知道怨鬼假扮宗主的事情,有趣知不知道? 很多事情他不是很有头绪,信息又太少,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不过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了,不解决妄鬼的执念,他连地府都去不了,自然什么都问不成。 夜鸣听着他们的聊天,对“地府”“阎王”一类的词有些麻木,好像知道李听的身份之后,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李兄,我们要不拿着金香丹,再去那个长蛇窟?”夜鸣问道。 李听摇头道:“来不及了,只剩四天时间了,如果到那后还是不行,我担心无力回天。” “李兄,之前宗主……那个鬼物也说过四天后开执法堂,现在你也说四天,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李听神色一动,看向有趣,小女孩领会了他的意思,便道:“怨鬼能吞噬怨鬼获得力量,他还是鬼身时,能看见夜三秀,也知道对方变成怨鬼的时间,所以在等待这个机会,如果能再吃掉一个怨鬼,他有可能完全融合那具身体。” “它在宗主身体里的时候,看不见你和三秀?” “嗯。” 李听此问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得到有趣的肯定后便继续道:“完全融合后,是不是就不受明心镜影响,可以攻击乐柏心了?” 有趣点头,“是的,没完全融合的时候很不好,既不能发挥出鬼的能力,又受到一些克制鬼物法宝的限制。” 李听一边点头,一边把有趣说的内容默默记下。 “还有个问题。”李听突然想到了初见夜三秀时的场景,问道:“白影为什么要烧掉她的东西?有什么说法吗?” 有趣摇了摇头,“不知道。” “夜三秀以前的东西应该没有白影害了她的证据才对。”李听自语道。 夜鸣也正低头思考,听到此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道:“后来我一直看着白影,宗主是鬼这件事情暴露后,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奇怪?”李听问道。 “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正常。”夜鸣拧着眉头道。 李听沉吟了一阵,突然笑了,“那让我亲自看看。” 说话间他抬起手,夜鸣储物袋中的昼夜便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对方的手上,紫玉球光华流转,为青年的面庞蒙上一层莹润之色,即使是清秀普通的面容,也显出了几分优雅从容。 夜鸣想,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陈时,但也应该与现在差不多,妹妹到底是对的。 于是他笑道:“咱们偷偷去执法堂?” 李听夜笑了,点头道:“你白天刚闹一场,好找借口应付看守弟子。” 两人一拍即合,李听把昼夜收回体内,和夜鸣一起鬼鬼祟祟的前往了执法堂。 执法堂门口,两个外门弟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两个人,但还是恭敬道:“见过夜师兄。” “白日在此正名,有些感悟,我们进去看看。”夜鸣淡淡解释道。 执法堂正厅没什么贵重物品,平日也没什么人,两个弟子自然是让开路,让二人通过。 把自己和李听罩在隔音阵法里,夜鸣问道:“接下来如何做?” “你看到白影不对劲时,她站在哪?” 夜鸣回忆了一下,挪动步子,迟疑地走了几步,思考了一会儿,又走了几步,然后才确定道:“这里。” 李听站了过去,道:“隔音阵,隔光阵,隔绝法力波动的阵。” 夜鸣从自己的储物袋里不断地拿材料,放在四周,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隔绝法力波动的阵法,只有一些削弱法力波动的轻波石。” 李听皱了下眉,道:“如果只是外门弟子,倒是防得住。” 夜鸣朝大门看了一眼,道:“李兄放心,只有他们。”他说完后就去寻找布置轻波石的位置了,可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怎么了?”李听问道。 “好奇怪,哪里不对劲,我想把它放西南角的,怎么好像总是放歪。” 李听闻言心里一沉,跟着夜鸣走到了西南角,道:“你放我看看。” 夜鸣伸手,欲把轻波石放下去,他是正对着角放的,再看时,轻波石却在角旁边。 李听见此冷笑了一声,“玄阶阵法。” 夜鸣有些惊愕,“阵法?只在这个角?” “变光阵,引迹阵,去息阵……都只在这个角,只是为了让你看到这里时也会忽略这一处,就算是刻意检查,也会被糊弄过去,实际检查到的却是旁边的地方。” 夜鸣不理解,“这是藏了什么?而且哪有这么小的阵?” “这么小的阵,只有很强大的炼器师才能布置出来。”李听淡淡道。 “……谢一饮?” 第四十二章 当时 “是他。”李听回道。 能用这么小的几个阵法遮住一个角,看着就是谢一饮的风格,怪不得白天的时候那么安分,原来在背地里搞事情。 “他根本就不相信你说的话,而你手中又有昼夜,那你猜他会放什么?”李听显然没打算直接告诉夜鸣答案。 “他觉得我可能会拿着昼夜来调查?他应该是想找到……”夜鸣说到这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的那个“你”字没有说出口。 “留影石?”夜鸣慢慢道。 李听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夜鸣迟疑了一下,又伸手去摸那处,果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干扰,根本就摸不到那个角。 李听摇了摇头,“时间紧张,他来不及布置太强的阵法,这个角落周围的地方都没有被干扰,我们只要从两头打出法力就行。” 夜鸣眼睛微亮,明白了过来,因为阵法的干扰,他想碰的位置始终碰不到,但那个角落周围没有阵法,所以能起到一个定位的作用。 而且打出的法力和人不同,阵法能干扰到人的认知,却影响不了走直线的法力。 他想明白后就挪了挪身子,蹲到了李听的对面。 李听见此也蹲下了身子,贴着地,道:“准备。” 夜鸣点头,法力缓缓灌注在掌心。 “攻击。”李听淡淡道。 两人手上的法力同时放出,于角落处相撞,那什么东西也“没有”的角落里发出了一声碎裂之响,接着,一块碎成两半的留影石就缓缓显现出来。 夜鸣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了什么,“李兄,他会不会布置很多个留影石啊?” 李听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有可能,但这些阵法布置起来没那么快,应该只有两处,也有可能有三处,但概率很低。” 夜鸣环视了一下执法堂大厅,缓缓皱眉,“他那个阵,不是还会让咱们注意不到吗,那怎么找?” “去找那两个外门弟子,要一把扫帚和一桶水。”李听小声道。 夜鸣点头,走到执法堂门口,那两个弟子见他出来,问道:“师兄结束感悟了?” “给我一个扫帚和一桶水。” 外门弟子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道:“可是有哪里不干净,我这就去收拾。” “扫帚给我,我自己来。”夜鸣很坚持。 门口弟子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其中一个还因为夜鸣没有表情的脸而有点惶恐,夜鸣见此想了想,加了一句,“有利于我感悟。” 弟子:? 虽然很不理解,但感悟可以解释一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悟方法,这也是比较私密的事情,他们不好多问。 于是一个弟子去给他找东西了,不过一会儿工夫,夜鸣就非常淡定的一手拿过扫帚,一手提着一桶水,又转身回了执法堂。 李听见他如此,没忍住的笑了一下,道:“扫帚沾水,扫过整个大堂,哪里扫过了却没湿,就是布置了引迹阵的地方。” 夜鸣眼中闪过一抹叹服,立刻开始行动。 李听见此又叮嘱道:“脚下可以用法力,但扫帚上不要用,容易有惯性。” 此中的惯性,就像刚刚他们破坏掉那块留影石的原理一样,可能会把水洒到本来扫不着的布阵之处。 夜鸣继续点头,扫起地来。 一个时辰后,他扫完了大半个大堂,也发现了一处布阵的角落,与李听合力把留影石解决掉了。 “还继续吗?”夜鸣问道。 按道理来说,应该来不及布置三处,但毕竟是谢一饮,所以李听道:“继续。” 果然,一刻钟后,他们发现了第三处留影石。 两人看着碎成两半的石头,相顾无言。 “李兄,这回可以了吧。”夜鸣看着干净整洁的大堂,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护之情油然而生,自己扫的地可能感觉格外不同。 李听点头,“可以,把轻波石布置下去,给我护法。” 夜鸣这才安心的去放轻波石,放好后对着李听点了点头。 李听于隔音阵和隔光阵中间,盘膝坐地,召唤出了昼夜,催动法宝。 不过是倒流一天的时光,昼夜转了一圈后,他便推开“门”,回到了那时的执法堂。 白影就在他身边,此时的夜鸣刚刚拿出昼夜,商水等人还没有攻击假的宗主,李听站在女子身侧,认真的盯着她的神情变化。 果然,她在看到尹麒的身体里出现鬼物后,神情中除了震惊还有明显的后怕,她张了张嘴,好像想冲上前问为什么,却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停在了原地。 接着,直到白影和别的弟子被月思远带出去,她的眼神中都有一种恐惧和……勉强可以称之为关切的情绪? 确实很奇怪,李听想到。 于是他决定再看一遍。 第二遍他正正地站在白影对面,总算是看清了她说的是什么,“你……衣服?” 大概是这几个字,中间的实在无法辨别。 你说带衣服? 你谁找衣服? 不对……是你,说……烧衣服? 是了,就是“你说烧衣服。” 李听恍然,他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明白了过来,烧衣服应该也和夜三秀有关,所以那时白影烧掉夜三秀的物品,应该是怨鬼的指点,可怨鬼为什么指点她这么做? 怨鬼和夜三秀的关系是希望对方变成怨鬼,好能够让它吞噬,所以它指点白影烧去夜三秀的东西,肯定是对夜三秀变成怨鬼这件事有帮助。 如果完不成执念的话,夜三秀就会变成怨鬼。 一切都能联系上了,那个怨鬼不知用什么方法,知道了夜三秀的执念相关物品,才让白影毁掉。 所以夜三秀的执念很可能在她以前的东西里,而不是要他们为她正名领药! 李听彻底明白了过来,但他并没有停止催动昼夜,只倒流一天时间的代价很小,他想再看些东西,比如谢一饮的动作。 到底是前世的习惯影响了他,为了不出错,他的耐心和谨慎夸张到了一种能把人逼疯的程度。 果然,他看到从夜鸣拿出昼夜的那一刹那,谢一饮的神情就不对了起来,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始趁乱在大堂内悄悄变换位置,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阵法,放下了三块留影石。 嗯,开始那块加上后来的两块,确实只有三块,数量没错。 李听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眼神一凝。 他看到了谢一饮抓住夜鸣手的画面。 白天的时候,他站在夜鸣身后,看不清谢一饮的手部动作,但用昼夜回到过去的时光后,他一直在谢一饮的旁边,此时此刻,刚好能看见他抓在夜鸣手腕上的五指。 他的食指带着一枚玉戒,用力间在夜鸣的手腕上滑动了一下,甚至微微回勾。 看起来就像是情绪激动而有的动作,夜鸣甚至因为他这样的动作不断皱眉,显然是觉得手腕疼。 可李听知道不是这样的,毕竟他和谢一饮合作了这么多年,无比了解对方的习惯。 谢一饮食指上的戒指是储物戒,而炼器师的手很稳,除了炼器时养成的一些小习惯以外,几乎很少会滑会抖会有其他的习惯性动作。 李听的眼神有些发冷,谢一饮的不依不饶只是表象,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真实目的,只能说他的谨慎又帮了他一次。 第四十三章 剩下三天时 从过去的时间里出来后,李听立刻找到了夜鸣,抓住了对方的袖口。 夜鸣:? 他的神情古怪而关切,“李兄?你,没事吧?” 李听颇为无语的看着他,手上用了法力,唰地把对方的袖子给撕了。 光着膀子的夜鸣眼神更奇怪了,甚至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听,他觉得他的好兄弟疯了,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刺激对方,只僵在了原地。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啥?李兄你别生气咱么可以说……”夜鸣磕磕巴巴的试图沟通。 “闭嘴。”李听直接道,然后细细地检查起了那条袖子。 夜鸣也反应了过来,正了正神色,低头看向李听检查的位置,道:“我衣服有问题?” “白天谢一饮抓了你那么久,你就毫不怀疑?他可是一名炼器师。”李听问道。 夜鸣掏出一块火石,看着那袖子道:“我烧行不?” “好方法。”李听点头,任由对方把那截黑色的袖子点着,橙色的火焰翻飞,那袖子并不防火,很快就化成了片片灰烬。 李听的手在灰烬中慢慢拨动,一颗米粒大小的紫色晶石便缓缓显露出来。 夜鸣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这么小的……留影石?” “他是炼器师。”李听说完之后,觉得这句话自己已经说累了。 夜鸣也是切身体会到了一个炼器师执着起来有多可怕,不说大堂中的三颗留影石,就连他身上,也能布置下此物。 这若不是留影石,而是什么凝聚法力,能炸开攻击他的东西呢? 想至此,他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我太大意了,要是什么攻击陷害的手段,可能,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修仙就是如此,你知道就好,自己注意吧。” 夜鸣认真地点了点头,拿起米粒大小的留影石,掌心里法力流转,那精巧的石头便化成了粉末。 做完这件事他发了下呆,然后才看向李听,问道:“这次有收获吗?” “有,咱们离开这再说。”李听道。 夜鸣自是点头,二人便一起走出执法堂。 眼看着夜鸣光着一边肩膀,手上拿着水桶和扫帚,门外的两个弟子眼神都有些变化。 这位师兄的感悟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他们接过水桶和扫帚,也不敢多说,只默默目送二人离开。 回到小屋后,李听对夜鸣简单解释了一下怨鬼的事情,包括白影下意识说出的话。 “所以说,三秀的执念在过去白影烧掉的东西里?” “并不绝对。”李听道:“因为如果真的烧掉了,这就是一个死局,但怨鬼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误导白影让她帮忙烧东西,我们可以从夜三秀留下来的东西入手。” 兜兜转转,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李听突然想起刚来时看到的画面,不知名字的妄鬼呆呆地站在墙边,连灰烬都无法触碰。 “比如……”夜鸣的嗓音有些颤抖,问道:“三秀留下的金香丹?” 李听点头,他也如此想,“问问三长老,他有可能会知道。” “那就只能等明天了。”夜鸣道,毕竟深夜拜山,多少有些奇怪。 还有四天,所以晚上的时间也不想耽误,李听琢磨了一下,对夜鸣道:“那就趁晚上问问白影。” 夜鸣闻言神情有些复杂,他知道白影修为被废后已是凡人,处于寿元将尽的状态,是必然活不过几天的,所以他也没关注她被送去哪了。 该死的人总会死,就不必相见徒增伤感了。 “她在哪?”于是夜鸣问道。 “这你都不关注?”李听反问,看到夜鸣低下头,他一下子就理解了对方的想法,于是忍不住的“啧”了一声,“你太感情用事了,有些人就是死了都有可能翻盘,自己的仇恨,以后别这么容易松懈。” 夜鸣还是低头,像个被先生训话的学生,“嗯,记住了。” 李听见他应下,便不再多说,而是道:“被废掉的弟子没有再修行的可能了,再加上有罪,一般会放到牢里,你有资格去看。” “那现在就动身?” “好。”李听道。 此刻,已近子时。 二人二鬼一路向牢房走着,有趣却突然停住了,她的小手拽住了李听的袖子,道:“哥哥,妄鬼它,可能会攻击你一会儿。” 因为是在路上,所以有趣是隐藏了身形的,说话也是用鬼术传音。 “什么叫攻击我一会儿?”李听惊愕。 “临近变怨鬼几天,容易行为混乱,尤其是晚上。”有趣皱着眉讲,好像自己也知道这个知识不久一样。 子时了,距离夜三秀变成怨鬼还有三天时间。 眼看着就要到牢房了,李听却停住了,夜鸣有些不理解,可下一刻,他却看到李听快速往旁边一躲。 夜鸣:? “往人少的地方去。”李听对夜鸣快速道,此处有可能有别的弟子,他一时不好解释。 这话让他有一瞬间的分心,胳膊便被抓到,夜鸣眼睁睁的看着李听衣袖破碎,留下两道血痕。 他的眼中猛地闪过什么,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口。 李听却是鬼术传音问有趣,“我怎么能制住她?” “妄鬼不显形,哥哥你要用鬼术运行法力。” 李听:…… 就像鬼术传音一样,有趣教过他基本的鬼术,但他用的很少,甚至是不太熟悉。 眼见夜三秀又要攻击,有趣从对方身后抱住了她,但也没抱住太久,夜三秀就很快地挣脱开来。 这样的拖延倒是给了他们时间,李听和神色复杂到了极点的夜鸣一路往牢房旁的树林里跑,刚跑进去,李听却是又挨了一下子,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地落在草丛里。 李听脚步一转,猛地回头,鬼术运起,手上带着法力,准确地接住了夜三秀的胳膊,“有趣,抓那只!” 有趣努力用两只小手抱住夜三秀的另一只胳膊,可她刚抓好,李听握住的那只便挣脱了,有趣见此眼中一急,对着夜三秀的后脖颈就是一咬。 眼见着夜三秀的身体模糊了一瞬,李听赶紧运起鬼术法力抓住夜三秀的一只手。 接着李听就看到有趣被夜三秀一巴掌打飞,但小女孩受了疼也不喊,反而是动了动嘴巴,把咬下的黑色烟雾咽了下去。 甚至露出个笑。 第四十四章 强与弱 夜三秀两只手都被李听抓住,却还有余力,头直直地朝李听撞过去,差点咬伤他的脖子,李听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和夜三秀一起滚了两圈。 眼看夜三秀还要咬,有趣猛地出现,从她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这一回小女孩的力气似乎大了一点,她勒住对方脖子后就又要咬下去,却听得李听道:“等等。” 有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只乖乖地抓着她的脖子。 鬼术所运行的法力覆盖了全身,李听曲起一条膝盖,死死顶住夜三秀的身体,对着有趣道:“她这样要多久?” 有趣掰了掰手指,道:“两到三个时辰。” 夜鸣已在猜到发生了什么,在旁边看的着急,连声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离远点。”李听皱眉道,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夜鸣不会鬼术,在这反而容易添乱。 夜鸣退开了两步,李听便对有趣道:“有什么办法能困住她吗?” 小女孩闻言点头,可是点了两下之后又开始摇头,看的李听内心颇为着急。 “有,但我们不行。”好在有趣终于解释清楚了。 “那坚持一下。”李听咬牙道,他已经感觉到夜三秀的力道在变弱了。 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夜三秀赤红色的眼睛不断变换,动作倒是安静了很多,李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到对方的头转了半圈,对着有趣的胳膊咬了下去。 有趣受疼之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松手,但到底是因为失了力,而被对方几下挣开了。 眼看着妄鬼猛地向自己扑来,李听努力地往旁边移动身子,接着双手用力,一下把夜三秀甩开。 李听觉得有些不妙,因为他很确定,妄鬼的力量比之前更强了。 眼看着对方又把拖着她腿的有趣踢开,向自己冲过来,李听心中万般心思划过。 变成怨鬼后,会率先攻击有羁绊的人…… ——我是夜鸣,夜家人,因家族情况复杂,我并不愿让三秀入宗门修炼,但她对我说,正岭宗是受陈时陈先生庇护的,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他与这个女子,生时缘分不够,死后,倒是纠缠。 李听右手背在身后,一直在积攒法力,直到夜三秀奔至面前,才一掌打下去,打的位置却是对方的右肩。 他不想伤她。 “李兄!”夜鸣被那蕴满法力的一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拽了一下李听,“手下留情。” 他看不见夜三秀,自然也不知道李听打的是哪里,他只能看到李听脸上的表情冰冷决然,很担心夜三秀就那样直接被他打散。 李听被他一拽,方向便微微偏离,准备了许久的一掌只打到了夜三秀的手指尖。 接着夜三秀一爪抓在了李听的胸口,也亏得夜鸣那猛地一拉,这一下没抓实,但却也是衣衫破碎,血肉模糊。 那一瞬间,李听感受到了心脏熟悉的沉重感。 多少次了,前世他经历过多少次了,被质疑,被阻挡,被遗忘,被厌恶,被忽视,再加上诡异的运道,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功亏一篑。 所以他非常理智,即使他的怒气已经直冲到头顶想要给夜鸣一拳,即使他根本就不想解释,习惯也让他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做。 这种时候,要解释清楚啊。 “我打的是胳膊,你离远点,再靠近我和夜三秀都会完蛋。”李听的声音冷到没有半点感情,话语却无比清晰。 先解释,消去对方怀疑,再说出对方不希望的事情,引起忌惮。他一边烦躁的要爆炸了,一边很冷静地在想办法用言语制约住夜鸣。 夜鸣闻言确实愣住了,他松开手猛地后退几步,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堪称羞愧的表情。 尽管他现在看起来阴郁冷淡,但真正行事中,还是能看出几分本性的冲动,你如果问他,一个活着的友人和死了的妹妹哪个更重要,他也许能抓着头发想个两天也想不出所以然,直接跑掉。 但下意识行动时,他还是偏向了自己眼中的“弱者”。 或者说李听自己也已经很少期待,旁人会选择偏袒自己,可能是气质或者行为习惯什么的吧,自己看起来总是很强势,手段也狠,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样的人不会输也不会死。 好烦,修仙好烦,与人打交道也好烦。 其实他一开始没想告诉夜鸣太多,但夜三秀和夜鸣实在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时间又不多,很多时候告诉夜鸣实话才能最快速度行事。 但这样也有弊端,那就是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干涉他的行动。 李听心中暗叹,想至此再多想也无异。 有趣倒是看得到他的动作,李听虽然想打夜三秀的肩膀没打成,也被抓伤了一下子,却为小女孩争取到了时间,她在后面朝着李听刚刚想打的那个肩膀,用力咬了下去。 妄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夜鸣是听不到的,他只能感觉到周围阴风阵阵,便有些茫然的站在后面,看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李听趁此机会一掌打向她另一个肩膀,但这回没来得及蓄力,所以不如之前那一掌强,但也是把夜三秀打的一个踉跄,他便趁势而上,压着对方的肩把她掼倒在地。 有趣见此,很聪明地压住了另一只。 他们一人一条胳膊,终于把疯了一样的妄鬼牢牢地压在地上。 李听安静看着那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几乎找不到半点少女的清秀模样,只眼下的小痣依稀可见。 ——她说,她也要让大家理解,要做第一个说陈先生好的人。 夜鸣在执法堂上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脑中浮现出的是昼夜所连通的过去时光里,黑衣少女清冷却温柔的眉眼。 李听手上的力道加大,心中却觉得这是个傻孩子。 惦记我做什么,说我好说我坏其实是差不多的,修行界又不根据名声行事,他们能从我这获得好处,就不会碍我事的。 只是到底这个傻孩子死了,她要是活着的话,修行界会更可爱一点吧。 我会送你入轮回,下一世,可别活的这般委屈了。 时间已近卯时,夜三秀真的安静了下来,她的眼白还是红色的,脸上的肌肉却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不再狰狞着纠在一起。 有趣把小手盖在她眼睛上感觉了一下,然后才道:“她恢复了,之后两天也会这样,开始时间不变,疯狂的时间会每次延长一个时辰。” 李听也松开了手,妄鬼起身后便慢慢飘到了他跟前,他却下意识地一退。 妄鬼停在了原地,没有神智的眼睛看着李听身前的伤口,看了一会而竟然蹲了下去。 李听也是第一次见到妄鬼对自己的事情有反应,颇为惊异,便对着有趣道:“她怎么了?” “越接近怨鬼,就越有思维能力,只是变成怨鬼后以前的人性就会全泯灭掉。她现在在这个过程中,还没有完全变成另一种生物,却恢复了一点点反应与思考能力,不再只对自己的执念有反应。”有趣解释道。 所以说这是他唯一一段,有机会和夜三秀发生一点点沟通的时间? 李听讶然,他凑上前去,摸了摸妄鬼的头,便见对方呆呆地看着自己,他轻笑了一声,道:“没事,我原谅你。” 第四十五章 成长与试探 妄鬼愣住了,她随着李听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 她伸出惨白的手指想要碰一下李听的伤口,却立刻想到了什么一样,缩回了手。 李听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自己的小布包里取出了止血的丹药,吃了一颗。 说来好笑,这一世虽然不想修仙,但领了正岭宗的奖励之后,他还是下意识的换了伤药。 那伤口看着狰狞,却只是皮外伤,本来就不怎么流血了,吃了一颗药之后更是见好,夜三秀盯着李听看了很久,才放下心来。 “李兄,对不起。”夜鸣眼见李听忙完,便立刻道。 李听皱了下眉,呼了口气,此事不能全怪夜鸣,人有着急和判断错误他能理解,护着妹妹也能理解,只不过倒霉的总是他罢了。 若自己是上一世的运道,只怕夜三秀那一下子,挖到的就是心脏了。 眼见李听不说话,夜鸣握拳抬手,一下子就给了自己一拳,他这一下打的实在,竟是用了法力,脸上立刻变红,甚至有转青的迹象。 李听无悲无喜的挑了挑眉。 “我给你赔罪,你想揍就揍,你一直帮我帮三秀,是我不知好歹,误会你还添乱。” 夜鸣头低的不行,嘴角流出的血顺着下巴一点点滴落,李听甚至怀疑自己要是再不说话,对方就要去砍荆条请罪了。 倒是赤诚。 于是李听揍了他一拳,他没用法力,但夜鸣本来也没打算挡,所以受得龇牙咧嘴。 李听见此笑了两声,道:“这次算了。” “但你是修行者,再判断错误,你死了或别人死了,怎么挨揍也没用。”李听淡淡道,他说完便径自转身往回走。 夜鸣有些愣的思考着他的话,好一会儿才抬头,“李兄你去哪?” “天快亮了,白天直接去找三长老罢,我先去把住处换了,你不必跟着。” 夜鸣看了眼天色,道:“那我在内门等你。” “行。” 眼见李听渐渐走远,脊背挺直,霭蓝天色下,夜鸣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孤寂感,如修行者见世界。 前世的陈时那般风光,也会孤独吗? 他有亲妹妹,有知己搭档,本不该和孤独这种词有什么联系,但亲妹妹的厌恶,知己的离心,才更让人死时觉得寂寞吧。 不然这一世,怎会百般躲避故人。 夜色将退,朝阳即升,正岭宗的山脉连绵起伏,夜鸣远望这样的景色,心中的种种思绪也逐渐平静,他感觉到法力在身体里安静流转,心头清明。 这回,倒是真的感悟。 …… 李听的东西很少,只背着一个小包就进内门了,他知道内门弟子是可以在空着的居所里自由选择的,便选了一处偏僻之地。 此处院子背阴,因此要大上一点点,很适合种点笋。 检查了一番后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打了个哈欠,披上外衣,带着两只鬼往门口走去。 内门大门边上,夜鸣已经在此等待了,见到李听出来,他身上的冷意退去了点,打招呼道:“李兄。” 李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修为,涨了?”他只是感觉对方的精神状态有些变化,像是有所感悟后的,于是有此疑问。 夜鸣叹道:“李兄好厉害,我师兄都未看出来。” 李听笑了一声,道:“你资质很好。” 夜鸣之前说过他妹妹更厉害,但李听想了想修炼暗语夜行的情况,觉得夜鸣的根骨应该没问题,所谓的修炼慢,有可能是那沉稳不下来的性子导致的。 果然,闻听此言,夜鸣的神色很平静,调侃道:“吃一堑长一智嘛,哎李兄,这个给你,算是为昨天的事赔罪了。” 李听伸手接过,发现那是一条带式护腕,“储物的?” “嗯,看你没储物袋,就算不喜欢修行也得有啊,哪怕装你那些笋呢?而且这个好藏,不招摇。”他显然是了解对方的爱好与性格的,此番也算是投其所好。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有心了,多谢!” 储物的法宝涉及到空间规则,所以一向难得。 在这其中储物袋是最容易炼制的,因为布材最容易加符文,镶灵珠。更珍贵的则是储物手镯和储物戒指,因为材料单一,体积也小,所以炼制极为困难。 上一世的陈时就有一枚黄玉储物戒指,虽不如昼夜出名,但也是非常珍惜的地阶法宝,只可惜在他爆炸时被崩飞,应是与他一起坠落金霓沼了。 这一世他当然不可能那么张扬,所以夜鸣给的腕带刚刚好,仅仅是比储物袋珍贵一点点,不算很了不得的法宝,却胜在能系在小臂上,让旁人无法看见。 所以他才说对方有心。 他二人一起前往三长老的银雾峰,李听站在索桥的另一端犹豫了一下,没有和夜鸣一起进去,只道:“你自己去问吧,我还是少出场的好。” 夜鸣表示理解,径自走进了银雾峰。 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进去后便被引进了门内,见到了盘膝而坐的商水,对方一身白色衣袍,气质儒雅而温和,可能是因起帮自己报了仇,夜鸣看他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所为何事?”商水问道。 “见过三长老,多谢平冤,弟子此番来是想取走家妹遗物,也算个念想。” “抱歉。”三长老道:“三秀死后,她的东西全是白影整理的,我没有过问,如今看可能留下的很少。” 夜鸣咬了咬牙,说是整理,实际却是几乎烧光了妹妹的东西,“那弟子能去白影的居所找吗?” 商水有些意外,摇了摇头道:“这本不合,但此次你可破例。” 夜鸣刚要道谢,便听商水又道:“你不要着急,白影住的地方很大,而修行者的宝物都会妥善藏好,便是师父同门都未必知其位置,若她有意藏,你盲目去翻,只怕十天半月也难寻踪迹。” 十天半月?那可真是来不及。 “所以你还有两天时间,从白影的嘴里问出你要的东西在哪,那时我允你来找。”商水总结道。 毕竟白影所活的日子最多也就三天。 “多谢三长老。”夜鸣这一声,可谓真心实意。 “陈时既然能借你昼夜,那来我山门处修炼这件事,也是他教的吧。”商水笑吟吟道,就像在与夜鸣聊家常,毕竟他可从未忘记当年陈时是怎么派自己带的弟子来银雾峰打扰的。 “是。”既然陈时借自己昼夜之事人尽皆知,那指点过的此等小事应该也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夜鸣没有隐瞒。 商水神色一动,他算是利用了夜鸣的惯性思维,为的就是试探一件事情的真假,毕竟他可是知道,夜鸣在执法堂的说辞是“陈时的转世”“不记得前尘”。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几乎不可能想到,用在银雾峰修炼来验证白影的闭关真假。 看来不论如何,当年的那个正岭宗大师兄,到底是记得往事。 第四十六章 痕迹 眼看不过一个时辰,夜鸣就走了出来,李听问道:“怎么样?” 夜鸣转述了商水所说的白影之事,眼见李听点头,自己却有些犯愁,“李兄,白影是将死之人,如何逼她说出实话?” 李听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在担心这个?” 夜鸣同样回以诧异,道:“这,这不担心吗?” “用刑就好了。” 夜鸣更加疑惑,“你说凡人的刑吗?会比逼供的丹药好用?但咱们现在也领不着那种药,真用刑?。” 在修真界,毒药很贵,能让修行者难受却不致死的丹药更贵。 李听闻言,看对方的眼神就像看毛头小子,他也不欲解释,而是道:“我倒是能逼她说出来,但不好出手,后患太多了。” 先不说他出手会不会留下痕迹,就说留下“李听用刑逼白影说出实话”这种传言都够糟糕了,而且就算是毁尸灭迹,也太显刻意。 为了夜三秀一事,他这几日已经足够张扬了,于是心中有些不安,只怕再暴露下去,身份就要藏不住了。 “李兄,这简单。”这回轮到夜鸣不担心了,道:“用什么刑你教我就好。” 眼看李听摇头,夜鸣皱眉道:“你不会担心我下不去手吧?她本来就是仇人啊,更何况我都是为了三秀安息。” “刑讯要讲究节奏,我怕你直接把人弄死。”李听解释道。 夜鸣这回倒是听进去了,不再反驳,而是认真思考对方的话。 李听见他如此,反倒觉得能教一教了,有些时候证明自己不是靠反驳对方,而是真的去思考,思考之后给出答案。 “节奏,有什么今天能学会的吗?”夜鸣问道。 李听也在认真的想这件事情,然后发现交给夜鸣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过自己在旁边指导,不动手却是可行,毕竟白影现在是凡人,修行者小声一点说话对方就应该听不见。 “准备止血丹,醒神丹,铁刷,开水,和我去刑房,铁刷没有的话自己用法力把钢板和千根细针合好,反正是对凡人,不需要炼器手段。”李听一点点吩咐道。 李听想了想,觉得对付白影这样的,这些就能吓住了。 夜鸣闻言点头,道:“那我准备好了再来找你。” …… 另一边,谢一饮来到了执法堂,眼高于顶的炼器师甚至没打招呼,便走了进去,甚至吩咐门外的弟子道:“有人来就说我在此,不许打扰。” 那两名弟子当然不敢顶撞一位炼器师,而且执法堂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当下便点头应是。 谢一饮走到第一处放留影石的地方,解开自己布下的小阵,脸色微微变换,阵法没有被破坏,留影石却被毁了。 他快步走到其余几处布阵地点,脸色越来越难看,拇指有规律地一下下拨动手指上的戒指,似乎是在平缓心情。 半晌,谢一饮走出执法堂,问道:“昨天之后,都有谁来过执法堂?” 两个外门弟子都是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忽视他的问题,答道:“回大人,我们打扫过,苏见师兄来检查了一番,还问了话,夜鸣师兄也带着人来感悟过。” 谢一饮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淡淡道:“苏见怎么检查的?你们可知。” “不知,他一人进去的,还问了我们事情结束后都有谁没立刻走。” “那夜鸣带着谁来的,怎么感悟的?” 那刚刚回话的弟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昨日帮助长老们的外门弟子,好像是叫听什么,夜鸣师兄也是直接进去的,中途要了水桶和扫帚,说是有利于感悟。” “要了什么?” “水桶和扫帚。” 谢一饮按照这两样东西如何能探查出自己阵法的方向思考了一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他就说这些人修为不如他,怎么可能检查出他布下的极小型法阵。 就算是碰巧发现一个,也不可能找到全部,这回他倒是知道了,现在只能希望夜鸣不要发现自己身上的端倪才好。 然而谢一饮注定失望了,当他找到夜鸣的时候,对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此时的夜鸣为了找铁板来到了正岭宗的后厨,他正在用一颗灵珠换龙山手中的锅铲。 谢一饮找到他时,他一手拿着一个黑色铁铲,并且问龙山道:“有没有针之类的东西?” 龙山摇摇头道:“我这没有,你去别的地方问。”接着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谢一饮,脸色有些奇怪,他并不认识对方,但好歹也不是毫无见识,能看出他那一身蚕丝一样的衣服有多金贵。 今天怎么回事?内门弟子找自己来要铲子,这会儿又不知来了个什么大人物,龙山有些挠头。 谢一饮没有理会一个厨子,而是看着夜鸣手上的东西神情微动,直接道:“你拿这个干嘛?” “关你什么事?”夜鸣的神色发冷。 谢一饮神色一滞,平静了一下才道:“我为之前的鲁莽道歉,但我是炼器师,昨天手上沾有石粉,蹭到了你衣服上,可否让我处理一下那件衣服,毕竟我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炼器材料,损坏我会赔偿。” 谢一饮说到最后,还破天荒的露出个笑。 “那衣服脏了,我烧了。”夜鸣无所谓道。 “在哪烧的?”谢一饮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 夜鸣的语气有些犯懒,回道:“后山,万丈悬崖。” 谢一饮要再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就是傻子了,他冷哼了一声,看都没看这两人一眼,拂袖而去。 他径自回到了住处,冰冷的面容渐渐缓和下来,眸光深深。夜鸣做事太滴水不漏了,留影石能够全部毁去,甚至藏在衣服里的都能发现,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实力,这只能说明他背后有人指点。 而如此了解自己能力的人……他很难不往陈时身上猜。 再者说,他在和陈时聊炼器时,说起过凡间刑具,了解这些东西的修行者不多,如果不是陈时少时经历特殊,也不会知道那些。 而今天夜鸣在找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很熟悉,像陈时和他讲过的一种刑具。 这么多事,反而更能证明夜鸣所言“没有前世记忆”是多么虚假。 只是为何他不愿见前世故人?无论是亲妹妹,还是欠了定金甲的莫行雨,甚至是整个正岭宗,就真的失望到连相认都不愿,连补偿的机会都不想给这些人吗。 第四十七章 逼问 夜鸣准备好东西后,就和李听一起来到了正岭宗的牢房,此处阴暗背光,顺着台阶一点点向下,越发森冷。 牢房倒是干净,白影在偏里面的一间,身上并未戴着镣铐一类的东西,毕竟仙门牢房,门上都带有法力,她却只是一个凡人。 夜鸣走了进去,看着她变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李听,回头看了一眼夜三秀和有趣,却也见这两只鬼没有什么反应。 白影听到了动静,却并没有抬头,只安静的坐在石床上。 李听用极小的声音对着夜鸣道:“现在让她觉得你是来折磨她的,不是问金香丹。” 修行者用法力能听见李听的低语,但对于凡人来讲,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 夜鸣看了白影一眼,慢慢想起了李听所言,妹妹死前的惨状,心中恨意翻涌,可是对方已经法力尽失了,他竟想不到什么更痛苦的惩罚,最多是把对方一剑杀了,但他到底知道不能这么说,所以一时板着脸僵在了那里。 李听木然地看了他一眼,认命的说悄悄话,“你说,这么安静地死真不适合你。” 夜鸣闻言松了口气,冷声重复了一遍。 白影这才有了点动静,女子的声音沙哑苍老,带了点无所谓,道:“那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听皱了皱眉,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白影已经心如死灰,这样会让一切变得更麻烦,但也没什么,解决麻烦就好了。 于是他继续小声指点夜鸣。 空气中沉默了良久,才传来夜鸣冷淡到让人分不清情绪的声音,“看来是折辱也不怕了,那正好,我还不想看你人模人样呢。” 白影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你说的……正岭宗不会让你那样做的。”她耷拉着眼皮,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一般。 她不确定夜鸣话中的意思,但就是因为未知,才升起了一丝恐惧。 确实,真正折辱一个弟子的事情,正岭宗是不会允许人做的,仙门有仙门的尊严,恩仇也不过是以生死来论,不可有如邪修一般用些下作手段。 李听当然也知道,所以此言也不过是试探。 看到白影熟悉的故作镇定的模样,他心中倒是更有把握了。 “那不如告诉我,你把我妹妹的东西,私藏在了哪里?” 白影低低的笑了一声,“那会被我带进地府。” 李听闻言倒是觉得好笑,带进地府的话,他倒是方便询问了,只可惜时间有问题,有趣的力量不够。 “你不说也好,我怕我舍不得放过你。”夜鸣冷然的声音带了一丝诡谲,“这样三长老也不会与我计较了。” 他模糊的话语让白影的心有些乱,是师父派他来问的吗?还是夜鸣自己想要东西?他是要公报私仇还是什么……从被废开始,她的身心就都陷入了绝望,现在思维也是呆滞和混乱的。 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被夜鸣一直手拎起,摁在了旁边的十字刑架上,白影心里咯噔一下,背后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她的双手很快被绑在了架子上,手腕处因为不充血而有些发麻。 “我准备了醒神的丹药,你受的住。”隔了一会儿,夜鸣又道。 紧接着,夜鸣的手在白影看不到的地方顿了一下,才拿起手上的东西,放到了白影的下巴处。 白影感受到一阵冷意,垂眼就看到了无数的钢针,她下意识地微微抬头,那东西便也跟着抬高,直到最后她的头都后仰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那针芒依旧不紧不慢的往上。 她额间的汗缓缓滴落,接着银芒一闪,下颌处便是一阵剧痛,凶器在下她不敢开口,喉间却发出了惊恐的咕噜咕噜声。 鲜血顺着铁针缓缓流下,房间不知何处传出了轻笑的声音,让白影感觉心脏发空发冷。 “忘记这个了。”夜鸣如同在自语一样,却轻易地触碰到了白影的神经,接着她就看到了夜鸣提着的那一桶热水。 “这个浇下去,肉就会烫熟,然后我们用刚刚的铁刷一点点刷下来。” 夜鸣一边说,一边就要浇水,白影张了张嘴,想要大喊出来,却看到对方顿住了,她一口气微微松了下来,颤抖着喘着粗气,却又听夜鸣道:“忘了给你吃药了。” 接着夜鸣拿出一个小瓷瓶,扒开了白影的嘴,手指撑住就要把丹药塞进去。 “唔,不,等……等一……”这么几番下来,白影真的要崩溃了。 “嗯?”夜鸣停下手,丹药就在白影脸旁边,“你说什么?” “你,你要什么,我知道,我知道……”眼看对方似乎有松口的意思,白影有些不敢看夜鸣犹自捏着药的手,连声道。 夜鸣漆黑的眼眸微亮,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而是缓缓道:“三秀所有你没烧的东西,都在哪?” 他本想直接问金香丹,却被李听发现不妥,便改成了这样。 “软甲在书房底柜,丹药在寝居床下暗格,黑檀在院中桃树阵下,就,正岭宗的解阵手印就能开。”白影抖着嘴唇,缓缓道。 夜鸣心中微冷,果真是不止藏了金香丹,还留了这么多东西吗? “那我先去看看。”夜鸣道,他说罢拿出佩剑,划开了对方手腕上的绳子,看对方瘫坐在地上也没管,而是转头看向李听。 李听点点头,虽然夜鸣最后一句自己发挥的话节奏不如之前好,但既然已经得到了信息,他也不打算再一字字教夜鸣说话了,便和对方一起走出了牢房。 出了牢房,夜鸣看了看手上拎着的两样东西,叹了口气,“李兄,要是她真不说,我们真的那么干吗?” 李听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然呢?” 夜鸣垂眸思索,缓缓点头,道:“也是,反正你让我干我就干。”他到现在其实都有点紧张,他在里面几乎没有一句话是自己想的,全是在重复李听所言,搞得自己精神绷得死紧。 现在想想,李兄好可怕。 幸好是自己这边的。 二人一路行至内门,李听对着夜鸣道:“行了,你自己去找吧。” “我会尽快。”夜鸣点头道,说罢便去了三长老的银雾峰。 第四十八章 温柔妄念 牢房里的画面勾起了熟悉的记忆。 李听望着紫易峰的方向,有些出神,上一世,他也曾有过年少的时候,单纯冲动,那时气运不济,只觉整个世界对自己都是恶意。 有一次出去办事,他误中法阵被封了修为,七日内与凡人无异,他狼狈地从山里跑出来,却不知那山正是一凡人国度的秘密练兵场。于是他就被凡人小国当成间谍抓了起来,挨了一番堪称惨虐的审讯。 那时候的陈时在想,既然是这样的运道,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世界。 修为恢复后他几乎是疯了,直接就生出了心魔,勾起了往日所有压抑过的怨愤和暴戾,留下了满堂惨相。 那之后他的性情就有些改变,心魔被压住的时候也会去凡间,他在一个小国当过一段时间的捕快,就喜欢与穷凶极恶的人拼命,也喜欢审讯,凡间刑具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研究得炉火纯青。 有时正赶心魔入体,便总是一身血的回来,他不敢看师父,在师父召他吃饭时甚至会移开眼睛,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还是特别蠢的问自己做的对不对。 他的师父当真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她说,“我要是经历你这样的运道,恐怕发泄起来都会伤及无辜,但你却从未,所以哪有什么对不对。万事有因果,你心里能舒坦点就好。” 他松了口气,便放任自己如此度过心魔,宣泄情绪,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伤到了师父。 心魔入体时,师父正与他传功,他下意识的召出自己的冷鞭,一下子就砸在了师父的胳膊上。 为了不伤到他,师父没有挡,可也因为正传功,没办法用法力护住自身。 他一瞬间就清醒了,整个人被莫大的恐惧笼罩,看着师父白纱染血,露出森森白骨,陈时只觉得天都塌了,看都不敢看,跑到了后山的冷潭就一头扎进去,好不容易才被救回来。 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家师父依旧温柔的面容,她一如往常的给自己做好了吃食,道:“阿时伤了我,这没什么,但自暴自弃,让我伤心。” 那时才十多岁的陈时愣住了,他皱着眉,五官都显出冷色,“为什么伤您没什么?” 女子笑了出来,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吃饭,“因为你在难过,难过时伤了我,不算数。” “这是错的。”陈时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错的。”女子还是笑,“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谁让我喜欢你,想保护你呢,所以有的错误对我来说没什么。别多想,我就是愿意这样待你,以后也会有很多人都愿意这样待你。” 陈时愣愣看着面前的白米饭,多年来沉在眼中的阴郁竟缓缓消散了一点,“师父,我也想这样待你。” 女子愣了一下,却听得少年人咬牙道:“我要修仙,不惜一切去努力,摆脱这样的命运,我想解开枷锁,认识真正的自己。” 少年人的眼神偏执而安静,仿佛这一刻说的话,刻在了他以后的全部生命里。 他的师父当时只是笑,如今再想,她也许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师父,懂得如何识人,如何教人,那些稍微处理不好,就能成为新阴霾的意外,被她用最温柔的方式包容,反而成为了让他走出阴郁的光。 不得不说,拥有那样运道和性格的陈时没有变成一个邪修,甚至懂得体贴和照拂他人,可谓是他师父亲手创造的奇迹。 只是可惜,这个奇迹在上一世,没能有一个好结局。 在陈时看来,顺境中的努力不叫努力,那叫顺势而为,努力这个词,远比常人想象的要艰难和痛苦。 他许下了那样的誓愿,选择了那样的路,逆流而行,失去师父,失去亲信,失去挚友,都咬牙强撑,撑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放弃修仙,不曾放弃求生,可也正是因为撑到最后一刻才太苦,才那么不想要下辈子。 可惜天意弄人,师父留给他的昼夜护住了他的记忆和灵魂,只是这一世,他真的不想再那样努力了。 昼夜,既然你选择了我,那我便带你尝试另一种活法儿罢。 李听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面色终于微微柔和,这是陪伴他最长久,至今未离去的存在了。 他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看着幽静的山林出神,直到夜鸣找到他。 顾不上参观兄弟的新居所,脸上带着血痕的黑衣青年眼睛很亮,嘴角高高扬起,竟流露出几分初见时的感觉。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脸怎么了?” “解阵时伤到的,幸亏有三长老在旁边提醒,白影还是藏了点私,但这些无所谓,我没事。”夜鸣快速的解释着,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手都在颤抖。 他的嘴角咧的大大的,道:“妹妹留给我的,金香丹。” 李听看清了玉瓶的模样,他看到暖玉上刻有小小的娟秀字体,“赠兄长夜鸣”,想必是想攒成一瓶,当做礼物的吧。 其实在夜鸣拿出丹药的那一刻,一直跟在李听身后的妄鬼就有了动静,她飘到了夜鸣旁边,直视着眼前的画面,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 她的脸依旧是死人样的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缓缓转动,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李听的所做所为,夜鸣的种种变化,皆是一点一点浮现在了她的记忆里,夜三秀怔怔地消化着这些内容,看向了夜鸣手上的那瓶金香丹。 那是给哥哥攒的,想送给他做生辰礼物。 她若是死了,就没人拿给哥哥了,他无亲无故,以后修行暗语夜行该多苦,就是这样温柔的遗憾,成为了她无法跨过的妄念。 如果她还是人,应该会流出眼泪吧,夜三秀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睛,无奈的垂了下眼睫。 夜鸣看不见望着他的夜三秀,他只能看见李听,于是问道:“李兄,接下来怎么做,不止金香丹,还有三秀的别的东西,全在我这里了。” 李听看了一眼夜三秀,笑了下,“足够了。” 夜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道:“三秀她,那她……”他那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安心了。”李听道。 第四十九章 谢谢 夜鸣像是猛地松了口气,又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某种空茫,慢慢喘着气,出神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小院。 他当然看不到夜三秀,可夜三秀却能看到他,少女的眼中漫上一抹心疼,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这就是你要告诉他的?”李听并没有避讳夜鸣,直接问道。 夜鸣闻言抬头,眸光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夜三秀愣了愣,轻轻笑了一下,她是那种很清冷的长相,如果不是面无人色,这一笑应该有春风化雨的柔和。 “说多了他就要惦记我了,不好。” 夜三秀看向李听,死气沉沉的眼眸也盖不住话语中的通透细腻,“刚刚先生不是说我安心了吗?不必这样温柔,告诉他我安息了就好。” 与其惦念,她更想让夜鸣释然,去好好地活在当下,活以后的人生。 李听心里莫名一酸,他突然就能够理解夜鸣了,这真的是一个能把人和事看的很清楚,对他人充满善意与体谅的女子。 若他有这样的亲人,也一定会非常非常为之骄傲。 所以一朝生变,痛苦非常,因为失去的实在是太珍贵的东西了。 “嗯。”李听淡淡点头。 女子见此便笑了,她生时就仰慕眼前之人,未想死后受尽对方照料,若不是此番死亡太对不起活着的人,当真是没什么遗憾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先生,真的很谢谢您。” 谢谢您为我付出的辛苦,谢谢那一次,在我不小心抓伤您时,那一句“没事,我原谅你。”这世上有一种幸运,就是崇拜的人是值得的人吧。 而眼前之人不仅值得,还度她妄念。 “李兄?”夜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试探地叫道。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她能够安息了。” 夜鸣脸上泛出一抹着急之色,“她,李兄,我刚刚听你问她,是,她是不是有意识的,没说什么吗?” 李听缓缓摇头,让夜鸣不确定他在否定自己的哪一句话,但接着李听拍了拍他双手紧握着的玉瓶,“逝者已逝,心愿已了。” 夜鸣的手一松又一紧,渐渐回过神来,如同大梦初醒。是啊,三秀毕竟已经去了,虽然他总觉得她像活着一样,但从那天自己看到宗门记录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所有努力都不过是想完成她生时的遗憾罢了,虽然不知李兄眼中的世界是何模样,但他哪能那么贪心地去想着和鬼魂说话呢。 总要接受现实的。 三秀亡魂能安息就好了,他相信李听。 夜鸣眼中一直压抑的痛意缓缓流泻,他死死握着金香丹,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只对着李听重重点了点头,“多谢。” 李听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 夜鸣又是重重点头,“李兄,我先……告辞。” “嗯。” 李听看着夜鸣一步步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看向夜三秀道:“这样就好?” 夜三秀看着夜鸣的背影,道:“这样就好,他现在才开始接受。” 之前还有仇恨撑着,还有令亡魂安息一事可为,夜鸣便总有一种妹妹还没有完全离开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可他终究要接受,接受仇恨已报、心愿已了后的空白,接受夜三秀的人生早就被划上了一个句号这件事。 这也是夜三秀不愿意再与之说些什么的原因,因为那样夜鸣容易把她当成一个尚活着的人,虽能解一时之痛,之后却会更难面对现实,若再贪心什么亡魂留世,死而复生之类的可能,还容易生出心魔。 而且那瓶金香丹,已足够替她说完所有的担忧和祝愿。 她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受伤时有药可医,福寿延绵。 李听看向了有趣,问道:“接下来如何?” 有趣双眼直直地看向远方,道:“他来了。” “谁?” “谢必安。” 李听还在思索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属于谁时,就看见远方出现了一个白影,白影在视野内越放越大,渐渐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官帽上有“一见生财”四个字,面色和在场其他两个鬼一样惨白,鲜红的长舌垂着,看起来有些刺目。 谢必安,白无常? 倒是与传说中的样子差不多,只是在地府时未见过,说起来自己死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无常鬼,睁眼就在地府了 如今算是同僚了?他百无聊赖的想到。 白无常脸上挂着僵硬而夸张的笑容,对着夜三秀道:“时辰到了,走吧。” 李听眉头微皱了一下,觉得某一瞬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习惯性的将此种不对劲的感觉暗暗记住,然后才看向夜三秀。 夜三秀对着白无常点了点头,颇为安静地最后看了一眼李听,然后才转身跟在了对方后面。 一白一黑的身影渐渐走远,李听这才看向了有趣,问道:“什么时候能去地府?”他的眉眼有些发沉,他心里有太多问题要问阎王了。 “从夜三秀变成生鬼的时候就可以了,我随时能带着哥哥去。”有趣道。 “那就现……”李听刚说到这就脸色一变,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随手扔下几个低阶的防御符纸,就盘膝坐在了床上。 丹田处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弥漫开来,就连心头也清明无比,可以称之为顿悟,也可以称之为突破,如果这个时候不好好梳理法力,很可能反噬自身,或者走火入魔。 李听其实有些懵,即使他对天地的领悟远远超过如今的修为,但他平时从来不刻意吸收法力,增强修为,也不静心凝气去感悟,怎么可能顿悟加突破一起来了?这天地规则疯了? 但当此关头,他也没有办法想那么多,只能宁静心神,消化突然上涨的修为。 十几日后,李听缓缓睁开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修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此世不想修仙了,修为却莫名其妙的增长了一截,这算是什么?阎王只说让自己摆脱糟糕的运道,可没说过会有什么什么洪福降临吧。 李听看向了有趣,直接道:“你知道我修为为什么会增长吗?” 眼看着有趣摇头,他揉了揉眉心,道:“带我去地府。” 第五十章 唯一一人 有趣拉住了李听的手,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浑天暗地,整个人晕的不行,甚至有一种如果不是小女孩拉着他,他整个人都会被撕裂的感觉,要命……当初从地府到人间的时候也没这么难受啊。 昏昏沉沉一日多,李听眼前才看到点光,他面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微微垂头,单手按压着胃部,平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 就是这种状态下他也没有忘记观察四周,于是余光一扫,他就看到了孟婆那张熟悉的脸,再微微侧头,旁边就是一条排孟婆汤的长队。 李听:…… 孟婆见他如此,竟然把手中刚盛好的一碗孟婆汤递了过去。 “谢谢。”李听有礼道,接着便抱着碗慢慢喝汤,忘忧豆熬出的汤很清甜,让他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本来以为那碗汤是递给自己的·正在排队的鬼:…… 他喝完汤后把碗还给了孟婆,“婆婆辛苦。” 孟婆阴着脸,看着他没事儿人一样的脸色,有些失望的接过汤碗,放弃了把李听送入轮回这种挑战。 李听喝完汤才看向有趣,道:“走吧,去找阎王。” 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着地府暗红色的天,李听的心情有点莫名其妙的复杂。 行至阎罗殿,看着主座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李听没有开口说话,见他如此,没胡子的小阎王率先道:“你来做什么?” “第一个妄鬼解决完了。”李听道。 “那很好啊。”小阎王呆呆接道。 “我有些疑问,能否解答。”李听一边说一边看着二人的神色,然而他们的神色却都没什么变化。 一把胡子的阎王点了点头。 “之前你和我说过,鬼分三种,生鬼、寂鬼、妄鬼,可为何后来又有了怨鬼?” 李听问道。 胡子阎王神态自若,道:“我说的三种是最原始的鬼,可相互转换,怨鬼却是这三种发生变化后诞生的,不能回转,算不得正经鬼。” 李听有一瞬间的沉默,这是所有解释权都归对方所有了啊。 于是他决定不再纠结鬼的定义,而是问道:“你知道尹麒被怨鬼代替了吗?” “知道。” “那为何不派鬼差管,为何不告诉我?” “故意为之。” 李听神色有些冷,话语却反而慢了下来,“原因?” “怨鬼附到人类的皮囊里,是人间事,地府的鬼差管不了,而且不是有你在么。” 李听细细体会胡子阎王话中的意思,神色间的冷意没有丝毫减退,继续问道:“既然想让我插手,就更应该告诉我。” 胡子阎王闻言反而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考验?” “李听,你觉得改运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你没有能力,便是无法送你投胎,我也能将你幽禁于地府。” 阎王的眼神幽深暗沉,却让李听无所谓的勾了下唇角,他素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对方这样说,自己倒是不用想太多了。 从莫名其妙的重塑身体改运开始,他就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为了昼夜?”李听突然问道。 “嗯。”阎王是个聪明人,只这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昼夜,阎王不敢动李听,所以下下策是囚禁对方的魂魄,让昼夜永远的留在地府。 但也正是因为昼夜,阎王不确定囚禁对方魂魄的代价,正因为昼夜,他们有了有双赢的可能,所以他给了彼此一个机会。 如今成果,他很满意,便不打算冒险收回那些令自己肉痛的塑造身体之物了。 “有趣知道那个怨鬼的存在吗?”李听突然问道。 “知道。” “你让她隐瞒的?” 阎王点了点头,李听却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觉如此来看,有趣也不可全信,但说到底,这世上又有谁完全可信呢? “你不必担忧,如今你算是通过考验,我也不会再让她隐瞒你别的事情了,而且她有自己的思想,你若不能正视,恐怕难以渡她。” 李听还是沉默,阎王说他通过考验,但他又如何判断这是不是新的试探,总归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想太多也没有意义,但至少要保持怀疑和警惕。 倒是小阎王突然发话,“我们这里只有她一个是半个妄鬼,她知道的比我们多。” 此话虽不甚清楚,却让李听眼神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所以地府没有妄鬼的信息?只有她知道?”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鬼很难接触妄鬼,因为根据他来看,有趣对自己的反应要比对地府其他鬼大,而夜三秀也是,更多的只理会自己,并不搭理有趣。 眼见阎王缓缓点头,李听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有些事情自己心里差不多有数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不是吗。 如此的话,有趣的立场倒未必完全是地府了,李听心中叹息,不再纠结信不信任的事情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修为,为什么会上涨?”谈及此,李听的神情很是严肃。 胡子阎王笑了,“妄念之鬼,是凡间与地府未完的因果,你渡了一个,便是替两界完成因果,天地规则自然感念,反馈你身,李听,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人。” 唯一一人? 那以前的妄鬼不就是都变成怨鬼,魂飞魄散了?那这确实算是凡间因果未了,地府因果未开了,李听想到。 可如果按这样说……他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我再去渡妄鬼,岂不是修为就一直涨?” “嗯,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李听说不出来,但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他排斥的是苦苦修仙,无助反抗命运之手的卑微感,而不是讨厌有修为,所以按道理说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此番阴差阳错下,他却更觉得这命运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也不求什么结果了,能真真真实实做自己就足够满足了。 李听心中又叹了口气,道:“行了,我没什么好问的了。” “嗯,来去找有趣就行,不送。”胡子阎王爽快道。 “告辞。”李听也不啰嗦,淡淡一礼,便和小女孩一起走出了阎罗殿。 “回去还会晕吗?”他边走边问道。 “第一次是阎王用自己的力量转移的空间,所以不会晕,可我带哥哥要正常穿越两界,所以回去也晕。”有趣耐心的解释道。 李听闻言皱了下眉,带着小女孩走到奈何桥头,又找孟婆要了一碗汤,喝完后才笑了笑,道:“走吧。” 孟婆:…… 第五十一章 下一个 李听回到屋内,又是一阵晕头转向,他环顾了一下略显空荡的小屋,坐在椅子上,心中思量应该种点薄荷,因为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去地府。 他捧着昼夜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就听到了敲门声,下意识的收起昼夜,李听问道:“哪位?” “李兄,就我一个。”夜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吧。” 夜鸣闻声才推门而入,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的小女孩,神态自若,道:“昨天找你你不在,终于回了。”他眼神清明,神色也不像夜三秀离开时那么糟糕了。 “什么事?” “明天那个,你去吗?” 李听皱眉,没听懂夜鸣说的是什么,便道:“哪个?” “就是,陈时的忌日,要祭奠啊,正岭宗大多数弟子都会过去。”夜鸣解释道。 陈时的忌日……他已经死了两年了啊,如今,祭奠? 李听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荒唐,但他观察着夜鸣的神色,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 夜鸣点头,虽然活人就在自己面前,但他总觉得“西洲陈时”这四个字就像某种符号一样,代表了很多东西,不去有失敬重。 李听看着他,有些无法理解他眼中的认真,不过……“内门弟子都去吗?”“应该是都去的。” “好吧……那我也去。”他名义上还算是陈时教过的人,如此情况却只有自己不去的话多少有些不妥。 自己祭奠自己,当真荒谬,不过转念一想,他既然决定抛弃陈时的身份,便也应该有此态度。 …… 翌日,后山,李听站在内门弟子之中,望着乌压压的一片人,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衣冠冢。 来的人当真是比自己想象的多,他刚刚往侧面瞥了瞥,甚至还看到了龙山…… 这是陈时的第二年忌日,第一年的时候,乐柏心闭关,谢一饮不知何原因未来,所以这也算是他们俩第一次来看这座坟。 易肃宁站在坟前,道:“陈时已经转世,修者之路不止,尔等来此看望,告慰前尘,释然因果,皆可自便。” 他说完后便用法力融了一颗灵珠,点点灵韵随之落在墓前。 此为“灵珠传法”,是修行界生人对逝者独特的表达方式。 此间人陆陆续续的上前表达着自己的纪念,旁边有一外门弟子站立,记录着祭奠相关的事项。 蓝溪只是神色淡淡的融了一颗灵珠,什么也没有说。 她伤在金朝酒手下之后安静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看起来淡泊了点,可那双眸子在看向墓碑上的“正岭宗大师兄陈时”几个字时,依旧有着冰晶般的冷意。 倒是轮到莫行雨的时候,李听微微侧目。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跪了下去,甚至是一个头叩下,“见过大师兄,以前多有不敬,在此赔罪,若能遇到您转世,定金甲必原物奉还。” 莫行雨说罢融了一颗灵珠,他跪的坦荡,话也说得利落,落在李听心里却只剩下一句不至于,他不是一个往回看的人。 眼见莫行雨离开,他身后的陈夭夭便上前,少女俏生生的站着,融了一颗灵珠,道了声,“哥哥”,然后又迟疑了一下,才小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是道歉大会? 李听的眼中不仅没有感动,还有着一丝嘲讽,迟来的补偿毫无意义,了却的也只是他们内心的因果,若这些人真能在陈时活着时能多哪怕一点儿理解,上一世都不会惨到那般境地。 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乐柏心上前,融了一颗泛红的灵珠,“陈先生你在哪啊?就是转世我也会找到你的。” 灵珠异色,是其中有特殊的灵气或者能量,乐柏心明明知道他已转世,却还是敢拿这种东西祭孤坟,该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大小姐吗,有些冲动和感情用事了吧…… 他这边刚吐槽完乐柏心,就看到谢一饮拿出了一颗金色的灵珠,不会吧……李听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三长老商水都迟疑了一下,道:“谢道友慎重,至宝被毁,想必是陈时也不愿看到。” 谢一饮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我就是要用它来祭他。”即使陈时已经转世,他心中还是记得他曾经有多喜欢天材地宝,如今挚友坟墓在前,即使里面连尸体都没有,他也愿意毁灵珠以告慰。 商水见他神色坚定,有些可惜的看了他手上的宝贝一眼,不再多言。 那应该是有着金灵气的灵珠才对,李听看着那灵珠缓缓消融,眼中真的有一瞬间的心疼,他前世为了修行费尽心机,四处找寻异宝,眼力非常独到,可以说是对珍贵的修行材料有一种诡异的执着。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宝物被毁,就算是他不修仙了,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 他上辈子都不见谢一饮富成这样,真是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李听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波动,才神色淡淡的重新看向谢一饮。 谢一饮融完金色灵珠后身子僵了僵,似乎是在权衡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对着那个名字弯了下腰,而后转身退开。 轮到夜鸣上前了,他认真地融了一颗灵珠,“谢谢。”他这两个字说的很认真,说罢也不多留,径自离开。 此举倒是让李听笑了一下,只觉这个人莫名有些憨直。 然而夜鸣不知道的是,他此番举动让笃定陈时还活着并且有记忆的商水迷茫了一瞬。 他只觉如果夜鸣认识拥有记忆的陈时的话,不至于如此啊,这副诚心把“陈时”当成一个死人去祭奠的样子,商水有些看不明白了。 只能说,破绽与误会,在这其中都奇妙的很。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李听自己,他走上前,手捏着一颗灵珠融掉,淡淡道:“多谢老师前世指点,愿您今生如意。” 前世与今生渐渐被他划开,如果祭奠真有什么意义,那他会祝愿自己。 他说完后便径自转身,决定离开,有趣也是一直隐匿着身形跟着他,身边渐渐寂静,他却听得一直安静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道:“哥哥,下一个妄鬼。” 李听微愣,明白过来后神情一动,鬼术传音道:“在哪?” “回头。” 回头?李听心中愕然,他思索了一下,确定刚刚祭奠时他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他又走了两步,才在人群中回首。 他的墓碑前,一个漆黑的鬼影安静站立。 第五十二章 墓碑前后 后山开阔,远方云海可见,李听有些怔然的看着那鬼影,一瞬间,似与对方相望。 为什么站在我的墓碑前? 他不知那个妄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看不清对方模糊的面容,可他却发现,众弟子一个个融着灵珠的时候,那鬼物的身子动了动,像手一样的东西伸出,似乎是想夺过灵珠。 人群中,李听问有趣,“它手怎么了?” 他依稀记得,夜三秀未显露面容时,偶尔露出的手也能看出一截截惨白,如今这个妄鬼,却全部是漆黑似雾。 有趣自顾自的飘上前去,围着妄鬼转了一圈,小手掀了掀对方鬼雾缭绕的衣袖,然后才回来,鬼术传音道:“妄鬼的样子是它死亡时的样子,你看不见手,是因为他死时没有手。” 死时没有手吗。 李听依旧站在原地,问道:“那若是死时没有脸呢?我叫出名字后还能看见长相吗?” “这不一样,名字所带来的羁绊,破除迷惘之雾,显化前世容颜,与死亡时的模样无关。”小女孩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听着反而显出空茫感。 妄鬼浑身都在黑雾里,不露一点白,它是怎么死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李听在人群中找到了夜鸣的身影,待他走到自己身边时才道:“晚上陪我来一趟。” 李听往自己的住处走,夜鸣便一边跟他走,一边问道:“何事?” “帮我护法。”此处容易有人,只有趣一个他不放心。 夜鸣闻言也不多问,只点点头,眼见到了李听的住处,他又道:“你这还缺什么吗?我可以帮忙。” 李听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道:“缺笋。” “什么?” “笋。” “竹笋?” “嗯,我想养。” 夜鸣有一瞬间的茫然,竹笋是怎么来的来着?要先养竹子吗? “我,帮你问问吧。”他挠了挠头道。 “好。” 李听应完便回屋,召唤出昼夜,让它自己吸收灵气和日月精华,自己倒在床上睡觉。 他晚上还要去自己坟头倒流时间呢,可得养足精神,这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昼夜都没怎么放出来吸收力量。 …… 天色暗了下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想起,李听收起昼夜,才问道:“哪位?” “李兄。”夜鸣在门外低声道。 “进吧。”李听在他面前也不装样子,径自翻了个身,把外袍披上。 夜鸣看着对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无语,“你是真的不修炼啊,但我怎么感觉你修为比刚见时涨了点?什么道理?” 李听:这没道理。 他懒得解释这些自己都想不通的事,只对夜鸣道:“走吧。” 又到了熟悉的后山,夜色黑沉,孤月孤坟相称,比白日多了些凄凉之意,但李听和夜鸣却都觉得舒服多了,一个是因为人少觉得自在,一个是本身修炼暗语夜行,更亲近夜晚。 “我会让有趣在远处看着有无来人,你在我旁边给我护法。”李听道。 眼看夜鸣点头,他便走到了自己坟的后面,他的墓碑很大,足够挡住三四个人……或者一个鬼? 李听看着同样在墓碑背面的妄鬼,有些无语,他已经习惯了和鬼物相处,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对着对方点了下头。 妄鬼当然不会理他,只安静地站在那,不知在做什么。 李听也不在意,派有趣在道口警惕来人后,便召唤出了昼夜,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妄鬼是从何处而来。 李听把时间倒流回了一天前,他推开“门”,来到了自己的坟前。 坟前无一人,许久后才渐渐出现易肃宁的身影,李听不管别人,只牢牢地盯着墓碑,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鬼是在自己转身后突然出现的。 他绕着墓碑走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站在墓碑侧面,安静注视。 山间似乎有一黑影在移动,让李听神色一动,那黑影在他的视线中渐渐变大,轮廓有些熟悉,正是白日里所见的妄鬼。 那鬼影渐渐变大,围着他的墓转了一圈,定在了背面。 这鬼速度好快…… 然后李听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形,他看到自己走到墓碑前融了一颗灵珠,也就是在他融完灵珠的时候,那个鬼又移动到了墓碑前面。 好啊……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在过去的时光里移动的距离很有限,这只鬼速度那么快,又好像从山里来的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此次判断它来自哪里了。 李听退出昼夜,却发现一片漆黑…… 漆黑? 他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就看到夜鸣用法力操控着自己的两件衣服罩住他,自己只剩下一件单衣。 眼见李听睁开眼睛,夜鸣松了口气,用口型比了两个字——有人。 李听在感觉到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就立刻收起了昼夜,此时见夜鸣如此,神情更是一动,明白了过来。 夜鸣应该是发现墓碑的另一面有人,但因为那人还没发现他们两个,所以他只是用衣服罩住了昼夜可能发出的幽紫色光芒。 真有想法…… 看着夜鸣一件件把衣服穿上,李听的眉毛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此时此刻,有趣也站回了墓碑侧面,似是准备好了如果被人发现就随时出手。 墓碑另一面的声音渐渐传来,“谢一饮,你来这做什么?” 李听听到这个声音就开始皱眉了,这是乐柏心的声音,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比鬼还阴魂不散,大半夜的都能来他坟前叨扰。 “那你来这做什么?陈时都死了,你连他的墓也不放过,乐柏心,你这么恶心吗?”果然是谢一饮,说话毒到能把人气疯。 乐柏心也确实气疯了,“老娘做什么关你屁事,你和我不是一样的目的?那个夜鸣的,那什么一番鬼话你信?”她甚至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夜鸣闻言眼神有些尴尬,一来是没想到贵气爽朗的大小姐有这样粗鲁泼辣的一面,二来是有些抱歉,自己好像并没有成功为李听遮掩到。 李听倒是没所谓,死了两年就转世成了有独立行动能力的人,这确实很扯淡,若不是有极特殊的机缘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没有人会信,他也把这当成是放在明面上的谎言。 反正按照这两个人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不断调查,那就不如编瞎话影响他们的判断了,只是对夜鸣来说,可能觉得自己在很努力的找借口吧。 李听想至此,给了夜鸣一个安抚的眼神,夜鸣见他如此,虽不甚明白却依旧松了口气,咧嘴笑了一下。 对他来说,李听说没问题就不会慌,当下便躲在墓碑后,专心偷听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掉落 李听想了想,又把昼夜放到了夜鸣的储物袋里,然后道:“如果他们离的近了,你去吸引他们注意力,我找机会绕路离开。” 夜鸣看了一眼装着昼夜的储物袋,嘴角跳了一下,李兄果然就是这种关键时刻会把自己扔出去顶上的性格…… 他面上闪过一丝大义凛然,艰难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谢一饮还在和乐柏心吵,“我当然不信,怎么,你不还帮人家伸张正义吗?现在发现自己是个蠢蛋了?” 乐柏心只觉有股火“腾”地一下升起来,“谢一饮,这与我帮人无关。” “呵,你这么正义,有本事你让陈时别躲着你啊!” “躲我?”乐柏心声音猛地变高,“他若真是夺舍重生,第一个躲的是你这个害死他的人吧!” 谢一饮一瞬间面沉如水,眸中泛起杀意,“张嘴就说些你不配管的事,我们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没关系!他上辈子就不愿意见你,只你仗着性子往跟前凑,这辈子还要来指手画脚,惹人讨厌碍我事,你就仗着性格犯贱吧!” 他这话说得极狠极冷,半句不饶人,听得墓碑后面的李听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有点过了,更别提三观都被二人刷新了的夜鸣。 这样都不打起来?随时准备出去吸引二人注意力的他迷惑住了。 紧接着就听轰的一声,乐柏心终于控制不住出手了,她的法力中蕴含着火灵气,随剑斩出,爆裂声便响起。 谢一饮自然不甘示弱,直接召出武器,他用的是一把银色单钩,单钩算是极难用的法器,需要有着对武器和法力非常细微的掌控,所以很少有人用。 但他是炼器师,有着一双精巧无比的手,动作无一丝多余,招招都能挡下接住,走势如浪。 法力的对撞声不断响起,谢一饮的银钩挡住乐柏心的剑,眼中的轻蔑和厌恶有如实质,让女子冷哼一声,再度把法力灌注到剑上,“暴烈。”她低喝道。 谢一饮见状银钩一转,从剑上滑开,乐柏心的这一招很出名,是火雨三式其中最具爆发力的,距离短,但威力极强,他可不打算硬接。 李听让有趣偷偷看了一眼,知道他们一边打一边往墓碑反方向退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声对夜鸣道:“咱们一起从旁边山路绕回去。” 他可不想理这两个人,脾气一个顶一个的不好,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溜。 陈时的墓在后山,多山石小路,如果二人打起来不关注四周的话,就给了他们绕道而行的机会。 李听一边想,一边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身旁一动不动的妄鬼,知道今晚是查不出来什么了。 他二人和有趣悄悄后退,向旁边的小路进发,另一边,谢一饮和乐柏心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法力不断激荡开来。 “试试这个!”银钩如刀,谢一饮眸色如寒霜,一手平削,钩如锐浪。 乐柏心眼中战意燃烧,“早就想试试你这一招了。”这也算是谢一饮的标志性招式了——顺水刃。 “银色浪白钩,寒意顺水流”,这句话说的就是地阶神器浪白钩,以及它最出名的一式杀招,顺水刃。 对于谢一饮对着自己使杀招这一点,乐柏心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她心里,这个人可是连陈时都能害死的。 法力对撞间地动山摇,夜鸣眼睁睁的看着一块遮挡身形的山石断裂,显露出他的身形。 不会这么倒霉吧……李听心中想到,这一世已经很少这么感叹了,他心中叹了口气,看向了和夜鸣四目相对的谢一饮。 他推了下夜鸣的后背,示意他走出去,毕竟已经被发现了,只能想办法解释了。 夜鸣和李听走到了谢一饮与乐柏心的面前,此时此刻,谢一饮发丝有些凌乱,浪白钩上却有几滴鲜血顺刃滑下,显然,他伤到了乐柏心。 然而看他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夜鸣顶着对方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压力有些大,但好歹这些日子不断炼心,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了,调整了一下心情,他开口道:“我们……听到这边有声响,就来看看,见是二位,不知如何是好,才没有出来。” 这个解释很充分,可无法求证的地方也很多。 谢一饮冷冷地看向夜鸣,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轰隆一声,接着,李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墓碑塌了。 墓碑……塌了? 这是李听往下摔的时候脑中不断循环的内容,墓碑塌后他便觉得脚下一空,接着土地裂开,他们四人都是直直地往下坠,掉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 他先用法力稳住自身,然后才用手挥了挥呛人的尘土,心中是控制不住的苦笑,按照陈时的运道来说,墓碑塌了还真不是什么怪事,好不容易摆脱了前世的运气,他真的是不该靠近自己的墓。 不过和那两个在他墓前乱来的家伙也脱离不了什么关系,李听漠然想到。 漆黑的洞内渐渐泛起点光亮,李听眯着眼睛看过去,光源中心正是谢一饮手中的夜明珠。 炼器师啊,有什么东西都不值得稀奇。 只对方的眼中也有着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愕然,料来也想不到会突然摔进洞里,不过随即,他面上就闪过了一丝安静的怀念。 李听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丝怀念,只觉自己眉头的青筋都在跳。 前世他和谢一饮遇到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一开始谢一饮还无法理解什么叫“气运差”,直到好几次差点被埋在山里,陷进沼泽里,掉到凶地,年轻的炼器师才重视起来此事,养成了和他一样的,走到哪里先扔一把符纸的习惯。 他所炼制的防御类法器也越来越多。 看着这小子面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是想起来那些倒霉事了,在别人墓前打架掉到坑里,不仅不抱歉还怀念那些厄运,也就只有谢一饮能干出来了。 驴脑子,如果李听能抓着人训的话,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乐柏心咳嗽了两声,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歉意,她性格冲动,惹下过不少祸事,当下就联系了起来,此番变故,肯定和她与谢一饮的打斗脱不开干系,而且这场战斗还是她先出手的。 倒是夜鸣,有些惊讶的看着前方,问道:“那是什么?” 他们是呈圆形站着的,每个人所朝的方向都不同,所以夜鸣说完这句话后,其他三人皆是微微转身,朝他视线所在之处看去。 一株棕橙色的小花微微摇曳,在李听的眼中,它旁边还有一个刚刚和自己一起待在墓碑后的妄鬼。 第五十四章 衣服 “矽尘花。”乐柏心和谢一饮异口同声道。 说罢两人便直接上前,谢一饮伸手欲拿,乐柏心却一剑劈过,谢一饮再度召唤出浪白钩,反手一挡,紧接着要用另一只手摘花。 乐柏心不甘示弱,剑上法力激荡,谢一饮只好缩手,以同样的法力和她对上。 他二人都是金丹后期,法力相差无几,乐柏心比谢一饮多了一丝猛,谢一饮又比她多了一丝巧,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李听揉了揉眉心,推了夜鸣一把,“阻止他们。” 怎、怎么阻止啊?有一说一,夜鸣连矽尘花是什么都没搞清楚,但他已经被李听推的往前了一步,眼看那两个煞神又盯着自己,夜鸣只好干巴巴的喊了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 乐柏心:…… 谢一饮:…… 李听:…… 其实这一句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夜鸣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继续道:“这里,这里毕竟是陈时的墓……又打又抢,不敬!” 李听:…… 谢一饮为了抢花早就扔了夜明珠,滚落在地的莹白宝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洞外的皓月,缓缓收起了浪白钩。 乐柏心冷哼了一声,但也收起了剑,看了矽尘花一眼,没有再动手。 夜鸣又愣住了,真的有用?他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听,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佩服。 现在,矽尘花旁边只剩下妄鬼自己了。 李听皱了皱眉,和妄鬼产生羁绊的关键难道是矽尘花?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自己要得到这朵花?他看了谢一饮和乐柏心一眼,只觉有些头痛。 “请问,这矽尘花到底是何物?”气氛有些尴尬,夜鸣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 乐柏心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谢一饮,叹了口气,解释道:“是个宝贝,非常擅长吸收天地灵气,同时吃泥土以中和,转化成自身力量,长大后会还会吐土属性的灵珠。 想必是这土中有种子,有人拿灵珠祭奠陈先生,它便吸收了其中灵气,同时消耗泥土,今天融灵珠的人尤其多,矽尘花便加速生长,也吃了不少土,导致上方的土层越来越薄……我们打斗间再一震,就塌了。” 在看到矽尘花的那一刹那,除夜鸣外的三个人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按照前世陈时的性格,看到这样的宝贝定然不会放过,可却未料到这东西死后长在了他的墓里,还掏空泥土震踏了墓碑。 此运气也算是令人唏嘘了。 眼看着谢一饮还在抬头,乐柏心有些好奇,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上看,就看到了陈时棺材的……横切面。 准确说应该是在棺材的六块板中,最小的那一块。 在几人的视线中,那块板子开始摇晃,摇晃的力道一点一点变大,接着“啪”的一下掉了下来,砸到地上,掀出点泥土。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矽尘花橙色的花瓣微微摇曳,为掀起的泥土而高兴,向着小棺材板处微微探头。 “应该是棺木里有土质和土灵气,也被它吸收了,所以散了。”乐柏心呆呆解释道。 小棺材板落地后,一件衣服也从黑洞洞的棺材中飘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衣服慢慢往下落,直到它落到李听头上,让李听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了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听身上,或者说是手上。 李听是真的累了,手上的衣服那么陌生,大小和材质都不对,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他前世的衣服。 正岭宗,所谓衣冠冢,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埋下陌生人的衣服,所融灵珠也全喂了矽尘花,也就墓碑上“陈时”那两个字还与他有那么一丝关系,如今也塌了,真不知祭的是谁。 不过无所谓了,总归师父死后,他就没有家了。 关于陈时的事,总不会是好事的。 谢一饮走到了李听面前,礼貌道:“可否给我一看。” 李听无所谓的把衣服递给了他,谢一饮好好拿到衣服后,便没有再看他,而是小心的把衣服摊开,看了看,可接着他的眼中就闪过杀意,手上法力激荡,那衣服便直接在他手中化为了碎片。 “你干什么?”乐柏心喝道,她根本就反应不及,只能伸出手去捞,却只捞到了碎片。 她秀拳紧握,骂道:“谢一饮你是不是疯了?” “这不是他的衣服!”谢一饮冷声道。 乐柏心愣住了,随即反应了过来谢一饮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他是炼器师,上一世不知给陈时炼过多少外袍与护甲,非常了解对方的穿衣习惯,是不是好友的衣服一看便知。 “也许,也许是很多年前的呢?”乐柏心呐呐问。 谢一饮冷哼一声,陈时二十多岁时就已经驻颜了,前世死时已经三百多岁了,三百多年前的衣服吗? “若是三百多年前的衣服,我会看不出来?”谢一饮冷冷道,若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他会认不出吗,当他这个炼器师眼睛是瞎的? 乐柏心不吭声了,脸色也有些不好。 坟墓已踏,棺材已毁,她原以为是他们和矽尘花扰了陈时安宁,却原来棺中衣服都不是陈时的,他根本就是死后都无归所。 “正岭宗欺人太甚。”乐柏心恶狠狠道,她舍得融一颗那么珍贵的灵珠,不就是因为这里是陈时的墓吗?无论他是否转世,是否夺舍重生,她都想让他能在任一安息之地得到安慰。 陈时生前最喜欢能修炼的天材地宝了,她是很诚心的表达思念的,哪成想变成了这样。 想至感性之处,乐柏心眼眶都红了,简直是快要落下泪来。 李听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谢一饮走到了矽尘花的旁边,乐柏心见状忙收起情绪,警惕的上前一步,问道:“你要做什么?” “虽然不是陈时的墓,但墓碑上也刻着他的名字,这花算是与他有因果,你觉得我会拿它炼器?” 谢一饮难得解释,乐柏心却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谁知道你了。” 她警惕的站在一旁,没做多余的动作,嘴上却不饶人,“对炼器和修仙都有好处,万一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李听神色一动,他清楚的看到,在乐柏心说出“修仙”二字时,妄鬼微微抬“头”,往她那边移了两步。 第五十五章 矽尘花的归所 李听心中一紧,若是这妄鬼和乐柏心建立了羁绊,他以后到哪找去,难道“修仙”是什么关键词? 他当下也顾不了太多,只得开口道:“修仙?是因为它能吐灵珠吗?所以对修仙有好处?” 这是李听掉下来后大声说的第一句话,也成功的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乐柏心知道他和陈时有过一段师生缘分,对他倒是没有恶感,只点头表示认可。 李听眼看因为自己多说了一个“修仙”,妄鬼迟疑了一下,不再飘向乐柏心,而是向自己飘过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夜鸣见李听说话,只觉有些奇怪,他还以为李兄要一直躲到他身后呢,怎么突然放弃低调了?此举怕是有什么深意,当下他便肃了神情,问道:“李兄怎么突然提到了修仙?灵珠对修仙肯定有好处啊,我想留着这花,应该是要比炼器或炼丹更有利于修仙的。” 李听:…… 他眼睁睁地看着妄鬼飘向自己的身形一动,转身看向了夜鸣,这鬼也太善变了……谁说修仙就和谁走。 看夜鸣还要开口,李听很不高兴,眼神一凉,道:“闭嘴。” 夜鸣很听话的把嘴闭上了,看向李听的眼睛中充满了询问之意。 谢一饮猛地转头,牢牢地盯住了李听。 李听心里知道要糟,但是他真的不想让妄鬼跟着别人跑了,那才是真的麻烦,所以他只得自顾自道:“修仙修仙修仙,你怎么和老师一样,总是念叨着修仙。” 眼看夜鸣眼中的疑惑更多,李听也管不着自己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见妄鬼又朝自己这边过来才松了口气,强行凑出四个修仙已经有点奇怪了,再说下去他就要被当成失心疯了。 这正岭宗还是早日离开为妙,没道理天下的妄鬼都在这里吧,比如眼前这一只,不就是从山外来的吗? 倒是可惜了那适合种竹子的后院。 夜鸣讪讪的望着李听,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随意说话。 谢一饮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是想了些什么,然后才看向夜鸣,道:“你与他关系很好?” 夜鸣意识到了问题,也不再回头看李听,干脆继续自己以前的瞎话,“他是陈时陈先生的弟子,我夜家两世也算是受了陈先生不少帮助,自然亲近。”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胡乱的编。 谢一饮不再说话了,白衣青年若无其事的转头,甚至是不再看李听,也没有看任何人。 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一双素来冷漠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慌张和震惊。 “咱们先出去吧?”乐柏心仰头看了看洞口,突然道。 只有金丹修士能够御法器以飞行,所以如果出去的话,就要乐柏心和谢一饮带着他们两人出去。 乐柏心觉得谢一饮是不可能愿意带人的,所以她倒是可以来回两趟,一趟一个,但这样的话她就要把谢一饮单独留下了,万一他趁她出去送人的时候把矽尘花摘了呢? “谢一饮,你能不能带一个?”乐柏心问道,眼看谢一饮没什么反应,她不满的推了对方一下,却把对方推了个踉跄。 乐柏心顿时惊恐的后退了一步,谢一饮可是炼器师,防备心极强,她本以为这一下连碰都碰不到的,哪成想能把对方差点推倒。 早知道就拿剑砍砍了,乐柏心想到。 谢一饮这才回头,黑眸如被冷泉浸过,没什么情绪,甚至还有一丝刚刚收起的茫然,“你说什么?” 乐柏心闻言差点冒火,倒是李听看了谢一饮一眼,眉头越皱越紧,不会吧,谢一饮这个反应可真是让人担心……不过按照对方那种尖锐的性子,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应该会立刻质问吧,所以只是怀疑? 李听心中不确定了,甚至有些发毛,他看了妄鬼一眼,只希望能快点解决这个又爱花爱修仙的鬼。 “我说你能不能带一个人,一起上去?”乐柏心道:“咱俩谁也不碰这花。” “我们不动,正岭宗的人就不会碰了?他们连衣服都能作假,还会在乎是谁墓地里的花?” 李听闻言也是有些纠结,妄鬼今日在墓碑前后徘徊,应该就是为了这朵矽尘花,它虽然对“修仙”这两个字有反应,但也没到能建立羁绊的程度,万一这朵花被别人得到了,妄鬼过几天也跟着别人跑了,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所以,他现在也想要这朵花了,只可惜要不到……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让夜鸣这种知根知底的人得到也可以 李听的手蠢蠢欲动,又想推夜鸣一把。 乐柏心则是自顾自的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谢一饮的话有些道理,却又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便道:“反正不给正岭宗也不给你就行。” 谢一饮闻言冷哼一声,却难得的没有与她争辩,又是让乐柏心微微侧目,也正是此时,李听终于推了夜鸣一下。 夜鸣:…… 他感觉自己快成了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了,李听那么一推,他就知道对方有意矽尘花了,于是夜鸣走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平静的嘴脸,“……要不给我们。” “什么……” “可以。” 第一句话是乐柏心说的,但是在听到谢一饮的“可以”后戛然而止。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大,像是在看什么异兽一样看谢一饮,一毛不拔的天才炼器师竟然同意把矽尘花给人?还是一直以来不屑一顾的人? 莫非她真的看错谢一饮了,其实他只是嘴毒,内在里却是一个良善之辈? 乐柏心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二人一个是也许有记忆的陈时要帮助的人,一个算是他前世的学生,好像也算是有些意义。 就是这两人不会为了矽尘花打起来吧? 乐柏心眸光在夜鸣和李听身上转了一圈,有些狐疑道:“你们怎么分?” 夜鸣其实很想说让李听来安排,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高压下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道:“这花也算是受陈先生恩惠了,我们不会炼化,自然是养着,它若吐珠就平分。” 他说完怕二人不信,道:“我是重义之人,不会因此与同伴产生什么嫌隙,二位若不信,我可以发下心魔誓言。” 以心魔许誓是很严肃和危险的,没有修行者敢违背。 “那你发。”谢一饮点点头道。 夜鸣:…… 第五十六章 上去 如果另一人不是李听,夜鸣真的就要甩袖子不干了,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没想过这两位的指缝间把至宝溜到手。 但既是恩人,又是兄弟,他先前还犯过蠢,所以倒是能接受被折腾。 只是这矽尘花显然是李听要用来做什么的,他如果乱发誓,可能会影响到对方。 于是他权衡了一番才道:“我愿对心魔起誓,矽尘花的处置方式,绝不会与同伴李听有异议。” 他这话说得略显委婉,但本质就是如何处置全平对方,没什么余地。 夜鸣说罢看向了二人,道:“如此可放心了?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宝物,置此地于不顾。” 他的声音虽然偏冷,话语却很真诚,让乐柏心都难得的沉默了。 虚假的衣冠冢,倒塌的墓碑,只有这一朵矽尘花,承了所有祭奠的灵气,若真对此间主人心存敬意,便不会相争罢。 夜鸣此举,倒是显得他们心胸狭隘了。 “对不起。”谢一饮突然开口道。 乐柏心愕然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对着自己,她也不打算自作多情的应下,只觉得谢一饮今天处处都不正常。 李听看着面朝棺材的谢一饮,叹了口气,对方的反应太过于明显了,只是他多少有点太敢猜了,总不至于自己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贴上“陈时”的标签吧,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装傻到底了。 谢一饮说罢走向了矽尘花。 “你做什么?”乐柏心喝道。 “采集、伪装。”谢一饮难得的解释,他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小玉盆,又拿出一个小玉刀,极细心的把矽尘花连着泥土挖了出来。 炼器师就是什么都有呗? 乐柏心眼中带了点兴趣,看着他在那栽花。 “我毕竟不是炼丹师,可能不专业。”谢一饮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红色的珠子,手上法力流转,将珠子嵌在了白玉盆上,道:“这是闭色珠,矽尘花的花瓣上有红色纹路,可用此珠隐藏,看着就会与普通的五阳花一样。” 若他一直这样说话,自己也不会总与其起争执了,乐柏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若有所思的看着谢一饮,只觉对方真是阴一阵晴一阵。 白玉盆上,橙色的五瓣花微微摇曳,看着平凡而可爱。 谢一饮将花盆递给了夜鸣,看着夜鸣回身递给李听,道:“李兄帮我拿着吧。”他觉得李听要这花肯定有用,所以早点给对方是好事。 李听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用左手接过玉盆托住,无名指习惯性的微微抬起,但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动作自然的变托为抓,另一只手也摸上花盆,双手抱住,老实一笑道:“拿好了。” 他装作没有看到谢一饮一直落在自己左手上的视线,自顾自地对夜鸣点头。 如果有心怀疑一个人,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李听已经很努力的调整自己的习惯了,但有一些小动作是前世三百多年间养成的,他不可能在短短一月内全部改掉。 所以他知道,如果谢一饮真的盯上自己,那么不出三日,他就会彻底暴露。 李听心中苦笑,他之前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回正岭宗,也想不到能遇上谢一饮和乐柏心这两个发了疯一样要找他的人。 他这一世本来就只想悠哉度日,哪有什么改掉自己习惯的意识。 说到此事,能如此了解他细微语气神态动作的人只手可数,里面偏偏就有一个谢一饮,还遇上的这么早,若再给他几年时间,李听有自信能控制自己将所有的小动作都改换掉。 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就是在他说了很多个“修仙”,手持矽尘花后,妄鬼终于暂时稳稳跟在他身后了。 也不知这个鬼是男是女,真的好想揍一顿,抱着花的李听想到。 乐柏心眼看着矽尘花有了归属,便道:“我们上去吧,我分两次带他们。” “一人一个。”谢一饮道,说罢就走到了李听面前。 夜鸣终于感知到了好友身份即将暴露的风险,很怕谢一饮这个疯子直接就把李听一钩子割喉了,便上前一步道:“谢前辈可是要带我?” 李听:干得漂亮。 谢一饮理都没理,直接绕过他,站在李听面前,转身道:“我背你上去。” 眼见谢一饮就要跪下身去,李听整个人都非常不好,忙道:“怎敢劳烦前辈。” 乐柏心看着李听也要跪下去的的身形,满眼的莫名其妙,谢一饮同意带人也就罢了,但竟然不是直接抓着人提上去,而是要背? 没见那个弟子都惶恐的要一起坐在地上了吗?这俩人在这唱戏呢这是? 也就是在此时,洞口旁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打破了僵硬的氛围,几人抬头去看,正好见到闻声来查探的莫行雨与纪往文。 他二人算是比较有资历的弟子,恰巧今日都住在主峰,也都比较重视陈时的墓,听到声音后便亲自赶过来探查了。 见到倒塌的墓碑,二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再见到这么一个大洞和洞里的四个人之后,更是不知作何表情。 但好在他们能看出来几人没有受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纪往文看着自己的亲师弟,有些无奈,只觉最近的事情总是围绕着夜鸣,但他还是关心道:“无碍吧?” “谢师兄关心,安全。”夜鸣回道。 “这洞是怎么回事?”莫行雨神色有些冷,问道。 “抱歉,是我与谢一饮争斗。”乐柏心坦然道。 “我新炼制的法器没控制住,炸出的洞,恕罪。”谢一饮也开口解释道。 矽尘花的事情他们不打算告诉正岭宗,自然就也要为这个凭空出现的深坑找到一个借口,索性谢一饮是炼器师,没有人会追问他炼制法器的底细。 确定没有危险也不是什么阵法后,纪往文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跳下十余米深的坑洞,道:“我带师弟上去吧。” 莫行雨闻言也下来了,抓住了帮过自己忙的李听,道:“我也带一个。”然后李听就被拎着衣服领子,提到了地面上。 他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压下心中的不爽,道了声“多谢”,虽说被拎着有些不舒服,但也比再被谢一饮来回试探强啊。 他是真的担心谢一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顿操作检查昼夜契约痕迹。 李听退后两步,捧好自己的花,带好自己的两个鬼,默默看着下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 第五十七章 窥探 谢一饮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手中还拿着那块陈时的棺材零件,他站在大洞边缘,手中浪白钩蕴满法力,顺着坑洞一划,洞中泥土便又簌簌掉落一层,并不多,却显得光滑了一点。 看着纪往文质疑的眼神,他自然道:“不想留下新法器痕迹,见谅。”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听着根本就不像让对方见谅,而像是给对方面子。 一向守礼的纪往文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他也算是了解这位炼器师的脾气,知道在此事上开口毫无意义。 倒是莫行雨冷声道:“你是大师兄生前友人,如今却在他衣冠冢前与人争斗,毁他墓碑,可否给个解释?”他看着对方手中的小棺材板,神色不善至极。 谢一饮已经处理了小木板上矽尘花的痕迹,心里也有了底气,道:“棺内根本就不是陈时的衣服,你正岭宗不该给我个解释?” 莫行雨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愕然,接着道:“不可能。”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谢一饮态度刻薄,乐柏心眼见莫行雨神色转冷,不想在再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直接道:“你让人把衣服缝了,检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们又不会跑,是不是闹事之后便知。” 纪往文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礼貌一笑,“好,此事我会派人去做,若当真如此,我正岭宗自会给陈师兄赔罪。” 莫行雨没有反驳纪往文,若事情不是那样,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捣乱之人。 他想罢才看向李听道:“你怎么拿着朵花?” “路上看见的,采了给我妹妹。”李听道。 莫行雨却是不知他说的人是谁,但当下也没太过纠结,而是再度跳下坑,主动收集起碎片来。 纪往文往下看了一眼,问道:“这衣服为什么会碎。” “我太生气,毁了。”谢一饮道。 纪往文:…… 他的表情都有点僵住了,可以看出来是真的不擅长与谢一饮这种人打交道,当下便又看了一眼因为聪明被收入师父门下的夜鸣,道:“今日先回去吧,明日我会将此事禀明师父。” 眼看着几人点头,李听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居所走,却不妨谢一饮追了上来,“我有事要问你。” 李听退了一步,手也往后缩,低头道:“今日太晚了,请谢前辈先回去休息吧。”要是查妄鬼不需要在正岭宗的话,他是真的会连夜逃跑。 谢一饮顿了顿,点头。 李听这才往夜鸣那边走,低声道:“有留影石吗?” 夜鸣正在储物袋里翻,就又听到了谢一饮的声音,“我有。” 两人回头,便看到他伸出的手上有一块菱形的留影石,紫色的晶体纯净到没有一丝瑕疵,看着就不是普通的留影石能比的,“谢前辈的东西,弟子不敢接。”李听还是低头,恭敬回道。 谁知道谢一饮又会做什么手脚,执法堂一事之后,他是真的不想再让这些人查下去了,还好夜鸣很快就翻出了一块,直接扔给了李听。 李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伸手接住,“谢了。” 谢一饮看着对方熟稔的动作,没说什么,只又看了夜鸣一眼,收回了手中的留影石。 这回就是连乐柏心这种人都看出不对劲了,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听,似乎是想看出这人有什么不寻常的,这般不给谢一饮面子,谢一饮却没动怒? 李听这回也是真的头皮发麻了,拿过留影石就快步往回走,就差小跑着回院了。 终于到了屋内,李听把矽尘花放在桌子上,又召唤出昼夜让它吸收天地灵气,然后才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两个鬼,揉了揉太阳穴。 “有趣,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是今天,你用昼夜应该也看到了。”有趣道。 “我和它现在算是产生羁绊了吗?”李听问道。 有趣闻言迟疑了,“哥哥,我试试行吗?”她的小手指向了矽尘花。 “嗯。” 有趣见他同意,便捧住了花盆,开始念叨,“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 李听:真是个聪明孩子。 稚嫩的童音在屋子里响起,妄鬼缓缓转头,看向了有趣,慢慢飘向她。 有趣闭上了嘴,李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懂了。 果然,有趣顿了顿才道:“他对修仙和矽尘花的反应都很大,但这些却不是他死前的执念,所以你只是说的话,没办法产生让他一直跟着你的羁绊。” 李听皱眉,他调查夜三秀的时候,妄鬼只对执念相关的东西有反应,所以他能用知道的一些字产生羁绊,可如今这个妄鬼,明明对一些东西反应很大,这些东西却和它的执念没有一点关系,这也太诡异了。 “能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吗?”李听问道,昼夜倒流时间后行动范围很小,这个鬼速度很快,又翻山越岭,他很难查地点。 但问完之后他也觉得此事难办,因为上一回的时候,有趣就没展现过这样的能力。 小女孩并没有摇头,而是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妄鬼思考,许久才道:“吃了那个怨鬼后,好像力量变强了,但我也不确定……” 李听的眸光微亮,道:“没关系,你试一试。” 有趣点头,走向了妄鬼,微微飘高了点,摸上了妄鬼的胸口位置,闭上了眼睛。 “除了墓碑处,他一直没有停……从正北方向来,好像在一个大剑一样的地方停过,然后,然后……” 妄鬼身上黑雾突然间变得浓郁,似是因为被人窥探而气息骤变,有趣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蹲下了身。 李听神色一动,“怎么了?” 他警惕的看着妄鬼,不知该不该上前,但还是蹲下身,观察着有趣的变化。 条条黑雾一样的东西从妄鬼身上延伸,仿佛捆住了有趣全身,让她的双眼都微微往外凸,“疼,啊!疼!”小女孩的声音沙哑凄厉,眼球泛着紫红色,让李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眼看着妄鬼又离有趣更近了一步,有趣却没有躲,反而把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对不起,有趣的,你来吧……咯咯咯……” 接着李听就眼睁睁地看着黑雾侵蚀了有趣的胳膊,小女孩一边疼得凄厉尖叫,一边在疯了一样的笑。 一时间,整个屋子内都弥漫着地狱般的冰凉气息。 血一样粘稠的东西顺着两个鬼挨着的地方缓缓流淌,淌到了李听脚边。 第五十八章 新的打算 不是只有怨鬼才会攻击吗? 还是说有趣刚刚施展的鬼术触动到了什么? 眼看着周围气息越发森冷,有趣一边努力的把身子缩起来,嘴上却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听觉得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这边就要死鬼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后退一步,抱住矽尘花,开始念咒,“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 在这样的声音下,妄鬼的动作迟疑了,它缓缓地转头,“看”向李听。 它身上的黑雾不再像刚刚一样蠕动,仿佛要吞噬掉小女孩一样,可是也没有完全退散。 “放开吧,无论是矽尘花还是修仙,都应该比她重要。”李听在尝试着沟通,因为他记得,妄鬼状态下的夜三秀,虽然没有感情和记忆,但也是能用执念有关的事情沟通的。 半晌后,妄鬼身上的雾条缓缓收回,它在原地待了半天,待到李听都有些迟疑,才慢慢向他飘了过去。 那一瞬间李听都要被感动了,简直想摸一把它的鬼头。 他当然没有这样做。 李听放下矽尘花,靠近小女孩蹲下身子,道:“怎么样?” “好,好的。”小女孩呐呐道。 “什么好的?” “疼。”有趣慢慢抬头,露出扩散着的灰黑眼瞳,眼白没有血丝,如晚间灰雾。 李听大概知道,如果鬼的眼白泛红,就有可能攻击他,所以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扶起了小女孩。 “怎么样能好一点。” “好一点好一点,现在就好一点。”童音干净顺耳,寒气却从周围的血色与小女孩的身子里弥漫。 李听神色不变,耐心地调整措辞,“你怎么样能恢复?” “吸收阴气就恢复了。” 眼看有趣终于正常回答问题,李听松了口气,问道:“地上的是什么?” “鬼物受伤,阴气四散了。哦,哥哥,它经过过大剑,我从它身上的气息中,感受到了北方有大剑。” “现在能站起来吗?” 有趣安静一笑,嘴角向上高高翘起。 她伸出自己的胳膊,却空无一物,下身也只剩下黑雾。 “不能。” “要多久能站起来?” “十天,但看不见手。” 李听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刚刚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攻击你?” “鬼魂和人不一样,身体由阴气组成,刻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忘川可映照,我上次吃了怨鬼,变强了,去地府的时候向忘川河学习了,可以看到一些画面,但是学的不好,而且我窥探它,就像把它的身体拆开,组成画一样,它会难受,妄鬼正常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你如果让它很难受,它还是会反击。” “嗯,有什么办法让你加快吸收阴气吗?” “去所有阴气重的地方啊,或者吃生鬼、怨鬼。”有趣道。 “比如墓地?” “嗯,倒也可以。” “好,我知道了。”李听理了理思绪,才走到桌子旁,取了纸和笔,画了一柄直直插在地上的巨剑,一点点勾勒出花纹,然后举到有趣面前,问道:“是这个吗?妄鬼经过的地方。” “对。”有趣呆呆答道,也没问李听是怎么知道的。 李听却叹了一口气,这剑,正是谢一饮昔日宗门,百器宗山门前的镇宗之剑,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山,到达之后倒是可以用昼夜还原一下妄鬼来自哪里。 所以他是真的不用再待在这里了,而正岭宗除了龙山和夜鸣外,也没什么新认识的人,既如此,不如死遁。 明天可以看看有什么宗门任务,接下他就不回来了,李听神色沉沉,想个差不多之后才放好昼夜,合上了眼睛。 翌日,他还未睁眼,就听到了敲门声,想起谢一饮说过的要找他,李听眼中的懒散之色褪去,“哪位?” 听着夜鸣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听打了个哈欠,却又因为他的后文生生憋了回去。 “李兄,是我……和谢前辈。” 李听反手收起昼夜,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然后才打开门,有礼的问好,“见过前辈。” 一抹翠绿几乎是戳到他脸上,李听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夜鸣扛着几根竹子…… “这是?” “你不是要养笋吗?这个适合,我是问过了师兄,才从冷竹峰挑的。”夜鸣笑道。 真是太有效率了,李听一时不知道应该先解决谢一饮,还是先和夜鸣解释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谢谢。” 他说罢看了一眼谢一饮道:“前辈何事?” 谢一饮看了一眼夜鸣,没什么犹豫,直接道:“陈时。” 李听沉默了,扛着竹子的夜鸣也沉默了。 谢一饮想了一晚上,这些天的事不断在他脑海里重复,细节也被他反复琢磨,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陈时能让夜鸣拿着他的昼夜,就说明这二人一定交情不浅。 而他们虽然不张扬,但只要有心去查,就能知道在正岭宗,夜鸣和李听总是一起出现,他对着李听的态度也是平等相交,甚至有一点言听计从的味道。 虽然那熟悉的语气和动作已经足够证明李听的身份,但夜鸣的存在更让谢一饮肯定了这个答案。 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在此时遮遮掩掩了。 李听闻言看了眼天色,道:“却是辰时了,谢前辈何意?” 夜鸣很震惊,只觉李兄当真适合去做个戏子,这话接的一点破绽也没有,所以他也很不理解,谢一饮到底是怎么发现对方身份的。 谢一饮的表情有些僵,道:“不必如此,陈时,当时在金霓沼,我并非……” 李听的脸色从他说到金霓沼就有点发白了,他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金丹爆炸的疼痛,甚至他还经历了两次,那种整个身体都碎裂开来,每一块肉都被切割拉扯灼烧的感觉,整个人都被蒸发,所有感官都被剥夺……太痛苦了。 没死过是不会理解的。 他的眼神一点点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愤怒,李听努力的压抑着那种感觉,道:“前辈,我身体不适,您说什么我也不太理解。”他说罢就要关门。 两人都注意到了他发白的脸色,夜鸣的眼神也瞬间的不友好起来。 谢一饮闭上了嘴,他迟疑了一下,反手召出浪白钩,还不等动作,便见夜鸣猛地上前挡住李听,“你要干嘛?” 竹子噼里啪啦的滚落在地,夜鸣反手召出了自己的剑。 谢一饮神色转冷,一个蕴灵期的后辈也想拦自己?他看这小子就是来给捣乱的,不把他解决自己连个话都说不完,想至此他便一钩砸下,夜鸣见状举剑抵挡,法力激荡间,一口鲜血喷出。 “李兄,你跑吧。”他抹掉了嘴角的血,神色坚定道。 而李听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幕,眼神已经彻底没什么温度了。 第五十九章 前世因果 李听一把抓住了夜鸣的衣领,往旁边一拉,然后没有管谢一饮,而是道:“先吃伤药,再捡竹子。” 夜鸣下意识的服下一颗止血药,然后有些担忧的看向两人。 “前辈,在院内伤人,不是好事,晚辈想不来太复杂的事,您高抬贵手。”这些话很卑微,却被李听以一种很漠然的方式说出。 谢一饮的表情都快崩溃了,他看了一眼脸上还有血迹的夜鸣,一种荒唐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性格的弊端,可从前有陈时相配合,有独一份的炼器才能,所以从来不知收敛。 如今再看,却发现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道歉都说不明白。 他调转浪白钩,手握到刃上,把可持的那一端递给了李听,这也是他刚刚拿出武器的真正目的。 “从无违逆之意,但愿意抵命。” 夜鸣愣住了,到此刻,谢一饮认出李听的真实身份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毕竟谁也没见到过眼高于顶的天才炼器师,说出这样任人宰割的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那时,谢一饮靠着陈时的昼夜找出了自己炼器的问题所在,靠着昼夜寻找天材地宝,节省炼器材料。 只要有昼夜在,陈时就能在过去的时光近距离观察材料的变化,谢一饮炼制一样东西就永远不会超过三次。 极其戏剧化的发展,百器宗自请脱离宗门的外宗弟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西洲最天才的炼器师,成为了陈先生的知己至交。 那时的陈时已名动四方,很多人为请他出手,九死一生的涉足险地,寻找异宝。很多人为寻他踪迹,几乎耗空家财。可谢一饮不一样,他永远知道陈时在哪,永远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让他出手。 这样风光张扬的炼器师,会引来多少嫉妒,尤其还是谢一饮这种性格刻薄的,他言辞犀利,报复心强,不知羞辱了多少昔日看不起他,后又求上门的人。 连让人跪着磕头,磕到他炼器结束这种事情他都做的出来,然而那人只能唯唯诺诺,顶着一脸的血,拿着他炼制好的法宝对他感恩戴德。 这就是那个时候的谢一饮。 有太多恨不得他死,不愿意他好的人了,于是,谣言四起。 最后传到快人尽皆知的一条,就是他的一切全部是靠陈时得来的,他本人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厚着脸皮放弃自尊求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谓好友,也不过是为了面子所编造的谎言。 天才的名头摇摇欲坠,更有甚者,传他不过是陈时的走狗,一个只会巴结人的、撞了大运的炼器师。 一开始谢一饮是不在意的,因为他觉得大家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厚着脸皮缠着陈时帮忙,如果没有陈时,他不可能崛起。 而且陈时虽运道差,脾气古怪,却并不是不尊重人,他答应了不反驳陈时的话,陈时也一直也维护他的利益,没有做过错误的决策。 所以就算是说自己听他的也没什么,谢一饮觉得他们是好友,自己心中知道就好,无须对外人解释,无须理会离间之言。 可这种话听在耳朵里,一天还好,一月还好,一人还好,十人也罢,若是日日如此,千百个人皆如此说呢? 他们说,谢一饮不行,他们说,若被陈时放弃,他就是垃圾一个,他们说,他不过是被人赏赐的下人,他们说,谢一饮那种刻薄的人,愿意结交只能是因为利用,他们说,炼器师千千万,如果不是因为陈时,根本就没有人会找他谢一饮。 总之,他一无是处,不过就是附属着陈时的无用傀儡。 这种话他听了半年,心态便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他没有办法再一边傲气的笑,一边拍陈时的肩,他没有办法再在陈时说完要求后,自如的道一声“没问题”,他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差。 这些陈时都看在眼里,可他却从未想太多,他觉得两个大男人,不需要为了这种离间之言叽叽歪歪,他性格素来强势,很少解释,而谢一饮是他最好的兄弟,自会理解他,懂他。 谣言终有一天会停止,而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改变。 所以面对谢一饮的沉默,陈时态度未有丝毫变化,可这落在谢一饮身上,却成了加重的压力。 陈时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他是不是永远不屑于解释,永远高高在上? 他真的把自己当兄弟吗? 人心,如深渊。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愈演愈烈,谢一饮不仅减少了和陈时的交流,甚至还躲着陈时。 于是陈时也怒了,他上一世一身威压,生气的时候眼神冷的像寒冰,充满了疏离和压迫感。 “谢一饮,你要躲着我不管,但明天就要去雾林,阵呢?武器呢?你都不打算和我商量?” “商量?”谢一饮盯着他,眼神有些让人发毛,“不就是你说我做吗?” “是啊,所以你做不做?”陈时问道。 “说吧,什么阵,什么武器。” 陈时报出了一堆阵法和武器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修炼了,翌日,谢一饮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和陈时一人一份,去探雾林。 那之后,他们好像除了炼器和寻宝外,几乎没什么交流。 但那段日子所有的寻宝,都是为了去北州,都是为了穿越金霓沼,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隔阂,谈起北州都是野心勃勃。 终于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距离跨上两生桥,穿越金霓沼,还有十日。 陈时没有等来莫行雨归还定金甲,但很多准备的材料有时限,他们无法再拖了,于是一路北行,终于抵达了白泥原。 马上就要跨越两生桥,需要炼制的法宝有很多,谢一饮的眼中都出现了红血丝,整个人的气息低沉压抑。 陈时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所以也不怎么打扰。 可这一日,他还是敲响了谢一饮的房门。 “一饮,靴环,改成十三道阵法。” 金霓沼上不可飞,两生桥并非完整相连,无论是什么修行者,都要自行跳过浮在半空、由块块黑金石头组成的奇异石桥。 这上面常常有伏击,杀人夺宝,结怨寻仇,比比皆是,所以想顺利度过,需要准备足够的丹药和法宝。 靴环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样。 它能配合谢一饮炼制的绸带使用,靠吸力在半空中转移位置,是跨越两生桥不可缺少的东西。 但是谢一饮炼制的绸带和靴环,都只加了十一道法阵。 第六十章 不论前尘 因为有些材料取到后不炼制容易失效,谢一饮已经不眠不休的炼器半月了,听到陈时此言,他才抬起头,道:“绸带就只能加十一道阵法,靴环要配合它使用,多加没有意义。” “不,我可以让靴环与我的铁鞭相配合,能多跳两次。” “但那配合很消耗法力,而且靴环加多法阵容易不稳定,我觉得十一次更稳妥,你还有别的法宝可用。”谢一饮冷声道,持续的炼器让他的手指都微微红肿,面对不同意见的陈时,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就十三道,不稳定你就再套个阵,消耗完之前不崩坏就可以。”陈时道,他素来运道差,此番也有不好的预感,只觉多两道就是多两条命。 积累下来的隔阂与多日的疲惫都在此刻爆发,面对不同意见的陈时,谢一饮第一次反驳,“你是炼器师还是我是炼器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陈时的眼神依旧很冷,他手上拖着昼夜,淡淡道:“你疯了?” 对方平淡冷静的态度直接刺激到了谢一饮,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为谣言所扰,陈时却像个局外人一样?那托着昼夜的手又稳又干净,不像自己,都快握不住材料了还要强忍疼痛,服药用法力稳住身体。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道:“陈时!我有自己的炼器想法,我是炼器师,不是废物,也不是你的属下,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到底是谁不尊重你,你想清楚,别在这和我发癫!”陈时一点也不给他面子,直接开口就训。 眼见谢一饮不说话了,陈时也不打算继续骂,他的语气重新平淡了下来,道:“别反驳我,就十三道,你养足精神,注意法力恢复,五天后一起跨桥。” “嗯。”谢一饮冷声应道。 陈时听到他答应,便放下了心来,他与谢一饮认相交多年,知道对方虽然脾气不好,但答应下来的事是不会反悔的,他们在行动上有着十足的默契和信任,不会被情绪左右。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谢一饮虽然被流言干扰了心绪,甚至是觉得再听陈时的话很伤自尊心,但他并不是不分轻重的傻子,正如陈时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陈时,对方运道不好,自己对自己的事情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此事已经叮嘱了他三遍,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反驳了。 所以虽然不满,但他也是真心答应了。 但是谢一饮的状态已经很差了,他要炼制的法宝却还有十几件,要记挂的事情更是有数十件,等炼制到靴环时,已经又过了两天,他习惯性的只加了十一道阵法,完全忘记了陈时的要求。 这也是他第一次忘记。 把三十七件法宝装好递给陈时后,谢一饮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没有多说,只等着明天一起跨越两生桥。 翌日,陈时是数着所有法宝的使用次数对敌的,他在桥上一边跳跃,一边直鞭横扫,把伏击自己的敌人打下两生桥。 又是一招,他选择了跳过,对岸近在眼前,而靴环还有两道阵法,配合直鞭一击,借敌人之力反跃,上岸后甚至还能余下一次。 他想的很好,可那一跳,靴环却碎了。 怎么可能……谢一饮,只加了十一道阵法。 若早知道如此,他不可能这样计划,刚刚有几招,也会换成别的…… 陈时人在半空,无法借靴环调整方向,一把大刀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丹田,法力带火,爆炸席卷开来。 谢一饮愣住了,他看到了陈时脚的姿势,那是使用靴环的姿势,他看到了陈时手中的直鞭,那是对方说过的,可以代替绸带帮靴环发挥作用的武器,他看到了对方被捅穿的丹田,看到了对方……坠落两生桥。 仿佛如梦初醒,他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莫大的恐惧席卷了谢一饮全身,让他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凉,以至于面上完全失去了表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时下坠,而陈时死之前,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倒映的是挚友面无表情的脸。 谢一饮,你是,想我死吗? 也许我以为的区区流言,我以为过命的交情,我以为的北州,我以为的修仙,全都和想象的不一样。 巨大的不甘席卷着陈时,他太想活了,哪怕只是看清楚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哪怕只是好好的活着这件事本身,都那么有吸引力,于是他催动了昼夜,试图回到过去,昼夜剩下的力量不多,他只倒流了片刻时间,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过去的时间里使用法力。 接着空间紊乱,挤压到他全身,下一刻他又出现在了半空,又看着谢一饮那张冷然的脸,摔了下去。 但这一次的疼痛,是之前的百倍,不止是金丹碎裂,他整个人仿佛都被一双巨手给揉碎了,疼得他面目扭曲,每一根血管都在抽搐。 也许他已经没有血管了。 也许,是他错了。 他不曾体了解爱恨别离的大喜大悲,只觉这世间最苦,就是求不得。 好累。 …… …… 谢一饮,这世上已经没有陈时了,不管前世你到底如何想,如今,你都是名声显赫的炼器师了。 陈时的死最后为你做了证明,让世人看到你不靠他也能很好,让世人知道你没有昼夜也能炼器,你一个人从两生桥活了下来,回到西州,以独立的姿态再次走入了修真界。 但我要退出了。 再不会有人压你一头,再不会有人遮掩你的光芒,你的未来无限光明,你有很大的潜力飞升仙界,何必浪费修行的时间,与我讲什么抵命。 那些过去,我都让它过去了。 不然还能如何。 李听接过了浪白钩,谢一饮松了手。 “我无意大道,也不想论因果前尘,陈时早就死了,请你也向前看,不然,我也会生出心魔。” 谢一饮要解释的话全卡在了“心魔”二字里,陈时前世的样子对他影响太深,他知道对方有多想修仙,为了抵御心魔,付出过多少惨痛的代价,那段血淋淋的过去在他们喝酒时被翻出来过,所以谢一饮也对“心魔”二字非常警惕。 而且他没有忘记对方难看的脸色。 他不再反驳,也不强行解释,只呐呐的看着李听手中的浪白钩,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一章 选择任务 “我不需要解释,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需要炼器师,因为我无意仙途;还有最不想见到故人,因为会影响心情,我想重新活,不受之前打扰、连累。谢前辈,我们不是一路人。” 有些人,在故事没迎来结局的时候,就要强行将自己变成局外人,甚至把这局中的所有人都赶出去,流露出要毁掉此局的模样。 不可能无所谓,却又固执到让人无法反驳,这个人的性格,在本质上真的是没有丝毫改变,谢一饮又急又气,然而在这种情绪之下,更深刻的感受是惶恐。 他个性古怪刻薄,师父看不起他,师兄师妹排挤他,他从不曾感受到过什么亲情爱情,也从来没被接纳过,直到遇见陈时,助他崛起,理解他的个性,与他称兄道弟。 于是谢一饮了解到世上不止有炼器一样开心的事情,原来自己也可以有问题时有人讨论,可以不用多说就被信任。 搭档这个词,亲切又温暖,让年轻气盛的炼器师了解了到了“自我”之外的感情。 但从陈时坠落金霓沼的那一刻,一切迎来了终结。 无论是不是遗忘,那都是他炼制的法器。 本以为能找到转世之人,弥补错误,助对方崛起,到时他们依旧喝酒谈天,依旧配合战斗,共同修行。 然而李听打破了他的幻想。 不再是一路人,那他谢一饮和谁是一路人? 就算是成为最强的炼器师,飞升仙界,他也可能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而且他心气高又多疑,本也瞧不起大多人。 只是得到过和没得到过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眼见李听把浪白钩递给自己,谢一饮沉默的接过了。 蹲在地上的夜鸣也在站起身,抱着整理好的竹子,尴尬道:“那个,李兄,竹子,种吗?” 李听笑了一下,道:“好啊,种吧。” 于是他俩去后院种竹子了,留下了不会种竹子也不会交朋友的谢一饮在原地。 其实李听也不太会,但夜鸣在冷竹峰修行,那片竹林主要都由他的师兄纪往文打理,所以请教一番后得到了一些简单的经验。 李听按照他所说的挖了个坑,然后夜鸣把竹子放进去,李听再把土填上,就算是种完了。 “这边比较阴,你用法力引点灵气,日日浇水,不出一月就能长出笋了。”夜鸣道。 李听看了看那几颗青翠欲滴的竹子,道:“我可能要离开正岭宗了。”他看了一眼院外,谢一饮已经离开了,于是扔了个隔音阵法,罩住了自己和夜鸣。 “啊?因为谢一饮认出你了吗?” 李听摇头,虽然这其中有这样的原因,但是又不止,“我本来就不想修行,当时来正岭宗也是巧合,要是可以的话,我更想找一处山水好的地方,种地砍柴养鸡。” 夜鸣闻言有点磕巴,“那、那你是要退出宗门?” “接个任务,死遁。”李听爽快的笑了笑,却让夜鸣莫名感受到了这人奇怪的报复心,他应该巴不得大家认为他死了吧。 于是夜鸣很自觉的接道:“那就是咱俩一起接个任务,然后你溜走我汇报你死讯?” 李听还在笑,“聪明。” 夜鸣无语,他只能说自己已经习惯被对方拉扯着推到前面了,基本上是李听一有计划,他就有了要上的觉悟。 “找个往北的,路过百器宗,我要过去一趟。”李听道。 “行,那我们今天就去找?”夜鸣问道。 “嗯,一会儿就去。” 李听说罢撤掉隔音阵,取了些水来,法力引灵气,浇到夜鸣所说的位置。虽然要离开了,但他还是想体验几天浇水的感觉。 还挺开心的。 李听浇了好几盆水,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和夜鸣一起去看宗门任务。 …… 二人挑了半天,夜鸣才拿过一张纸,道:“李兄,这个怎么样?” ——白泥原找球藻二十。 李听看了之后眼神一动,道:“就它了。” 任务距离远,难度却没有特别大,他们两个蕴灵期去很合理,而且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到时候就说他掉到泥坑里了就可以。 夜鸣见他同意,便直接去和弟子登记,领下了这个任务。 二人一路往回走,夜鸣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听道:“不急,去白泥原需要做些准备,至少要十日后,我在那个地方就停留几天,然后会和你一起去找球藻,之后再做自己的事。” 路上人多眼杂,李听说的隐晦,但夜鸣却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白泥原在百器宗北面,按道理来说他们在百器宗分别就可以,但李听却打算在百器宗办完事之后和他一起去白泥原,帮他完成任务。 “谢了。” “客气什么,白泥原确实危险,不可能让你自己去。”夜鸣帮了他很多,他又不是不知好歹,当然要考虑对方的安全。 李听回到院内,琢磨着离开的事情,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龙山,正好此时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刻,他便让有趣显形,一起去了外门弟子吃饭处。 他穿着一身内门服饰,选了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要了些炒笋,颇为自在的和小姑娘一起吃了起来。 有几道诧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停留太久,毕竟内门有师承的弟子大家都认识,乍然见到个生面孔,虽然有些诧异对方为什么在此地,却也不会在吃饭时贸然上前。 李听吃完后便带着有趣去了后厨,正赶上龙山在颠勺,一大盘绿油油的菜在空中飞舞,甩出漂亮的弧线,又落回他锅中。 哇。 将菜装完盘,龙山才看向了来人,眼见是李听,他眼中先是浮现出几分惊喜之色,但接着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衣服,那是内门弟子的衣服。 他脸上有一点迟疑,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李听见此笑了一下,道:“龙三儿,前阵子太忙,进了内门都没告诉你。” 龙山见他态度如常,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恭喜李兄啊!” 李听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说话的语气便也带了几分轻松,“但我要离开了,和你道个别。” 第六十二章 道士 龙山闻言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李听的衣服,眼中的疑惑不断增加,“李兄,进了内门前途无限啊!咋要离开呢?” 李听的眼中掠过种种情绪,顿了顿才开口道:“去做个师门任务,不知何时回来。” 龙山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退出宗门呢,做任务没啥啊,总会做完的。” “嗯。”他还是没有说实话,他不想再让人知道自己的消息了,而且他与龙山虽相处的好,却没有时间沉淀,料来知道自己的死讯,也不会太悲伤。 如此便好。 “对了,再给你点腌笋。”龙山说罢,又拿出一个小罐子。 李听接了过来,道:“上一罐正好吃完了,多谢。” “客气啥,上次还说给你料包,这呢。”龙山又从身上摸出两个小包,递给李听,“一份料包四份水,把笋洗干净,放罐子里半个月就行。” “能把配方也告诉我不?”李听开玩笑道。 龙山大笑起来,嗓门不小,“配方给你我不就没绝招了吗?你啥时候要就来,我给你现成的!” 那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吃到了,李听默然想到,随即便是一笑,挥手道:“走了。” “再见啊。” 李听说罢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关上屋门留下阵法,做出闭关的样子,然后一边让昼夜吸收天地灵气,一边整理去白泥原需要的东西。 妄鬼安静的在他和矽尘花之间徘徊,虽没有建立羁绊,却也没有离去。 夜晚,李听揉了揉眼睛,准备睡觉之际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有趣,道:“这个妄鬼,他什么时候变成怨鬼?” “快变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有趣道。 李听皱眉,“就是也不能提前知道个大概?” 有趣思考了一下,上前一步接近妄鬼,却又害怕一样退了一步,道:“妄鬼的执念长时间得不到满足,就会滋生怨气,形成新的智慧。但那样执念也会被渐渐遗忘,所以执念越深越纯粹,妄鬼的行动就会越清晰,变成怨鬼的速度也会越慢。” “你不会告诉我要看不同鬼的性格吧?”李听不可置信道。 有趣摇了摇头,道:“也可以看妄鬼的实力,它停留在人世越长,力量就越强,这种通常是执念比较深和纯粹的鬼,这种变怨鬼会很慢,甚至有百年不变的。” 李听恍然,不是说有趣就有妄鬼的部分吗,她好像就存在了几百年,也没有变成妄鬼。 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对有趣道:“你就存在了三百年,却打不过变成鬼不到半年的夜三秀,为什么?” 有趣安静的看着李听,灰黑色的眼睛空洞冰凉,“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力量大多用不了,和你一起渡鬼,能逐渐解开封印。” 李听明白了过来,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所以这个妄鬼很强?你推测它不会那么快变成怨鬼?” 有趣呆板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李听看了看飘在自己身后,还时不时去矽尘花那里转一圈的妄鬼,只觉得对方心态挺好的,倒是想不到执念这么强。 “感觉到它有可能变成怨鬼,第一时间告诉我。”虽然这回好像有更多时间,但李听依旧觉得不能松懈。 这个鬼执念深又实力强,怪可怕的,真对上自己没准又要去地府报道了。 而且它有的时候跟着自己,有的时候待在屋里看矽尘花,李听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跑了,很是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李听一直在准备东西,夜鸣来过一次,告诉他乐柏心好像要离开了,谢一饮则在屋子里炼器,一直没出来。 李听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倒是心无旁骛,直到他准备好东西要和夜鸣离开的那一天,正岭宗有客来访。 山门处站着两个修士,女子身穿暗色衣裙,外罩墨绿色的薄纱,看起来娇俏可人,男子则是一身黑衣,外罩白袍,白袍上绣着奇异的八卦符文。 易肃宁似是早知道这两人要来,郑重的把人请了进去。 他们一路往主峰走,正碰上了往外去的乐柏心,她从夜鸣那里问出了“陈时”离去的方向,本打算今日就离开正岭宗去找,见到这两人却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那两人显然也是认识她的,女子用手上的黑木折扇轻轻敲了下白嫩的手掌,露出了黑色衣衫上绣着的烫金卦纹,道:“柏心,你怎么跑这来了?” “见过云道长,白道长。”乐柏心做了一礼,道:“我来正岭宗查些事情。” 离合大陆被分成五块,其隔如不可跨越的鸿沟,修行文化也不大流通,各有侧重点,西州重术,南州重道,东州重气,北州重运,中间的山域则被称为半仙之所,其中有一城名为散仙城,据说里面很多人都知道飞升的奥秘。 当年的陈时想从西州去北州,就是因为北州的修行方式重视运道,想去查查有无高人能破解自己身上的噩运,可惜也正是因为运道,他没能踏上北州的土地。 而南州有不少研究八卦与阴阳的门派,培养出了很多道士。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道士是不分男女的,每家门派风格不同,有隐世修行的,也有入世的,其中桑阳门就是入世修行的,门内名为云舒的女道士与乐柏心的父亲是旧识,而她脖子上的明心镜,就是对方亲手加的符文。 云舒,就是眼前这名娇俏女子,而她旁边的道士名为白虹,两人经常一起出现。 此番是因白虹与尹麒相识,所以出了怨鬼之事后,易肃宁才用尹麒留下的东西联系了对方,帮忙查探。 云舒听闻乐柏心所言,回道:“我也是无聊,白虹要来帮忙,我就过来看看,一起查鬼。” 她说罢用扇尖挑了一些乐柏心脖子上的明心镜,道:“我画的符文我知道,你曾经离鬼很近。” 正岭宗无人能看到鬼,道士却不然,有一些特殊法术可察阴阳两界,感受到鬼的气息。 云舒尤为擅长此道。 乐柏心点头道:“确实,一个月前,我和它同处一室,还说了不少话。” 云舒细小的眉微微皱起,“一个月前?不对,我说的是十天前。” 第六十三章 查鬼 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易肃宁,他眉头一紧,道:“那个鬼没死?” 白虹听到“死”字,蹙了蹙眉,问道“你们是怎么判断出它死了的?” “一个能看见鬼的弟子,说它一下子散开了?” 一个能看见鬼的弟子?白虹和云舒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是有些凝重,勘破阴阳的瞳术是不传之秘,西州基本不会有人知道才对,除非是阴阳眼一类,那样的话必是天生就适合成为道士的奇才。 云舒捏了捏自己的檀木扇,道:“先把那天的事情说清楚吧,柏心也一起,告诉我十天前你都去了哪里。” 乐柏心自是点头,随着几人一起去了议事堂。 因是宗主被害这种大事,二长老和三长老也来此商议了,众人皆是落座后,乐柏心便从自己去找尹麒帮忙一事讲起。 “你为什么会去帮一个蕴灵期弟子?就是那个……夜鸣。”云舒突然打断了乐柏心的话,问道。 “他受我故人之托,而且夜三秀死得惨,我也希望她亡魂得安。”乐柏心回道。 听到“亡魂”一类的字眼,白虹和云舒又是眼神微动。 听乐柏心讲完了整个故事,二人都是没有出声,云舒率先开口道:“几位长老,可知尹宗主何时有异?” 易肃宁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惭愧,宗主近来多闭关,我并未注意到异常。” 商水和月思远也摇了摇头。 白虹想了想,看向云舒,道:“那就等会去执法堂和尹宗主住处走一遍?”他是云舒的师兄,修为也比对方高,但阴阳鉴鬼一道却不如云舒参悟深,这方面的事情便都会和她商量。。 云舒张开黑檀木扇,微微摇了摇,道:“我倒是对那个能看到鬼的弟子很感兴趣,不过此事不急,还要问下柏心,你十日前去了何处,与谁一起?” 乐柏心一边回忆一边道:“十日前,我和谢一饮去了……陈时的墓,却在墓前打了起来,正好被两个小辈撞见,墓塌了后,我们四人一起掉了进去。” “坟墓……”云舒收起折扇,道:“那两个小辈是谁?” “夜鸣,李听。”乐柏心道。 怎么又是夜鸣和李听?而且如果李听能看到鬼的话,那十日前的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云舒皱了皱眉,决定道:“我们先去找这两个小辈,不要通知他们,直接去他们的住所。” 商水神色微动,问道:“你觉得他们有问题?” 白虹接过了话,“三长老,每次有鬼,夜鸣和李听都在场,李听能看到鬼这件事情颇为复杂,乐柏心又在十日前与鬼有接触。按照最糟糕的可能想,就是怨鬼没有死,又占有了他们之中某个人的身体,所以不宜打草惊蛇。” 商水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忧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去否定二人的想法。 “有一人带路即可,剩下的人不用一起跟着。”云舒道。 易肃宁看了一眼在思考着什么的商水,便道:“你去如何?” 商水点了点头,道:“自是可以。” “那便先去夜鸣居所吧。”云舒道。 几人刚出议事堂,却碰上了找商水的莫行雨,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汇报道:“三长老,李听与谢一饮皆未出关,无法汇报衣冠冢一事。” 衣冠冢中的衣服不是其主人的这种荒唐事,莫行雨当然早早上报了,易肃宁查了一下,却发现当时是蓝溪负责的此事。 大长老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有些悲哀,他知道蓝溪当年和陈时不对付,但是站在陈时的角度,他从未亏待过蓝溪,竞争是竞争,针对是针对,但是蓝溪的修为一直在稳步提高,正岭宗的大师兄从未害过这位师妹什么。 却不想在衣冠冢一事上,蓝溪竟连找一件昔日师兄的衣服都不愿。 若陈时泉下有知,亦或是真有转世,只怕会觉得心寒吧。 商水知道此事后,做主罚了蓝溪禁闭,并让莫行雨将这个结果通知给李听和谢一饮,可这两人却不约而同的闭起了关。 于是莫行雨便天天吃闭门羹,天天没个表情的汇报。 “三长老,为何不开紫易峰,去拿一件大师兄的衣服?”墓碑已经修好,但里面却迟迟未放属于陈时的衣服,那不过是一空棺罢了,莫行雨已经忍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将疑问问出了口。 商水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只道:“待李听与谢一饮出关再说。” 莫行雨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乐柏心看了他一眼,对着云舒道:“云道长,我很好奇是怎么一回事,远远跟着你们行不行。” 云舒笑了笑,道:“行啊。” 于是两个道士和商水一起往冷竹峰走去,乐柏心等人在后面跟着,然而他们才走到一半,就遇上了来内门找李听的夜鸣。 李听名为闭关,实则是在准备东西,对外如此宣称也只是为了免去正岭宗的打扰。 可夜鸣却不在此列,他是知道李听计划与目的的人,当然要时不时在一起商议。 今天是他们约定好出发的日子,夜鸣早早做好了准备,打算来找李听一起走,却不想刚到内门,便被两个奇怪的人拦住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商水,眼神有些疑惑。 “这是,何意?”夜鸣问道。 云舒上前一步,黑檀木扇在眼前一扫,看向夜鸣,接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可他身上的气息,也不太对。” 夜鸣并没有佩戴明心镜那种法宝,所以云舒算不出来他什么时候接触过鬼,但她能感觉到,对方也离鬼物很近过,甚至可能比乐柏心离得更近。 白虹闻言道:“要去他的住处吗?” “等等。”云舒摆了摆手,问道:“你要去哪里?” 夜鸣无语,这两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堆自己不懂的话,也不解释一下,紧接着就要问自己去哪,要不是看三长老在旁边,他直接就转身走了。 商水见此,开口解围道:“这两位是桑阳门的道长,来此帮忙查鬼,他们问事情你如实相告就好。” 夜鸣瞳孔一缩,查鬼? 当日占据宗主身体的,是鬼,可同样的,已经入轮回的妹妹也是鬼,李听身边的小女孩是鬼,他们查的是哪一只,而且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什么? 夜鸣眼中的疑惑不断翻涌,他倒是也没隐藏,直接问道:“为什么找我?” 云舒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笑了笑回道:“乐柏心十日前接触过鬼,而她十日前见过的人中,就有你。” 十日前,那不就是李听和他一起去墓碑后,用昼夜倒流时间的那一天吗?所以李兄果然是在……夜鸣的眼神微深,很多东西他是有猜测的,但他信任李听,所以不会去探究。 可是眼前的人却不一样,他们是道士,道士和鬼,总是势不两立的。 第六十四章 她是鬼 夜鸣听李听说过一些事,大概知道他是要找鬼的,如此,便也能知道那天他叫自己去坟墓后面倒流时光的真正目的了。 也许李兄身边,此刻也跟着一只鬼,就像当初的妹妹一样。 夜鸣不需要知道更多事情了,他只知道不能让这两个道士跟着自己去找李听,于是他开口回答道:“我要去藏书阁,看书。” 这倒是个很寻常的答案,众人闻言神色也很轻松,云舒却笑了笑,道:“我和你一起去藏书阁,师兄,你先去找那个叫李听的,看看他的情况,之后我们再一起去夜鸣的居所,如何?” 女子巧笑嫣然,话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夜鸣心下一紧,他不能让道士直接找李听,这样的话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年轻人黑沉的眉眼微微下压,郁色里流露出来几分小心慎重,“你们也要去李兄那里查鬼?我担心他的安危,可以先与你们一道。” 云舒闻言眼珠微转,问道:“你与李听关系很好?” 夜鸣点头,“一起接了任务,很快就要出发了,不瞒道长,今日去藏书阁,也是查找此行资料。” “嗯。”云舒小巧的下巴抵在竖直的黑檀木扇上,看着夜鸣,道:“那走吧,一起去找李听。” 夜鸣在前面走,旁边是云舒和白虹,商水也在其间,远远的还可以看见乐柏心和莫行雨的身影,也算是零零散散的组成了极有分量的一队。 人未至,声先到,夜鸣刚到院门口,便喊道:“李兄,我来找你商量任务了!还有几位道长来查鬼,担心你安全!” 他知道这样有点不打自招的嫌疑,但事已至此,都快走进院里了,他也没想出别的办法。 云舒眼中神色一冷,与白虹对视了一眼,鬼气。 这间小院里绝对有鬼,即使此刻不在,也必然在此长时间停留过。 云舒手中折扇唰的一下打开,盖在自己的双瞳上,法力动,阴阳之眼开,女子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白色,注视着眼前的小院。 与此同时,道丹期的白虹手持银剑,一下破开了李听的房门。 堂屋内,李听盘膝坐在塌上,神情有些惊讶,看着四分五裂的门,似乎很是不解。 白虹和云舒已经站在了门口,在云舒眼中,李听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鬼”的感觉,甚至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好像要把他和某个鬼连接起来一样。 “去偏屋。”云舒道。 “二位是?”李听的话还没说完,白虹就又破开了另一间屋门,屋内,一身红色衣衫的有趣正抱着矽尘花,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李听的背后微微渗出冷汗。 在听到夜鸣的喊话时,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儿,眨眼间收起昼夜,接着鬼术传音命令有趣,让她抱着矽尘花念“修仙”两个字,带妄鬼跑,往后面的树林里跑。 有趣倒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是妄鬼被她带到偏屋后便停下了,任有趣如何念“修仙”两个字都没用,两人便一起被绊住了。 “两个。”云舒的声音冷冰冰的。 有趣此时没有隐藏身形,众人只能看到抱着一盆橙色小花的小女孩,却看不到妄鬼,所以不太明白云舒在说什么。 倒是白虹闻言,双指在眼睛上一扫,口中念了句咒,然后眼神一冷,看向了站在屋中间的妄鬼。 云舒的黑檀木扇是法宝,能作为媒介让她更长时间的开阴阳之眼。 而没有法宝的话,长时间的窥探阴阳两界生物,会极其消耗法力,所以白虹在云舒说完话后才动用法术开眼,也在下一瞬间对着有趣一剑斩去。 他不能长时间开阴阳之眼盯着妄鬼,便选择先解决未隐藏身形的有趣。 不行,李听看着向有趣攻去的白虹,伸手下意识的想召唤什么,手上却什么也没出现。 忘了……他的铁鞭,在上一世就随他一起坠落深渊了。 李听神情挣扎,看着懵懵懂懂的有趣,余光中是站在两个道士身后的三长老商水,他心突然就是一横……那就赌一把吧,左右也就是这条命,这无所求的一世。 前世的陈时,绝对不会把自己这般至于险境,但今生的李听,心态已然大不同,他猛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小女孩的身前。 “道长留情!”商水突然喊道,同时出剑,法力激荡,撞开了大部分攻击的力道,但道丹期的一击何其强,余波还是震伤了李听,让他的身形微微一晃。 “何意?”白虹不理解,看向商水的眼神发冷。 云舒笑了一下,檀木扇一扬,向妄鬼攻去。 李听心中发苦,他已经受伤,这一下可赶不过去帮忙挡了,可接着他就惊讶的发现,那妄鬼的速度极快,云舒的每一式它都能躲开,丝滑得如一条河里的泥鳅。 然而让人无奈的是,它只是躲开,既不逃跑,也不攻击,就在方圆一米的地方上下翻飞,左右漂移,舞得人眼花缭乱。 李听:…… 云舒的眼神越来越冷,显然是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她运转功法,檀木扇上的法力又增加了三成,一双黑瞳中全是冷肃认真。 然后,妄鬼就转的更快了。 先不管那快要跳出残影的一人一鬼,另一边,云舒看着持剑挡住自己的三长老,道:“那个小孩是鬼,她就是那个附身尹宗主的怨鬼。”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和妄鬼缠斗的云舒更是微微皱眉,她也从那个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那只怨鬼的气息,但她却不认为她就是那个怨鬼。 只是一来她此刻无法分心,二来总归是鬼,都要杀的。 商水的眼中神色不断变换,那其中没有愤怒和惊讶,反而有点奇异,他道:“所以李听身上,没有鬼附身?” 白虹眉头一皱,不理解他的重点,但商水的修为比他高,此刻也没有办法用强,便回答道:“他是人身,魂肉一体。” 商水闻言,眼中竟然难得的泛起了一点点光。 他之前猜测过李听和陈时有很大的关系,或者说李听就是陈时,可他不了解转世之说,不知道陈时有没有可能投胎两年后突然变成了不满二十的青年。 他多希望李听就是陈时的转世,只是掉到了某个时间流速不同的秘境里,才在两年之间长了这么大啊。 但他知道那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若李听真是陈时,真有记忆,极有可能是夺舍附身一类,毕竟他想象得到陈时的本事有多大,又有多么不想死,多么狠绝。 可夺舍附身,终究不是正道,也难以证道。 如果真是这样,他面对这个昔日庇护正岭宗,如今却走上了邪路的昼夜之主,该如何做呢? 商水不知道,甚至他都不会探查灵魂的秘法,所以他连李听到底是哪种情况都不了解。 而白虹的一句“魂肉一体”,让他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无论李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至少不用面对正邪的选择。 第六十五章 衡量 眼见白虹和商水僵在了原地,夜鸣突然开口道:“她不是那个怨鬼,有趣妹妹当初是和李听一起上山的。” 白虹闻言一愣,情绪有些不连贯,他盯着有趣,一边看一边思考,怨鬼不可能同时附身两个人,他本以为这个孩子是怨鬼所化,但如果早早就出现过的话……只怕曾经真的是人,此时已遭遇不测。 “节哀,那这个小女孩就是在怨鬼逃离后被附身了,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和缓了一点,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夜鸣沉默,他知道有趣是鬼,心虚之下不知如何反驳,倒是李听闻言开口道:“道长,您凭什么断定她已经死了?” 他的语气是沉稳的,却因为改变了呼吸而没能压住喉间的那一口血,说完话后嘴角便多了一条血线。 李听神色自然,不轻不重的用手背擦掉了血迹。 白虹的手指在眼睛上划了一下,关闭了阴阳之眼,才微微呼出一口气,总开着阴阳眼太费法力,但不开阴阳眼的话,有趣确实只像一个鬼气缠身的小女孩。 “活人不可能有这么强的鬼气,所以她身上一定有鬼,而有鬼在身,普通小女孩活不成。”白虹顿了顿,对着李听道:“你长时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感觉不到异常,不要包庇鬼物,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这话说的商水心又提了起来,李听为什么要包庇鬼物? 另一边的云舒闻言娇喝道:“他分明就是在养鬼!不然哪可能一屋两个?养鬼的没什么好东西,师兄,把他制住再问!” 这话说到了商水最担心的地方,难道陈时真的是靠养鬼才有了如今的重生,那到底是什么修炼方式?算邪修吗? 李听沉默了,如果他知道商水心中所想,只怕不会完全否定,他确实是靠着鬼重生的,也靠着鬼修炼,至于是不是邪修他也不知道,盖因这事半不由他,甚至他若解释,只怕无人会信。 单说修仙疯子陈时放弃修仙这件事,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三长老,你拦住你的好弟子,师兄,先和我抓这个!”云舒的头上微微渗出冷汗,法力有些不支,动作也一点点放慢。 可她却在看到妄鬼跟着她动作变慢,又没有逃跑时,微微勾了下唇角。 三长老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拦住了李听,递给他一粒药,“你受伤了,别再管鬼的事了,自己的修行最重要。” 李听微微蹙眉,接下了三长老手中的丹药,递到口中吞下,蹙眉看向白虹。 三长老拦着他,他根本帮不了什么忙,而且白虹速度太快,他就是想冲过去也来不及。 而且妄鬼与有趣,到底亲疏不同,李听甚至有一瞬间在想,若他渡鬼失败,修为应该就不涨了,那他就可以合理种田怠惰了。 但那到底只是某一瞬间的想法,阎王为他重塑肉身,帮他摆脱上一世的噩运,他心里承情,身上承因果。 至少这些关于自己的不能逃避,这身体,都还是地府的彼岸花与无忧豆所塑。 李听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不知名姓的妄鬼,此时白虹已经重开了阴阳眼,双手结印,堵住了妄鬼的退路。 他二人本就是师兄妹,又相互配合多年,这一出手端的是默契无比,妄鬼被夹在中间,受了攻击,鬼雾朦胧的身形立刻就是一晃。 它似乎是呆了一下,接着,身上的黑雾如藤条一般缓缓散出。 李听神色一变,他猛地想起了之前妄鬼伤有趣的一幕,有趣到今天伤都没完全好,只能勉强幻化出人身,小臂都不能幻化完整,袖子里血淋淋的,也幸好她红袍宽大,抱着矽尘花时不露手,不去拉她便看不出。 所以李听心里也是紧张的,因为此刻若有人去掀小女孩的袖子,就会发现极为可怖的一幕。 但现在,更大的紧张盖过了之前的担忧,他看到妄鬼攻击了,只一下,修为偏低的云舒就首当其中,被鬼藤穿过肩膀,整个人摔飞了出去,吐出一口血。 女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甚至溢出点委屈来,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顿,纤细的手指抹开扇面,将扇子横着掷出,削断了攻向白虹的一根鬼藤。 妄鬼顿了一秒,接着身形暴涨,一瞬间无数黑色雾条涌出,他向着云舒扑去,却被白虹拦住,雾条便猛地一转,穿透对方的胳膊,锁紧,将人缠住。 屋内阴风阵阵,商水看不见妄鬼,只能看到半空中白虹涨红的脸和不断扭动的身体。 云舒见此,服下一颗丹药,强自起身,就要攻去。 李听有些忍无可忍,终于喝道:“别再激怒它了,本来它也没攻击你们不是吗?” 他的冷喝让云舒愣住了一瞬,看向妄鬼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衡量,冷色却丝毫未变。 李听三步并作两步,从有趣手中拿过了矽尘花,抱住,然后才试探着对着妄鬼道:“停下,过来,修仙,嗯?”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妄鬼,妄鬼也转身看着他,缠住白虹身体的鬼藤没有收回,但也没有再缩紧。 云舒擦了一下唇角的血,冷笑道:“鬼是不可沟通的,尤其它现在还未变成怨鬼,意识都没有。” 李听心中一动,听云舒所言,她也知道鬼与鬼之间是不同的? 但他当下没有时间多想,虽然厌恶这两个道士坏自己事,但他总不能真的让妄鬼就在这把他们都杀了,呵,那没准眼前的妄鬼就直接一变三了。 “来,修仙,修仙,修仙,放开他,修仙,好吗?”他的话根本就连不成句子,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妄鬼却对他的言语起了反应,鬼藤有些松动。 云舒神色微动,站起身来,走到了李听身边,收回了自己的檀木扇。 可是下一刻,鬼藤又重新缩紧,白虹立刻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一些紫色的碎块,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他根本就毫无防备,一声惨叫便从喉咙里溢出。 云舒眼睛又红了,她手中折扇一动,架在了李听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扭住了李听的胳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擒住了他。 接着她便对着妄鬼喝道:“你松开白虹,我就放他,或者李听你要是想活命,就让鬼放人。” 她渐渐意识到,李听和这个鬼关系匪浅,眼看白虹重伤,她直接制住了李听,试图掌握主动权。 李听被拧住了胳膊,剧痛让他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怀中的花盆终于摔落在地。 那盆是谢一饮的,质量极好,没有摔碎,其中的土却被弹散了,花也跟着摔离。 失去了闭色珠的隐匿,矽尘花的红色纹路渐渐显现出来,一瞬间,包括妄鬼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朵躺在地上的五瓣花。 第六十六章 青光雷 矽尘花,能产生土属性灵珠的至宝,可炼器,可制药,可稳定阵法,可制颜料画符。 便是对道丹期的修士而言,也是难得的宝贝。 红色纹路如曲折的砖,古朴而带有一丝神秘感,像是将上古的城墙都纹在了那一片小小的花瓣上。 妄鬼看着花瓣上美丽的花纹,缓缓松开了白虹。 李听神色一动,难道有趣没能带走妄鬼,以及今日自己无法叫住对方,皆是因为被隐藏了原样的矽尘花对妄鬼吸引力不够? 被妄鬼松开的白虹“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他勉强掰着自己的腿盘好,吃下一粒丹药,吸收灵气,缓缓炼化。 云舒眼见他开始疗伤,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了被自己按住的李听。 只怕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蕴灵期的弟子,能有矽尘花这种宝贝,而且还用特殊的办法隐藏了样子,心思不浅啊。 妄鬼则缓缓飘到了矽尘花与李听中间,安静站定。 云舒见此倒是想直接灭了对方,可她刚刚吃到了教训,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松开我吗?”李听道。 “不行。”云舒毫不迟疑道,同时看向三长老,“正岭宗不会包庇养鬼之人吧,这个弟子我要亲自审。” 商水微微摇头,“此事干系甚大,就更不能轻易定罪,我会与两位道友一起,向李听问清楚状况。” 李听:…… 在听到打斗声时便赶来的乐柏心见状微微皱眉,眼看着陈时的学生被人这般按着,心中也有点不舒服,便道:“道长,他与我也算有渊源,一蕴灵期弟子更无法在几位前辈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有什么事可否慢慢询问?” 云舒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呆呆站着的两个鬼,又看了一眼受伤的白虹,道:“我的师兄都伤成这样了,还慢慢询问?” 她显然是极其不满的,此时得了理,哪里肯饶人? 李听则任由对方按着自己的胳膊,一双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 也就是在这时,巨大的轰隆声自天幕传来,一道雷直直地自苍穹劈下,耀目的青光从屋外透来,让几人的心头也跟着一震。 雷只落了一道,天地转瞬便重归宁静,却没有人能把那道青光当成幻觉。 就是白虹都睁开了眼睛,有些发愣的看向云舒,确认道:“刚刚那是,地阶法宝的青光雷?” 法宝分天地玄黄四种等阶,每一阶又有上中下三品,若是炼制出了上品的地阶法宝,则会引来雷劫。 不同的法宝引来的雷劫数量不同,品质越好,雷劫数量越多,甚至能接下九道青光雷的地阶法宝,被称为半步天阶,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云舒皱眉道:“是青光雷,只是不知那法宝抗不扛得住。”接着她转头看向了商水,道:“贵宗竟然有能炼制出地阶上品法宝的炼器师,失敬,不知是哪一位?” 修真界看修为,她与白虹都是道丹期,只需要对高于自己修为的修行者守好礼数就行,但有一些特殊情况却是例外。 比如,当他们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炼器师时。 一个能炼制出地阶法宝,甚至能引动雷劫的炼器师,即使修为低于他们,他们也不会端着架子,甚至可能在有求于人时低头。 或者说,若真的修为低于他们,却能炼制出地阶法宝,那更说明了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商水的眼中也有着明显的意外,因为青光雷所劈之处,正是谢一饮的居所。 可他却从未听说,谢一饮的炼器能力,已经到了可以引来青光雷的程度,也不知这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若是成功,这其中的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西洲能炼制出承雷劫法宝的炼器师,可是不超过五位。 紧接着,天空中就又有雷声传来,这次确是纯白之色,如一道刺目的光划破天地。 所有人:…… 在场的人修为都不算低,大多都能清楚的通过天雷的强度,认出那是进阶道丹期的白雷。 劈的方向与之前青光雷所至之处完全一致。 这说明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那个炼器师在渡劫,他的金丹生出了道蕴,修为也向着道丹期迈进。 炼器师的修行与寻常的修行者不同,他们通过炼器感悟天地大道,每一次炼器成功都是他们领悟的最好时机,失败则反之,甚至有可能生出心魔,修为倒退。 所以这种直接跨过一个大境界的渡劫行为,侧面说明了,那位炼器师刚刚成功了,他真的炼制出了地阶上品法宝,并且抗住了一道青光雷。 炼器师的修行比寻常人慢,身体素质也要弱一些,在金丹期就炼制出了这样的法宝,实在是天才到令人有些无法接受。 云舒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抓着李听的手都松了几分。 至于对方能不能抗下雷劫,则没有人担心,炼器师的身体虽然比一般修行者要弱,但正因为这样的身份,他们反而比所有修行者都擅长防御。 那一身自己亲手炼制的法宝,不仅可以御敌,还可以帮他们分担大部分雷劫。 而身体受雷劫的淬炼不够,也是他们肉体不够强悍的原因,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因果循环了。 天雷渐渐散去,所有人心中都是明白,西洲,又多了一位道丹期的炼器师,能炼制出有青光雷蕴法宝的炼器师。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都是有些复杂,尤其是乐柏心,她当然知道进阶的就是谢一饮,她本就与对方不对付,这回谢一饮却直接把她远远甩开了。 夜鸣则有些懵的看了一眼李听,脑中全是那位炼器师手持浪白钩,尖端对准自己,说着“愿意抵命”的样子。 若不是有这样的记忆,他也会觉得,能炼制出地阶上品法宝的炼器师高不可攀,如今却只剩下复杂。 什么炼器师,还是李兄更可怕一点。 李听也看了夜鸣一眼,他没读懂对方眼中的复杂,只觉得自己胳膊很疼。 世间事无巧不成书,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那位刚渡完劫的炼器师,就出现在了这间小院的门口。 他一身干净的白袍,神情冷傲,下巴微微扬着,看着就非常的不好接近,狭长的凤目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傲慢,仿佛他生来就是这般性格。 正是谢一饮。 第六十七章 暂平 眼见他出现,商水神色一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听,然后才介绍道:“这是炼器师谢一饮,来我宗做客。” 他就是那个炼器师?云舒细细看去,只觉心里一突。 大多数炼器师都只是有些孤高,但也多是胸怀坦荡之辈,眼前之人却大不同,他分明就是将“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这样的词语都写在了脸上。 看着就很难相与,甚至不那么正派……原以为身在正岭宗的炼器师,脾气会好一些呢。 “放人。”谢一饮看了一眼云舒抓着李听的手,道。 云舒迟疑了一下,西州重术,是大陆上炼丹师、炼器师、符师最多的一州,而南州重道,完全相反,是大陆上炼器师最少的一州,听闻能炼制地阶法宝的只有一位,后来还离开南州去了山域,所以想找人帮忙炼器,简直是难如登天。 虽然谢一饮看着就不好相处,但她还是不想和这样的一位炼器大师交恶。 想至此,她缓缓松开了手。 李听这才揉了揉胳膊,沉默的站在了原地,没有逃跑,也没有解释。 甚至在云舒眼里,他连一声“多谢”都没有和那位炼器师说。 “不知您和他是什么……”云舒打算询问谢一饮和李听的关系,却没想到谢一饮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掠过她,蹲下身,扶正了滚落在地的玉盆,双手捧起棕黄色的土,一点点地装进去,再将矽尘花插好,土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干净的手上还沾了些黄色的泥土,他一只手托着小玉盆,目光扫视了一圈,问道:“谁砸了我的东西?” 谢一饮的声音很冷,同时充满了尖酸的情绪,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至此,他的东西是什么不需多言,已经起身的白虹见状,眼中都升起了一丝忧虑。 没有人能对着谢一饮那张刻薄的脸说出什么解释的言语,于是,一名初入道丹期的修士,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谁也不想开口,先触这个霉头。 “我没拿稳。”李听接过了这句话,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着谢一饮。 云舒有一瞬间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就说,一个小小的蕴灵期怎么可能会有矽尘花这种宝物,如今看来应该是谢一饮托他保管的,那此事他能接下最好,如此就不会变的复杂。 她也不至于得罪这名炼器师。 商水看向了谢一饮,牢牢锁住了对方的脸,想看看这个脾气比名气还要大的炼器师会有什么反应。 谢一饮闻言沉吟了一下,竟是道:“那我再在盆下再加两个阵法,一个稳定方向,一个弹浮,你看如何?” 他的语气并不柔和,脸上照旧没有什么表情,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区别,那双眼睛中的神色难得平和了下来,语气认真到一听就觉得诚恳。 其中甚至有着明显的商量意味,仿佛被反驳也绝对不会生气。 所有人:…… 商水心中思量不断,像,太像了,实在是太像前一世,谢一饮对着陈时的态度了,仿佛只有对着陈时,他才能做个正常人,才能好好说话。 “不必。”李听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想以后这盆再摔到地上,先像毛毛虫一样扭,再像垫了棉花一样弹,最后还要在原地提溜转,才能稳稳停住。 那多少有些太显眼了。 谢一饮闻言好脾气的点头,道:“那还你。”他用的是还,如此,谁是矽尘花的主人不言而喻。 云舒和白虹对视了一眼,他们到此刻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李听,他们动不了了。 他不仅仅是和这个炼器师有交情,甚至还到了能让对方言听计从的程度,何其可怕。 就是乐柏心,此刻看向李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她心中好像闪过了什么,却快得没能抓住,只剩下对谢一饮的厌恶。 李听接过矽尘花,重新抱在了怀里,接着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等着有人说点什么。 然后他发现,没有人打算说什么。 李听:…… 迟疑了一会儿,他终于妥协,对着云舒道:“前辈,我可以配合调查怨鬼,但你们看到的两只鬼,却并无主动伤人之意,所以可否先不要敌视。” 云舒娇哼了一声,刚想开口教训,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微微一转,道:“既然你说配合,那就谈一谈吧。” 李听点头,问道:“何时,何地,都有何人?”他做事素来干脆,此时说完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有些不妥,但话已出口,他懒得多做粉饰,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与师兄,加上正岭宗的宗主长老,一同商议此事,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地点嘛,就在这吧,这两个鬼必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我明白了。”李听道:“但小院不大,就不招待其他人了,可否?”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夜鸣是其中最识趣的,率先道:“那我先出去了,在主峰等你们谈完。”说罢便给了李听一个敬佩的眼神,率先跑走。 谢一饮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李听表情寡淡的脸,道:“那我也告辞。” 这回就剩下乐柏心和莫行雨了。 乐柏心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云舒,云舒便对她笑了下,道:“你到此也帮不了什么忙了,就先回去修炼吧。” 对于修士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无外乎是修炼,非任何杂事可比,乐柏心闻言便是一笑,眼中迷茫褪去很多,道:“是,那先告辞。” 三长老商水则是看了一眼刚刚闻声赶来的莫行雨,道:“衣冠冢的情况,此事毕我会和李听说,不用你了。” 莫行雨:…… 他折腾了这么多天,跑来跑去,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却直接把他赶走了,心中很是无奈,不过既然是三长老的吩咐,他也没多说什么。 “你去跑一下其余两峰,知会宗主与长老来此。”商水继续吩咐道。 “是。”莫行雨道。 如此,他和乐柏心也离开了小院,此时此刻,屋内除了其间主人外,就剩下两个道士和商水了。 还有两个鬼。 李听看了眼重新坐下调息的白虹,道:“这位道长在此疗伤,我们去堂屋,如何?” “那那个隐藏身形的鬼呢?你能带到大厅吗?”云舒道。 “嗯。”李听看着重新站在自己身旁的妄鬼,点头。 “行吧,那咱们去。”云舒终于同意,看着妄鬼和有趣都来到了大厅,在李听旁边飘着,才放下心,收起折扇,呼出一口气。 刚刚一直开着阴阳之眼,实在是太消耗了。 第六十八章 跟着你 “未请教前辈名姓。”李听看着云舒道。 商水闻言接过话,介绍道:“这位是南州桑阳门的道长,云舒,里面的那位是她师兄白虹,他们乃是宗主故交,此次前来,为帮助调查鬼物附身一事。” 南州? 李听心中思量,南州与西州之间没有两生桥,那他们必然是穿越界门而来的了,不是说只有飞升者才能穿越界门的吗? 怎么除了乐柏心,又多出两个人,明明不是飞升者却能跨越界门,这南州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界门是筛子吗,那么好穿? 要知道西州作为两生桥的初始,只能去往别处,而不能反向到达,陈时上一世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却从未见过一个外州人。 乐柏心确实是算一个,但等他知道对方来自南州时,他们已经分别许久了,或者说他已经躲乐柏心很久了,接着他就去跨了两生桥,临死都没能见到一面,自然也没机会问一问界门的事情。 如今倒是可以试探一番……李听刚想到这,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试探个鬼啊,自己又不修仙了,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还嫌上辈子不够闹心吗。 于是他只是平平无奇的问好,“晚辈李听,见过云道长。” 云舒点了点头,气氛和平到仿佛他们没有打过那一场一般。 一刻钟后,现任宗主易肃宁和二长老月思远赶了过来,他们一路上听了莫行雨的汇报,见到李听虽觉感慨,却并没有觉得诧异,只施施然落座。 眼见所有人来齐,云舒拿开了支撑下巴的手,檀木扇直指有趣,开门见山道:“那个小鬼,把怨鬼吃了吧?” 她一开始还不确定,因为那个小鬼的力量好像不是很强,不像是吞噬了怨鬼之后的模样,可待了这么半天,她感受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那就是她的鬼气非常浓。 如此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当时的怨鬼也是被打成了重伤,没准剩下的力量很小,才让这个小鬼捡了便宜呢。 此话一出,还不待李听开口,易肃宁的眼神就是一变,目光冷然的看向有趣。 莫行雨毕竟不知道所有的细节,所以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有趣被判定为鬼这件事。 事已至此,倒是无可隐瞒了,李听叹了一口气,道:“是。” 这话一出口,其他三人的目光又是有了变化,之前只是云舒单方面说有趣是鬼,李听养鬼,但李听却从没有开口说什么。 此时他这一个“是”字出口,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是有意隐瞒。 但接着,李听就道:“她是弟子妹妹所化,跟我多年,不会害人,隐瞒不报是我有罪,愿自行离开宗门。” 这样的话就不用死遁了,李听在心里给自己偷偷叫好。 月思远闻言有些无奈,只觉这弟子少年心性,太过倔强,此时离开正岭宗,无人庇护,云舒便能任意拿捏他了,不过这样对正岭宗倒是好,毕竟宗主刚被鬼物害死,再有弟子养鬼,实在是给宗门抹黑。 “你要离开正岭宗?”商水的声音微微拔高,脸上甚至有着一丝紧张之意。 李听和月思远都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他,他们都很了解三长老的为人,是个万事以宗门利益为先的修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李听觉得自己主动退出,对方虽不至于敲锣打鼓欢送,但也肯定是愉快赞同。 总之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有点舍不得的样子。 李听有些迷茫,但接着就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幽深,说起来,三长老之前对自己的回护和看重,本就有些过了。 “嗯,弟子给宗门添了麻烦,无颜留下。”李听一脸正直道。 商水笑着摇了摇头,安抚道:“哪里有麻烦,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我正岭宗必然保你。” 李听:…… 看着对方笑眯眯的样子,李听只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对方怕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这强买强卖。 云舒眼看着他们拉扯来拉扯去,感到一阵不耐,打开檀木扇摇了摇,道:“我不管你以后要在哪,这两个鬼,都必须交给我。” 交给你,交给你你灭的了吗? 李听心中有些好笑,却也知道不能如此说话,便道:“这两个鬼并无害人之意,也许不知何时便会被黑白无常收走,道长费心捉拿,是否损时劳力。” 他虽然说得客气,但云舒还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含义,无非是想说自己多管闲事,还弄得一身伤罢了。 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道:“正常的鬼不会停留在人间的,这种不入轮回的到最后都会变成怨鬼,害人害己,你失去亲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他们现在没有意识,等变成了怨鬼,就完全是另一种东西了,更悲哀。” 李听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娇气的修行者会和自己认真讲道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前辈,他们还没有变成怨鬼,而且我现在交给您,您也未必杀得了两这只。” 云舒哽住了。 有趣似乎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缓缓抬起头,看着云舒,露出看一个笑,“我不是怨鬼啊。” 云舒愣住了,她不知世上还有生鬼妄鬼寂鬼之分,只知道留在人间的都会变成怨鬼,而这种鬼在变成怨鬼之前是没有意识的。 她猛地站起身来,走近了几步,檀木扇慢慢搭在有趣的肩膀上,感受对方的气息,真的……没有怨鬼那种充满暴戾与怨怼的鬼气,可她竟然有意识,竟然能说话! 这可真是吓到了云舒。 李听看对方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忙道:“晚辈保证,若他们变成怨鬼,必亲手处置,不知前辈可能否同意。” “那也不能。”云舒摇了摇头,“他们早晚会变成怨鬼的,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说完这句话,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兴趣,“所以我会跟着你,等到他们变成怨鬼的时候,好保住你的小命。” 李听闻言无语,对方眼中的神态他没有看错,那绝对是浓浓的研究欲和兴致。 他现在倒是理解为什么明明白虹才是她师兄,他们二人之间却隐隐以她为主了,显然云舒对鬼物的了解更为透彻。 可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跟着他啊。 第六十九章 三年 李听自己一身秘密,哪容得旁人跟着,此时只觉无语。 云舒见对方沉默,正了正神色,对着几位长老道:“尹宗主被鬼附身一事,到此也算有个结局了。” 易肃宁皱了皱眉,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知原因,不明结果,算什么结局? 倒是月思远直接开口道:“道长何意?” “西州难以抵达,鬼物少,修道法者也少,不知南州与山域之景。”云舒道。 商水有些诧异,不知对方提起这事情是何意,但还是接道:“西州可达北州,但两生桥本就是单向,这么多年,我只知离开者,却从未见过返回者,可叹。” “两生桥本来就不能返回,若想回北州,只能穿越界门。”云舒道。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这界门如何穿越却是隐秘,传言只有飞升者可过,但若真成了飞升者,还留在这片大陆做什么。 “在下倒是不知方法,想必云道长是知晓了。”商水试探道。 云舒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道:“南州道士多,鬼也不少,白虹师兄曾追过一只怨鬼,却偏偏在界门边上不见了踪迹,此怨鬼与我师门因果极大,他几年来都在苦苦寻找,直到近日收到了你们的来信。” 商水神色一动,听云舒之言,似乎有这只鬼来自南州之意。 果然,云舒继续道:“那时我们才想到一种可能,就是那鬼物会不会穿越了界门,去了西州,正常来讲鬼是不可能穿越界门的,若真如此,是很严重的问题。 于是他请了师父,消耗极大的代价卜算,师父窥探天机后重伤,至今未愈,却也给了我们一个答案,此因果之果,正在西州。” 易肃宁闻言开口道:“所以害了尹宗的怨鬼,便是你们追的那一只?” 云舒点头,“那只怨鬼已有神智,曾杀害我桑阳门前辈,占有其身体,重现其生前行为品性,让人无法分辨真假,造成门内大乱。此与尹宗主之遭遇极似,如今再感受到这小女孩的气息,我们便能完全确定。” 所以,这算是正岭宗倒霉了?商水叹了一口气,四州闭塞,修士只知自己不知天地,实在是有太多无能为力。 这天地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若真能成仙,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这是所有修行者的都想要知道的答案。 包括前一世的陈时。 “所以我们才花了很大代价,穿越了两次界门,来到了西州。” 南州到山域,需要穿越一道界门,山域到西州,又是一道。 “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次跨越界门,若想回南州,只能依次穿越金霓沼,阴花林,焚宝苑这三大深渊,度过三次两生桥,才能回到宗门。”云舒笑了笑道。 在场的人都是有些震动,四大深渊是大陆上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却要跨越其三才能回到故土。 但没有人问值不值得,修士重因果,云舒与白虹来到西州,了却了一桩因果,才能继续向前修行。 月思远扬起一抹笑,道:“那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光,二位之勇气可敬。” 云舒也笑了,道:“修行无岁月,道友言重了。” 李听看着他们,心中也有感慨,却很快的消失,他透过木窗,看着后院的几根绿竹,放松下来。 不管别人如何想,他只走他的路。 “没有三年还不变成怨鬼的鬼怪,所以我只跟你三年,来告诉你我是对的。”云舒突然对着李听道。 那您真是没见识了,有趣就是从地府来的,算是半个妄鬼,都快三百年了,也没什么变化,李听心中好笑,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有趣在地府待了三百年,阎王却在这个时候把她交给自己,真的只是因为看中了昼夜吗? 有趣自己也说过,妄鬼终究会变成怨鬼,只是时间问题,那么有趣会在什么时候变成怨鬼呢? 想至此,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危机感,竟不觉云舒是全然的无知了。 道士应该比自己更懂鬼,若真是相处三年自己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到时候他取地府与道家所长,应该能更快的解决问题,再就是昼夜,即使后来被云舒看到了,云舒不是西州之人,不知陈时名姓,应该可以蒙骗过去。 而且有云舒的保证,正岭宗之人应该也不会再怀疑自己了吧,毕竟尹宗主出事后,他再养鬼,确实难以解释。 真想问问阎王自己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份工作啊。 “对了,听闻贵宗有一手持时间系异宝的修行者名为陈时,可否拜会?”云舒突然道。 李听:…… 三位长老都有些沉默,易肃宁与月思远的神情是黯然的,商水的神情是复杂的。 “他死了。”易肃宁给出了答案。 云舒毕竟在南州,消息闭塞,闻听此言非常震惊,几乎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死……了?我,我,你们怎么会让他死?我第一次听师兄说起此人和他的法宝,便很是意外,想着若要来西州必要向对方请教,如今,如今,怎么会呢。” 她显然是很惋惜,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 月思远有些不理解,“我宗陈时之名,传到了南州?” 云舒苦笑,摇了摇头,“不,是秘密,自从师兄从尹宗主口中得知昼夜之名,此事便成了我师徒几人最大的秘密,南州重道,若可见过去,将是多少道心有缺,道法不全者的救命稻草,他们会发疯的。”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有些理解了,却听得云舒继续道:“而且几位可知,南州从未有过与时间有关的法宝。” 这倒是让几个长老意外了,西州作为两生桥的初始地,只能离开不能返回,所以他们一直认为,强大的修行者会流向其他州,那其他州必然更富饶,有更多强大的修士和奇珍异宝,尤以两生桥之终点的南州为最。 就像他们看不见的鬼,确是南州道士轻易可以视察的存在一样。 而眼前之人,却说偌大的南州,都没有和时间有关的法宝,他们怎么会不惊讶。 毕竟包括陈时自己也一直觉得,西州陈先生,只是西州的陈先生罢了,出了此地,会有很多比他强大的人,比昼夜更神奇的天阶神器。 云舒看着他们的表情,只觉叹息,“道法有言,时间为大因果,乃先天法则,神鬼不可触,所以我一直隐隐认为,昼夜是夸大其词的传说,如今,无法证明了罢。” 李听也想叹气,云舒这么一说,昼夜便更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第七十章 向北 月思远一双好看的眸子有些怔然,她素来淡泊,知陈时在正岭宗处境不好,却从未过多帮衬,虽已告知过门下弟子不许有偏见,但也不曾干预,只看他挣扎。 说起来,若不是当年那人收他为徒,陈时也不会出现在正岭宗,成为上一代的大师兄。 但其实正岭宗对他们师徒,都是有愧的。 如今,陈时死了,他们好像才慢慢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同时,商水的眼神复杂至极,几乎是黏在了李听身上。 又认出来了……李听一边叹息一边逃避,好像只要没有人大声喊出“陈时”这两个字,他就不算掉马一样。 “那我听闻陈先生有一交好的炼器师,可否介绍?”云舒道。 所有人:…… 商水莫名的笑了一下,“你可知道那炼器师姓甚名谁?” 云舒摇了摇头,“不知,但听说他与陈先生形影不离,想来与正岭宗也应该交情不浅。” “他叫谢一饮。”商水道。 云舒:…… 易肃宁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他确实与陈时相交莫逆,但也只是与陈时一个人罢了,对其他人架子可是大得很,从无半点礼数。” 李听闻言默默低头。 云舒有些尴尬,本以为能靠着这层关系认识一位炼器师,却原来就是刚刚见过的人,看谢一饮那样子,也知道和“有礼貌”这三个字没什么关系。 商水好奇道:“我听道长所言,好像很想结交炼器师?” 云舒美眸从几人脸上掠过,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们应该都想知道,如何穿越界门吧?” 几位长老的呼吸屏住了。 “普通的修行者要想穿越界门,必须要炼器师的帮助,能炼制出‘追仙贴’的炼器师。” 云舒说完这句话有些疑惑,便问道:“此事虽隐秘,却也为很多大派所知,西州重术,是炼器师最多的一州,所以我很疑惑,正岭宗为何无一人知道此事。” 商水的眸光微沉,这就要问炼器大宗百器宗了,他甚至觉得,就是谢一饮本身,都未必知道此事,而且,“追仙贴是什么?我等从未听闻。” “追仙贴必须是能运用空间之力的炼器师才能炼制,我南州曾经有一位,可惜后来离开了,我虽不知炼制之法,却也略知其中关键,若能找到这样的炼器师,与其共同研究,也许就能早几年回到南州了。”云舒解释道。 “你若想找炼器师,可以去百器宗看看。”商水道。 云舒点头,“待师兄休养两天,我可与他分头行事,我先和李听在一处。” 李听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后来得知她知晓昼夜之后只觉麻烦,便道:“道长,我有师门任务,可否先去完成,再回来找道长?” 他还是决定死遁,或者到时候去地府避避风头。 “无妨,我与你一同,不干扰你的任务。”云舒笑了笑道。 “李听,你是和夜鸣一起接的任务吧。”商水突然道,他的话也让李听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这位三长老便道:“你们是去白泥原,正好路过百器宗,可与二位道长同行,也能保证安全。” 商水其实是真心的,他知道陈时运道不好,所以此番重新见到人,便非常在意对方的生命安全。 可李听不这么想,毕竟他接下白泥原的这个任务,就是为了死遁和去百器宗。 “白道长的伤……”李听迟疑道。 可他话刚说到一半,白虹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我无碍,明日就能出发,我有飞舟,路上再调养几天就好了,可以一同前去。” 云舒闻言笑了,对着李听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就说定了?李听无语,不过他死遁的主意已定,就算是云舒和白虹跟着,也改变不了,说不得他要和有趣商量商量了。 易肃宁带着白虹和云舒走了,去给他们安排离李听近一点的住处,月思远也打算去整理宗主被害一事的相关资料,四人一同离开,屋内便只剩下李听和商水了。 商水看着这个曾为正岭宗操劳了半生的人,道:“蓝溪负责衣冠冢一事,有意没用陈时的衣服,已经罚了禁闭,如今,我想重开紫易峰,找一件他的衣服放进去,你看如何?” 李听微微摇头,道:“此事弟子无权干涉。” “陈时心思细,我们不够懂,你也算是他教过的人,想必能揣测出一二。”商水叹道。 李听莫名抬头,便看到了这位素来精明的长老眼中的愧意和无奈,那种无奈太真实,莫名感染到了他。 商水不点破他的身份,也算是身处这样位置的他,唯一能体贴的事情吧。 “前尘已是过去,想必老师不会在意这些,空棺无字碑,也许更配。” “好。”商水道。 他说完便离去了,没有试探,没有追问,让李听松了一口气。 他发了会呆才看向有趣,问道:“你现在能带我回地府吗?” 有趣歪了歪头道:“我还有一个月才能修养好,那时候能就能带你回去了。” 看来小姑娘虽然受伤,但是力量还是有所增长的,李听琢磨着,继续问道:“那它呢?”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妄鬼。 有趣皱眉,“哥哥要和它产生羁绊,才能一起去地府。” “我们去地府,一来一回,可是在原处?” “可以控制,有百米内的调整。” “那如果那个时候没产生羁绊,我们去完地府再回来,这个妄鬼还在原处吗?” “不一定,要看它自己对什么感兴趣。”有趣看了一眼妄鬼,眨眨眼,默默离远了一步。 李听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 他心中思量了一番,大概定了个计划后,才走出院门,找到了在主峰转圈圈的夜鸣,把人领到了院子里,一边浇竹子一边讲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隔音阵里,夜鸣喊道:“啊?李兄,他们要跟着,你还怎么死遁啊?” 李听慢慢的给竹子浇水,回道:“白泥原有沼泽,我会进去,然后凭空消失,你不必担心,说我淹死了即可。” “那你淹死了吗?” “……没有。” “那就好。”。 翌日,白虹站在主峰门外,峭壁之边,手一挥,便召唤出了一巨大飞舟,那飞舟通体白色,四周刻着海浪一样漆黑的符文,很有他的个人风格。 飞舟很大,可容纳二十余人,夜鸣有些紧张的登上,脸上有着无法遮掩的激动。 真是好大的手笔,他夜家没落的早,还未坐过这么大的飞舟,这两位道长真的好富有。 李听最后一个上去,神色自然的站定。 飞舟升起,李听回头望向正岭宗,而山门旁边,刚刚至此的谢一饮也正看向他。 视线短暂的在空中交错,却很快被拉远,模糊了人影,模糊了正岭宗的群山,飞舟便逐渐向北驶去。 第七十一章 同桌 飞舟内,白虹检查了一下方向,便去闭关了,留下三人两鬼站在外面。 李听抱着矽尘花,背着白布袋,看着倒像是拿了不少东西,但矽尘花不能放在储物袋里,白布袋又是他装昼夜的,都不能省。 云舒扇子扫过双眼,朝两只鬼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我们先去百器宗吧,耽搁不了多久。” 李听当然不会说不好,毕竟他自己也要去百器宗。 夜鸣无异议的点头,然后才走到飞舟边上,去看脚下的云海。 黑夜褪去,朝阳初升,为云雾镀上一层浅黄光晕,那光也照在夜鸣的黑衣和漆黑的眼瞳里,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云舒走到他旁边,问道:“我听宗主说,你是夜家人,会一门依仗黑夜规则的秘术。” 夜鸣“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西州重术,果然神奇,但你的秘术白天就不能用了吧,那你还喜欢太阳吗?”云舒的语气是纯然的好奇。 夜鸣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她,道:“喜欢,我和妹妹都喜欢。” “妹妹?”云舒并未听说过夜三秀一事,便下意识问道:“你们都会秘术吧,那白天实力反而会变弱才对。” 夜鸣皱眉,不理解她的意思,左右看看,找到了李听,把人拉到自己旁边才心下稍安,回道:“和强弱无关,会有人不喜欢日出吗?”他这话其实没什么深意,只单单这样想,便如此说了。 可云舒却是一愣,转头再去看金鳞一般的云海,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生命本身,确实就应该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此亦为道。 “你倒是赤子之心。”云舒笑了笑。 被拉过来的李听瞪了夜鸣一眼,站在云舒身后,偷偷把昼夜召唤出来,放在腰间的小布包里。 昼夜不仅可以吸收天地灵气,还可吸收日月精华,尤其是昼夜交替,日升月落时最补,朝阳再好看,也没有养法宝重要。 晨光透过白色糙布包,照在了紫色玉球上,在无人看见之处显出些金色光晕,缓缓流转。 李听暗自托着昼夜,感受到它的力量变化,才露出个笑,看向已经升至头顶的太阳。 云舒用手遮了遮刺目的光,道:“我给你们安排房间吧,半月左右,就能到达百器宗了。” 于是,夜鸣和李听住到了白虹和云舒的对面,云舒的门直直对着李听的,方便她检验两个鬼的状态。 李听关上门后才松了口气,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矽尘花放在了窗台上,又看了看两个鬼的状态,然后才开始检查屋子。 “有趣,能感受到有什么留影石一类的法宝吗?”李听自己检查完不放心,就问了问小女孩。 小女孩微微歪头,在屋子里转了转,才道,“没有。” 李听想了想,走到门旁边的死角,把昼夜放在了矮桌上,然后自己躺在床上,将其召唤回体内,如此反复三遍,确定有人突然闯入自己也来得及收起昼夜后,他才放下心来,把昼夜放在此处吸收天地灵气。 …… 后来的几日,云舒每天都要来李听房里查鬼,每次见鬼好好的还在,便要啧啧称奇,娇俏的女子撑着下巴,看着乖乖站着的两个鬼,感叹道:“他们还真跟着你,你到底修炼的是什么?” 老问题,却在这次让李听心中一动,“道家都会算吧,不如你看看?” 云舒“嘁”了一声,道:“我桑阳门不兴算命。” 李听有些好奇,问道:“还有不算命的道士?” “当然,南州道门多,但各家也不同,我桑阳门重法,重理,重修行,多数弟子都要入世。”云舒理了理自己丝制的大袖,解释道。 “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李听点点头。 “而且算命若是算的大了,自己也会倒霉。”云舒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妄鬼又瞧了瞧,才拿下扇子晃了晃,接道:“你神神秘秘的,万一运道古怪,我就栽了,才不要给你算。” 李听闻言笑了出来,几日接触,他发现这云舒倒是个有趣之人,而且她说的话颇有道理,自己前世今生的运道都不正常,若按她讲的来看,确实是不算为妙。 “那你还来探究?”李听玩笑道。 “自己凭本事问到的秘密,不算在道运里。”云舒颇为自在的摇头晃脑,说完自己也笑了出来。 就在二人相谈间,敲门声哒哒响起,云舒止了笑,直接道:“哪位?” 门外的夜鸣一愣,退后一步左右看看,确定没找错房间后才继续道:“夜鸣,呃,道长,李兄在吗?” “进吧。”李听接道。 眼看云舒在,夜鸣有些拘束,问道:“会不会打扰,你们谈话?” “没,我就来看看鬼,你该说什么说。”云舒道。 夜鸣坐在了桌子前,夜鸣不知道说什么,夜鸣沉默了。 “嗯?还是我打扰你们了?”云舒挑了挑眉,作势起身,她虽然好奇这两人的秘密,但到底也不是不识趣之人。 “不算。”李听淡淡道,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个透明坛子。 眼见李听说不算打扰,云舒刚抬起来的屁股就又坐了回去,好奇的看向对方手里的坛子。 那是一坛……笋? 李听有些挠头,对着夜鸣道:“我也是第一次啊,不知做的好不好。” “没事,能吃到李兄亲手做的,很荣幸!” 云舒:?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李听在出发之时就把龙山给他的笋腌上了,如今正好十五日,便在昨天邀请了夜鸣来品尝。 谁知正好赶上云舒在此,夜鸣便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这种事。 “你们西州修士,都这样?”云舒有些不理解,修士要辟谷,虽然蕴灵期不能完全做到,但也没有哪个修行者会重口腹之欲,最多在身体需要时吃点丹药灵果。 如今这两人确是相约吃……一坛泡着的笋? 她只知两州修行侧重点有异,却原来生活习惯也差这么多? “也不是吧。”夜鸣不确定道,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李兄邀请他,他就来吃了,没想太多。 夜鸣说完后便接过李听递给自己的筷子,夹了一根笋,咬了两口,清脆的声音传来,鲜香的气息侵占味蕾,让他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好吃。”然后便咯吱咯吱的吃完了一根。 李听神态自若的也夹了一根,尝了一口后颇为满意,龙山果然没骗人,只要放上料包,味道就不会差,这不比炒笋简单多了。 眼见有趣朝这边看,他便把小女孩叫了过来,也给了一双筷子,有趣便夹了一根吃,她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不喜欢,只呆呆吃着,倒是认真。 云舒眨着眼睛看了会儿,突然道:“我能试试吗?” 李听一愣,接着笑了出来,“是我失礼,道长不介意?” 他说罢收了点儿笑,看了看有趣,意思很明显。 “不介意。”云舒挑眉,不就是和鬼同桌吗?她当年捉鬼时,脸贴脸在一个柜子里都不介意。 于是云舒也加入了进去,夹了一根笋尝了一口,倒是清脆,只是,就是普通的笋,连灵笋都算不上啊。 “你做的?” “嗯。”李听点头。 “好手艺。” “不,是别人给的料包。” “有趣。”云舒笑了。 有趣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理自己,便又低头吃笋。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飞舟上就四个人,三人两鬼都在这了,那唯一可能来的就是白虹了,云舒便一边夹着笋,一边对着门外道:“进吧。” 门外的人闻声显然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推门而入,却看着围桌而坐的三人一鬼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师妹的手上还夹着半根……笋? 这是在做什么? 第七十二章 熟悉 白虹本来是要找云舒的,见云舒没在,旁边又是那个养鬼修士的房间,便决定先来查探一下,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 云舒像是得了乐,勾唇看向白虹,道:“师兄,吃笋吗?” 白虹沉默,走上前去,问道:“没事?” 他这话问的莫名,云舒却是听懂了,白虹担心食物有问题,在问她是否检查了。 “自然没事。” “好。”白虹点了点头,不再管笋不笋的,道:“按照地图来看,明日就到百器宗了。” 云舒咯吱咯吱嚼完一根笋,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块黑色绣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才道:“那我进去拜访,你们在飞舟上等我,也就两日。” 李听默默听着,没有什么异议,云舒明显要比白虹精明的多,分开行动正好,到时候他再找一个借口诓骗白虹就好。 夜鸣则是完全跟着李听走,见他不开口便什么也不说,于是三人齐齐点头,动作一致的让云舒眉毛微挑。 她拢了拢袖子,站起身来,“师兄,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们二人就离开了李听的房间,夜鸣眼见门关好,下意识的甩出隔音阵,如同他们在正岭宗时一般,然后才道:“李兄,你不是要去百器宗?” 李听也是把昼夜拿出来抱在怀里,一边让其吸收着天地灵气,一边道:“等云舒走了再对白虹找借口,这样容易些。” “也是。”夜鸣点头,放下心来,只等着明日见机行事。 翌日,云舒一人离开了飞舟,去百器宗拜访,白色的飞舟则停在一处山边,远远看去冷若半月。 倒是符合半月舟这个名字。 云舒离开两个时辰后,李听敲响了白虹的房门。 “谁?” “道长,是我。” 白虹拉开门,一双冷眼看向他,问道:“何事?” “我没去过百器宗,想去看看。”李听客气道。 “那刚刚为什么不一起去?” “里面都是炼器师,有点不自在,我就在门口转转。”李听道。 白虹思考了一下,微微皱眉,“那叫上夜鸣,我们三个一起。” 李听心中松了一口气,这白虹看着冷,实际却比云舒好说话,而且颇为正派,若是他在对方的位置上,直接就会说一句“不许看”了。 这样的话他倒是更有信心了……于是李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可是,夜鸣在闭关啊。” 白虹沉默了,他的实力远远高于李听和夜鸣,有自信这二人在他手中翻不出什么风浪,可二人若是分开就难办了,保不齐谁不会做出点什么。 “那你别去了。” 李听带着两个鬼,他本就不愿对方多走动,要不是师妹要“化敌为友”跟着研究,又定了什么三年之约,他早就想再次出手了。 李听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白虹沉默,气氛自顾自的僵了起来。 终于,像是纠结了半天一样,李听开口道:“道长,那您将飞舟停的近一点,就百器宗山门旁,能看到巨剑的位置就行,我就想离近点看看,长长见识,反正云道长出来,我们也要接她的。” 白虹皱眉,他刚拒绝对方下飞舟,此时若连离近一点看巨剑都拒绝,确实是有点霸道了。 年轻弟子,应该对大宗很向往吧,而且对方说的对,飞舟停的近一点,师妹出来后也方便。 想至此,他不再拒绝,点了点头,去操控飞舟了。 李听见状笑了一下,他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个,但停的近一点也是容易有麻烦的,直接说白虹未必会同意,但按照对方那种性格,以退为进,反而有可能让其答应下来。 从结果上来看,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飞舟缓缓升空,停在了巨剑不远处的矮坡上。 太近了,都近到了人家门前了,百器宗弟子见状,立刻上前问话,“你是何人?为何将飞舟停至我山门旁?” 白虹走到飞舟前,直接道:“南州桑阳门,来拜会百器宗,我师妹云舒已经进去了,我在此等她。” 门前弟子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下,却终究少年意气,道:“那也不能在这里,都快进到我宗了!” 白虹眼神一冷,外放出属于道丹期的威压,两个守门弟子额上立刻冒出冷汗,说不出话来,“这里方便。”白虹冷声道,说完才收回威压。 在他看来只是停个飞舟而已,虽然太近确实不够礼貌,但按照自己的修为,在此等人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那两个弟子惊疑不定,其中一个想了想,道:“……我先去禀报。” “好。” 于是那弟子便小跑进了门内,白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施施然的走回了飞舟。 这样也算完成李听的请求了,他心下思量,便点点头,回屋内打坐了。 至于李听会不会偷跑出去他倒是不担心,飞舟是他的宝物,虽不能知道其中每个人在做什么,但谁上来了谁下去了他还是能感应的到的。 只希望那个叫李听的遵守诺言。 李听当然遵守诺言了,此处都能看到巨剑,那他倒流时光后还有一点活动范围,就能看的更清楚了。 他在自己的屋内,关了窗拉了帘,看向妄鬼和有趣。 “有趣,你能感觉到它是多久之前经过这的吗?” 李听记得有趣能感应到夜三秀在墙边停了三个月,所以虽然不同,但他还是问了一嘴。 有趣摇了摇头,“它是移动的,我不知道,但是他速度比飞舟还快,肯定不久。” 李听有些意外,“聪明!”他揉了揉有趣的小脑袋瓜,便被小女孩用一双乌黑的眸子呆呆的瞧着。 那只需要倒流十天左右的时间,甚至可能更少,李听慢慢思量,把昼夜托在了手上,“去门口帮我护法,有人来了就叫我。” 他说罢面对着一面墙,用身体挡住了昼夜,盘膝坐下。 有趣也慢慢飘到了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妄鬼一个,安静的站在矽尘花旁。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从何而来,执念为何物。 昼夜缓缓转动,李听出现在了方形的白色空间中,飞舟逐渐看不见,方形的“窗”外,景物不断变换。 李听心念微动,控制着“窗”的位置,任方形空间不断转动,“窗”都只出现在能看到巨剑的方向。 五圈,六圈……他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便摸上了门,踏了出去。 他仿佛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里的人一样,安静的漂浮在半空,控制着心神缓缓降到地面上,也看到了熟悉的妄鬼。 那个妄鬼飘到了巨剑顶端,剑柄中心的透明晶石处,转了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像是不舍一样用手碰了碰,摸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飘下来,继续快速向南,那是,正岭宗的方向。 …… 李听从过去的时光中慢慢退出,现实中,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带着昼夜也一阵阵的抖,一双眼睛阴沉如水,泄露出了一丝不安,或者说恐惧。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一饮,百器宗这剑柄上的雪晶,可是修仙的好宝贝,天生亲近水灵气。”陈时摸了摸巨剑,道。 谢一饮当时抬头看了一眼巨剑,明明是仰视,眼中却偏偏流露出了一种不屑的意味,“要是有一天我们能去北州,有的是更亲近水灵气天材地宝。” 彼时的陈时笑了一声,骂道:“你真是,百器宗的镇门巨剑都看不上。” …… “一饮,我怎么觉得,用这土玉不够亲土,这样过赤沙地安全吗?”陈时敲了敲小腿上的一块软甲,道。 “我给你炼了二十个,手都快废了,就算不够亲土,也肯定安全。”谢一饮无奈道。 “要是能有再好点的宝贝就好了。”陈时看了一眼对方揉手腕的动作,不再出言质疑。 “除非你能找到矽尘花,它吐的土灵珠可是好宝贝,有一丝生命规则在,又能炼器又能修仙。” “那东西早年我找过,差点断了条腿,却连个影都没见着,若更好的只有它,那我倒是宁愿用土玉了。”陈时道。 谢一饮闻言冷笑了声,嘲讽道:“在理,就是有点折磨我。” “好兄弟,那你就辛苦辛苦呗。” “呵,行啊。” …… 这世间,可有人与他如此相似,然后在他忌日之时,出现在刻着“陈时”二字的墓碑前? 可有一个带着不甘死去的人,化成了徘徊人间的妄鬼,执着于天材地宝与修仙? 第七十三章 是谁 李听看着眼前的妄鬼,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温热跳动的脉搏,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第一次死的时候,太不甘心,于是才用昼夜倒流时光回到了过去,使用法力冲破了时光的界限,却又死了一遍,第二次死亡,他才彻彻底底的放弃。 但他却从未想过,第一次的死亡算什么,倒流了时光后,会被抹去吗? 如果没被抹去,那带着不甘死去的自己,会变成什么呢? 李听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眼前浓浓黑雾包裹着的鬼影,感受到了莫大的寒意。 忌日出现在墓碑前的鬼,自北方来,北方,是百器宗,可也是金霓沼啊。 他控制不住的剧烈喘息,却又咽了咽口水,强自稳定心神,终于,他还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对着妄鬼伸出了手,他的手缓缓穿过黑雾,停在了“心脏”的位置。 “哥哥,小心。”有趣突然喊道。 李听没有说话,妄鬼也没有动,一人一鬼安静的站立着,沉默着。 “……陈,陈。”他第一次无法开口,他害怕开口后得到一个无比荒唐的答案,荒唐到连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确定,荒唐到怀疑那天之后的一切。 如果,黑雾后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会疯吧。 他本就一直在逃避前生,如今却发现了可能更恐怖的事情。 “陈先生,你听过吗?”他还是说不出自己前世的名字。 李听本来不怕鬼的,可如果,那扩散的瞳孔,紫色的血丝,灰白僵硬的肌肤,出现在那张脸上的话,那样近的看着那样一张脸的话,他真的会吓到走火入魔。 心境隐隐有了波动,李听身上的气息开始紊乱,他神色一变,连忙盘膝坐地,运转法力,却怎么也压不住那一丝烦躁之意。 “哥哥?”有趣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听一头的冷汗,不知道该做什么。 “昼夜。”李听轻声道,昼夜被他托在手上,缓缓转动,他看着熟悉的浅色紫光,心中有了稍许安宁,却又生出更大的困惑。 他不再深思,而仅仅将这困惑压在心底,运行了几遍功法,心头才逐渐恢复清明。 妄鬼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李听却垂下了眼睛,他那时看到了,看到这个妄鬼从百器宗的北方而来,北方,是白泥原,是金霓沼,是两生桥。 他会亲自走到那里,用昼夜去看那段时光。 而不是在此时对着这个鬼叫自己昔日的名字,那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他可能都会直接走火入魔。 但别的倒是可以聊聊,李听笑了笑,对着妄鬼道:“想要修仙吗?” 妄鬼听他只说了一个修仙,不欲理他,转头去看矽尘花。 “我刚说陈先生,你听到了吗?”李听继续道。 这次的妄鬼倒是回过了“头”,却也只是回头,但它这一回头,却直接让李听心里一沉。 “你的执念不是修仙?” 妄鬼不语,李听眼中升起迷惑,继续道:“你应该从金霓沼来吧,也不知你在那里待了多久,我会去……” “哥哥……”有趣拽了拽李听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李听一开始还没明白,可看着离自己又近了一步的妄鬼,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妄鬼如影随形,跟着他走了一步。 “羁绊……成了。”有趣轻声道。 “你的执念……”李听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僵硬,吐出了最后三个字,“金…霓…沼。” 看不见容颜的妄鬼第一次有了比较明显的反应,它慢慢的点了点头。 李听握紧了拳头,心头颤颤,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再去一次金霓沼,哪怕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好在现在妄鬼终于与他建立了羁绊,倒是更方便死遁了。 李听不再多想,难得的盘膝修行,只为清明心境。 两日转瞬即逝,云舒从百器宗回来了,感受到半月舟启动,李听睁开了双眼。 他打开门,便听到了隐隐的谈话声,有一男音倒是陌生,难道云舒真的拐来了百器宗的弟子?李听心中有些惊讶,走了出去。 半月舟平台上,云舒旁边,有一陌生少年,个子不高,五官很正,就是一张圆脸稍显稚气。 白虹和夜鸣也在,所以倒是有人帮他道出了心中疑惑。 “这是你从百器宗带出来的?”白虹直接道。 云舒坐在了一把木椅上,摇了摇手中的檀木扇,道:“这个百器宗奇怪的很,我一提到追仙贴,宗主的脸色就臭了,差点没赶我出去了,哪肯借我弟子。” “那这人是谁?” “也是个炼器师,不受宗门待见,我便带来了。”云舒笑道。 李听闻言皱了皱眉,又走近了两步,仔细的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身高和眉眼,才缓缓松开了眉,暗道是自己多想了。 这人的身高和眼睛,都与谢一饮差别很大,毕竟易容面具能改变容貌,却不可能改变这些根本的东西,比如两眼之间的距离。 “在下唐元,见过,前辈。”少年人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问好道。 “实力如何?”李听突然问道。 云舒瞟了他一眼,道:“差不多金丹中期吧,总之比你厉害。” 白虹闻言有些疑惑,金丹中期的炼器师虽不常见,可也不是没有,平白捡这么个人回来,多少有些草率,但他只是看了云舒一眼,并没有出言否定。 “哦。”李听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了。 “师兄,你看这个。”云舒突然拿出了一物。 女子纤细白嫩的掌心里,放着一片小小的叶子,细看却能发现不是真的树叶,而是一柄柳叶形状的小刀,看着很精巧。 白虹接过小刀,拿在手里,有些不解。 “扔出去。”云舒道。 白虹依言而行,扔出了小刀,有一瞬间,柳叶刀陡然加速,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快的插到了飞舟板上。 “那一瞬间的加速……”白虹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李听的修为不够,看不太明白,但他也知道这柄柳叶刀是中途突然加速,连残影都看不见,极为诡异。 “空间之力。”云舒肯定道。 “他领悟到了一丝空间之力,并且只是金丹期,就能运用在炼器里。”白虹喃喃道,显然是极为震惊,“不世出的天才,他能炼制什么级别的法宝?” 云舒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显然也觉得自己捡回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倒是李听无语了一瞬,觉得这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空间之力的话,他很多年前就和谢一饮研究过了,甚至于当初的谢一饮炼器总是出错,被宗门舍弃的原因就是空间之力。 他太早的察觉到了这一丝力量,分不清它和浮力火力的区别,总是错误的使用,炼制的黄阶法宝当然会崩毁,而当时懂得空间之力的人很少,所以百器宗的长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是这个年轻人贪多嚼不烂,根本就没有炼制黄阶法宝的能力,却偏偏要逞强取巧,所以对他极为不喜。 那个时候,谢一饮就经历了不少排挤与留言了,直到被逐出宗门。 是陈时一遍又一遍的用昼夜回溯时间,在过去的时光里近距离观察炼器之火,把每一次法宝的细微变化都画了下来,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研究,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谢一饮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分辨出这种力量的不同,得以正确借用,自那以后,炼器便如信手拈来,实力也飞速提升。 “他现在能炼制出玄阶的普通法宝,不过修为增长的话,炼器能力也会增长的。” 其实云舒还有更深刻的目的,一个被排挤的,还没成长起来的天才,太适合被招揽了,若能带回南州,绝对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不过金丹期的修士当然不是傻子,所以她还是和这个小子定下了约定的,比如,她教他追仙贴,为他提供所有的炼器材料,他在这期间尽量帮忙炼器。 不过这件事就不必告诉所有人了。 从这个条件来看,就能看出炼器师有多珍贵了,就是云舒这样修为不低的道士,也对一个金丹期的炼器师有着基本的尊重。 白虹对着唐元点了点头,道:“欢迎你。” “谢谢。”唐元挠了挠头,似乎是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道:“反正要相处吧,你们谁没武器啊,我可以炼一个,也算是给你们……嗯,验证一下我的实力吧。” 夜鸣眨了下眼睛,颇为可惜,道:“我有剑了。” 白虹和云舒当然也有惯用的武器,不需要他帮忙,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李听身上。 唐元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友好一笑,道:“这位兄台叫什么?劳烦告诉我你的惯用武器与习惯。” 李听:…… 第七十四章 竹节鞭 李听本想拒绝,可想到了妄鬼,他的心头便蒙上了一层阴影,最近事多,他还真的需要攻击型武器。 “在下李听,蕴灵期,先谢过前辈了。”李听一礼道,这唐元虽然长了一张稚气的脸,修为却远高于自己,年龄也不会真的只有十几岁,当然要叫一声前辈。 “不客气。”唐元好脾气的摆手,没什么架子。 “我用鞭,要十节的竹节鞭,长四尺整,把手要正圆,直径一寸,长六寸,融兽皮,剩下的,前辈自己发挥即可。” 所有人:…… 虽然他实在是不客气了一点,要求也不太像一个蕴灵期的修士能说出来的,但这反而是很正确的。 精准的要求能更符合自身的战斗习惯,也能不让炼器师为难,同时,还给对方留出了一定的发挥空间。 对于云舒和白虹而言,也方便通过此次看出这个唐元的实力。 唐元闻言直接点头,一边思索一边道:“那我要灵珠一百八十颗,再加三颗土灵珠,三颗火灵珠,银铜九斤,月铁九斤,空青铁精三斤,红玉髓六两,金明石六两,桐木三两,土属性兽皮一张,火属性蛇鳞三片,灰草纸二十张,青墨三块。” 他说罢才看向云舒,“劳烦,前辈准备。” 云舒:…… 她倒是不知道,唐元要炼制的是这种级别的武器,李听毕竟只是蕴灵期。 夜鸣整个人都惊呆了,偷偷扒拉着李听,低声道:“李兄,这太贵重了吧,一百八十颗灵珠啊!” 李听皱眉看着唐元,有些摸不准这人的脾气,但他接触过的炼器师只有谢一饮一个,所以也没有办法对比,只能说那报材料的果断是很像的,嘴却没那么臭。 谢一饮要是给别人炼器,总要加上一句,“两天内备齐,不然就带着你的垃圾滚蛋。”前世的他听了每每都忍不住摇头,偏偏被骂的人还要对这位炼器师点头哈腰,陈时便也不说什么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没什么可管的。 于是李听对着夜鸣道:“炼器师的规矩,通常都是准备三分材料,一份自留,一份炼制,一份补错,也是对自己非常自信的炼器师才会如此。” 这已经算是友情价了,不额外收取报酬的那种。 他可是知道谢一饮开出过怎样的天价,无数次都要感叹这是个富到流油的职业。 “一般的玄阶法宝,用不了这么贵重的材料吧。”云舒问道。 “嗯。”唐元点头,“我最近觉得,自己好像能炼制玄阶高级的法宝了,而且蕴灵期,能发挥的最高品质,就是玄阶高级的了,是吧。” “好像?”白虹显然对这个词语不太满意,却被云舒制止了。 南州实在是太缺少炼器师了,此子天赋如此高,若能交好,就是砸进去再多宝贝都值得,只是便宜那李听了。 早知如此,该让他炼制个别的,现在若反悔,就有些尴尬了。 眼看唐元盯着自己,云舒只好点头,“有的材料没有,这里可有买卖之所。” “有,百器宗与白泥原之间,有交易市集。”唐元道。 “嗯,那去一趟吧,对了,这土灵珠,用矽尘花所吐的可行?”云舒问道。 唐元眼睛瞪大,道:“啊!你们竟然有矽尘花!当然可以!它的土灵珠更好融合火灵气!虽不能提升品阶,但法宝会更有灵性的!” 云舒觉得他有些夸张,但也能理解炼器师对宝物的重视,便点了点头,对着李听道:“你的矽尘花能吐珠了吗?” 李听点头道:“只有一颗,但它好像刚成熟,下一颗可能要再等一年。” 唐元道:“一颗也行,剩下两颗就拿普通的吧。” 云舒看了他一眼,只觉猜透了这个炼器师的心思,他八成是看上了这样的宝贝,想要用寻常的土灵珠来炼制法宝,自己留下那颗矽尘花所吐的灵珠。 反正最后武器出来,也很难确定原材料的细微品质差别,所以人们在给炼器师材料的时候,都会尽力做到几份品质如一。 李听自然无异议,虽然是唐元主动要给自己炼制,但他却没有找自己要材料而是找云舒要,那自己便无论如何都该付出点代价。 “给我间安静的房间。”唐元道。 云舒点了点头,把他带到了角落里的屋子,正好在李听房间的旁边。 唐元刚进去,云舒便拦住了李听,“你不会真的觉得,就能这样白得一个武器吧。” 李听思索了一下刚刚的事情,垂下眼皮,看不清神情,平静道:“道长可以在唐元提出时就拒绝,或者在他找你要材料时改换所炼制武器。” 他其实真的有些不明白,如果云舒不满意,凭她的身份,为何不早早提出,反而事后为难自己。 云舒不满的哼了一声,道:“他当时直接问你用什么武器,你也直接说了,他报材料又快,哪有我说话的机会。” 李听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这云舒是南州人,南州几乎没有炼器师,她刚来此,见到的又是谢一饮那种极其目中无人的,难免对“炼器师”这一身份忌惮太重。 她一开始不知道对方要炼制玄级高阶武器,所以觉得便宜自己没什么,可知道所用材料那么珍贵后,却有些后悔了。 但她心中有顾虑,所以即使比对方高了一个境界,也不好在事情基本敲定的时候让唐元从头再来。 “那道长就来为难我了?”李听淡淡道。 “他要的材料很珍贵,谁给的就谁得,我桑阳门也有用鞭之人,唐元炼好后,同行期间可以给你使用,分别时我要拿走。”云舒理所当然道。 道理李听都懂,但一种尴尬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道:“那道长为何要我付土灵珠?” 云舒撇撇嘴,道:“我们都没抢你的矽尘花,你却在飞舟上待着,省了这么多力,如今又借你武器,不该付点代价吗?” 的确,实力强的人有任性的资格,李听慢慢点头,道了声“嗯。” 可若不是对方执意要和自己在一起,验证鬼物,他也不愿乘坐这飞舟啊。 自己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之前的想法到底是天真了,是因为这一世太懒散了吗? 现实总会在你舒服的时候给你一巴掌,现在的李听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力度,他没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是那个闻名西州的陈时,没有天才炼器师谢一饮的相助,他就是最普通的修行者,要让利,要低头。 “有趣。”李听唤道。 “哥哥?” “如果我抓完这只鬼,就不想干了,可以吗?”如果不是抓鬼一事,他本该寻一处山野,悠闲种竹事农田。 没道理带着一颗不上进的心,在这些修行者中苟且偷生。 “可以。”有趣道。 李听惊讶的看了过去,他本以为,阎王花费大代价帮助自己逆天改命,不会同意自己就这样退出的,却没想到有趣说可以。 一瞬间,他就重新露出个笑来,黯淡的眼眸也泛出点浅光。 “为何?”李听问道。 有趣看向了那只妄鬼,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大因果,和夜三秀不一样,若能制止他变成怨鬼,是帮了地府大忙,抵得了重塑身体的因果。” 李听嘴角的笑慢慢收敛,这个妄鬼也快成他的心病了,却不想谜团越来越多,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抵得上重塑身体,洗掉噩运的因果啊。 “不过……”有趣小声嘀咕道:“你不干了,阎王肯定也不开心就是了。” 第七十五章 火鳞偏光 他不开心关我什么事? 李听想到,如果这份因果能够相抵,他做什么要消耗自己的人生。 这个妄鬼解决之后,一切就结束了,李听看着眼前的黑影,又拿出了自己的那罐笋,默默吃了起来。 飞舟行至白泥原与百器宗之间,集市隐约可见,白虹便收起了飞舟,几人一起下去寻找唐元所要求的炼器材料。 这里临近百器宗,此处市集卖的也多是各种炼器所需的珍惜材料,云舒一路买下来,很快就凑齐了唐元所要求的大部分物品。 李听粗略的算了算,对方应该花费了至少五千灵珠,这对前世的他和谢一饮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却是付不起的天价。 现在就差兽皮和蛇鳞了,几人一路走,在一处摊前停住了脚步。 李听看着这个矮摊,眼角微抽,这不过是一处摊位,老板却做了一个高大的门框,红柱飞檐,看着好不浮夸。 摆的东西也大多华丽,珠光宝气。 一定卖的很贵吧…… 可偏偏,云舒就在此停住了脚步,因为唐元要土属性的兽皮这里就有,而且来自土蛇,虽不华丽,却柔软而光泽内敛。 “老板,这个多少钱?”云舒问道。 “一千灵珠。”长着两撇胡子的小老板扬了扬下巴,神气道。 一千!夜鸣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的采买已经让他大大的开了眼界,他却想不到,一块蛇皮就要一千。 他转头看向李听,却看到对方看似认真的眼睛中那抹毫无波动的平静。 是啊,李兄上辈子是陈时,是传说中请一次昼夜就可以让人倾家荡产的陈时,格局肯定比自己大…… 李听倒是没觉得一千灵珠很多,只是这块蛇皮,却是只要六百灵珠就能买下来,那装着蛇皮的珠光宝气的匣子,可不值四百灵珠。 在场其他有眼力的都看出了这块蛇皮的价值,知道这老板开价过高,只是,这块蛇皮真的很合适。 唐元直接道:“道长,这个很适合,可否,破费?” 云舒点了点头,一千灵珠虽然珍贵,但在她这个修为却不算什么,于是她扔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了那正摸小胡子的老板。 那小老板高兴接过,把珠光宝气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那盒子只在云舒的手中转了个圈,便到了唐元手里,唐元笑了下,当众扔了盒子,把蛇皮收好。 老板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众人看着唐元的目光也有些意外。 刚装好蛇皮的唐元感觉气氛有点奇怪,才抬起头,迟疑的看了一眼几人,又迟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盒子,犹犹豫豫地捡了起来,想了想,还给了老板。 那华丽的盒子上还沾了点灰,被直直的放在了摊位中间。 李听:…… 这孩子脑袋是不是缺点什么?也太不会与人打交道了吧。 几人都有些尴尬,云舒笑了一声,抬脚就要走,众人自然跟着,可李听却停下了脚步。 唐元是最先发现他不动的,于是也后退了几步,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他为什么不走了,却没思考出来,于是直接问道:“李兄,你怎么不走?” 李听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发现,和他建立了羁绊的妄鬼不走了。 也不能说不走吧,只能说刚走一步就回头,到那摊位前转一圈,显然是很舍不得离开。 他并不打算让云舒发现妄鬼的异常,所以只好退回了摊位面前,如此,才能显得妄鬼一直是老老实实在飘,而不是转圈。 李听隐晦的冲着妄鬼刚刚经过的地方投去视线,那是——摊位最中央关着的大盒子,依旧是镶金嵌玉,华丽到让人眼睛疼的存在。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李听叹了口气,道:“有些好奇,那里面是什么?” 只希望妄鬼能看看就走,而不是非要他买下来,毕竟按照这老板的性格,那里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都买不起。 老板因为唐元之前的行为脸色还有点臭,便懒洋洋的打开了盒子,道:“给你们看了也买不起,这是火属性的长蛇鳞片,有价无市!” 火属性的长蛇鳞片?那确实是很稀有的东西,他上辈子也见过十来片,李听向那盒子中看去,平静的眼神却忽然掀起波涛,他迅速垂下眼睛,掩盖住眼底的神色,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快速跳着。 那根本不是长蛇鳞片。 回忆在脑海中翻涌,他想起了前世和谢一饮的对话。 “这倒是比寻常鳞片的好看。”谢一饮摆弄着手中的赤色鳞片,道。 陈时手中也有一片,他一边拿着那蛇鳞细细摸搓,一边道:“虽然稀有,却不算珍贵,也就是力量强了一丝,融入武器中会更好看罢了。” “强了一丝也是强啊。”谢一饮哼道。 “可惜。”陈时道。 “什么?” “若这鳞片的光能微微偏一下,才是真的无价之宝。”陈时拿着一片蛇鳞,举到自己眼睛前面,任阳光打下,微微眯着眼睛端详。 “哦?”谢一饮有些疑惑,也把蛇鳞放到光下,看着中间那折射出来的竖线,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我在西州火泥潭,见过一种异兽,似蛇似龙,极为罕见,其鳞片也奇异,火属性,可开河挡火,当时想抓,却差点赔了两条命进去。”陈时淡淡道。 “你看清了?”谢一饮有了兴趣,追问道。 “我当时都抓到一片鳞了,还来不及扯下来,同伴就被那东西咬了,只好放手救人,可救了对方自己又被攻击,最后是被拖出去的,一动不动躺了两个月才好转。” 谢一饮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道:“确实可惜,不过还是命重要。” “是啊。”陈时伸手,做了个拽着鳞片的动作,“我那时看清了,那鳞片和火属性的长蛇鳞片一模一样,只在光下的时候,它的光泽是微微偏的,更细,更淡。” 谢一饮没再说什么,仿佛对陈时所提的事情不感兴趣,可几日后,他乌黑着眼眶,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找到了陈时,“你看,是不是这个。” 也不知那是他从何处寻来的一本古书,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像泥鳅一样的动物,偏偏又有爪子。 ——上古有异兽蛟鱬,为蛟龙和鲤鱼所生,如龙似鱼,四爪,藏于金质火泥潭,速若游龙,其鳞可破水火,食之肉可亲火,修为大增。 陈时读完之后眼睛泛亮,拍上了谢一饮的肩膀,道:“我当年所见就是这个!” “知道名字就好办了,总有一日能寻到。”谢一饮点了点头。 但蛟鱬极其稀有,上一世到陈时直到身死,也再没见到过这种异兽。 直到此刻。 那三片鳞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 唐元也盯着那三片鳞,沉默了许久,久到云舒也走了回来,见是火属性鳞片,心中大呼巧妙,此番买下这个就能凑齐所有材料了,于是她直接道:“这蛇鳞多少珠?” “哼,这可是长蛇鳞,很少有火属性的。”那老板瞪了唐元一眼,慢悠悠道:“十万灵珠。” 太贵了,火属性的长蛇鳞之所以珍贵,是因为稀少,而不是对修行和炼器的价值有多高,所以在其他地方,三片,五万灵珠就能买下。 但不论是五万还是十万,对云舒来说都是不值得的,她也知道长蛇鳞的功用,这东西不过是比寻常的火属性鳞片威力大一丝罢了。 若是仔细挑选,同样的灵珠能买到更强的武器和材料。 而且她虽修为高灵珠多,但也没到随便一出手就是十万灵珠的地步。 云舒转身就要走,却不知在李听眼中,这三片鳞,百万灵珠可掷。 第七十六章 一滴血 “等等。”唐元突然开口道。 云舒眉头微皱,她虽然想笼络一名会空间之力的炼器师,但也不至于言听计从,挥手十万灵珠,不过她还是很给面子的停下了脚步。 “这个我要了。”唐元直接道。 这回就连白虹的眉都皱了起来,“这价根本不对,几万灵珠,哪能这样儿戏。” 唐元不说话,但也没走,他看了一眼李听,又看了一眼云舒,陷入了某种思考。 那老板不耐烦了,直接道:“买不起就别围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云舒娇哼一声,敲了敲手上的檀木扇,小声道:“我们不影响你也卖不出去。” “你怎么说话呢!” 眼看那老板神色凶厉,云舒眼神微冷,就要放出道丹期的威压,却突然听得唐元道:“我买。” 他不仅是说,还直接拿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老板,“十万灵珠,点点。” 云舒:…… 感情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而且他不是被百器宗舍弃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灵珠。 唐元面对云舒质疑的眼神,有些尴尬,眼珠左右转了转,才道:“我毕竟,是个,炼器师,积蓄肯定有的。” 白虹完全不理解他的行为,眼看着那老板检查储物袋的眼睛都在放光,忍不住道:“不值。” “我喜欢。”唐元直接道。 炼器师都这么豪横任性吗?白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听他如此说便闭上了嘴巴,彻底不说话了。 夜鸣早就被十万灵珠震麻了,感觉自己就是个木头人。 李听则是眼睛微眯,这唐元,到底是单纯的喜欢这种稀有的长蛇鳞片,还是认出了蛟鱬鳞?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他真的用这个鳞片炼器,就会知道这二者到底有多大的不同。 唐元这次直接伸手拿走了那三片蛟鱬鳞,碰都没碰那珠光宝气的大盒子,而随着他把蛟鱬鳞收到自己的储物袋里,妄鬼也终于不再摊前徘徊了,重新的跟在了李听身后。 这也让李听松了一口气,唐元能把那东西买下收起来最好,毕竟他可没有十万灵珠。 “回去吧。”云舒眼看材料凑齐,便道。 却不想唐元又是摇头,“这三块鳞是我自己收藏用的,不算云道长所托,如今,我们还是缺三枚火属性鳞片。” 这炼器师看着好说话,性情却有点冷漠了,云舒感叹道,不过她也没接触过太多炼器师,所以没办法比较。 至少比谢一饮那种话都不愿意好好说的强多了。 这样想着,她心下乐观了点,又去找火属性鳞片了。 终于买齐了所有材料,几人回到了飞舟上,唐元对着李听道:“给我一滴血。” 李听神色一动,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武器在炼制时就注入主人的血液会更亲近主人,更容易有灵性,但同样的,别人想使用也会相当困难。 这也是谢一饮很在意的一件事,他性情偏执,最讨厌炼制的就是不加血的武器,就算是一个护腕都要滴血认主,可以说是非常不喜欢自己炼制的武器被陌生人所使用。 而且还有一层,有主人之血的武器,往往多了一丝成长性,也更加完美,谢一饮是多骄傲的炼器师,怎么能容忍自己手下的法宝有任何的不完美。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规矩,求他炼器都是要带上武器的主人供血的。 当然这不算什么很特殊的习惯,有不少炼器师都喜欢这样做,很显然,唐元也在此列。 只是如果他这样做了,云舒未必高兴。 “道友误会了,这武器是我托你炼制,只是给李听暂用,所以不认主。” “暂用?”唐元皱眉,“这武器完全是按照他的习惯打造的,即使同样是用鞭,竹节鞭、钢鞭也有细微的不同,更何况偏好用十节竹节鞭的人本来就少,你之后把它交给不合适的人,是在对我炼制的武器开玩笑吗?” 白虹闻言眉眼一下就冷了下来,“你这话太无礼,材料是我们提供的,期间也一直对你客气有礼,武器给谁用,自然也是我们决定,你只负责炼制就好。” 夜鸣左右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唐元毕竟只是金丹期,只能说不愧是炼器师,敢对比自己高了一整个境界的前辈这么说话。 唐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冰冷了下来,一双眼睛中也流露出来点阴鸷,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很努力的在压抑。 “后天认主的武器,品质会差那么一丝,你们知道吧。”他很不高兴,却终究是没有翻脸。 云舒点头,止住了白虹,道:“是我没有说清楚,抱歉,我们知道。” 唐元的脸都是僵硬的,勉强扯出个表情,缓慢道:“以后还请提前说明,如果这么小气,那就干脆不要把武器借给别人,在我一开始说要给他炼制的时候,就讲明白你打什么主意。” “好。”云舒好脾气道。 “李兄,土灵珠。”唐元对李听说话的时候态度稍微和缓了点,李听觉得这人颇有意思,笑了下,把矽尘花所吐的珍贵灵珠递了过去。 浅棕色的灵珠圆润光华,灵气流动间,有一种暖黄的光晕萦绕其上,看起来非常美好。 唐元郑重的接过,眼中有着真实的欣赏和喜爱,“李兄大气。” 然后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人,道:“我要去炼器了,别打扰我。” “我能看你炼器吗?”李听突然道。 “不,不合适。”唐元道。 李听看了一眼对方修剪干净的指甲,点了点头,可惜,每个炼器师的习惯都有细微的差别,那是他们在千百次的炼器中一点点养成的,也反应了他们对此道的理解,无法模仿,不可改变。 要是他能看上一场,心里最后那点怀疑也会消散。 不过通常来讲,大多数炼器师都很忌讳在炼器时被打扰,所以他能够理解。 唐元在炼器,李听则和夜鸣一起商量之后的事情,一想到之后就要离开,李听便觉得心头一阵轻松,如此,竹节鞭给云舒才是最好的,也算是斩断关系了。 不过按照自己习惯打造的武器,再给别人使用确实会心头不适,但这种不适,只要不想就好了。 重点是找球藻的时候,如何看准时机,死遁到地府。 说来好笑,人去了地府,本身就和死了差别不大嘛,李听莫名的笑了两声。 第七十七章 甩飞 几日后,唐元从屋中走了出来,敲响了李听的房门。 对着妄鬼出神的李听反应了一下,才问道:“谁?” “是我,唐元。” “嗯,前辈请进。”李听的态度很是寻常,他没有什么要求人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炼器师,自然不会像云舒那般患得患失。 唐元似乎也很适应这种态度,自然的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根青色的竹节鞭。 “武器炼好了,试试。”唐元把手中的冷鞭递了过去。 李听接过冷鞭,蛇皮触感凉而软,大小也很合他的手掌,接着他注入法力,按照习惯,一划一刺一抽一撩,冷鞭结实有力,虽与他前世的不同,却也很趁手,能直接拿来战斗。 不过,“没用特殊土灵珠,也没用长蛇鳞吧。”李听挑眉道。 唐元笑了,“没,那鳞是我自己买的,土灵珠是你给的,云道长给的那些东西,根本抵不平。” “也是。”李听点头,云舒所给确实不值一片蛟鱬鳞,而且这冷鞭最难的就是锋利与温润感兼得,这个炼器师却做到了,他的炼器能力很高,所以说到底还是云舒赚了。 “这柄武器总归是暂用,到时李兄可想要我用更好的炼?” “我可付不起报酬。”李听摇了摇头,不说他付不起这个代价,单说唐元是云舒请来的炼器师这一点,就不适合如此做。 而且之后他就要去种竹子了,哪里需要冷鞭。 唐元没再说什么,只道:“你用着趁手就行。” 李听道了声谢,便令有趣隐匿了身形,带着两只鬼去找夜鸣了。 既然武器准备好了,他们就该出发了。 夜鸣和李听穿上了特殊的靴子,和云舒等人暂且道别后,下了飞舟。 “李兄,他们不放心你的两个鬼,就在那看着动静,白泥原人不多,你怎么逃啊。”夜鸣担心道。 李听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飞舟,道:“我自有办法,看我危险也不必救,若是连你都骗不过,就更不可能骗过他们。” “啊?”夜鸣有些挠头,还是担心。 “别废话了,我不可能死。”李听阻止了他再问问题,直接迈步走入了灰白色的泥地。 白泥原是一片灰白色的湿地,零星分布着白色的草和浅浅的水洼,水洼连人的膝盖都没不过,可以说是标准的泥巴地了。 球藻是其中比较稀有的物质,多数长在白草分布处的泥巴里,需要人动手挖。 这其中有两种危险,一是容易被其中的异兽攻击,二是这其中有沼泽,陷进去容易丧命。 不过夜鸣和李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有办法应付这两种情况。 夜鸣在一处杂草里挖着,没挖到什么,却看到一个小鼓包微微蠕动,连忙后退一步。 但随即他见那鼓包不大,便用剑一挑,一似鲨鱼似蜥蜴的动物便弹了出来,咬住了他的剑。 那正是白泥原中最常见的异兽,虫鲨,常隐于泥地之下。 “李兄,虫鲨在凡人那儿,好像是很珍贵的食材,说是好吃。”夜鸣看着在泥巴上甩动尾巴的虫鲨,道。 “哦?”李听看了一眼,表示理解,毕竟白泥原对凡人而言太危险了,但好吃应该也不是假的,于是道:“那你拿一些,到时候做做看。” 只是可惜,自己是吃不到了。 “好啊。”夜鸣点头答应,认真的把地上的虫鲨斩首,收进储物袋。 他的储物袋不能放活物,但保鲜没问题。 两人找了三天,也只找到了五团球藻,此时明月高悬,李听看着坐在叶子上运转功法的夜鸣,神色淡淡。 他打算凑够任务的量再死遁,不然对夜鸣太不公平。 自重入正岭宗以来,夜鸣就一直在帮他,如今也算是陪到了最后一刻,这个人很热心肠,经历变故后虽气质有所改换,本质却没有太大改变。 难得的正直守信之辈,值得结交,以后却未必有再见之日。 也不知道他如今的追求是什么,当初应该是为了找妹妹来的宗门吧……不过没有追求也好,这样也算心若赤子,修行者的话,一路向前就好了。 …… 如此又过了半月,他们的球藻已经收集到十六个了,也越来越深入白泥原,此时,夜鸣刚挑出一只虫鲨装好,就发现不远处有大动静。 李听脸色微变,喝道:“后退。” 夜鸣条件反射的向后跳,便只见下一刻,一巨物从白泥下跳出,张着血盆大口,扑到了夜鸣刚刚所在的位置,横趴在了水洼上。 “这是大的虫鲨,能在无水处游走,小心!”李听快速道。 杀了太多小的,引来大的了,李听想到,不过一定区域内,最多一条大虫鲨,这只若是解决了,安全就能有所保障。 李听心中已有计较,薄云功在身体里运转,法力凝到冷鞭上。 门内的《三山四水》是剑招,被他那个天才师父融会贯通,改成了一套同原理的鞭法,所以他是剑法和鞭法皆通的,不然,也做不了指点大家修行的大师兄。 不过他会的鞭法,可不止修改后的《三山四水》。 李听足下用力,支撑肩膀,带动手臂,一鞭对着虫鲨的腰身砸下。 竹节鞭不算沉,可这一击却极狠,所有的法力都聚而不散,凝在那一道鞭里,虫鲨的腹部立时扁了一块,甚至脊骨微塌,显然是碎了。 虫鲨因吃痛快速甩尾,锋利如刃的尾巴奔着李听的腰间而去,他见状立刻跳起,却又不妨虫鲨趁人在空中,无法有大的动作变换,以尾巴为支撑,转向扑来。 好聪明的畜生。 李听眼神一冷,手中的堪称轻盈的竹节鞭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一划,直接卡住了虫鲨的嘴,接着向上挑,斜而稳的顶住了对方上颚,甚至微微洞穿。 虫鲨更痛了,疯狂扭动身体。 夜鸣见趁此机会提剑就刺,用力一划,那虫鲨便几乎被拦腰斩断,鲜血淋漓。 李听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这只畜生不算太大,又已经重伤,接下来夜鸣一个人也能对付,对付完虫鲨后这一片区域也算安全,剩下的四个球藻两三天就能找齐。 是时候了。 “我会被它甩走,掉在那边的泥沼里,陷进去,而你要和它缠斗,无暇管我,直到我没顶,淹死,明白吗?” 夜鸣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忧,却非常慎重的点了点头,“我记好了,李兄,有缘再见。” 李听笑了,少见的带了点轻松,他眼中的感情浅淡而真挚,“谢了。” 接着虫鲨一甩尾,李听便趁此机会高高飞起,落到了一处泥沼里,很快就陷了进去。 在他飞起的那一瞬间,竹节鞭像是握不住一样脱手,甩落在了夜鸣脚边。 粘稠的泥沼中,李听似乎在拼命挣扎,实则却是在对着有趣鬼术传音,“一定要等我整个人完全没入,再带我们回地府。” 他可以屏息几分钟,不会死亡,所以整个人都沉没了再转移也不会有问题,不然很容易被云舒等人发现破绽。 有趣认真点头,飘在上方观察着李听的状态。 第七十八章 拔人 夜鸣还在和虫鲨缠斗,他的储物袋里早早准备好了救人的绳索,那是前往白泥原必备的东西,能从泥沼处捞出同伴。 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办法分神救人一样,只能任凭李听被直直淹没。 灰白的污泥没到了李听的鼻孔,他早已屏息,接着是眼睛,他便默默的合上了眼皮。 周围一片黑暗,呼吸被剥夺,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下沉。 临近死亡的感觉,李听静静地想着,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和沼泽有缘,第一次死亡,就是在金霓沼上空爆炸的,如果那时没爆体,应该就能知道深渊的真正模样了吧。 虽然知道马上就能转移到地府了,但他还是在濒死时感觉到了不适。 接着李听就觉得头皮一痛,仿佛被生生地和泥地剥离一般,眼皮外面有光传来,他整个人都在向上,于是他愣愣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同样呆滞望向他的夜鸣。 夜鸣? 李听有些不理解眼前的状况,随即一片污泥从他眼皮滑下,流到他的眼角,刺痛感让他眼眶酸疼,被逼出点眼泪。 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被人平放在了地上,入目就是天空,以及云舒的脸,“一个大男人,怎么吓哭啦?” 李听沉默了。 夜鸣身旁的虫鲨已经被云舒一扇子干掉了,此时他正拿着巨剑,欲言又止的看着李听。 李兄都被拔萝卜一样拔出来了,应该是死遁失败了吧…… 李听撑着地坐起身来,刚想开口就想起了自己刺痛的眼睛,料来嘴上也全是泥巴,下意识的想拿手抹,却发现手上更脏,便顿在了原地。 “给。”云舒用扇子挑着一块手帕。 李听拿过擦了擦了嘴,道:“多谢。” “救命之恩,就这两个字?”云舒调侃道。 李听微微摇头,问道:“道长怎会赶来?” “我看见那个大虫时鲨就往这边赶了,给你们保个底嘛,没想到正好来得及,就把你拔出来了。”云舒解释道。 无疑,李听的计划失败了,但要说生气,他也没有很生气。 他运道不好,前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危急,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那种求生的本能。 在睁开眼睛,重新看到太阳,重新呼吸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没法去地府了。 可是,他却在看到云舒面孔的那一刹那,觉得她是个非常不错的修士。 生命卑微如草芥,也顽强如草芥,值得认认真真的对待,值得拯救。 他不喜欢云舒,等级的差距让他不得不伏低做小,自以为是的行动也阻碍了他的计划。 可李听依旧希望,大多数修行者都能像云舒一样,大多数意外的结局,也能如今日一般。 没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只是这样想。 有些东西,不是恩,却要承情。 “未想道长如此周全,晚辈感谢。”李听认真道。 云舒啧了一声,道:“不然为何跟着你,本来就是担心你被这两个鬼害死嘛!” 李听又是一愣,他本以为对方是执着于捉鬼,却未想她能说出此种话,一时竟有些看不透这个爱穿纱衣,神秘又带了点恣意的道士。 夜鸣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趁此机会,挖出了刚刚就探查到的球藻,眨眼间就把二十颗集齐了。 然后他才看向了云舒,挠头道:“道长,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云舒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回半月舟。” 几人一路回到半月舟,白虹和唐元闻声出现,看到浑身都是泥巴,头发上还在滴水的李听,很是茫然。 云舒笑了下,解释道:“李听掉泥沼里了,夜鸣在和虫鲨打,来不及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啊,他现在都在地府了。” 李听失笑,心道从某个角度来说,你讲的还真没错,要不是被拽着头发拔出来,他现在确实在地府了,没准还能讨碗热乎的孟婆汤。 唐元闻言傻了,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呆呆看着全身是泥的李听,李听觉得他有点夸张,像极了没见过生死,在温室中成长的炼器师,于是不做理会,决定等对方消化消化再说。 身上黏黏腻腻很不舒服,李听下意识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留下的一地泥巴脚印全,尴尬一笑,对白虹道:“抱歉啊。” 白虹看了一眼,手上法力流转,直接抹去了李听留下的泥脚印,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回道:“无碍,活着就好。” 李听闻言看了他一眼,倒是对这二人的印象有所改观。 毕竟之前还是打生打死的敌人,他还以为这两个道士巴不得自己出意外,好能直接杀鬼呢。 世间人与人到底是有很大不同的,他于蓝溪有恩,对方却恨不得他死,他和这两人有过节,他们却真诚希望他活着。 只是可惜,他们早晚要得到自己的死讯。 此刻的唐元终于回过了神来,却是跟着白虹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李听有点无语了,这一船人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死亡恐惧症吗,他只是一个外人,他们却一个个这么在意他的死活。 刚开始他是感念的,但如果一直如此,麻烦就大了。 他只怕一般的地方,在这些人的照看下,他根本就没有“赴死”的机会。 李听勉强露出一个笑,道:“多谢前辈们关心,我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几人点头后他便往自己屋里走,又留下了一地的灰白脚印。 李听一边洗着自己头发上的泥巴,一边琢磨着如何在两个道丹期的眼皮子底下“死”。 只有死了,他才能摆脱他们调查妄鬼,然后安心隐居。 最好能在这段路上死遁,不然回了正岭宗,一切只会更麻烦……说不得,要兵行险着了。 李听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换上新的青袍,叫来了有趣。 “我若从两生桥摔下去,你能在我掉落深渊前,带我去地府吗?” 他想了想,只有两生桥能分散两个道丹期的注意力,那上面危险重重,他们根本就顾不得自己。 而且从两生桥上摔至深渊的修士,历来没一个能活,如此也不会惹人怀疑了。 “金霓沼?”有趣问道。 妄鬼听到这三个字,猛地向她看去,吓得小女孩后退了一步。 “深渊之上,法力灵气受限,我没办法保证。”有趣想了想,缓缓道。 李听看着妄鬼,也看着有趣,心中主意已定,“你试过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那如果我们去一趟,你能检查出来一个答案吗?” 有趣思考了一会儿,慢慢点头,“如果我能摸一摸那座桥,感受一下金霓沼上面的灵气,就能知道。” “好,那我们直接去。”李听道。 第七十九章 所谓例外 天气转凉,凡人已着棉衣,修士却尽皆薄衫,失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却于风雪之中,有着独特的仙意。 正岭宗,陈时墓前。 乐柏心一身红衣,风吹起她的衣着下摆,露出纯白的武裤和漆黑的皮靴,看着颇为飒爽。 她脊背挺直,一人,一步一步走到墓碑前,腰微微弯下,素白的手摸了摸石碑的边。 听说这里没再放陈时的衣服了,这重新修缮的无字墓碑下,是一座空棺。 也好,这样,就仿佛他从未离去。 可是你到底在哪呢? 她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手指上,让她的意识回笼,女子的手指尖下意识的微微一缩,就仿佛那些心思也都跟着收敛好了一样。 那年初识,她问他可不可以跟着他,青年却站在她三步以外,一身纯白衣衫,外罩银灰长袍,笑意温和而疏远,“我不喜结伴。” “那何时才能再见?” 陈时有些诧异,似乎是不理解她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便道:“仙途远,大道宽,若登临顶峰,总会再见。” 乐柏心握剑的手紧了紧,道:“好,那你看我怎么赶上你。” 陈时失笑,但就是笑也很淡,“姑娘性烈,当心心魔。” 女子粲然一笑,很开心,“知道了!” 如今回神再看,两年前陈时就已经是道丹期了,谢一饮前阵子也升至道丹,直接离开,自己却还像个捕快一样,四处追查,一无所获,修为更无寸长。 就到这里吧,再追下去也找不到人,平白浪费时间。 女子一人站在墓碑前,明亮的双眸中闪过火焰般的斗志,不就是道丹期吗,她要在战斗中磨剑,不入道丹不回来。 “再见。”她对着墓碑轻声道,接着转身,一人一剑,独自下了山。 …… 另一边,李听和有趣商量好了情况,先去找了夜鸣。 “你自己回正岭宗吧,我去金霓沼。” 夜鸣听到金霓沼这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那是什么地方,惊讶道:“你要再死一次?” 李听见他神色严肃,便解释道:“我有转移空间的办法,你看到了,云舒跟我跟的紧,只有金霓沼那里,他们顾不上我。” 夜鸣想了一下,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可是,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便道:“我懂的不多,但你为什么一定要置身险地,逃开啊?” 他的话并无批评之意,在李听耳中却有些刺耳,“人各有志,你不用懂,接下来回正岭宗吧,好好修行,带着你妹妹那份一起。” 夜鸣沉默,他有点生气,控制了一下,却没控制住,“你才不懂!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还好意思提三秀?” 不懂分别时还好好的人,只剩下死讯的空白,不懂那种天地好大,自己却好渺小的无奈。 李听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刺激到了,明明前世今生加起来快三百岁了,却突然就压不下一口气,“我不懂个屁,我凭什么不能提,我没朋友吗,没亲人吗,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死!到最后只剩下陈夭夭!只剩下谢一饮。” 一个是晚了百多年出生的,一直不喜欢他的妹妹,一个是和他离心,产生疏远厌恶之意的挚友。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运道,所以有些事,反而不愿深思。 夜鸣被他的话震住了,恍惚间记起此人的身份,突然间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立场评价,便拿胳膊肘轻碰了他一下,“哎,不吵,对不起啊。” 李听转过脸,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莫名笑了声,眉眼间难得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鲜活,“不和你计较,小辈!”最后两个字他一边笑一边说,笑声比话声大,听得夜鸣几乎要竖起眉毛。 “行了,再见吧。”李听收了笑道。 夜鸣摇头,“我要看你掉下去。” 李听:…… “金霓沼上很危险,不能飞行,法力受限,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我跌落,是达成目的,你跌落,就是命丧黄泉,你才蕴灵期,别做蠢事。”李听缓缓道,语气难得的耐心。 其实道丹期过两生桥并不难,但当年的陈时仇人太多,无论他选择何时过桥,都避不开他人的埋伏,便索性不避了。 “不是有云道长在吗?两个道丹期能护住我,我只是去看看,终有一日我会自己去北州,此番也算长见识。”夜鸣道。 听他不再以自己做理由,李听思索了一下,控制住了自己想教训的心思,修行者必须要面对挑战才能成长,要主动寻找机缘。 所以没有人会阻挡任何一个修士承担风险,如果这是夜鸣自身的决定,那他不会多说,毕竟运气这种事情,没人说得清。 于是李听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全自己决定,我不管。” “放心,我运气一向可以!”夜鸣咧嘴笑道。 李听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之前提到过的比喻,这人确实很像话本中的主角,那就希望这次即使有危险,他也能化险为夷吧。 决定好了之后,李听便不再废话,找到了云舒和白虹,连带着唐元和夜鸣一起,四人共同出现在了半月舟的一间堂屋里。 “我要去金霓沼。”李听直接道。 云舒和白虹都有些诧异,还没等说什么,唐元便强烈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李听皱眉,下意识道:“又没让你同去。” 唐元瞪了下眼睛,竟是没摆前辈架子,而是直接不说话了。 “为何要去?你的修为,过不了两生桥。”云舒道。 “我并不打算过两生桥,你们也想调查这个鬼吧,它非要去金霓沼那边,甚至还拖着我,我拦不住了。”李听半真半假道。 白虹冷笑一声,“那我直接杀了它,你就安全了。” “那我也会死,道长要一起杀吗?” “你不修邪术,就不会被鬼控制,如今它只是拖着你去一个地方,下次要是它命你杀人呢,若真要不断对鬼物妥协,你不如现在就和它一起死。”白虹接道。 李听沉下了眉眼,白虹到底是道丹期的高手,也捉过无数鬼的道士,虽然会保护他在意他的性命,也能被他利用,但大事上却心性坚定,没什么破绽。 自己修邪术这个帽子,也一时摘不下来了…… 唐元闻言有些愣住,云舒大概说过他们是道士,大概说过要捉鬼,他却不知道原来这鬼是跟着李听的,他看了李听一眼,低头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关系。 云舒摆了摆手,道:“师兄,我不这样认为,鬼反正是要死的,看看又何妨,若真到了那种程度,我能下手杀他们仨。” 她似乎是要反驳白虹,可同样把李听的命说成了可以任自己拿捏的东西。 李听当然不高兴,但这就是修真界真实的样子,实力决定一切,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云舒继续对白虹道:“怨鬼生成的过程始终是个迷,变成怨鬼前,鬼根本就不能交流,如今他却说,一个没变成怨鬼的鬼有意识,这对我桑阳门来说,也是机缘。” “算什么机缘,只要留在人间,都是怨鬼,早晚的事情罢了,都要杀。”白虹道。 云舒扇子一立,敲在桌子上,定住,道:“是能查出师叔为何养鬼,为何会被害死的机缘!师叔也嫉恶如仇,我桑阳门更是擅长捉鬼的大派,我当然要查,要钻研,不然我为何跟他三年,说着要赌,说着想赢,可是,可是,也想要例外啊,也觉得,觉得输了同样好!” 她的声音是有点娇的,态度是有点别扭的,可话语中的内容,却坦率到让人心惊。 李听说,这两个鬼不会变成怨鬼,云舒则坚持不出三年必变,所以她要跟在他身边,与他做赌,到时好亲手杀掉怨鬼。 原以为是她要证明自己,却不想,她同时也想要看到例外吗,而且,竟然承认了。 第八十章 碎金石桥 白虹看着这样的云舒,冰冷的眼神慢慢化开,“那听你的,但是,他得证明,这个鬼真的有意识,想去金霓沼。” 云舒檀木扇动了一下,看向李听,轻声道:“证明。” “你们开阴阳眼,自己问它,是不是想去金霓沼。”李听直接道。 他刚刚问了有趣,这个妄鬼虽然总容易被别的事物吸引注意力,但是已经和他建立羁绊的话,不会再换一个人联系。 这也是他敢告诉他们金霓沼一事的原因。 云舒和白虹对视了一眼,云舒手中的扇子打开,在眼睛上扫过,白虹也默默念了句法诀,双指覆于眼上。 女子看向了妄鬼,眼神中有着好奇和郑重,“你要去金霓沼吗?” 看不出样貌的鬼转头,看向云舒,有些迟疑,它并没有点头,但这已经足够让云舒惊喜了,于是她重复道:“你若想去,我们带你去啊?” 妄鬼朝她走近了一步。 云舒眼睛微微睁大,其中惊讶之色毫不掩饰。 白虹趁此机会掐了个法诀,把妄鬼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接着缓缓摇头,道:“它不是怨鬼,但真的能交流。” 李听闻言笑了一声,道:“怎么?如此你们也算是会了邪术了。” 夜鸣闻言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这两个人一直认为李听修邪术,李听却没有办法自证清白,便只能任由他们说。 如今他们也算是和鬼沟通了一番,可算是体会到李听的心情了吧。 白虹眼中闪过感叹,道:“神奇。” 接着他看向了李听,眸中的漠视少了点,缓缓道:“我道门一直流传四句话,是讲鬼的,几乎每个道士都知道——人鬼殊途,无心无魂,鬼迷则斩,鬼怨则战。” 李听琢磨了一下这四句话,觉得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很有道理的,其中说的无非是妄鬼可以直接杀掉,怨鬼却要战斗才能杀掉。 “这话的意思是,鬼物本不可沟通,可沟通的已经变成需要战斗怨鬼,所以我第一次见到,能对人类话语产生反应,却不是怨鬼的存在,它和你那个“妹妹”一样神奇。” 有趣能显形,能说话,身上有太多他们看不透的术法,已经被当成了特例对待。 反倒是那妄鬼,看着就是最普通的鬼物,连面容都看不见,也不会说话,却会沟通,实在是特殊。 白虹已收起了阴阳眼,只云舒眼中还闪烁着白光,颇有兴致的用“金霓沼”三个字逗着妄鬼玩。 李听:…… 能不能对他的鬼放尊重一点。 不过好歹是说通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们便去两生桥边上,我不跨桥,遇到危险立即返回。” 云舒点点头,“可以,有我们两个在,你又不跨桥,定能保证安全。” 唐元一直在听它们说话,听到此处终于道:“即使如此,两生桥上也不能飞行吧。” “嗯,飞舟不能用了,法力只够简单的跳跃和攻击。”白虹点头道。 “那我炼制些武器,以防万一。” 云舒闻言眼神微亮,“你会炼制过两生桥的法宝?护手、靴环、星云绸是最基础的,哪怕只有这三样,也能大大保证安全。” 唐元有些沉默,云舒见此表示理解,安慰道:“你不会我们去买也可以。” “这三样武器都是消耗品,里面加了多少道阵法只有炼器师自己知道,买外人的,不妥。” 白虹闻言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对这个炼器师有了些具体印象,“你倒是懂,很谨慎。” 李听觉得一阵烦躁,不想再听下去了,便道:“没必要,我只走两块石头就行。” “胡说。”云舒不认同,“万一到时候鬼不受控,你被带过去了怎么办,你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假装妄鬼不受控,自己被带过去了,然后反应不及被碎石打到,摔下去。 “金霓沼上的两生桥又被称为碎金石桥,人在上面体力和法力流失很快,法宝也会受影响,靴环与星云绸是在其上配合使用的消耗品,炼制时加的阵法必须有高契合度,而且数量一致,很难。”云舒讲解道。 “我会炼。”唐元道。 云舒眼中闪过真实的赞赏,“那你能加几道阵法?” “星云绸,十一道,靴环,十四道。” “什么?”云舒以为自己听错了。 星云绸所需要的材质很特殊,只能承受十一道阵法,靴环的潜力则比之更强,所以能承受更多。 但二者历来是一对一对配合使用的,如果星云绸已经消耗,靴环中剩下的三道阵法将没什么意义。 云舒叹了口气,能给星云绸加十一道阵法,已经做到极限了,这小子无疑是天才,可就是经验不足啊,“你不懂,靴环所用材料侧重轻盈,承力小,若加十四道阵法,会不稳定,甚至用到第八道的时候,就可能裂开。” “我可以再套个阵,消耗完之前不会崩坏。”唐元坚持道。 “你怎么不明白呢?”云舒道:“即使不会崩坏,那时与它成对的星云绸已经消耗完了,多出的三道阵法没有用啊!” “总能让脚上再有点力气。”唐元看起来很固执。 白虹也不理解,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听眼神幽深的看着他,这个炼器师说的话,太像自己前世和谢一饮说过的了,他是真的过分谨慎,还是…… 但无论是什么都没有意义,前世他的星移鞭材质特殊,才能让靴环多出的几道阵法发挥价值。 如今,他已经没有那柄武器了。 所以多出的阵法真的只是让脚下更有力而已,完全不值得消耗珍贵的材料,毕竟这种事情,多吃两颗灵果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炼制十四道阵法的靴环,对炼器师来说,承担的消耗和武器爆炸的危险,夸张到难以想象。 前世谢一饮的极限也不过是十三道,这个金丹期的炼器师却说自己能炼制出十四道,虽然不涉及到什么很高超的技术,但失败的几率增加了不止一倍,他不是疯了就是铁打的身体。 毕竟无论是星云绸还是靴环,以及稍微简单些的护手,这些炼制之后都必须在一定时间内使用,所以这就是在熬炼器师的心血。 第八十一章 为何而来 “一个月之内,护手、星云绸、靴环各八份,我能炼制出来。”唐元道。 碎金石桥上法力受限,这些基础消耗品每人两份即可,多了的话反而没有余力使用。 那就要再拖一个月了,李听看了看身边飘着的妄鬼,想到。 不过死遁可以拖一个月,他用昼夜回溯却不一定。 首先,碎金石桥上非常危险,如果不是有三个道丹期护法,他自己也修为高超的前提,他不会在那上面使用昼夜。 其次,碎金石桥无雾,昼夜又有行动范围,在边上回到过去,还是能看到不少东西的。 “可以,那我们就等一个月。”云舒道。 “我想去两生桥附近看看。”李听忽然道。 云舒点头,道:“嗯,我和你一起。” 李听心知拒绝不了,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使用昼夜,心中很是为难。 眼神游移间他看到了半月舟上的灯,忽地想到了什么,便道:“我明天去。” “行啊。”云舒无所谓道。 当晚,李听就找到了夜鸣,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夜鸣看着眼前的纸和竹条,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李兄,这你也会?” “有法力在,有什么不会的?”李听一边说,一边把竹条弄弯,绑牢,勉勉强强做出了个圆形的框架。 接着又用法力把纸糊了上去,系好绳子和棍子。 李听拿着棍子,把自己刚刚做好的东西提了起来,问道:“怎么样?” 夜鸣左看右看,迟疑了半晌,道:“还是,有点像灯笼的。” 李听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灯笼,也是有点无语,却又听得夜鸣道:“就算云道长没见过昼夜,不知道它大概是发紫光的,但是大白天提着个灯笼,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有道理。”李听点头,道:“那这样吧,就说这是你要修炼暗语夜行,必备的灯笼,来自夜家,她一听说是秘术,就不会多问了。” 夜鸣:…… 翌日,眼见夜鸣手中提着个黑色的灯笼,云舒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天色,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灯笼,眼中疑惑扩大。 “修炼暗语夜行所用。”夜鸣没什么表情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而且那个灯笼,看起来还歪歪扭扭的。 “两生桥边不一样。”夜鸣答道。 云舒不理解,但秘术一事向来都是隐秘,即使夜鸣是小辈,她也不好一直追问,便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白虹留在了飞舟上,唐元闭门炼器,他们三个则带着两个隐去行迹的鬼,去了两生桥边。 金霓沼上空,一块块黑色的石头奇异的悬浮着,上面点缀着点点金芒,不时有金芒正盛的石头碎裂开来,如流水一样漂浮,缓缓在另一处重新组合,成为一块新的纯黑石板。 整座桥都是变换着的,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安。 这就是金霓沼上的两生桥,又被修士们称为碎金石桥。 李听盘膝坐在了碎金石桥后面的土地上,道:“我有些感悟,想在此修行一会儿。” 云舒:? 无所谓了,反正有自己看着也跑不了,想至此,云舒打开檀木扇,微微扇着,道:“行啊,别太久。” 夜鸣闻言把黑灯笼放在了李听怀里,道:“你帮我拿着,我给你护法。” “还能这样?”李听意外道。 “嗯。”夜鸣认真点头,默念了什么。 接着,云舒就看到那黑色的灯笼了动了一下,一瞬间,那个灯笼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她控制住了自己去窥探的冲动,忍不住道:“你那黑灯笼,是天阶神器吗?” 她的声音甚至是有点颤的,要知道天阶的法宝是天生地养的,极为稀少,根本不是有实力或者财力就能求到的。 夜鸣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半步天阶罢了,因为是辅助类的,所以气息比较纯。” 半步天阶,终究不是天阶,云舒松了一口气,看着黑灯笼的目光还是有些惊异。 而李听,看似把黑灯笼抱在怀里,实际上却是在抱着自己的昼夜。 一阵紫光闪过,昼夜缓缓向左转,时间开始回溯。 时间倒流十五天,李听看到了妄鬼的身影,他又往回多倒流了一天,才轻触昼夜空间内的“门”,走到了那段时光里。 李听“走”在碎金石桥上,走到了昼夜的范围极限,他向远处看,就看到了同样站在桥上,正对着自己的妄鬼。 它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很久。 那是正岭宗的方向。 过了约有一刻钟,它转身,头的位置朝着下方的深渊,李听看不见它的面容,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在朝下看。 下面有什么呢? 李听再向妄鬼所在之地看去,心却咯噔一下,那个位置,那个位置!他想再走近一点,却受限于昼夜的范围而无法再动。 但其实他已经清楚了,那仅有几步就能到达北州的位置,分明是他摔落的地方。 那个看不见脸的妄鬼,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往深渊里看。 仿佛那里有人在求救一样。 它看一眼深渊,又转身看一会儿南方,如此几次后,它终于动了,它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开始往南飘。 李听知道,再过半个月,它就会飘到陈时的墓碑处。 他心中有一种浓烈的不安,促使他立刻退出了这段时光,继续往前回溯,又是大约两个月,他再度看到了妄鬼的变化。 安静的等昼夜再转一圈,李听才推开“门”,回到了这段时光里。 此时的妄鬼没有往南看,而是安静的,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看向金霓沼,仿佛它所有的执念和遗憾全在那下面一样。 没有人看的见它,很多修士从他身边走过,前往北州,或者坠落,只有它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可突然,它的鬼身动了,有些迟疑,有些缓慢,有些不确定的朝向了南边,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也开始吸引他一样。 李听有点疑惑,陈时的墓碑应该早就在正岭宗了,矽尘花也不是这个时候才长大的,如果是被二者吸引,妄鬼应该早就看向正岭宗了才对。 为什么是在这一天,这一刻,如此突然的向南看去。 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李听仔细的计算着时间,发现“陈时”的事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后,又开始思考自己,那一天自己在做什么来着? 算着算着,他微微蹙眉,眼神凝重了起来。 那一天,不就是自己刚刚接了阎王的任务,重塑身体,出现在正岭宗山路上的日子吗? 他慢慢抬头,看向了正对自己的妄鬼。 你是,为我而来? 第八十二章 上桥 李听明白了,可正因为如此,他心中的不安才会越放越大,他催动着昼夜,他要把时光倒流回两年前,他要看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如果那一天,这个妄鬼从金霓沼上空突然出现…… 李听不愿再想,因为昼夜会告诉他答案,可是,在倒流到了第六百六十九天的时候,昼夜的转动突然自动变慢了。 他第一次愣住了,然后算了算时间,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自己竟然被那些想象扰乱心绪,忘记计算时间了…… 昼夜吸收一个时辰的天地灵气,可以倒流一天的时光,如今的昼夜,只能倒流六百七十二天,回不到两年前。 李听立刻退出了昼夜,不想再浪费力量,尽管只剩下三天。 至少要再养三个月,让昼夜吸收天地灵气,他才能看到自己死去那天的景象。 李听睁开了眼睛,把昼夜收回了体内。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睁开眼睛,道:“我有所感悟,打算回半月舟上闭关。”青年站起身,将黑灯笼还给夜鸣,“多谢。” 夜鸣接过空了的黑灯笼,心放下了大半,道:“小事。” 三人一起回了半月舟,回去后李听就直接闭关了。 “有趣,怎么样?”关好门,放好隔音阵法,李听问道。 在他回溯的时候,有趣去碎金石桥上检查了一下,因为是隐匿着身形,速度又快,所以没有被云舒发现。 “可以,就是比较消耗,如果在金霓沼上面转移,那解决它之前,就只能走一个来回了。”有趣指了指妄鬼道。 “好,够了。”李听点点头。 接着他拿了张透光却不透明的纸,把窗户糊了起来,再召唤出昼夜放在窗前的桌子上,让它能最大程度的晒到太阳和月亮。 吸收日月精华的好处是很多的,不仅能增长倒流的时间,还能更精准的控制回溯。 只是需要加倍小心不让旁人看到,所以李听总是守在桌子前,吃饭睡觉都不把法宝收回体内,最后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还虚虚环着桌面上缓缓转动的昼夜。 一个月后,李听顶着两个黑眼圈出屋了,夜鸣见到他有些沉默,低声道:“李兄,你这不像闭关。” “无所谓,唐元呢?” 夜鸣摇摇头,道:“一直没动静。” 李听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转身回了屋,“那他出来你再告诉我。” 夜鸣看着啪一下关闭的房门,又沉默了,想了想才翻出半月舟,到一旁的空地上练剑去了。 两天后,夜鸣敲响了李听的房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去。 李听已经把昼夜收起,坐在椅子上看着来人。 “李兄,唐元炼好了,三八二十四,二十四件武器啊,只用了三十二天,而且靴环应该还是十四道阵法的,他是神仙吧,你说我现在和他交好,还来得及不。”夜鸣笑道,话语中不无认真之意,却听的李听摇了摇头。 “他晚了两天。”李听道,“夜鸣,一个炼器师,最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说是几道阵法就是几道,说是几天就是几天,他不行。” 夜鸣沉默了会儿,才小心开口道:“会不会太严格了。” “修仙不能儿戏,你觉得为什么会有一种传言,道是谢一饮害死的我?”李听半敛着眸子,有些出神。 “那是吗?” “我不知道,但不重要了。” 这回轮到夜鸣发傻了,李听见状拍了他一下,让他回过神来,“我确实言重了,走吧,出去看看那位炼器师。” 门外,半月舟甲板上,唐元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 他的手正放在一块冰玉上,手指红肿得厉害。 炼器时,有些步骤需要精细的法力操控,隔空操作的效果不如手指覆上法力操作的效果好。 但那需要把手探到火焰里去,多一分法力武器会崩毁,少了则会控制不够,炼不成形状,不多不少最熬人,炼器之火,能轻易灼伤没用太多法力保护的双手。 而且光是擦药还不行,最好用寒玉冷敷来去除毒火残留。 所以很多炼器师都会戴冰丝手套,身上也一定会有寒玉。 唐元这样子,明显就是损耗过度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眼看李听和夜鸣过来坐好,还是开口道:“抱歉,晚了两天,我这几日修为有波动,时间估计错了,之后不会了。” 他认认真真的站起身,冲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不像个身份尊贵的炼器师,倒像是凡人铁匠铺的学生。 李听恰好在他正对面,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真实的懊恼,没有什么做样子的成分,心中倒是少了点轻视。 这个炼器师还很年轻,却不骄不躁,意识到问题也能直面和改正,以后的成长空间也会很大。 若是像谢一饮那样眼高于顶,对别人的建议不屑一顾,那才是完蛋,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云舒眼中也闪过波动,立刻道:“客气了,谢谢。” “辛苦了,多谢。”李听同样道,到底是他提出了要上碎金石桥,其他人都算是帮他,他不可能在这时不发一言,便也道了声谢。 唐元闻言彻底放松了下来,撤回寒玉上还在泛红的手,一挥间二十四件武器自储物袋中被放出来,“试试吧。” 这几样东西是消耗品,所以不能肆意试用,但碎金石桥很危险,所以修行者们还是会消耗一次机会来试用。 白虹把半月舟开到了碎金石桥旁边,今日上桥的人并不多,他收起半月舟后,率先踏上了一块石头。 星云绸一甩,蓝色的不规则石块带着轻如云烟的绸缎,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打了个结。 接着他纵身一跃,第一靴环与此条星云绸相呼应,让他的双脚有几秒钟的悬浮,再加上他足下的一点法力,他便隔空飞跃到了那块星云绸所缠住的石头上。 旁边还有一人在试靴环和星云绸,却是跳跃方向不对,没飞到星云绸缠着的石板上,差点摔下桥。 那修行者满脸冷汗,惊恐的站在临时落脚的石头上,正好在白虹的旁边。 白虹看了他脚下的石头一眼,道:“要塌了。” 那修行者一愣,随即就看到了石板上快占据到一半的金色。 碎金石桥,黑金相间,当石板颜色有一半为金时,会碎裂坍塌,漂浮一刻钟后,随机组成新的石板。 “道长救我!” 那修行者认出了白虹身上的道袍,虽然画着奇怪的他看不懂的花纹,但还是下意识的如此喊道。 白虹眼看着跳过来的人,微微皱眉,但还是扶了一下,让他和自己站在了同一块石板上。 下一刻,那人之前站着的石板就碎成了渣。 “不行就回去。”白虹冷声道。 “是是是,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男子嘴上说着回去,却吓得腿都软了。 第八十三章 无为草 李听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这白虹对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太自信了,那人看着应该比他低了一个境界,似乎是伤不到他,但碎金石桥那么危险,若是心怀鬼胎,有很大可能能直接给白虹掀下去。 要是他的话,绝对不会管这种可疑的人,一定离的远远的。 “我要走回去了。”白虹道。 “我跟着道长!”那人立刻道。 白虹没理他,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往回走。 碎金石桥的石头分布的不紧不密,大约半米就是一块,步子迈大点的话,是能正常走的。 靴环和星云绸则是辅助飞跃的,毕竟上面不能飞行。 还剩一块石头时,白虹不动了,那个跟着他的修行者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道,道长,我先走了。” “嗯。” 眼见白虹应允,他便连滚带爬的回到了陆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一点也没有修行者的样子。 李听和夜鸣对视了一眼,这人这个样子,让他们有些难以根据威压判断实力,不过敢一个人在桥上试武器,怎么也应该是金丹期。 “来,放一道攻击。”白虹对着云舒道。 云舒点头,踏上了他旁边的石板,先是对着空中放了一道攻击,试了下力道,“十成力只剩下一成。”她感慨道。 然后对着白虹旁边的方向,又打出了一道法力。 白虹伸手虚接,法力流经手腕,右边护手发动,化解掉了这一击。 他点了点头,和云舒回到了陆地上,才道:“很稳,能直接挡住同样力道的一击。” 护手能经极少的法力催动,外放盾牌一样的法力层,挡住法力攻击,一个护手能用十次,白虹左右手各一个,就能挡住二十次攻击,当然,现在还剩下十九次。 “若都是这个品质,你们的不用试了,这是趋近完美的法器。”白虹道。 唐元肯定的点头,道:“一批出的,都是一样的品质,我保证。” 这时那个坐在地上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愣愣地看着唐元,他之前之所以会跳错石头,就是因为他的星云绸和靴环匹配度不够。 但白虹手中的法器显然与他的不同,不仅不会出错,而且还是上乘的品质,现在,他知道了这法器的炼制者。 他咬了咬牙,直接跪了下去,要去抱唐元的腿。 唐元就好像极其熟悉这样的动作一样,飞快地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李听却看着唐元的站姿,回忆着他刚刚那一步,眼神有了点变化。 “大人,您给我炼制法器吧,我想过桥,什么代价都可以,大人,您炼器的规矩是什么?”那人直接跪在地上求,根本就没有一点风度。 唐元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开了头,只道:“我不接。” “大人,求您了,我有,我有一枚三色金灵珠,可以吗?” 三色金灵珠,一种特殊的金属性灵珠,土生金,金生水,这种灵珠,以金属性为主,却又同时具备土水两种属性,是难得的宝贝。 难得到李听上辈子都只是远远见过一次。 说实话,靴环星云绸加护手,抵不上一枚三色金灵珠的价值。 可唐元根本就不为所动,甚至是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云舒和白虹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这位炼器师的好相处,此时出现一个外人,对比之下,他们突然间发现,这位炼器师对他们实在是太友好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就能获得地位与宝物。 夜鸣悄悄扒拉了下李听,“李兄,太夸张了吧,好那个,卑微。” “修士低头,不是不行,就是有难处,炼器师和炼丹师,最容易碰到这种场面,不算夸张。”李听叹道。 其实他上辈子经历的比这要夸张多了,毕竟炼器师虽然难找,却不止一个,但整个西州能回溯时光的,就只有陈时一个。 陈时心里是只有修行的,不可能每天拿着昼夜当判官,看的多了心就冷了,最后索性连见都不见。 于是有不少人,因为见不到他而恨上了他。 那些人常常说要不是他拒绝出手,一些人就一定不会死云云,上辈子在两生桥上要杀他的仇家,有一半都是求过他的人,这世道也算是荒谬了。 夜鸣到底是没经验,眼看别人不理这人,心中不解,便道:“你为何要过桥?” 他话一出,那人便立刻注意到了他,也注意到了他蕴灵期的修为,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唐元,见对方已经完全转过了身,便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我亲弟弟过去了,说好给我传信,却失了消息,他的生命玉牌都碎了,我不信,他很谨慎,不可能死,我要去找他,就算他真的,真,真的死了,我也要看到尸体。” 李听闻言眼中闪过什么,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了这个人。 那人眼中充满了恐惧,从刚刚的情况也能看出来,他胆子很小,但恐惧之下,还有绝望和孤注一掷。 “他是为我而死的,北州重运,我胆子小,他说要找个什么草改改运,只有北州有,然后就失了踪迹了……” 李听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波澜,“无为草?” 那人猛地转头,看向李听,“对!就是这个,我当时没好好听他说,后来问了好多人,却没人知道,你,小兄弟,就是这个,谢谢你,我想起了,是这个,无为草。” “在下李听,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人的修为就是金丹期。 那人讪笑了一下,道:“什么前辈啊,不过修为高一点,我本来就有求于你们,都没什么面子了,你又帮我想起了无为草,我叫吴伤,小兄弟直接叫就行。” 倒是个直白的人,李听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吴兄,你现在的修为和习惯,去了也危险,不如留着性命,以后再闯。” “那我可能来不及救他啊。”吴伤道。 你现在的修为和胆量,去了也可能是送死,李听想到,但这种话不好说,交浅言深是大忌,想至此,他便不再开口。 吴伤又去找唐元,却发现对方又退了一步不理他,有些黯然的垂了头,渐渐冷静了下来。 李听见此不再管此事,对着几人道:“它一直让我上桥,那我先去了。” “等等,桥并不宽,我在你前面吧,这样有事情也好照应。”唐元突然道。 并排的石板只有两三块,所以他才有此提议。 “不了,我怕鬼突然跑起来,我们会撞到,若是照应,在我身后即可,多谢各位。”他说完后不再等其他人回应,带着两个他人看不见的鬼,先踏上了桥。 熟悉的两生桥,李听往下看了一眼,不知多少万米之下,奇异的黑水盘旋,附着着丝丝金色,锋锐如刀,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它的气息却令修行者胆寒。 所有人都知道,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是大陆四大深渊之一——金霓沼。 第八十四章 并非本意 终于再次走上来了,也即将在这里,再次摆脱故人。 李听回头看了一眼,云舒已经跟着他踏上了石板,问道:“那个鬼说什么?” “它说让我再往前点,你们不用跟着,它在这桥上排斥别人,我再走几步就回来。”他已经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不过李听是真的感觉,他越往前走,妄鬼的反应就越多,它的身形来回转动,似乎很是不安。 李听快步往前走,都快到桥中间了,两生桥越接近通向处越危险,到此处,石板变成金色的速度越来越快,也碎的越来越快。 就这里吧。 “你去哪?”李听对着空气喊道,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接着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整个身子有点摇晃。 “别拖我啊!” 李听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小女孩身上,有着一种充满勇气的信任。 这是他丢掉过性命的地方,但这一刻,为了让命运重新回到自己手上,他选择相信这个孩子。 万米高空,深渊在下,一步踏出,掉落。 李听和小女孩交错的那一瞬间有趣就抱住了他的腰,准备落下十米后开始转移。 可下一瞬,李听就觉得手臂一紧。 他朝上看去,看到了目眦欲裂的唐元,他趴在一块石板上,双手死死抓住了李听的手,“我拉你上来,那只手也给我,来。” 和他的慌张相比,李听的表情很平静,他看向唐元,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恐惧。 他侧眸看去,看到了要往这边走的云舒,也看到了唐元身下,金色就快占到一半的石板。 对不住了,他有他的事要做。 如果不是云舒铁了心要跟他,探寻他的秘密,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离开。 再不挣开就来不及了,李听心下一狠,从储物腕带中拿出了一根竹节鞭,这是唐元炼制的,第一次死遁的时候被他扔到了白泥原上,后来夜鸣给捡回来了。 他左手被唐元抓着,右手却拿着对方炼制的武器,对准了他,“松开吧。” 鞭子所指,是唐元的手腕,是一个天才炼器师的手腕。 “为什么!你会死啊!”对方眼中有着深深的不理解,李听眼看云舒要过来了,不再废话,挥鞭欲砸。 “不要不要!”唐元已经急到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一下砸下去,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手可能会断,而是李听会掉下去,会死。 “求你了!”他吼道,声音其实没自己想象的大,一双眼睛都被逼红了。 李听向来是一个打定主意不会更改的人,所以他并没有被对方所影响,可一声惊呼还是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是……云舒的声音? 李听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转头向另一边看去。 那是……什么? 宝石蓝一样的鸟?不对,那生物没有喙,更像是蝙蝠,浅蓝色的眼睛如灵珠一样,圆到了极致,却一点也不可爱,只让人觉得诡异。 两生桥在白泥原北边,附近没有树木,只很远处有零散的建筑,这些蝙蝠一样的异兽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就像是从天而降一样,而且,很多。 它们在攻击修士,甚至是往桥上来。 这种异兽单个的攻击力不强,但数量却极多,云舒的惊呼正是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离得最近的金丹期,被十几个蓝蝙蝠围攻啃噬,小腹处只剩下一个空洞。 再就是心脏和丹田处……它们吞的是金丹?或者说是法力储存更多的器官。 很多人本来只在桥边,被这么一追,直接跑到了桥上。 李听看着呼啦啦的人和蓝色蝙蝠,脸色难看了起来,他们再这样吊在这,唐元也可能没命。 “抓紧我。”李听对唐元到,接着一个用力,星云绸缠上另一块石板,翻身回到了桥上。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和蝙蝠,当机立断道:“往北州跑。” 十七个蓝蝙蝠,在损失一半左右的情况下,能杀掉一个金丹期,他不敢想象,被这近千只的异兽追到会怎么样。 尽管他现在只是一个蕴灵期,强行过两生桥等同于送死,可如果不跑的话,他会死的更快。 那怎么选自然不需要迟疑,而且这里面只有他修为最低,实在不行他就危急的前一刻让有趣带他去地府,其他人的话,应该有能力过桥,平安到北州。 然而,唐元一直跟在李听旁边,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跳桥,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强行“自杀”。 他是想一个人离开,而不是搞出不可挽回的乱子。 若是连累一个一心想救自己的人死亡,不说欠下的因果,就是良心也很难安。 有唐元护着,再加上李听对星云绸、靴环、护手的使用精准到了骇人的程度,这一路都很顺利。 桥上不时有受到干扰掉下去的修行者,也有踩到快碎裂的石板摔下去的,但李听却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借着星云绸不断的变换位置,用护手挡住后半段路上飞散的石块,没有一个动作多余,每一次的法器使用也绝不会浪费。 而且,这次和上一世不同,所有人都在逃命,所以他没有敌人,只是过桥的话,凭他的谨慎和丰富的经验,一点错也不会出。 就是后半段法力有点支撑不住了,但服了两颗丹药,唐元又带了他三次,还是化险为夷,成功的踩在了完好的石板上。 踏上北州土地的那一刹那,李听眼中闪过点不可置信,上一世有道丹期的修为,却如何也没能过桥,甚至是两次死亡,这一世只有蕴灵期,却与唐元扯扯拽拽,就这么一路逃着,过了两生桥? 他与唐元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点茫然。 接着就是云舒,她到后还向后挥了一扇,斩杀了两只蓝色蝙蝠。 然后李听就看到了白虹,以及白虹手里提着的夜鸣。 夜鸣?他怎么也上了桥,还来了北州?要知道两生桥是单向的,而且南州与西州之间无桥,那夜鸣就回不去了啊。 除非他能找到穿越界门的方法,但那谈何容易,没看云舒和白虹都打算老老实实的一个桥一个桥过,回南州吗。 夜鸣也很懵,当时云舒上了桥,白虹便在桥头守着,蓝色蝙蝠来的时候,云舒只能往北州跑,白虹担心她安全,当然是要跟着上桥。 吴伤离桥远,倒是向着白泥原的方向跑了,而夜鸣所有的同伴都在桥上,所以他迟疑了,就这么迟疑一会儿的功夫,蓝色蝙蝠渐渐呈现出了一种包围的状态。 他只有蕴灵期,根本突破不了身后的蓝色蝙蝠群,而桥上几乎没有这种怪物,夜鸣便一咬牙,跟上了白虹。 但他毕竟跑的慢了,险些被咬,白虹见状,就护着他过了桥,给人直接拎到了北州。 蓝色蝙蝠诡异的在两生桥上停止,没有再往北州的陆地上飞。 夜鸣隔着一团蓝色,远远望着西州的土地,再想到自己储物袋里,打算交任务的二十颗球藻,有些欲哭无泪。 第八十五章 瞬间 旁边还有两三个修士,脸上同样有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白虹看了眼夜鸣,道:“活着就好,总有办法回去。” 夜鸣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大脑慢慢恢复了运转,“隔着一州,有办法传信吗?” 云舒点了点头,“有办法,但代价大,你暂时别考虑了。” 夜鸣想了想自己的身家,只好接受现实,问道:“那我现在去哪?” “我们要回南州,你们可以一起,虽然南州与西州之间没有两生桥,但也算离得近,待你得到追仙贴,就能穿越界门回西州了。”云舒建议道。 夜鸣觉得她的建议很有道理,但还是看向了李听,问道:“李兄怎么想?” 李听有些无奈,其实他们还有第二种选择,那就是留在北州修行,等修为提高了再想办法找到追仙贴,夜鸣便可以从北州穿界门到山域,再从山域回西州。 但如果李听留下,云舒和白虹定也要留三年跟着他,所以李听的想法还是死遁。 而如果他注定要死遁,夜鸣就不适合留在北州了,因为他一个人,没有同伴没有势力,更没有修行资源,只是蕴灵期的实力更不适合去探险寻宝。 这样看的话,夜鸣跟住云舒他们才是妥当的,既有前辈指点修行,又能借用人脉,可早日得到追仙贴回西州。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耽误,死遁这种事情,变化起来才有机会,于是李听道:“我们跟着二位道长去南州吧,倒是要劳烦照料了。” “不客气,我们本就说好了三年之约。”云舒说罢看向唐元,道:“此番变故实在令人意外,你可愿继续同行,与我研究那追仙贴如何炼制。” 唐元自然点头道:“当然。” 他们商量好了去向,才打量起周围来,这一打量就发现了不对劲,太安静了。 天蓝草绿,万里无云,人迹罕至。 这就是北州? 而且身边的修行者竟然都消失了,这里视野开阔,走远了也不至于看不见才对,那几个人都去哪了? 李听看了眼妄鬼和有趣,却发现这两个鬼都很安静,“有趣?”李听鬼术传音唤道。 “哥哥。” “这里有点奇怪,你感觉怎么样?” “不太喜欢。” 不太喜欢算什么?李听微微皱眉,他们的谈话用了鬼术传音,没有任何人听到,但不需要谁提醒,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 李听抬头,看了眼纯蓝色的天空,莫名有了一丝烦躁。 远处隐约可见一栋建筑,几人便一起往那个方向走,李听心中一直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非常不愉快。 下一瞬,异变陡生,白虹突然一道法力打出,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却是朝着云舒和他们的方向。 李听还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就一起被掀翻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滴血,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缓缓抬头。 他看到的是,无数宝石蓝色的圆柱,贯穿了白虹的身体。 那种蓝和之前蝙蝠的颜色一样,和天空的颜色一样,是一种艳丽偏深的蓝色。 陷阱。 从蝙蝠开始,就是陷阱。 可这陷阱为什么会在两生桥的尽头,要知道两生桥附近,向来是修士来来往往,根本没有布下这样陷阱的条件。 云舒咬牙就要上前,却见白虹半张脸上全是吐出的血,艰难开口道:“跑!它移动慢!” 他一手持剑,用全部的法力一扔,默念了一句口诀,刻慢符文的剑便如飞鸟一般,扎在了最粗的一根蓝柱上。 那东西似乎是没有想到他还有余力,那根被剑刺中的蓝柱流出了浅蓝色的液体,于是每根蓝柱都微微抖动,一瞬间就一起抽了回去。 白虹又是一口血吐出,“别过来,会死,坐……跑……”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扔一个白色的半月形物体,那东西跌跌撞撞的滚到云舒脚边,让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她看到了那些蓝柱抽出去时,带走了很多血块,鲜血不断往外喷,白虹整个人都如同站在一个血湖里,透过他空洞的腹部,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蓝与绿都在褪去,露出灰白色的大地。 他是道丹期,金丹已生道蕴,而那满身空洞,最大的一个就在丹田位置。 活不成了,李听的眉头跳了跳,觉得喉中有些干。 云舒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结了一层薄冰,稍微一碰就会碎掉,她抽了抽鼻子,动作很快,蹲下身,握紧了白虹扔过来的半月舟,鲜血滑腻腻的沾到了她白嫩的手上,让她的指尖跟着颤。 云舒默念口诀,手中的小船便在一道白光中变大,“走。”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声音却哑得几乎听不清。 所有人都沉默的上了船,她的脚却如同生了根一样迈不动,身子都转过去了,脚尖却还朝着白虹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那里很危险,可是,可是她想给他收尸啊。 女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咬紧了唇,翻身跳到了半月舟上,催动起飞舟来。 飞舟贴着北州的边界,绕着白虹的尸体走,飞了约一刻钟,周围才渐渐传来风声。 是了,之前的蓝天绿草处,他们感觉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云舒怔怔的看着这片天地,眼中空空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李听也是惊疑不定,这就是北州?断壁残垣,天空灰暗,远望如同置身灰雾,简直是一片死地。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距离他上一世过桥也过两年光景,如果那时也是这样,他也许……到了北州也活不下来。 云舒咬着唇,嘴唇和下巴不停的颤,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不停地顺着脸颊滚落。 李听突然觉得不是滋味,他们是因为他,才在今日阴差阳错的踏上了桥,到了北州,而如果不是白虹那一道法力,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那些分散插在地上的蓝柱,分明钉在了他们之前的站位上。 他不想连累别人,但终究,有人用全力救下了他。 就如同白虹对夜鸣说的那样,“活着就好”,生命何其珍贵,李听没来由的,就厌恶起了死遁。 “哎!你们是逃出来的吗?”有人御法器飞行,速度不及飞舟,只能远远喊道。 追不上飞舟,应该是金丹期吧。 云舒快速的抹掉一脸的泪,微微停了飞舟,看向那个喊话的少女,她长相秀气,一身翻毛皮的衣服,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弓,看着不像个金丹期的修行者,倒像是山中猎户。 猎户?李听看了一眼她脚下箭矢一样的东西,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哪位?”云舒问道。 “我叫风雨,是修行者,那边有个蓝鬼的鬼境,它能在那里面移动,但动的很慢,它太强了,还霸占了两生桥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人活着出来了。” “嗯。”云舒表面上是镇定的,脑袋却有些发木,白虹的死对她来说冲击太大,她所有的行动全凭本能,却几乎失去了思考和处事的能力。 李听看了一眼眸光僵硬的云舒,心中轻叹,看向少女道:“多谢,不知可有落脚之地?我们有一位同伴被害死了,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有,可以先去我那,我能上去吗?”少女指了指飞舟,道。 李听看向了云舒,云舒看向了少女,眼神有些游移,显然,刚经历变故后,她无法信任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你知道八矢门风发前辈吗?”李听突然问道。 第八十六章 怨鬼横行 风雨闻言,眼神骤然变亮,“你认识我爷爷?好啊,真的让我等到了。” 李听心中也是有些微妙,道:“在下李听,来自正岭宗,前阵子我宗与八矢门有一场比试,我还见过风恬月。” 夜鸣神色一动,那一场比试,最后正是他使用暗语夜行和风恬月打成了平局,看李听的态度和这人的姓氏也知道她们有点关系,心下不由得微妙起来。 “我和父亲来北州的时候,妹妹才刚出生,你竟然能猜到我们的关系。”少女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柔和,“可惜后来我和宗门就失去了联系,我在此寻查,既希望看到活着的修行者,也希望得到八矢门的消息。” 李听点了点头,对着云舒道:“道长,她是八矢门主的孙女,能否让她上飞舟,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云舒没有理他,而是缓缓摇了摇头,眼中还有着收不起来的悲伤,她打开了自己的檀木扇,手上掐了个决,法力流经扇面,扇骨上的符文便多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檀木扇自双眼扫过,云舒看向灰白色的天空和土地,幽幽开口,“北州重运,是最容易感受到“运道”的一方天地,可我站在这里,感受到的却是无尽噩运,我是修道者,我的眼睛和我的法力告诉我,这里天地皆死,怨鬼横行。” 她说罢,淡淡的看向风雨,“你说你已数年未联系家人,那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人?” “前辈是道士?”风雨又打量了一下云舒,她墨绿色衣衫精致华美,一头柔顺的头发全部披散,只侧面戴了一朵黑色珠花,看着根本不像道士,可细细看去,却又能发现她手中的扇子带着道家符文,甚至她的黑色薄纱上,也绣着一些奇异的暗纹,很像传说中道家的法袍。 风雨眸中微亮,闪过思索之意,“北州需要道长,我也需要,所以您可以随意检查我。” 云舒的眼睛还泛着血丝,显出点颓色,但她的目光沉而稳,尤胜之前,“啪”的一声,她收拢扇面,扇尖直指风雨眉心,“不要抵抗。” “好。”风雨坦然的看着她。 扇尖贴上了风雨的额头,一股法力也随之注入,云舒默念着法诀,瞬间,一种仿佛灵魂都被窥探的感觉从风雨心底升起,她强忍着没有用法力抗拒,任由这道法力在自己身体里流转。 一刻钟后,云舒收起了扇子,道:“上来吧。” 这是道家独特的鉴鬼法门,能把人的灵魂摸个透,但这需要修士毫无抵抗行为,一旦抵抗,此术就会立刻中断。 而修士在感受到窥探和陌生的法力在自己体内时,很少有能做到不用法力阻止的,毕竟修行者都是从无数危险中走过来的,保护自己是一种本能,所以此法术施展的机会比较少。 她倒是没想到这风雨如此坦然,生生的压住了自己的本能,任自己检查。 风雨笑了一下,操纵着脚下的法器,踏上了飞舟。 可她刚踏上飞舟,就微微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警惕,“不对。” 李听眼看她是往自己的反方向退的,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果然,下一刻,风雨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圆玻璃,默念了一句法诀,玻璃从眼前划过,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下一秒,便直接跳出了飞舟。 李听:…… 她明亮的眼睛中有着寒意,直言道:“你们为什么带着两只鬼?” 云舒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手中的小圆镜,从刚刚风雨的口型来看,她念的并非道门法诀。 竟然也能看到鬼? 李听没有动,而是直接道:“有趣,显形。” 小女孩的身影缓缓出现,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一身红色的衣衫,披散着头发,站在李听旁边。 “打招呼,介绍自己。” 小女孩看了一眼李听,又看了一眼风雨,乖巧道:“您好,我叫有趣,是鬼。” 风雨:? 她知道怨鬼是有新生意识与智慧的,附在人身上也能被看见,那这个会说话的鬼,是怨鬼附身了谁吗? 可不对啊,鬼附在人身上不可能隐去行迹的啊。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检查怨鬼的办法,但我可以告诉你,她不是怨鬼,更没有附在任何人身上。”李听解释道。 “她,有意识?”风雨道。 “嗯,如你所见。” “这,我从未见过,没生出怨气的鬼,有意识,会说话。” 李听友善道:“放心,这两个鬼都不是怨鬼,在我的控制内,旁边的道长也可以证明。” 云舒斜了李听一眼,她本就是不相信这两个鬼不会变异,才与李听定下三年之约,不然早就和师兄灭了它们了,如今却要她来证明? 突然想到白虹,她心脏猛地一疼,眼睛有些发酸,忙转移注意力不再多想,看向风雨,道:“有我在,没事。” 可是她真的好想师兄啊,师兄在的话,也会说上一句不用担心吧。 云舒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抿紧了嘴唇,下巴都有些抽动。 “道长?”风雨有些疑惑的看向眼前的人,她能看出来对方在强压情绪,但即使很努力了,眼中的痛苦也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李听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没有人有资格替云舒回答,她是个独立的修行者,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云舒又咬了下嘴唇,才道:“失态了,我师兄刚刚,死在后面了。” 风雨一愣,想起了李听所言“我们有一位同伴被害死了”,顿时明白了过来怎么回事,她知道那个鬼的力量有多强,能瞬间夺走许多人的性命,所以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活人了,只死了一个的话,应该是死前把他们推开了吧。 毕竟她说的是“师兄”,通常情况下,一个门派内,辈分大的修行时间更长,修为也会更高。 “你们因为他才逃出来?”风雨问道。 云舒点头。 “节哀。” 云舒心中又是一酸,却是握紧了手中的檀木扇,打起精神道:“嗯,都是修行者,我,明白。” 修仙难,桑阳门又是个能见鬼捉鬼的门派,就更凶险,他们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依旧太突然了。 女子抹掉眼中悬而未落的泪,袖口的薄纱被打湿,微微氤氲,她黑眸深邃,看向风雨,再次邀请道:“上船吧,我想知道那鬼物的底细,亲手斩了它报仇,劳烦告知情况。” 风雨闻言没再迟疑,再度踏上半月舟,她看着云舒的眼神多了点关心,因此也显出些亲近,“客气了。” 半月舟按照风雨所指的方向开,来到了一个倒塌的废墟处,风雨率先跳下飞舟,道:“跟我过来吧。” 待几人都下去后,云舒收好了飞舟,几人跟着风雨到了一个石板处,倶是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她掀起了一块石板,露出了一个通道。 “这样安全一点儿。”她说完,却突然停住了,又拿出了那个透明的小镜,有些迟疑的念着法诀,扫了一下。 “大明?”她有些不确定道。 动物的低吼自通道处传来,与此同时,李听和云舒同时道:“退后!” 云舒的扇子已经打开,显然是开了阴阳之眼,而李听,正牢牢地盯着黑暗中,隐约可见身形的鬼。 它在黑暗中,让人看不太清,一时分辨不出是妄鬼还是……怨鬼? 第八十七章 能力 如果是怨鬼的话,那就麻烦了,同样想到这里的云舒,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大明是什么?”李听则问道。 风雨看了对方一眼,解释道:“我养的狗,对鬼有反应,在里面。” “灵兽?” “算是吧,喂过灵珠。” 如果是怨鬼的话,面对对其有反应的生灵,应该会杀了才是,李听和云舒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这点。 云舒看了一眼窄小的通道,道:“让你的狗退后,我来杀这个鬼。” 风雨有些迟疑,“里面空间不大,再这打容易踏,要不我先把大明叫出来?” “也可以,没变成怨鬼的话,应该不会伤到。”云舒道。 云舒话音刚落,自从显形了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有趣突然开口,“哥哥,它要变成怨鬼了。” 李听神情一动,眼看着风雨要开口叫狗,忙道:“等等,别惊到它。” 他知道妄鬼变成怨鬼后,会先攻击之前有羁绊的人,他倒是不知道这个鬼有无羁绊,但洞口就那么大,这个时候叫狗经过这只鬼,无疑是增加变数。 风雨也听到了有趣的话,没有再叫狗,而是有些不安的看向了云舒。 小女孩看了一眼李听,道:“哥哥,我能定住它。” 云舒第一次看向了这个鬼,眸中复杂的情绪交织,然后对着李听道:“要是能让它不动,我能立刻出手。” “好,有趣,那你定住它。” 风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任由一个小鬼走向大鬼。 或者说是飘,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安静地飘了过去,那个鬼没什么反应,似乎是分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有趣便飘到了它面前,一把抱住了它。 接着猛地一翻,一个转身,飘到了洞穴外面。 好大的力气!所有人都是默默想到。 云舒抓紧时机,一扇向鬼刺去,那鬼眼中红光一扇,怨气迸发,剧烈挣扎中,一口咬向有趣脖颈,有趣被咬住后,那鬼仿佛吸食什么一样埋在她脖子上,她却默默低头,死不松手。 李听疑惑了,自家小姑娘为什么不咬回去? 有趣只是死死地抱住那个鬼,任对方如何挣扎也不动,云舒那一扇便带着十成的法力刺到了它的身上。 扇子插在鬼的身体里,它咬着有趣的嘴也松开,云舒运转法力,轻声道:“木生白火,阳阳化阴。” 接着檀木扇闪过黄润的光,那鬼身子便一阵扭曲,黑雾骤然炸开,缓缓散去。 有趣伸手抓了一下散去的黑雾,却什么也没抓到,抿了抿唇,收回小手,走回了李听旁边。 “疼不疼?”李听问道。 “有趣的。” “那伤多久好?”他换了个问法。 “五天。”有趣摸了摸流血的脖颈,泛黑的伤口有些诡异。 “当时能反击吗?怎么不咬它?” “能,不想伤,好孩子不伤他人。” 听着他俩的对话,在场的人都有些无语。 李听却很认真,对着有趣道:“那你还帮忙定住他?” 小女孩抬头看向他,道:“那是保护你,而且定住不算伤。” 眼见李听沉默下来不说话,有趣有些疑惑的缓缓歪头,道:“哥哥,哥哥我错了吗?” 李听沉默,把她的脑袋扶正,道:“你是好孩子,很听话。” 小女孩闻言笑了出来。 这回,却没人觉得无语了,看着这一人一鬼的相处,就是云舒,心中都有一种诡异之感。 她知道有趣是鬼,但这个小女孩的行为举止却一直很像人,直到她刚才看到对方的歪头,以及最后的笑,哪里有半分人类的样子。 李听却能神色如常的相处,简直是让人心下发毛。 唐元的眼中有着警惕,夜鸣倒是知道一点有趣的事情,所以虽然意外,但还算是能适应。 安慰完小姑娘,李听看向在场呆愣的几人,道:“还进去吗?” 风雨点头,“要进,外面容易被看到,而且我的狗还在里面。” 她拿出一个夜明珠,一步步往下走去,也慢慢把里面照亮,云舒跟在她身后,看到了墙上的一些符纸,暗自点了点头。 这些符纸和道家的法门有些关系,是能防住怨鬼的,但没有生出怨气的鬼就感应不到了,所以刚刚那个鬼才能站在通道里。 随着风雨的脚步,整间屋子被照亮,众人先看到的就是一只长毛的大白狗,应该就是风雨口中的大明了。 看样子倒像是猎犬,李听心道,听说八矢门的开山祖师就是猎户,这风雨也算是复古了,不止身背大弓,还养了这么一只狗。 女子揉了揉白狗的头,对着几人一笑,显出点英气的美,“这是我养的狗,能闻到鬼的味道,叫大明。” 她说罢看了一眼李听,又看了眼自己的狗。 大明倒是冲着李听身后的位置打了个响鼻,却并未流露出攻击的姿态,让风雨有些意外,不解的看着李听。 李听见状笑了一下,道:“这狗应该和姑娘贴在通道的符纸一样,识得的是鬼身上的怨气,而刚刚那个鬼快有怨气了,所以它才能感应到一些,比较警惕。” 风雨倒是很快认同了这个观点,点了点头,道:“反正没生怨气的鬼不攻击人,即使我们都察觉不到,也不会受伤,所以没注意吧。” 她说罢眸光一转,看向李听道:“但你才蕴灵期吧,不叫前辈,不叫道友,竟叫我姑娘,好笑。” 她并无不满之意,反而是调侃更多,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李听拱手做了一礼,态度温和,解释道:“曾识得八矢门的人,又见前辈打扮像寻常猎户,便不自觉用了亲切的称呼,勿怪。” 风雨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是笑了,“你看我像猎户,我看你倒像个文绉绉的学堂先生,修为是重要,但你驭鬼有术,刚刚又帮了忙,所以无碍的。” 听她如此比喻,李听有一瞬间的恍惚,白虹死后,他心中的一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心态确实和在西州时不一样了,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变化,但至少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完全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了。 所以他难免流露出了几分自己本身的性格,此时乍听对方说出“先生”二字,竟觉得和前世有一种微妙的重合。 上一世,陈先生之名是传遍了西州的,“先生”二字,便是那些修为高于他,却又因他的能力,愿意以礼相待的人,一起想出的叫法。 毕竟他们不可能叫修为比自己低的人前辈,那样就乱了套了。 西州的修仙界,只陈时一人,有此特殊待遇。 “多谢。”李听敛去眼中的回忆之色,笑道。 风雨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指了指地上的石板,道:“各位先坐?” 云舒看了一眼,率先盘膝坐下,眼看所有人都坐了,风雨才坐在了大明旁边,正色道:“我先讲一下北州的情况,有什么不明的你们再问,如何?” 第八十八章 北州 几人当然是点头,便听得风雨缓缓讲道:“我与父亲很早来到北州,但北州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仙国衰败,城池动乱,门派纷争。我们不久便和宗门失去了联系,直到大约二十年前,恶鬼开始横行,我也与父亲在一次逃亡中失散……到如今,此地已不剩多少人类,整个北州,都是噬人的怨鬼和逃亡者。” 李听眼中有着震动,他问道:“你说,二十年前?” “嗯,那是动乱的开始,怨鬼仿佛突然出现,随处可见,修士却没有应对的经验,整个北州都是乱的。” 二十年前,不就是他的亲信去北州的时候吗? 刚去五天便失去了联系,任当年的陈时手段通天,也得不到半点消息,直到他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神算者,却只得道了八个字“阳间无踪,魂入地府。” 师父陪了他九十年,可那个名叫言安的属下,或者说兄弟,跟了他二百年,“魂入地府”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代表着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若是早知道,就不同意他去帮自己找什么无为草了。 李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逝去的人,却在得知当年北州的情况后难免升起点悲意。 白虹死前的惨状在他眼前晃,言安那样以狡猾谨慎闻名的人,一定是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求生,但依旧没逃过罢。 风雨看了一眼云舒,神色有些不忍,道:“然后我们渐渐发现,在北州死去的人,都像被阴曹地府遗忘了一样,会成为飘荡的鬼,很快生出怨气。” 云舒抿住了唇,缓了会儿才道:“你是说,我师兄他,没有投胎转世,也成了……鬼?” “此话当真?”李听心脏猛地一跳,同样追问道。 阳间无踪,魂入地府。 被世界遗忘,成为飘荡的鬼。 卜算者和风雨的话明显是矛盾的,那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李听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有些过去,是容不下轻慢与谎言的。 风雨有些意外他的反应,道:“自然当真,所以北州幸存的修士,都不愿杀人,那样只会使鬼物越来越多,这就是一片诅咒之地。” 那那个神算者的话算什么?李听努力的回想,却发现自己好像记不清对方的面容了一样,熟悉却又隔着层纱。 他定下心神,试着回想前世其他人的脸,却发现都是清晰的。 李听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那个卜算之人……不对劲。 这世间有些事情是不容玷污的,比如他的师父,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也不允许任何人在此事上欺瞒玩笑。 再就是言安,那是他唯一承认的,胜似亲人的存在,他当时为了查找对方踪迹,一个人踏足险地,差点折了一身修为。 哪怕对方死了,他也要一个交代,而不能同师父一样,不明不白,至今不见尸骨。 他消耗大代价得到了交代,可如今再看,却是一个谎言。 重生已有一定时日,可在这地下的窄小石洞里,李听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甘心,他已不修仙,不问世事,不累亲朋,但世间事,却依旧欺人至此。 云舒也显然有些不能接受,师兄那个样子,却要死都不安生?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李听,“你为什么能养鬼,他们是不是不生怨气,那能投胎吗?” 李听沉默了,他其实也不确定北州的情况,现在一切都是风雨的一面之词,他只知道,妄鬼是带着执念死去的人,变成了弥留人间、不愿离去的鬼。 但北州那些人,死了都会变成鬼,那和妄鬼一样吗? 有执念吗?能建立羁绊,解决执念,重新化为生鬼亡魂吗? 他觉得是不一样的。 毕竟云舒最开始就说过,此处天地皆死,怨鬼横行。 云舒眼见李听不说话,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为什么不出声,是他救了你,我们因你过的两生桥,你却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放开!”“放手。” 分别来自唐元和夜鸣。 夜鸣看着云舒的眼神是有理解的,可他却不认同对方的行为,“前辈,是你一定要和李听定下三年约定的,他也不愿,你考虑过他想要自由吗?你们为人正直,救我性命,我很感激,但如何能用一人之死去逼迫他说不想说的事。” 如果不是云舒执意跟着李听,他也不至于死遁,夜鸣看着李听往沼泽里沉,往金霓沼里跳,心里也很不爽。 “我哪里有错,定要他被怨鬼害死你们才高兴吗?我借他武器,救他性命,哪里不值得他告知点消息,还只是师兄能否安息的消息。”云舒开始的语气是冷的,说着说着却哽咽了。 李听被她晃的有点难受,云舒下意识的用了法力,他不敌对方,便觉得一阵眩晕。 “武器我会给他炼新的,你放开。”唐元突然道。 云舒愣住了,有些茫然的看向这个自己费尽心思请来的炼器师。 “都闭嘴。”眼看云舒停止了动作,李听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道。 女子一向柔顺的纱衣有些凌乱,通红的眼睛里带着茫然,竟让人觉得有些心疼,李听心下叹息,唐元的话,有点过了。 她一身道丹期的修为,却已经没有真正能信任的人了,此时焦急,情理之中。 “道长。”李听的声音温和而沉稳,缓缓道:“深陷险地,非一人所愿,我能命令这两只鬼,也是受人所托,其中关系复杂,于助白虹道长无用,但若是白虹道长真化为鬼物,我愿尽我所能,阻止其生怨气,问询有无入轮回之法。” 在他的一番话下,云舒渐渐冷静下来,但她还是问道:“没有,复活之法吗?” “您也知道,除非达到化神期,神念离体,否则,修士死后,也是不能复生,有违天道。”李听摇头道。 修士修行有五个大境界,分别是蕴灵期、金丹期、道丹期、化神期、渡劫期,每个境界又分初、中、后、巅峰四小期,传言,突破渡劫期后,便可飞升成仙。 而想要神念离体,则至少是化神期,这是每个修行者都知道的事。 李听觉得再多的他不用说了。 云舒认真的对他点了点头,眸光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深邃,道:“你话当真?” “当真,两位之前对我照料有加,因果方面也是我有亏欠。”李听认真道,没有修士会拿因果开玩笑,云舒闻言,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第八十九章 一事未了 风雨看了一眼夜鸣和唐元,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已经看出了这二人是以李听为首的。 倒是奇怪,这一行人竟然不以修为论尊卑。 不过想起云舒对待李听亦是有所求,她倒是理解了,这个只有蕴灵期的年轻人,一身秘密。 李听眼看云舒神色逐渐恢复,才对风雨道:“可否讲讲两生桥附近的鬼物?” 风雨点头,“你们既有道士,又带着两个鬼,应该知道怨鬼的特点吧。” 李听和云舒一起点了点头,夜鸣和唐元的神色则有些茫然,风雨想了想便简单讲道:“怨鬼是与人魂不同的生灵,由怨气生出新的意识,食人食鬼,法力与鬼气都是它最好的养料。 怨鬼实力强到一定程度,就会有自己的鬼境,在鬼境内,它有自己的独特能力,且实力极强。 你们在两生桥附近遇到的,北州人称之为蓝鬼,是很有名的强大鬼物,它有着相当于化神期修士的实力,鬼境正好在两生桥尽头,但它和别的怨鬼不一样,别的怨鬼是能出鬼境的,只是实力会削弱,它却从不离开自己的鬼境,而且速度极慢。” 云舒显然是很了解怨鬼的,便接道:“所以这个怨鬼的移动能力有问题,只靠着鬼境中的特殊能力捕食。” “嗯,这个蓝鬼的能力是幻术,可以一步步引导人和鬼靠近它,一旦进入它的攻击范围,便顷刻殒命。” 幻术? 夜鸣神色一动,想起了那个差点咬到自己的蝙蝠,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起,“所以那些蝙蝠,其实是不存在的,也是幻术?” 风雨迟疑了一下,道:“我确实远远看到过和他同色的蝙蝠,但如果来源于它的话,只能是幻术,因为它的攻击手段很单一。”女子思索了一下,继续道:“或者,你们有谁真的被蝙蝠伤到了吗,这个也可以作为判断依据。” 夜鸣缓缓的摇头,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起了自己的暗语夜行,暗语夜行是一种干扰感知和规则的法术,和幻术不同,但不得不说,二者有可比较之处。 “那个蝙蝠差点咬到我的那一下,是逼我上桥。”夜鸣一边回想一边笃定道:“所以我也认同,是幻术。” 风雨想到了什么,先是神色古怪的看了有趣一眼,才道:“鬼的力量是不能跨越两生桥的,所以如果是幻术还说的通,毕竟它不可能跨过两生桥杀人。” 李听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才抬起头,冷声道:“所以从蓝色蝙蝠出现开始,我们就被算计了,就连蝙蝠飞到两生桥尽头就停止也是它故意的,它想要让我们有一种北州很安全的潜意识,卸下防备,进入下一个圈套。” “那那些被咬和掉下桥的人呢?”唐元问道。 “掉下桥的人不知真假,但被咬的人,一定也是它制造的幻觉,因为那些人中没有我们认识的,也不知是何时出现,举个反例,之前认识的吴伤,他就没有被咬到,甚至朝反方向逃跑了。”李听道。 风雨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道:“我想打探消息,便独自一人躲在这附近,隔几天就巡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幸存者了,你们一来,倒是带来了新情报,尤其是你,厉害。” 说到最后两个字,女子抿唇笑开,看起来很真诚。 李听神态也放松了一点,问道:“姑娘一人躲在这里,也是少数吧,北州如此情况,修行者应该更会聚在一起才对。” “不错,独身的修行者很少,但大明能识鬼,我擅长寻踪定迹,若不是今天的意外,已经很久没有鬼近过我身了。” 风雨摸了摸大白狗的头,继续道:“势力的话,北州正中央有一座死城,是仙国遗址,在它的南北两边,是修行者的两大势力,北为青门,南为夜门,风格相差很大。 除此之外,北州没有一个门派了。” 唐元闻言思索了一下,道:“你说风格相差大,但不管如何,规矩都很严吧。” “嗯,毕竟北州都这个样子了,为生存计,想要加入都要严格听从安排,甚至要上交修行资源,遵从调配。 所以还有一些不愿加入的修行者,自己组成了小团体,一边驱鬼杀鬼,一边修行,一路向东,穿过重重怨鬼境,寻找通往东州的两生桥。” 小团体? 这话说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动。 云舒心中乱糟糟的,问道:“你也想去东州?” “我不确定。”风雨摇摇头,“但我总有一日要出发,自西向东,找到立于阴花林上的两生桥,那里可能有我父亲的消息。” 阴花林,大陆四大深渊之一,位于北州与东州之间。 夜鸣则看向了李听,他毕竟是少年人,李听虽然实力不如云舒,但他跟着他来此,自然也要跟着他走,这是他的义气。 “你既然不喜欢那两个门派,为何不与些朋友同行?”李听看向风雨,认真中带了点审视。 “朋友?”风雨自语了一声,道:“有些朋友可是会背后捅刀子的,连大明都不如,而且我要留在这里等八矢门的消息,暂时不能离开,没人愿意陪我等。” 说到这,她秀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但若你们能告诉我八矢门的消息,我自此之后,便不用困在此地了。” 她这话一出,让云舒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闪动,捏着扇子的指尖也变得苍白,她已经明白了,人人都想去东州,都想离开这片绝地,所以没有人会守在最西边,可她不一样,她要提升修为,杀掉蓝鬼复仇。 “你们都打算走吗?”她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唐元没说话,他来此的理由是跟着云舒,此时却沉默下来,仿佛等待着什么一样。 夜鸣也没说话,他在等李听。 李听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看向了妄鬼,那个曾站在两生桥上的妄鬼。 从云舒和风雨所讲过的情况来看,鬼物通常是不可能跨越两州的,也无法登上两生桥。 而有趣和妄鬼如今能跟着他从西州到北州,应该是因为羁绊,但在这之前呢?妄鬼和他产生羁绊之前呢? 之所以能够站在鬼物无法踏足的两生桥上,是不是因为死在了那里? 别说去不去东州,若不查清楚这个妄鬼是怎么回事,他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 李听抬眸,看向了同样在看他的风雨,郑重道:“我有一事要办,不能离开碎金石桥附近,办好后,才有答案。” 第九十章 今日八矢门 风雨看了一眼他,看了一眼云舒,“要办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一年。”李听想了想道。 “我和你一起。”夜鸣等来了李听的态度,便直接道。 他是了解一些昼夜与鬼的事情的,已经猜出李听这段时间是要做什么了,既然这个鬼对李兄如此重要,他自然要帮忙。 “我要回到两生桥边上。”李听直接道。 回到两生桥边上,那不就是进入蓝鬼鬼境吗? 云舒神色微动,道:“那正好,我和你一起,开阴阳眼找鬼。” 李听摇了摇头,道:“道长,我是能看见鬼的,可我在它的鬼境里见不到半个鬼影,只有它攻击的时候才能看到蓝柱,更不知那蓝柱是不是本体的一部分,找不到的。 而且,蓝鬼如果有化神期的实力,再加上攻击方式和速度,绝对能够秒杀三个道丹期,不入化神,不宜报仇。” 对云舒来说,此话字字有道理,却实在遥远,化神期,那要修炼多少年啊。 “那你在里面如何保证安全?”风雨问道。 李听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只需要进入几日,只要那蓝鬼不在桥边就行。” “若它在桥边呢?” 云舒见李听沉默,道:“我有勘探鬼气浓烈程度的符纸,可能会在它攻击的前一刻产生反应,你要吗?” 李听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赌,赌如果蓝鬼在自己身边的话,提前几秒知道它要攻击,能不能逃开。 “多谢,我和夜鸣进去,自有办法。” 李听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 唐元闻言皱眉,道:“你们两个才蕴灵期,我一同去吧。” “我有一计,人多无用。”李听道。 “何计?”云舒道。 “涉及到功法隐秘,无法细说。”李听道。 他此话一出,众人就是有一肚子问题都不能问了,只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风雨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去?” “一个月后。”李听道:“为防止意外,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八矢门的消息。” 风雨眸中闪过一道激动之色,离家数十年,经历一州由盛到衰,与父亲失去联络,她一直是一个人,每天面对的只有疮痍的大地和大明,实在是思念家乡。 如今,终于有人从西州而来,识得八矢门了,她等这一刻已太久。 “西州如何,八矢门怎么样了?”女子问道。 “西州一如既往,八矢门前门主镇守门中,如今的门主是乔辛止,副门主是古意。”李听道。 风雨眼中闪过一道怀念的光芒,“乔师叔会做门主我们大家都知道,但本以为副门主会是刘灵师叔的,没想到是古师叔,她不擅长这些事才对。” 当年风恬月还未出生,她跟着父亲修行,父亲是第二代弟子中的老大,那第二代的其他弟子,便都成了她师叔,他们都很疼她。 李听笑了一下,道:“你口中的刘灵师叔跑的很快,这副门主就成了古意的,但她很厉害,一身修为过人,镇得住八矢门,如今被西州人称为‘暗箭’,只要她在,谁想打八矢门,都得掂量一番。” 风雨也笑了,笑完之后才反应了过来,道:“你好像很了解我八矢门,刘师叔素爱自由,知道他的人很少。” 李听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继续道:“如今管理事务的大师兄是金朝酒,他很有才能,八矢门也很团结。” 女子托着腮,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我见过他,小时候很喜欢。”她见到金朝酒的时候年纪不大,对方又风趣幽默、一表人才,很难有人会不喜欢。 但此时,她眼中只剩下时过境迁的怀念,她来北州已经五十多年了,那些人都停留在了太遥远的旧时光里,但即使如此,再翻出来回想,依旧是一抹鲜亮的颜色。 风雨轻轻摇头,道:“可惜,那个时候我虽跟着父亲修行,却没正式入门,不然三代弟子名册上,该有‘风雨’两个字。” “如今三代弟子,最小的是风恬月,她已经蕴灵期了,却几乎能挡得住金丹一击,很优秀。”李听道。 “嗯,他们都还在就好。”二十年前,北州大变,风雨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心中多了一种伤怀,对西州的亲人,便更生挂念之情。 “我一开始以为你也是八矢门的,看态度又不像,你到底是哪来的,这么了解我的门派?”风雨揉了揉大明的头,神态轻松道。 “我来自正岭宗。”李听道。 “难怪,爷爷为了那个陈时,一直想与正岭宗交好,如今是成功了?”风雨问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好几人都是心情复杂。 前世的陈时去过八矢门,与风发攀谈过,却并未见到过风雨和他父亲,所以一开始也没认出对方。 但对方却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说出来的时候,似乎不怎么喜欢。 “没成功,你见过陈时吗?”李听问道。 “没。”风雨道:“但西州赫赫有名的陈先生,谁不知道啊,我父亲曾带我拜山,站了一个月,他却连见都不肯见。” 对方的语气并无厌恶,但显然是有着不满和否定的,让李听难得沉默了一下,有些尴尬。 唐元却是直接开口道:“你们当时也是为了请昼夜吧,如果人人都因为昼夜想要见他,人人他都要见,都要帮忙,那陈时就没有任何时间来修行了。” 风雨愣了一下,那时她年纪小,只觉得白等一月很难受,对方半点也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却未曾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那时求见陈时的不只他们两个,若真每个都见,确实什么其他的事都不用做了。 她本就是爽朗的性格,对陈时也不至记恨,乍然想通此节后笑了一下,道:“也是我短视了,不怪他。” 风雨说完后有些意外的看向唐元,道:“你认识陈时?” “我是炼器师,能理解一二。” 风雨神色又是微动,“炼器师?所以你们跨越两生桥的法器,全是你炼的?” “嗯。” “那你在这北州可是安全了,没有任何人会拒绝炼器师。”风雨笑道。 唐元试着露出个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九十一章 开洞 “两年前,陈时从两生桥上摔下去,爆体而亡。”李听道。 风雨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小声道:“他那种人也会死么。” “谁都会死。”李听道:“正岭宗与八矢门并未交好,前阵子刚比一场。” “也是。”风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爷爷与正岭宗交好,不过就为了寻轩辕弓的下落,如今没了陈时,自然是一决高下为主。” “是否太凉薄?”云舒有些疑惑,“那陈时应该还有活着的朋友吧。” “不知。”风雨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他有个得力属下,倒没听说过什么朋友。” 她来北州的时候,陈时与谢一饮还不认识,自然没听说过什么炼器师搭档。 但听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李听想,“这消息你可还满意?” 风雨轻轻颔首,道:“多谢,我心愿已了,你什么时候去蓝鬼境,我等你出来。” “一个月后,这一个月我需要闭关修炼,可有地方推荐?”李听道。 风雨想了想,回道:“地下隐蔽之处,加符文看护,此为上策。” “地上地下有何区别?”李听道。 “此处地貌是平原,所有曾经的建筑都被摧毁,若地上突然出现一间完整的房屋,实在是太显眼了。”风雨解释道。 平原吗?那确实不适合搭屋子,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因素,开一扇天窗应该无碍,昼夜也能正常晒太阳和月亮。 “我这处虽不大,但还有一个小屋,可容一人打坐休息,你们若不嫌弃,可以暂居。”风雨对着几人笑道。 几人对视了一眼,李听率先道:“我带着两个鬼,可能会和你的符文有冲突,就不在此处了。” “哦,那你的居所不设防护?”风雨好奇道。 “嗯,不会放符文,我妹妹能看着。”李听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在他心里,有趣可比警示符文要有用的多了。 小女孩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都对。 夜鸣思索了一下,对风雨道:“只留一个的话就不和前辈挤了,我跟着李兄。” “你们太弱,我也一起。”唐元理所当然道。 李听、夜鸣:…… 云舒看了眼唐元,眼中有几分不理解,不过再看回风雨时,脸上却露出点笑,“那我就打扰了,还可以再给你加两道符。” 风雨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怎么会是打扰,有道长在,很安心。” 另外的三人对视了一眼,便决定一起出去挖洞了。 李听先是让有趣飘上去检查了一下,小女孩按照风雨的指示,小心翼翼的躲着符纸飘到地面上,确定无碍后才回来叫李听。 他们三个这才爬到地面上,选了一处地方开挖。 这组合也算特别,三个都是男子,都有着一身的秘密,李听想到这有些叹息,也不知共处一个地洞会怎样。 然而,先不说共处一个地洞,就是挖地洞都成了问题。 他们先挖了一个井,然后一起站在井底,各自选一个方向打起洞来,有法力用,地洞倒是不难打,但李听很快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难不成是有人遇鬼了? 如果是夜鸣的话,应该难以应付,李听一边想着,一边把刚刚用法力操纵着挖下的土块放到地上,转身打算去看看情况。 但接着就又听到了一声响,比刚刚的大很多,他也直接被埋在了底下。 土塌了…… 现在他倒是不担心夜鸣了,因为他已经知道刚刚是什么响了。 李听用法力支撑着上方簌簌落下的土,忍不住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却吸进了更多的土,他甚至直接吃进去了一口。 “……呸呸!”他吐掉嘴里的土渣,闭紧嘴巴,捂着鼻子闷咳起来。 他正咳得难受,便看到有人走了进来,扔了个有支撑的板子挡住了上方的土,一把把他拉出了去,到了最初的“井”里。 李听抹了把一脸的土,认出了拉他的正是唐元,掐着嗓子道:“多谢,夜鸣呢?” 唐元的目光微微移动,李听便跟着他朝那处看去,便看到了被土盖住的洞。 李听:…… “去找他吧。”李听说罢就要走,对方却皱了皱眉,“我去吧,你没合适的器具。” 他说罢便拿出了个石板顶着土,一边挖一边往里走,不一会就也把夜鸣拽出来了。 井下,李听和夜鸣都是有些沉默。 “嗯,唐……前辈是否会挖洞,或者炼制挖洞的器材?可以请您出手吗?”夜鸣尴尬道。 唐元看了一眼两人,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他好像妥协了一样,道:“我会炼制支撑的法器,我帮你们处理吧。” “多谢,不知需要多少灵珠?”夜鸣道。 李听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怜悯,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唐元闻言笑了,道:“不多,一百灵珠,材料价,你不够可以先欠着。” 夜鸣神色瞬间有些变苦,一百灵珠,还不如直接把他埋了呢,但话已出口,唐元又说可以欠着,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了。 其实对于炼器师来说,这种材料基本上都可以选择炼器的边角料,不算是消耗,但即使是边角料,也是昂贵的边角料,所以收取一百灵珠,不算坑人。 唐元说罢,便让他们留在原地等自己,自己一人去挖洞了。 六个时辰后,他从矮洞中走出,让李听和夜鸣自己去看房间,李听抬头看了眼泛亮的天色,走到了唐元重新建好的洞内。 青石简单,却极工整,堂屋和里屋都有小榻,既可以休息,也可以打坐。 里屋内,李听抬头,看到了一块玻璃,晨光自玻璃洒下,给屋子里添了点光,他伸手摸了一下,心中便有了数。 是珍贵的伪色琉璃。 外层无法看清里层事物,甚至能够根据周围环境伪装材质,很珍贵。 李听神色淡淡的收回手,对这间暂时的居所很满意,便原路返回了中央的井。 来的时候走了很远,返回的时候却只用了几步,甚至有一扇门,推开门后,“井”已经变大了许多,出洞的石阶宽而工整,甚至分成了两条路。 夜鸣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唐元简直是直接盖了座房子。 确实值一百灵珠,他心有戚戚的想到。 第九十二章 制造幻觉 唐元见李听也出来,便道:“如何?” “很合适,多谢。” 他闻言点点头,看起来就像个因客人满意而开心的木工,“合适就好。” 几人简单收拾完各自的石室,才在第二天出来,李听看了一眼站在石阶旁的唐元,道:“我去和风雨说一下我们的位置。” “我也一起吧,这两条路我设了机关。”唐元道。 一刻钟后,风雨和云舒一起赶了过来,她看着分岔的路,平整的青石阶,精巧的机关,眼中有着震动之色。 这就是炼器师吗?两天不到,就能将地洞布置的如此细致工整,材料各尽其用,看着便能感受到主人家妥当的安排。 若是她要在这一带长待,便是如何都要攒够灵珠请对方出手了。 而且这不仅涉及到居所的问题,北州资源枯竭,很多东西都难以利用,修士缺法器,缺丹药,连受伤都不敢轻易受。 风雨眸光坚毅,却带了点若有若无的感慨,对着唐元做了一礼,记下了各机关的位置,才和云舒一起离开了他们的居所。 眼见再无要事,李听便把夜鸣拉到屋里,关上了门。 “我想让你用暗语夜行助我,不知你现在的实力如何。”李听道。 夜鸣思索了一下,道:“暗语夜行属于言灵类的法术,能够改变认知,利用规则操控现实,范围很大,你要具体说,我才能知道我行不行。” “我想让蓝鬼错认我们的位置,诱使它发起攻击,以判断它的位置,然后我会让有趣具体探查,弄清楚它的速度,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哪里安全,尤其是桥边是否安全。”李听讲出了他的计划。 “你想让我用暗语夜行制造幻觉?”夜鸣一边想一边道:“李兄,蓝鬼可敌化神,我若想操控他的感知,至少也要是化神,不然一瞬间的反噬就会吸干我所有的法力和寿元。” 李听思索了一阵,道:“我实在不知道暗语夜行的消耗标准,但应该不止有一种办法,我举个例子,如果做两个假人,滴上我们的血,附上我们的法力,让蓝鬼以为成真人,同时我们再在身边设下隔音和隐去行迹的阵法,如此你再用暗语夜行,能否用最小的消耗,让它先注意到假人?” 夜鸣眼中闪过一道光,左想右想,干脆看了一眼头顶的窗,眼见窗外漆黑,明月高悬,便道:“我可以用别的方法试验一下。” 李听不知他要做什么,便看他动作。 于是夜鸣选择了一块略微微湿润的土地,对李听道:“李兄,看这。” 李听依言看去,却夜鸣便道:“夜深了,月光洒下,似水一般,你向地上看去,觉得那里仿佛有一滩血。” 李听向地上看去,果然有一滩血,他揉了下眼睛打算细看,那滩血便消失了,地面很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过,显然是夜鸣在下一刻收起了法术。 接着夜鸣抹了抹头上的汗,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个地方,拿了点水浇了下去,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朝水里滴了一滴血,道:“夜深了,你看像这滩血水,觉得它就是一滩血。” 李听向夜鸣浇下的那滩水看去,只觉得和鲜血别无二致,甚至比刚刚他施术下所见更逼真,便忍不住道:“神奇,甚至我的感知告诉我,那就是血。” 夜鸣闻言一下就笑出了声,他双手扒住了李听的肩膀,眸中激动之色都要溢出来了,“李兄,后来那一下,消耗极小,特别小!我施过最小的术,是让一片云由晴转阴,但制造刚刚的幻觉,代价比它更小!我从来没想过这么用,太好了,太妙了!这个思路下去,制造幻觉要比改变现实容易百倍!” 李听听他此言也觉得高兴,“那我刚刚的提议,你有思路了?” 夜鸣放下手,神色微正,道:“有,李兄,我想赌一把,赌我夜家的暗语夜行,不止于此。” “你要如何?” “制造两个傀儡,与我二人越像越好,附上我们的血和法力,换上有我们气息的衣服,还要能用法力简单操控,接着我会用暗语夜行制造幻觉,来弥补它们身上的漏洞,让它们在当前范围内,更加引人注意,接着就看你的计划了。”夜鸣几乎是一口气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若你真能做到,我就能找到蓝鬼的位置,避开它去两生桥边,寻找我想要的答案。”李听思索了一会儿,确信道。 “就是这傀儡要费工夫做了,李兄你先闭关,我来试试。”夜鸣的脸色有些为难。 “不,你只需要一个炼器师。”李听摇头。 “炼器师?” “嗯,我们隔壁就有。” 经他提示,夜鸣终于想到了唐元,神情先是一喜,接着就垮了下来,“我还欠他一百灵珠呢。” 李听笑了出来,笑罢问道:“这次不比挖洞值得?” 夜鸣咬牙点头,“那倒是,为了验证暗语夜行,也为了安全,这回拼也拼了,任他开什么价,我都愿意用心魔誓言担保。” “不必,我去和他说。”李听道。 夜鸣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谢一饮的好了,虽然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但毕竟是道丹期的炼器师,连命都能给李听,还有什么不能炼的,哪像现在,根本不了解对方品性,连他会开什么价都不知道。 开价倒没什么,就怕发誓,天地有道,因果有序,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自有规则报应。 甚至重压在心头,还容易影响修行。 “不用担心。”李听安慰道,说罢便和夜鸣一起走出了自己的居所。 他站到了唐元的房门前,一双眼睛隐于夜色,暗到让人看不清。 李听曲起指节,敲上房门,连敲四下后顿了顿,又敲了一下。 房门内一点声响也没有,许久后,唐元打开了门,他没有说话,只安静的看着敲门人。 “我需要两个傀儡,能炼吗?” “期限和要求是?” “一个月后,要求问夜鸣。” 唐元看了一眼夜鸣,才又转回头,“可以。” “代价?”李听问道。 “若有一日,我需要你帮……嗯解答……”年轻的炼器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表情,半晌似是觉得太难,叹了口气,直接道:“不用,以后你找我炼器,无偿。” 李听其实不太明白,就像他搞不清楚那天在正岭宗,谢一饮进阶道丹期的时候,炼制的到底是什么法器一样。 但有些事,不说破反而好。 于是他做了一礼,认真道:“破费,多谢。” “无碍。”唐元说罢看向了夜鸣,道:“来吧,告诉我要求。” 夜鸣有些愣住,随即眼中浮现出喜色,走向唐元的时候,还不忘给李听一个敬佩的眼神,他觉得对方真的是绝了,怕不是炼器师克星吧! 第九十三章 蓝鬼鬼境 一个月后,李听出关,收好吸收了一个月天地灵气的昼夜。 他刚走出屋子,就看到夜鸣和唐元在围着什么说话,李听好奇的凑了过去,便听到夜鸣道:“前辈,你这做的太像了,尤其是表情,和李兄一个模样。” 接着,李听就看到夜鸣大掌往上一盖,好奇的抓了一把傀儡的脸。 李听顿时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却又见夜鸣快如闪电般的缩回手,惊道:“怎么和皮肤一样!”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正正好好撞到了李听的身上,夜鸣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了刚刚才抓过的那张脸,整个人都是一哆嗦,这回倒是真的吓着了,李听甚至注意到,对方的瞳孔都缩成了一个点。 无名之火顿消,甚至有点奇异的怜悯。 夜鸣沉默的拍着自己的心脏,退后一点让李听看傀儡。 那是仿照李听和夜鸣炼制的假人,说是仿照不太恰当,因为乍一看去,无论是身高还是模样,都感觉不到和真人的区别,甚至因为皮肤过于细腻逼真,给人一种颇为诡异的感觉。 李听好奇的摸了下傀儡的脸,又和自己的对比了下,皮肤触感也是极相似的。 用得着这么逼真吗? 唐元拿了一颗灵珠,融在了假夜鸣的丹田处,道:“这傀儡是以灵珠为动力的,融进去就行,与傀儡建立契约后,能用心神和法力指挥对方动作。” 他一边说一边操控傀儡,假夜鸣便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与夜鸣别无二致,离近了看却又有些呆滞,缺少活人的灵性。 夜鸣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此时也是认真的向自己的傀儡看去。 “我与它们缔结的只是短暂契约,你们两个谁来操控?可以结契。” 夜鸣看了李听一眼,道:“我来吧,虽然可能法力不支,但这样能和我的暗语夜行配合好。” 李听思索了一下,如果由夜鸣操控的话,他便能知道傀儡的细节变化,不制造多余的幻觉,“行,你带够灵珠,若是法力不够,我也能传给你。” 唐元颇为意外的看了李听一眼,他以为按照对方周全的性格,会选择自己掌控傀儡呢,他倒是信任这个叫夜鸣的蕴灵期小子。 “滴血,以法力签订契约,以神念沟通。”唐元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当成寻常法器对待即可。” 他补的这一句让夜鸣不再忧虑,神色郑重的滴上鲜血,以法力沟通法器,签契。 半晌,他睁开眼睛,笑了一下,道:“成了,这两个傀儡真精巧!”他一边说一边控制着傀儡走了一步,甚至还自然的眨着眼睛。 李听觉得如果自己离得远些,就算是不制造多余的幻觉,这两个东西也可以以假乱真了,真是帮了大忙。 尤其是只用了一个月。 他向唐元的手看去,却发现对方正背着的手上戴着一副冰丝手套,根本看不出状况如何。 但是戴着这种东西,养护之意鲜明,不过冰丝手套非常昂贵,可不是寻常炼器师,或者说是被排挤的炼器师能够拥有的,看来是经过上一次买鳞的事件后,唐元索性放弃装穷了。 有点好笑,不知云舒看了会作何感想。 夜鸣先是让傀儡走,接着做了几个施法、说话、跑步的动作,确定基本熟练了之后,才问道:“操控范围是多少?” “五公里,每个傀儡体内有十二颗灵珠,可用十二时辰。”唐元道。 “所以一天内必须召回,为其补充?”夜鸣点了点头,问道。 “嗯。” “你觉得如何?”夜鸣看向李听。 李听思索了一下,看了眼跟着自己的有趣和妄鬼,道:“来得及。” “那走吧。”夜鸣干脆道,手一挥,两个傀儡便被他收在了腰间的储物袋里。 两人刚出去,便看到了云舒,她依旧是檀木扇不离手,神情却少了几分慵懒,一双如水的眸子认真的看向两人,“我带着半月舟去鬼境边缘,接应你们。” “多谢道长。” “嗯,我等你们带回它的情报。”等你们带回情报,好叫我有机会手刃仇敌,云舒想到。 夜鸣和李听按照风雨所给的地图,控制着傀儡走到了鬼境的边缘,“进去之后就是幻境了,李兄,你说会不会比较不巧,这两个傀儡一进去,就碰到了蓝鬼。”夜鸣远远看着傀儡,感慨道。 “那倒是省事,直接就知道它的位置了。”李听道。 夜鸣闻听此言,心中一定,操控着傀儡走了进去。 明月高悬,夜色浓郁,夜鸣缓缓施术,让沾了二人气血的傀儡蒙上虚幻的外衣,任何东西看去,都会觉得这是两个真人。 他二人走到鬼境边缘,刚刚两个傀儡走过的位置,神色俱是凝重。 在一有化神实力的鬼物面前,他们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步步都走在刀尖上。 “进去。”李听道。 “嗯。”夜鸣的鼻尖上都有着冷汗,往前踏了一步。 一瞬间,天地骤变,毫无杂色的蓝出现在了夜鸣的视野里。 夜鸣一只手还在鬼境外面,拉着李听的手腕,他低声念着词,一边施展暗语夜行,一边把李听拉了进来,拉进了刚刚放下的隔音阵和去息阵里。 李听也进到了鬼境里,第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两生桥。 “控制着傀儡,走到桥那里,我会记住他们的路线。”李听道。 夜鸣点头,让傀儡一边移动一边往两生桥走去。 “有趣。”李听叫道。 此时的有趣也在阵法里,同时她还对自己和妄鬼施展了鬼术,如此,不止人类看不见他们,就是怨鬼妄鬼也看不见他们。 小女孩闻言点了点头,按照傀儡的行动路线,小心翼翼的跟着飘过去。 在夜鸣的暗语夜行下,那两个傀儡是此方天地最吸引他人注意力的两个“修士”,一旦被蓝鬼遇到,必先攻击它们。 而有趣只要靠近一些,就能用她的能力,大概分析出蓝鬼的特征。 她毕竟有着寂鬼的身份,是能处理地府一部分工作的存在,有些特殊的能力,尤其擅长对鬼物记录与探寻。 不然阎王也不会派她跟着李听了。 夜鸣的神情很凝重,他已经产生了一些消耗,却半点不敢分神,蓝鬼藏在哪里谁也不知,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李听也是牢牢地盯着两个和真人一模一样的傀儡,在夜鸣暗语夜行的影响下,他眼中,那就是两个蕴灵期的修士。 只是,一切顺利的让他感觉到奇怪,他们刚来北州时,蓝鬼还会制造幻觉吸引几人主动走过去呢,怎么今日不见它这么做。 等等,制造幻觉? 李听再向两生桥看去,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九十四章 进出鬼境 如果刚到北州,修士的第一目的是什么?寻找人?寻找建筑? 于是蓝鬼在自己所在之处制造了建筑,用此幻觉吸引人主动上门。 那如果身在北州,却回到北州的起点处,修士通常是为了什么?答案显而易见,为两生桥。 所以,蓝鬼如果要制造幻觉,首选也是两生桥。 真是大意了,他竟然连这件事都没想到。 此时再看那两生桥,李听只觉得简直就是深渊巨口。 倒是可以用两个傀儡验证出来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也可以趁机让有趣探查蓝鬼的特点和移动速度。 但之后呢? 只要还在蓝鬼的幻境里,他们就永远找不到两生桥的真正位置。 难道真的要杀了蓝鬼他才能找到两生桥?李听看向身后的妄鬼,产生了这种荒唐的料想。 他眸色沉了下来,对有趣做了个手势。 有趣飘回了他身边,低头,等他鬼术传音吩咐自己。 ——我猜两生桥处是蓝鬼制造的陷阱,你注意距离跟在两个傀儡后面,准备查探清楚两件事,一,那座两生桥是否真是幻觉,二,蓝鬼的情报。 小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便又朝着两个傀儡的位置飘去,这回却明显比之前离的更近了。 接着李听拍了下夜鸣,悄声给他讲了自己的猜测和计划,夜鸣闻言后神色有些紧张,看着两生桥的眸中也多了一抹慎重。 化神期的鬼物就在眼前,他可不想一个失手,直接把命交待出去。 傀儡越走越近,有趣在他们身后飘着,仅有几步之遥。 终于,傀儡夜鸣率先走到了两生桥边,傀儡李听与他隔了五米,有趣则与傀儡李听隔了十米。 就在这时,两生桥前忽然冒出数道光柱,三道光柱贯穿了傀儡夜鸣,一道是丹田,一道是脑袋,一道是心脏,瞬间,傀儡便整个爆裂开来。 同时一道光柱贯穿了傀儡李听的丹田,它腹部立刻就破了一个大洞。 傀儡夜鸣已经与夜鸣失去了联系,傀儡李听则不然,所以在异变发生的一瞬间,夜鸣便努力控制傀儡李听往后退。 唐元把这东西做的很精巧,丹田只是装灵珠的入口,驱动却是心脏与头颅处各有分工。 蓝鬼没有料到这东西是傀儡,只以为对方已死,便没有再次攻击,此时看到傀儡李听移动,才反应过来,又是两道光柱紧随其后。 但它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丝,下一瞬间,傀儡只胳膊高高飞起,其余部分却是已经逃出了蓝鬼的攻击范围。 李听始终牢牢地盯着那边,他看到了姿势古怪往这边爬行移动的傀儡,看到蓝柱四射的那一瞬间,有趣被斩断的发丝,心下便又一瞬间发紧。 小女孩却轻轻抬手,接住了自己飘落的头发,歪着头,握在了手心。 而蓝鬼在斩断她发丝后也感受到了什么,两生桥处的空间开始扭曲,桥渐渐看不见,无数蓝色光柱从地底冒出,带着磅礴的气势向有趣所在之处追去。 有趣快速向后飘,一双大眼睛却牢牢地盯着那些通天的光柱。 “二十米?”小女孩歪着头,问道。 这句话似乎是触怒了蓝鬼,地上缓缓渗出蓝色污泥一样的液体,那液体里也发出了声音,沙哑而尖酸,很是难听,“你是谁?” 有趣一身红衣,披散着头发站在蓝色光柱边缘,红蓝相衬,愈显彼此艳丽,她垂头闻了闻自己的头发,问道:“你身上有不属于鬼的味道,像是一种禁制,枷锁?” 蓝色污泥逐渐沸腾,又传来声音,“你能解吗?” 有趣不说话。 蓝色污泥便继续道:“你若能解,我放你去两生桥。” “你撒谎。” 有趣并不傻,这蓝鬼有禁制在身尚且如此强,若解了禁制,还不直接杀了所有人,她不再多说,确定了心中的答案后,便像李听飘去。 蓝色污泥瞬间飞溅出液体,道道光柱再次射出,向着有趣的方向,却终究是受到了限制,连小女孩的衣角都没碰到。 蓝到让人发晕的污泥如同旋涡般,发出刺耳的沙拉声,整个鬼境都产生了某种变化,李听眼看有趣在快速向自己飘来,当机立断,拉住夜鸣就往来的方向跑。 夜鸣此时刚刚收起傀儡,却是因为过度消耗吐出一口鲜血,脑袋还来不及反应,腿就下意识动起来,跟着李听跑。 快出鬼境时,他只觉得天地同色,都是蓝色的物质在涌动,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踩着的是什么,只觉得腿发软,耳鸣也是一阵又一阵。 恍惚间他听到李听的声音传来,便努力的去听,听了许久才依稀听到“闭眼”这两个字,便狠狠咬了下舌头,勉强恢复了一点意志,努力的闭上了双眼。 他本就消耗不小,此时更如同溺水一般,全凭李听拖拽。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仿佛破开了某种气泡,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他眼皮一跳,显然是想睁开,但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再次死死闭住。 李听看着好笑,道:“睁开吧。” 同时带着人一跳,飞到了半月舟上。 夜鸣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洁白的半月舟,他简直觉得眼睛被拯救了,接着便看到了嘴角挂着鲜血的李听。 然后是蹙眉望着他们的云舒,以及站在云舒旁边,面带担忧之色的唐元。 夜鸣管不了太多,立刻盘膝坐地,拿出一颗金香丹服了下去,闭目炼化。 李听见此也算欣慰,自己受伤不重,他们也已经跑出了鬼境,如果这个时候夜鸣关心则乱,反而于事无益。 他也拿出了一粒伤药服下,就这么坐在半月舟的平台上炼化。 云舒朝蓝鬼鬼境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受伤,却活着逃出来的两个人,决定先不问太多,便驾驶飞舟往回赶。 眼见飞舟回来,持弓躲在暗处,默默观察的风雨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如何?” “都受伤了,但性命无大碍。”云舒道。 风雨看了一眼半月舟上两个盘膝而坐的人,微微颔首,坚毅的眸中有着认同之色,“可敬。” 蕴灵期敢闯化神期鬼物的鬼境,并且能安全回来,可不是一般修行者敢做并且能做到的。在刚刚得知他们计划的时候,她一度认为二人无法回来了。 不过一个时辰,二人便基本炼化了药性,李听看了一眼为他们护法的云舒等三人,起身一礼,“多谢,有什么问题回去说罢。” 风雨笑了下,“就去你们的洞府吧,那里还宽敞些。” “好。” 说罢,四人两鬼便一起去了唐元建造的地下石洞。 第九十五章 设计 几人顺着石阶下洞,唐元在最后,用阵法和大石封好洞口才继续往里走。 他们走到了正中央的井处,这里已经被扩大,还放了几个软垫,很适合谈话。 李听看了看众人,率先选了一个软垫,盘膝坐下,道:“坐着说吧。” 风雨见此嘴角微扬,也盘膝坐了下来,两只鹿皮靴交叠搭着,一副听你讲故事的模样。 待所有人坐好,李听才道:“有趣,化形吧。” 化形二字是他们精简后的说法,意思就是让有趣化身为人类小女孩,所有人都能看到。 接着李听的左边,便渐渐显出一道人影,贴身垂地的红衣,只露出一点点鞋尖,柔顺的头发披散着,小女孩脸色有些白,眼睛却乌黑发亮,安静的站在原地。 “蓝鬼的情报,直接说。”李听道。 有趣点了点头,道:“它是怨鬼,身上有禁制,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小女孩想了想,才解释道:“就像是被一根长二十米的锁链拴住,所以活动范围只能是中心点周围的二十米,一个圆。”说到最后,她伸出小手,在半空画了个圆。 李听眼神一动,快速思考起来,当初他们下了两生桥,往建筑那边走的时候,绝对走了一公里多,而那蓝鬼的活动范围只有方圆二十米的话,想必是碰不到两生桥的。 也是,它若能碰到,就不至于制造幻觉,把下桥的人引导向自己所在。 云舒闻言,手中的折扇一个用力,如刀切豆腐般,插入了石地,“只有二十米。”可恨。 就是那二十米,让他们落入了陷阱,却又被师兄推出。 夜鸣想起最后的眩晕感,举手看向有趣,问道:“它那幻境能破除吗?” 有趣歪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两秒才道:“从目前状况来看,它的幻境只分两类,一类是引导,制造出蓝色蝙蝠,建筑,以吸引修士朝它所在位置走去,第二类是攻击,颠倒一方天地,利用扰乱的场景和法力波动影响修士的法力,修士就会有法力暴动,眩晕吐血等症状。 第一类的话对它消耗不大,第二类却会消耗它的阴气,所以不能常用。 我现在只知道,如果不杀它,是破不掉它的幻境的,就像只要鬼还活着,它的鬼境就还在一样。” “扰乱的场景和法力?”夜鸣喃喃道,“这已经不止是幻境了吧?” 有趣想了想,才点头,“它能够控制自己鬼境里的规则,但动的规则越大,它自己付出的代价就越多。” 夜鸣闻言陷入了某种沉思。 李听却真的感觉到了无奈,不杀蓝鬼就永远在它的鬼境里,而鬼境又由幻觉组成,他如何寻找两生桥? 那不如直接问,想至此,李听道:“有办法在它的鬼境里找到两生桥吗?” “杀了它,或者根据记忆。”有趣道。 根据记忆?记住他们来时的路?那如何记……不,那当然很容易,李听忽然笑了。 如果只执着于杀掉蓝鬼破除幻境,那当然想不到别的办法,但如果仅仅是找来时的路,却有可能。 毕竟他手中有昼夜,倒流时光的话,是可以看到他们几人从何处而来的,算好距离和方向,可以选一人闭着眼睛,由自己引导回去。 那样绝对能找到两生桥。 但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定位蓝鬼位置,二是鬼境中东南西北的感知是否会被干扰。 李听问罢,却见有趣摇了摇头,“鬼境内全是它的气息,我无法定位位置。然后,根据最后它扰乱法力和环境这个来看,它应该能做到干扰方向感。” “应该?”李听的语气沉了一下,却很快恢复。 有趣探查到的信息非常重要,已足够他们谋划,但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应该”。 云舒一直盯着小女孩出神,此时突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杀了它吧,只要能确定它的位置,我们站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外,朝里面攻击或者用消耗型武器,找人布下杀阵,都有杀它的可能。” 李听看向了云舒,道丹期欲斩化神实力者,何其荒谬,但若知其弱点,或可以弱胜强。 “好。”他向来是个很干脆的人,他认为这个办法更有利于自己找到两生桥。 此举看似冒险,但只要能找到蓝鬼位置,就能拥有主动权,若真能杀了蓝鬼,更是一劳永逸,能安心的去找桥和回溯时间。 但随之而来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攻击蓝鬼的同时,如何能不被它的攻击类幻境影响。 风雨想了想,道:“你们不是找到过一次蓝鬼吗,那个方法还能用吗?” 李听看向了夜鸣。 夜鸣抱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的法力不够,它有智慧,如果想要用同样的办法误导它以确定它的位置,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除非我突破到金丹,否则不可能。” 但突破到金丹期,谈何容易? “找它这点不必太过忧虑,因为即使我们不找它,进入鬼境后,它也会把我们往它那边引,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护自己安全,避免陷阱。”李听道。 有趣听到他的话慢慢抬头,道:“哥哥,如果能引它放出蓝色光柱,我就能进一步确定它的位置。”小女孩眼神幽幽,手中摩挲着自己那截断掉的头发,道。 蓝鬼放出光柱的条件应该是所有人进入到它的攻击范围,所以人数越多反而越不好,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自己带着有趣前往,在被攻击的一瞬间想办法活下来,让有趣定位。 但是自己不可能活下来。 或者,让有趣独自前往?她是鬼,和普通修士不一样。 李听心中一动,他和有趣有羁绊在,如果里面的有趣确定了位置,是可以远远鬼术传音通知他的,那时他再带其他人进鬼境,可以靠着有趣的呼唤找到她的位置。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关键是,有趣能活下来吗? “有趣。” “嗯。” “我想让你自己去鬼境,等你确定了蓝鬼的位置我们再进去,但你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后,能活下来吗?” “活下来?”小女孩歪了歪头,慢慢露出笑,“哥哥忘了,我早就死了。” 第九十六章 沙河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平安。”李听终究是伸出了手,帮她扶正了脑袋。 小女孩慢慢地哦了一声,道:“那是问,我会不会被它吃了?” “嗯。”李听点头。 “不会,我是半个寂鬼,怨鬼吃我困难,会受到一下反噬,我能趁那下反噬,逃出它的攻击范围,但阴气会所剩无几,至少一年都无法凝聚鬼身。”小女孩慢悠悠道。 “来得及吗?”李听问道,如果有趣受伤,还来得及定位吗? 小女孩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慢慢点头。 “愿意吗?” 有趣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回道:“我听哥哥的。” “好。”李听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转头看向其他人,道:“那就这么定了,有趣和我负责确定蓝鬼位置,唐元可以炼制杀阵,准备消耗型法器。至于道长,既然提出这个建议,想必有能伤到化神强者的手段吧。” 云舒定定的看着李听,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之前,她虽努力放下成见,但因为养鬼之事,终究是存在了一丝疑虑,可现在细看,才发现此人心性远远超过了同辈修士。 他的判断绝对不会被旧规律影响,能最客观的分析出胜算,哪怕在修士中,道丹斩杀化神是天方夜谭,但只要他觉得可行,就敢直接答应。 他与有趣有私情,但他不顾他人眼光,不深究那个小鬼的态度,就敢直接让她受难,以换取计划成功。 到现在,他眼中都只有冷静与权衡。 这样的人,若是义无反顾的想做什么,不可能不成吧,他太适合修仙了。 李听不管他人怎么想,眼看唐元和云舒点头,便觉得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已经完成。 接着他看了眼夜鸣,这人是不需要问的,肯定会和他一起进鬼境,于是李听问起了风雨,“要一起吗?” 风雨稍微端正了坐姿,露出了个浅浅的笑,“你不知北州真正处境,能斩杀蓝鬼,我义不容辞。” “好气魄。”李听轻声道。 风雨舒了口气,看向了有趣,她一直很讨厌鬼物,但李听刚刚的安排,却让她不可避免的生出关心之意。 眼前这个小孩子一样的鬼,可是站在了所有人前面去承受致命攻击,如此的话,她有何资格猜忌? 接受罢,接受这个人以及他身边的鬼是与众不同的,她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回了李听身上,眸中比之前多了点温度。 计划已定,众人便各自准备,要说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就是在天材地宝本就稀缺的北州,他们没有任何人认识炼丹师或者医修,丹药也就变成了不可再生资源。 云舒身上倒是有不少伤药,便分了点给了大家。 只可惜对夜鸣而言还是少了点适合他的,于是他看向了风雨,道:“前辈,我想采点药草,不知何处有?” “你懂药性?”风雨道。 夜鸣摇摇头,“只想选些适合自己的,最好有点增寿作用。”他不会炼丹制药,但有增寿作用的草药,他直接吃的话,也是能一定程度补上暗语夜行的消耗。 风雨眼中划过一抹失望,“增寿类的草药很难得,我不知道,但这附近确实有几处能摘到植物药草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李听闻言道:“我也无要事,跟你们一起吧。” 即使是云舒给了他丹药,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自己修为最弱,也不知要在北州待上多久,不了解此方天地是非常大的弊端,所以李听有意看看一下北州的环境与植物。 至于唐元和云舒,显然是有的忙,便都留了下来。 北州尽皆平原与废墟,三人走出洞府,远远望去,荒谬之感顿生,这样的绝地,还能有什么资源? 夜鸣忍不住地往西南方看去,却只能看见灰蓝烟雾,看不到那之后面的东州。 原以为修士就是一往无前,当此境地,竟然有些想念故乡。 风雨背着一张桑木弓,带着几人在断壁残垣中穿梭,一路向东北,行了约七八日,脚下的路才终于不再是平地,眼前也隐约可见起伏的丘陵。 少了建筑,多了枯木杂草。 “北州气候冷寒,这里曾是一片宝地,有水灵纯粹的河流,上浮碎冰,夏日不化,冬日不结。”风雨讲道。 李听向那低矮的山石草木望去,“那这里应该有很多灵果灵药,或是天然矿产。” “一点不差,但现在都没了。”风雨点点头道。 灵地被毁,修士心悲,夜鸣眼中浮现出一点难过来,道:“那还有什么?” “说来也算奇怪,水灵虽被毁,河水却未干,形成了一条泥沙之河,不如从前清澈,但也养育了一些植物药材,分布在下游和部分矮丘。” “那我们去找吧,就是不知道北州药材和西州一不一样。”夜鸣道。 “当然不同。”风雨笑了一下,带着二人朝沙河走去。 李听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妄鬼,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也不知为何,这个鬼今日总是左右来回的飘,看起来似乎有些……烦躁?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他神色微动,看了一眼前面的风雨,又看了一眼开阔的地形,才继续朝前走。 空中传来湿气,泥沙之河已隐约可见,比那更清楚的是两个挖采东西的人影。 这里有别人? 李听疑惑地看向风雨。 风雨也有些诧异,道:“这里离蓝鬼鬼境近,西边资源又少,所以来这里的修士不多,大概是巧合。” 夜鸣有点好奇的向那两人看去,他除了风雨还没见过其他北州人,也不知装扮是否与西州不同。 越走越近后,那两个男子也看向了他们,二人身着简单的长衣,看起来倒与西州修士无二,夜鸣本以为风雨要打招呼,却只见女子细长的剑眉微竖,脸上闪过不悦之色。 “你们怎么能连根挖,这样灵草再长便需十数年。”风雨看着二人手上刚采下的灵草,道。 正挖灵草的男子停止了动作,看向风雨,又打量了一下夜鸣与李听,确定了二人修为后,他眼中浮现出轻视,道:“关你们什么事,我们是青门办事,离这片区域远点。” 风雨冷哼了一声,道:“青门东边自有山地,会到蓝鬼鬼境附近采这么几株寻常伤药?” 她此话一出,那男子脸色微变,似是没想到在偏僻之地还能遇到了解青门的人,他身后的小个子男人更是拉了拉他,道:“成哥,这里毕竟是蓝鬼附近,她在这是不是不正常啊?” 那被叫做成哥的修士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不正常,谁不知道蓝鬼出不了鬼境,却能威慑周围鬼物,她就是个怕鬼的。” 李听挑眉,风雨怕不怕鬼他不知道,但此话一出,这两人倒是显露出了几分怕鬼之意。 若真如此,倒是浪费了那一身金丹期的修为。 第九十七章 北州修士 成哥,也就是赵应成看了几人一眼,道:“我青门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风雨看了眼他们手上被连根拔起的药草,沉默了一瞬,竟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着夜鸣李听道:“走,我们去对岸。” 她就要离开此地了,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想在北州生存,就必须要懂得分寸。 夜鸣看了一眼那两人,点点头,打算跟着风雨渡河,却直接被赵应成拦住,“我说了,你们离开这片区域。” 风雨眼神一冷,手就跟着动,一扁而粗的箭矢搭在了弓上,直指赵应成,“别太过分了。” “怎么算过分?”赵应成的同伴段天冷哼一声,指着夜鸣和李听道:“你打算带两个蕴灵期的娃娃和我们抢东西?” 这话轻视意味极重,夜鸣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气愤,到底是少年人,他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傍晚,太阳低低悬在天边,意味着暗语夜行可以用了。 他有些想打。 打不过的……李听摇了摇头,蕴灵期和金丹期那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而且这两人都是金丹中期,看起来浮躁霸道,不值得搭上性命相争。 他正这般想,风雨却是一箭朝着赵应成射出,铁箭出,赵应成挥剑挡开,风雨却是神色不变,拨动长弓,奇异的弓弦声响起,那箭竟转了个弯,从背后激射向赵应成。 赵应成神色一变,连忙转身抵挡。 李听眼中也是闪过惊讶之色,这是什么功法?用弓弦声御箭,实在奇异,他在西州之时,从未见八矢门任何一个弟子有这样的手段,他们的剑虽有几分锋利箭意,但说到底还是剑,最多只能说是剑走偏锋。 在风雨这却是完全不同了,那就是另一种法器。 不过说来,八矢门的功法不就是叫《弦声》吗,结合此情景看,倒是有一种诡异的合适感。 而且还是远程的攻击法器,很难得。 赵应成也被风雨不走寻常路的打法震慑到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段天见此眼睛微转,竟是提剑想李听攻来。 那是金丹期的一剑,李听哪敢硬接,闪身躲过,立刻就跑。 这种时候保住自己的命才是首要,不然对风雨来说也是麻烦,若是只有他一人,倒是能直接让有趣带着回地府。 他凭着前世的战斗经验躲过了好几下,夜鸣见此也上来帮他,但两个蕴灵期哪里是金丹期的对手,夜鸣还没找到机会使用暗语夜行,段天就又是一剑扫向李听。 躲不开了,竹节鞭应召而出,李听一边退,一边用冷鞭对上了长剑。 法力激荡,李听只觉胸口闷疼,喉间也是腥甜。 夜鸣见此机会一剑补上,却被段天随手挥开,他未理会夜鸣,一双眼睛只牢牢盯着李听手里的竹节鞭。 李听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竹节鞭,又看了一眼对方的剑,品质差距一目了然,对方一金丹期,手中的剑竟不如正岭宗的蕴灵弟子。 李听忍不住苦笑,风雨说过,北州资源稀少,炼器师很有价值,但他未想到真实情况如此夸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真失策。 果然,对方手上的攻击立刻就猛了一倍,夜鸣率先吐血飞出,下一瞬,李听脖子上就横了一柄剑。 李听叹了口气,说不得他可能要先去地府避祸了。 段天眼看赵应成脸上有一道伤,风雨却只是有些气喘,便喊道:“住手!” 他一说话,那二人余光都瞥向了他,也一起看到了李听的状况。 弓弦发出沉沉一震,唰的一下,铁箭飞回,重新搭在了桑木弓上。 风雨看向了段天,道:“你不能杀他,我却能一个接一个的把你们打趴下。” 正和有趣说悄悄话的李听闻言神色一动,垂眼看了下自己脖子上的剑,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能杀自己。 “哼,这里有蓝鬼的气息,他就是死了,也要出这片区域的。”段天道。 “不,若是你杀了他,他的怨气自然在你身上,鬼对人有怨,可是不会避开更强者的。”风雨淡淡道。 段天闻言,手中的剑下意识的移开了一点点。 李听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明白了过来,北州死人都是会化鬼的,所以修士轻易不杀人,这算是一个很奇异的潜规则。 他就说风雨怎么敢贸然出手,却是忘了这里不轻易杀人这一点。 如此,风雨的顾忌就会大大减小,若能一个一个打败,未必没有胜算。 而且着二人反复提到蓝鬼的地盘,他一路上也遇到的怨鬼也不多,少有几个实力和风雨差不多的,不是打就是躲,不算很麻烦。 至少在李听心里,这还远远达不到“怨鬼横行”的地步,如今看却是因为蓝鬼吗?它过于强大,所以太弱或太强的鬼很少来这边。 而那两个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隐情,来此荒僻之地找伤药,未尝没有胆小避鬼之意。 李听想出了个大概,便决定探一探这二人的性子,于是他控制着距离,把脖子往前一凑,语气难得激愤,“你要杀便杀,待我死了,就化成厉鬼索命。” 夜鸣:…… 他很了解李听的性格,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对方在演戏。 果然,段天拿剑的手一抖,差点把剑扔了,李听见状又确定了三分,一个新的计划渐渐成形。 赵应成见状却骂了声蠢货。 “如何?”风雨神色不变,“我们去对岸采药,互不干扰。”她的黑箭悬而不发,衬着赵应成脸上的伤,威慑之意尤为明显。 赵应成迟疑了一下,他本以为只有一个金丹期能占到便宜,此时人家两个不畏死,一个实力胜自己一丝,这下可有些尴尬了。 就在他纠结之际,段天却大声道:“成哥,他的法器是宝贝,若不给我,我不放他。” 赵应成这才注意到李听手上的竹节鞭,这一看便移不开眼睛了,立刻接道:“对,把鞭给我们,就让你们采药。” 李听闻言,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前世气运不济,最重视天材地宝的积累,还从没有人能从他手上抢东西,这一世脾气好了很多,许多事便没那么在意了。 但那得是他不在意的。 对他而言,按照自己习惯打造的东西,里面有不能被他人得知的战斗习惯,相当于他的一部分,只能战毁,不可予人。 所以云舒当初的态度才让他觉得被动和不喜。 此时,又有人撞在了枪口上。 李听就是这样的人,你可以把剑放在他的脖子上,可以和他抢无主的宝贝,却绝不能动已经属于他的东西。 他可以把这竹节鞭给云舒,当做自己自大的教训,但这两个人算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他计划已定,有趣也在他的吩咐下飘到了远处。 赵应成本在等着李听交出武器,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阴风,很强的鬼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第九十八章 不见白骨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们采药之前查过这这条河附近,确定了没有鬼物的。 但心中还是很不安,赵应成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圆镜,默念法诀,往眼前一晃,顿时就吓得后退了一步,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站着一个一身红衣,低垂着头的小女孩。 什么时候出现的? 怎么会速度那么快? 好重的阴气。 他再次念起法诀,手中圆镜不敢离开眼前,一步一步往后退。 那小女孩身上的阴气很重,不紧不慢的向他飘去,赵应成见状,竟是直接往风雨那边跑。 风雨不敢轻视,也拿出了之前照鬼用的透明圆镜,在眼前晃过后,她眼中浮现起了一丝古怪,看了一眼李听。 这不是有趣吗?她实力好像比想象中的强?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来? 她虽有一肚子的疑问,神情却渐渐放松,想看看李听到底打算干什么。 小女孩缓缓歪头,即使是赵应成往风雨身后躲,她也没有受干扰,而是微微转了方向,继续向男子飘。 轻而柔的声音,带着阵阵阴气,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你,是不是也要抢我的鞭?那就也跟着你哦。”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你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李听的神色有些崩溃。 因为发出尖叫声的不是赵应成,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段天。 能说话的怨鬼,能说话的怨鬼,那得是什么样的实力,赵应成和段天可谓是双双呆住,几乎要哭了出来。 赵应成不理解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这么强大的怨鬼,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 难道这片丘陵都是她的鬼境?那这几个人到底是真是假,这个鬼实力这么强,到底要干什么,他嘴唇有些颤抖,语无伦次道:“不,我们不要,是他,在那,在那个人手里,我们不动不动不动。” 风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第一次享受到鬼站在自己这边的感觉。 段天喊完之后,则是立刻松开了李听,连自己的剑都扔了出去,疯了一样的跑,他害怕那鬼知道自己也曾经提出过想要竹节鞭,竟是想用自己的武器赔罪,可见是慌到了什么程度。 赵应成眼看小女孩对风雨没兴趣,咬了咬牙,试图和段天一起跑,刚跑几步就看到小女孩还在盯着自己,那毫无感情波动的黑眸让他的心都发凉,他眼中浮现出了点绝望之意,但还是努力跑。 接着他就看到小女孩朝着李听飘过去了。 赵应成的眼睛顿时亮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那竹节鞭在那个人手里啊,要攻击肯定先攻击他,都怪自己嘴欠,他一边想,一边闭紧了嘴巴,直接御空而飞,朝着段天的方向直去,不出一刻钟便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有趣乖巧的飘回了李听旁边,仰头看他。 李听揉了揉耳朵,看了眼地上的剑,莫名笑出了声。 眼见夜鸣一脸崇拜,风雨满眼疑问,他也不卖关子,解释道:“有趣没那么强,攻击手段也不多,但我发现,你们好像习惯通过鬼气和会不会说话来判断鬼的强弱。” 风雨想到有趣的特殊,倒是明白了过来,“所以也要他们很怕鬼,这个办法才能成功。” 李听笑着点头,“嗯,但比你想象的凶险,因为有趣不攻击人。” 从认识有趣到现在,他已经问清楚也看清楚了小女孩的情况,小女孩认为打人是不对的,伤人也是不对的,只有自己疼才是对的,才是乖孩子。 除此之外,她只有在受到鬼攻击的时候才会反击,为了保护李听可以帮忙抵挡长蛇这种灵兽,再就是会吃掉只剩下阴气的怨鬼。 除这些外,她没有任何与“攻击”或“伤害”有关的行为了。 所以不仅是实力不够,她其实根本就不会对那两人出手,只能吓。 “她不攻击人?”风雨有些惊讶,北州的鬼残忍到令人发指,杀人食人方式各有特色,可李听养的这个竟然不攻击人,难道……鬼真的有和善的? 李听犹自苦恼,自语道:“我也在想着让她改,不然她连敌人都不打。” 风雨:…… 那两人一走,风雨便带着他们去找药,夜鸣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平时都不带你的狗吗,那个大明?” “哦,最近它在修行。” “修行?它是妖?”夜鸣很震惊。 风雨颇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世上哪有妖,它是灵兽,灵兽有灵兽吸收灵气和增长实力的办法,有时需要在一处待着转换灵气,这也算是修行。” “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夜鸣点点头,表示受教。 “西州养灵兽的人少,流传下来的典籍也少,你要是有一天去了东州,就能见到不少与灵兽共同修行的修士。”风雨笑了笑道。 二人闲聊之际,风雨已经挖了好几株草药,都没有连根截断,每挖一株还不忘告诉他们其中功效。 “好了,大概就这三种,你们可以四下找找。”风雨道。 夜鸣看不到鬼,倒是没和李听离太远,李听对北州的植物很好奇,正捏着一株黑色的草观察,余光就看到了夜鸣在向下挖洞。 李听的神色古怪了起来,难不成这挖洞也能上瘾? “你在做什么?”李听走到了洞旁,神色疑惑的看着夜鸣。 “我父亲曾说过,修习暗语夜行,所需草药与常人不同,有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草药合适,这种时候,就要记准一个规则‘在险不在安,在阴不在阳,在水不在火,在暗不在明。’,这样才与暗语夜行特点相合,所以陌生之地,旁边有河的话,我都朝下挖,还真找到过一些不知名却合适的植物,还有孢子。”夜鸣老神在在道。 不知名却合适的植物? 李听颇为震惊的看着他,夜家都是这么修行的?当真不会出事? 夜鸣见他神色不对,稍微思索了一下,忙补充道:“当然是找药师看过的,不会有害的。” 这样倒是好理解了,不过真是一家有一家的修行方式。 李听不再管他,自顾自的收集一些简单的伤药,任凭夜鸣在他周围打洞。 一个时辰后,李听听到一声惊呼,连忙向传来叫喊的洞看过去,同时道:“有趣,洞下有鬼吗?” 风雨也是立刻朝这边赶,问李听道:“那有东西?”她知道李听能看见鬼物,是以先问对方。 有趣还没来得及回答,二人就看到夜鸣跳了出来,李听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倒是不见受伤。 但他还是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夜鸣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看风雨和李听两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有些惭愧,道:“见笑,突然看到白骨,来不及反应。” 他是夜家传人,在黑暗处待着更加舒服,也不是什么怕鬼之人,无奈此番一屁股做到白骨上,被冰凉寒意吓了一跳,才叫出声来,现在想想只觉丢人。 “白骨?”风雨神情凝重。 “怎么?在北州不常见?”李听疑惑道。 “如今不常见。”风雨淡淡道,“如今人死便化怨鬼,鬼对人恶意极大且吞噬法力,修士不占上风。 但怨鬼生前尸体却有用,焚化尸体可以减少此鬼对自己的感应,食其血肉可以一直看到此鬼,撒其骨灰可以让恶鬼短暂停留,这都是保命的手段,北州二十年来,几乎看不见修士尸骨。” 此话一出,夜鸣的背后便升起一阵寒意。 第九十九章 新的猜测 那岂不是说,大多数死去的修士,都被同族食了血肉,挫骨扬灰了? 李听心中叹息,修士何其高傲,一朝生变之后,竟也人人如野兽一般,换做自己,虽做不来生食人肉,但若为了活命,将敌人焚尸搓灰,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方天地的规则,令人侧目。 “所以他可能是二十年前死的?”夜鸣问道。 风雨点头道:“嗯,浩劫之前死去的修士一向很受重视,因为大家都想知道为什么后来死去的人都成了鬼。” “一具尸骨能找到区别吗?” “未必,但我会将之收好。”风雨道。 收好尸体?夜鸣神色古怪,看着风雨认认真真的把尸骨上的灰拨开。 此洞约有三米深,李听和夜鸣就站在一边,看着风雨认真的复原着尸骨。 “杀他的人,真是……”风雨好像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却引起了夜鸣的好奇,“怎么了?” “你看这段颈椎骨。”夜鸣顺着对方所指之处看去,便看到了一块碎裂的骨头,以及一根银针。 “这种杀人手法,极其节省法力,对方死的会非常快,但是位置却不是寻常修士能把握的。”风雨解释道。 李听早就蹲下了身,向那根银针看去,很普通很普通的银针,但正因如此,他的眼神有了波动。 “除了这里,他骨头都很完好,如果只受了这一处伤毙命,我真难以想象他的敌人是什么人物。”风雨叹道。 “嗯?”风雨有些疑惑的看向紧握的手骨,道:“他好像拿着什么?” 夜鸣和她一起把那尸骨的手掰开,却发现其中什么也没有,正自疑惑,李听身后的妄鬼却飘了过去,在尸骨的手处徘徊。 和鬼斗了不知多少年的风雨感受到了阴风,下意识的一退,手中已捏了一张符,圆镜也扫过了眼睛。 待看到是一直跟着李听的鬼之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你的鬼怎么了?” 李听心中有点乱,能吸引这只妄鬼的,只怕又是什么宝贝,但此时他已经无法分析那么多了。 这人的死亡方式他太熟悉了,他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杀人的修士。 言安。 除非这世上还有一人,与他习惯一样,学识一样,甚至同样有不用带标致银针的怪癖,否则这人,绝对死于言安之手。 这人是敌人?他遇到过言安? 言安之死可以说是李听最无力的事情,得知对方转世投胎才勉强释然,但饶是如此,他那一年也离开了正岭宗,闭门不问他事。 但风雨却说,那一年死在北州的人,都化成了鬼。 “这是草渣吗?”夜鸣抠着尸骨手缝上的泥块,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法力把土清理掉,便露出了极小的一截草根,奇异的是,这一小段死去的草根,却不腐不坏。 也正是这截草根,让妄鬼的气息躁动了起来。 那草根发白,中间却有着一点点碧色赤色相交,在一片灰土中显出点鲜亮奇异。 风雨眼神颤动了起来,道:“我,我知道北州变成绝地后,这里为何还能采到伤药了,传说竟然是真的。” 李听牢牢地盯着那截草根,问道:“那是什么草?” “无为草。” 果然吗?这样倒是解释的通了,当年言安孤身一人前往北州,正是想为他寻无为草。 二十一年前,碧衣青年脸上带着不羁的笑,道:“主子,不给你找到无为草,我不见你。” “要不等我一起去?”陈时道。 言安摇了摇头,道:“主子放心,我一人也方便行事,北州重运,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重法,万一你去了有变故呢,提前找到改运的草药,你来时我们也多了一种手段。” “嗯,万事小心。” “得嘞。”碧衣青年笑嘻嘻的,看着没什么正形,一双黑眸却带着幽幽冷色和谨慎,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言安,他一向放心。 但不久后,命牌就碎裂了。 如果这人真的是言安杀的,那这人手中不见了的无为草,也一定是言安抢走了。 他已经拿到草药了,却还是死了吗? 如果不是为他找无为草,言安就不会死,改运改运,到头来拿这草的人个个身死,算什么改运,还是说只要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就注定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没个好结局? 心头涌上熟悉的阴霾,李听眼中出现了点痛苦。 “哦,之前有人提到过。”夜鸣的声音换回了李听的神智,他忙不去胡思乱想,视线重新放到无为草草根上。 “传说中无为草可改运,若此地曾经孕育它,运道自然不同于其他地方,所以水流未干,有一些植物药物至今仍然存活。”风雨解释道。 “北州天地这么神奇吗?”夜鸣喃喃道,显然是很惊讶,但接着他就有了更大的疑惑,“但这人拿着无为草,不还是被杀了吗?这草真的对修士有用吗?” 风雨默然,显然她也只是听过传说,不了解这种草药修士要如何使用。 “如果抢到这草药的人后来也死了,恐怕做鬼都不安。”夜鸣笑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听猛地抬头,意识到了什么。 他从未到过北州,也不知道无为草的样子,就是身死,也不可能突然认识这种草。 此时此刻,他看到妄鬼围着那草根转圈,心中的某个猜测让他脊背发凉。 “风雨,鬼,能跨过两生桥吗?”李听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半点情绪,却反而让风雨觉得诡异。 “正常来讲当然不能,不过你的那两只是从西州带过来的吧,这些学问,我反而要请教你才是。”风雨回道,说到最后笑了一下。 是,正常来讲不可能,但自己都能破例的话,世间便有不少人同样可以吧。 自己能破例的原因是因为阎王,那换句话说,地府的鬼,大多数都该能有此等力量。 如果有什么鬼从中作梗,让一只在北州死亡的鬼,有了逆跨两生桥,到达西州的力量,完全可以,就像有的人能卜算一卦后,让自己记不清他的脸一样。 这世间有两个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谬,若昼夜真能颠倒阴阳,扰乱规则至此,那天地早乱了。 换一个方向猜测,也许能得到更恰当的答案。 即使这个答案更让人不愿接受。 第一百章 相识 上一世,他曾和言安共同寻找过矽尘花,却遇到山上滚石,差点断了腿,那时的陈时苦笑着看着言安帮他治伤,道:“不找了,我就不相信普天之下无替代之物。” 言安敷药的手很稳,道:“只要它出现,我就不信夺不到。” “也不必执念。”陈时道。 “可修仙不就是要做到极致吗?不然主子如何成正果?”言安认真道。 陈时笑出了声,“可眼下命最重要。”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有些无奈。 言安不再反驳,点了点头。 其实陈时知道,对方只是认同自己的运道不适合冒险,但以他的性格,这宝贝若是被惦记上了,就绝对发了疯也要弄来。 所以矽尘花,是言安念念不忘的宝物。 …… 陈时也曾对谢一饮说——我在西州火泥潭,见过一种异兽,似蛇似龙,极为罕见,其鳞片也奇异,火属性,可开河挡火,当时想抓,却差点赔了两条命进去。 那差点赔进去的两条命,也是他和言安。 那天,乍看蛟鱬鳞,妄鬼也曾举步不前。 因为蛟鱬鳞,也是他们失之交臂的修行至宝。 …… 还有那一句一句的修仙,前世的陈时虽然想修仙,却从不挂在嘴上,倒是言安,常常研究各种有利于修仙的药方和饭食,与他探讨。 答案,有点太过于明显了。 这一次的李听,没有再选择逃避。 他也许会放逐自己,却从不曾累及别人,他可能逃避自身命运,却不可能对他人含糊。 若有人将理想或者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也选择接受,便绝对不可以忘却躲避,无论这其中需要承担什么。 这就是他的想法。 “言安。”他看着妄鬼,叫出了这个许久未叫的名字。 鬼雾渐渐褪去,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有点普通,有点削瘦,惨白到没有人色。 李听的眼睛却红了。 妄鬼,死而不能转生,甚至有可能滋生新的意识变成怨鬼,躲不掉吃人或魂飞魄散的命运。 这才是真相。 这就是前世跟了他二百年兄弟的命运。 脑中有什么迷雾被缓缓拨开,那张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那个自己大费周折找到的卜算者,自己今生见过他。 在哪? 是谁? 绝对不是熟悉的人,李听努力的思考,神色却突地凝重了起来,他想起了夜三秀完成执念时,来接她的白无常。 当时就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如今在想,去掉那鲜艳的红舌,不看那惨白的脸色……两张脸在脑海中渐渐重合。 卜算? 阳间无踪,魂入地府? 白无常,谢必安,为何骗我。 他上一世,最厌恶的,就是自己扑朔迷离的命运,最憎恶的,就是欺瞒与谎言。 选择修仙,不止是为了打破命运,还为了知道这世界真实的模样,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世界太大了,他永远探究不完,也连累了不少人,若问心无愧,那偏安一隅,弄清楚自己的一日三餐,也算是真真实实的活。 这便是李听今生的想法,也是他一直抗拒修仙的原因。 可在这一刻,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衣着朴素的青年抬头,透过不大的洞口,看向浑浊的天幕。 苍天,各路神仙鬼怪,你们是不是觉得凡人很可笑啊,定我命运,离间我亲,欺我瞒我,是不是就算我隐居了,也活在你们肆意捏造的世界与窥探里。 那我算什么?我的灵魂,我的命运,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这些都算什么? 他到底退到了什么地步。 一瞬间,他想起了刚认识言安的自己。 那时的陈时未满百岁,师父也没有离开,他还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少年人,即使命运对他很不公平,他也从不自暴自弃。 他运道诡异,常人能做到的事,他要付出五倍十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那便付出五倍十倍。 他接受现实,面对现实,根据这样的现实去制定努力的策略,并且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能改变现实。 如此,受伤和失败就成了家常便饭,一次秘境,他不仅没争到灵珠,还站在了最凶狠的机关前面,被人打伤至无法动弹,推下了山谷。 经脉受阻,骨头碎裂,陈时一动不动的躺在谷底,认真的思考着破局之法。 其实是没有办法的,但只要他有意识,便不会放弃求生,所以他缓慢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个月后,他的身体还是不能动,意识也有些模糊,浑浑噩噩间,竟是努力的转动脖子,想让地上的小草扎自己的脸一下,以保持清醒。 可有这样离谱的想法,代表他已经不清醒了。 一道笑声传来,陈时的眼珠僵硬的转,就看到了一个身绿袍,脸颊有些削瘦的青年。 那人长得普通,笑起来却有点狂,看着就不像好人。 要完蛋,陈时想到。 青年蹲下身,手就要往他腕间伸,陈时努力的勾着手指,试图调动起一点法力,却根本毫无作用。 可那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一样,忽然停手。 “哦?你的无名指,肌肉在抖?” 在抖吗?所以自己是能动一点的?陈时想到,但这一点也没什么用罢,可是即使没用,他还是不甘心。 “而且你到现在还不放弃,满头的汗。”那青年似是觉得好笑,一边描述他的状态,一边退后了一步。 他拿出一柄刀,划出一道法力,刀不沾衣,便削断了陈时的袖子。 袖子断了后他等了一会儿,眼看没发生什么,才用刀尖挑起那截袖子,开始检查。 要不要这么谨慎…… 陈时无语了,他第一次看到比他还小心的人,自己都不能动了,对方还是留了十成十的防备。 那人戴了一层极薄的透明手套,细细摸着袖口,然后手一划,掌心便出现了一支小箭。 陈时:…… “藏在袖子夹缝里,刻着特殊符文,仅以手指残留的法力催动,不需要全身法力流转,也不需要特别大的动作,真精巧。” 青年说罢便握住了小箭,道:“我要了。” 陈时眼中浮现出冷意,这是他自己找到的法器,以他的运道能找到这样的好东西,可见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人却强盗一样直接夺走了。 虽然,大多数修士都是如此。 “你这伤我挺有兴趣。”青年懒散的站着,道:“但我真怕你还有后手,要不等你晕过去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 陈时本就意识不清醒,这回真的气血上涌,眼前有点发黑,可他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劲儿,死死坚持着就是不肯失去意识。 但他太高估自己了,也低估了那青年,那人见他始终不晕,便拿着石头朝他砸,终于把他砸晕了,然后拖回了自己的居所。 第一百零一章 或可再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陈时是恍惚的,被那个狡猾的强盗拖走,他还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这是得救了? 谁救的自己? 接着,他就看到碧衣青年推门而入,手上还端了碗药。 “我试验了一下新方子,你竟然活了。” 陈时:…… “喝了。” 一个拿自己试药的怪人,可是,他确实救了自己。 很多次他想要求援,却被同门丢下,倒是很少感受到被救的滋味儿了。 说不准,就算是被这怪人试药,都比对伙伴求救的生还概率大。 陈时想至此笑了,试着动了动手臂,接过了药碗。 那怪人见他接过药,显然是有些意外,道:“我以为要灌呢。” 陈时:不必。 他几口喝下了药,神情自然的把碗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期间那碧衣男子一直观察他的反应,一个时辰后,问道:“什么感觉?” 陈时思考了一下,描述道:“经脉冷一下热一下,热的感觉更明显,然后有点痒,如此反复。” 对方闻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还是……嗯放多了,你应该感觉不到冷才对。”他一边说一边给陈时把脉,眼中闪过一道满意之色,“但效果很好。” “在下陈时,如何称呼?” “言安。” “你是炼丹师?” “没有火属性的法力,做不来。”言安看起来很无所谓。 “但你做药师,未必比炼丹师差。” “哈?”言安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一直以来,大家都说修医制药只能给炼丹师打下手,还没有人说药师能胜过炼丹师的。 “在天赋,在人为。”陈时回道。 “啧,怪人。”言安笑道。 陈时闻言大笑出声,“与你比,不敢当。” 之后两人就这么相处着,陈时也不问对方给的是什么药,言安也不问他来自哪里怎么受的伤,一种诡异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转,他们的相处仿佛老朋友一样自然。 三个月后,言安又端来了一碗药,“喝完你就可以走了。” 陈时也不废话,喝过之后思索了下,还是道了句,“多谢。”三个月,已让他的身体与法力恢复如初。 言安摆摆手,拿出一堆东西,全是陈时眼熟的,有他的储物袋,有他的法器,“这些还你。” 陈时的眼神一动,他早就发现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他本以为这人要全吞下的。 言安见他发愣,笑了下拿出了那支小箭,“这个我喜欢,留下当医药费了,可否?” 陈时点点头,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欣赏之意,觉得这个怪人还是不错的,而自己,正缺个药师。 那个时候的陈时,细心而有胆魄,年少轻狂,于是,他对着救命恩人道:“你跟着我吧。” 言安有些愣住,“为何?” “你可以继续帮我治伤。” “可你的伤已经好了。” “很快就会再有。” 言安愣生生笑了一下,然后没憋住,很快就变成了大笑,好不容易停止了,说话也犹带笑音,“可以想象,但为什么,一身旧伤?” “我要修仙,必须成功。”陈时道。 “懂了,你缺个帮手。” “是啊。” “那为何不找炼丹师?” “找不起,不如你。” 言安素来散漫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 世人多挟恩图报,惺惺作态,粉饰野心,陈时不一样,他奇而不乱,直而不莽,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勇气,与他所向甚像。 他从未遇见这么投缘的人,三个月的相处,很多事都是不需要开口对方就能明白,而现在,这人竟堂而皇之的要救命恩人追随他,怪人,怪事,但完全合他脾性。 既如此,我便以一身医术助你成仙,又何妨。 “好啊,主子,我跟你走。” 那天,言安出了无名山谷,跟着陈时修药修医,甚至因为喜欢研究植物菜品,还包了一日三餐。 这一跟,就是二百年,直到他独自一人前往北州,命牌碎裂,音讯全无。 …… 言安其人,只爱医药,不图虚名,二百多年,无数次将陈时从鬼门关拉回,一手医术可比道丹期的炼丹师,却没有太多人知道。 只陈时身边的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亲信,深受倚重。 但更多人不知道的是,言安跟他第十年的时候,陈时师父便失踪了,那时陈夭夭未出生,言安于他就像亲弟弟一样重要。 再扑朔迷离的命运,都有人相互照应,即使后来相认的妹妹与自己不亲近,甚至是充满怨怼,陈时也不觉得缺失,所以言安的死才让他无法接受。 那一年他第一次失去了分寸,偏执的拿着一块碎裂的命牌,寻找复活之法,他不能接受对方在陌生的北州死去,临死前都没能见上一面。 可现实是残酷的,人死不能复生,陈时渐渐接受了现实,他的愿望从复活他变成了为他收尸立碑,变成了希望亲人来生顺遂。 于是他找到了有名的神算者,耗光了半身身家换来一卦,心情才平复下来。 天道无情,他不奢望太多。 可原来他连真相都得不到。 李听看着眼前瞳孔扩散,面皮僵硬的鬼,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的笑是凄厉的,让身旁的两人有些动容。 痛苦和愤怒在心头翻涌,熟悉的不甘与倔强被一点点唤醒,李听的眼神愈发的坚毅,仿佛冲破了层层迷雾。 幽冥地府,奠我过去,苍天厚土,见我未来。 人不能提前选择自己的故事,所以诸多不公加于我身,我不怨,世事本就无常,所以亲人友人惨死,我不怨,胜败乃寻常事,所以一次次输到彻底,我不怨,人事不敌天命,所以死无全尸,两次坠落深渊,我不怨。 我可以不修仙,不争胜负,任命运裹挟。 但若欺我,骗我,叫我不知自己何处来,亲人何处去,叫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说不得就还是要争。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本该属于我的,唯有我真实的活一场,不容亵渎。 一瞬间,李听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让夜鸣和风雨都有些愣住,这是……顿悟? 他在这洞中看了会儿尸体,说了两个字,就顿悟了? “给他护法。”风雨正色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顿悟突破是不能被打扰的。 夜鸣点头,看了眼盘膝坐地的李听,道:“有趣也在旁边,应该能警惕周围的鬼。” 李听对着风雨和夜鸣投去了一抹感谢的视线,才对着有趣道:“化人身,看好周围的鬼,遇事可以和他们沟通。” 说罢才全身心的投入到顿悟中。 其实和夜三秀形成羁绊时,他就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因果也好,阴德也罢,总之是可以转换成法力的。 但那时的李听并不在意,也没有吸收,所以很多积累下来的力量一部分流泻,一部分放置了。 直到最后渡鬼这个大因果在,力量太满,他才自然而然的进阶了,说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所以,如今和夜鸣不相上下的修为,是他避开修仙,放任自流的结果。 而实际上,他有三百余年的修行经验,蕴灵,金丹,道丹,一路所有的感受,对天地的领悟,全部印刻在他的灵魂里,换句话说,只要法力够,丹药以及天材地宝充足,他能一路毫无阻碍的进阶至道丹期。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主动的感悟与修行。 他上一世为了修仙付出了全部,经验何其丰富,察觉到自己心境变化就开始梳理法力了。 说来也是奇怪,北州灵气稀少,于他却没什么影响,奇异的力量转换成了法力,在丹田处流转,滋养着全身。 “道丹高期?”夜鸣小小声说道,他难以想象,李听的修为竟然超过了自己,毕竟他可是说过不想修仙的,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现在他就是几人中修为最低的了,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李听睁开了眼睛,他深色的眼睛如同被山泉浸润过一样深邃透彻,站起身来,对着二人一礼,“多谢。” 他们都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 第一百零二章 并非寻常 好像这辈子总在洞里,却很少往上看天空。 李听又看了一眼北州灰云笼罩的天,才收回视线。 风雨琢磨了一下他念出的那两个字,觉得如果那是一个人名的话,也许她听到过,但可能吗? 少时和父亲拜访陈先生时,听说过他亲信之名,却未曾见过——狐医言安。 性格狡猾,手段狠辣,医人随性,所以“狐医”也有“胡医”之意,指胡乱医人。 不喜与他人为伍,古怪孤僻,若不是一手奇异的医术,让被他治过的人记住了他,只怕少有人会知道此人存在。 后来跟随了那位陈先生,就更加低调了。 但他既没见过那言安,也没见过陈时,只是那时跟着父亲,便将这些事记了下来。 可能只是两个一样的字罢。 夜鸣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什么可想的,见李听一切顺利,语气便多了点高兴,“恭喜啊。” “嗯。” 李听拿起了尸骨手上的无为草根,递给了眼前的妄鬼,“要吗?” 妄鬼伸出手,却只有一片鬼雾,李听突然想起有趣说过,妄鬼的样子是它死亡时的样子,你看不见手,是因为他死时没有手。 死的很惨罢,与自己前世差不多,也难怪之前想岔。 李听没有收回手,他看到妄鬼的手在无为草根前定了定,略作迟疑,却还是缩了回去。 好像比当初的夜三秀,更灵动?李听看着妄鬼的动作,心道。 风雨已经逐渐习惯了李听的古怪之处,径自接道:“无论对人对鬼,这无为草根都用处不大。” 李听点了点头,看着风雨将地上的那一具尸骨收起。 “我听那两人意思,这附近因为蓝鬼存在才鬼物稀少,而蓝鬼被囚于自身鬼境,是否留下更有利处?” 风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会这么想?少并不代表没有,北州几乎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而且这西边资源最少,我若不是为了八矢门的消息,也不会一直在这里停留。 再者,北州有比蓝鬼更强大的鬼,万一有鬼吞噬了它,那就又增强了鬼怪的实力,我辈若能斩之,既是保护自己的生存空间,也给西州后来人留了条生路。” 李听点了点头,他不觉得风雨说的都对,但如果不在这附近久留,斩之确实是利大于弊。 他已经知道妄鬼的身份,所以不需要去两生桥附近倒流时光了,所以他刚刚在想,还要杀蓝鬼吗? 但他想到了云舒,想到了自己今后的打算,便觉得不必从这种角度考虑。 李听又看了一眼洞外的天空,尽管阴沉,但他依旧向上一跳,出了洞,站在了破败的大地上。 夜鸣跟着他出了洞,手里拿着个种子嘀咕,“也就挖到了这么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要是没有炼丹师,谁敢吃这种东西啊。” 这话说的李听心中一动,他看了一眼妄鬼,眼中闪过点遗憾,可随即他又看了一眼有趣,灰败的遗憾中便多了丝什么。 “哎,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夜鸣捶了下李听,道。 李听回过神来,便见到风雨也出了洞,“无碍,入夜了,还采药吗?” “不适合了,晚上阴气重,我们得找个地方守夜。” 风雨带着他们走到了小山包附近,靠着潮湿的山土铺了张兽皮,道:“通常来讲,我会在外围放三层警示鬼物的符纸,最外曾有反应后,我便会拿出照鬼镜查看。” 李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如果风雨把自己也算作符纸里的人,就势必要把有趣和言安圈进去,那样的话符咒同样会起反应,干扰判断,于是他道:“你的符咒感应范围是多少,我们可以拉开距离。” “每层一百米。” “好,我带着两个鬼,坐到你们三百米之外。”李听很快答应道。 他与风雨虽然建立了基本的信任,但北州何其危险,他不可能要求风雨放弃十多年来的保命手段,收回符纸,把命交到他的两个鬼手里。 风雨听他如此说,眼眸中闪过些欣赏之色,“谢了。” “应该的。”李听笑了一下,便横向拉开距离,选了个同样贴着小山包,有动静对方就能注意到的位置。 夜鸣见状也是动身,“李兄,我和你一起。” “不,你留在这更安全。” “为何?” “我夜里有些事,顾不来,你和风雨在一处更妥当,我们也可相互照应。”李听认真道。 夜鸣沉默了一下,他自知实力弱,如果李听有事,他又是一个人,遇到困难可能无法应付,但如果和风雨在一处就不同了,说不定还能观察情况,两边都帮上忙,这很好想通,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实力低微的事实,但夜鸣心态调整的很快,之沉默片刻便走向风雨,诚恳道:“劳烦了。” “嗯。” 李听一个人靠坐在了潮湿的山石上,他能看见鬼,所以只要不睡不打坐便不会让鬼趁虚而入,甚至还能帮风雨他们照看着点。 而且有有趣在,他也不用担心防范野鬼这方面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总算是能安静下来思考了。 李听盯着自己面前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像是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它和其他鬼不一样,你知道吗?” 有趣看了一眼言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听不说话,等着她开口解释。 “我知道它执念很强,怨气很难吞噬,产生新的意识,我知道它在人间很久很久,但不知道它已经不是寻常妄鬼了。” “不是寻常妄鬼?”李听问道。 有趣慢慢点头。 “那你何时知道的它不是寻常妄鬼?” “从哥哥叫出它的名字。” “你知道言安?”李听牢牢盯着有趣。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什么,才缓缓抬头,“阎王交给我任务时,给我看了你的前世经历,言安,正在记载里,死于北州。 你叫它言安时,它的面容显露了出来,可见他确实是言安。 但是正常的妄鬼,生鬼,甚至是由怨气所诞生的新意识鬼魂,也就是通俗常说的怨鬼,都是跨不过两生桥的,所以我那个时候知道了,它不是寻常妄鬼。” 阎王说过,世间鬼大类有三,生鬼、寂鬼、妄鬼,而怨鬼是怨气所滋生的新意识,任何一种鬼都有可能变成,所以不在此列。 如果生鬼、妄鬼都不能跨过两生桥,那就只有寂鬼了? 李听的声音多了一丝紧张,“你是说,他有可能像你一样,有寂鬼的成分?” 有趣幽黑的眸子安静的看着言安,好久才道:“不一样,他就是纯粹的妄鬼。” 莫名其妙,一会儿说不是寻常妄鬼,一会儿又说就是纯粹的妄鬼,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女孩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用稚嫩的童音缓缓分析道:“但有一种可能,阎王,或者别的寂鬼,对他施了法,就像对哥哥做的一样,开了鬼界的眼睛这类事,让他有了些特殊之处,但是本身的性质没改变,就像哥哥还是纯粹的人修,它也还是纯粹的妄鬼。” “明白了。”李听点了点头,直视着小女孩,问道:“那你认识谢必安吗?” 第一百零三章 新的路 小女孩慢慢点头,“地府三百年,我认识他。” “上一世,他曾伪装成卜算之人,骗我言安已魂入地府,这一世,再认出言安前,我完全想不起他的容貌,何解?” 有趣本就圆睁着的眼睛微微睁大,努力思考着李听话中的含义。 “哥哥,上一世,你是希望它进地府吗?” “不算,一开始不自量力,想要让人死而复生,后来觉得安息便好。” 有趣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对它有思念,执念,谢必安想斩断这些,不然他没必要欺骗你。” “那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李听冷声道。 确实,白无常又不负责妄鬼事务,言安身上有没有阳间人的思念,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 有趣想了半天,从身上翻出一本书,递给了李听。 李听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本不薄的小册子,上面写了四个字——寂鬼守则。 ……这是什么阴间规章制度吗? “哥哥,这页。”有趣小手捏着书页,帮他翻到某一处。 ——鬼若知阳间有亲人惦念,通常不愿入职,若想阻断其轮回,当断其生缘。 入职? 还挺有策略。 李听逐渐有了点猜测,很可能有鬼看上了言安,想让他留在地府,所以白无常才会寻到自己,想让自己释怀这场死亡,如此,阳间也算少了一个忧心言安的人。 而如果是被地府看中,施加一些特殊的能力,使言安足以跨越两生桥,也不足为奇。 李听合上小册子,还给有趣,问道:“我和谢必安,有无地位之划分?” “他在地府一千多年了,引渡亡魂无数……”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论地位的话,能排进前十吧。” 说罢,小女孩看向李听,道:“哥哥不是鬼,自然不当鬼职,但阎王忌惮你的昼夜,你们算是谈判交易的,所以你和曾经的掌鬼人不太一样,即使没渡几个鬼,也不用对谁低头。” “掌鬼人?你是说之前就有帮忙引导妄鬼的人?”李听立刻捕捉到了什么。 有趣闭上了嘴巴,摊开自己的手掌心,低头看了看,小手虚抓了两下,才低声开口道:“算是,但他们……不是帮忙。” 再多她就不说了,只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安静的看着李听,让李听有了一种再问下去很不妥当的感觉。 于是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所以我去质问谢必安的话,阎王会管吗?” “不会。”有趣摇摇头,“但也不会帮忙,哥哥与阎王的关系……很微妙,我说不明白。” 她虽然说不明白,李听却是懂了,若没有昼夜,他自然是任对方搓圆捏扁,但有了昼夜,他就有了筹码,能和阎王形成微妙的平衡,拥有部分话语权。 所以他不算听从阎王命令行事的属下,如此,阎王便既不会管他,也不会帮他。 像是半个合作者一样,至于为什么只是半个,自然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不能站在同一位置的话,对方随时有掀桌子的资本,算不得真正的合作者。 “那我们回去之后就去地府,我若是被谢必安打了,你要带我跑。”李听对小女孩道。 有趣歪了歪头,“为什么要跑?” “我去找他算账,他当然可能恼羞成怒。”李听似是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 “有我在啊。”有趣道。 “你难道会出手?”李听觉得奇怪,有趣向来是“和平主义者”,宁可自己挨打也绝对不愿意伤人。 果然,小姑娘摇了摇头,认真道:“打人不是好孩子,我可以帮哥哥挡,他不会打我。” “为何?” “因为他也渡不了我。” 李听愕然向小女孩看去,她漆黑的眼眸安静而带有一点阴沉,是妄鬼特有的颜色,阴郁迷茫。 他伸手轻轻盖住了小女孩的眼睛,第一次去想,这个小女孩三百多年都没被怨气吞噬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她的执念,自然也无人渡她迷惘。 …… 李听怀抱着昼夜,迎来一层镀了灰的晨光,一夜无鬼打扰,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风雨和夜鸣,心神一转间召回昼夜,走了过去。 风雨把符文一一收好,见李听过来,道:“今天再收集一天,我们就往回走吧。” 李听点头,沿着沙河寻找草药,黄沙浮动,隐约可见蓝黑色的细长植物,他便抓住其叶子,沿根割断收好。 这是北州一种恢复法力的草药,水属性,常长在河湖边上,若是灵根含水可直接服用,但效果不如入药好,若灵根无水属性,则不能生服,必须熬制入药。 天地间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对应诞生出了不同属性的天材地宝,甚至是人类的灵根,五种灵气相生相克,并非吸收一致属性的灵气才能修炼,而且很多含有相克灵气的物品,也可以通过特殊的条件转换,变成可以使用的丹药器材,增强修士法力。 每一州更盛的灵气都不同,西州金灵气更盛,北州水灵气更盛,东州木灵气更盛,南州火灵气更盛,中间的山域则是土灵气更盛。 说来也巧,世间三座不可逆的两声桥,从西州到北州,从北州到东州,再从东州到南州,正符合五行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之道理。 常被修行者言之其也算天地造化。 在金灵气更盛的西州,很多修士天的灵根就是带有金属性的,修行会更顺利,若生于西州,灵根不带有金属性也不必忧虑,毕竟金属性灵气更盛不代表只有金属性,在西洲,河湖里也有水属性的灵兽草药,山间有木灵,太阳最烈之时,山南水北之处,必有火属性灵珠灵植,皆是天地馈赠。 上一世陈时的灵根就是木火土三属性的,没占太多地利,便苦心于寻找天材地宝,四处走动,也算是靠着过人的努力增强法力,不断领悟天地,若非命运不善,必不会止步于道丹期。 这一世的李听无意修仙,便一直不太在乎自己的灵根属性,但到底是知道的。 彼岸花长在忘川河畔,忘忧豆听来也是奇异植物,可能因为身体是这二者所造,他的灵根便是水木双属性,比上一世条件要好。 毕竟三种相生属性的灵根也必有两种属性相克,融合灵气转化法力的时候要多费一番功夫。 而水生木,单这样两种属性的灵根要更好打理。 李听只是了解些木属性的天材地宝,但对这样的灵根特性却没太多经验。 说起来言安上一世也是水木双属性的灵根,因为缺少火属性,所以做不了炼丹师炼器师,但于修行处必定是有不少经验的,若能交流一番必有益处,想至此,李听看了一眼皮肉僵硬的妄鬼,暗叹了声世事弄人。 这几日,他的心态已有所改变,既然命运定要裹挟着他前行,那与其抗拒,不如借此机会变强,用辛苦和奔波换实力,换知道真相的权力。 他还是不喜欢修仙,却接受了渡鬼进阶这件事,也愿意以积极的态度做好这件事,所以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增长灵力的草药,他同时都会认真研究对待。 这是北州黛草,长在浅滩或潮湿之地,一种基础的水属性灵植,可炼丹制药,可在炼器时中和异属性灵气,李听看着手中蓝黑色,带了点锯齿的草,擦了擦它根上的泥沙,好好收进了储物腕带里。 他在河边弯着腰,神情安静的摸着草药,手指却突然摸到了一个滚圆的东西,青年的眼睛微微睁大,灵气的波动他绝对不会感应错,他确定那是一颗灵珠。 灵珠是最好的修行材料,可以直接吸收其力量,堪称天地馈赠,它们大多都无属性,散落在自然界,或者被封在灵气充足的山石河流里,等待着修士寻找开采。 李听上一世中后期就已经能够熟练运用昼夜了,他永远不会缺灵珠修炼,可他也永远忘不了最初没有昼夜时,苦苦寻觅,得到每一颗灵珠都欣喜若狂的日子。 所以他一直很珍惜这种质朴的修行材料。 这是这一世,他重新接受修仙后,找到的第一颗灵珠。 李听捞出了灵珠,水流柔而有力,冲掉了光滑圆珠表面的泥沙,一颗泛着水色光晕的灵珠被捏在手里,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颗水属性的灵珠!这世界上每一颗有属性的灵珠,都是宝贝。 还带了点少年稚气的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那颗灵珠在他手里,仿佛这残破天地中的一颗珍珠一样,很美丽。 第一百零四章 以弱胜强 夜鸣就在他不远处,他是金水双属性的灵根,在那颗灵珠破水而出的时候,他率先感受到了其中充沛的水灵气。 黑衣青年有点愣住,他看过去,眼中先是震惊,然后划过一道难以抑制的羡慕,接着各种神色一点点收敛,他走到李听旁边,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恭喜,好运气。” 李听回过神来,啼笑皆非,前世今生,倒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运气好,当此心态改变之际,倒也算个好彩头,于是道:“确实好。” 今生他有水属性,若炼制法器,可加一颗水灵珠,如此法器与法力就会更亲和。 但不着急,现在他境界还太低。 李听心中琢磨,将水灵珠收好,对夜鸣道:“你找到合适的草药了?” 说至此,夜鸣摇了摇头,倒是不见气馁,“但能收集的都收集了,我尽量不用暗语夜行就好。” 有增寿作用的草药并不常见,他已经习惯了无功而返,更何况这次基本的灵草收集了不少,也不算无功。 一个时辰后,风雨与他们会合,看了看天色,决定返回地洞,李听和夜鸣各自查看了下物品,确定好法力状态,便都点头同意,三人便一起往回走。 走了约三天,山丘已渐渐被抛在身后,深绿色平原上废墟零星,李听忽然停住了脚步,风雨见此也是立刻停住,问道:“怎么了?” “正西南,六百米,有鬼。”李听直接道。 风雨闻言毫不迟疑,立刻拿出照鬼镜,透明镜片之后,西南六百米处,一个雾黑鬼影正自左右徘徊。 他们来的路上也遇见过一些鬼,但有的实力强的不挡路,可以避开,少数挡路的又比风雨弱,容易解决,这只却不太一样,既挡路,身上也怨气颇重,显然实力不弱。 “你倒是比大明厉害,即使这鬼怨气重,它也要在三百米左右才能闻到。”风雨道。 李听闻言有些惊讶,回道:“三百米,已经比大多数修士强了。”若没有照鬼镜,恐怕金丹期的修士,也不能在三百米外直接感受到鬼物气息。 “那当然。”风雨淡淡一笑,道。 “荒唐,拿人和狗比。” “比不得吗?” “倒也比得。”李听笑道。 风雨这才轻笑了下,郑重道:“我有办法,我来打。” 李听点了点头,夜鸣则看向空无一物的远方,皱了皱眉,他视线落到风雨手中的照鬼镜上,打算回去问问怎么能得到这玩意。 他知道自己大概这几年都要在北州修行了,总不能连鬼都看不见,一直躲在别人身后吧。 想至此,他看着风雨和李听的背影,拳头微微攥紧。 也就在这时,风雨从储物袋中取出个东西,向着夜鸣所在的地方稳稳一抛,夜鸣下意识接住,却发现是一个有裂纹的照鬼镜。 “上午刚修好,想照鬼时用法力催动即可,还能支撑一个半时辰。”身形纤细的女子手持大弓,站的笔直,未回头,话音干脆。 夜鸣有点发愣,接着小声道:“谢谢。” 他学着风雨的样子,将有裂纹的镜子放到了眼睛上,慢慢灌输法力进去,朝西南方看过去。 一个鬼影飘动在他的视线里,却让夜鸣飘忽的心微微一定,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终于不是瞎子了。 想到风雨说的支撑时间,他连忙收回法力,摸了摸透明圆镜上的裂纹。 几人又往前行了几百米,风雨这才站定,她先用法力将照鬼镜悬在眼前,然后将一张符纸贴到箭上,接着弯弓搭箭,朝怨鬼左边百米处射了一箭,符纸扎在地上,风雨拨了下弓弦,箭无声而回,她便又贴了一张符纸,送到了怨鬼和自己的中间位置。 然后才将弓拉至八分满,箭重新搭上,对准怨鬼,一下射出。 黑色的箭矢速度很快,无声划开风,携带着烈烈法力,直逼怨鬼。 似是感觉到危急逼近,箭马上就要射中怨鬼身体的时候,它快速移动,那箭便贴着它而过,怨鬼身上的鬼雾霎时翻腾起来,它不显五官,眼睛处是两个大大的白色圆洞,如若眼睛一样,直直盯着风雨。 下一刻,它身形急动,朝风雨飞了过来,风雨站在原地,法力凝在指尖,功法《弦声》运转,斜斜拨了下弓弦顶端,远处飞驰的黑箭便绕了个弯,转过头来,侧射向怨鬼。 怨鬼身形往旁边一飘,意欲躲开,那边却正好是风雨放符纸的位置,她见此眼睛一亮,默念口诀,符纸暴烈开来,将怨鬼的一只手臂打散。 它脸上的两个白洞瞬间扩大,里面仿佛有无数怨气在酝酿,速度更快,直直朝几人扑来,一个呼吸间便到了下一处符文的正上方。 风雨嘴唇翕动,似是预料到一样,根本未停,恰到好处在此时催动了符文,法力暴烈开来,怨鬼的下半身都被炸得破裂。 它身形扭曲了起来,脸上的两个白洞越发的大,渐渐融合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口般蠕动,也就在这时,风雨大力拨动弓弦,李听可以看到,这一下拨完,她的指尖都在颤。 但也正是这一下,让怨鬼身后的黑箭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速度,射进了怨鬼的身体里,让它身上的黑雾都淡了几分。 黑箭破体而出,速度不减的朝着风雨方向而回,被她重新握在手上。 怨鬼速度有所降低,但依旧不算慢,所以几息之间,还是逼近了几人面门。 但它到底是被风雨这几下削弱了近一半力量,风雨看着怨鬼“脸”上不断开合的白色大洞,神色凛然,在它攻击自己的同时将大弓砸了下去。 这一番,是法力和速度的硬碰硬。 风雨的弓已经套到了怨鬼脖颈上,骇人的白洞却并未咬到风雨,她侧身急转,手腕用力,法力全部凝聚在锋锐的弓弦上,用力一拉一绞,怨鬼的头颅便被法力割下,微微开裂。 此时鬼物的身体已经被破坏了大半,风雨立刻补上三掌,打散了怨鬼的头和身子。 长着白洞的头也彻底裂开。 鬼没有致命之处,只能一点点打散,散到无战力,再用法力磨灭干净,于是魂飞魄散。 夜鸣的手拿着裂开的照鬼镜,看着地上蠕动的鬼雾,眼中有着震撼之色。 他虽然节省,但也知道有些东西必须要了解学习的道理,所以还是认真的看完了这一场堪称教科书范例一样的战斗。 到此鬼雾还没散吗?李听盯着地上的雾团,琢磨了下,这只鬼比来的路上遇到的都强,被风雨这么打都没完全消散,那基本可以断定它本身是强于风雨的。 可风雨此刻只是额头冒汗,喘息有些粗重,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以弱胜强,毫发无伤,难怪她能一人在这怨鬼横行的北州活那么久,战斗的节奏和布局绝对很重要。 就是李听,此时心中也生出了点佩服之意。 有趣则看着地上的鬼雾团,小手微微握紧。 之前的战斗中,鬼都魂飞魄散了,这次的则因为太强,全力攻击后还留下了残魂。 小女孩看了眼李听,没说什么,转头看向风雨,控制着自己没有歪头,开口道:“姐姐,那个可以给我吃吗?” 第一百零五章 又不走了 这几日以来,李听一直没有让有趣用鬼身跟着自己,而是让她显化人形,像当初在正岭宗一样,被所有人看见。 夜鸣就是这样习惯的她的存在的,知道她是鬼之后,也因为自己妹妹的原因,而没有什么排斥。 但风雨毕竟多年斩鬼,还是有些不同的,这段日子以来,她也习惯有趣跟在李听身边,却未想过它会和自己交流。 女子秀气的眉毛微皱,盯着这个和人类小女孩无异的鬼瞧了一会儿,问道:“你吃了,会影响怨气吗?” 有趣慢慢摇头,“不会,只会增强鬼气,就像人族修士吸收灵气增长法力一样。” 风雨看了一眼李听,便见李听点了点头。 其实李听点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风雨向他求证,但他向谁求证呢?还得是有趣,所以这其实就是个循环,和鬼有关的事情全是有趣教他的,她自己的事情也是自己最清楚。 但他和风雨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有趣是阎王交给自己的,对自己来说知道点根底,就多了些相信的缘由。 那此时当然要帮助小姑娘。 风雨轻叹了一下,对着小女孩道:“想吃就吃。” 有趣有些欢喜,像人类那般走了过去,看了风雨一样,才抓起鬼雾团,张开嘴巴吞。 那鬼雾团在她张嘴时就变小了,仿佛被她吸进去一样,所以倒不会显得她吃相异于人类。 小女孩吃完了几团残魂,张开五指看了看,感受到了力量的增强,两边的嘴角微微提起,接着想到了什么,看向风雨和李听。 “姐姐知道那个怨鬼是瞎子?” 风雨闻言惊讶了一下,摇头道:“不知,我怎会知道它是瞎子。” 接下来小女孩的话却让这个素来沉稳的女子背后渗出了冷汗,“可它确实是瞎子,它的怨气主要来自于眼睛。”有趣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乌黑的双眸。 “怨气最浓之处,显为人时最深痛处。 鬼用鬼气,鬼气是黑的,它白色的眼睛却在怨气最深的时候也没有散发黑色物质,所以那里是它的弱点,它变成鬼之后也看不见。 不然,它修为强于你,怎么会看不出符文?”有趣声音平淡,道。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怨鬼恰好是瞎子,它一定会发现自己射出的是符文,就极有可能躲开那两下,如此情况下,战力未削,速度奇快,实力超过自己一丝,只怕,胜负难料,生死难料。 风雨神色凝重,虽毫发无损,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里衣的后心处已被汗水浸透。 “所以怨鬼身上不能散发鬼气的地方就是弱点吗?”李听突然问道。 “大多数是这样的,但也要看怨鬼的智慧。”有趣思考了一下道:“鬼气是能够隐藏的,如果它不用此部位攻击,就有能力隐藏掉鬼气,当然这是很狡猾的鬼才会想到的骗人招数。大多数鬼不能,比如这只的实力就没有这样的智慧。” 风雨听的很认真,到此处时便问道:“所以实力越强,怨鬼智慧越高?” 有趣点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怨鬼不是先天的鬼,而是后天怨气滋养出的,所以怨气越强实力越强,神智也越完整。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如果一个很强大的怨鬼被封印了实力,就会出现看着实力不强,实际上智慧很高的情况。” 李听看了一眼有趣,她虽不是怨鬼,但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吗,实力被封印,但完全不影响她说话做事,以及散发出的过分浓郁的阴气。 于是他道:“但这种特殊情况,此怨鬼因为现世时间,阴气和怨气会和实力不成正比,异常浓郁吧。” 小女孩点头,“嗯,对。” 风雨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对着有趣道:“你很专业。”她有很多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本能,身体也被训练的容易感受到鬼物阴气,但很多细节的东西却并不知晓。 毕竟不和人交流,也没有办法深入研究对比,此时此刻,她忽然感受到了有人交流的好处。 父亲失踪后她没交过朋友,辗转了一番才选择来到了西边两生桥守消息,已经许久没和人相处交谈了。 有趣只睁着乌黑的眼睛,也不知如何回应这话。 夜鸣一直没有说话,他握着照鬼镜,努力记忆着这三人说的有关鬼的内容。 这之后,几人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地洞,云舒和唐元还在闭关,李听便对风雨道:“我也回去闭关几日。” 风雨只作寻常,倒是夜鸣有些称奇,毕竟在他心里李听可是很不喜欢修炼的,待二人走回地洞,他便将李听一把拉住,道:“李兄,你打算修行了?” 李听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有些事情还要和白无常说清楚才能确定,他琢磨了一下,还是对着夜鸣点了点头。 夜鸣眼中有一丝苦恼,道:“我没想过北州是这样的,可来都来了,肯定要修行,但我既看不见鬼又不了解鬼,也太不痛快了。你也打算修行了,能不能教教我这些鬼到底怎么区分,还有什么办法能看到他们?” 从来到北州,夜鸣就跟半瞎一样,对鬼知之甚少,如今修为也落在了最后,饶是他性格不拘小节,此刻也感受到了压力带来的烦闷。 李听当然理解,说到底夜鸣如果不是为了帮他,还在正岭宗好好的修行呢,也不至于以蕴灵期的修为来到北州。 “别急,我有点事要弄清楚,等我出关,就和风雨互通鬼的信息,把我们所了解的都告诉大家。” 夜鸣听他有此打算,心中安定了点,他本就不是纠结的人,便拍了拍李听的肩膀,道:“那我也闭关梳理法力去。” 李听点头,然后便带着两个鬼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好房门,李听主动拉住了小女孩的手,道:“带我去地府……用拉住他吗?” 有趣看了言安一眼,道:“有羁绊就会一起转移的,但如果他被卡住,你也会暂停在空间里,所以拉住最好。” 李听一瞬间就想起了穿越两界时的眩晕,他可不想更难受了,当下便毫不迟疑的抓住了言安的小臂,他是用了法力的,法力是修士和鬼魂的媒介,可以使得人修触碰或攻击对方。 妄鬼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表情,任由对方拉着。 李听觉得这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有点奇怪,但穿越两界事大,也顾不得太多,便对有趣道:“走吧。” 空间瞬间变化,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十几个时辰后,李听才觉得脚下踩到了实地,眼前的色块不断重组,渐渐变成了孟婆那张苍老的脸。 孟婆看着手拉手的三个人,眼神有些古怪,端着手中的汤,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似是在思考给谁比较好。 她想了想,把孟婆汤递给了言安。 李听立刻伸手拦下,他一手捂着胃,一手接过孟婆的汤,笑道:“他不能喝,我来。” 喝完后觉得头痛好了很多,李听砸吧砸吧嘴,也不顾排队的鬼是何表情,径自把汤碗还给了孟婆。 然后他便打算带着言安和有趣过桥,却突然发现,言安不走了。 没有表情的妄鬼站在奈何桥头,眼睛落在了熬孟婆汤的锅里。 李听见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一百零六章 殿前之问 孟婆见此,却是慈眉善目的一笑,她就说嘛,所有的鬼都要喝孟婆汤的!于是她又盛了一碗,再次越过了一直等汤的那只鬼,递给了言安。 “不必。”李听再度接过那碗汤,看了一眼两次想接孟婆汤都没接到的鬼,友好的递给了它。 那鬼双手捧过汤碗,看向孟婆,老人家没表情的点点头,它才认真喝下,眼中神色懵懂了下来,飘向轮回池。 眼看孟婆就像循环一样,又有给言安盛汤之意,李听决定阻止这一切继续。 他看向言安,直接道:“想要锅中药材?” 不知道这鬼是言安的时候都能猜到对方喜欢什么,此时知道了其身份,他当然更是笃定。 言安跟了他两百年,他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 那简直就是个药痴,没见过的植物草药,都要驻足查看一番,若再有点奇异之处,就更是谁也拉不走。 尽管妄鬼神色懵懂,但闻听此言,却缓缓点头。 李听心情复杂,言安的执念和金霓沼有关,不需多猜就知道全系在自己一人身上,如今又能沟通,就更显出几分前世本色,饶是妄鬼之身,也给了他一种熟悉感。 他手上带着一丝法力,触碰到了言安的肩膀,拍了下去,“那汤是忘忧豆所熬制,你若需要,我定会给你寻来。” ——主子,我定会为你寻来此宝。 同样的话语莫名出现在了李听的脑海里,他笑了下,就看到言安的视线一点一点从大锅上移开,安静的落在自己身后,又变成了空茫茫的。 青年神色如常,又拍了下妄鬼的肩膀,道了声“兄弟”,才保持笑容,移开了手。 他脸上在笑,环顾地府的眼神却带了点森冷。 孟婆的视线落在了这一人一鬼身上,神态莫名,终于不再给言安盛汤。 李听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道:“婆婆,可知白无常在哪里?” 孟婆的声音幽幽响起,道:“无常鬼的宫殿在影山,但他们大多时间都不在宫殿里,而是穿梭阴阳,引渡人间鬼魂,你若想知道更多,就去找阎王,别问我这个老婆子。” 她虽然说着别问自己,可还是讲了不少,说罢便继续守着锅盛汤,李听看了一会儿,只觉这动作,该是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罢,他突地拍了拍孟婆垂落身侧的手腕,道:“谢谢婆婆,我去找阎王了。” 孟婆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然后才拿过一个汤碗,大勺探入锅中,汤安静注入碗里,就又是一碗孟婆汤了。 李听则是转过身,带着有趣和言安,走向了阎罗殿。 这条路已经是第三次走了,竟有些熟悉,李听看着不给自己任何反应的鬼差,转个弯,到了空旷的大殿。 这地府真是寂寞。 尤其是当他发现,主座上只有没胡子的阎王一个的时候。 “你,另一个阎王呢?”李听问道。 “我不行吗?” 李听愣了一下,确实,若是胡子阎王在此,他就不会想着找另一人,只能说这二人区别太明显,让自己给地府办事的也不是眼前人,他当然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说,颇有也能负责地府事宜之感。 “你也是阎王?” “我是阎王。” 李听伸手做了一礼,道:“我找白无常谢必安,可否一见?” “他很少回地府,你要见他,需要我召见。” “那能否召见?” 阎王思考了一下,语速有些慢,回道:“他负责的事情不少,地府不轻易召回,你找他何事?” 李听往旁边退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站着的言安。 “你可识得此鬼?” 阎王摇摇头。 李听冷笑了一声,神色陡然严厉起来,“那我就要问了,前世,白无常,谢必安,为何要乔装成卜算之人欺骗我,道我亲信已魂入地府? 而我今生与地府有约,同意引导妄鬼,却在这其中看到了他!”李听指向身旁的言安,抬眼看向主座之人,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有一种不低于人的气势。 “鬼本不能过两生桥,他却从葬身之地的北州横跨而过,到了西州寻我,我本应记得卜算之人相貌,却被蒙蔽了记忆,认不出谢必安。 如今,我为地府办事,地府却谎言欺我在前,这事如何算?你既是阎王,能不能叫谢必安出来,给言安,给我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李听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直直的看着阎王。 阎王沉默了,他看着李听,似是在理解他话里的内容,而在这期间,李听就站在那里,目光不偏不移。 半晌,因没有胡须而看起来有几分年轻的阎王挥了挥手,鬼气掠过言安,黑雾涌动,似是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他身上,确实有谢必安的鬼气。”阎王道。 李听看了一眼言安,眼中冷意少了点,“这鬼气都有什么作用?” “让他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能跨两生桥,鬼身更凝实,力量更强,偶有简单的意识,不像寻常妄鬼那样懵懂,以及,被白无常感知位置。” “感知位置……”李听重复道,神色有些不好看,这几乎等同于监视了。 “既然如此,谢必安已经知道他在地府了?”李听问道。 阎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李听身后,“他来了。” 李听闻言回头,就看到了吐着鲜红舌头,官帽上书“一见生财”的白色身影。 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第一百零七章 白无常的打算 李听盯着白无常,脑中想象了一下,如果没有那条鲜红的舌头,脸色再好看一点,确实就和那个算卦的一模一样了。 言安在李听身后,有趣在李听旁边,他二人同样没有说话,却都看着眼前的白无常。 白无常看着李听,嘴唇微微开合,鲜红的长舌未动,声音却很清晰,听起来也平和,“我是谢必安,你的魂魄,也是由我引渡到地府的。” 李听回忆了一下,上一世,他死时并未见到过白无常,只知自己再睁眼时,就已经在地府了,也不知从死亡到出现在地府,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眼前之人如此说,他还是相信的。 “因为你在人间,善缘大于恶缘,所以才由我引渡。”白无常继续道。 善缘大于恶缘? 如此,大奸大恶的魂魄,就是黑无常负责抓了?白无常只负责积了阴德的灵魂。 孟婆和阎王都说他很忙,这样看来,如果可以简单用“好人”来形容的话,那死去的魂魄中,好人也许比坏人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好人本就比坏人多。 白无常的脸是一张标准的鬼脸,眼睛死寂,说话时也没有什么表情,配上那清晰的话语,反而显得异常违和。 “我要个解释。” 谢必安缓缓摇头,看向了言安,道:“把它给我吧。” “你什么时候负责妄鬼了?”李听嘲讽道,若黑白无常可以负责妄鬼的事情,那阎王又何必找他来? “我不负责妄鬼,但我有办法让他不是妄鬼。”谢必安道。 “为何骗我?”他不想知道他的办法,也不打算让他的办法实现。 “你没骗过别人吗?”谢必安反问道。 “选择骗人后,你会一一解释吗?”他继续道。 这回轮到李听沉默了,他似是陷入了某种思考,然后笑了下,道:“你觉得不解释,我就有可能听话的把它给你?还是说你能给出的解释原因,根本就无法让你达成目的?” 谢必安脸上最黑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如石炭一样黑,和它艳红的舌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异常突出。 此刻,他便用那样纯黑色的眼睛盯着李听,声音无悲无喜,“你能言善辩,但你可知道,你若是把它渡成生鬼,也是由我接走,那时虽不如现在方便,但我也能达成目的。” 李听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一点苍凉感,渡成生鬼的话,言安就去投胎转世了吧。 若还有活着的可能,谁会希望亲人投胎转世呢?但这是他前世最后的愿望,也是他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生鬼,是有人间的记忆和感情的,你想让他变成寂鬼,他若不同意,你还能成功吗?” 他怎么知道我要把它变成寂鬼?谢必安侧头,看向了李听身边的小女孩,这个地府谁也没有办法的小鬼,此刻正安静的站在青年旁边。 真是麻烦,但他并不打算因此解释。 “你怎么知道他会不同意?” “因为有我在。”李听笑了,“你是地府白无常,不会不知道一个鬼魂的阳间事吧。” 他当然知道,要不是知道,也不至于装成算卦之人,试图斩断李听和言安之间的某种联系。 而如今,妄鬼已经和李听建立了羁绊,若真让李听完成了执念,必然也是先见到李听,按照此子心性,只怕那时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了。 谢必安几乎要放弃了,可他看着言安,他眼中还是出现了极为强烈的不舍。 李听眼看一个鬼露出这样的眼神,只觉心里发毛。 阎罗殿中,一人一鬼相对而立,谁也不让。 “我上一世,处处遗憾,但我什么也不要,只有他,只有几件事,必须妥当,必须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听转身,看向主座的阎王,他说话间,伸出左手,昼夜缓缓显现出来,被他稳稳托在掌心。 与此同时,他右手中出现了谢一饮炼制的那根竹节鞭。 昼夜虽不能攻击,却因为法宝特性,能使他法力如发丝般细微,注意力更为集中,念头也更加通达。 这份被增强了的观察力,正与他需要探寻过去时光的举动相符。 同样,也可以用来在战斗时,护住心神,不受一些特殊的迷障影响。 举个例子,如果李听托着昼夜,那么夜鸣想对他用暗语夜行,就非常困难,甚至可能付出成倍的代价。 所以前世一些特殊情况,他会托着昼夜战斗。 此时,青色竹节鞭指向了白无常。 他只有蕴灵期,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白无常,可他的声音却冷静到了极致,“不然就战,我败了,魂飞魄散,或成为妄鬼,活永远囚于地府,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重点是,他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对自身命运与过去一无所知的状况了,如果连谎言都不反抗,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行尸走肉。 谢必安看着李听的眼睛,自己已经是一个鬼魂了,至阴致冷,却还是从那双眼睛中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眼前的人,明明连气息都是平静的,却给人一种极端疯狂的感觉。 他只要动一动手,就能打赢他,可那之后呢?他,言安,有趣,地府又如何处置此事? 谢必安是有一些自己的私心与目的,但他不是疯子,他也不能把李听逼成疯子,到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人虽然很弱小,但于地府,已经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味道。 他心中叹息,看向了主座上孤单的阎王。 阎王也在这时开口,“不必这样。”他这话是对着李听说的,接着遥遥对上了谢必安的视线,“谢必安,在这里,告诉我你的计划。” 李听不顾一切相逼,让他不得不正视,而阎王发话,他不会抗令。 谢必安点了点头,伸手对着阎王做了一礼。 “阎王,我想辞去白无常的身份,言安,是我给地府的交代。” 李听神色一动,他是知道谢必安打算把言安变成寂鬼的,如今再听他的话,竟然有让言安接替他成为白无常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不伦不类的官帽,又看了一眼言安,眼中闪过嫌弃。 “为何?”没有胡子的阎王认真问道。 “当年阎王收留我们俩,我很感谢,但白无常一职太忙,叫我没时间查清楚那件事情,我需要时间知道真相,那之后,入轮回或魂飞魄散,我都愿意接受。” 他的话,竟与李听之前所说非常相似,所以李听莫名看了他一眼,却正好与他来了个对视。 “而言安,它鬼气凝实,生前个性自我偏执封闭,死后执念坚定却不生怨气,比我还适合在这地府当值,若能继承,也算还情。” 只可惜这个鬼和李听羁绊过甚,李听是阳间人修,鬼是阴间魂魄,如此的话,容易对阳间产生向往之意,成不了寂鬼,当不好阴差。 所以他才想先让李听放下,再给言安一些能力,让他慢慢“觉醒”属于寂鬼的特征,恢复从前的智慧,再由他向上,汇报,转化。 本是完美的计划,也成功了大半,只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偏偏是李听被地府选中,成为了掌鬼人,还找到了这个执念与他相关的妄鬼。 第一百零八章 主意(有修改) 没有胡子的阎王坐在主座上,表情安静的听完了谢必安的讲述,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谢必安也不知道,所以眼见阎王没说话,他看向了李听。 “我给它施予的变化,是不可逆的,就像孩童学会了说话之后不能再忘记一样。”他举了一个很离谱的例子,却让李听眼中闪过了什么。 “相当于,进化或者说能力?”李听确定道。 “嗯,无论你能否把它转换成生鬼,只要它不变成怨鬼,终有一天会恢复生前神智,那时候,如果他选择接替我的位置,你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 白无常看着李听,漆黑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 还有这种好事? 言安若能在妄鬼之身时就恢复生前神智,李听都不一定愿意把他给地府,谁让他这一世,也缺一个药师呢。 “如何让他在妄鬼时恢复神智,你应该知道吧?”李听问道。 白无常沉默了,“你应该不想才对。”但他看着李听那双自信的眼睛,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谢必安冷寂的眸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温和道:“我可以告诉你,到时候让他自己选择。” “愿闻其详。” “我已经给了他一部分寂鬼的力量,如果你想让他恢复神智,就要先把他当成有神智的存在去对待,再辅以一些前世经历的重现,即可。” 这对李听来说是很简单的事,甚至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只是白无常所说未必全面,所以之后的路就没有人知道了。 李听看了一眼言安,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看向阎王,“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还要如何?”阎王疑惑道。 谢必安也疑惑地看着他,刚刚不是已经达成了共识吗,他们都希望言安能尽快恢复神智,然后让他自己来选择,要不要接替白无常的位置。 “言安的事情,我已清楚,但是谎言不应该只得到解释。我可以继续抓鬼,继续做掌鬼人,并且回到阳间,为地府办事,但是欺骗一事,我要补偿。” 李听手上的昼夜和竹节鞭都未收起,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阎王。 “补偿?”没胡子的阎王看着李听,有点没弄懂这个词的含义,“是要白无常给你道歉吗?” 道歉,那种东西最没用了,李听觉得很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看向正在冷视他的谢必安。 地府幽静,只有他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 “我只是想要几株忘忧豆罢了。”李听看着阎王,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激愤。 阎王、谢必安:…… 阎王思考了一会儿,才对李听道:“历来地府掌鬼人,都是人修,不在地府官职体系内,这既是没有权力,也是有权力,你能理解吗?” “哦。”李听道:“就是说,这些事你不管,只凭我自己本事?” 没胡子的阎王连忙认真点头。 “我看过一本册子,叫寂鬼守则,里面有一条是不可以伤害人修,这其中应该包括我?”李听问道。 阎王和谢必安一起看向了有趣,那种册子,她竟然给李听看了? 而且这一条在整本册子偏后的位置,怎么偏偏让他翻到了? 李听似笑非笑的看着阎王,他当然不是巧合之下看到了这一条,而是来地府之前,他又找有趣要了这本册子,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 某种无奈下,阎王和谢必安同时点了点头。 李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确实生气于欺瞒之事,但今天种种举动,大多有试探之意,而试探的内容,就是寂鬼守则中的那句话。 如今,阎王和白无常用行动与态度告诉了他,这守则确实限制着包括他们在内的寂鬼。 李听收起了竹节鞭,手上的昼夜也应召而回。 既然已经保证了自己的安全,那便没必要装模作样,毕竟真让他出手的话,他一个也打不过。 而且阎王和白无常竟然选择和自己解释,无论是因为那寂鬼守则,还是因为掌鬼人的身份,都算是一件好事,这就是说自己以后若有求于地府,大有运作空间。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地府是否有什么险地,若真是把谁得罪了,还要打听一下这些能借刀杀人的方式,提前做好准备。 但这些应该可以找有趣问清楚。 这就是李听的想法,前世今生,他更擅长的都不是战斗,前世他求修仙,而战斗只是修仙的一种手段,为修仙这个目的,收集信息,筹谋思虑,尽到一切所能尽的努力,才是他的性格。 今生如是,他要真相,关于自己前世的气运,关于真实,如此,修仙反而变成了过程和手段。 第一百零九章 条件 李听走出了阎罗殿,与白无常错身而过。 地府昏黄阴暗,暗红色的天空如照着忘川河的镜子,似有流水一样的暗纹在其中缓缓流淌,李听对着小女孩道:“你知道忘忧豆在哪吗?” 有趣点点头,道:“忘忧豆在南山,由孟婆管着,孟婆也住在南山。” 李听闻言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三次过来,都看见孟婆在盛汤,倒是没见到过她回家,是偶然吗?” “不是,地府无白天黑夜之分,但门有开合。”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头顶暗红色的天幕,“那是红颜,流动时门开,静止时门关,门开时白无常渡生鬼,孟婆盛汤,我们每次过来都需要一日左右,既要穿越两界,又要等门开。 门关的时候,很多寂鬼会去处理自己在地府的事务,黑白无常会去整理生鬼资料,孟婆会照看无忧豆,熬制新的孟婆汤,下次门开时好用。” 红颜? 倒是奇异的名字,李听抬头看着流动的红色天幕,想到。 “还有多久门关?” “大概两个时辰。”有趣和他一起抬头,注视着流动的红颜,道。 “那你带我去南山吧,我在那里等孟婆。”李听道。 如果在人家盛汤的时候交涉,就是打扰对方工作了,多少不太妥当。而且孟婆也不一定随身带着忘忧豆,不若去南山守株待孟婆。 一人二鬼未过奈何桥,一路朝南走,地府的风景并不单调,山石树木都有颜色,花草也鲜亮,但黑红相接的背景太暗太凉,再好看的花草在这其中都显出些诡异孤独来。 走过一些石路,翻过一座矮山,便看到了几座棕黑色的矮峰,正是南山。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山中的一个小院,院子被篱笆围起,里面有一草屋,一小园,里面种着些不知名的植物。 “这就是孟婆住的地方?” “嗯。” 李听和言安站在篱笆前,透过篱笆认真的看着小园,看了约有一刻钟,却并没有看到豆荚一类的东西。 眼见言安还在没有表情的盯着小园,李听想到了谢必安的话,要把对方当成有神智的存在来对待,于是道:“你找到无忧豆了吗?” 妄鬼不语,一张脸上没有表情。 李听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自然,继续问有趣道:“忘忧豆是哪个?” “都不是。” 这声音明显不是有趣的,但很熟悉,苍老,阴沉,女音。 李听转头,就看到了孟婆的脸,她拄着拐杖,眸色虽阴,眉眼却平静。 他又看了眼头顶,红颜已经不再流动,其中不断变幻的暗纹也静止了下来,就仿佛是凝固住了一般。 “婆婆好。”李听礼貌道。 孟婆看了眼言安和有趣,视线才重新落回到李听身上,“喝汤不够,还想要豆子?” “嗯。”李听一边点头一边瞥了眼小园子,道:“不知忘忧豆在何处?” “在那座峰上,但那里有入山封印,只有我和阎王能解。”孟婆指向了南山中的一座山峰,道。 她显然知道他的目的,也明确的告诉了他,没有自己,不可能拿到忘忧豆。 孟婆说罢便打开篱笆,走进了屋子,“进吗?”老人平淡道。 如果不得到忘忧豆,李听只怕言安会在地府徘徊,所以忘忧豆必须拿到,也只能通过孟婆拿到。 寂鬼不能伤害人修,但那个小院子,不知有无危险…… 李听思考了一番,还是走了进去,有趣和言安也跟着他往里走。 站在小院的石桌旁,一切都很平静,孟婆转身进了幽暗的小屋,正当李听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时,孟婆便拿着一碟东西出来了。 老人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李听见状犹豫了一下,也坐了下来,然后看向了那碟东西。 一盘绿色的糕点。 孟婆看向了有趣,问道:“吃吗?” 有趣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了一眼糕点,摇了摇头。 孟婆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一样,自己拿起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为什么不吃?”李听直接问道。 “不需要。”小姑娘回答道。 李听想起有趣带自己来的样子,仿佛很熟悉南山的位置,便心思一动,问道:“你以前来过这?” 小姑娘点了点头,“以前在地府飘,四处都去过,孟婆每次都会给我糕点,但我不吃。” “不需要就不吃?” “好孩子,只吃需要的东西,做需要的事。”有趣歪歪头,对着李听道。 李听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手扶正。 孟婆看着他的举动,突然道:“你吃吗?” “这是什么?” “无忧豆糕。”孟婆道。 李听看着糕点,想起了自己每次穿越两界,眩晕恶心时,喝孟婆汤便会更舒服的状况,有些意动,拿起了一块无忧豆糕,咬了一口。 与孟婆汤的味道相似,却更有一股浓郁清甜的豆香,很好吃。 他这样想,便也这样对孟婆说了,“好吃。” 李听甚至觉得,如果回到人间时再吃一块,自己的眩晕一定会好很多,这东西吃着又亲切又舒服,头脑清明,念头也清明。 怪哉,难道是因为塑造人身时,加了无忧豆的原因?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阎王用彼岸花和无忧豆为他重塑人身,他的身体脱胎于这两种灵草,虽是人身与植物有别,却也算是同源。 地府与人间在不同空间,一弥漫鬼气,一弥漫灵气,他每次穿越两界,身体都要重新适应一方世界,当然会眩晕。 但是与身体同源的植物所制作的吃食,却能平衡内里,缓解这种不适,所以他才会有喝上一碗孟婆汤就感觉好多了的情况。 也才会觉得无忧豆糕的味道亲切。 李听吃完一块,觉得不够,便又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糕点略微湿润,绵软不散,让他心情都愉快了。 孟婆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吃。 “你要吗?”孟婆对言安道。 言安没有说话。 这回李听终于开口道:“婆婆,他是妄鬼,又有寂鬼的力量,我不知他喝孟婆汤会如何,所以才替他拒绝,如今他要是吃这个,我也担心他想不起从前事,所以还是不吃好。” 很有耐心的解释,让孟婆的视线从言安身上移开,再度落到他身上。 “鬼,忘记从前不好吗?”老人缓缓道。 李听思考了一番才道:“生鬼要投胎,忘记从前当然好,但妄鬼只剩执念,若不解决,恐被怨气吞噬。” “忘记执念不算解决?”孟婆继续问道。 这回李听愣住了,有胡子的阎王说过,要让妄鬼从执念中清醒,才能恢复生前记忆感情,变成生鬼。 于是有趣告诉他,要完成执念。 此时听孟婆一言,他竟会想,忘记执念算是从执念中清醒吗?那之后妄鬼会变成生鬼吗? 应该不会,李听盯着手上的忘忧豆糕,想到,若真是这么简单,还需要什么掌鬼人,让妄鬼多喝几碗孟婆汤不就好了。 他再度把糕点放到嘴里,吃完这块后才道:“不算,妄鬼只剩执念,可见那是它忘记一切也不愿放弃的事情,如何能用遗忘解决。” 孟婆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倒是没有再让言安吃糕点。 “你想要忘忧豆。”孟婆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 “想,不知您如何才能给我?”李听诚恳回应道。 “我这菜园中,有一颗十叶黑莓,你若能找到它,我就给你忘忧豆。”孟婆缓缓道。 第一百一十章 寻镜忘川 十叶黑莓? 西州的人间灵草李听还算知晓个大概,可阴间植物却知之甚少,十叶黑莓更是听都没听过,这如何找? “婆婆,它长什么样子?”菜园不算很大,若有耐心,应是不难。 孟婆却是不答,径自回了草屋。 李听只好问有趣,“你知道十叶黑莓吗?” 有趣思考了一下,拉着李听在菜园中穿梭,她一边走一边寻找,半晌才停住了脚步,指着一排排簇着的植物,道:“这是黑莓,但不是十叶。” 她所指的植物株株独立,唯一的根茎笔直,上面长着几片椭圆的叶子,最上方则是一圆润的黑色莓果,一大片这样的黑莓长在一起,像是簇拥的花。 李听数了数那株莓果的叶子,六片。 要在这几百株中找到十叶的吗?李听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认真的用法力探查过去,为防止阴间植物有什么特殊性,他还一边探查一边在黑莓地中穿梭,亲手握着每一株黑莓,用眼睛和手反复确定其叶子的数量。 把所有的黑莓都摸了个遍之后,他确定了,叶子最多的一株,是八叶。 而且这黑莓是一种典型的叶子体现质量的灵果,这倒是与阳间的很多灵果相似。 人间的一些单株灵果,通常是叶子越多,果实灵气越多,境界越饱满。 这类灵果,通常以“十”为极限,九为极数,十为圆满,能有十片叶子的灵果,千年不出一株,全看天地造化,不可强求。 说没有就是没有,变不出来的。 李听半蹲在黑莓地里,虚虚握着那株八叶黑莓,有些犯愁,周围的黑莓因为他强行插在这里,被挤得歪歪斜斜。 “难道这阴间的黑莓不同,某种情况下能够进化到十叶?”李听看着言安,好笑道:“真应该让你自己研究,这些一模一样的黑莓看得我眼晕。” 言安照旧不理他。 李听便开始试验起来,他选择了最笨的方法,他摘了一颗被自己挤歪的四叶黑莓,用法力提取其中汁液,浇到了那株八叶黑莓的根部。 植株缓慢吸收着同类的汁液,却没有任何要长叶子的意思。 不知怎的,李听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在正岭宗给玉笋浇水的画面,难道这黑莓也需要浇水? 但阴间植物,总不能浇阳间之水吧。 要说水,他在这阴曹地府,只见过忘川河。 “这黑莓能浇水吗?用什么水?”李听对有趣道。 “忘川。”小女孩点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反而显出些幽静,“地府只有忘川之水,所有用水都来自于忘川河。” 那就没什么好迟疑了,李听带着两个鬼,出了孟婆的小院,原路返回,又走到了奈何桥边。 头顶红颜还未流动,奈何桥头很安静,没有排队的鬼魂,没有守在这里递孟婆汤的老人。 只有忘川河安静的流淌,李听朝河里看去,凝神时,便能看到自己这一世的种种画面闪过。 “每个人都能在这看到自己的过去吗?”李听走到河边,注视着黑色的河流,道。 “能。”有趣在旁边道。 “那你呢?” “每个人都能,神仙能,生鬼能,寂鬼能,只有妄鬼不行,妄鬼是残缺的,自己都不能拥有的过去,忘川也照不出。”有趣慢慢道。 李听理解了,如果忘川能照出妄鬼的过去,那有趣的问题,就不需要他来帮忙解决了。 包括忘川在内,没有人知道三百多年前,这个小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听从自己的储物腕带中找出了一个玉碗,一边去盛忘川河中的水,一边道:“我记得我叫陈时的那一世结束后,来到奈何桥头,孟婆曾经透过这忘川河,窥探我的过去。” 那时孟婆布满皱纹的手在眼睛上微扫,透过他朝忘川河看了一会儿,便知道了他近二十年的生活,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法术?”李听看着碗中清澈的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有趣。 原来忘川河的水也是透明的,那不是河底是黑色的,就是那些斑驳交杂的过去,融在一起显出了黑色。 “很简单,你要学吗?”有趣道。 “简单?”窥探他人过去,简单? “那不是孟婆的能力,是忘川河的特点,只要你不像妄鬼一样残缺迷惘,连自己的过去都不能拥有,也不像怨鬼一样,是新生的意识,就都能被它照出完整的一生。”有趣解释道。 李听理解了,“正常的话,这一生只有自己能看到?” “嗯,你的过去在河中自己的倒影里,而别人只要通过法术寻找到你的倒影,自然也能看到,这是一门很常见的地府鬼术,命为寻镜忘川,修习后就能用这门法术,找到当下站在忘川河旁的人在河中的具体倒影,看到对方的过去。” “教我。”李听直接道。 有趣乖巧点头,拉过李听没有拿碗的那只手,闭着眼睛,用法力将寻镜忘川这门鬼术如何运行传了过去。 李听默念了几遍口诀,试了几遍法力催动,手在眼睛上微扫,看向有趣,再看向忘川河,然后便在河中的一处,找到了一个清晰的小女孩倒影。 但是那影子中,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张脸,在说着“有趣”“好孩子”一类的话。 确实很好学,他想到。 李听再次催动法力,看向了站在河旁边的言安,再看向忘川河,于是他也找到了言安的倒影,里面能看到的东西倒是比有趣多。 他能看到那张已经拨开黑雾,显露出来的脸,能看到他念叨着“矽尘花”,甚至看到一个被黑雾模糊了的身影,拿着一株草药一样的东西认真看。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说出了“主子”两个字。 但也只有这些了。 “河里显现出了一些他的过去,为何?”李听看着言安的倒影,问道。 有趣伸出小手,在眼睛上扫过,向忘川河中言安的倒影看去,也看到了那几幕,便一一解答道:“能看到脸是因为哥哥破开了遮住妄鬼脸的黑雾,还原了他的这部分过去,他口中念叨的词是和执念相关的,也是你帮他找到的,得到了确认,所以也成了妄鬼拥有的过去了,至于那个拿着东西的身影,那个……” 这显然不是和执念相关的具体事情,也不是李听帮忙寻找到的,而是言安活着的时候,作为一个药师的日常。 小女孩平静的声音中有一丝迟疑之意,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白无常所说的特性,他赋予妄鬼部分能力,让他有可能向寂鬼转换,这里就体现出不同了,他已经模模糊糊的在拥有过去了,如果那其中的身影和他拿着的东西凝实了,他就不再是纯粹的妄鬼了,渐渐也应该能想起过去的很多事。” 确实如此,言安现在就已经会因为奇异灵植驻足了,这不正是他生前的性格吗,也是李听愿意留在地府,想办法帮对方得到忘忧豆的原因之一。 把你当成活着的人对待,你就会慢慢想起来罢,李听看着神情空洞的妄鬼,想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游魂 不过有趣是怎么回事,她不也是寂鬼妄鬼都占吗,是寂鬼的话,为什么一点过去都照不出来呢?她甚至可以沟通,可以思考,怎么会照出来的过去都没有言安多呢? 李听这般想,就也问了出来。 小女孩乖巧的看向李听,道:“哥哥,执念是具体的,你知道我的执念吗?你知道那个妄鬼的过去,是他的故人,这才是他能慢慢拥有过去的主要原因,也是白无常不希望你惦记他的原因。 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了,没有人惦记生前的我,那样的话,妄鬼就是妄鬼,妄鬼的那一部分永远迷惘,和我作为寂鬼,学了多少知识都没有关系。” 她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稚嫩的童音却显出些幽静的孤独。 不止是过去,他甚至连“有趣”这个名字从何而来都不知道,说是名字,却更像是,和执念有关的词语。 但他却能看见这个女孩的样子,可能因为她是寂鬼罢。 真是迷雾重重。 李听不愿再想下去,阎王希望他查三百年前的事情,可他却觉得,有些秘密一旦开始探寻便再难脱身。 他查自己都来不及呢,上一世活了三百多岁,苦熬了三百多年,为何落得那样的命运,前世他早就将生辰八字算过百遍,明明都是极好的……等等…… 李听看着面色惨白的鬼,一种莫名其妙的凉意忽然涌上心头。 三百年前……他的出生和有趣的死亡,太近了。 应该是自己总想着这些事,所以对三百年这个时间太敏感了,三百年前不知发生了多少事,自己乱联系什么。 李听正了正心神,勉强的扯出个笑,也不知给谁看。 将忘川之水装进了专用储水的玉瓶里,李听收好瓶碗,带着有趣和言安往回走去。 他们刚走到小园,就遇见了走出草屋的孟婆,她把李听放了进来,自己却朝长着忘忧豆的山上走去。 不过一刻钟,她就从山上下来,朝李听来时的方向走去。 李听恍然抬头,头顶红颜已经开始变幻,逐渐流动了起来。 地府门开,孟婆也该去奈何桥了。 李听走到黑莓地,找到了之前的那株八叶黑莓,拿出储水的小玉瓶,倒了一碗忘川水,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浇,而是浇在了它不远处的五叶黑莓根部。 忘川水没入黑土,阴气滋养着黑莓,五叶黑莓的植株轻微的摇动,看起来状态不错,叶子却是一片也没多长。 李听抱着尝试的心态,又浇了一碗。 五叶黑莓安静晃动,依旧是五叶。 他看向了八叶黑莓,只觉应该也是如此,于是又给八叶黑莓浇了一碗水,便见八叶黑莓轻轻摇动,八片叶子一如既往的舒展好看。 要不把这片黑莓地都浇了?李听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这么想,就开始倒水,一株一株黑莓挨个浇过去,他是按排浇的水,沿着垄沟来来回回的走,不出三个时辰,整个黑莓地就浇完了。 所有黑莓都轻微摇动,看着比之前多了些灵动。 李听站在黑莓地外边,有点高兴的看着这它们,自己在阳间就想要隐居种田,想要给玉笋浇水,这些通通没实现,却不想阴差阳错,今日在阴间给黑莓地浇了个痛快。 虽然,没有浇出十叶黑莓。 李听陷入了沉思,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谁说十叶黑莓一定长在黑莓地里的,孟婆的菜园不小,也许十叶黑莓它就长在土豆田里呢? 他盯着黑莓地发呆,却看到一鬼魂从微微摇摆的黑莓丛中飘了出来。 李听:? 眼中闪过一道警觉,他盯着鬼魂的动作,轻声道:“有趣。” 小女孩站在李听旁边,也看着灰黑色的鬼,道:“它是游魂,寂鬼,很弱,无害。” “游魂?”听到是寂鬼后,李听想起了那本小册子,心中稍微放下了点心来,看向那个朝自己飘过来的鬼魂。 有趣点点头,道:“地府无职寂鬼被称为游魂,在阴间飘荡,修行或寻找自己的机缘,通常都很弱,我之前也无职位,状态和它们有一点像。” 但也只是有点像,无论是有趣复杂的身份还是实力,都不是普通游魂可比的。 那游魂来到了李听面前,才有些惊讶道:“你不是孟婆?” 李听无语,这鬼眼睛是不好使吗,都朝自己飘半天了,才看出自己不是孟婆。 “怪哉怪哉,那你怎给黑莓浇水?”游魂围着李听转了个圈,道。 说话文绉绉的,也不知生前是做什么的?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游魂是从黑莓地中苏醒的,可能正好知道十叶黑莓的下落。 “我在找十叶黑莓,没找到,就浇水试试看。”李听道。 “没有那种东西。”游魂摇摇头,道。 “没有?” “我在这黑莓田中待了多年,从未见过十叶黑莓。”游魂确定道。 “你为何待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游魂又绕着有趣转了个圈,才回到李听面前,道:“我不想领鬼职,通常在这里睡觉,每次孟婆给黑莓们浇完水,我就醒过来待一会儿,她从不管我。” 游魂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就又往黑莓地里飘,一副要沉进去睡觉的样子。 “等等。” “……嗯?” “你听过十叶黑莓吗?孟婆有没有提到过?” “她让你来找的?”游魂突然问道。 “是。” “怪哉,我从没见过她有那种东西。”游魂也不着急沉到田里睡觉了,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听。 半晌,它道:“我喜欢这里,这里阴气宁静平和,带了点思念。我是寂鬼,寂鬼少有羁绊,几乎没有‘感情’和‘情绪’这种东西,可孟婆浇水的时候,却有一种在思念的感觉。” 游魂一边说,一边躺在了黑莓地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觉得很舒服,那种感觉很适合睡觉,我能睡得很好。” 它说着说着就要睡着了,忙飘起来,道:“怪哉,想成为寂鬼,就不能有太深的执念,那种东西会让鬼变成妄鬼,地府也会乱套。所以孟婆一直有思念很不合理,怪哉,也不知道地府为什么放心她,要是她突然生变,奈何桥那边就要乱了。” 游魂啰嗦了起来,像一个很久没说话的人突然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兀自滔滔不绝。 它好像很喜欢“怪哉”这个词,总是放在嘴里念叨。 “不过地府肯定知道她的过去,不然不可能让她在奈何桥头当差,阎王聪明着呢,孟婆一定很喜欢这个黑莓田,她的思念也应该很安全,十叶黑莓八成与这些有关,你要是好奇,就去翻翻她的记忆呗,说不定是什么阳间事……” 游魂说到这,已经昏昏欲睡,还不等李听再问,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沉在黑莓地里睡过去了。 李听闭上了嘴,觉得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去翻翻孟婆的记忆。 他不好拉着别的寂鬼去忘川河旁,看人家的影子,窥探过去,可是孟婆就站在奈何桥头,忘川河上。 若想施展寻镜忘川,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凡尘事 李听收起玉瓶和玉碗,最后看了一眼那株八叶黑莓,才走出小院。 他又返回了奈何桥。 红颜缓缓流动,地府之门开启,鬼排成一队,一个一个的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李听站在桥边,看到远处一个带着高帽的身影,正将手上的一个带着镣铐的鬼交给鬼差,安排在了队伍里。 那高帽和白无常头顶的很像,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他是黑无常?”李听问有趣。 “是,黑无常范无咎,他负责生鬼中的恶鬼,按照其生前因果分别处置,然后再安排可以转生的那部分恶鬼喝孟婆汤,进六道轮回。 你看到队伍中带着镣铐的,就是他安排好轮回,送来喝孟婆汤的恶鬼。” 李听点点头,看向了队伍,生鬼中带镣铐的毕竟是少部分,那没带镣铐的应该是白无常送过来的吧,这样来看黑无常要处理的鬼少一点,却更复杂麻烦。 毕竟恶也有区分,这里是地府,不得超生的存在也是有不少的。 话说回来,自己初来地府时未戴镣铐,想来是被白无常传送过来的,修真之人杀伐果断,自己无法保证不亏欠任何人,变成生鬼之后,竟也可算成是“善”的一边吗? 虽勉强算是同僚,但李听并无和范无咎打招呼的想法,他远远看着,记下了对方的样子,然后才理所当然的收回视线,看向孟婆。 “你找到了?”孟婆问。 “快了。”李听坦然道,看了一眼忘川河,伸出手在眼前一扫,对着孟婆笑了。 孟婆立刻明白了他在做什么,自己站在奈何桥头,忘川河水正好可以照出她的影子,过去全在其中。 “寻镜忘川。”孟婆淡淡道,一时间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听煞有其事道。 还记得初来地府时,孟婆就用寻镜忘川窥探了自己的过去,那时的他便有无名火气,但也不得其中法,未想还能有今日。 孟婆看着青年人眼中的幼稚意气,眼中竟有一丝奇异的温和。 忘川河中,孟婆的倒影逐渐清晰,画面变幻间,李听发现自己可以用法力影响其流转速度。 这也应该是孟婆当初能直接看到自己前世后二十年时光的原因罢。 但他并未跳过任何画面,而选择从孟婆出生看起。 就像他用昼夜一样,李听不是一个天生有耐心的人,但他的经历和追求却让他成为了一个不放过任何信息的人。 过去,这种言语不足以描述万一,组成一个人全部的事物,永远值得敬畏。 只要他能看,他就一个画面也不会错过。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在凡人村落里出生,她并不漂亮,但健康可爱,微微有点胖,看着很有福气。 她的父母很爱她,她也很懂事,才十岁左右就比同龄人高壮,帮家里人种地做饭,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很温暖。 她很聪明,会读书识字,但那是一个落后的村子,思想也老旧,所以她没能读到最后,她偶尔会羡慕,心中更是有点遗憾,却从来不说,这份遗憾没影响她做的饭最好吃,插的秧苗最整齐。 那是一个能把每一件平凡小事都做好的姑娘。 后来她渐渐长大,嫁人了,她嫁了个书生,比她瘦弱不少,书生的父母很满意,觉得她强壮又能干活,生出的孩子也一定健康,她的父母也满意,因为她很开心,她遗憾自己没能读书,所以喜欢读书人,也嫁了个读书人。 她父母生她晚,她嫁人后没几年便相继离世了。 书生温和儒雅,她勤劳朴实,他们都不懂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把日子过得平凡温暖。 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没过几年,书生就染病了,他身体从来不如她,这一病,竟然怎样都不肯好。 她听仙人说,十叶白菊可以救命,她就每天去山里找,找过了一个四季,又迎来了冬天,找了一年多都没找到。 有一天,她下山回到家,十岁的女儿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一朵白菊,有十片叶子,但是她看得清楚,那白菊的五片叶子,都是女儿用浆糊粘上去的,粘的歪歪扭扭。 “能救爹吗?”女儿的小手上有着几个小水泡,很明显是自己熬浆糊时烫到的。 “我试试。”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很温和。 但是当她去看望自己的丈夫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咽了气。 他的表情很平静,穿着长衣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样,于是她的表情也平静了下来。 她没能找到真正的十叶白菊,又因上山而没能最后陪在他身边。 女儿走了进来,她长得很像书生,身材瘦小,面庞清秀,问道:“娘,爹醒了吗?”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便见女儿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声音稚嫩道:“他说自己很累,要睡一会儿,还不让我进来,怎么还不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当她挖好了坟立好了碑后,就不必解释了。 那朵用浆糊粘的十叶白菊她倒是留下了。 后来女儿长大了,十叶白菊也风干了,她便把那朵花收到了箱子里,再后来,女儿也要嫁人了。 她的脸上有了皱纹,倒是能看出一点如今孟婆的模样。 女儿嫁人前,天气很热,当地习俗是行礼前不吃东西的,于是她就熬了绿豆汤,放到了井里冰凉,女儿喝完之后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很灵,和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给她盖上了红盖头,交给了另一个男子。 女儿嫁人后,孟婆依旧生活在自己的小草屋里,侍弄着小院,新婚夫妇每年都会来看她好几次,有时还会在家里住上一阵子,她能看出来他们感情很好,如此就足够了。 又是一年,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坐在院子里,井里冰着绿豆汤,土里放着荷叶包着的叫花鸡,这些都是女儿爱吃的,那小孩也爱吃。 小孩是她的外孙,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已经七岁了,女儿和女婿听了她的建议,送了小孩去学堂读书,小孩很聪明,每次来都给她背诗。 可她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该来的三个人。 那一夜她怎么也睡不好,第二天一早,她就亲自动身去了女儿女婿的村落,她想起了自己早早离世的丈夫,女儿的性格和外貌都像他,体质也像,她很担心女儿生病。 两个村落间只有那么一条路,她走了大半日,便停住了。 她看到了地上干涸的血迹,凌乱的衣服碎片。 老人便沿着血迹找,找到了很深很深的草丛里,看到了女儿,女婿和小孩的尸体。 他们被扒的只剩下里衣,女儿的荷包,小孩的金锁都不见了踪影。 是强盗。 她颤着一双苍老的手,把女儿染血的单衣整理好,又一下一下地别着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接着才把女儿抱在怀里,抱了好久。 丈夫的坟墓旁边,又添了三座新坟,最小的那个里面的孩子才七岁。 她翻出了那朵十叶白菊,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菊已成了干花,自己的叶子都掉了,更何况女儿小时候粘上去的。 她重新熬了浆糊,把所有的叶子都粘好,将白菊放在了床头,然后才控制不住地用手抹了把眼泪。 她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如今更是沉默,只拄着拐杖,每天照顾菜园,熬上一锅绿豆汤,她从来只喝一碗,剩下的也不知是留给谁。 她苍老得很快,死时面容很平静,锅里的汤还在煮,手上还虚虚握着那朵干枯的十叶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忧峰令 李听沉默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孟婆是个凡人,她作为凡人的生活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遗憾,她却从不抱怨,反而将日子过得踏实温暖。 可离别却太惨烈,充满了病痛与意外。 但即使这样,她也很少有激烈的情绪,连流泪都不多,更不会沉浸于悲伤,可挖坟时浑浊的双眼,看着十叶白菊时思念的神情,却能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闷下来。 她明明只是一个经历悲惨的凡人,一双眼睛却安静通透,初看朴实,看久了却觉得沉稳。 就是给人一种,你若是交待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不会忘记的踏实感。 很奇异,仿佛她比大多数读过书的人更懂得道理,比见识广博的人更值得信任。 李听看向了正在盛汤的孟婆,她的动作很稳,神情也平静,就那样一碗接着一碗的递给每一个鬼,每一次的动作都很认真。 恍惚间,他想起了孟婆生前的最后时光里,一个人每天熬汤的场景。 这样沉稳温和的性格,一定不会变成妄鬼吧,因为她的坚持一点也不偏执,但也正是这样的灵魂,才能数百年如一日,守在奈何桥头盛汤吧。 孟婆应该是有点寂寞的,不然,哪里会拿十叶黑莓来与他开玩笑。 哪有什么十叶黑莓,这位在地府数百年来都不怎么和人说话的老人家,就是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过去,为她粘出一株十片叶子的植物罢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和她女儿一样,也能一口气喝五六碗她熬的汤吧。 虽然自己喝的是孟婆汤,还足足喝了十碗。 李听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一个生时未满百岁的老人在活了三百多岁的自己身上看到儿女的影子有些荒唐,但他知道,她只是有点怀念亲人了。 “婆婆,我去找十叶黑莓了。”李听看着孟婆道。 孟婆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就继续盛汤了。 李听带着两个鬼,一路回到了孟婆的小院,自然地走进了对方的厨房,眼珠微动,上下左右搜寻起来。 最终蹲下身,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面粉。 熬浆糊。 虽然用法力也能把叶子固定住,但此题本就因思念而起,他便要全了这份念想。 李听回忆了一下孟婆女儿的步骤,试探着盛了一锅水,接着舀了一勺面粉进去,生火。 然后他从墙上拽下来个大勺,探进锅里搅了起来。 可能是水加的太多了,半天锅里都只是一碗面汤。 他下意识地对着火施了一点点法力,果然,锅中的水渐渐减少,汤也粘稠起来。 又搅了几下,李听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翻了一下底部的浆糊,却看到了棕色的硬块。 他疑惑的扒拉了一下硬块,上面的浆糊却在他思考的过程中,也迅速变成了硬块…… 李听这才想起灶台下加了法力而熊熊燃烧的大火。 赶忙又是一丝法力递过去,把火给熄灭了。 他凑到锅旁边闻了两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锅干巴巴的东西,浆糊是熬失败了,但这锅东西,好像,挺香? 李听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酥脆带点面香,真的能吃啊。 一道笑声传来,李听转头就看见了孟婆,手一动,下意识地把东西拿离了嘴边,看向孟婆。 老人家笑起来的时候少了点阴沉,皱纹舒展,有点慈祥。 他也跟着笑了声,紧绷的胳膊放松了点,“等会啊,我再来一遍。” 孟婆笑道:“好。” 李听清理干净锅,这次少放了些水,又开始熬,而且,没用法力。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是龙山说过的话,“这做菜和打打杀杀不一样,菜啥的很脆弱,懂不?你要是用法力力道就更难掌握,这又不是炼丹,用的都是那种难搞的药草。” 啧,大厨诚不欺我,慢慢来,不能用法力。 李听想着孟婆熬汤的样子,眼中多了一丝安宁之意。 这份安宁本就是他想退出修真界的原因,实际做时,却还如从前那般急切功利,也是好笑。 他稳当地熬完了浆糊,熄了火,觉得心态都好了很多。 李听盛了一碗浆糊,拿着它去往了黑莓地。 他记得孟婆的女儿找的是五叶白菊,所以他也找了一株五叶黑莓,摘了下来。 接着他把另一株五叶黑莓的叶子全薅了下来,每一片都沾了点浆糊,粘到了黑莓长长的茎上。 李听的动作不算精细,神情却很认真。 一刻钟后,一株十叶黑莓做完了,看起来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李听还是拿着它走到了屋里,递给了神情安静的孟婆。 孟婆看着十叶黑莓歪歪扭扭的叶子,眼中闪过一丝慈祥之色,她没再说什么,递给了李听一个小牌子,指了指那座山峰。 小牌子是黑玉做的,触感温润,上面雕刻着三个字——忧峰令 李听心中了然,那座有着忘忧豆的山峰就叫做忧峰,而此令应该能让他进去,竟然这么容易吗,他心中微动,凝神看了老人半晌,然后才对着她一礼,道了声谢。 接着才带着言安和有趣前往了忧峰。 “这令牌能用几次?”李听拿着忧峰令,对着身旁的有趣问道。 有趣看了一眼黑玉令牌,道:“地府的山阵是统一的,出入都需要令牌,这种黑玉令牌是最高级别的,能够永久出入,不是消耗品。” 李听闻言心中微喜,地府各方地盘划分明确,很多地方的出入都需要通报,可有了此令,就代表着他能自由的出入一座山峰。 之前阎王还说不管他,这不管他的好处是自由,可坏处却是在地府很难发展,始终是个外人。 但有了这块令牌就不一样了。 相当于他有了一份确切的能拿到手里的权力,孟婆此礼,不可谓不重。 一时间,李听心中有些感慨,想起了孟婆的故事,便对着有趣道:“孟婆女儿死的早,她们应该没在地府遇到,但孟婆一直在这里盛汤,她女儿若是转世后再入轮回,应该还是能见到,就是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 有趣转头,看向了李听,“孟婆查过地府的资料。” “所以她投胎到了哪里?”李听好奇道。 小女孩慢慢摇头,“孟婆的女儿变成了妄鬼,那时无人渡她,就化成了怨鬼,没能喝孟婆汤,也没能投胎,魂飞魄散了。” 李听有些愣住。 那个老人生时没等到女儿,死后在奈何桥头盛汤几百年,依旧没等到吗? 这世间有太多不幸,自己一生不顺,可到底还是能在这地府重生,改了运道。 李听并未觉得渡妄鬼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想起夜鸣,想起孟婆看到自己时眼中的复杂,他的心软了一下。 这世上有些事,既然选去做了,就必须要尽心尽力。 因为有时回头看,会发现因果早就缠缠绕绕,牵绊在己身。 忧峰山下,李听凭着忧峰令,使阵法打开了个口子,一人二鬼便趁此机会进入,数息后,那口子便自己缓缓合拢。 “孟婆说入山封印只有她和阎王能解,是什么意思,他们出入应该是不需要忧峰令吧?”李听思考了一下问道。 有趣点了点头,道:“阎王是地府的掌管者,地府各处都有着他的神魂印迹,自然不用,而孟婆是管理者,她管理的山脉自然也被允许烙印。” 李听“嗯”了一声,对地府又多了一些了解。 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低矮植物,但这些植物都没有豆荚,一路走到半山腰,才看到一种青黑色的藤,上面坠着黑色的豆荚,和当初孟婆给自己重塑身体时用的一样。 这就是忘忧豆。 言安刚看到忘忧豆,就立刻被吸引了,朝着忘忧豆藤飘去,伸出阴气凝聚成的手,抓住了忘忧豆藤用力后扯,显然是打算整根带走。 李听:…… 即使是变成了鬼,言安竟也没改变贪婪的本色。 然而,下一瞬间,那忘忧豆藤竟然如蛇一般,快速的从言安手中滑走,接着漫山的忘忧豆藤都动了起来,试图缠住言安。 言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身体也弥漫出藤一样的黑雾,和忘忧豆藤纠缠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 转变 雾藤完全是由阴气凝聚成,带着一股冲天的怨气,这怨气来的突然,忘忧豆藤反应不及,被掐断了一小截,上面的豆荚和藤一起滚落在地。 接着,忘忧豆藤也散发出了浓烈的鬼气,其中的怨恨之意与言安不相上下。 大量的忘忧豆藤翻涌而来,并且对着李听和有趣也展开了攻击的架势,李听心中一凛,拿出了竹节鞭,正欲挥出之际,却发现忘忧豆藤在自己的面前停住了。 停住了?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吗? 李听立刻想到了一个东西,就是孟婆给自己的忧峰令,是因为它么? 想至此,他探手取出放在储物空间的墨玉令牌,往前一伸,果然,那忘忧豆藤后退了一步。 李听见此,立刻来到了言安身旁,抓住两种纠缠在一起的藤,手持忧峰令道:“都松开。” 言安双眼无神的看了他一眼,雾藤的力道微缓,忘忧豆藤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缓缓退去。 李听松了一口气,拿着忧峰令,接近忘忧豆藤,试探地摘下了一个豆荚。 这回,那忘忧豆藤就像是普通的藤蔓一样,没有丝毫动作。 李听把摘下的豆荚递给了言安,言安伸手接过收好,接着再度伸出手,停在了李听面前。 还要? 李听一愣,又去给言安摘了几个豆荚。 谁知言安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李听左手握着的忧峰令,然后再度伸手。 这是,要他的忧峰令? 李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高兴,言安之前只是在喜欢的东西面前停留,在生气的时候发怒攻击,很少有什么复杂的动作。 谢必安说过,要把对方当成有神智的存在来对待才行,李听是这样做的,却没想过能在短期内看到什么效果。 可现在言安会摇头,会指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思维和意识正在渐渐恢复? 至于忧峰令,只是外物而已,根本没有言安恢复意识重要,而且言安是追随自己的,给了他不还是自己的吗? 李听笑着把忧峰令递给了言安,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接着他就看到言安把忧峰令吞了下去。 吞下去了?李听的笑容收敛,不知如何挽救,却是立刻戒备的看向了周围的忘忧豆藤。 然而,随着言安的上前,忘忧豆藤并没有露出敌意,甚至是言安再度将其抓在手里,它都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李听皱眉,问道:“令牌吞下去还能发挥作用吗?” 有趣摇摇头道:“鬼吸收和炼化都要吞噬,现在的情况,他应该不是毁了令牌吸收,而是在炼化。” 小女孩的话音刚落,李听便看到言安腰间缓缓出现了一块熟悉的墨玉令牌,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正是忧峰令。 “炼化有什么用?”李听问道。 “完全炼化后,他就是忧峰令的主人,可以随时将其召回到自身鬼雾中,谁也夺不走,除非他主动抹去印迹,或者比他实力高两个大境界的鬼出手去除。” 有趣的解释道。 李听闻言神色有些古怪,只觉得言安虽然意识不全,一些本能却很完整。 他想起了上一世刚认识时,对方就夺了他的小箭,还拿石头砸晕了他。 无论是变成人还是变成鬼,都是那熟悉的强盗作风。 李听思考间,言安已经连根扯下了一根忘忧豆藤,根部还带了点此处的土壤,然后颇为仔细的用鬼雾包好,收到了周身鬼雾里。 至此,言安才心满意足,安静地飘回李听旁边。 李听见此有些好笑,见言安终于达到目的,才又带着两个鬼一路下山,走出了忧峰,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回了孟婆的小院,此时,老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摆着一叠忘忧豆糕。 李听神色自然的走了过去,拿了一块吃,孟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就看向了言安,或者说看向了言安腰间的忧峰令,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似是没有想到那块令牌会出现在那里。 李听注意到孟婆的视线,心中一动,孟婆不会还想要回着块令牌吧?可是已经被言安炼化了,这吃进去的东西可不好吐出来。 孟婆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李听,“你和地府抢鬼,却又让他吞地府的东西。” 显然,孟婆已经知道了白无常欺骗李听,试图把言安变成寂鬼的事情。 李听摇摇头,笑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的,只要他恢复神智后,还能自己选择未来就好。” 孟婆心下琢磨,自己选择未来? 她用寻镜忘川看过李听的过去,知道言安对李听的忠诚,或者说这个鬼的执念本就和李听有关,那恢复神智后,他只可能选择李听。 孟婆觉得李听和之前比有了一些变化,已经让她有点看不透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人神色淡淡,道:“我不在意地府那些事,只想安静盛汤。” 李听似乎是看出了孟婆的放任,点了点头,郑重道:“会的。” 他的心有多大? 或者说,从知道白无常欺骗了自己的那一刻,李听的心态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这一世,他已经和地府扯上了太多关系,而且修行也能通过渡鬼来上涨,还没有了霉运,比上一世不知好了多少倍,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起来? 无论如何,实力才是一切,像他这种牵扯了太多的人,若是没有实力,就是连种菜都不安宁,所以无论是为了什么,强大都成了必须的事情。 上一世,他霉运不断,很怕连累他人,也就言安命硬,但即使如此,如果言安跟在他身边久了,也会危险重重,所以他经常派他出去。 这种情况,前世的陈时当然不敢扩大势力,他常常和言安两个人九死一生,若是有了势力,怕是整个势力也会经常被颠覆,甚至有可能拖累他,那绝对是弊大于利。 但这一世不会了。 在知道言安的资质能被白无常看中后,他就动了一些心思,而言安吞下忧峰令后,他的某种心思又放大了。 他自己是人,和地府关系微妙,无法受到太多庇护,但言安可是鬼,还被地府的鬼看中。 前世受我运道所累,只能孤军奋战,今世情况改变,那就帮我夺得地府的权力罢。 李听心中有着自己的算计,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温和的看着孟婆,道:“我能拿点这个走吗?”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忘忧豆糕。 孟婆脸上的表情缓缓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拿出一个小布袋,把盘子里的忘忧豆糕装了起来,递给了李听。 李听看着孟婆的眼睛,认真道:“多谢。” 然后才带着有趣和言安出了小院,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地府上空的红颜缓缓流动,李听一手拉着有趣,一手拽着言安,道:“回去吧。” 说罢,一人二鬼身形一晃,消失在了黄泉路的尽头。 …… 约一日多,李听睁开了眼睛,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居所中,他微微皱眉,从储物腕带里拿出了孟婆做的忘忧豆糕,吃了一块。 果然,心头一阵清明,恶心的感觉很快消退,他的眉头舒展开,郑重的把剩下的忘忧豆糕收好。 李听拿出了昼夜,让它吸收透过小窗照下的月光。 外面有夜鸣、风雨、云舒、唐元,他们在等着自己,而自己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阳镜 几人都陆续出关后,聚在了唐元挖的地洞里,五个人围圈而坐,有趣显出了身形坐在李听旁边,言安飘在李听身后,风雨旁边则蹲着一只大白狗,没有谁发出声音,气氛有些严肃,仿佛即将进行一场会议。 李听率先出声,“既然要一起杀蓝鬼,那就是合作者了,我会先说一下我知道的信息。” 修行界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但既然要合作,总不好太过于吝啬,其他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都微微点头。 “我知道的鬼和云道长所知不同,总体有三种,分为生鬼,寂鬼,妄鬼,生灵死后,有五成人的灵魂会消散于天地,五成人的灵魂会化为鬼,通常会化为生鬼,生鬼外表是它们死时的样子,神智清晰,能够言语,由地府的黑白无常引渡,入轮回重新投胎。 而地府工作的鬼,没有太深的执念,受地府气运加身,领鬼职,被称为寂鬼,有思考和言语能力,它们有的保留了死时的样子,有的根据能力和特点改换了外表。 还有一种人,死时执念太深,侵蚀神智,就会变成妄鬼,通常是面部模糊,他们神智残缺,无法言语,难以沟通,通常会在执念相关的地方徘徊,也只有执念相关的事情才能引起它们的反应,要知道他们的姓名才能看清它们的样子,完成它们的执念才能使它们清醒过来,重新变成生鬼,入轮回投胎。 这三种鬼之间是可以转化的。” 眼看着云舒欲言又止,李听接道:“我知道云道长的意思,世间确实存在怨鬼,但就像人死后的灵魂有可能变成前三种鬼一样,怨鬼也是在某些情况下由前三种鬼变成的,这种和生鬼变成寂鬼的转化不同,就像灵魂和鬼不同一样。 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一旦变成怨鬼,就是彻底泯灭了原有神智,被怨气所生的新神智支配,只能灭杀。 所以怨鬼虽然被叫做鬼,但是常常不会被放在鬼的分类里,它们无法入轮回,没有了原本的神智,只是一种由鬼变成的怪物。 也就是云道长你们通常会斩杀的鬼物。” 云舒神色复杂的看向了李听,道门对鬼的研究何其透彻,但是却从未听说过怨鬼不是鬼,鬼还有分类这种说法。 她看了一眼有趣,已经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属于前三种的分类了。 夜鸣闻言好奇道:“那什么情况下,鬼会变成怨鬼?” “生出怨气就有可能变成怨鬼,怨气会不断滋生,渐渐抹杀之前的神智,形成新的神智,一旦之前的神智完全泯灭,新的神智诞生,鬼就会彻底变成怨鬼。 这其中最容易变成怨鬼的就是妄鬼,因为它们执念太深,长时间无法满足就会生出怨气,怨气越来越强,就会变成怨鬼。 而生鬼和寂鬼变成怨鬼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有怨气不断滋生,就会有这种可能。”李听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能看到鬼?”云舒问道。 一般来说,只有专修阴阳之眼的道术才能勘破阴阳两界,看到鬼魂。 “我天生阴阳眼。”李听理所当然道。 云舒不说话了,这个解释实在是无懈可击。 李听见没有人提问,便继续道:“修士用法力,鬼则用鬼气,等同于法力,而同时,鬼的鬼气在身体里,会使其周围有一种气息波动,就像我们周身的法力波动一样,所以我们把那称之为鬼气波动,但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叫法,叫做阴气。 鬼气和阴气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比如有的鬼鬼气强大,但如果被封印在身体里,它就不能使用,所以它其实很弱,不过因为自身鬼气厚重,所以散发出的鬼气波动,也就是阴气会十分重,所以感受起来会很强大。 鬼吸收的阴气越多,鬼气就会越强,所以阴气确实可以作为判断标准,但在个别的特殊情况下,不绝对。” 风雨一直在认真听李听讲话,见他似是讲完,才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如果你说的是准确的,那我可以重新说明一下北州的状况,北州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妄鬼,接着很快变成怨鬼。” 夜鸣闻言,微微张了张嘴,“可不是只有执念太深的才会变妄鬼吗?” “我也不明白。”风雨摇了摇头,“就像一种诅咒。” 云舒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边轻摇一边道:“道门亲近天地,但在这里,我几乎感受不到天地,就像这里的天地与生机都被剥夺了一样,所以鬼也跟着乱了。” 风雨点了点头,苦笑道:“简直就像一种诅咒,北州没有生鬼和寂鬼,只有妄鬼和怨鬼,而妄鬼不会说话,怨鬼会说话,所以我们通常会认为,说话越清楚的鬼越强大,阴气越重的鬼越强大,是以之前那次,那两人才会认为有趣很可怕,他们把她当成了神智完整的怨鬼。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生鬼或者寂鬼吧?” 面对风雨探究的目光,李听点了点头,却没有说有趣到底是哪一种鬼,他给出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而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留点底牌。 “我都听懂了,就是想问问,那个看见鬼的小镜子……是哪来的?”夜鸣的神情有些无奈。 北州情况如此复杂,他实力低微,手中也只有风雨给他的一枚快坏的小圆镜,这块要是坏了,他就彻底看不见鬼了,到时候敌暗我明,岂不是危险重重? “那是破鬼镜,是炼器师炼制的,应该掺杂一些道门手法,只能靠抢夺交易或者搜寻,但我不认识炼器师。”风雨道。 一直沉默的唐元抬了抬眼皮,翻手取出了一个方形玻璃,四周还镶嵌着银边,他念了句口诀,食指点了下左眼,那方形玻璃便悬浮在了他的左眼眶前。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听身后的妄鬼,神情微动,却没有说什么,接着看向了风雨,问道:“是这种东西吗?” 风雨神情一懵,接着眼中惊喜交加,问道:“我能看看吗?” 唐元大方的递了过去,道:“我借了夜鸣的小圆镜研究,里面融合的道家法阵很好破解,再取北州特殊灵气阴气,就可以炼制,不过我这个是方形的,里面加了锁定单只眼睛的悬浮与跟随阵法,名字也不叫破鬼镜,我给它取的名字是阴阳镜。” 他语气认真地强调着名字,显出点炼器师的怪癖来,风雨却一边拿着那阴阳镜一边点头激动道:“好,好,阴阳镜,也能看到鬼,你竟然能炼制这种破……阴阳镜,你竟然会炼制!” 其实这法器对西州的炼器师来说并不困难,但西州鬼很少,道门法术也不流通,所以没人研究这个。 而北州虽然有可以参考的破鬼镜和道门法术,却是炼器师稀少。 两相巧合下,破鬼镜就成了十分珍惜的东西。 那一瞬间,风雨看着唐元的眼神变了,她知道对方是炼器师,却没想到对方连这种法宝都能炼制,要知道这种能看到鬼的小镜子就是北州人的命根子啊,而且还是消耗品,拥有的人都分外珍惜,甚至愿意用任何法宝再多换来两个以保命。 唐元简直就是行走的灵珠山,不,是不可替代的宝藏,有他在,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苦苦寻找破鬼镜了。 夜鸣也看向了唐元,眼中闪过向往之色。 唐元看了一眼云舒,又看了一眼李听,陷入到了某种思考里。 风雨这时也才想起来,唐元是云舒带来的炼器师,他肯定是和云舒他们达成了某种约定,炼器所需的代价不会太多。 但对自己来说却是不一定。 唐元思考了一下,道:“我和云道长是一起的,所以云道长和李听等人,只要提供三份材料我就可以帮忙炼器。你和夜鸣,只要与我们一道,这期间内,也是这个价。” “那一块阴阳镜,需要的材料是?” “一块凝水石,半米白银丝,三十灵珠。”唐元平静道。 什么? 只要一块凝水石,半米白银丝,三十灵珠,那岂不是说,只要给唐元三块凝水石,一米半白银丝,九十灵珠,就能获得了?怎么会这么便宜? 风雨有些不可置信,道:“我那块破鬼镜,攒了三百灵珠才换来,你这竟然只要九十灵珠,而且凝水石和白银丝都是常见的材料,是因为阴阳镜所用的材料更……普通吗?” 唐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那什么破鬼镜,成本只需要二十五灵珠和一块凝水石而已,我可没说阴阳镜更省。” 风雨呆住了,她知道炼器师永远不会缺灵珠,却从来不知道这其中这么暴利。 “我的阴阳镜可比那破鬼镜品质好了十几倍,虽然不在天地玄黄之列,但也接近黄阶法宝了,要是往外卖,至少要一千灵珠。”唐元认真道。 这不是材料的问题,而是炼器师对自己炼器手法的骄傲,大多数炼器师都是一身傲骨,请他们出手这件事本身,就需要很大的代价。 一千灵珠? 风雨不说话了,看向唐元的眼神有些后怕,幸好自己是和他们一起的,不然不得被坑死啊。 唐元看着风雨的眼神,有些不满道:“你什么意思?阴阳镜的使用时间可是破鬼镜的五倍!比你花三百灵珠买破鬼镜合适。” 五倍! 风雨不觉得唐元会骗自己,那就是说,五个破鬼镜等于一个阴阳镜,这么一算,五个破鬼镜是一千五百灵珠,好像真的是买阴阳镜更合适一些。 可从成本上来看,又是阴阳镜更赚。 这就是炼器师吗?太恐怖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进入鬼境 李听本来就能看到鬼,云舒则是会道家法术,这二人自然是不需要阴阳镜,倒是夜鸣和风雨,每人翻出了材料和灵珠,分别递给了唐元。 唐元收下,道:“要我炼制好的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需不需要用他们给的材料进行炼制,如果不需要,他可以直接给二人之前炼制好的阴阳镜。 风雨和夜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灵珠或者材料,二人想了想,都是选择了唐元之前炼制好的阴阳镜。 唐元点头,拿出了两个崭新的阴阳镜交给了他们。 “口诀是‘元起阴阳’,同时以手指点在左眼皮上,阴阳镜便会自动悬浮在左眼前面,让你们看到鬼物。”唐元讲解道。 口诀只有四个字? 风雨有些意外。 对于法宝而言,并不是口诀越多越厉害,如果不涉及到保密等情况,口诀越精简反而越好,因为这样就能快速凝聚法力使用。 但口诀也不是说短就能短的,还要结合法宝的特性以及内部铭刻的阵法才行。 这阴阳镜只需要四个字,已经算得上非常精致了。 风雨心中大喜,只觉未来一片光明,而夜鸣也是差不多的心思,他虽然灵珠不多,但到底还是有,而且和修炼比起来,他更不想当一个瞎子,因此不会在阴阳镜上节省。 眼看二人收好了阴阳镜,唐元开口道:“你们刚刚只说了分类和特点,却没说鬼的实力划分,难道只能看阴气和鬼气,而不是像人类一样有境界之分吗?” 炼器师的性格大都严谨,多年炼器养成的习惯也让他们比较关注品阶境界一类的事情。 风雨摸了把大明的头,叹了一声道:“还真没有,我们多数靠阴气判断,再就是怨鬼,有鬼境的总会更强,会说话的也会更强。” “不一定啊。”有趣闻言,“强大的鬼确实容易形成鬼境,但也有可能是因为鬼生前有一些特殊经历,而怨鬼能否说话,要看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多久,存在越久,心智越成熟,就有可能会说话,但如果它因为特殊原因没能吸收很多阴气炼化成鬼气,就也有可能实力弱。” 小女孩话一说,几人都微微皱眉。 李听扫视了一圈,想了想道:“有趣的意思是存在个例,让我们不要大意,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通过鬼境和是否能说话对鬼的实力做基础判断。” 其他人的眉头微微松开,风雨也摸出了一颗灵珠喂给了大明,只有唐元的眉头一直没松开,显然是对鬼没有境界划分有些耿耿于怀。 李听看着摇着尾巴的白色大狗,开口道:“它是否有我们不具备的能力?” “主要是和我的配合,再就是对阴气很敏感。”女子说的很简单,让李听又看了大明两眼,但终究是没有再问。 一身黑色纱衣的云舒好像一直在发呆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处,直到此刻,无人再说话,她才像回过神来一样,缓缓展开自己的折扇,用纤细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扇柄,“我道家有杀阵,斩化神期的人不行,但却能灭同等实力的怨鬼,如今,材料已全。” 她说完这句话,看向了李听,“什么时候让她去确定位置?” “明日。”李听直接道,答罢看向有趣,“大概需要多久?” “三到五天。”小女孩道。 “嗯。”云舒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谈好之后几人各自散去,李听和有趣单独商量了些什么,便看着她进了蓝鬼鬼境。 蓝鬼鬼境外,李听站在那里,身后则是浑浑噩噩的妄鬼言安。 他已经站在这里三日了,眼看还是没有动静,李听的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之意。 第四日,风雨带着大明走到了李听旁边,问道:“有趣还没出来吗?” “嗯。” 风雨微微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大明的喉咙间传来低吼。 低吼? 李听有些诧异,立刻的环视四周,却并没有见到除了言安外的鬼魂。 然而,过了一会儿,李听所在的位置,也是他把有趣送进去的位置,扔出了一块石牌。 李听神色一动,立刻探手牢牢抓住石牌,灌入法力凝神看去,接着,他就看到了石牌上两个光点。 一个白色的,一个红色的。 “这是什么?” 像约好的一样,其他人也在第四日走出了地下,前来寻找李听,这一声正是云舒问出口的。 “有趣帮我炼制的定位石牌,白色的光点是我的位置,红色的是她标注的妄鬼的位置。”李听道。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微亮,有着这块石牌,不就能确定蓝鬼的位置了吗? 夜鸣神色有些迟疑,看了一眼李听手中的石牌,又看向了蓝鬼鬼境,问道:“那有趣呢?这不是她给你的吗?她怎么没出来?” “这是她用鬼气定点传送给我的,我能感应到她还存在,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出来。”李听摇了摇头,眉眼有些凝重。 进入蓝鬼鬼境没出来,除了遇到危险,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们进去吧。”云舒突然道。 “不等有趣吗?”夜鸣问道。 “如果她有危险,进去才能救她。”云舒劝道。 “那万一错过了呢?毕竟她和李兄约定了在这里,到时候她要是重伤出来了,没有看到李兄,一个鬼在外面就可能会被灭掉。”夜鸣反驳道。 云舒沉默了下来,她手心攥着自己的檀木扇,看向了李听。 那石牌在李听手里,也不知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人能使用,所以若是李听不进去,她也没什么办法。 唐元也在此时适时开口,“李兄,我们是现在进去还是等有趣出来?” 李听看着手中的石牌,心中也是有些犹豫,显然是在思量什么时候进去更合适。 就在李听思量,众人也跟着沉默间,不远处又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男子,一身干净的白袍,面容还算端正,一双眼睛却流露出些许狂傲之色。 他旁边跟着一个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之际,李听,夜鸣,风雨,都是神色一动。 那两人正是那日采药遇到的青门中人,赵应成和段天。 赵应成和段天本来苦着脸,看到李听等人之际,却是神色一变,段天有些慌张的立刻拿出一个破鬼镜,朝那边看去,但还没来得及转到一圈,便被一声呵斥打断。。 前面的青年明显感受到了破鬼镜的法力波动,立刻转过头,骂道:“本公子炼制的法器,就是让你这么瞎用的?” 段天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憋屈,收起了破鬼镜,低头讨好道:“大人恕罪,恕罪,是之前那几个人被鬼缠身,我才担心那个鬼在附近,请大人勿怪。” 其实也幸好他及时收了破鬼镜,才没看到言安,不然又要有一番争执了。 炼器师?难怪如此嚣张,风雨心中了然。 北州妄鬼横行,少有天材地宝的同时,又有大量的破鬼镜需求,所以炼器师的地位比其他几州更高,没有人会得罪炼器师,也没有人会希望炼器师死亡。 唐元暗暗瞟了那人一眼,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道浓浓的不屑。 那炼器师听到段天的话,看向了被段天指着的李听,上前一步道:“你也听到了,本公子是炼器师,告诉我他说的鬼是怎么回事?” 李听笑了,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他已经很少见到有人嚣张到自己面前了,是以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种自大很新鲜。 夜鸣则是古怪的看了一眼那个炼器师,他虽然感受不到这炼器师的具体修为,却能感觉出对方和自己修为所差不多,那就说明他可能只是金丹初期,而自己等人这边的唐元,可是金丹中期。 所以还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更何况就是道丹期的谢一饮,李兄都是说不理就不理,怎么可能去对一个金丹初期的炼器师低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学会了吗 李听打量了一下那个炼器师写满狂傲的脸,脑中是昔日谢一饮对着他人的神情,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谢一饮脸上就很自然,出现在这个人脸上,怎么就那么显蠢呢? 如果说谢一饮是个喜好显摆的花孔雀,那这人就像个穷凶极恶的鹅。 想到这,他真的笑出了声。 被比作鹅的炼器师真的生气了,自己明明是炼器师,这人却是一副嘲笑的神情,嘲笑吗? 他气得整张脸涨红,扬起手中的剑就像李听刺来。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李听自知不敌,快速后退,唐元正好站在他身边,眼看着那一剑朝着李听刺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一柄弯刀出现在了手里。 法力激荡,那弯刀一下子就勾住了对方的长剑,却是去势不停,仿佛早就想好了一边,刀刃微斜,向着那炼器师的手腕快速划去。 一直沉默跟在炼器师身后的中年男子一声冷哼,快速出掌,打向唐元。 唐元眼中闪过什么,立刻撤刀,拽着李听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这一掌。 但法力激荡出的刀势还是割伤了对面炼器师的手指,让他的手上渗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炼器师看着那道血痕,一瞬间脸色剧变。 “好歹毒的心思!”那中年人见状怒骂道,又是一掌向着唐元拍来。 手就是炼器师的命,这人弯刀不刺心脏,不斩要害,却偏偏带着要砍断对方手的狠辣全力出手,其心不可谓不毒。 在最后面的云舒看到这一幕,柳眉微皱,手持两仪扇,与中年人的手掌相碰,挡下了这一击。 这一碰之后,云舒后退了一步,中年人却脸色却有些复杂。 “你是道丹中期?” 中年人余山是道丹高期,他能感觉到云舒是刚进阶道丹中期,要比自己弱上一些,若全力出手自己定然能胜,但也可能负伤。 而他们来这是有事要办的,不能这样打。 但如果不打,却不知会不会得罪门主想拉拢的炼器师,想至此,余山心中也是有些无奈,自己是道丹期的强者,而那王飞才只是金丹初期,却偏偏因为对方是炼器师,就要给人家当孙子一样使唤。 道丹中期? 李听神色一动,他记得之前云舒还只是道丹初期,何时进阶成了道丹中期?而且那天也没告诉大家。 他又打量了一下云舒的神情,自白虹死后,她就比之前沉默了很多,这还是能够理解的,但他没想到她连进阶这种重要的事都不告诉大家……看来还是要注意一些,以免她性格大变,引出变故。 另一边,余山则是试图向王飞才解释自己的行为,“公子,她实力与我相差不大,我们此番还要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就被王飞才挥了挥手打断了。 刚刚还吓得发抖的炼器师已经恢复了镇定,嘴角扬起了一抹自认潇洒的笑,他盯着一身黑纱,面容娇俏的云舒,道:“在下王飞才,是一名炼器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云舒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我是道丹期,你是金丹期,相差了一个境界之多,你不叫前辈也就罢了,竟然喊我姑娘?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云舒是天生适合修道的体质,在桑阳门也算是受着万千宠爱长大的,可以说是众人崇拜的对象。 而且,她不离身的那柄檀木扇是极品的道家法器——两仪扇,光是手持此扇,她就受尽了爱戴与尊敬,这样的环境也养出了她独一无二的气质,她爱美爱娇,喜欢凌驾他人之上,平日里是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她本人也享受这样的感觉,就是她的师兄白虹,也是一边保护着她,一边由着她做决定。 那时候在正岭宗对谢一饮,可谓是她做出过最夸张的礼数了。 哪曾见过王飞才这种不知礼数,目光油滑之人? 师兄死后,自己就总是不开心,要是往常……云舒想至此,心中又是一阵黯然,在怒气下显得生动的眼眸都失去了几分光彩。 李听一直观察她的神色,见此心中微动,上前道:“就算是炼器师,相差一个境界之多,也要叫前辈吧?还是平时只知道炼器,对修行界的规矩却一无所知,那不成了白痴么?” 他前世是众人的大师兄,惯会训话,此番话说出来,像极了指点犯错的弟子,让王飞才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修为也不如我吧?怎么不叫前辈?”他恢复了趾高气昂,对着李听逼视道。 其实他们修为差的没那么多,但李听闻言还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双手伸出,不卑不亢的做了一礼,客气道:“见过前辈。” 王飞才闻言脸上闪过一道得意之色,却听得李听继续道:“学会了吗?” 他这一番言辞,生生把行礼模糊成了教学,明明做的是晚辈姿态,看起来却更像前辈。 眼见王飞才张口愕然,又要发作骂人,李听便诧异道:“啊?还是不会?”他一边说一边微微摇头,一副对方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叹道:“难道要我再教一遍?” 他说罢又要伸手作礼,王飞才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不用教了!” 这简直就是羞辱!当自己是无知幼童吗? 眼见王飞才僵在那里,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云舒控制不住的弯起唇角,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娇气又甜,看得王飞才眼睛一阵发直,竟是真的做了一礼,“见过前辈,前辈叫什么?” 话是客气了,目的却还是为了亲近云舒,得知她的名字。 云舒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听一眼,心情好转之下,也不再和王飞才计较,“云舒。” “云舒,云卷云舒,这名字真是好听。”王飞才立刻夸道。 眼见云舒不理会自己,而是看向那个蕴灵期的小子,王飞才的眼中闪过一抹嫌弃,却还是接着道:“云舒前辈是要进鬼境吗?我们也要一起,这样有个照应。” 李听和余山心中都是一动。 他们也要进蓝鬼鬼境? 云舒也再度看向了李听,李听刚刚帮她出气,消减了不少她来到北州后的落寞,她也算是对李听多了一些亲近感,而且那石牌只有李听会用,所以要什么时候进去,还要看李听的决定。 可她这么一看,又是让余山感到意外,这云舒应该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竟然不是决策者吗? 而她看向的那个蕴灵期的小辈,思维敏捷,不卑不亢,已经算是难得,却不知还有什么神秘之处,能让几人隐隐与他为首。 只可惜他与王飞才有了嫌隙,不然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真想引入青门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女孩和道士 李听本来想再等有趣一阵子的,但是这一行人从这里进去,有概率遇到受伤出来的有趣,很可能趁此机会伤了她。 如此的话,不如一道进去,而且他和有趣有羁绊在身,蓝鬼鬼境虽然特殊,但离得近还是能感受到的。 想通此节,李听点了点头,不理王飞才,对着云舒等人道:“我们进去吧,带它吗?”这句却是对着风雨说的,还指了下她的大白狗。 “嗯,它能跟住我。”风雨点头。 王飞才虽然看不惯李听,闻言却心中微喜,对着云舒道:“那一起吧,云舒……前辈,我这有破鬼镜,这么用的,能看见……鬼,哈啊!”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退到了余山的身后。 云舒自然知道他是看到了李听身后的那个鬼,有些忍俊不禁。 就是夜鸣,都忍不住的裂开了嘴角,压了压才控制住自己的笑声。 然而,王飞才这么一说,余山立刻用破鬼镜一看,也终于看到了之前段天没来得及看到的言安。 “我就说他们招鬼吧!长老!”段天也是跟着喊了起来。 赵应成也是补道:“之前有个小女孩跟着他们,如今这里也有个鬼,但看起来是还不会攻击人的那种,长老,我可以杀了它!” 外人不知妄鬼,却能看出其未生怨气,赵应成见此自是请战。 眼看赵应成就要出手,云舒皱眉,她看了李听一眼,终于对着修为高于自己的余山道:“在下南州桑阳门道士云舒,我桑阳门修的是道家功法,了解鬼物,这个鬼受我们控制,不劳烦你们来杀。” 南州道士? 南州没有通往其他州的两生桥,想要去其他地方就只能穿越界门,这人不可小觑啊。 余山心下思量,眼神也越发郑重,“既然受云道友控制,那我们就不多事了,赵应成,回来。” 王飞才闻言也是眼神微亮,看向云舒的眼神更是不断闪动。 唐元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屑。 炼器师大多是骄傲的,可这种毫无城府、浅薄势利的,只让人觉得不堪大用。 “蓝鬼鬼境有一些障眼法,这是我炼制的连接大家的法器,云舒前辈可要与我们一起?” 王飞才根本没有注意到唐元的眼神,而是拿出了一串铁链,总共几十米,隔着一段就有一个乌黑的环。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 王飞才径自往自己脚上套了一个环,然后道:“每个人右脚套上这个环就可以,我还加了醒神的水石,既可以连接大家,又可以一定程度不受幻境迷惑!” 这真是太有创意了,李听看着那单脚镣铐,竟是不知该做何反应,他前世看惯了谢一饮炼制的精巧武器,哪里见过这种粗陋不便的东西。 “丑。”唐元忍不住道。 “你说什么?”王飞才怒目而视,拉了一把刚刚套好“镣铐”的余山,“你算什么东西?” 余山有些头疼,王飞才实在是太难讨好了,他总不能就因为一句丑,对对面那个小辈动手吧? 而且这东西,瞄了一眼戴好锁链的赵应成和段天,余山心中有些无奈,说丑,还真的不冤枉。 不过能够一定程度不受幻境迷惑才是最重要的,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炼器师。”唐元坦荡荡道。 炼器师? 这句话明显是回应王飞才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惊愕,北州的炼器师十根指头数的过来,今天是怎么回事,能同时看到两个? 炼器师还有这么低调的? 王飞才怀疑的看向唐元,余山也是皱起眉头,唐元却并未说什么,而是定定的看着李听。 李听觉得那目光是有几分期待的,果然所有炼器师骨子里都是爱显摆的吗? 在唐元的注视下,李听拿出了六根腰带,一人一根的递过去,递到风雨时则是给了两根。 风雨疑惑的看了李听一眼,就看到李听指了指她脚边的大明。 这就是炼器师吗?炼器连狗也算上……只是,她是不是要多付给唐元一倍的灵珠? 风雨心怀侥幸的看向唐元,唐元却像是很熟悉这种表情一样,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 风雨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肉痛。 李听看懂了他们的交流,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道:“这是唐元炼制的磁玉带,法力催动后上面的磁块会和周围的磁块形成感应,十米之内能准确感知到同伴位置,五十米之内能模糊感应到大概位置。蓝鬼鬼境中有幻象,眼睛不足以相信时,可以靠此相互感应。” 众人闻言后都是系好了腰带,那腰带黑底红边,花纹华美,上面的磁石是规则的六边,很是精致。 风雨蹲下身,将带子绕了两圈,绑在了大明的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有些自得其乐的意味。 这一对比,余山等人脚上的链子可真是太难看了,比狗脖子上戴着的磁玉带更像狗链。 一时间,对面几人的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很是精彩。 “花里胡哨,感应的东西最容易失效了。”王飞才冷哼道。 这一句终于戳中了唐元的某个点,他一直平静的神色也被打破,眼中无法控制的升起一抹凌厉,“失效?你说我炼制的东西会失效?可笑,我又不是废材。” 废材两个字,他说的慢而重,带着一种莫名的刻薄。 “你说谁是废材!”王飞才也怒了。 “大人,大人。”余山快崩溃了,炼器师真的是太难伺候了,既要供着,又要哄着,“嘴上功夫厉害不算什么,入鬼境平安才最重要,我们先去找东西吧,别被他们耽误了。” 王飞才听罢压了压火,冷笑一声道:“我就等你们出丑,余山,我们进去!” 李听也是握住石牌,道:“我走前面,你们跟着我,不要超过我的位置。” 夜鸣、云舒、风雨三人都是点头,陆续跟着李听走进了蓝鬼鬼境。 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在众人头顶,那蓝极浓郁,却是死亡的颜色,让李听莫名想起了地府里流动在上空的“红颜”。 刚一进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众人看了看彼此,皆是眼神凝重。 尤其是风雨,她长期在这附近,深知这鬼境吞噬了多少生灵。 余山手中拿着一缕编成细细麻花辫的头发,走几步就要看一眼,李听就在他们旁边,忍不住的侧头观察了一下,心中感叹,也不知那物是什么,余山用它引路,竟然和石牌指引的方向毫无差别。 这样的环境里,就是王飞才都不说话了。 天蓝草绿,远处隐约有建筑存在,看起来一派岁月静好,可是太过安静的气氛却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是一张野兽张开的巨口,为了欺骗食物自投罗网,将一切危险隐藏。 走了许久,都没遇到半点危险,另一队中,王飞才和段天的表情已经比一开始轻松了不少。 而李听却是眼神愈发慎重,盯着石牌上发光的红点,快到了。 他一直没有感应到有趣,难道她在更深处? 安静的气氛被打破,就在这时,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她浑身是血,看到李听和余山等人后身体巨颤,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她伸手要抓李听,李听却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手。 “有,有怪物!会放出蓝色光柱,救我救我一起,快跑,别往那边去了!。” 女子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崩溃的描述道。 所有人都是无动于衷,王飞才也是神情冷漠的看着满脸污血的女人。 她的肚子上有一个洞,正泊泊的流着鲜血,那位置接近丹田,李听觉得,若她真是人,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 “夜鸣,你能看出真假吗?”李听道。 他们没有人懂幻术,只有夜鸣用暗语夜行制造过幻觉,虽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好歹不像他们一样,一片空白。 夜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李兄,若不是有这腰带,我总觉得你是往那边前去的,总想走快一点,这里面太诡异了,他的幻术远远强于我的暗……功法,上次我们是有所准备,主动出击,但若它出招,我难以辨别。” 云舒皱了皱眉,走进了那女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有同伴吗?既然那怪物那么可怕,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西州来的,我有一个同伴,死了,被刺穿了,呜,死无全尸……”那女子一阵悲泣,却仿佛说中了云舒的伤心事一般,让她眼眶微红。 “但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道士推开了我,那个小女孩还说移动了,说什么位置歪了十米,我听不懂,我太害怕了,就跑了,你们也赶紧跑吧。” 这话一出,李听和云舒脸色骤变。 “他们在哪?” “她是骗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湖中心 余山听到这话,也是神情微动,他是青门长老,有自己的门道,来此之前已经打探过了蓝鬼的情报,知道它的活动范围只有某个中心点附近的二十米。 而且,虽然和李听的方法不同,但他也有定位的办法。 可现在这个人在说什么,她听到了什么,移动了?歪了十米? 在此环境中,实在容不得众人不想多。 李听心里知道不妙,一把拉住云舒,认真道:“妄鬼没有神智,有趣也不会主动和其他人说话,她在以退为进。” “不是妄鬼,是我师兄!”云舒神色有些癫狂,“只有你的鬼有神智,只有你能让他们死后还陪着你么!” 这话的指控意味太明显,让李听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太急了……他平静情绪,正欲再说,却被云舒一把甩开了手。 她直接拿出两颗丹药,塞进了那女子的嘴里,“带我去找他们,我能杀了那个鬼。” 夜鸣看了一眼李听,眼中有些踌躇不定。 李听心中暗叹,面上却是立刻道:“好,我们一起去,是白道长救了我等性命,为他做点什么本就应该。” 唐元闻言眉头紧锁,却是没有说什么,默认了他们的决定。 云舒闻言这才平静了点,继续追问那浑身颤抖的女子。 那女子显然不愿意掉头回去,满脸都是眼泪,“不,不,那个道长都要死了,他说他也撑不住了,你认识他吗?他让我快走的,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个道长要死了,撑不住了?多么明显的骗局啊,妄鬼哪里能说话呢? 李听看着女子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云舒不再废话,手一挥,两仪扇开,法力涌动,贴着女子纤细的脖颈,“带我们过去,或者,现在死。” “好,好……在,在那边。”那女子显然是被吓住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边?李听看了一眼石牌上的光点,发现那和有趣所标注的地方微微偏离。 “一起去吧。”李听道。 “我们也去!”王飞才突然对着余山道。 “大人,那边位置不对,蓝鬼在……” “蓝鬼不是不能动吗?那那边应该更安全啊!”王飞才道。 “可这里有很多幻境……” “我已经决定了,你要是不保护我,我可不会加入什么破青门。”王飞才不屑道。 “大人慎言,我自然是跟着你的。”余山脸上有一抹怒色,却终于变成了无可奈何。 和一个能炼制出破鬼镜的炼器师相比,自己根本就不算什么,门主交代下来的任务就是笼络这位炼器师,自己必须要完成。 李听倒是根据他们的谈话知道了更多的消息,风雨说过,北州只有两大幸存者们组成的门派,一个是青门,一个是夜门。 他不知夜门是什么样子,但这青门倒是厉害,又能知道蓝鬼的特点,又能给它定位,实在是不简单。 就这样,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两队人同时调整了方向,偏移了原来的路线。 云舒心中急切,为那女子包扎后,便催促着她快走,李听心中不安,却还是带着几人加快了脚步。 他劝不住云舒,而击杀蓝鬼的杀阵又是云舒准备的,所以明知有问题,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探究竟。 越走李听心中的惊疑越大,因为他渐渐感受到了有趣和自己的联系,怎么会这样,有趣真的在那边? 不可能,就算是有趣在那边,也不可能救人或者是让这个女子快跑,不过既然有趣在,自己也必须过去。 想至此,他心中更加警惕,也更加坚定的往那个方向赶。 很快,众人就到达了一个蓝色的湖泊边上,那蓝和天空是同一种,如同某种颜料一般,鲜艳浓稠。 湖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小岛,岛上有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一高一矮,被绑着吊在架子上。 其他人看着那架子,都是拿出破鬼镜或阴阳镜查看,便看到了两个身影。 李听不需要阴阳镜,修士的目力也是极好,他最先看清,那两个身影都是鬼,一个是红衣小女孩,面容熟悉,一个是一身道袍,面容模糊,若隐若现。 “有趣?”李听突然道。 他此言一出,余山等人都奇怪地看向他。 “这有什么有趣的?”王飞才有些不屑道,“装模作样。” 中心小岛的红衣小女孩慢慢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乌黑,先是看向众人前面那个重伤的红衣女子,幽然发冷,接着才看向李听,“哥哥,离开这,去杀了蓝鬼。” 段天和赵应成看着这个熟悉的红衣小女孩,脸色骤变,赵应成很快反应了过来,道:“你,你骗我,你们是一起的!她是你妹妹,她是鬼,还是会说话的,你养鬼,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杀你!” “师兄!”又是一个称呼脱口而出,这次是云舒。 随着她的叫喊,中心小岛的道袍男子也抬起头,李听一行人便看清了他的面容。 正是当日一起来北州,为了救他们被蓝鬼瞬间杀死的白虹。 “云……舒。”白虹的声音缓缓传来,李听却变了脸色,北州所有死去鬼都是妄鬼和怨鬼,而妄鬼,是不会说话的。 “去杀了蓝鬼,好,让我解脱。”白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什么意思?什么是解脱?”云舒沉着脸,语音有一点发颤。 旁边重伤的女子适时开口,“他们之前说,杀了蓝鬼,他们就会死,而不杀蓝鬼,很难跨过这条河,所以说没救了,让我快跑……” “谁让你这么解脱的?”云舒眼圈都红了,却冷着声音,一脸倔强道。 白虹嘴角动了动,他们距离比较远,大家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但是那表情,很像是一个奇异的微笑。 “哥哥,我没和她说过话,白虹是怨鬼,他们都在说谎,你先去杀蓝鬼,我不会有事。”有趣突然道。 李听看了他们一阵,对着云舒道:“道长,有趣不会说谎,我们先去杀蓝鬼吧。” 云舒转头看向他,嘴角冷冷勾起,“她不会说谎?她只说了自己不会有事,可没说我师兄不会有事。” “我和你讲过鬼的划分,一旦妄鬼变成怨鬼,原来的灵魂就湮灭了,那是新生的鬼物,已经不是你师兄了,道长,你不要自欺欺人。” 李听是谨慎的,是周全的,所以他可以在发现云舒不对劲的时候想办法安抚。但他同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有些强势是两世刻在灵魂里的,此时就没压制住。 若他真能改变自己的本性,这两世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头了。 云舒也是傲骨天成,哪里受得了他这般语气,当下神情更冷,竟是一瞥嘴角,道:“那就各做各的,你,蕴灵期,自己去杀蓝鬼吧,哼。” 她说完目光转开,扫视过风雨,夜鸣,唐元,甚至是王飞才。 女子一身黑纱,上面的道纹繁复神秘,她半张着手上的两仪扇,薄唇弯出极美的弧度,“我要过河救人,谁愿意跟着吗?” 夜鸣沉默了,风雨也沉默了,这支隐隐以李听为主导的队伍,在此刻发生了微妙的分歧。 夜鸣看了一眼白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李听,握了握拳,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离云舒远了一步,离李听近了一步。 云舒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选择,她甚至没有等风雨做出选择,而是看向了唐元。 炼器师,这个她从百器宗找来的炼器师。 唐元一动未动,他似乎有太多心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在想,反应到脸上,是全然冷淡的表情。 就在他二人僵持之际,王飞才开口道:“我帮云舒前辈过河。” “大人!蓝鬼为重,而且河中间那两个是人是……”余山不赞同的开口,却不等说完,就被王飞才打断,“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王飞才骂完余山,转头看向云舒,换上了一副笑脸,“我倾慕前辈风采,想一起过河!我是炼器师,你需要什么我来炼!” 云舒瞟了一眼余山一行人脚腕上的镣铐,又对上王飞才粘在她身上的眼神,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却是笑了一声,道:“好啊。” 余山看了一眼王飞才,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转向云舒,道:“我们会帮你,但也望你承情,来日若需安身之所,不要忘了我青门。” 既然王飞才就是对云舒感兴趣,而云舒又是个实力强大的道士,余山索性就换了态度,言语中多了几分拉拢之意。 “我会考虑的。”云舒道,然后似笑非笑的瞥向了李听。 李听自她说各做各后就没有回话,此时对上云舒的眼神,微微苦笑,他倒是没想到她如此争强好胜,自己现在的处境反而变得很尴尬。 但他从不是会置气的人,只摇了摇头道:“没有你的阵法,本就无法斩杀蓝鬼,既然你坚持要探,我当然不会自己走,道长,这里危险重重,我们不能各做各。” 这已经算是软话,云舒闻言只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风雨和唐元松了口气,夜鸣却尴尬的抓了下头。 他们的意见终于还是统一了,但李听知道,一些隔阂已经隐隐埋下。 第一百二十章 河水变色 既然必须过河,那李听也不再纠缠别的,而是直接对有趣道:“我决定过河,有什么办法?” 有趣似乎是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头也缓缓垂下,不再言语,这一幕,看的李听心脏又是一沉,愈发小心起来。 “先探探河边吧。”李听皱眉道。 “肯定要去河边啊!”王飞才闻言不屑道。 话虽如此,二人确是依旧一动不动。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前辈既然如此说,不去?” “不去!你见过哪个炼器师犯险的?”目中无人的炼器师昂着头,理所应当道。 “犯险?”李听笑了一声,不欲再与他多说,而是道:“言安,能用你的藤探一探吗?” 他注视着友人死灰色的面庞,眼中闪过一点希冀。 妄鬼直直地看着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就是向那里,甩出一根你的雾藤。”李听指了一下河岸,模仿了一下言安使用鬼雾藤攻击的动作。 言安眼珠一转也不转,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听顿了顿,笑了一下,自若道:“没关系,那下次吧。” 他说罢拿出了竹节鞭,摸了下腰间的磁玉带,就要上前。 “等下……”这话是唐元说的,可他话音未落,却透过眼睛前面漂浮着的阴阳镜,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正是言安的雾藤。 那藤准确无误的砸到了河岸边,绿色的草皮也被掀起。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王飞才手持破鬼镜,一脸惊愕的看向了言安,李听竟然真的能命令这个鬼? 余山也是神情凝重,人鬼不两立,这个年轻人怎么身边尽是鬼物? 李听眼中消散的希冀重新聚拢,太好了,不枉他陪着言安拔忘忧豆藤,言安竟然真的给了他反应。 李听没有说话,言安便继续动作,下一刻,一块掀飞的草皮落在了蓝色的河里,溅起颜料一般的水,落在了碧绿的草坪上。 草如常,水也如常。 “有字?”夜鸣迟疑道,他眼前悬浮着阴阳镜,眼看言安释放雾藤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河水一片安静,绿草地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蓝字若隐若现,就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幼童写的一样,难看且不容易辨认。 “让河水变色?”夜鸣念道。 几人跟着上前,看着那几个字,段天闻言有些结巴,道:“这,这是蓝鬼写的字吗?它它甚至会写字,成哥,这,我们不会死吧。” 赵应成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强自镇定,看向了余山,“长老,这是蓝鬼的要求吗?” 还未等余山开口,王飞才便道:“肯定是!只要河水变色了,我们就能过去了!” “万一是陷阱呢?”唐元皱着眉道。 “陷阱?什么陷阱,你不会不了解蓝鬼就进来了吧,数万修士在此丧过命,它的攻击手段就是蓝色光柱!活动范围还受限,要是还有别的办法杀我们,用得着写字?” “蠢材。”唐元听着他毫无道理的话,不打算再多费口舌。 “大人。”余山苦笑道,“蓝鬼是个有心机的怨鬼,不然也不会制造幻境,引人上当,它总不可能对我们有什么好意的。” “我还不知道它没有好意?”王飞才有些愤怒道,“你只说它在不在这边,这边既然不是它的攻击范围,再危险又能怎么样,你一个道丹期,总不会直接丧命吧,我们碰都没碰那水!” 云舒瞥了他们一眼,又看了一眼岛中心的身影,坚定道:“我必须过去。” “对,既然看到了,就要试试。”王飞才应声道。 李听神色沉沉,他已经陷入被动,哪怕明知有危险,这谜题也得解一解了。 “余山,你不是有一份三清水吗?快拿出来用!”王飞才突然道。 “大人,三清水是化毒醒神的,乃少门主所赐,珍贵无比,不能倒入河中。”余山摇了摇头道。 “我命令你拿出来用!”王飞才喝道。 这回余山却是不为所动,显然是不打算浪费三清水陪着王飞才胡闹。 王飞才看了一眼云舒,又看了一眼李听等人,只觉得被扫了面子,十分下不来台,简直是恨不得给余山一巴掌。 但那是道丹期的强者,他所有的嚣张都是依仗炼器师的身份,而不是修为,真要认真起来,是余山一巴掌就能将他拍死才对。 炼器师的身份? 王飞才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余山,把三清水给我,我就加入青门。” 余山神情一动,“此话当真?” “哼,你既然不信我,还何必巴巴讨好我?”王飞才不满道。 余山盯着王飞才,心中不断思量,修士讲因果,他若给三清水,就有了因,王飞才若有违约定,就有可能欠他因果。 而且此人虽然轻浮自大,却也好面子,今日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他看重的女子面前应下这事,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 更何况青门在北州也算是不小的势力,王飞才之前就已经意动,迟迟不肯应下只是筹码不够,今日陪他杀蓝鬼,就是筹码之一,若一瓶三清水能将此事敲定……到底是值得的。 余山心中暗叹,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脸上闪过肉痛之色,却还是干脆地递给了王飞才,“这就是三清水,大人,可否加入青门。” 王飞才脸上一阵欣喜,接过小瓶子,却发现对方并不撒手,他眉头一皱,接着想到什么,道:“我答应,我会加入青门。” 余山听到这句话,才缓缓松手,任由王飞才拿走三清水。 王飞才拿着小白瓶,走到了河边,打开瓶盖,倒入了半瓶三清水。 三清水,就算是在北州没有陷入浩劫的时候也极为珍贵,有化毒醒神的功效,且药性极为霸道,甚至能将浑浊有色的水变成清水,名气可是不小。 如今,这半瓶三清水倒进去,可以说是暴殄天物了。 余山看的眉头一阵抽痛,云舒却盯着河水,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期盼之色。 李听看着王飞才手中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言安,有些出神。 蓝色的河水泛起浅淡的涟漪,接着倒下三清水的那一块微微变色,那蓝一点点变浅,接着变成了透明之色,甚至是逐渐扩大。 扩大到一面盆大小时,变色缓缓停止,显然是河水太多,半瓶三清水只能净化这些。 王飞才有些迟疑,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倒,就看到透明的水中浮现出一个字来,歪歪斜斜,却是一个“对”字。 接着,河水向两侧缓缓分开。 王飞才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看向云舒道:“云舒前辈,河水已经分开了,我们过去吧。” 云舒正要动,李听却道,“等等,先抛个东西过去,以防万一。” “胆小鬼。”王飞才骂道。 说罢率先朝着河地走去。 他们四人被“镣铐”连成一串,本来是按照“赵应成——余山——王飞才——段天”这样的顺序前进的,此时王飞才着急前往,和他连着的段天就不得不打了头阵,率先朝泥地里走去。 云舒看了李听一眼,这次倒是没急着走,而是看向了段天一行人。 段天颤颤巍巍的迈步,却发现泥地很实,可他的心却没有放下来,迟迟不肯踏出第二步。 王飞才见此直接推了他一把,段天猝不及防的往前一扑,“啊!” “鬼叫什么?”王飞才骂道:“你这不好好的吗?” 段天惊魂未定的踩在泥地上,眼见没什么变故,才稍微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去。 铁链连接着几人,王飞才也跟着往前走,他一边走,还不忘朝李听一行人投去一个沾沾自喜的眼神。 就在此时,泥地上突兀的浮现出一行血字。 那字秀气写意,却因为流出的血丝显得分外狰狞。 ——你们动了我的沙青 李听神色微变,沙青?可以指某类异石,也可以指颜色,那种颜色就是此处幻境天空和湖水的颜色,霎时间,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相矛盾 余山也看到了那行字,他此时未完全踏入泥地,心中一凛之际,快速后退,连接着他和王飞才的锁链便一瞬间绷直。 下一刻,余山伸手抓住铁链,法力涌入,试图直接将二人拉回来。 法力震荡间铁链猛地向高空甩去,王飞才和段天也被甩在了半空中,这一系列的动作很快,可以说是余山看到字的一个呼吸之间,这二人就脱离了泥地。 但饶是如此,也来不及了。 那字就像诅咒一般,瞬间大量的沙青色从血字中涌出,缠绕住了段天的身子。 眼看二人有下落之势,余山腾空飞起,银黑色的链条被他死死的攥着,空中的景象一时有几分诡异。 蓝色的河水如海草般缠绕着段天,甚至是沿着他脚腕上的锁链,试图往上蔓延。 最上面自然是王飞才,他立在半空中,堪堪用法力稳住身形,一边是被蓝色河水裹着段天,连带着他炼制的链子,要把他河里拉,一边是余山要把他往岸边拽,一时僵持不下。 “余长老……救……救……”段天断断续续的说道,余山向他看去,眼神微动。 段天被蓝色河水包裹的地方,渗出了无尽的血液,那血液落入蓝水就会变成蓝色,此时,他半个身子已经都只是白骨了。 他救不了。 “王飞才,你的引链,弄断它!”余山沉眸喝道,他必须保住炼器师。 王飞才这才如梦初醒,惊骇的看了一眼段天,立刻默念了一句咒语,将法力引到脚腕的法器上。 “啪”他与段天的连接断掉了。 “不,王……”段天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蓝色的河吞没了。 此时,余山也终于借着引链,把王飞才拉到了岸边。 王飞才站在岸边,脸色惨白的往后退,脑中全是段天的死相,显然是没有办法立刻缓过来。 他哪里能想到,这河会这么危险,自己刚刚还往那边走?他越想越是后怕。 赵应成同样脸色不好看,段天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余长老舍弃了?这引链确实是有用的,但是救的却是王飞才的命。 自己和段天只怕在他们眼中并无区别,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人。 看着依旧翻腾的河水,众人都是后退,草地上再度浮现出血字来,这回的字体和泥地上的字体依旧是一样的,工整好看,却让人后背发凉。 “少一个” 少一个? 李听心中一动,“当时有两个人踏进去了,所以它要杀两个人,是这个意思吗?”他拿出竹节鞭,一边防备一边分析道。 云舒神色凝重,道:“越强大的怨鬼,越会有杀人害人的逻辑,很多攻击方式也会遵循某种前提,以此勾连怨气,毕竟那本身就是他们力量来源的一部分。” “所以蓝鬼还是要杀他?”夜鸣看着王飞才道。 “胡说!它又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一定要杀我!”王飞才怒喝道,却是站在余山身后一步也不肯往外走。 就在二人说话间,一道蓝色河水射向了云舒,云舒眼神一冷,一道符纸甩出,破开了那道河水。 “果然是本体不在这里,智慧不足,只能遵循之前的一些布置,哼,这就开始胡乱攻击了。”云舒甩了下扇子,冷声道。 然而,下一道攻击,却射向了带他们来这里的女子。 李听正要拿武器帮忙挡一下,那女子却避了一下道:“不用。” 李听眉头微皱,竹节鞭微收,定定看着那女子。 其他人也觉得不对劲儿起来,目光都投到了重伤的女子身上,他们只见那蓝水朝着女子腹部涌去,她身上的血迹很快变得干净,脸上痛苦的表情也微微舒展,一副得到了治疗的样子。 治疗? 这蓝色的水能治伤? 鬼才信这种事,尤其是眼见蓝河吞了一个人的王飞才,他看向女子的面容已经带上了一丝惊恐之色。 李听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王飞才可能觉得这女子是幻境女鬼吧,但不可能,自己虽然修为低,但这身体这双眼睛是阎王给的,没有鬼能逃得过,他确定,那女子不是鬼。 不是鬼却能被鬼气治疗,还会感到舒服? 那只有一种可能…… 那女子此时颇为高兴,摸了摸别人看不清的伤处,道:“谢谢,我已……” 可下一瞬,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住了,整个人都被河水卷起,一下子坠到了河里,“怎么……您不是说我……咕噜……我……咕噜……” 女子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可那浓郁的河水很快就吞噬了她的一切。 李听神色沉沉地看着平静下来的河水,心道,鬼气沾上伤口会觉得舒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伤口本就是同源鬼气造成的。 再结合她说的话,不难猜出她就是蓝鬼派来的,派来把他们引到此处。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的丢掉性命吧。 李听转头看向了云舒,见她神色平静,似是早就料到有此事发生。 她一早就看出来那女子有问题了?也对,除了王飞才那种蠢货,谁能看不出来她故意引众人来此? 云道长,你的心肠可是变得比之前冷硬了啊。 河水安静,天地安静,众人在这安静中一声不出,半晌,云舒打破了沉默,道:“我看那两次字迹,似乎有不同。” 李听,唐元都是神色一动,显然不止云舒注意到了这件事。 “不,不同?”王飞才见云舒开口,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余山闻言也是回忆起来,修士的记忆很好,他想了一会儿便开口对王飞才道:“大人,一开始地上出现的‘让河水变色’和后来的‘对’是同一种字体,而‘你们动了我的沙青’和‘少一个’这两句话又是另一种字体。” 王飞才惊愕半晌,好一会才高声道:“你是说鬼有两个!那哪个是蓝鬼?我想想,对,一开始的那个是蓝鬼!后来的那个是另一个鬼,这里是另一个鬼的鬼境,蓝鬼让我们破坏它的鬼境,但是我们被蓝鬼利用了,没破坏成,却死了两个人,一定是这样!这里有两个鬼!” 王飞才越说越激动,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李听微微皱眉,两个?不太像啊,鬼境是一个鬼的怨气足够强,足够纯粹才能形成的,如果有两个鬼,本源的怨气对冲,就不可能形成鬼境,更何况是一个套一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听想至此,看向了小岛上低垂着头的有趣,第一次感觉到小姑娘不在身边的麻烦,如果能问一问有趣,只怕很快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不是两个鬼不知道,但肯定有两个意识吧。”夜鸣迟疑着开口道。 两个意识? 李听和云舒的眼神同时亮起来。 “两个意识?一个鬼有两个意识,怎么可能?”王飞才显然不满夜鸣反驳自己的推论。 余山其实也觉得王飞才的推论看似合理,实际上有些想当然,不过他也不好在此反驳他,只好转移话题道:“不管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我们似乎要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 云舒闻言皱眉,古怪道:“同时满足?就是既让河水变色,又让它还是沙青色?” 余山神色也有些纠结,点头道:“好像只能这样。”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唐元有些迟疑道,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李听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看向夜鸣,眼中有一点光亮。 夜鸣在他的注视下茫然起来,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了上次他和李听来鬼境探查妄鬼一事,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时自己用了暗语夜行,成功干扰了蓝鬼的感知。 既让河水变色,又让它实际上还是沙青色的话……似乎,他真的能做到。 “我试试。”一片沉默中,夜鸣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传说是假的 “你?蕴灵期,你应该是我们中修为最弱的吧。”王飞才嘲笑道。 夜鸣不理他,而是看向了云舒道:“道长,我可以一试,但我修为太低,此处鬼境蓝鬼太强,可能需要您帮我一把。” 云舒看向夜鸣,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 “法力和金香丹……或者含有灵芝的恢复丹药。”暗语夜行的代价是寿元,他需要的其实是延寿的丹药,但是这毕竟是他的家族弱点,他不愿意宣之于口。 “好,我可以随时传法力为你补充,金香丹,我这里还真有两粒,你若是真能完成,我便给你。”云舒看着他,郑重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飞才想开口,却终究没有说话,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余山见此劝道:“大人,他们自己试自己上,若不成功,也是自讨苦吃。”显然,余山也不看好夜鸣这个蕴灵期的小辈。 王飞才闻言点头,神色变得有些期待起来,显然是希望夜鸣出丑。 夜鸣不理会他们,只对李听道:“李兄,蓝鬼幻境时间也很模糊,我想确定一下,现在是亥时吗?” 李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暗语夜行只能在夜色中使用,如果时辰错了,夜鸣将受到反噬。 可是,怎么会是亥时?李听心中微微一凛。 他左手腕上的紫色契约标记微微发烫,昼夜是时间系法宝,与他的神魂相连,有昼夜在,他对时间的感知不会出错。 现在应该是丑时才对。 李听摇了摇头,道:“不对,现在是丑时,你要抓紧时间。” “丑时?”夜鸣神色微愕,他用暗语夜行,自身也比较关注时间流逝和昼夜更提,按照他的默算,现在应该是亥时,怎么会差了那么多? “不可能,我们才进来多久,不可能是丑时。”王飞才道。 余山也皱着眉,看向李听,“我进来后就算着时间了,确实应该是亥时。” “你用什么算的?带有时间属性的法宝?”唐元突然道。 唐元的语气带了点若有若无的不屑,让余山心头火起,但考虑到对方炼器师的身份,他还是压住了那份火气,“说笑了,带有时间属性的法宝根本就不能人为炼制,我哪里能有?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传说?传说都是假的。”王飞才不屑道,“北州千年前有一仙国,有传言说它的镇国之宝就是黄金海漏,不会被任何法力干扰流速,但其实根本就没有这玩意,那个仙国也早就覆灭了。” 余山没有说话,倒是云舒起了兴趣,“黄金海漏?也许是真的呢,不知它还能怎么用。” “云舒前辈感兴趣?我是北州人,也知道那仙国遗址的位置,之后就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传说不可信,我自己就是炼器师,世上根本就没有时间系法宝,都是一些无知的人传出来的,越编越邪乎,之前从西州来的幸存者,还说他们那儿有人能用呢!还能看到过去,这不胡扯吗?” 王飞才一边介绍着自己,一边对传说表达着不屑。 可他说着说着,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不说话了,他们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仿佛自己是个白痴? “我们是从西州来的。”云舒突然道。 “啊?”王飞才的脑袋一时没转过来。 “那法宝叫昼夜,可以回到过去的时间,法宝的主人叫陈时,是西州正岭宗三代弟子之首,大约两年前殒命金霓沼,这些都是真的,就连南州人都知道。” 云舒淡淡道。 王飞才和余山愣住了。 余山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他觉得云舒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可是,怎么可能?世间真有那样的法宝,真有能掌控那样法宝的修士? 那他又怎会殒命? 王飞才虽然性格轻浮,但到底是炼器师,知道这番话的分量,如果是真的,那确实太恐怖了,“昼,昼夜……”他磕磕巴巴道,似乎是想问问自己听没听错,又像是单纯地要记住这个名字。 李听听着众人的讨论,神色不变,他看向了夜鸣,道:“丑时三刻了,抓紧时间。” 夜鸣看了一眼众人,心下好笑,别说是丑时,就是李听告诉他过去了一年,他都会相信的。 如果李听关于时间的判断会出错,那这世上就没有人有判断力了。 夜鸣也不再理会他人,而是屏息凝神,看向了蓝色的河,“蓝河流动,夜色暗沉,让那一处颜色看起来有所改变,天地之下,万物所见,皆为透明。” 余山和王飞才看他的眼神带有了一丝古怪,我们要放珍贵无比的药剂才能让河水变色,你却只是说一句话就可以? 此人长得一派正气,怎么在这里胡说八道呢? 难道他是神棍? 丑时三刻,夜色浓郁,夜晚的规则回应着沟通它的修士,蓝河荡起某种奇异的波动,似真似幻。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夜鸣所指位置,河水缓缓变成了透明之色。 王飞才,余山,赵应成,脸上尽是一片空白,王飞才还控制不住地揉了下眼睛,真的变色了?不是我看错了吧? 云舒站在夜鸣的身后,手掌抵着他的后背,眼看河水变色,夜鸣的额头上也渗出冷汗,她稍微加大了法力的传输,眼中闪过些许期待之色。 歪歪斜斜的“对”字再次浮现,众人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河水再度分开,露出泥地来,泥地之上,多了点被腐蚀的零星白骨。 上一次河水分开时还没有这种白骨,那这白骨是谁的?王飞才想到了答案,脸色便又白了几分。 夜鸣倒是立刻停止了施法,但是此番消耗太大,让他面如土色,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他颤颤转头,咬紧牙关看向了云舒。 云舒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取出了一粒金香丹递过去。 夜鸣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吞服下金香丹,盘膝坐地,吸收药性。 王飞才看着那分开的河,确实没了之前的自信和嚣张,而是看向了李听等人,眼中不无恶意。 时间紧迫,夜鸣快速的炼化了金香丹,感觉损耗稍有补充,便站了起来,看向一动不动的几人,道:“走吧。” 赵应成看了一眼余山和王飞才,脸色有些难看,对着李听等人道:“这回该你们先走了吧。” 如果是他们先走,余长老肯定会让他走在前,一旦有危险,他们只会像刚才一样把他舍弃,命只有一条,他可不想丢在这里。 赵应成说罢甚至往后退了退。 夜鸣怔了一下,才从伤中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怀疑我的……”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抿了抿嘴唇,暗语夜行是他的秘密,他可不想随便说出自己秘法的特性,仅仅是为了自证。 “那就我来走。”夜鸣道。 他刚刚施展的法术,是暗语夜行的幻术分支,仅是制造幻觉,让河水颜色看起来有改变,而不是真的改变了河水的本质颜色。 那沙青色,他根本分毫微动。 他对于夜家的暗语夜行,非常自信。 夜鸣率先踩在了泥地上,李听看了他一眼,摸了一下腰间的磁玉带,跟了上去。 唐元见李听上前,眼中立刻闪过什么,紧跟在了他身后。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之前段天遇险的地方,但这回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王飞才脸色青红交加,余山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他们都不如云舒的动作快。 她见几人无事,眼中一喜,快步的走了上去,甚至一个呼吸间就超过了最前面的夜鸣,直奔小岛上的白虹而去。 风雨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王飞才等人,召唤着大明,也跟着走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的吗 余山盯着他们走过的泥地看了几眼,转头对王飞才道:“我在前面,大人不用担心。” 他说罢,径自跟着几人走去,王飞才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一来他们被引链连接着,而来还有李听一行人打头阵,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先被攻击。 所以他和赵应成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走了进去。 云舒率先走上小岛,两仪扇扫过黑白分明的眼瞳,看着眼前被吊着的白虹,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有些不敢走近,只怔怔开口,“师兄,是你吗,你不是怨鬼对吧。” 云舒的外貌停留在了最娇美的二十岁,还是少女模样,此刻微微咬着下唇,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道人形貌的鬼抬起头,看向云舒,他俊秀的脸缺了一块,正是当初被蓝色光柱所洞穿的位置。 “你还活着。”鬼毫无光泽的眸子看着云舒的脸,道。 “嗯!”云舒用力点头。 “活着就好,带他们走吧,用半月舟……不过,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手上覆上法力,在我心口。”白虹说话似是极其艰难,每个字都很缓慢,还有一处明显的停顿。 李听等人终于赶上了云舒,也正好听到了白虹的这句话。 “不妥吧。”夜鸣突然道。 不过云舒怎么会理会他,她熟悉白虹,熟悉他说话的语气,熟悉他提到半月舟时语气中别人无法察觉的温柔。 那是她少时九死一生,杀第一个鬼所获得的奖励,也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她知道眼前的鬼就是陪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不要碰他。”有趣突然道。 李听非常相信有趣,但云舒是道丹期,哪里是他能拦住的,眼看着云舒就要踏步上前,李听的眉头深深皱起,看向了风雨,她是除了云舒之外修为最高的,只有她能拉一把。 可风雨却像在发呆一样,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 云舒离白虹只有一步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连声的狗叫,声音很急躁,让云舒的动作微微一滞。 叫出声来的正是大明,也就是这个时候,风雨像回过神来一样,一把拽住了云舒。 她修为虽然不及云舒,但云舒没有攻击的意思,她又是全力出手,自然是能堪堪将人拉住。 这一下拉的突然,云舒的身体被猛地拽回,披散的墨发都在空中划出流水般的弧度,却在下一刻,被一条通天的蓝色光柱贯穿。 云舒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睛睁大,掉下一滴泪来。 透明光柱的另一侧,白虹微笑看着她,问道:“怎么不过来?” 李听神情微动,看向了安静下来的大明,这只狗怎么回事?刚刚别说法力波动了,就算是鬼气都一点没有,而且风雨也很了解它的能力一样,在它叫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就拉住了云舒,不然的话,现在她已经被光柱贯穿了。 他的目光从风雨扫过夜鸣,再想起自己,不禁有些好笑,这支队伍的每个人,都有所保留啊。 “快走!快走!”后面突然传来王飞才的尖叫声,“蓝鬼怎么在这,不对,快用武器,余山!” “蓝鬼不在这儿。”被吊着的小女孩凝聚出身形,像之前在正岭宗时跟着李听一样,让修士不用法宝也能看见她,“这是它留下的陷阱,我之前也不知道。” “陷阱?”李听问道。 “嗯,你看这条光柱,很快就黯淡了下来,表面也不再有法力流转,说明是不受蓝鬼控制,提前埋在这里的。”有趣道。 “这东西毫无预兆,也无法感应,它要是多埋伏几处,我们还如何找它?”夜鸣问道。 赵应成闻言脸色一白,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在最前面走,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不会,这是蓝鬼的本源力量,它这样使其脱离本体,算是一种自伤,有一条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几乎不可能埋伏好几处。”有趣歪头想了一会儿,道。 几乎不可能,李听可不想把命寄托在一个“几乎”上,而且对前世的他来说,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他身上。 想至此,李听看向了风雨,问道:“再有这种情况,你能察觉吗?” 风雨神情一闪,看向他的眼睛,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沉默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安慰道:“不用担心,再有这种固定位置的埋伏,我能够发现。” “所以这个光柱现在失去攻击性了?”夜鸣像是对蓝色光柱很感兴趣,问道。 小姑娘先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才对想要试图靠近他的李听道:“哥哥,不要过来,不用救我。” 李听的步子一顿,看了眼风雨,然后才看向有趣,“有埋伏?” “我不知道,它给我下的禁制很难解,但是伤不了我,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你杀了它,杀了它我就能出来了。”小女孩的语气平静,仿佛被吊着的不是她。 “救你虽然费力,但灭蓝鬼时也多了一份力量。”李听道。 有趣盯着李听,身上的黑雾一点点弥漫开,露出了腹部巨大的圆洞,“我受伤了,如斩断这些锁链,我也会立刻失去意识,你只能一边照看着我,一边打蓝鬼。” 李听沉默了,显然陷入了某种思考。 另一边,云舒还在望着白虹出神,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看向有趣,“他不可能是怨鬼的,我知道他说话的语气,怨鬼不是新的物种吗,不可能和他语气一样!怎么回事,你说!” 有趣却只看着李听,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李听思考了一会儿,笑了出来,他的笑很温暖,让那张俊秀的脸生动起来,“我不同意,让你一个小孩子被吊在这,我不放心。” 他说罢指了指旁边的王飞才等人,“他们也要去打蓝鬼,那就让他们去打好了。” 王飞才:…… “言安,试试你的藤,能不能把她救下来。”李听突然对着身后沉默的鬼道。 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理解,也像是不想动手。 “言药师,再努努力,她和我们是一起的,必须救。”李听语气熟稔,就好像眼前的鬼是数百年前跟着他的那个人。 言安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是身形微动,一甩雾状的鬼藤,缠住了吊缚有趣的绳索,他的鬼藤就像是克制那同为鬼雾的绳索一样,那绳索越来越细,一刻钟后,便消散在了空中。 在这期间,有趣一直直直地盯着李听,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女孩落下来时身体没什么重量,只轻飘飘的下沉,腹部的洞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鬼气四溢。 言安看了李听一眼,从自己的藤上甩过去一道鬼气,鬼气一点点填补了小女孩的腹部,竟然减缓了鬼气四溢的速度。 小女孩似是没想到这样的发展,微微怔了怔,死气沉沉的眸中划过一道略显灵动的光。 她看向了李听,“你真的救了我?” “是啊,这有什么真假?”李听疑惑道。 有趣不再说话,而是飘了飘,更加靠近李听。 李听看了一眼小女孩,心中微动,总觉得有趣要比之前灵动一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把手放在小女孩头上,轻轻揉了揉道:“我们会杀掉蓝鬼,也会保护你。” 这句话像是什么开关一样,让有趣慢慢抬起头,问道:“真的吗?你有那么强么?” 小女孩灰黑色的眸子中流出了两道污血,李听却像没看到一样,伸出手,像擦眼泪一样慢慢帮她抹掉。 “我很弱,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和能不能做到无关。” 修士是很容易死亡的,前世他百般算计,万般小心,却还是摔落了碎金石桥。 他想,那大概就是他的命运吧,所以再努力也不成。可那又如何呢?他那一生大多数事情都是失败的,可总要去做,总要那样去过完短暂的一生。 就像如今,他再次选择了强大己身,只为知道命运与世界的真实模样,也许会失败,但他的心告诉他,生而为一个有尊严的人,必须要那样做。 修行者的世界很现实,可也有如冰山雪莲一般孤寂纯粹的初心。 “是吗……”有趣呆呆道,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在问你,他为什么会这样!”云舒看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些焦躁,直接要去抓有趣的肩膀。 她忘了有趣是显化身形的,一个转化,鬼气弥漫,云舒便抓了个空。 有趣终于看向了云舒,她嘴角僵硬的勾起,青白的脸蛋就像是被拉扯的死人皮。 “跟着哥哥去杀蓝鬼,我就告诉你。” 李听一愣,看着飘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眼中神色又柔和了一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松动 云舒沉着脸,又看了一眼同样对她微笑的白虹,慢慢点头。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传来了“咔嚓”一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声源处看去。 夜鸣蹲在地上,他的脚边堆积着棕黑色的土,怀中却抱着那个蓝色的光柱,声音正是从光柱底部传来的。 显然,是他把光柱挖断了。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夜鸣讪笑了一下,解释道:“我看这东西变成了实体,还挺结实的,你们没人要吧?” 他虽然这样说,双臂却紧抱着蓝色光柱,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 王飞才见此眼中闪过贪色,连忙上前摸了摸蓝色柱子,接着眼中贪色尽去,变成了不屑。 “什么也不懂,这东西就是带颜色的白晶,根本没什么价值。”他嘲讽道。 唐元见此也上前摸了一把,却没有说什么。 夜鸣依旧将蓝色柱子抱得很紧,道:“我就是喜欢这个颜色,我要了。” 喜欢这个颜色?众人都是有些无语,这是蓝鬼喜欢的颜色,在这个幻境里更是代表了陷阱和杀机,你喜欢它? 夜鸣却自顾自的收起了蓝色柱体,好像害怕被人和他抢一样。 喜欢?李听看向夜鸣眼中遮掩不住的紧张,心中微动,他第一次重返幻境就是和夜鸣一起,过程算得上顺利,刚才则是夜鸣第二次用暗语夜行解决了难题,现在他又看中了蓝鬼使用过的攻击光柱,这些都是巧合吗? 李听眼见夜鸣低垂着眼睛,半点未看向自己,就知道他不打算说什么,便将此疑惑留在了心底。 光柱被收走,白虹的身影还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众人都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云舒眼中则是痛苦和思念交织。 “云舒前辈。”王飞才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云舒那张娇嫩泛红的脸蛋,眼中闪过向往。 他伸手就要帮她擦眼泪,云舒的桃花眼却猛地划过利光,“滚开。” 王飞才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讪讪后退,道:“我们……走啊?” 云舒看了眼有趣,又看了眼李听,眼中闪过恼恨之色,“他就这么在这,没事吧?” “先杀蓝鬼。”有趣却是答非所问道。 云舒咬了咬牙,圆润的脸上被生生逼出冷厉的弧度,“走。” 河水依旧是分开的,好似那之后就无法合拢了一样,两行人再度踏出,朝着蓝鬼的方向走去。 有趣和言安一起飘在李听身侧,小女孩看了一眼余山手中用来指路的头发,疑惑地歪了下头,李听把她的头扶正后,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余山一行人率先停下了脚步,余山手中的麻花辫微微发亮,“还有五米。” 王飞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快,快点杀了蓝鬼,把东西给我!” 东西?那是什么?李听心中疑惑,余山等人应该是为了王飞才来的鬼境,不过杀了蓝鬼到底能得到什么。 李听看了一眼手中的石牌,前方五米,正是有趣所标注的蓝鬼所在之处的二十米边缘位置。 不进去的话根本就无法引动蓝鬼攻击,他们打算怎么做? 余山又往前走了两步,还有一米,就是蓝鬼能释放光柱的位置了,他心念转动间,手上出现一柄巨斧,一斧朝着鬼境劈去。 法力的波动非常剧烈,空间都隐隐有扭曲之势,肉眼可见,法力构成的斧刃朝着蓝鬼鬼境劈去。 斧刃快接近中心时,一道蓝色光柱冲天而上,挡下了斧刃,蓝色光柱和之前白虹前面的不同,它仿佛由活着的能量构成,挡下斧刃后就逐渐变淡,不出所料的话,几个呼吸之后就会消失。 但也就是在它变淡的那一刹那,余山甩出了一截黑色的绳子,云舒眉头一动,明显感受到了绳子上粗浅的道家符文痕迹。 绳子在接近蓝色光柱时猛地收紧,下一刻,竟是缠住了虚无的光柱。 蓝色的光柱颤动了几下,竟是无法动弹,也无法变淡。 唐元注意到,王飞才看着黑色绳子的眼神中有着一抹得意之色?得意?如此也不难推断出,那东西是他炼制出来的,和余山的巨斧相配合,倒真是简单却有效的办法。 那蓝色光柱,本身就是蓝鬼力量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画面极为粗暴,余山就这样一斧又一斧的斩出,每斩出一下就配合着甩出一截黑绳。 哐——咻啪,一条蓝色光柱被禁锢住。 哐——咻啪,一条蓝色光柱被禁锢住。 啪! 啪! 啪! 几乎是连着五下斩出,一个呼吸之间,五条蓝色光柱就被定在了原地,算上之前的那根,一共六条。 蓝鬼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余山再度斩去之际,那一处空间都开始扭曲,幻境不断变换,正是蓝鬼的本体在不断移动。 它选择躲避而不是抵挡,以免再被削弱力量。 余山的脸色沉了下来,“只有六条。”他出手极快,这样的斧击也非常消耗法力,但这样却能在蓝鬼反应过来之前,禁锢住更多的光柱,削弱蓝鬼的力量。 他理想的数量是十条,但蓝鬼的智慧实在是不弱,竟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甚至控制住了被攻击后抵挡的本能。 “剩下的只能硬来?”王飞才问道。 “嗯,只能硬闯。”余山道,说完却看了一眼李听等人,眼中有着明晃晃的不信任。 李听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而是看向有趣,道:“光柱被禁锢了六条,蓝鬼会怎么样?” “蓝鬼的光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禁锢住了就会影响他的力量,而且这种能量精纯的光柱不能一直释放,不然就会产生消耗,那个黑色绳子上还有克制损耗鬼气的东西,” “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出手?”李听突然问道。 余山怀疑他们,但他也没必要立刻出手自证清白,可李听一来怕他们弄错机会坏事,二来觉得那蓝鬼的范围内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杀掉蓝鬼后可能会出现,不想被他人捷足先登。 云舒的眼中闪过一抹仇恨,道:“再等等。” “余山,你快点。”王飞才催促道。 余山闻言不说话,服下一颗丹药,双手握斧,凝神闭目,一斧携带着巨大的法力,朝着蓝鬼所在范围斩去。 云舒感受着这一斧的法力波动,眼中闪过一丝惊色,这余山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强。 “轰”的一声巨响,法力压迫下,蓝鬼所在的区域被挤压变形,渗出些若有若无的蓝色液体,地面也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一斧过后,余山根本不停,踏步腾空,全身的法力都汇聚在手掌中的巨斧上,那柄漆黑的巨斧上甚至隐隐放出红光,吸纳着北州本就不多的天地灵气,如一座山一般,直直向着下方劈砸而去。 这一下和之前斩在了同样的位置,却比之前力道更大,沟壑深约二十米,整个鬼境都是一阵摇晃,蓝色的天幕仿佛随时要破碎一般。 王飞才见此,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云舒则是手持两仪扇,神情凝重,准备随时报仇。 李听看着扭曲的鬼境,神情有些严肃,眉头微皱,看向有趣,问道:“这样能斩杀蓝鬼?” 有趣点了点头,“那个人法力浑厚,那柄斧上更是有着浓烈的血煞之气,正适合杀鬼……” 小女孩正说着,突然是一顿,“哥哥,后退。” 后退?李听在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就拉住了和自己一样,站在靠前位置的夜鸣,“往后退!” 这句话和突兀的狗叫融为了一体,风雨听到狗叫的那一瞬间,也是快速向后退,甚至比他们退的都远。 蓝鬼鬼境陡然变样,天地扭曲,一瞬间,众人只觉得沉在海里一样,天上有着绿色草地一样的旋涡,让人分不清身处何方,一阵眩晕。 余山腰间挂着的麻花辫陡然发烫,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糟了,蓝鬼,好像,好像……” 有趣却替他说出了他说不出的话,“禁锢蓝鬼的禁制松动了。”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松动?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更大范围的活动,延伸鬼境,甚至是肆意杀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蓝泥 王飞才也听到了有趣的声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骂道:“你怎么办事的?让你砍的是鬼!” 余山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脸色有些难看,道:“它已经虚弱很多了,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瞬杀,此地危险,我先把你送出去。” “那快啊!” 余山攥着斧头的手上青筋直冒,他很想趁此机会斩杀蓝鬼,但那样就护不住王飞才了。 鬼物容易因怨气增长力量,谁知道等一会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余长老,我怎么看不见您了!”一声略微慌张的声音响起,正是赵应成,他发现眼前全是蓝色的光斑,根本就看不见余山和王飞才,也不知道怎样能够逃离这鬼境。 余山隐约间听到了他的声音,将法力注入到了脚腕的引链上,那引链瞬间发出莹白色的光芒,竟是显出行迹来,指向了赵应成和王飞才所在的位置。 其余二人也快速反应过来,朝引链里注入法力,找到彼此的位置。 只能说到底是炼器师,这引链虽然看着古怪,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另一边,李听等人面对着同样的困难,但是他们腰间的磁玉带有法力存储,不需要输入法力,就自动散发着牵引之力,让他们能感应到同伴的位置。 李听本身就拽着夜鸣,遇到这情况就更没有松开手,而是带着人慢慢朝风雨和云舒的方向走去。 至于有趣和言安,因为和他有羁绊,能感应到他所在的位置,倒是一直飘在他的身后。 “道长,现在怎么办?”李听问道。 云舒冷哼一声,两仪扇上夹着几张符文,唰的一甩,四散开来,浮在几人身侧,顿时,众人只觉在一片蓝色的扭曲幻象中,隐隐看到了同伴的身影。 “既然它受了伤,当然是趁机诛杀。”云舒冷声道。 云舒说罢走向李听,借着磁玉带的连接看向了李听手中的石牌,李听见此有些无奈,道:“这个只能指向有趣探查出的位置和我们来的地方,而不能指向蓝鬼本身。” 与此同时,余山看向手中光芒黯淡的那截麻花辫,神色微沉,感应断断续续,周围又全是幻境,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出口在哪。 三个人被脚上的锁链牵引着,一起磕绊的朝出口走去。 然而他的身后,两条蓝色光柱猛地弹出,这次的蓝色光柱要比之前李听等人遇到的慢很多,余山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便一手一个,将赵应成和王飞才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因果玄奥,云舒想找蓝鬼找不到,余山想逃却被蓝鬼紧追,但也算因果有序,毕竟蓝鬼的重伤,基本上全是他的杰作。 他一路带着两人躲避蓝鬼的攻击,又是一条光柱擦着余山的肩头而过,他就地一滚,引链甩动,三个人几乎抱成一团。 余山没有管这些细枝末节,正要拉王飞才起来,却突然发现了一件惊恐的事情,自己的腿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弥漫开蓝,蓝色的雾渐渐散去,余山这才看清了自己三人的处境。 他们竟然在一处泥潭里!冰凉的蓝色泥水泛着凉意,刚刚却他却分毫没有感觉到,这幻境还能欺骗人的感知吗? 那凉意从腿部直传到心底,完蛋了。 余山取出之前剩余的黑绳,全部系在一起,快速的绑在自己的斧子上,接着把黑绳的另一头递给了不知怎么办的王飞才。 “王大人,这是所有的黑绳,从我们之前能行动来看,这个泥潭的范围可能不大,我会用巨力把斧子甩出去,让它劈开地面,深入地底,您等会就拽着这个出去……如果受到攻击或来不及,就解除引链。” 同时递给王飞才的,还有那一截能指引方向的断辫。 不远处的赵应成听到这话脸色骤变,“余长老,您不能丢下我,而且出去的路还远,我能保护王大人的安全。” 王飞才接过黑绳,双手牢牢握紧,点头道:“好,好,余长老,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会加入青门的。” “嗯。”余山点头,心中却有些发沉。 赵应成则是努力的一点点挪动步子,想挪到王飞才旁边,可是泥水里太难动弹,他额头都冒出了汗,却依旧有两米的距离。 余山握着斧头,法力灌注其上,狠狠地将其像远处的地面抛去,本命的武器感受着主人的意志,斧尖穿透大地,深深的凿了进去。 “王大人,现在……” 余山正要说什么,却脸色一变,他清楚的看到蓝泥里面有一道蓝色光线横着射了过来,目标正是王飞才的心脏。 “退!”余山喊道。 但蓝泥里难以挪动,那蓝色光柱速度本身又不慢,王飞才如何能躲开?余山见此,眼中闪过决绝,手上覆满法力,用力朝着王飞才一扑,推了上去。 王飞才惊恐的眼眸中,清楚倒映着余山的双臂被蓝色光柱贯穿的画面。 鲜血激射,喷了他一脸,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余山也是吐出一口血,眼看蓝鬼接下来的攻击将至,他脸上闪过一抹痛苦,“来不及了,王飞才,抓紧黑绳!” 他此时离王飞才很近,全部的法力都灌注到身上,朝王飞才撞了过去,与此同时,远处的斧子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悲意,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一拉一推之间,王飞才被巨力带出了蓝泥。 同时跟他一起被带出去的,还有终于走到他身边,在最后一刻抱住了王飞才胳膊的赵应成。 下一刻,两条光柱自蓝泥中横着交叉射来,全部插进了余山的腹部,他失了双臂,身子也几乎断掉,但因为被蓝泥包裹着,竟是没有立刻咽气。 “王大人,你记得加入青门……”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话音也越来越低,可王飞才正一脸惊恐的逃跑,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王飞才滚到地上,慌忙的捡起余山的斧头,斧头上一阵黯淡,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死亡,他连忙将斧头收到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然后才略显慌张的拿出了那截麻花辫,“出口,出口在哪!” 他本就是炼器师,对着麻花辫看了一会儿,自然是研究出了用法,便慌忙的向外逃去。 “王大人,您再把引链连上吧,已经不在泥里了,我能保护您。”赵应成道。 王飞才看向他,眼神阴晴不定,之前余山说解除引链的时候,他就已经解除了,却没想到这人拉着自己逃了出来。 他宁愿逃出来的是余山,不过这赵应成关键时刻应该也能挡一挡,引链这种东西,还不是自己想解就解。 想至此,王飞才点了点头,重新将二人的脚用引链连接,向外快速逃去。 也就在他们走的时候,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有些清晰,王飞才向那边一看,才发现是几张符纸照亮了这个空间,而操纵符纸的,正是云舒。 “蓝鬼在哪?”云舒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王飞才朝着刚刚的位置一指,道:“它已经能小范围移动了,我们已经死了一个人,此次就退出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他是对云舒很有兴趣,对她的容貌对她的能力都十分渴慕,可再色迷心窍也不至于不把命当一回事,说完这句,他就头也不回,继续往外跑去。 云舒哼了一声,也不在意这些事,率先朝王飞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汪——” “等等!” “等下!”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李听第一个停下了脚步,云舒也慢了下来,疑惑地看向风雨和夜鸣,“怎么了?” “有危险。”风雨道,显然是因为大明的叫声才阻止了众人。 云舒看了一眼她脚边的大白狗,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玄妙,“什么危险?” “不确定。”风雨摇了摇头。 李听闻言神色微动,不确定是什么危险?他之前以为这只狗能感应到鬼的攻击气息,可风雨这么说的话这个猜测就不对了。 夜鸣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一样,“前面,好像,好像我夜家,好像我会的功法,能混乱事实和感知一样,我觉得那种规则很熟悉。” “你在说什么?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吗?” “不,直觉。”夜鸣摇头道,具体的他也说不清,但就是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直觉。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阵的代价 虽然感觉奇怪,但云舒还是警惕了起来,甩开两仪扇的扇面,向前方斩去,扇芒划过,空间抖动,地上的青草却依旧平静,只随着清风摇曳。 有几人反应快,神情立刻凝重下来。 云舒那一扇,带着巨大的法力,空间都微微波动,地上的青草怎么可能只是轻轻摇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些青草是假的。 假的吗?那真的是什么,自然不做他想。 就是唐元也皱起了眉,看向了风雨和夜鸣,他自己修为也不低,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好像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那处草地一阵扭曲,变成了一滩蓝色的泥,泥水正缓慢安静地蠕动,吞噬着一个人类的头颅。 那截头颅很熟悉,双眼圆睁,正是余山。 余山死了? 他是道丹期的修为,实力甚至能压过云舒,无论如何,死的都不应该是他,除非他是自愿的,或者为了保护某个人。 想起那个炼器师,李听心中有些感叹,就算是在西州,炼器师都要比寻常修士尊贵,更何况是这物资匮乏,怨鬼横行的北州。 这余山有勇有谋,实力强横,可算是一个门派的中流砥柱,若非王飞才是炼器师,如何能与他相比。 也不知那青门门主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 既然已经被发现,蓝泥便不再隐藏,一阵泥浪掀起,瞬间吞没了余山的半截头颅。 云舒表情不变,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几道符纸甩出,道:“这是你的本体吧!” 夜鸣和唐元左眼上浮着阴阳镜,自是也看清了那一团蓝泥,右眼不可见,左眼却透过阴阳镜可见,自然是鬼物。 蓝泥快速后退,却在碰到符纸的时候发出滋啦一声响,身体被蒸发掉了一部分,但与此同时,符纸也毁灭了一张。 此举拖延了蓝鬼后退的速度,云舒平展两仪扇,五个道纹浮现在扇面上,一下朝着蓝鬼挥去。 蓝鬼躲过三个道纹,另外两个却是来不及,两道蓝色光柱便冲天而起,挡住了两个道纹,但同时,蓝色光柱也黯淡了下来。 云舒乘胜追击,又是五个道纹甩去,蓝鬼眼看逃跑不及,索性也不再躲避,转身释放光柱,一边挡住一部分道纹,一边朝着云舒射去。 “你已经弱了太多了。”云舒一扇挡住一道光柱,喝道,同时心中也泛起了悲意,若当时对战的是这样的蓝鬼,师兄又何至于惨死,所以今天她必杀它。 蓝泥发出刺耳的嗡鸣声,一瞬间,周遭幻境再起,蓝色光晕下,李听等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烦闷,唐元见此眼神一冷,手指快速的点上腰间磁玉带,灌注法力。 绿光在几人腰间闪烁,一定程度的驱逐着幻境,众人不仅又看清了身边伙伴,头晕的症状也很大程度的减轻了。 唐元见此喝道:“道长,快攻,它施展幻境时会削弱自己实力。” 云舒在脱离头晕的那一瞬间就出手了,蓝鬼却拼着受云舒一击,两道蓝色光柱直射唐元。 唐元见那光柱痕迹清晰可循,眼中闪过一道不屑,弯刀如钩,迎上光柱,一个回弯间借力使力,以刀反推,一瞬间整个身体便被自己的法力弹起,避开了两道光柱。 与此同时,云舒猛地向前追去,一下掷出两仪扇,“天生两仪,阴阳道法,定。” 两仪扇放出黑白二色之光,直直地朝着那一滩蓝泥插去。 此时正是蓝鬼最弱的时候,它试图挪动身形移开,却还是没来得及,在马上就要逃走之际,被两仪扇插在了原地。 蓝泥快速地包裹住两仪扇,试图用鬼气腐蚀它,但两仪扇是道家至宝,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吞噬的。 扇子旁边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整个蓝鬼鬼境都是一阵摇晃,一阵尖锐诡异的声音骤然响起,“撤了它,这是你的本命法宝吧,不然我就毁了它!我会毁了它!” 云舒不吭声,左手掐着一个法诀,继续催动着两仪扇,同时右手划圈,不断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扔出一些宝物,那些宝物看着就价值不菲,翻着幽幽白芒的铜镜,小铁剑,纯金色灵珠……就算是作为炼器师的唐元,眼中都有着一丝意外之色。 这些就是云舒准备了多日的布阵材料,此刻被她按照某种规律,定在了两仪扇的四周。 于是,以两仪扇为阵眼,以无数异宝为布阵材料的杀阵,瞬成。 蓝鬼发出一阵愤怒的尖叫,接着,天地一阵剧变,蓝天和绿草快速褪去,露出下方满是疮痍的地面和皑皑白骨。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蓝鬼死了,所有的幻境力量都被它收回,代表着它要全力出手,正是最危险的关头。 天上一个蓝色旋涡在不断地旋转,汇聚,直直地冲到下方两仪扇所在之处,扇面一阵抖动,一刻钟后,终于染上了一块刺目的蓝。 怨鬼很是聪明,知道先攻阵眼的道理。 云舒“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却越发坚定,死死定住两仪扇。 以两仪扇为媒介,大阵运转,小剑和铜镜都按照某种奇妙的规律在镜中游走,一点点融掉了蓝鬼的鬼气。 “拔了它!这扇上有你的神魂!”蓝鬼眼见云舒受伤,猛地叫道。 “我今天就是要用两仪扇葬你,为我师兄复仇!”云舒眼中有着一丝狠绝。 有的人祭炼本命法宝,会融入自己的一丝神魂,那样自己死了法宝也会跟着寻找转世后的主人,但也有一弊端,就是法宝毁掉,其中的神魂便跟着毁掉了,其主人必受重创,很难休养好。 李听的昼夜就是如此,现在看来,云舒的两仪扇同样在此列。 李听看向了云舒,眼见她眼中满是坚决之色,便意识到她是早早做好了这个决定,不由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忽略了云舒的疯狂,毕竟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靠毁去昼夜来达到目的。 两仪扇,道家至宝,是云舒开阴阳眼和领悟道法的辅助武器,与本命神魂相连,云舒竟舍得。 “疯子,疯子,疯子,你杀不死我!你等着……你等着吧……”蓝鬼嘶吼道。 两仪扇上污色越来越来多,扇面渐渐破碎,云舒嘴角的鲜血也越来越多,甚至耳朵和鼻子都溢出了点血丝,可她的眼神却越发阴狠,“给我师兄偿命吧!” 又是一波法力打出,两仪扇发出阵阵颤抖,阵法快速运转,血光大放,与蓝光交接,对峙,一阵爆炸一般的声音响起,刺目的红蓝色晃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砰——又是一声爆炸声响起,李听等人一起被掀飞了出去。 待光芒散去,众人忙起身抬头,便只看见插在原地,挂着几片碎片的扇骨,其他的布阵材料则是消耗的干干净净,好霸道的阵法。 云舒没有起身,颤抖着胳膊拿出一颗丹药服下,盘膝坐地炼化,但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也是分外苍白。 李听走到两仪扇旁边,神色有些复杂,蓝鬼就这么死了?与道家至宝两仪扇同归于尽? 有趣和言安飘在李听身后,有趣蹲下身,伸出小手,摸了摸两仪扇旁边的灰,皱了皱眉,道:“哥哥,我感觉不到它的残念。” “你说蓝鬼?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李听不理解。 小女孩摇了摇头,“即使是魂飞魄散,在鬼死去的地方,也会有残念的,它没有任何攻击性,仅仅是鬼的意志被打散后,弥留在人间的残念,很多都不完整,但是一定会有的。” 李听皱眉,忽然就想到了蓝鬼的那句“你杀不死我”,他的神情逐渐凝重,问道:“有没有可能没死透?” “不可能!”有趣还没有说话,云舒便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她走到灰烬处,捡起两仪扇的扇骨,眼中有着一丝哀痛。 这两仪扇陪她的时间比师兄都长,现在,她既没有了师兄,也没有了两仪扇,如何能接受蓝鬼未死? 李听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有趣,道:“而且王飞才他们好像是来找东西的,那蓝鬼有什么东西吗?既然死了,那物在何处?” 他已经放出法力感应了,可这一地方明显什么都没有。 “东西?”有趣愣愣地,接着想到了什么,道:“有的怨鬼的是依托生前法宝或灵器存在的,鬼境也由此而生,会比一般怨鬼更强,这种情况下,怨鬼死后,东西就会显露,他们找的可能是这个吧。” “那东西呢?”李听沉声道。 “东西……”小女孩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乌黑的眼睛缓缓睁大,声音有些高,“它确实没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水蓝 云舒闻言眼中泛起红血丝,“不可能,我已经杀了它了,它怎么可能没死,那你说它在哪,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女子柔顺的发丝凌乱,一张脸被黑色纱衣衬得惨白,手中紧紧握着只剩下扇骨与碎片的两仪扇。 依托生前之物存在的鬼,死后那东西必然会随残念显露,如果有人奔着这个而来,消息是真的的话,那此时东西哎没出现,就代表着鬼没有破灭。 “要找到它的藏魂之物,找到了就能知道怎么回事。”有趣说道。 云舒的神色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两仪扇,翻手收起,掐了个法诀点向自己的眼睛,用道家法术维持住阴阳之眼,看着有趣道:“怎么找?” 小女孩没什么表情,李听却觉得她是在苦恼,半晌,她才环顾着四周,缓缓道:“就在这里,肯定在鬼境范围内,但我不知道怎么找。”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就是风雨也摸着大明的头,对眼前的局面无从下手。 “……之前那个岛,去看看?”夜鸣突然道。 “你觉得在那里?”李听想到了什么,认真道。 “嗯,一种直觉吧。”夜鸣道。 “好,就去那。”李听道。 “你们在开玩笑吗?”云舒眼中闪过一抹气愤,她与蓝鬼有生死血仇,怎可儿戏。 “道长现在也没有头绪吧,那不如先去看看。”李听温和道。 云舒看了夜鸣一眼,想起了师兄拼死救下所有人的画面,终于是点了点头,风雨和唐元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几人便一起去了之前吊着有趣和“白虹”的小岛。 蓝河已干,露出下面肮脏的泥地,众人的脚步渐慢,夜鸣的脚步却是不断加快,像是着急想确定什么一样。 “李兄,几时了?”他站在小岛中间,突然问道。 “子时。”李听道。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夜鸣却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看向了头顶子时的夜空。 暗语夜行,一丝夜色时便可用,但子时最强,最浓。 他似乎是默默算着什么,走到了一处地方开始挖,众人都是有些糊涂,莫名其妙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挖地。 眼见唐元想问什么,李听却拉住了对方,示意对方不要打扰夜鸣。 “别挖了,岛上有字。”云舒突然说道。 字? 夜鸣的动作一停,难道自己猜错了? 李听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不认为夜鸣全错,因为不论如何,线索确实在岛上。 是夜鸣最先提出来岛上的,这其中必然有关系。 一行蓝慢慢在岛上显现行迹,而且每个字都有一个人那么大,不腾空的话,要一步步走才能完全看清,云舒可没那么好耐心,率先腾空而飞,看向了那行俊秀的字。 “画不尽怨鬼三千,看不见仙路痴妄。 若想杀它,找欢阳草来。夜水蓝” 李听此时也走到了字的末尾,正停在“蓝”字处,与站在“夜”字处的夜鸣相对视。 夜水蓝。 这世上姓夜的人很多,能制造幻象,蒙蔽感知的法术也不少,可这两者同时出现,就不由得让人多想了。 尤其是夜鸣的表现,喜欢的破败光柱,在蓝鬼鬼境里准确的直觉。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会暗语夜行的夜家。 “我不认识他。”夜鸣显然也是知道李听的想法,解释道,“西州大陆上,夜家只剩下我和妹妹了,我没听说过什么夜水蓝,但是我夜家的暗语夜行,确实有幻术分支。”众人已经见过了他施法,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差一个名字,夜鸣就不再隐藏法术名称了。 “我学的很粗浅,这幻境要高级多了,我看不懂,可是依旧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我之前还以为是错觉。”夜鸣回忆道。 仔细想来,他能凭借暗语夜行操控傀儡蒙蔽蓝鬼,以及改变河水颜色踏上小岛,应该都不是巧合。 而且现在的字,和过小岛时,“谁动了我的沙青”的字体为同一种,就算这蓝鬼鬼境里有两个鬼,也很难说夜水蓝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为何杀人,如果是敌,为何留下这样一句话。 夜鸣皱着眉思考,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李听。 这行字应该是夜水蓝留下的,如果能把时间回溯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李听摇了摇头,谁知道这夜水蓝是什么时候死的,在不知道具体时间的前提下,用昼夜回溯,是为大忌。 “欢阳草?”云舒的声音猛地提高,落了下来。 “道长知道?”夜鸣问道。 “那是南州特有的草药,只有南明谷等至热之地才有,如今身在北州,至阴至寒,怎么找?”云舒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糟糕。 “如果找不到,它会不会渐渐恢复?”风雨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正是大家都害怕的问题,云舒的眼睛都有些泛红,里面全是恼恨的怒火。 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虽不是一路人,但到底是死了个道丹期的余山,又折了一个本命法宝,却还是不能灭掉蓝鬼么。 夜鸣看了几人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找到了之前的位置,继续挖了起来。 “那里又没有欢阳草,你还挖什么?”云舒没好气道。 夜鸣不说话,眼神却很坚定,那人姓夜,他有自己的猜测,也有必须求证的事情。 李听则是走到了他旁边,看着他挖。 五米,十米,二十米,夜鸣已经站在洞底挖了,李听也跳进了洞里面看,这情景倒像是当初因为矽尘花掉进洞里的样子,想至此,李听心中也觉微妙。 二十五米,夜鸣的动作慢了下来。 李听神色凝重,看向了他手触碰的一块墨色石头,夜鸣小心地挖出它,石头的样子也逐渐清晰,那是一块墨玉镇纸。 镇纸,是写字作画常用的东西。 那块镇纸被挖出的一刹那,闪过一道蓝光,一个魂魄缓缓浮现在镇纸上方,夜鸣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戴阴阳镜的右眼也看得见对方,顿时就有些诧异,这……到底是人是鬼? 在鬼魂出现的那一刹那,云舒就感觉到了什么,立刻也跳到了洞里,唐元看了一眼不大的洞,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风雨和狗,拿出弯刀挥了几下,用法力把土带出,扩大了洞内空间,才跳了进去。 风雨笑了下,便也带着大明下去了。 一瞬间,洞内似乎有些拥挤。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眼前的鬼魂身上,那是个身形削瘦的老人,满头白发,双眼外突,皮肤青紫,但依稀可以从他破败的五官与脸型看出,他生前有一副好皮囊,老人身上的鬼气凝聚出了一件白衣,上面绣着蓝色星图,应该是他死时穿着的服装。 那服装和他的脸极为不搭。 老人黑如潭水的双眼看向了正纠结他是人是鬼的夜鸣,缓慢地眨了一下,“难怪能找到我……夜家人?” 他的生意嘶哑尖锐,有点像夜鸣之前听到的蓝鬼的声音,但也只是像,听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有着明显的不同。 “哪个夜家?”夜鸣谨慎道。 老人笑了下,微微摇头,他脊背挺直,动作从容,即使是在那样一张青紫苍老的脸上,这个笑也显得他神态清平,气质端方,“你能在此方位二十五米之处找到我的埋骨之所,当然知道是哪个夜家,罢了,也是我失礼,在下夜水蓝,暗语夜家第六十七代子弟,不知今夕是何年岁,你又是谁?” 众人愕然,从未想过一个眼中死气弥漫的鬼能有如此气度。 他到底是什么鬼? 第一百二十八章 蓝色灵珠 李听看向了有趣,显然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他应该是怨鬼,不对,他不完整,他是怨鬼的一部分,也不对,他的意识很奇怪……”有趣走上前,近距离感受着夜水蓝的阴气,缓缓歪头,“你裂开过?” 夜水蓝被小姑娘诡异弯曲的脖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李听走上前,扶正了有趣的头,对着夜水蓝和善一笑。 “我叫夜鸣,是夜家第七十九代子弟,你是鬼?”夜鸣问道。 “自然,”面目可怖的鬼温声道,“你眼睛上那个,是可以看见鬼的东西吧。” “嗯。” “但是你的右眼也能看见我,那是因为我们掌握同样的天道法则,所以借助此法则,你不需要穿透阴阳,也能感知到我。”夜水蓝解释道。 “天道法则?”云舒沉声。 修行分五个大境界,蕴灵,金丹,道丹,化神,渡劫,通常来讲,只有化神期才能感受到天地法则,或者一些天赋好的修行者,在道丹后期也能感受到,可夜鸣只是蕴灵期,竟然能感受到天地法则。 暗语夜行么,真是恐怖的秘法。 夜水蓝看了一眼云舒,温和笑了一下,像一个不爱说谎的人。 李听看着那张仿佛是因喘不过气而涨红青紫的脸,觉得这个笑平白带了点诡异。 风雨一直听着夜水蓝的话,她摸了摸大明的头,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所以你是蓝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盯向了夜水蓝。 “是也不是。”夜水蓝皱眉,“不然也不会留下那行字了。”鬼魂伸手指了指上面,道。 “所以能说清楚吗?”云舒问道。 夜水蓝叹了口气,看向夜鸣,“本来你们是见不到我的,只有及时找到欢阳草才能杀死‘蓝鬼’,但他是夜家后人,应该是我二弟那一脉吧,竟然能找到此处唤醒我,那我便从头讲吧。” 夜鸣眼神诚挚的看着夜水蓝,道:“多谢。” “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夜家有自己的秘法,这东西伤人伤己,使我家族人丁稀薄,为修士排挤,第六十七代时只有我兄弟三人,我是老大,二弟名夜星,三弟名夜风赫。” 夜鸣神色一动,立刻道:“西州夜家资料丢失过一次,但族谱上却有夜星之名,我是他的后人。” “你长得很像他,但二弟要比你活泼热情一些,你看着倒是沉稳。”夜水蓝评价道。 李听看了夜鸣一眼,想起了初见对方时的样子,一整个傻小子,从这个角度来看,夜水蓝说的也没错。 “我们兄弟三人性情不同,我喜欢画画,无心修炼,二弟资质普通,喜欢自由,夜风赫根骨有问题,不能修炼,终生无法达至蕴灵期,但他极为聪慧,二弟最崇拜夜风赫的智慧了,总说自己的弟弟就算不修炼也很厉害,但有一天他突然离开了北州,想来应该是在之后辗转到了西州吧,不知遇到了什么意外,那一别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夜水蓝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思念。 夜鸣却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夜家有记载,先祖夜星,在西州寻术,与暗语夜行结合,试图创造逆根骨修行之术,但术法为世间至诡,于一深夜突然暴毙,仅留一后人。” “什么?”夜水蓝愣住了,显然也听明白了夜鸣的意思,“阿星竟然是为了夜风赫?”他的语气有几分激动,去掉了温和,那张青紫的死人脸竟有几分狰狞,“他是想让他能修炼?他竟然那个时候就知道?到底是我无用,到底是我太粗心了,才一无所知?是我?是我?” 眼看着夜水蓝如同魔障了一般,夜鸣唤道:“前辈?” 夜鸣的声音让夜水蓝稍微回过神来,眼神中是夜鸣读不懂的复杂,他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缓缓淡去,变成了无可奈何,“抱歉,失态了。”他的语气重新温和下来。 “夜家是有家主制的,我一心画画,无意这些,夜风赫虽然比我小,却聪慧善谋,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家主。 我娶亲时,有人谋划夜家,将我夫妻二人困于毒阵,那毒阵就是修者都难破,夜风赫却是不顾性命的闯入,他不能修炼,再努力也只能停留在炼气期,但他竟然就以炼气期的修为,用自己研究出的奇门遁甲之术,生生破去了毒阵。” 夜水蓝说至此,语气中的惊叹依旧明显,无论如何,夜风赫确实当得“智慧过人”这四个字。 “但炼气期根本算不上修者,他救了我们,自己却生命垂危,我和妻子愧疚又感激,请了最好的大夫救他,几乎耗尽了夜家资源,才终于换回他一条命,但是他的眼睛却被毒废了,就算我们离他很近,他也看不太清我们的样貌,只能模糊地看见我们的轮廓。” 夜水蓝感慨道:“但他却总是安慰我们,说反正他修行无望,再废一双眼睛也不算什么,能救下我们就好,还说以他的能力,就算几乎看不见东西,也不会影响生活,照样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李听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夜水蓝性格单纯了,或者说愚蠢,听夜水蓝的语气,夜风赫当时的话他显然是信了,但这怎么可能?凡是聪慧之人,必定骄傲,若无野心,为何要当家主,为何要自己研究阵法,而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夜风赫其人,不仅骄傲,而且掌控欲很强。 就算他们感情真的好,夜风赫也不可能不为自己废了眼睛而难过。 “我们那时感情很好,夜风赫确实很有能力,如果不深入接触,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几乎看不清东西,我们三人生活在同一院落里,相互扶持,我和妻子都爱画画,夜风赫则是开始学着做生意,开一些酒楼之类的店铺,十年就补上了夜家之前的损耗。” 夜水蓝讲这段时没什么表情,语气更是无悲无喜,叫人听不出他的态度。 “一日,夜风赫说打探到了一个传说,有一种蓝色灵珠,与无为草相依存,沾染了一丝运道之力,有可能被炼气期吸收,我虽只是偶尔修行,但依旧有着蕴灵期的修为,所以他让我去找这颗灵珠,带回夜家。” 此时此刻,就是夜鸣也能听出了,夜风赫要找这种蓝色灵珠,就是为了自己修行,“他根骨有问题,无法迈入蕴灵期,但是如果能靠这颗灵珠进入蕴灵期,是不是就有可能正常修行了?” 夜水蓝闻言苦笑,“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却没有想到,我只认为他根骨有问题,便是进入蕴灵期也是修行路远,却忽略了蕴灵期是凡人会洗精伐髓,真正变成修士的境界,没准就能改变体质。” 李听有些无语,一时不知道该说这夜水蓝是不问世事,还是说他不够关心自己的弟弟。 他前世经历坎坷,为修仙九死一生,庇护宗门却无人理解,听这个故事,竟然觉得能理解那个叫夜风赫的人。 “我很少思考这些,他说了这个东西的用处,让我去找,我便答应下来,带着我未画完的画出了门,按照他给我的情报找到了那一颗蓝色灵珠。” 众人有些无语,出门完成任务还带着画,这人倒真是算得上画痴。 “我拿到那颗灵珠后,本想立刻回去,但是却发现,那正好也是我想找的蓝灵珠,你们可能不理解,我画画会融入法力,所以有些颜料会用带颜色的灵珠炼制,当时那幅画,正好缺一沙青色,我试了数百灵珠,都调不出来。” 听到这,众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夜水蓝继续讲道:“那画是我想送给妻子的生辰礼物,她生辰在即,我就想着先用掉这颗蓝色灵珠,以后再出来寻找,给夜家补上便是。” “所以你把那颗灵珠磨成了颜料?”李听问道。 “是,反正也是我找到的,我当时只觉得我能找到第一颗,就还能找到第二颗。” 李听心中暗叹,灵草伴生灵珠最为珍贵,所以矽尘花才是至宝,而如果不是矽尘花那种本身能吐珠的,想有伴生灵珠,只怕是万年难遇一例。 “我用那颗灵珠作画,带着画回到了夜家,将此事告诉了夜风赫,并向他保证,妻子生辰过后,我定再找一颗补上,可是他生气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表情。” 夜水蓝回忆着那天的事,就是从那天开始,一切都成为了一场悲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洞 “抱歉,风赫,但是我会给夜家补上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画?”面如冠玉的男子笑得一脸温和,亲切地看着自己的胞弟。 “看画?”一身黑衣的男子神情有些古怪,夜水蓝却没注意到这些,而是拿出了自己画好的画。 画中有一对璧人,站在山巅之上赏月,夜空很美,深邃的黑中泛着蓝,也正是那抹鲜亮蓝色,为画添上了一丝神秘空灵,却是灵珠磨成的沙青。 夜风赫看不清,他的眼睛已经废了,他只能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看不清他们的神态,但他知道那画里没有他,当然,他也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比如画中的蓝色,是自己穷尽十二年心血,才打探到的唯一一颗,能被炼气期凡人吸收的灵珠。 是那颗灵珠磨成的颜料。 “月儿肯定会喜欢的。”夜水蓝眼中有着柔情,道。 “哥,我看不清啊。”夜风赫突然道。 夜水蓝一愣,弟弟平时实在是太像正常人,所以他也常常忘记他的眼疾,而且之前他给弟弟看自己的画,弟弟都会说好看的。 “苏月。”夜风赫平静的念出了一个名字,正是夜水蓝妻子的名字。 这让夜水蓝觉得有些古怪,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弟弟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哥,你没有办法再找到第二颗蓝色灵珠了,十二年来,我开酒楼,四处打探情报,也才得到了这么一份消息,抢在所有人之前,确定了它的位置。” “对不起。”夜水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愧疚道,“风赫,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着这画着急,我不知道只有一颗。” 夜风赫的表情让他心底跟着发冷,他在这一刹那,意识到了自己做事有多草率,那可是弟弟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消息,是信任自己才让自己去办的。 “对不起?”夜风赫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神色突然狰狞,“对不起就行了,你拿什么赔?” “风赫?”夜水蓝呆住了,他第一次见到弟弟这样的表情,夜风赫却不再说话,甩袖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直到苏月生辰那天,他都没出来。 生辰当天,桌上摆好了丰盛的饭菜,看着那道夜风赫爱吃的清蒸鱼,夜水蓝神情有些落寞。 “夫君,我去看看吧。”苏月皱眉道。 好好的一场生辰搞成这样,夜水蓝心中也是极为尴尬,此时见妻子肯为自己解围,便感激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愧疚,但到底是亲兄弟,感情深厚,风赫也极为敬重月儿,此事总要说开的,说开后,叫他如何赔罪都好。 …… 但他没想到,他要这样赔。 苏月去找夜风赫,一个时辰都没出来,夜水蓝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想起那天夜风赫的阴沉和愤怒,他忽然间有一点慌。 他走到了夜风赫的门前,敲了敲,却没有什么动静。 夜水蓝把手搭在木门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猛地推开。 就是这猛地一用力,带动了什么机关,他只觉一沉重的铁块径直砸到了自己的头上,那东西上附着带有法力的阵,便是修士也难以抵挡,只一晃神的工夫,他便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隐约看见地上一片血色。 夜水蓝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在一个架子上,浑身剧痛,他下意识地想要调动法力,却发现丹田更疼。 夜水蓝下意识地往下看,心脏却在看的一瞬间坠入了深渊。 他的小腹处,有一巨大的血洞,即使被包扎过,鲜血依旧顺着布料渗出,勾勒出一个圆形的形状。 那是丹田,是修士的灵根所在,却有那么大的一个血洞么。 夜水蓝的脑子有些空白,努力搜索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他去找风赫了,但是进去就被什么东西砸了,还有地上全是血,那是谁的血? 他慌张的四处看,眼神却微微凝固。 他看到左边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截灵根,鲜红的血也盖不住它本身的蓝色,那是一截水属性的灵根。 自己就是水属性。 一种莫大的恐惧在心底升起,夜水蓝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连带着锁链一阵阵的响。 就在这时,门悄无声息的开合,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夜水蓝僵硬的扭头,就看到了一身黑衣,墨发束起的夜风赫。 他的弟弟脸上带着笑,看起来依旧那么开朗。 可夜水蓝却已经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拜对方所赐。 “哥?”夜风赫笑道,还是那种爽朗的语气,他一边笑一边走到那个石台旁,拿起了那截沾着血的灵根,手在上面不停地摩挲着,好像很喜爱的样子。 “这是从你肚子里挖出来的。”夜风赫笑道。 即使已经猜到了答案,夜水蓝依旧颤了一下,眼中闪过明显的恐惧,“风,风赫,怎么会,这不是真的,你……” 夜风赫听着他散乱的话,摇了摇头,道:“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看看,现在又说这种话,怎么不是真的呢,大哥,这就是真的,我挖了你的灵根。” 他走近了夜水蓝,让他能看到自己细碎刘海下不聚焦的眼睛,“你看,我是看不见的,我只是炼气期,不进入蕴灵期就不是修士,就永远没有办法有灵根,我不能修炼,可我那么想要这东西,从五岁那年开始就想要,可是二十二年过去了,二十二年啊,你知道打听出来那颗蓝色灵珠的消息时,我有多高兴吗?” 夜水蓝嘴唇颤抖,“你不是这样的,风赫,就算是我不对,可是,可是……” “当然是你不对!”夜风赫一脚踹在了夜水蓝身上,让他一口鲜血喷出,无法再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五岁,我羡慕你们能修炼,七岁,我被同龄人瞧不起,十岁,我被推倒在泥塘里,他们笑我没有灵根,只配待在泥坑里,爬都爬不出去,是二哥去捞出了我,冲掉了我一身的污泥,他和你讲这件事了,你当时在画画,你只知道画画,你真的明白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夜水蓝记得这件事情,当时他确实在画画,见三弟被二弟收拾的干干净净,便没有多问。 他心里有那么大的怨吗? “不,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你曾经舍命救过我和月儿!”夜水蓝满脸痛苦道。 “你也知道我舍命救过你们啊!”夜风赫怒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是夜家人,是我哥哥,我已经不能修炼了,不能修炼就是废人!一换二很合算,所以我想,死就死了,把哥哥嫂子救出来,让我夜家不至于绝后,毕竟我是废人!可我哪能想到,我没死成,又瞎了眼!”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夜水蓝难过道。 夜风赫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少年人的骄傲,少年人不能修炼的痛苦,废掉眼睛的自卑,一心沉浸在绘画中的夜水蓝怎么会理解? 他不想示弱,他不想被大哥当成是只会哭鼻子的孩子,所以他努力的成熟,努力的坚强。 他的掩盖并不高明,可夜水蓝却从来没有看出来过。 那还能怎么说?怎么去说心中的自卑和绝望? 他不会说,他只能自己忍下来,他只能用自己的智慧去补上夜家的损耗,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去打听他这样的根骨迈入蕴灵期的办法。 他可以用十倍百倍的辛苦去填补心里的黑洞,努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像个正常人一样做事,他会经商,还能开酒楼打探消息,他通晓五行八卦之术,他比大多数人都好。 夜风赫是骄傲的,所以他更恨那一身无法修炼的根骨。 第一百三十章 反目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寻找可以迈入蕴灵期的方法,只要能进入蕴灵期,我一定能比所有人做的都好,只要能洗精伐髓,只要我能摆脱这身根骨,我找了九年,到二十四岁时,终于从仙国遗迹的信息中找到了一个方法。”夜风赫讲道。 “蓝色灵珠?”夜水蓝仿佛已经认命,神情疲惫的问道。 “错。”夜风赫摇头,“至亲者至怨,可冲刷根骨,冲刷业障,那才是我二十四岁得到的方法,如何做也讲的清楚。” 夜水蓝有些愣住了。 “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突破,我就能摆脱这根骨,我就能踏入蕴灵期,我就不用苦苦学习还要遭人白眼,不用害怕苍老,以我的能力,何愁不能飞升。” 夜风赫越说越癫狂,“我有能力,有智慧,我那么想长生不死,飞升成仙,我天生就该踏上仙途,可是命运何其不公,仙路就在眼前我却走不上。” 看着弟弟痛苦至极的脸,夜水蓝第一次感受到荒唐,“修仙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能够修炼你当然不明白,你天赋那么好,不怎么修炼就是蕴灵期巅峰了,可以活三百岁!我们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可你到八十岁时,还是二十多岁的样貌,还会这么年轻!我呢?我却要变成老头子,我身体本就有后遗症,那时天人五衰,全身发臭,不能自理,要怎么办?让你这个二十多岁的哥哥每天给我把尿吗?我好想修仙啊。” 夜风赫说到这,已经满脸是眼泪,好像这么多年以来,那种钝刀刮骨般的恐惧终于发泄了出来。 “风赫……” “可我把消息烧了,三年来我从来没动摇过,我没想过要你的命,我想好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办法,就在天人五衰之前自尽,我相貌年轻的哥嫂会安葬他们暮年的弟弟的。但我也没放弃过,天不绝我,让我在三年后又收集到了蓝色灵珠的消息,让我终于有望踏上仙途!于是我派了你去,可你把它磨成了颜料,你用它来画画,画你们这对恩爱夫妻!你还让我看,看什么?让我用废掉的眼睛,看你们有多幸福吗?” 夜风赫的表情极度的扭曲,大手掐上了夜水蓝的脖子,双眼通红。 “对……不起。” “哥,没关系,你们欠我的,就你们还。”夜风赫松开了手,好像慢慢冷静了下来。 在夜水蓝不好的预感中,夜风赫缓缓走到了那个石台上,按了一个按钮,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墙缓缓下沉,露出了那之后的东西。 夜水蓝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极为可怖的表情。 那是一个很高的铁笼,里面有一根竖直的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不着片缕的女人,笼子是分层的,在偏上方有一层网篮,网篮中间有一小小的洞,正好够女人的脖子通过。 那女人的嘴大张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攀爬。 “夜风赫,你,你混蛋,你不是人,你恨你就来杀我,对着月儿算什么!她对你那么好,她的生辰她还做了你爱吃的菜!夜风赫你何至于此……” 夜水蓝惨白的脸上流下两行眼泪,声音哀痛至极。 那笼子中关着的女子,正是他深爱的妻子。 他承认他有错,是他忽视了弟弟,他不该不关心他,不该不问清楚,便擅自拿蓝色灵珠做颜料。 可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就算有再深的怨,杀了他们就是,他为何要如此折磨苏月,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素来性子温和,此刻骂人也说不出什么脏字,只看着不知生死的妻子,眼泪一滴滴砸到地上。 夜风赫走到了他面前,摸了一把他脸上的眼泪,眼中闪过一道满意之色,“果然如此,哥你一定很伤心吧。” 夜水蓝几乎泣不成声,哪里还说得出话。 “你知道的,我自小就过目不忘,那消息虽然烧了,却是能想起来的,上面有很多种推荐的方法,我却选了这一种,你知道为什么吗?” 夜风赫一边说,一边走到笼子边上,对着上面的一截栏杆敲了敲,铁网上面那层便收缩,重组,内扣,搭在了铁网上,露出了苏月的头,她的手依旧被绑在高高支出的漆黑铁棍上,肿胀发紫。 黑衣男子从一个小陶罐里拿出了一条蜈蚣,放到了苏月的嘴里,塞到了苏月的嘴里,接着是一只青蛙,一只彩色的蜘蛛。 到此,夜水蓝才明白之前苏月嘴里蠕动的是什么。 “你,你……” “呀,哥,有点费劲。”夜风赫拿出了一个铁棒,悬在蜘蛛上面,朝着苏月的嘴,用力的捅了下去。 “住手,住手!啊……风赫,我求求你,求你了!杀了我,不,杀了她吧……” 夜水蓝目眦欲裂,被绑着的手腕上尽是鲜血。 夜风赫不会放过他们的,那杯绑着的女子,也已经生命垂危,无力回天。 “我就知道大哥没什么骨气。”夜风赫摇摇头,道:“不像二哥,性格刚烈,没准早就看出我是个坏胚,跑了。” 蜘蛛被怼到了苏月的喉咙里,往她的身体里爬去,她的下巴早已脱臼,此时却依旧发出了可怕的咕噜声。 夜风赫满意的朝下看,又对着下面的几个栏杆敲了敲,笼子对着夜水蓝的那一面便缓缓收缩,空了出来。 夜水蓝也因此看到了苏月胀得如十月怀胎般的肚子,里面还有道道凸起翻滚。 “你说的对,她还没死。”夜风赫道,“而且我喂了药,她神智特别清醒。” 夜风赫又拿出了一堆毒虫,在夜水蓝的注视下,塞到了苏月的嘴里,“你还没猜我为什么用这个方法。” “为什么?” “因为我摸了她的脉,她怀孕了。”夜风赫面无表情道。 这话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惊雷般砸在了夜水蓝心里,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一片血红,他的嘴不断开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仿佛所有的悲鸣都被掐断。 夜风赫的手摸上了苏月的肚子,“这里是我的小侄子,但现在应该已经被啃干净了。” “啊!”夜水蓝终于喊了出来,那声音如同在悲哭一般,蕴含了无限的伤心与恨意,“啊……啊……夜风赫,啊,啊,你,啊啊啊……” 声音到最后都变了调,扭曲尖锐,如若癫狂。 “哈哈哈哈,小侄子,你们还说过要我来起名呢,哈哈哈!”和着夜水蓝的悲哭,是夜风赫疯狂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用力的把毒虫往苏月肚子里捅,一下,一下,边捅还要边搅,很难想象苏月到底是如何还活着的。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夜水蓝疯狂地大喊着,却根本无法阻止夜风赫的动作。 “噗呲”一声响,不大,他们兄弟却都听到了。 夜水蓝猛地抬头,便看到苏月的肚子终于被撑破了,虫子的尸体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他终于崩溃了,“夜风赫!”那声音如九幽厉鬼般凄厉,眼中也流下了鲜红的血液。 “嫂子?”夜风赫掰过苏月的脸,“竟然还活着,还魂果然好用。” 还魂?那是一种丹药的名字,只要头不被砍掉,修士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强行保留一个时辰的生命。 竟然是还魂? “她还能活一刻钟呢,看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炸开。”夜风赫道。 “杀了她,夜风赫,求你,求你,求你……”夜水蓝好像彻底崩溃了一样,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诶?”夜风赫有些疑惑地凑近他,笑道:“大哥在说些什么啊……”可突然,夜风赫的脸色变了,因为他听到了几个很奇异的词语。 “夜……求……全…寿元……铁,棍……心脏……”这些词的声音夹杂在“求你”中间,如果不是夜风赫恰好走近,根本就无法听清。 暗语夜行!他都把夜水蓝的灵根挖出来了,他竟然还能用暗语夜行吗? 不对,暗语夜行的代价是寿元,只需要一丝法力就能催动,他是生挖出了夜水蓝的灵根,不是散去他的法力,所以他的经脉里还有残余法力! 他到底说了什么? 刹那间,夜风赫汗毛直立,他死死地看着夜水蓝,却看到夜水蓝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最后的谎言 夜水蓝眼中的仇恨如在火中蒸腾的血,灼热猩红,下一刻,夜风赫只觉得后心一疼,一尖锐物体笔直地射向了自己的心脏。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刺出来的圆柱物体,那正是笼子的栏杆。 怎么会这样,暗语夜行可以这么强么? 下一刻,夜水蓝那张俊美的脸上皱纹生长,眼角下垂,眼中冒出浑浊的液体,头发由黑色变成了灰白,又变成了白色。 夜风赫心中惊雷乍现,立刻明白他刚刚说了哪四个字,全…寿元,是全部寿元! 夜水蓝竟然用全部的寿元为代价,催动暗语夜行,让一根最松动的栏杆被弹出,射向了自己的心脏。 “夜风赫,我要你……偿命。”沙哑的声音从夜水蓝的喉咙里传出,他的眼中却有着明显的快意。 夜风赫转眼笑了,他的大手掐住了夜水蓝的脖子,让他的眼睛都微微外突,“你好好看看,大哥,你错了,我已经是蕴灵期了,我已经能修仙了。”他另一只手敲了敲自己胸前的铁棍,笑道:“你不会认为这么一根小小的铁棒,能毁掉修行者的心脏吧。” “你应该,刺这里。”夜风赫一边说,一边点了点自己丹田的位置,“可惜,用了全部的寿元,都没能杀成我,谁叫你总把我当成凡人呢?” 夜水蓝眼中涌上不可置信,眼中的神色逐渐怨毒,带着巨大的不甘瞪向夜风赫,却只觉得夜风赫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大。 “该死的是你,去地狱见苏月吧。”夜风赫狞笑道。 夜水蓝的眼睛外突,一张脸涨的青紫,他的嘴半张着,因衰老而脱落的牙齿滚到了夜风赫的手上,舌头外伸,抽搐了几下,然后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夜风赫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直直注视着他充满怨毒的眼睛,生生掐死了他。 夜水蓝彻底咽了气,可夜风赫却没有松开手,他又掐了好一会儿,看着兄长一片死色的眼睛,才缓缓松开手,颤抖着吐出一口血,至此,他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慌张。 他一动也不敢动,尤其是心脏处穿过的铁棍,夜风赫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用火折子点燃,盖到了夜水蓝的尸身上,等待着反应。 可是,没有反应。 夜风赫的额头上冷汗越来越多,心脏处的血不断外流,他的脸色一点点惨白,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吞下了一颗止血的丹药,跪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夜水蓝的尸体。 快, 快啊…… 夜风赫的身体逐渐冰凉,呼吸也渐渐微弱起来,他要死了。 他不是蕴灵期,他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凡人,他欺骗了夜水蓝,那么粗的铁棍刺进他心脏,他当然会死。 如果不是怕夜水蓝看出破绽,他也不会那么快的掐死他。 这已经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本想再折磨一下那个女人的,却因为这刺中心脏的一击,匆匆杀死了夜水蓝。 如果怨气不够,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自己就真的死了。 就在夜风赫心中绝望之际,夜水蓝身上飘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黑影,那黑影身上带着冲天的怨气,正是怨鬼。 夜风赫能看见这个鬼,眼见那黑影吸收了符纸,他的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接着,那黑影化为一股纯粹的力量,仿佛受了什么感召一样,向着他的丹田直直射去,流经他全身,冲刷着他的根骨。 巨大的冲击加重了夜风赫心脏处的伤口,他又吐出一口血,却死死地咬着牙,吸收着这股冲刷身体的力量。 天地灵气在此汇聚,形成了一个漩涡,冲进夜风赫的体内,化成法力,流经他全身,汇聚在丹田处,缓缓形成了一个灵根。 那灵根一瞬间发出光彩,形成一股玄妙的力量,涌向心脏,一点点修复着上面的伤口。 夜风赫即将涣散的眸光重新聚拢,颤抖着抬起手,慢慢拔出了胸口的铁棍。 法力疯狂涌入,配合着他之前服下的药力,快速修补着他的心脏。 那根铁棍并不是很粗,上面也没有法力,足以要了凡人的命,可对于修行者来说,却能够治疗。 这就是凡人与修行者的差距。 夜风赫在被刺中的那一刻确实慌了一下,可他在赌,他在用最后一口气,赌那个方法的成功时间,如果法术在他咽气之前成了,他就能变成蕴灵期,就能救治这致命伤。 而这个方法最重要的,就是至亲之人的怨气。 所以他装出了已经修行成功的样子,他要让夜水蓝遗憾,要让他以为自己付出的全部寿元都是一场笑话,要让他含恨而死,只有这样,那怨气才能被符咒吸收,化为改变自己体质的力量。 自己才能活下去。 大哥,多谢了。 夜风赫的嘴角缓缓扬起,接着大笑出声,笑声在地下室中不断回荡。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笑容一收,拿着从自己心脏拔出的铁杆,准确的掷到了被绑缚着的女子的脖颈处。 鲜血喷涌而出,那女子身体抽动了一下,便咽了气。 夜风赫走到夜水蓝的尸体前,将他的尸体收了起来,接着走出地下室,脚踏八卦之位,选了一个位置,挖了一个坑洞,将尸身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拿出了几张符咒,贴到了土地上。 …… 夜水蓝的故事只讲到自己咽气,“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骗我的,那时他根本就不是蕴灵期,可我含恨而死,怨气让他变成了蕴灵期,就还是让他活下来了。” 鬼魂面无表情道。 几人听着俱是一阵沉默,那叫夜风赫的好歹毒啊。 李听皱了皱眉,只觉这个故事处处透着诡异,“如果夜水蓝变成了怨鬼,那怨鬼又变成了他修行的力量,那你是什么?蓝鬼又是什么?” 他的话让众人汗毛直竖,都是牢牢盯住了夜水蓝,唐元一直按在弯刀上的手又紧了紧,显然是在防备眼前的鬼。 夜水蓝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 “夜风赫那找到的邪恶法术,名为三鬼脱胎术,可以让一个人死后拥有三个鬼身,分别为善鬼,恶鬼,怨鬼。 只要善鬼产生恶念,就会被分离出去,变成恶鬼,恶鬼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变成怨鬼,那时,他便靠着那门法术吞掉怨鬼,强大自身。 接着等待善鬼再产生恶念,变成无意识的恶鬼,恶鬼强大后,再变成新的怨鬼,如此循环下去,为他提供无尽的修行养料。” 几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这功法,实在是太邪门了。 “你们所说的蓝鬼,就是已经有意识的怨鬼,夜风赫把它锁在这里,吞噬西州来的人,等到它变强了,再来吞噬它。你们虽然现在杀了它,但善鬼和恶鬼还在,就还是会有新的怨鬼诞生。”夜水蓝解释道。 “你就是善鬼?”云舒突然问道。 夜水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那个和你字体相同的东西,就是从你身上分离的恶鬼?”李听问道。 “字体相同?”夜水蓝愕然。 “你不是在小岛上留了一行字么?之前我们破除蓝色河水时,也有一行字体相同的字‘谁动了我的沙青’,那字和蓝鬼的字迹不同,应该是你的字吧。”云舒道。 夜水蓝的表情由愕然变为了惊讶,“它竟然已经有意识了,那确实是恶鬼,它身上有我对颜料的执念,但是如果它能写字就代表它有意识了,不久就会变成怨鬼的。如果那时候蓝鬼没死,会与它相互争斗吞噬,但现在蓝鬼已经死了,等它变成怨鬼,这里就会形成新的鬼境,而且它没有被夜风赫锁着,我也不知道它的能力。” “那怎么办?”云舒问道。 “欢阳草,只有欢阳草能真正的杀了我,我不存在了,由我产生的恶鬼自然也不存在了。”夜水蓝面无表情道。 竟然是杀了他吗? 夜鸣神色有些难过,“您……”可他刚说出一个字,却又说不下去了,夜水蓝的处境,确实可称得上生不如死,也许消失对他而言反而是解脱。 第一百三十二章 等你杀我 李听一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唐元突然道:“按照你的说法,恶鬼有很大的自由,还会有不被锁住的时候,那要是逃跑了怎么办?对于夜风赫来说,这是他的修行材料才对。” 夜水蓝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道:“有我在它没有办法逃跑的,不被锁住只是难以控制,但跑不了太远,我被困在埋骨之地,它不能脱离。” “既然你能写字,为什么没给其他人传过信?”唐元继续问道。 李听看了唐元一眼,只觉得这个炼器师也是个心思细腻的。 “怨鬼和恶鬼压制着我的力量,我没办法自由写字,就像你们如今看见我,也是因为夜鸣找到了这个镇纸。” 夜水蓝解释道。 唐元点了点头,眼前浮着阴阳镜,手也没离开刀柄,他认为他们所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是夜水蓝的一面之词。 “你说恶鬼很快会变成怨鬼,很快到底是指多久?”李听问道,这个问题其他人也很关心。 “按照它的意识来看,我只能保证五年内,它不会成为新的怨鬼。”蓝鬼道。 “五年?”众人都是有些接受不了。 修行无岁月,这里不少人都年岁过百,五年时光实在是短。 “有趣,你知道三鬼脱胎术吗?”李听问道。 红衣小女孩摇了摇头,“这个要回去查查资料。” 听到有趣的话,夜水蓝神情微动,“你能查到这邪术更具体的事吗?” 小女孩看了它一眼,诚实道:“不一定,很难。” “我不管别的,我只想问我师兄是怎么回事,他是怨鬼吗?”云舒问道。 夜水蓝眉头皱起,“你给我描述一下。”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描述出了遇见白虹时对方的状态,包括对方对自己的关心,与生前一致的说话习惯,以及后来对自己的……算计。 “应该是蓝鬼做的,这整个鬼境都受三鬼脱胎术的影响,所以他应该也是有善念恶念的。”夜水蓝解释。 “你是说它有两种意识?”云舒问道。 “也许吧,我对上面的事不够了解。”夜水蓝抱歉的摇了摇头。 两种意识? 从身体里分离出去恶念? 李听看着夜水蓝,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正要细细思考之际,却又被云舒的话打断了思路。 “既然如此,肯定有救的办法的,肯定能分开的!” 夜水蓝还是摇头,眼中有着惋惜之色,“生死有命,亡魂不可复生,你不要强求。” “那他身边的鬼算什么?”云舒指着李听道,“肯定有办法的,师兄是关心我的。” “这样飘荡在世间,他们也未必愿意的,这里毕竟是人间。”夜水蓝看了一眼有趣和言安,道。 云舒冷哼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夜鸣盯着手中的黑石镇纸,问道:“如果我拿走这个,是不是就能带走前辈和被分出来的恶鬼。” 夜水蓝又是摇头,“不能,夜风赫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又用三鬼脱胎术施以恶咒,除了他,没人能取出我的尸骨,你拿走了我的藏身之物,我就会沉眠在尸骨上,直到夜风赫将它夺回。” 李听心念一动,道:“这镇纸被夺,夜风赫就能感应到,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 “没出鬼境的范围他就感知不到。” 夜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要在北州找欢阳草,只有三处可能有。”风雨突然道,她的话将一切带回了正题,毕竟彻底灭掉蓝鬼是所有人的共识,不然恶鬼再变成怨鬼,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一,东北方青门,只收修行者,他们有一处阴阳反转的山脉,私藏草药无数,门主名杨剑北,是一剑修,性情冷酷,少门主名杨河,凶威尤胜其父。 二,东南方夜门,既收留修行者也收留凡人,等级完善,门主名红叶,性情温和,擅长防御,门派外大小阵法都有道符,怨鬼难入。” 三,曾经的仙国王城,北州正中心,我们称之为死城,那里怨鬼无数,但也有很多被掩埋的财宝,或许能找到遗留的草药。 如果这三个地方都没有,那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欢阳草了。”风雨道。 毕竟欢阳草本就不适合生长在北州,若能找到,都是侥幸。 众人闻言都想起了余山,那人就是青门的修行者吧,一直念叨着要招揽王飞才这个炼器师,最后更是为此付出了性命。 想至此,夜鸣就已经对青门产生了一丝排斥,而唐元作为一个炼器师,更是如此。 “大陆上只有这两个门派了?”夜水蓝听着完全陌生的名字,有些怔然。 “是,二十年前,北州浩劫,这片大陆,鬼早就比人多了。”风雨冷声道。 “这样看,夜门最好接触,但不一定有草药,青门的话,我们是修士,应该可以谈。”云舒道。 “夜门?这个名字倒是像我夜家人建立的。”夜鸣笑道。 风雨看了一眼夜水蓝,摇头,“总不至于每个姓夜的都和你有关。” 夜鸣讪笑,“那倒也是。” “那就直接去青门吧,我们本身就是修者。”李听道。 那句“我们本就是修者”说到了夜鸣的心里,虽然不喜欢王飞才,但修者本就该有迎抗天罚的争锋之心,他也不可能因为害怕失败选择接纳所有人的夜门。 唐元眼中闪过一道不喜,显然不想去那个王飞才可能加入的门派讨好,他好歹也是个实力高于对方的炼器师。 风雨倒是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李听的想法。 “找到欢阳草,也算是还西州一个平安了。”一身兽皮的风雨看着夜水蓝,平淡道。 她是西州来人,对故土有着思念心情,这么多年孤身守在这里,就为打探消息,却只能看着一个个西州修士艰难度过两生桥后,死于怨鬼鬼境。 心中不可谓不悲。 夜水蓝闻言,眼中也有了一丝歉意,却还是露出个笑来,“那就等姑娘来杀我。” 他明明是个丑陋苍老的鬼,言谈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风雨莫名想起了那清秀的字,想起了那句“画不尽怨鬼三千,看不见仙路痴妄。”,她的眼中神色复杂了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别在这耽搁了。”云舒道。 她本就是道士,杀鬼之心比其他人坚定,就算是刚才能和平相处,也不过是另有所图,无论善鬼恶鬼,既然出自同源,那就都该为她师兄偿命。 云舒说完这句话,不愿再啰嗦,率先跳出坑洞,等其他人出来。 夜鸣把镇纸埋在了原处,对着先祖的兄长做了一礼,才和其他人一同,陆陆续续的走出了自己挖出的洞。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和鬼聊聊 出了坑洞后,风雨看了一眼云舒,道:“道长身上有伤,我们先回去修整一下?” 云舒闻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上的阴阳扇扇骨,道:“一个月。” 一个月并不能完全养好伤,但她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丹药,怎么说也能好上六成。 她找欢阳草心切,自然不愿耽误。 李听则是看了一眼夜鸣,问道:“够吗?”夜鸣使用暗语夜行后受伤不轻,也正需要修整。 夜鸣点点头,道:“有云前辈给的丹药,正常赶路没问题的。”暗语夜行消耗的是寿元,不是靠着时间能休养好的,所以夜鸣没有什么问题。 几人一边谈论一边走出了鬼境,回到了先前的地洞。 李听带着有趣和言安回到了洞内,关上门后,有趣才从身体里取出一团东西,递给李听,道:“哥哥吸收吧。” 李听疑惑的看着有趣手中的白色雾团,问道:“这是什么?” “我能收集鬼死后留下的阴气,蓝鬼死时没有完整的残念,但还是有阴气残留,杀蓝鬼的时候,哥哥也在场,这团阴气就也和你有因果。” 带着因果的阴气,那是什么? “和我有因果会怎样?”李听不理解道。 “阎王说过,你渡妄鬼是为两界完成因果,所以天地规则感念,会反馈你力量,虽然杀怨鬼没有渡妄鬼有意义,但也应该算是沾染了阴阳两界的因果,而这团遗留下来的阴气,正承载了一部分因果,我就偷偷留下来了,想看看你能不能吸收。” 想看看你能不能吸收。 李听看着小女孩手心的白色雾团,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记得你是能吸收阴气增长实力的。” 有趣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自己用,反而给我?” “你太弱了。”有趣歪歪头,道。 李听一时语塞,看向小女孩时,却发现她的眼中无比认真,“你比我弱,比我需要它,如果你不快点变强,可能还会受伤。” 李听愣住,他摸上了小女孩带着红色勒痕的瘦弱小臂,那皮肤一片冰凉,明明自己的伤都没养好,却要把这种东西来给他做尝试。 他放下手,问道:“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受伤?” 有趣睁着无神的大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答案,只摇摇头,说道:“我是好孩子,好孩子不希望你受伤。” 李听紧紧盯着小女孩的眼睛,却还是没有从中捕捉到半点感情的色彩,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是笑道:“谢谢你给我这个,以后我有好的东西也会给你的。” 有趣歪歪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听,好像听不懂这类话一样,可是在李听把她的头再度扶正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李听接过了有趣手上的白色雾团,试着用法力吸收。 身体仿佛涌入一道清凉的感觉,和之前渡妄鬼时的感觉很像,又不太一样,但确实是能被吸收的,李听迟疑了一下,便盘膝坐地,吸收起这份阴气来。 一个时辰后,李听睁开眼睛,看向了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女孩道:“有一点作用,和灵珠的作用差不多。” 灵珠是珍贵的修行材料,不可多得,但是即使有很多,也不能过多的吸收,因为身体经脉能承受的灵气是有限的,转化成的法力也是有限的。 可这种阴气的感觉却很奇妙,具体的不好描述,但却不像是吸收到了经脉里,反正不会有经脉鼓胀,需要一点一点炼化的感觉。而是在身体里来回游走,最后全变成了法力,滋润着自己的灵根。 如果没什么副作用,倒是比灵珠还珍贵,若是能不加限制的炼化吸收,那效果会好到无法想象,李听沉吟道。 小女孩闻言,高兴的拍了三下手,漆黑的大眼睛完全不眨的盯着李听。 李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神态自若的看向了角落里的言安。 此刻的言安正在摆弄着忘忧豆,用一团黑色的雾把忘忧豆包裹着,时不时的顶出一颗豆子,再时不时的让忘忧豆转个圈。 他自从上次从地府回来后,一有时间就研究忘忧豆,倒是像极了前世摆弄草药的样子。 要是你的执念真的是这些花草药粉就好了,李听想到。 这样的话,我就能渡你。 可神智不清后,言安在金霓沼徘徊,只对修仙这两个字有反应,可见虽然还是喜欢研究草药,却不是执念。 他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询问,此时蓝鬼风波暂时告一段落,正适合说清楚。 “言安,你找矽尘花,停留在金霓沼,是因为陈时吗?”李听问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妄鬼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那张青白的死人脸看向了李听,接着,缓缓的点头。 “为了陈时……能修仙?” 妄鬼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彩,接着点头。 “那你的执念,是陈时修仙飞升?” 言安的眼中出现了几分灵动,却又和其中的鬼雾交替变化,他紫色的唇来回开合,竟然说出了几个字,“修仙……飞升?” 他的声音嘶哑破败,似乎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他还是用那样漏风般的嗓子重复了一遍,才终于点了一下头,“对。” 果然如此,那只有自己理想实现的时候,言安的亡魂才能够安息。 本是遥遥无期,却又被捆绑在一起。 李听心酸了一下,接着想起了什么,真诚道:“我就是陈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承认身份,妄鬼却充满不理解的看着他,接着缓缓的转过了头,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忘忧豆,不再理会李听。 李听:…… “有趣,我的灵魂应该并未改变,他为何无法认出我?”李听皱了皱眉,问道。 有趣一直看着他们两个互动,见此沉思了一会儿,道:“他的潜意识是熟悉你的灵魂的,不然他攻击性那么强,不会帮你那么多忙。但是他神智不全,只对执念相关的事情有反应,所以没有办法理解‘陈时’为什么样貌不对,或者说,他记不记得陈时的样子都不一定,他是妄鬼,不能用人类的心智来要求他。” 李听摇头,“我明白了,但不行,我还是得把他当成人类。” 白无常的话他从未忘记,让言安以鬼身恢复神智,摆脱妄鬼的状态,也是他一直想要做到的事,于是,李听自顾自的对着鬼魂道:“你快点恢复吧,我周围没有炼丹师,但你可是西州最厉害的药师,就是在这荒芜北州也肯定能配出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和我讲,我来找。” 言安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摆弄着忘忧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修复和条件 翌日,李听想起了去青门的事,这是自己提出来的,云舒和夜鸣的态度是赞同的,但是唐元好像不太开心。 毕竟是炼器师,一想到王飞才那样子,李听只觉得若是谢一饮,当场就能把桌子掀了。 还是要晓之以理一下的,不然再发生云舒那样的事情,就不止他一个人不开心了。 李听打定主意走出了房门,准备去敲唐元的门,却发现唐元的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 左边是云舒,右边是夜鸣。 炼器师真是受欢迎啊,眼看夜鸣礼貌的给自己让出了位置,李听只好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们俩的中间。 他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喜这样的氛围,不过既然已经站在这了,就等一会儿吧。 也不知是李听来的巧还是怎么回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唐元便出来了,年轻的炼器师衣着朴素,只手上戴着的白色手套反射着点点银光,他开门后,还调整了一下手套的角度,显然是刚戴上。 几人也是见怪不怪,毕竟炼器师的那双手是需要保护的。 “都进来说吧。”唐元的神情看起来很平淡。 三人互相看了看,虽然都觉得自己要说的事情不适合一起,但还是一起走了进去。 唐元招呼着几人坐下,开门见山道:“找我什么事?” 见几人都不回话,他将目光投向了云舒,“道长可是有东西需要我炼制?” 云舒想了想,觉得这点事情也不是一定要避人,便道:“我想让你检查一下两仪扇。” 唐元看着那柄堪称惨烈的扇子,脱掉了手套,露出了通红的手指,伸出手道:“好。” 云舒把扇子放在了唐元手上,唐元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指尖覆上法力,力道轻如鹅毛拂过般,一点点的摸着扇柄,检查着扇子的状态。 炼器师对待法宝的态度从来都是认真严谨的,唐元显然也在此列。 他应该是真的喜欢炼器,几人看着他纯粹认真的眼神,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一刻钟后,唐元不再摸扇骨,而是托着扇子,陷入了某种思考,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你的两仪扇,器源还有一丝残存。” 云舒的眼中闪过赞赏,“你竟然能发现,它是我的本命法宝,所以我能感觉到器源残存,但我却不确定有没有恢复的可能,你……能判断吗?” “你这是天阶法宝,天生地养,不能人为炼制,修复更是难上加难,至少我做不到。”唐元摇头道。 “那理论上有可能吗?”云舒问道。 “我不知道。”唐元道。 云舒眉头微皱道:“我只是想问问可能,只要有一点希望,什么天材地宝我都愿意为它找来。” “若我自己没把握,就无法说,而且我确实没听说过修复天阶法宝的办法,道长另寻高明吧。”唐元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是炼器师,有自己坚持的原则。 唐元说罢,将两仪扇递还了回去。 云舒的神色落寞下来,径自沉默了一会儿,也好似想通了一般,问道:“那能在此基础上修一修扇柄吗?” 女子的声音有些低,倒是有些像可怜的幼猫。 唐元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而且它能辅助你开阴阳眼吧,如果扇柄修复完全,你又能给我之前上面附的道家符文,我倒是可以恢复这个功能。” “可以,可以。”云舒眼中闪过一抹激动,虽然阴阳镜也能开阴阳眼,但远不如两仪扇节省法力,战斗之中哪怕差一点法力都有可能影响结局,更何况是差那么多。 而且两仪扇跟她多年,感情深厚,她也习惯了用它开阴阳眼,改成用阴阳镜终究会有不适应,必然会因此失利。 “灵珠九百,青墨九块,紫檀木三十块,连着两仪扇和符文一起给我,我会在七天内修复好它的扇柄。”唐元道。 云舒也算是财大气粗了,虽然北州灵珠很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把唐元要的东西整理到了一个储物袋里,递给了他。 唐元接过,收好,道:“道长七日后再来找我就好,不送。” 云舒看了一眼夜鸣和李听,虽然好奇他们来找唐元的目的,但还是没有强行留下,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夜鸣看了一眼李听,礼貌道:“我不急,李兄可以先说。” “不是炼器的事,就是来找唐先生聊聊天。” 夜鸣:…… 这就是李兄和炼器师关系好的秘诀吗?要是他和唐先生多聊聊,是不是以后炼器也能打个折? “那我就先说了。”虽然也想聊聊试试,但夜鸣实在不了解唐元,也不知道该和对方聊什么内容,顿了顿还是选择直奔主题,“唐先生,我想请您帮我把那噶蓝色光柱打碎浓缩,去掉杂质,融入到我的剑里。” 唐元思考了一下,道:“我要先仔细检查那个光柱和你的剑才行。” 夜鸣闻言连忙点头,正要取出这两样东西,却被唐元打断,“等等,你上次欠我的灵珠还没给,这次不会又要欠着吧。” 夜鸣面上有些尴尬,他糊里糊涂来到北州,什么也没带,哪能拿出那么多灵珠,而且他用暗语夜行的损耗极大,即使有灵珠,也用来补经脉了。 现在他手里就可怜的剩了几十来颗灵珠了,如何能还的全? 眼见夜鸣不说话,唐元眉毛一挑,道:“要不用你的暗语夜行换?” 夜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哈,没打你功法的主意,这法术除了你夜家别人也修不了,我是让你为我用一次暗语夜行。”唐元不爽道。 “怎么用?”夜鸣警惕道,这一切也是巧妙,突然就轮到唐元提要求,他来权衡了。 “让一个人短暂的失去部分痛觉。”唐元道。 这要求倒是不难,但是,“那必须是和我同等修为的人,否则没得谈。”夜鸣道,暗语夜行的代价不小,这和炼器没法比。 “不是让你立刻兑现,少说也要等你金丹期,而且在兑现之前,找我炼器,我只要求你提供一份成本材料,在兑现之前,你可以一直欠账。”唐元道。 “成交!”夜鸣道。 如果只是炼制一样东西,他未必同意,但这样的条件却实在是太诱人了,即使是天才,也要数十年才能到金丹期。 在这期间,唐元炼器只取一份成本材料吗? 要知道,即使是炼器师欠你人情,同意给你炼器,最少也要收三倍材料,一份自留,一份炼制,一份防止失误,这是炼器界的规矩。 但唐元说只要一份成本材料,那真的是亲兄弟都不敢这么想,而且还不是一两件法器,而是在诺言兑现期间内都是这个价。 只要炼制几样东西,就能省下无数灵珠了。 李听闻言看了唐元一眼,只觉得这个炼器师看着平淡,实际却也是极端自信的。 要知道,好多材料不找齐三份,修士都是不敢找炼器师炼的,因为炼器师也可能失误,同样,炼器师为了颜面,也不会在材料不到三份的情况下同意帮忙炼器。 但唐元能这么说,就代表他觉得夜鸣所求他都能一遍成功,这样的说法背后,是一名炼器师极端的自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准备出发 夜鸣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只要想到唐元能帮他那么久,他就打心底感到高兴。 接着他就拿出了那根妥善保存的蓝色光柱,光柱刚拿出三分之一,他就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唐元的洞内根本就放不下这么长的东西。 唐元没表情的伸手,露出了手腕上的储物手环,对着那蓝色光柱一扣,便将那蓝色光柱收了起来。 “剑也一起给我。”唐元道。 “噢好。”夜鸣点点头,也没什么迟疑,就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唐元。 毕竟云舒连两仪扇都交给唐元了,想要让别人帮你炼器,最基本的就是建立信任关系。 “还有十颗灵珠,这次也赊账么?”把蓝色光柱打碎融入剑里,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炼器不能乱来,唐元要考虑方案,检查法器的情况,并且用灵珠修补和中和。 每个炼器师习惯的画阵方式不同,融合的方法也不同,所以这种融合,不同的炼器师会做出不同的结果。 如果不是刚刚交易到了暗语夜行的使用机会,这么复杂而有风险的炼器,唐元绝对能要一万灵珠。 不过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只面色平静的看着夜鸣,等待他的回复。 夜鸣有些惭愧的一笑,拿出了十颗灵珠,“不赊账了,劳你费心。” “嗯,我要先研究下,你一个月后再来找我。”唐元道。 “好。”夜鸣点头答应下来,一个月之后就是正式约定好去青门的日子,正好他这段时间需要养伤,也用不上自己的佩剑。 说定了一切,夜鸣心情很好,也不打算多留,“有伤在身,我先告辞了。” 唐元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夜鸣便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内。 最后只剩下李听了,唐元一副已经熟练了的样子,问道:“炼什么?” 李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来炼器的,“你也和云道长一起去青门吗?”他想了一下,还是如此问道,毕竟唐元是云舒找来的人,这样问也比较礼貌。 唐元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却并没有说什么。 果然还是不愿意吗? 劝人的话张口就来,李听老神在在道:“王飞才确实是个蠢货,但云道长与我都没有加入青门之意,只是做交易而已,而且交易对象是青门门主,与王飞才无关。” “若是他的条件是我加入青门呢?”唐元冷声道。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们总要先打探清楚情况,云道长也有自己的法子,炼器师是值钱,但我们也不至于直接把你卖了。” 李听笑道,说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接道:“而且如果那青门门主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你比王飞才更优秀,不过我认为他只要聪明一点,就不会这样做。” “嗯?为什么。”唐元问道。 “非炼器师门派很少会聘请两个炼器师,如果他这样做,只能说明他认为你比王飞才更有价值,可那王飞才的加入是余山用命换来的。” 听之前余山和王飞才的对话内容就可以推测出来,余山完全是领了命令去招揽王飞才的。 “若他用你替代王飞才,那就过于太功利了,余山也就白死了。一山不容二虎,北州炼器师本就少,他青门能不能吃的下都不一定,更何况此举还会寒了门中弟子的心。”李听淡淡道。 所以如果杨剑北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门主,他就不会直接招揽唐元,既容易树敌,又容易门中不合。 不划算。 唐元皱眉,似乎不完全认同他的这套道理,可他却也没有与李听争论,只问道:“你是来劝我一起去青门的?” “是。” “我同意。”唐元直接道。 他的直接给了李听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刚才讲的他都没有认真听一样,但这可能吗?不赞同他的观点,却同意了去自己讨厌的地方?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炼器师不会因为目的地是青门而脱离队伍。 李听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洞内,唐元却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发了一会儿呆,才拿出云舒的两仪扇,开始检查修补。 昼夜继续旋转,李听盘膝坐在洞内,与它一起吸收着天气灵气炼化。 他修行的状态逐渐接近前世,再加上有之前的经验,愈发顺利起来,两个鬼飘在他身后,像是他未解决的麻烦,又像是一种保护。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李听走出了洞府,正好看见夜鸣从唐元的屋内走出来,瞟了一眼夜鸣眼中毫无遮掩的喜色,李听便知道唐元成功的帮他炼好了剑。 因为和谢一饮接触的多,李听是比夜鸣懂一点炼器的,从没见过的材料炼制起来并不容易,那蓝柱更是蓝鬼创造出来的东西,毫无章法可寻,竟然真的被琢磨着打碎融进剑里了,这唐元,前途不可限量。 夜鸣看到李听,也是问道:“我们出发吗?” 李听点头,眼见着唐元也走了出来,便道:“一起出去?” 三人照例检查了一下洞口设置的符文,又对着周围用法力探测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就前往了风雨和云舒所住的洞内。 她们显然已经准备好了,风雨颇为怀念的看了一眼自己居住的洞,道:“不一定回来了。” 确定师门安危后,她不会再回头,她要解决蓝鬼,要去往通向东州的两生桥,找到父亲,强大己身,总有一日重返故土。 “此行路远,就是蕴灵中……”风雨说到这一顿,看向夜鸣,惊讶道:“你是蕴灵高期了?” “刚到,侥幸。”夜鸣笑了一下。 暗语夜行的消耗并不影响他的修为,反而是和蓝鬼的接触,让他更深的感悟到了夜晚的法则,夜家血脉受夜之法则庇佑,他的修为自然是快速上涨。 侥幸?一个月到蕴灵高期,只怕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不过风雨没有兴趣打探别人的隐秘,惊讶过后话锋微转,道:“此去路远,我们要绕过几个大鬼境,就算是不遇到危险,以蕴灵高期的速度为准,一刻也不停的赶路,也要半年才能到达青门的位置。” 赶路自然要以修为最低的为标准,李听是蕴灵高期,在此之前夜鸣是蕴灵中期,风雨一开始就打算按照蕴灵中期算,却未想到夜鸣的修为直接涨了一个小境界,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话虽如此说,但谁都知道,在北州这个怨鬼横行的地方,想要不停下脚步,不战斗修整,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样来看,若他们能一年内到达青门,都算是顺利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的一只妄鬼 “我有个问题。”夜鸣突然道,“云道长不是有半月舟吗?那我们为什么不能飞着去?” 云舒和风雨对视了一眼,显然二人在之前就讨论过了这个问题。 于是风雨解释道:“北州怨鬼凶厉,会攻击修士来为自己补充养料,他们五成在地上游荡,五成飘在空中寻找目标,若是用半月舟赶路,很容易成为目标,那太危险了。” 这倒是好理解,不然风雨也不会一开始让大家住在地底了。 李听身上背着个比之前还大的包,最下面是昼夜,放出来吸收天地灵气的,上面则是矽尘花,这东西是活物,不能放在储物空间里。 看着那个大包,众人都是有些沉默,尤其是唐元最沉默。 他想起了可以存放活物的特殊储物装置,但是他不会炼制,要是有一天能知道炼制之法就好了。 李听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把露出个头的矽尘花往下压了压,自若道:“走不?” 唐元:…… 赶路要紧,几人也不再盯着他的袋子看,都是运行法力,朝着东边的方向赶去。 他们都是修行者,几乎不需要休息,只半个月左右停下一日,打坐调息法力,如此走了一个半月,几人已经超过了之前采药的地方。 岩洞中,风雨拿着地图看了一会儿,道:“明天我们要往北绕一下,现在离一个大鬼境比较近了。” 夜鸣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地图,伸手指道:“就是这个位置?” 李听也在另一侧看着地图,见风雨点头后眉头微皱,也是问道:“这个箭头是什么意思?” “有时鬼境会在这个范围内移动,但不会脱离这一带。”风雨解释道。 李听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发现风雨说要走的路线正好也在移动范围内,可是,箭头覆盖的地方贯穿了大陆南北,若想穿过去,根本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果然,风雨微微一叹,解释道:“从北绕也不绝对安全,但是我认识过一些从东边来的,他们就是走的这条路。” 她的意思很简单,她见过的幸存者全是从这走的,那从概率上来看,确实从这里更安全。 夜鸣已经明白了过来,点头认同道:“我们总不会那么倒霉。” 听到倒霉两个字,李听是心头一紧,接着就想到了自己已经转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霉运缠身了,这才松了口气,往旁边走了几步,靠在了洞中的一面石壁上。 他闭着眼睛休息,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你在睡觉?”那人问道。 李听睁开眼睛,却发现是唐元,对方正诧异地盯着自己,仿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修炼一样。 “云道长说过,道法自然,修行也要休息的。”李听老实道。 但其实和云舒的话没关系,只想要休息是真的,虽然同样是想要修仙,但他轮回一轮,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唐元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而是递给了他一个皮制的包,那皮是银白色的,看起来很像蛇类动物做的,触感冰凉。 李听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简单的看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原理,这包算是一样法器,却不是储物类,其中的阵法符文主要铭刻在两条绑带上,能够依附在修士的肩膀和侧腰,自动收缩,收缩好后包正好能在人的腰侧。 “不错,你的新作品?”李听问道。 “给你的。”唐元道。 李听神色一顿,将手上的包往回递去,“我可没有灵珠,不过你也不应该缺这些才对。”说着说着,他的神色就有一些狐疑。 “送你。”唐元道。 “为啥?”李听的神色更惊讶了。 “你那个包要断了,而且丑。”唐元说罢,也不接李听递过来的包,径自走了回去,盘膝修整。 李听盯着那包看了几秒,把手缩了回来。 不要白不要,而且自己缝的小布包确实有些破损了,要是有一天昼夜直接从里面漏出来,那可是要出乐子了。 想至此他解开了皮包的横扣,打算看一下内里的构造。 那包顶端由特殊的链扣构成,解开后就能看到内里,包的材质只有一种,就是某种兽类的皮,而那皮却被分成了不同的条块。 条块穿插着编在一起,有细小的缝隙,能够透气,却看不出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兼顾隐私和矽尘花的呼吸,唐元真是有心了。李听一边想,一边朝包里面探去、 这包下面有一个隔层? 李听的神色诧异起来,那个隔层是从包里面打开的,不仔细摸不容易发现,而大小,则非常适合装自己的昼夜。 不仅是隐蔽的问题,白色的带有缝隙的外皮,也能够透进去日光和月光。 李听的眸色陡然深了起来。 唐元这到底是何意,是巧合,还是他知道自己就是陈时? 李听仔细回忆着遇到唐元后的事情,只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暴露身份才对,但这种东西也说不好,总之看唐元的态度,暴露身份应该也不算是坏事。 他们是一个队伍的,而陈时的能力,或者说是昼夜的能力,没有任何一个队伍会讨厌。 李听想至此,悄悄把昼夜召回体内,又把手塞到了新的包里,将昼夜放了进去,接着就是众人都知道的矽尘花了,放到上面那层里正正好好,扣上扣链后,花头也能完全舒展开。 李听见此也是心中高兴,朝唐元那边看了一眼,做了个“谢了”的口型。 唐元并没有看向他,头却是小幅度的点了一下。 李听将旧的布袋取下收起,收到了自己的储物腕带里,然后才换上了新的。 翌日,几人都是看了眼他腰间背着的新包,这回倒是不会像之前一眼露出矽尘花头了,云舒则是看了唐元一眼,没说什么。 但接着,她的眼神一厉,李听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也是朝那个方向看去,却是发现在唐元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 是鬼。 她面目模糊,却隐约能看见块状的肉,像是被什么撕咬过一样,手上提着一个草编织的小笼子。 眼看着云舒握着两仪扇柄的手微紧,就要扔出符纸,李听连忙道:“道长等待,她是妄鬼。”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败村落 “妄鬼也杀了,不然迟早会多一个怨鬼。”云舒如此道,她虽然这样说,却是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道长,妄鬼可渡。”李听平静道。 “你有时间渡?” 李听微微皱眉,时间紧迫,而且他身后还有两个鬼,他不能在这里停留。 但总要试试,想至此,李听对着妄鬼道:“你愿意和我走吗?如果你有什么执念,或者是想用这个小笼子装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 李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妄鬼身上的物件,最后的目光停在了她手里的小笼子上。 小女孩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就点头了?就是李听心里也有些茫然,夜三秀和言安的执念都非常难猜,要结合身份,要调查生前经历的事情,但这个小鬼却一试就对? 但紧接着,妄鬼就又摇了摇头,对着另一个方向一指。 那个方向是正东边,而不是李听等人要走的东北方向。 李听的眉头猛地一跳,正常来说,妄鬼是看不出模样的,但这个鬼的这个动作,却让它露出了一截青色的手臂,手臂上有一个很小的飞虫纹路。 那是什么? “蛊惑人心!而且它都摇头了。”云舒冷哼道,既然它不跟着李听,李听也不可能留在这里,那这只鬼就有可能变成怨鬼,她就要铲除。 她一边说,手上一边甩出了两道符纸。 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听想再问一下都没有机会,这回更是连阻止都阻止不了了,眼看着小女孩收回了手臂,李听也沉默了下来。 他到底不是什么佛陀,渡不了这世间所有怨鬼。 想至此,他心中微叹,没有再说什么,谁知那妄鬼见云舒攻击它,立刻身形一闪,竟一下子没了踪迹,空中只剩下那草编的小笼子。 小笼子漂浮在半空,正好躲过了两道符纸的攻击。 有趣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小笼子,道:“鬼的藏魂之物,它才是妄鬼,竟然有藏魂之物,那它应该活了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生出怨气。” 有趣话音未落,那小笼子就微微一晃,朝着东北方向快速射去,一下子就没了踪迹。 云舒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她用道法也感知不到那个鬼的踪迹了。 “别管了,赶路要紧。”风雨的手握着自己的弓柄,一副随时要出手的样子,显然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嗯。”云舒显然也不想因为一个找不到踪迹的鬼浪费时间,点了点头。 “等一下。”眼看着云舒就要迈步,李听阻止道,“那个鬼刚刚往这边指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让我们去那里?”夜鸣猜测道。 那个方向正是地图上,风雨所标注的鬼境所在地。 “此处有一个大鬼境,我们也计划好了,要走东北方,它却指向正东方,明显就是居心叵测,而且她自己都往东北方逃,那就更能说明东北方是安全的,你们不是说过么,一个鬼境不容两个鬼,它还能逃到别的鬼的鬼境不成?”云舒说道。 一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风雨和唐元也认可的点了下头。 “我觉得它没有恶意。”李听沉思道。 “没有恶意就不能指向鬼境吗?”云舒立刻反驳。 她其实说的不错,但李听就是想朝着妄鬼所指的方向走,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方向是安全的。 “要不我们分批进去,确定没事之后再给后面的人传信?”李听还是不放心,便提议道。 “麻烦,你既然这么担心,就留在这吧。”云舒说罢却又接道:“若一切正常,我会在一个时辰后给你放信号。” 李听笑了出来,“多谢道长了。” 云舒虽然不认同李听的判断,但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州,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所以还是赞成了对方的做法。 风雨思索了一下,叫上了大明,“我们跟你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云舒点头,看向唐元道:“劳烦你和他们一起等了,也是照应。” 唐元修为虽然低于她,但到底是个炼器师,她也不好命令对方,只能如此建议。 索性唐元点了点头,也让云舒的眉头微微舒展。 于是,因为李听的谨慎,唐元,夜鸣,还有两个鬼都留在了原地,等待一个时辰后云舒和风雨的消息。 云舒和风雨往东北方走去,走了一会儿,隐约可见一个破败的村庄,房屋大多数都是倒塌的,路旁还有动物和人的尸骨。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云舒是个道士,桑阳门虽然不若寻常道家那么古板,甚至有很多脾气怪异的弟子,但道法自然,她到底也有着热爱天地生灵的质朴感情。 就像白虹,虽然平时冷漠,但关键时刻,却不会贪生怕死。 此刻,云舒看着遍地的白骨,眼中的凉也融进了一丝浅淡的悲悯。 风雨看着走在前面探路的大明,神色不变,道:“应该是鬼境形成最初他们就死了,鬼境所过之地很难有幸存者,更何况这里很像一个凡人的村庄。” 云舒点点头,接道:“所以你画的箭头是对的,鬼境确实移动到过这里。” 风雨微微一愣,昨天她拿出地图时,云舒并未过来看,本以为她不知道,却未想她会如此说。 穿着兽皮的女子爽朗一笑,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一个时辰也快到了,云舒拿出了要放的信号,准备用法力发射出去,通知停留在原地的三人。 可突然,她的神色一动,两仪扇柄横在鼻尖前面,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利光,向着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射去。 风雨有些意外,却是神情一肃,“大明,跟上。” 她的眼前悬浮着阴阳镜,跟着云舒冲进了一间屋子,却见一身黑纱的女子神色淡淡,不远处,一个黑影身上的符纸正在燃烧,而那黑影就在这样的挣扎中慢慢消散。 “一个小鬼罢了。”云舒哼道。 风雨点头,眼见大明没有示警,也放下心来,“这间屋子还算完整,就在这里放信号等他们吧。” “嗯,屋里太暗了,还是检查一下好。”云舒一边说,一边尝试着用火石点了下桌子上的蜡烛。 蜡烛的火苗冒了出来,一瞬间照亮了屋子,橙黄色的火光很明亮,驱散了一点阴寒之气一般。 风雨有些惊奇,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头了,蜡烛还能用。” 云舒无所谓的点头,“蜡油能保存很久吧,而且鬼也不会攻击死物。”她一边说一边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东西,又用法力探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拿出一个黄色的小球,用法力控制,朝着屋顶的破洞射去。 一瞬间,黄色小球带着法力,冲到高空,绽放出了明亮的黄色光辉。 远处,看着夜空中的光芒,李听等人松了口气,夜鸣也是笑了出来,“看来道长她们没事,我们赶紧追上吧。” 李听心中依旧有些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与其他人一起朝着东北方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飞蛾 三人逐渐步入村庄,看着路边的尸骨,李听神色凝重,问道:“这里是鬼境吗?” 唐元和夜鸣的眼前浮着阴阳镜,都没有说话。 有趣飘着转了几个圈,眼中闪过一点点不理解,“很像,但又好像不是,这里确实有鬼的气息,但如果是鬼境的话,我应该能感觉到排斥。”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只有浅淡的月光洒下,周围的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三人二鬼都是有些沉默,快速向着云舒发信号的地方赶去。 另一边,风雨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微微闭目调整法力,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大明则是趴在她的前面,一双黑色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云舒见此,便望风一样看着周围,等待着李听几人过来。 屋内烛光摇曳,半透的窗突然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扑扇扑扇的撞击,让云舒眼神一动。 凝神看去,云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暗怪自己太紧张。 原来只是一只小小的飞蛾,应该是被屋内的烛光吸引过来的吧,飞蛾逐光,实在寻常。 约莫过了一刻钟,又有一只大了一圈的飞蛾落在了透着光的窗上,云舒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管。 不过那飞蛾的花纹倒是挺好看,她心中暗道。 接着之前那只花纹好看的飞蛾飞走了,又有一只更大了点的飞蛾落在了窗户上,云舒已经看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如何。 是的,她已经习惯了飞蛾的存在,习惯了半透的窗纸上,映出的绮丽花纹。 飞蛾越来越大,她已经完全没了感觉,仿佛那东西的存在十分正常一般。 一声轻微的呜咽响起,正是趴在地上的大明叫出来的,风雨猛地睁开眼睛,手持弓弦站了起来。 可大明只是呜咽了一下,并没有继续叫。 云舒呢? 风雨猛地一惊,她们都认为此处比较安全,所以没有保持战斗状态,毕竟以李听等人的实力,赶过来要两个时辰左右。 而且自己虽然在休息,云道长却在看守四周,这已经足够小心了。 可现在,云舒人不见了? “大明。”风雨沉声道,“没预感到危险吗?” 大白狗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自己也不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似的。 风雨检查着四周的状况,甚至走到了屋外绕了一圈,她手持长弓,箭矢已然搭上,眼前悬浮着阴阳镜,却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一刻钟后,她又回到了屋内,如果云舒出屋,她不可能听不到,所以云舒肯定是在屋内出的状况,然后被敌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可屋内有什么? 她弓不离手,四处检查了一番。 突然,风雨看到窗上多了个小黑点,弓弦微微拉开,她凝神看向那个在窗上扑扇翅膀的小东西,飞蛾? 风雨一箭射了过去,窗户破了一个洞,她的箭如一道流光一般,牢牢地钉在飞蛾躯干的正中心,把它钉在了屋外的树上。 风雨走了出去,没被阴阳镜覆盖的右眼看着飞蛾的尸体,眉头微皱,她的右眼能看见这只飞蛾,足以说明对方不是鬼物,而且它已经死了。 她不再觉得飞蛾有异,而是回到了屋里。 “砰”一声轻微的响动,让风雨心中一惊,回头向窗户看去,却看到一只比刚刚大了一点的蛾子扑在窗户纸的洞上,自己的箭很锋利,只射出了一个不大的洞,而那只飞蛾要比之前的大一点,所以飞不进来,只是在那个洞处扑扇着翅膀。 蛾子黑色的足抖动着,看起来有些丑陋。 风雨的眼中闪过一抹嫌恶,走上前,手上运起法力,补好了撕开一个洞的窗纸,然后便不再管窗外的蛾子,而是继续仔细的搜寻屋子中的每一样东西,试图找到危险的源头。 之前的蛾子自顾自飞走了,风雨也没管,接着又落了只大了一点的,倒是花纹鲜明,风雨只看了一眼,就继续探查。 又是一只蛾子,更大了,风雨看着窗户,想到。 大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疑惑,张开嘴想去咬风雨的裤脚,却是在马上就要咬到之际,眼看着自己的主人消失在了原地。 …… “就是这里?”李听问道。 唐元点了点头,回道:“信号是在这个位置发出的。” 李听看着那透出暖黄色光芒的小屋,神色微沉,他们的声音不小,如果云舒和风雨在里面,应该已经听到了才对。 “道长?”李听叫道。 眼看没有人回话,夜鸣和唐元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下一刻,屋门像是被什么顶开一样,在三人戒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大狗,正是它用爪子推开了门。 风雨的那条猎犬? 应该是叫……大明? 几人同时琢磨着。 李听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眼神越发凝重,“……大明?”他试探地叫道。 大明看了他们一眼,似是熟悉这几个人的气息,跑到了他们的身边,呜呜咽咽的叫了起来,又往屋内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他们。 三人互相看了看,夜鸣迟疑道:“它是让我们进去吗?” “显然是。”李听道:“信号是在这里发出的,道长和风雨也是在这里不见的,这间屋子肯定有危险。” “那它怎么没事?”夜鸣问道。 眼看几人没有进屋,大明有些着急,又跑了出来,冲着几人呜呜了几声,那声音堵在喉咙里,听起来似乎有几分焦急。 “你想让我们进去?”夜鸣试图和狗沟通。 “呜!”大狗发出肯定声音。 “风雨是在那里遇到了危险?”夜鸣继续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大明迟疑了,有些焦急地转了个圈,又回到屋里四处嗅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它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听沉声道。 “难道有人专杀人,不杀狗么?”唐元问道。 “有趣,里面有鬼吗?”李听问道。 “有点阴气,但现在没有鬼。”小女孩摇了摇头道。 “还是得进去。”李听坚定道,“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调查,至少也要知道她们的生死。” 其实李听想过,要不要用昼夜去过去的时间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但是此地凶险,总要再探一探,万一他用昼夜的时候其他人中招了,那他毫无防备之下,只能任人宰割。 李听思索了一番,正要开口,却被夜鸣打断,“李兄,我进去吧。” 他知道唐元是炼器师,不可能以身犯险,知道李听不用昼夜肯定有顾虑,既然如此,让他先进去就好了。 如此情况下,李听在外面盯着,总能多掌握几分情况。 李听看着夜鸣眼中的信任,心思微动,道:“好,但是让有趣跟着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认识吗 有趣和夜鸣都是有些愕然,却听得李听道:“大明没有受到伤害肯定是有原因的,有趣也不是人类,而且和大明差不多大,跟着进去,没准能发现是怎么回事。” 夜鸣看了一眼小女孩和狗,愣愣地点了下头。 另一边李听却蹲下身,对着有趣道:“你和他一起,照看一下他,看看能不能发现怎么回事。” 有趣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在夜鸣的手腕上拍了一下,夜鸣瞬间感觉到手腕一凉,“你你,你刚才放了什么?”他有些磕巴道。 “打进去了一道我的阴气,你会觉得手腕发软发凉,不管它的话,一天也就散去了。” 夜鸣:…… “李兄?”他的眼神带了点凄惨。 “你们也算熟悉了吧,就算怕鬼也不要怕她,实在怕就忍着点,毕竟有趣是为了确定你的安全。”李听笑了一声,道。 “……好。”李听把所有话都说没了,而且理直气壮,那他还能说什么,夜鸣深呼吸了几下,稍微调整了状态。 其实他对李听是信任的,对有趣也是信任的,只是突然说什么阴气打入体内,感觉到很不适应而已。 夜鸣和有趣跟着大明走进了屋子,四处检查起来。 屋门开着,唐元和李听一错不错的注视着夜鸣的动作。 夜鸣四处检查着,有趣则是安静地飘在他旁边,也跟着他一起查探,眼看夜鸣拿起一个破旧的小纸花又放下,有趣有些好奇,也捡起了那朵花。 有趣转着那朵纸花,歪着头陷入了思考。 李听忍住了进去帮她扶脑袋的冲动,问道:“有怨鬼的痕迹吗?” 有趣把花放回夜鸣之前放的位置,才抬起脑袋回道:“没有,这屋里阴气比较重,但我感受不到怨鬼的气息,而且这也不是鬼境,要是在别的鬼的鬼境里,我会不舒服,但这里没有危险和排斥的感觉。” 李听闻言并没有松口气,不是鬼境,也没有怨鬼的气息,那风雨和云舒怎么消失的? “李听。”唐元突然道,“那边。”李听向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飘过来的鬼,那个鬼还提着一个草编的小笼子,看起来很熟悉。 “你盯着夜鸣,我来应付。”李听下意识道。 唐元没有说什么,不再看往这边飘过来的鬼,而是看向正在戳窗户纸的夜鸣。 另一边,李听看着之前碰到过的妄鬼,思考了起来,通常来讲,妄鬼会在执念之地徘徊,而不会害人,所以这里是她的执念之地? 似乎是因为之前李听和它说过话,所以这个妄鬼对李听有一定的反应,它稍微的转了转向,飘到了李听的面前。 李听看着它被鬼气遮盖却也能看出腐烂破败的脸,心道:不知道名字啊。 妄鬼拿出了小笼子,往李听的面前递了递。 藏魂之物?要给自己? 李听试探地要去拿,妄鬼却微微收回了手,气息瞬间沉了下来,感受到对面的恶意,跟在李听身旁的言安也是气息一变,愈发阴森起来。 妄鬼似乎被吓了一跳,气息迅速回敛,还往后退了几步,显然是忌惮言安。 看这样子,好像实力不强,性格也还可以?李听想到,毕竟藏魂之物对鬼来说很重要,它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是希望我把什么放到里面吗?”李听想起之前在外面和妄鬼的对话,问道。 妄鬼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话。 “李兄,我找到了两个名字。”夜鸣不知从哪翻出了一张空了的信封,封面上写着“赵灵雁、赵琪亲启。” 寄给两个人的信? “赵灵雁,赵琪,可能是屋主人的名字。”夜鸣说道。 “赵灵雁?”李听重复着第一个名字,却看到妄鬼脸上的黑雾一点一点的散去,露出了下面那张被啃咬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 但是那三个字就像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一般,让某些尘封的东西重新显现出来,尽管那张脸血肉模糊,但散去的黑雾隐隐填补着空缺,勾勒出了残缺的轮廓。 那是一个不过十多岁大的女孩,长相很漂亮,她的名字正是赵灵雁。 “那……”李听刚要继续问下去,却被一道略显艰涩的声音打断,“李听,夜鸣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李听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确保自己既能看到妄鬼,又能朝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只有有趣在原地飘动,夜鸣的身影却已经不见,只有一个信封缓缓的飘落在地上。 李听的脸色很不好看,“怎么不见的。” “原地消失。”唐元的脸色也不太好。 “空间力量?” “肯定有部分。” 听着唐元的回答,李听看了一眼有趣,那为什么有趣没有消失?难道这个鬼真的只抓人? “有趣,先出来。”李听道。 有趣摇了摇头,“哥哥,夜鸣体内属于我的阴气未散,他没死。而且我感受到了一丝怨鬼的气息,只有一丝,很快就没有了,应该就是它把夜鸣抓走的时候泄露了一丝,而它平时都是不散发气息或者是隐藏起来的,它就在这屋子里。” 听到夜鸣没死,李听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来看的话,风雨和云舒可能也是没事的。 同时,李听看向了同样没被抓走,眼神茫然的大白狗,据他所知,这只大白狗对鬼气和危险很敏感,如果那只鬼只有动手的时候泄露气息,那确实可能让大明来不及预警。 有趣仔细分辨着屋内的阴气,继续道:“还有一丝丝排斥的感觉,很奇怪,就像这里刚刚有鬼境一样,但现在却没有了。” “有没有可能这个鬼境是能收起来的,或者处于某种和现在不同的空间内?”李听问道。 有趣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可能,但我没见过这种能力。” 而另一边,赵灵雁眼见李听不理她,有些着急的围着他飘了一圈,然后飘到了屋子里。 李听和戴着阴阳镜的唐元都是神情一动,紧紧盯着赵灵雁,赵灵雁确实飘到了屋内的窗前,一双腐烂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大明和有趣。 大明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寒意一样,眼中凶光一闪,后退了一点,对着赵灵雁的方向呲了呲牙。 “它要做什么?”唐元冷声道。 “它没打算攻击,妄鬼没有太复杂的心思,也不会主动伤人,它的一切行动只和自己的执念有关。”有趣解释道。 小女孩走上前,看着坐在窗子上的半透鬼魂,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好奇,“你认识刚刚出现的怨鬼吗?” 第一百四十章 又没了一个 赵灵雁当然不会回答有趣的问题,她只是顶着一张可怖的脸坐在窗前,让人只看两眼就行移开视线。 屋内烛火摇曳,窗外落了一只飞蛾,却因为赵灵雁半透明的身形而有些看不清楚。 有趣也是鬼,她并不害怕赵灵雁,相反,可能是年龄相似的原因,让她对这个妄鬼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她为了看清楚,往高飘了飘,这个位置也正好能清楚地看着赵灵雁身后的窗。 李听见她盯着赵灵雁看,心中也是有些防备,视线一错不错的看着两个鬼,暂时没去管在屋里四处翻找的大明。 突然间,一种极重的阴气划过,大明也终于“汪”的一声叫了出来,就在这时,有趣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回神,试图告诉李听她发现的事情。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飞……”她刚说出了这一个字,就立刻消失了。 李听瞬间冲进屋内,朝着小女孩的位置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 站在外面的言安和唐元都愣住了,然后紧跟着进了屋子里。 李听的脸色阴沉的不像样子,他和有趣有羁绊在,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有趣已经受到了伤害。 有趣说过,鬼境对其余鬼的侵害是最大的,所以如果她被拖进所谓的另一个空间的鬼境里,只怕会最快死掉。 李听心中充斥着巨大的愤怒,他冷鞭凭空打出一道法力,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间,像是在催促怨鬼快点对自己动手。 停了一会,李听走到了妄鬼的面前,他手上凝着法力,使他能够触碰到鬼。他用大手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不轻不重,恰好箍住,“有趣刚刚在盯着你看,然后就消失了,你到底想要抓什么?难道你想关进笼子里的是人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因为他感受到有趣的体内的阴气在缓缓被侵蚀,再不找到她,她可能会魂飞魄散。 李听虽然在问,却并没有失去冷静,手也没有去碰小女孩另一只手中的笼子。 妄鬼歪了歪头,似乎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只有李听提到笼子和抓的时候,她才稍微有点反应。 她在窗户前转了个圈,有些着急,却不肯离开。 李听心中一动,窗户? 这个鬼刚刚就在窗户前,说是有趣在看向她,但也可以说在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看向窗户,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对了,有趣的身高本来是看不见窗户的部分部位的,但是刚刚她为了观察这个叫赵灵雁的鬼,所以飘起来了。 还有风雨的狗,它比有趣还矮,只能看到个窗户边。 这个世界上有靠“被看见”才能发动的攻击吗? 但如果这样也说的通,他猜测过这只狗的能力,大明每次遇到危险都会示警,即使是那种毫无征兆的危险也是如此,所以李听心中一直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就是这个狗的能力是对一些危险的攻击进行预知。 所以他想,只要不是实力相差过大,有这只狗在,风雨都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这应该也是她一个人能在北州西部生存这么久的原因。 可他刚刚就想不明白了,除非是风雨来不及避开,否则在大明的提醒下,她应该不会中招才对。 敌人这么强大?强大到即使是大明提醒了,风雨都来不及躲? 但如果是某种被动的攻击,或者是主动踏入什么陷阱,以及大明根本不会受到一点伤害的话,这只狗可能没办法预测。 比如看见了什么东西就会被吸走? 这种情况,也符合他之前对大明的预测能力的设想。 李听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之前就整理过的信息,一旦某个点是正确的,思路就会接连不断。 如果这些想法都是正确的,赵灵雁在窗户面前飘的意思就有两种理解方向了。 一个是吸引人往窗户那里看,一个是用身体挡住,不让人看。 李听看向她可怖的脸和半透明的身体,一时拿不定注意,她到底是真的无害,还是下意识地在帮助某个鬼。 冷静下来后,李听已经明白抓走有趣等人的不是赵灵雁了,毕竟鬼境是要依托怨鬼的怨气形成的,妄鬼有可能有藏魂之物,却不可能有鬼境。 总之,先不要看向窗户了,李听想至此,打算先转头对唐元说自己的结论,却发现对方正看着窗户,眼中尽是平静之色。 李听立刻朝左一迈,挡住了唐元的视线。 他并没有往窗户那边看,因为他不确定是看多久或者是看见什么才会被鬼境收走。 “你在看什么?”李听问道。 似乎对李听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有一点不满,唐元皱眉,道:“没什么,一只普通的大蛾子。” 普通的大蛾子,这是什么描述? 蛾子? 妄鬼手腕上飞虫的印迹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有趣只说出的一个字和那个图案渐渐拼凑在了一起——飞蛾。 有趣想说的是飞蛾。 唐元说完后也是反应过来,炼器师总是敏锐的,他的眼中先是迷茫,然后闪过一道诧异,“一开始有只小飞蛾,应该是被火光吸引,但后来它走了,就来了更大的,每一次来的都更大,我也习惯了,甚至觉得……”唐元在努力思索着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他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指节在空中作比,炼器师,是能够精确尺寸的存在。 “我甚至觉得这么大的飞蛾非常的普通,也很正常。”唐元说到这,已然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冷了下来,“那个飞蛾有问题。” 李听看着唐元的比划,按照他所描述的,那飞蛾都快有人脸大了,如何能算作正常和普通? “你也发现了?”唐元问道。 唐元又看了一眼李听的位置,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废话,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道:“看下去就可能消失?” 他已经明白李听明白了飞蛾危险,所以选择分析后面的内容。 李听点了点头道:“我认为是,你估算一下,大明和有趣之前的视角是不是看不见你刚刚看到的那只飞蛾?” 唐元看了一眼大明,又是伸出手来,法力成丝,观察了大明好几眼,然后才从某个位置朝李听身后的窗户凭空画线,比了一比。 只能说不愧是炼器师,手一直是他们惯用的辅助工具。 “看不见,以他们的视角,即使看见也看不全。”唐元说完顿了顿,补充道:“我看见的不止一只飞蛾,从小到大,有好几只分别落在窗户上,每次都只有一只。”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受伤了吗?”李听问道。 唐元摇了摇头,道:“刚开始有点注意力涣散,但不看之后,很快就好了,无碍。” 李听“嗯”了一声,道:“你先出去,再确定一下自己身体里有没有留下什么阴气印迹。” “好。”唐元走出了小屋,赵灵雁没有拦他,他自己也没觉得不妥,便道:“没有任何影响。” 他是炼器师,对各类阵法印迹气息要比一般人敏感,他这样说,可信度很高。 于是,李听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缓缓转头,看向了那纸糊的窗户,窗户上,正好落着一只小小的飞蛾。 第一百四十一章 烛光 唐元有些不赞同对方明知不能看窗户,却偏偏要看的行为,却只见下一刻,李听快速出手。 手穿过妄鬼的时候没有用法力,所以也没有碰到赵灵雁的鬼身,在碰到窗户纸的时候,却用上了法力,窗户纸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而李听也捏住了那只飞蛾的翅膀。 他抓着那只小小的飞蛾,递给赵灵雁,问道:“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赵灵雁很高兴,接过李听手里的飞蛾,放到了小笼子里,飞蛾在里面扑扇着翅膀,妄鬼眼中也闪过了一点点感情。 但是那表情转瞬即逝,过了一会儿,她对着李听摇了摇头,放出了里面的那只飞蛾。 不对? 李听想到了唐元说过的,飞蛾会越变越大的事情,难道只有一只有问题,前面的都是为了蒙蔽对方,待对方放松警惕后再来个大的? 可是这就难办了,明知道会中招,怎么还能再抓?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赵灵雁想要飞蛾,那她到屋外去抓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待在屋内。 不过现在倒是好了,窗户被撕破了一个大洞,飞蛾受火光吸引进来,这回赵灵雁可以想抓哪个就抓哪个了吧。 李听半睁着眼睛,看向破了个大洞的窗户,果然,一只略大的飞蛾从窗户处飞了进来,他竹节鞭一探便将其捉住,看都不仔细看,就递给了赵灵雁。 赵灵雁接过,装在了自己的小笼子里,过了一会儿却又是摇了摇头,将蛾子放走了。 很快李听就意识到了问题,这样将窗户纸捅破了更危险,因为他不能控制蛾子飞进来后会怎样,不能确保自己“看不见”那只看了就会出事的虫子。 想至此,他走到窗户前,快速的将窗纸重新修好。 唐元:…… 飞蛾越来越大了,如果赵灵雁要的就是会把人变消失的那只,那他至少要看见对方,才能有所行动。 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不然有趣的处境会更危险。 李听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险。 他走到了大明面前,看了看站着的大白狗,比了一下狗头的高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并且保持着自己的视线和狗的视线处于同一高度,然后看向了窗户。 在这个高度下,有一半窗户被略宽的墙挡住,在李听的视线中,一只更大的蛾子落到了窗户上。 烛火摇曳下,奇异的花纹映在半透的纸上,李听却看不全,因为他只能看到蛾子一半的身体。 饶是如此,他眼中也有着警惕,他没有忘记唐元的描述,“感觉只是普通寻常的蛾子”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这种感觉。 于是李听在心里默念道:这飞蛾邪门,这么大。 大飞蛾飞走,不过一会儿,就落了一只比它更大的,李听渐渐地理解了唐元描述的状况,他能感觉到,映在窗户上的花纹绮丽复杂,有一种蒙蔽人心智的感觉,而且飞蛾是渐渐地变大的,一旦习以为常就会对后来的失去警惕。 但李听一直给着自己飞蛾不是好东西的心里暗示,所以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平静,甚至有着一种警惕和反感。 又是一直更大的飞蛾落在窗上,半透的窗纸只能看出它翅膀一半的花纹,李听微微皱眉,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飞蛾翅膀斜上方的一个图案,怎么那么像一个眼睛? 他也不敢多看,只保持这个高度,偶尔看一眼,但确实能确定,越大的飞蛾,翅膀上的图案越接近人脸的一部分,全看到的话应该会觉得恐怖吧,但他记得,有趣看着窗户的时候神情很安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对这种恐怖没反应,还是已经被催眠了,所以察觉不到图案的诡异?李听心中的答案更偏向于后者。 慢慢地,窗上的图案已经变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但因为李听的视角原因,他只能看到那张脸的下半张。 应该就是这个了! “唐元,窗上现在映出了巨大的人脸图案,外面可能有东西!” 唐元一直看着坐在地上的李听,没有往窗户那边看,此时,不用李听再说,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要除掉那个能映出人脸的鬼,这样其他人才有可能得救。 唐元快速转身,跑到了窗户的外边,李听凝神细听,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这让他的心中有些沉。 过了漫上的好几秒,才听到唐元的声音,“窗外什么都没有……”阴阳镜浮在左眼上,可无论哪只眼睛,看见的都只是一堵墙。 没有? 飞蛾逐光,既然能在半透的窗纸上显出痕迹,那肯定是在外面,不然还能在哪? 不对,飞蛾是在外面的,之前自己也抓到了,可这张人脸就不一定了。 可不在外面在哪? 李听觉得身体泛起淡淡的寒意,眼看着唐元又回到了门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镇定下来心情,他问道:“这个屋里,除了赵灵雁,还有别的鬼吗?” 唐元的视线避开窗户,扫视了一圈,道:“没有了,还有鬼?” 要是有鬼的话,云舒是个道士,还是道丹期,应该不会毫无察觉才对。 李听看着那摇曳的烛光和窗户上被墙挡住的一部分人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飞蛾逐光确实是常理,半透明的窗纸也能够让屋内的人看到窗外的东西,包括一些大的图案。 可是这烛光很亮,对比之下窗外的东西应该要再暗一点,而不会有这么清楚。 要知道,黑夜中看外面的东西,是关掉光源最清楚,因为从较暗的地方看较亮的地方会更清晰,反之则不然。 但现在就好像月光也很亮一样,所以窗外飞蛾的部分纹路和人脸的图案才比较鲜明。 但可能吗?月光可能和蜡烛差不多亮吗? 李听回忆着窗上显出的图案,盯着眼前晃动的蜡烛,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有趣说过,这屋子里阴气很重。 蜡烛…… 那个鬼境会移动,会突然消失和出现的鬼,靠着“看”来控制他人。 烛光…… 这蜡烛的光,有没有可能不是光? 只有它不是光,只有屋里还是暗的,外面的东西才会比较清晰。 李听的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他的指尖上捏着一道法力,向着矮桌上的蜡烛打去。 小屋重归黑暗,窗台上,一张灰白色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听。 那是一个人头,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的人头。 怨鬼的气息浓烈至极,仿佛在烛光被熄灭的那一刻才能被感知一样,他就是那个怨鬼。 此刻,他一双灰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李听,已经意识到对方发现了他。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鬼 那蜡烛果然有问题,也正是它屏蔽了有趣对怨鬼的感知。 那头在窗台上晃了几下,才把自己晃下来,咕噜咕噜地朝着李听滚过去。 头滚的很快,滚过的地方有着血肉,李听只觉得一种巨大的寒意充斥着全身,他想跑,但是想跑就要站起身,站起身就会看见窗户上的图案。 李听坐在地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咔。”滚动的头被一根木棍卡住了,旁边的大明正抬着爪子,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被卡住的头。 不过因为那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它就没有贸然上前。 李听坐在地上,手上竹节鞭召唤而出。 那颗头颅往后倒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加速往前滚,一个使力,跨过了地上不平整的木头,咕噜咕噜地向着李听滚来。 李听只得出手,拿着竹节鞭向那头颅挥去,啪的一声,破空声响起,那头颅轻松的躲过,向着旁边滚去。 啪,李听继续打,那头颅继续躲。 李听的神色逐渐难看起来,他发现这头颅不算很强,可是他坐着实在是不好使力,如果他能站起身来,完全发挥出他手中冷鞭的威势,应该几招就能解决掉它。 现在只怕这颗头会那么走…… 然而想什么就会来什么,就在李听又一次擦着那颗头的脸将其挥走的时候,那头突然往侧面一滚,借着墙的力量,快速朝李听身后滚去。 来不及了,无论是站起来转身还是坐着转身。 “言安,制住它。” 李听一边说一边喊道。 与此同时,他正要翻身而起,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掉了…… 是因为这里阴气太重的原因吗? 这里毕竟有一个有鬼境的怨鬼,想想那蓝鬼的鬼境何其凶险,现在另一个有鬼境的都在自己身边咕噜咕噜转了,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只怕是它的阴气能够从地面传过来,而自己又一直坐在地上,才被攻击到了,以至于双腿麻痹。 李听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竖,来不及了!那个头已经快接近自己了,言安没动吗? 也许等自己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一张血盆大口。 若真是这样,那也要拼了。 李听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之色,左手蕴满法力,向地上一击,身子微微腾空,竹节鞭同时撑地,以此为轴,向后猛地一转,接着收鞭前打,还不等看清楚,就朝着阴气最重的地方全力打下。 一击冷鞭重重地击在那颗头颅上,在看清楚身后情形的时候,李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到了一个环状的东西套住了那颗头,暂缓了他冲过来的速度。 这是法器。 唐元。 李听已经明白是谁帮了自己。 冷鞭是他的惯用武器,他非常擅长攻击,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太多,他一旦得手,后面的事情就不会有悬念。 一鞭下去,那头颅有些变形,李听是趁热打鬼,又是一下蕴满法力的冷鞭朝着头颅要逃的地方重重砸下。 不偏不倚,甚至比上一下还准,就好像李听已经预料到了它的逃跑路线一样。 头颅已经被砸懵了,就在这时,李听又是一下打下,甚至打的方向稍稍回扣,让那颗头往自己这边来,接着又是一记重鞭。 那颗头已经彻底不会动了。 它身上的阴气渐弱,李听的腿也渐渐地恢复了知觉,他背对着不知是否有变化的窗,站起了身,蕴满法力的一鞭朝着鬼头的脖颈直直插下,把已经无力法抗的头钉在了原地。 “把他们放出来。”李听沉声道。 他和有趣有羁绊在身,他能感觉到有趣还活着,只是很虚弱。 小男孩的脸已经变形,头上也全部都是褐色的血痕,它一双灰色的眼睛大张着,满是狰狞的看着李听。 “不放出来,我现在就灭了你。”李听一掌就要朝着那鬼打去,却见那张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它呜呜的叫了一声,接着,窗纸破碎的声音从李听背后传来。 那颗头努力做着点头的动作,好像试图告诉李听它已经按照他说的办了一般。 李听笑了一下,手中摁着竹节鞭,走到了头颅的后方,以鞭为支撑,身形微转,再度坐了下来,然后才抬头朝着窗的位置看去。 窗纸有一个裂缝,正是刚才破碎声的源头,然而那个裂缝正在快速合拢,等李听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裂缝已经完全合上了,上面依旧是半张可怖的人脸。 它在骗他回头。 如果当时他直接回头,没有盘膝坐下,挡住一部分视线,现在已经中招了。 李听低头,看着被自己钉在地上的头颅,平静道:“心眼儿倒是不少。” 小男孩的脸上恐惧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怨毒。 这个怨鬼没有蓝鬼强,鬼境也不能一直显现,如果是硬碰硬的话,云舒几下就能灭了它。 但它却胜在能力诡异,又喜欢算计,靠着一个蜡烛和飞蛾,让云舒、风雨、有趣,都中了招。 现在明明已经被制住,却还在打着坏主意。 李听哪里会被这种手段骗到,他前世倒霉成那个样子,要是能被这种程度的伎俩欺骗,早就死了不知道几十次了。 “灭了你,他们自然就能出来了吧。”李听道,说罢,他的法力再度覆盖在手掌上。 怨鬼看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眼中的神色依旧充满了怨毒。 李听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难道杀了这个鬼,其他人也会死?不对,这也可能是这个鬼欺骗自己的伎俩。 但就算是谎言,他也不敢赌。 李听的手掌缓缓下压,怨鬼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 它不怕被灭…… 这是李听从那双已经断绝生机的眼中看出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 李听心中有些焦急,面上却掩饰的很好,变掌为抓,扒开了怨鬼的嘴巴。 既然是鬼境,就可能在怨鬼身上,与其和一个怨鬼沟通,不如自己来找。 他用木棍翻了翻怨鬼的舌头,又扒了扒他本来就裂开的眼皮,还拔光了怨鬼的头发,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迹。 可这些都做过后,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他总不能锤开它的头吧,如果用法力的话,那应该和灭了它没有区别,可不用法力也碰不到鬼啊。 一顿折腾后,怨鬼的那张脸更加扭曲,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成水滴了出来。 李听本以为这只怨鬼是不会说话的,刚才发出的呜呜声也是闭着嘴巴的,但是此刻,也许是怨恨太甚,光着头的怨鬼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 就像一个小男孩死亡时的哀鸣,又有无尽恨意。 就是这一声,让一直挡在窗前,半透明的妄鬼动了动。 赵灵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朝李听的方向直直看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窗 李听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赵灵雁,他忽然想起了夜鸣说的那两个名字。 赵灵雁,赵琪。 听起来像是两个女孩,而且他救人心切,只以为能靠自己的力量让怨鬼把人吐出来,就没太想其他事情。 可是那个叫赵灵雁的妄鬼,竟然对这个怨鬼的悲鸣有反应。 其实换一个角度想,赵琪,也不一定是女孩的名字。 琪,玉属。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算是父母美好的祝愿。 李听垂眸看向被自己薅光了头发的怨鬼。 “赵琪?” 怨鬼的悲鸣一顿,眼中的怨毒也一顿,接着继续狠毒的看向李听。 可能它还不是怨鬼时,真的叫做赵琪吧,可它终究不是,赵琪已经不在了,此刻冷鞭下的,是怨气滋生的怪物。 赵灵雁看向了李听,对着他抬了抬自己手上的笼子。 “你是希望把赵琪抓进去?”李听问道。 眼看赵灵雁又是点头,李听心中一动,盯着妄鬼道:“那我帮你把它关进这里面吧。” 赵灵雁依旧点头,显然是接受了李听的帮助,可是为什么羁绊没能成? “李听,我进去收法器了,不看窗就可以了吧。”唐元问道。 “嗯。”李听正冥思苦想为何羁绊未成,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唐元背对着窗,朝着李听的位置走了过来,他的左眼悬着银边阴阳镜,神情冷然的看着被钉穿脖颈的头颅。 他念了一句法诀,带着法力的法器被取了下来,李听这才看清,那东西是个不闭合的圆环,末端刺在了怨鬼的头里面。 唐元收回法器,怨鬼的头上便留出了褐色的血。 这回李听是坐在地上,正对着窗的,所以随着唐元的动作,李听明显的看到窗纸上出现了一小道裂缝,接着立刻闭合。 裂缝? 刚刚他背对着窗打鬼,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窗纸的变化,原来这怨鬼受伤,窗纸也会跟着破碎吗? 看看赵灵雁手里的小笼子,又看看快速恢复的窗纸,李听想到了一种可能,赵灵雁说过,想要抓赵琪进小笼子,可这赵琪也放不进去,他指着人头说话时,赵灵雁也没和他形成羁绊。 他一开始以为是执念不对。 但有没有可能执念是对的,但具体的东西不对呢? 比如说,真正的“赵琪”,不是地上这颗头,而是那个窗纸。 “你是不是想要那个窗纸?我把那个给你抓过来。”李听问道。 赵灵雁回头,静静看了那个窗纸一会儿,缓缓的点头。 羁绊成了。 李听感受着熟悉的牵绊,想到。 但是怎么取窗纸却是个问题,李听看向了唐元,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视线。 要是夜鸣在就好了,他的性子,一定敢和自己配合。 本来言安也是合适的,但他一会儿能听懂话,一会儿又听不懂,太复杂的命令更是完全理解不了。 李听看着站在门口,径自玩豆子的言安,叹了口气。 唐元注意到了李听的视线,也听到了李听和赵灵雁的对话,他沉默了一下,拿出了一块黑色的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要不看就可以了吧,我修为比你高,你告诉我方位,我来撕。”唐元道。 李听有些意外的看着唐元,炼器师比较谨慎他是知道的,就算是王飞才那种脑子不好的,也知道遇见危险往后躲,唐元竟然愿意相信他? 想至此,他心中有点感动,只觉得不该对炼器师有某种偏见,唐元也应该是个爽朗的人。 李听认真地说了句好,注视着窗纸的位置,开始为唐元指路,“转身,往前,三米。” 唐元缓缓动了,他的步子就像测量过一样,精确的往前走了三米。 “往左十公分,往前半米。”李听继续道。 唐元依言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拿武器,用法力往前,就是窗纸的位置。”李听道。 唐元的手上微微一动,一把弯刀出现,他刀尖半前伸,抵在了墙上,慢慢向上划过,借着微微一顿,显然是已经到了窗的位置,于是刀尖悬空了。 下一刻,刀尖上覆上了一层法力,金丹期的实力本就不弱,一刀刺去,法力仿佛带着灼烧的力量,让窗纸立刻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唐元一刀不停,刀刃回勾,沿着窗的边沿继续划,他的刀上始终带着法力,也正是这法力,不断伤害着怨鬼的本体。 一片半透的窗纸掉落到了他持刀的手上,那纸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一般,切割着唐元的手背。 他的动作一顿,另一只手立刻就要去把扎进手背的纸拔出来,李听却突然喊道:“别动!” 他看得清楚,那纸的四边都是阴气,浓郁至极,唐元如果用另一只手拔,看不见的情况下,另一只手也可能受伤。 此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收回弯刀,转身摘掉黑布,准确的避过纸边缘的阴气,把它拔出毁掉。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伤害。 那是一双炼器师的手。 李听死死盯着唐元,道:“就差一点了,往左再往上,它就完蛋了,别退。” 唐元的脸色很冷,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没有任何一个炼器师能够在自己的手受伤的时候冷静。 但是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收回了有点颤抖的左手,右手持着弯刀,灌注法力,贴着窗边猛地向左,然后向上。 完美地执行了李听的动作。 李听竹节鞭下的头颅发出了不甘心的哀鸣,一双眼睛中全是血红之色,接着开始胀大,李听神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垂着脖子转头,避开眼睛,同时左手覆上法力做挡,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丹田,却还是被爆炸的余波震到,碎肉崩了一身,他也控制不住的吐出口血来。 可从始至终,他的竹节鞭都没有拔出来,牢牢的钉着怨鬼的脖颈。 只不过此刻,怨鬼的脖颈也碎掉了。 李听看向窗户,片片碎片散落,半透的窗纸如枯叶一般,变成了某种老化了的纸片一样的材质,缓缓飘落在地。 至于图案什么的,也已经完全消失。 “好了。”李听没管自己的伤,一边说一边朝唐元走去,看向他受伤的手背。 那里有一道猩红的血痕,深可见骨,鲜血泊泊流出,还散发着一点点阴气,不过那一点阴气随着纸片的碎裂掉落,也很快散开了。 唐元摘下黑布,看向了自己的手。 李听眼中有点歉意,“谢谢你信我。” 不然那怨鬼很有可能趁此机会恢复窗纸,再用碎片吸引唐元注意力,若当时唐元真的直接摘了黑布停止攻击,有极大的可能也被收入鬼境。 唐元看了李听一眼,拿出了止血的药粉,敷在了自己的手上,“未伤筋骨,不用担心。” 李听闻言,眼中又多了点欣赏,他就说这唐元是个性格爽朗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陌生人 李听服下了一颗丹药,并未盘膝坐地,而是让它跟着自身的法力慢慢炼化。 他感受了一下和有趣的羁绊,确定对方还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可他们在哪? 难道要毁去最后的窗纸碎片才行? 李听看着普普通通,只是摸着有点冷的纸片,思考着。 虽然在思考,但他还是将手上的碎片全部收集了起来,收集好后,他看向了赵灵雁,“这是你要的?” 赵灵雁看着他手上的碎片,缓缓点头。 “那我要的人呢?”李听问道,“把这些给你他们能出来吗?” 血肉模糊的亡魂盯着李听手里的碎片想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它似乎想说什么,可惜脸上已经被啃食的不剩什么。 但透过那层虚幻,李听能看到鬼雾凝聚出的模糊面庞,那是姓名勾勒出的影像,他看到那个容颜清丽的女孩嘴唇张动,没有声音,确是一个“会”字。 ——会、活着 这是她的嘴型表达出来的意思。 李听注视着那灵魂的形状,上前了一步,将手中的碎片递了过去。 他相信不愿被怨气抹去的纯粹执念,他相信能看到的灵魂模样。 妄鬼终于有了反应,它拿起手中草编的小笼子,打开了侧面的盖子,横拿着它,朝李听伸了过去。 赵灵雁的手将小笼子抓的很紧,显然并不是要把小笼子给李听。 这是,让他来把碎片放进去? 李听意识到了什么,难怪它刚刚一直看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它自己没有办法碰到这些碎片? 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此处徘徊了。 远处似乎有声响传来,李听眉头微蹙,没有管旁的,将碎片细心的装进了妄鬼手中的小笼子里。 为了防止妄鬼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很注意的没有碰到小笼子,只是小心的将碎片一点一点倒进去。 整个过程中,赵灵雁都神情专注的看着李听的动作。 全部的碎片都被装进了草编笼子里,妄鬼仔细的把笼子的门关好,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草编的小笼子中闪过一道白光,几个人影在下一瞬出现在了地上。 云舒状态最差,身上有着抓痕,刚出来就喷出一口血,她的手上死死握着坚硬的扇柄,下意识的扫过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 看到妄鬼时,她猛地一退,动作太大,嘴角又溢出点血来,待看到李听后,她莫名松了口气,眼中有着询问之意。 “那个怨鬼被解决了,暂时安全,道长先服药吧。”李听立刻道。 云舒闻言点头,直接盘膝坐地,吞下一粒治伤的丹药,开始炼化。 风雨身上倒是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脸色异常苍白,她看了一眼跑过来用鼻子拱她的大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摸了摸大白狗的头。 眼看着大明的耳朵抖了一下,尾巴也来回的摇啊摇,女子眼中才浮现出一抹笑意,接着看向李听,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也开始盘膝疗伤。 李听回以对方一个轻松的笑,才看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夜鸣和安静的有趣。 明明只是蕴灵期,却是几个人中伤势最轻的,难道是因为晚进去的原因? 顶着李听疑惑的目光,夜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提着小笼子,身上鬼雾翻腾,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变化的赵灵雁,默默朝着李听走了几步,才道:“我进入到了一个像是幻境的空间,可能因为天赋的原因,我对这种地方的抵抗力比较强。” 夜鸣说着指了指有趣,“后来你妹妹也进来了,她和我说,那地方很像是根据怨鬼的某种强烈幻想形成的世界,寄托在鬼的精神世界里,如果外界强行破坏,我们就都会死。” 强行破坏就都会死?这一刻,李听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选择相信赵灵雁。 李听拉住有趣的手检查了一番,虽然受了伤,但只是自身阴气被侵蚀,不算太严重,好好养就能恢复。 不过,她应该是不爱理人的性子,怎么和夜鸣解释了那么多。 “发生了什么?”李听对着小女孩道。 有趣大大的眼睛中有着疑惑,伸手指向了夜鸣,那双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仿佛对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 夜鸣的额头上立刻就冒汗了。 “他帮我挡了那个怨鬼的阴气。”有趣道。 明明是好事,怎么这副架势?夜鸣心里犯嘀咕。 “是这样的,李兄,不是说鬼在别的鬼的鬼境里容易受侵害吗?我看她糊里糊涂进来了,就帮她挡了挡,然后我们就待在一块儿了。”夜鸣解释道。 李听挑了挑眉,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 看来是因为这份帮助,再加上夜鸣会主动搭话的性格,有趣才和对方聊起了鬼境的事。 夜鸣几乎没受什么伤,就也没有浪费丹药,只是稍微调息了一会儿。 有趣则是有些虚弱,但她没多做什么,只是安静的飘着,北州阴气重,不利于修士修行,对鬼却是好处多多。 草编的小笼子里,碎片缓缓化成白烟,白烟并未散去,反而漂浮在笼子中慢慢重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蝴蝶形状的纸片。 蝴蝶? 不应该是蛾子吗? 李听看向眼中神色明明灭灭的妄鬼,估计只有对方能给自己答案了,但赵灵雁却并没有像当初的夜三秀那样,很快的恢复意识。 面对李听疑惑的目光,有趣解释道:“羁绊比较浅,交流的也少,所以她恢复生鬼的神智比较慢。” 说到这有趣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她变成妄鬼的时间很久,那也是有影响的,也会慢。” 两相叠加,只怕赵灵雁要缓上一会儿,不过这也没什么,正好给大家一点修整的时间,等会好一起听听怎么回事,以后也能有个防备。 远处的人声渐近,李听看了一眼屋中的人人鬼鬼,走出了房门,站到了言安所在的地方。 “大人,赵凌家就在这,肯定没错的,我当年还认识他呢。”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中不乏讨好之意。 “这附近有个很危险的鬼境,和村子有关吗?”回话的是一个青年,说话倒是比较简洁。 “肯定不在这啊,我之前就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当年有鬼来闹的时候跑了,但这鬼不是被灭了嘛,大家都知道,我去年还回来挖灵珠嘞,至于您说的那个大鬼境,它都几十年了,现在还在吃人呢!要真在村子里我这命去年就没了。”中年人方同讲道。 黄卓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亲眼看过赵凌拿出来那个……” 说到这,他的话停住了,因为他们二人都看到了草屋门前站着的一人一鬼。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放我们下来 他们先看到的是那个面容清秀的青年,青年一身灰色的衣衫,左眼前悬浮着一个方形的透明镜片,镜片还有一圈银色的边,应该是和破鬼镜一样的东西。 青年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鬼,看到那个鬼的瞬间,黄卓的脸色就微微一变,拿出了武器。 他旁边名叫方同的中年人神色也有些难看,后退了一步。 但是黄卓并未攻击,而是看向了离鬼最近的李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听自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他在等着言安攻击自己,然后渔翁得利。 很现实啊,这才是他上辈子见的最多的修士。 和风雨不一样,和云舒不一样,胜利和活着对他来说要比他人的性命重要。 只是,言安可不会攻击他。 所以李听就那么微笑着看着两人。 一时间,三人一鬼一动不动的僵持在了原地。 一刻钟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黄卓率先开口,“那边是个还不会攻击人的新鬼吧,为什么不把它灭掉?” 李听看了一眼言安,已经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风雨说过,北州人不知道妄鬼和怨鬼的区分,但是也能总结出来新生的鬼不怎么攻击人。 但北州所有死去的亡魂都会变成妄鬼,所以终究还是会被怨气占领,变成怪物,他们当然习惯趁着没变怨鬼的时候杀。 这人看言安没动,就以为言安是妄鬼吧。 等着自己出手?李听心中好笑,正好他也需要时间,等着赵灵雁变成生鬼,等着屋里的人恢复,这两个人就一直站在那他才高兴。 那就等吧。 一刻钟后,黄卓终于还是动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那个屋里有其他人的气息,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要找的东西有可能被他人拿走。 他拿出一把长剑,灌输着法力,朝着言安刺了过去。 新生的鬼,还没学会攻击人的话,都是痴痴傻傻的,很好解决,黄卓想到。 接着,一根雾藤就缠住了他的剑。 黄卓:? 感受到面前人类的杀意,言安黑漆漆的眼睛中死意翻涌,周身阴寒,又甩出一根雾藤。 黄卓面色一变,抓着身后的方同,快速闪身跳开,却根本没有言安的速度快,直接被雾藤缠住了身体,连带着方同一起。 两个大男人被牢牢的捆在了一起,黄卓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拼命的调转法力,试图挣脱开。 但接着他就发现,这个鬼的鬼气无比凝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力量能够撼动的。 言安却是攻势不停,又甩出一根雾藤,这根雾藤如一根尖刺一般,直直地朝着黄卓的心脏扎去,如果这一下扎实了,黄卓和方同就会被扎个对穿串在一起。 黄卓眼中闪过一抹绝望,拿剑的手拼了命的回拽,却无法撼动言安的藤。 眼看着雾藤就要穿进黄卓的身体,李听突然上前了一步,手上带着法力,握住了那根鬼藤,“言安,先停。” 在黄卓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截即将刺入他心脏的雾藤停住了。 怎么可能,这个人只是蕴灵期吧?自己可是金丹期,都没有还手之力。 不对,他听到这个人叫这个鬼的名字了,难道是他们生前有旧,所以这人才能对这个鬼产生影响?可他记得,实力越强大的鬼,越不会受到生前事影响,就像一个新破壳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 李听心中也是惊讶的,他就是想看看言安的实力,所以也没有阻止黄卓出手,却未想到他的实力已经可以稳稳抓住金丹中期的修士了,也是,毕竟当初连白虹都几乎打不到言安。 虽然关于攻击这方面,言安也不一定全听他的命令。 但是自己上手拦住鬼藤的话,他是真的会停,而且看着言安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李听知道他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和言语是有反应的。 不像之前让他帮忙却自顾自发呆,这倒是一件好事。 “道友,你能让这鬼放我们下来吗?”黄卓道。 “你们来做什么的?”李听问道。 “我们来找东西,这草屋是我们朋友的。”黄卓想了想道,还尴尬的笑了一下。 和他绑在一起的方同闻言连忙应声道:“是是,我当年就认识赵凌啊,有东西放在他这,拖到现在才来取!” 赵凌? 和赵灵雁赵琪同姓,应该是他们的亲人吧。 “哦。”李听冷淡道。 哦是什么意思?黄卓心中有些着急,道:“先放我们下来吧,我们可以下来谈。” 再这样和方同挤在一起,他都要被压扁了。 “这,也不是我让他攻击你们的,毕竟是你先动的手,他也算是自保了,我最多让他停一会。”李听为难道。 自保? 有把人高高捆起来,心脏上还顶着根刺的自保吗? 看着李听抓着的那根尖锐鬼藤,黄卓只觉头晕。 李听神态轻松,一双眼睛却闪着细微的光,他在等,等着看对方还有没有底牌。 黄卓思考良久,脸色阴沉了下来,“我这有折损修为的符纸,现在要射过去引爆了,你退远点吧。” 他的脸上满是狠绝,只有看向草屋时才闪过一丝隐隐的担忧,显然是担心破坏里面的东西。 如果这是演技,未免太好。 如果这是半真半假的试探,他成功了。 李听不能让他在这爆什么符纸。 “那个谁,你再等等,我再劝劝他。”李听眼中闪过担忧,对着黄卓道。 黄卓:…… 李听手拉着那根尖刺,转头看向言安,“放他们下来吧。” 言安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们也没伤到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言安依旧不动,眼中甚至闪过点戾气。 “再不放人家要拿符纸炸你了。” 言安闻言,眼中闪过杀意,雾藤猛地一紧,这一下,方同浑身骨头咯咯作响,直接昏了过去,鼻子和耳朵都渗出点血。 黄卓也是一口逆血上涌,他的神色越发阴沉,如刀一般的视线死死看向言安,嘴里开始念叨了起来。 他念的是符纸的催动咒语,显然是打算拼了。 李听感受到了身后的法力波动,心中也是悚然一惊,什么符?光是开始勾连符文就煞气这么重了。 不能再这样了,李听神色严肃了起来,道:“言安,言药师,听我的,放开。” 他的语气熟稔,就像他们前世并肩厮杀时一样自然。 这是他有所准备下,最能让言安考虑他建议的语气。 妄鬼眼中的杀意一顿,闪过一些别的什么,缠着二人的鬼藤缓缓松开,滑落,一直被李听拦着的尖刺也慢慢软化,收了回去。 黄卓和方同“梆”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黄卓的咒语也被迫停住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嘴边的血都来不及擦,立刻去摸方同的脉,喂给对方一粒丹药。 眼看着那丹药被方同咽下,他的眼中闪过肉痛之色。 但也正因为救的及时,方同才没什么生命危险,慢慢醒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屋里人多 黄卓看着李听,眼中有着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就他们耽误的这阵子,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夜过去了,里面的人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气息基本也理顺了。 听到门外声响不断,唐元走了出来,他给自己的手背用的是上好的药粉,那本就不严重的伤痕自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饶是如此,他的右手上还是戴了一个手套。 手套是精细的蚕丝所做,上面散发着淡淡寒气,看起来非常精致,和他朴实的打扮放在一起极度违和。 是以他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丹期? 黄卓自己是金丹期,可那方同却不过是一个蕴灵期的修行者,他们两个打个鬼都打不过,更何况又多一个金丹期。 “在下黄卓,这位是方同,不知二位名姓。”青年挤出一个笑,道。 “李听。” 黄卓对着李听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唐元,唐元也看了他一眼,观察了一下他们身上的伤,转身回屋了。 他出来只是为了看看李听需不需要帮忙,但现在来看,李听和言安对付的了这两个人,既然如此,他就不打算说废话了。 不如回去养养手。 心中暗骂唐元没礼貌,黄卓看向了言安,道:“道友是给它下了什么咒吗?它才如此听话,但鬼总会越来越强的,当心养虎为患。” 道友? 虽然普通修行者之间有时也这么称呼彼此,但这个词还是道士用的多一点,而且这黄卓之前要拼命时催动的符纸也非常强大,强大到远远超过他自己的全力一击。 还提到了下咒,也许是个道士? 李听摇了摇头,问道:“道友?你是道门那派的?” 他边说边打量着黄卓,对方一身白衣,头上别着一根木簪,穿着非常普通,不像云舒和白虹一样,衣服上有很多符文。 但道门传承大多数在南州,东州重术,对符纸的研究基本停留在表面,所以李听也不懂。 “见笑了,在下曾经是南州日月山的道士,后来脱离了门派,来到了北州闯荡。” 日月山?没听过。 西州难出更难进,不知他州事,到时候问问云舒吧,李听想到。 黄卓说完自己心里也有些迷惑,不是给鬼下咒,那它怎么会听你的话?不过天地之大,什么奇怪的术法都有可能有,这个年轻人亲近鬼而不杀鬼,不过是自寻死路。 “李道友,我们是来这间屋取东西的,劳烦你和你的同伴说一声。”黄卓不在意李听的结局,只想把自己要的东西拿到手。 本来应该废弃的小屋里有了其他人,他心中已经有些不安了。 找东西? 若真是什么和赵灵雁等人有渊源的人,他也不至于动他人的东西,但若不是,就不能跨过他了。 他们在这屋里又遇到危险又打鬼的,现在大家都在休息,不可能这个时候让别人进去。 “你们要找什么?”李听问道。 黄卓眉眼微沉,显然是不想告诉李听,但是也不想被拦在门口,所以他顿了顿,道:“一粒丹药,治疗隐疾的,我们当时放在赵凌这保管的。” 隐疾? 他们走近的时候,李听听到过两人模糊的谈话,此时自然知道这话不实,如此说就是希望自己不要追问。 “我的同伴在修整,你们现在不方便进去,等我们休息好之后吧。”李听道。 若真有什么好东西,云舒和风雨检查屋子的时候就已经收起来了,更遑论他当时和夜鸣找人,同样用法力把屋子细细探索了一遍。 根本就没什么丹药。 “对道友来说不过是换个屋子的事,我看你那同伴精力也不错,何故为难?”黄卓道。 他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认为李听是故意的。 李听还真不是故意的。 毕竟屋子里的东西他都看过了,包括一些信件物件,这些他都没兴趣,这两人如果是想拿这些的话,可以。但要等他们走了之后,现在云舒等人在疗伤,他怎么可能放人进去? 就在这时,夜鸣走了出来,先是拿阴阳镜下意识的朝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鬼后才暂时收起,“李兄?他们谁啊?” 显然,他指的是面前尴尬站立的黄卓二人。 黄卓和方同看到夜鸣,也是有些愕然,这屋子里怎么还有一个人? “来找丹药的,你休息的怎么样?” 夜鸣咧嘴笑了一下,道:“本身就伤的不重,我是想问你累不累。”李听也忙了一晚上,还和怨鬼打了半天,他想着若是有什么事出来帮帮忙,无事的话也让对方休息会儿,换他守着外面。 李听摇了摇头,“无碍。” 虽然和那个怨鬼的战斗颇为消耗,但是因为有唐元的帮助和配合,他倒是比其他带伤的人好的多。 看了一眼李听的状态,感觉确实不错,夜鸣才放下心来,然后才有些茫然道:“这里哪有丹药?屋里都被我翻遍了,没看到啊,他们走错了吧。” 黄卓:…… 夜鸣当时翻屋子是为了找云舒和风雨消失的原因,但黄卓可不知道,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这人是什么意思。 丹药当然是他骗李听的,他来找的可不是什么丹药。 究竟是他们找到了那个东西,把它收起来了,还是他们翻遍了屋子,也没注意到那个东西的价值? 黄卓心中有些焦躁,不管怎么样,翻遍了屋子这个行为都让他非常膈应,就好像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过了一样。 就在这时,屋里又走出了一个红衣小女孩。 有趣现在是化为人身的状态,所以就算是不开阴阳眼也看得到,但是她周身阴气环绕,在这怨鬼遍地的北州,一看就不太正常。 黄卓面色一变,拿着破鬼镜自眼前扫过,便看到了有趣人身下的鬼身,脸色微变。 怎么又有一个鬼?而且是从这个屋子里出来的。 “认识吗?”他问方同道。 方同也拿着破鬼镜放在眼前,看了看有趣的人身,又看了看她的原形,摇了摇头,“这长相不是赵灵雁,他们家就一个女孩。” 李听神色一动,这人真的认识赵灵雁一家? 就在黄卓考虑着要不要攻击的时候,他们看到有趣走到了李听面前,举起手中拿着的蜡烛,道:“哥哥,我想要这个。” 黄卓和方同完完全全的僵住了。 这是一只会说话的鬼?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仙国气运 黄卓的脸已经完全的白了下来,他拿着破鬼镜的手死死的攥着镜片,看向了李听。 那个小女孩叫他哥哥,怎么可能? 鬼就是鬼,是没有人类的感情的! 还是说他也是鬼,不可能,会说话的鬼一向唯我独尊,有自己的鬼境,他们怎么可能待在一起? 李听没有理他,而是对着有趣道:“这是赵灵雁的东西,我要和她说一声才行。”他很有耐心,语气却像是对小孩子说话。 赵灵雁? 方同神色微变,语气有些颤抖的对着黄卓道:“大大,大人,赵灵雁她已经死了啊,我们应该是撞鬼了,或者在,在鬼境里吧。” 黄卓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说,在鬼境里我会看不出来?” 但是人类怎么可能和鬼相处? “咯吱——”一声,闭合的门再次打开,黄卓和方同听到那熟悉的门响,心脏都是狠狠一眺。 每次这个声音响起,就会有他们料想不到的存在出现。 这次又是什么? 黄卓看了过去,却在看到大白狗后愣住了。 确实又是一个他完全没想过的存在,这帮人怎么回事,鬼和人待在一起,还要带着狗,在北州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养狗? 大明显然是感觉到外面的气息很乱,就顶开门看了一眼,但因为风雨在里面,所以它并没有走出来。 但也正因如此,屋内的部分人影落在了黄卓和方同的眼里。 怎么还有人? 这个屋子装的下那么多人吗? 有一瞬间,黄卓觉得无所谓了。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这个屋子里,这个屋子却挤了一堆人和鬼还有一只狗,如果那东xz的好,就算是把房子炸了也能保住,可要是藏的不好,那就算没被狗吃,也被这几个人拿了。 不差这一会儿了,反正这帮人总会离开的。 而且,那东西不能放到储物空间里,自己和方同仔细一点的话,也能看出来在不在他们身上,毕竟那玩意挺大的。 黄卓想开了。 “我们不进去了,等你们走了再取回自己的东西。”黄卓着重强调了取回两个字。 李听当然知道他们是迫于实力的妥协,不过这样最好,他们这边修整好了,只会越来越强。 方同见火药味淡了点,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他看李听神情平静,又是蕴灵期,忍不住的问道:“你刚才咋说问赵灵雁?她都死了!” “嗯,你知道她怎么死的?”李听敛着目光没看他,平静问道。 “当然,这房子不详,我说你们也别待太久,他们一家死的惨,肯定会变成大凶的鬼!”方同劝道。 李听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同,“你们不是有交情吗?还会怕他们害你?” “不一样!”方同拍了下大腿,看了一眼黄卓,眼见对方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人鬼殊途,死的越惨,化成的鬼越凶,就算是朋友我也得跑啊,他们可是杀人的。” “是么,我还以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李听这话说的懒散,让人一时不确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这种事情见多了。 见多了谎言和背叛,见多了对宝物的觊觎。 这话说得方同干瞪眼,一时不知回什么。 但李听并没有打算让谈话冷场,他问道:“要不你讲讲当年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会判断。” 你能判断个什么玩意?方同心里大骂,一个蕴灵期还在这和自己摆谱,但也没办法,可谁让人家的同伴靠谱呢? 他只能忍下心中的不爽,接着转念一想,讲了也未必是坏事,便开口道:“这家主人叫赵凌,曾经是仙国一个城池的侍卫长,但他后来玷污了仙国的气运,就被废了修为赶走了,到了这个小村子,当时他们夫妻脸上还有刺青呢!” “刺青?”李听有些疑惑,他知道北州曾经有一个仙国,皇帝和朝臣吸纳天下信仰之力,增强自身修为,是为修功名信仰以飞升成仙。 而气运,也决定着仙国的兴衰,皇帝修炼的快慢。 西州可没有这种仙国,所以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正好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下。 不过若那赵凌真的玷污了仙国气运,确实算的上是此仙国的罪人。 “对啊,就是脸上刺着青色的罪字。”方同下意识的道。 这些黄卓已经听过一遍了,很多细节也打探的清楚,此刻再听方同讲起,便重点关注着李听的表情变化,想看看这人的想法。 李听已经能想象到赵凌一家的状况了,曾经的侍卫长一朝变成凡人,脸上还带着玷污气运的“罪痕”,这一家人走到哪都不会好过的。 “你们应该很讨厌他们一家。”李听说的是肯定句。 “那当……”说到这,方同卡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这也难免,我当时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不然村民肯定把我当外人,唉,他们也算是可怜。” 虽然知道眼前的人说话掺杂水分,但李听确实能理解他说的状况,如果大家都在排外,方同一个人帮他们,不会唤醒人的同情心,只会让他们和方同也产生隔阂。 “既然都讨厌他们,那他们还留在这里干嘛?”这是李听不理解的地方,如果这个村子很多人都心胸狭隘,那也没有必要留在这。 “他们算是被流放到这的,当时赵凌的夫人生病了,经不起折腾。” 李听点了点头,带着一个病人奔波确实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后来他夫人死了,那俩小孩也死了,赵凌失踪了,这地方就开始闹鬼,村子里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幸存的就都离开了,我都没来得及找赵凌要回东西。” 方同说的理直气壮。 李听想到了窗外的飞蛾,想到了那个侵占了赵琪灵魂的怨鬼,想到了在路口遇到的赵灵雁,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如果那个会杀人的移动鬼境,指的就是赵琪的鬼境,那赵灵雁当时指的,就是安全的路,她是知道弟弟变成了怨鬼的,她想救路过的行人。 “那两个孩子怎么死的?” 李听问道。 ,姐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蝴蝶蛹 方同见李听问两个孩子,神色有些闪动,道:“他们两个邪乎的很,弟弟是掉在水里淹死的,姐姐后来就变坏了,开始暗害村里的人,当初闹鬼死人肯定和她有关,大家就和她争执不断,后来不知怎么就都死了,幸存的人才发现这村子邪门,也都逃走了。” 方同的话含糊不清,什么叫大家和她争执不断,后来都死了? 李听的手搭在银色的包上,感受着昼夜缓缓的转动,问道:“多久之前的事?” “三四十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了。”方同立刻道。 三四十年? 昼夜的力量不足以倒流到那段时光,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没有办法亲自用眼睛去看。 可如果赵灵雁真的死在三十多年前,那她这么长的时光里一直没有变成怨鬼,应该和当时白无常对言安的评价差不多吧——死后执念坚定却不生怨气。 纵使她做过“坏事”,李听也不觉得她会是一个乱伤无辜的鬼。 他倒是觉得这方同更像“坏人”。 “三四十年啊。”那不正是仙国刚衰败的时候吗? 赵凌玷污了仙国气运? 风雨说过,二十年前北州开始怨鬼横行,这些时间都离得太近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言安这样的人,都惨死在北州,没能回来。 李听看向依旧懵懵懂懂的昔日好友,眸光坚定如有刀锋划过。 方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应和道:“是啊,那么久了,小兄弟,你刚刚说的话真吓我一跳,赵灵雁早死了,这地方本来就邪乎,可不能乱说。” 就在方同擦着额头上的汗之际,一道声音传来。 “你凭什么说我变坏了?”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声音,清亮中透着一丝奇异的沙哑,显出点阴森来。 听到这个声音,方同额头上的汗越流越多了。 他再次把破鬼镜放在了眼前,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或者说是鬼。 那个鬼周身阴气弥漫,衣衫破败,鬼雾环绕在一张被啃食的看不出原样的脸上,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前。 李听想了想,也拿出了阴阳镜。 蓝鬼之事后他想了很多,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不想再让人知道自己不需要借助外物就能看见鬼。 北州凶险重重,人心难测,还是留一点后手比较好。 所以他从黄卓二人到来开始,就一直在用阴阳镜看鬼。 李听转头,看向了腰间别着笼子的小女孩,神色自然道:“你恢复了。” 赵灵雁露出个笑来,尽管无法从那样的一张脸上看出来,但李听能感受到其中的善意,他听到她说:“谢谢你。” 黄卓的脸色已经完全绿了。 这小小的一间草屋竟然有三个鬼?不会说话的那个已经能把他们俩勒死了,现在又来了两个会说话的,若真出手,他们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看来今天是拿不到东西了,那就要把这几人的样子记住,看看到底是谁拿走了那个东西,到时候好汇报给护法。 方同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他一直在用袖子擦,却怎么也擦不完,赵灵雁那张脸,让他觉得自己在噩梦里。 “方叔叔,爹去为母亲找药了,他把攒了好久的灵珠都给你了,他说你会照顾我们,可是你从来不管我们,任由我们饿着冻着,还和大家说我们晦气,又凭什么说我变坏?” 女孩的声音并不焦躁,反而很平缓,带了点真切的疑问,细听却是空空洞洞的悲哀。 “我,我没有,灵雁,谁让你当时乱养虫子,小孩子当然害怕,但都是闹着玩的,都是闹着玩的。” 会说话的鬼通常连道丹期的人都不是其对手,此时此刻方同吓得腿都软了,眼见赵灵雁和他说话,拼命的解释起来。 黄卓却察觉到点不对劲来,这赵灵雁怎么和之前见到过的鬼有些不一样呢?但具体那里不一样他又一时没想明白。 “那是阿琪送我的蝴蝶蛹!”赵灵雁耳听他这么说,再没有办法压抑难过,“我只是放在自己屋里养,小心翼翼的,根本没有拿出去过,怎么会让人害怕?是方立阳闯到我屋里来欺负我们,翻我的东西,我不给就打我,他硬翻才看到的!” 方立阳就是方同的儿子,听至此,方同有些磕巴,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李听看着赵灵雁神色怨怼,有些担心。 无论是什么鬼,生出怨气都会变成怨鬼的,赵灵雁在此徘徊了三十多年,都没被怨气侵蚀,别这方同几句话,害她真的魂飞魄散。 想至此,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告诉我当年是怎么回事吗?” 赵灵雁缓缓回神,感受到李听的手一下一下,节奏缓慢的拍抚在自己的背上,她感觉到了一种数十年都没有过的酸涩。 本就是他帮了自己,那自然是可以告诉他的。 那是三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 方立阳看到罪民的女儿在养恶心的虫子,第二天就叫了一堆小伙伴“抄家”,生生的抢来了装蛹的盒子,把蛹全倒在地上,和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起,在赵灵雁的面前,把几只蛹踩了个稀巴烂。 赵灵雁摔倒在地上,呆住了。 弟弟知道自己喜欢蝴蝶。 那是他每天蹲着蝴蝶和毛虫的位置,被花刺刮了一身伤,才找到的蝴蝶蛹,他说会孵出漂亮的蝴蝶的。她很小心的藏好了,拼命去保护了,却还是没能成功。 赵琪回到家的时候一手一个刚挖的红薯,红润的脸上带着笑,可他的笑很快就凝固了,他看到了浑身是伤的姐姐,安静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 屋子里乱糟糟的,地上是被踩烂的蛹,黄色绿色的液体溅出来,落在灰色的地上,蒙上了一层暗调,姐姐干净的衣服上也有,还粘连着残缺的虫足。 姐姐的眼神很安静,没有哭,赵琪却宁愿她能哭出来。 十岁大的小男孩顿时就愤怒了,他一下就猜出了这是谁干的,转身就要找那些人算账。 他的动作吓到了赵灵雁,女孩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了赵琪。 “别走,阿琪,别去。” 感受到赵灵雁浑身都在发抖,小男孩心中的火烧的更旺,头脑却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屋子,回抱住姐姐,道:“我不走,我把屋子收拾一下,行吗,姐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河中央 赵灵雁点了点头,手却没有松开,她抱了约半个时辰,才缓缓松手,赵琪确是没有立刻就松开,而是在她的背后轻轻抚了抚,才慢慢放开。 然后他才开始收拾屋子,把被打碎的碗片整理好,装到一个小盒子里,地上的小碎片也细细用东西粘起,以免割伤姐姐。 赵琪清理到地上被踩烂的虫蛹时,却被赵灵雁阻止了。 小男孩愣了愣,看了看脏污的虫蛹碎片,挡了挡姐姐的视线,道:“我再给你找新的。” “不,我就是想留着。”女孩拉着弟弟的手,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里面有着固执。 赵琪妥协了,“那我简单擦一下。” 女孩这才放下手。 赵琪将那些破碎的虫肉一点点剥离,擦干净,把干燥的壳子递给了姐姐。 赵灵雁接过这些碎片,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了贴身的位置。 小男孩无奈的眨巴了下眼睛,却没有说什么。 收拾好后,姐弟和一直昏迷的母亲说了声晚安,才拉上帘子,睡在了另一边。 “阿琪,别去找那些人行吗,我就想咱们平平安安的,等爹回来,治好娘的病,我们就离开了,就再也不用见他们了。”赵灵雁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赵琪压了压心中的恨意,道:“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找他们,我们一起等爹回来。” 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每个字却都说的很清楚,一看就知道被教的很好。 赵灵雁这才稍稍放心。 然而,第二天留在家里照顾母亲的赵灵雁,等了一天都没能等到弟弟回家。 他不是去河边钓鱼了吗?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等到后半夜,赵灵雁再也坐不住,跑出了家门,去了弟弟常钓鱼的那条河,河岸全是大块的石头,今夜无月,赵灵雁磕磕绊绊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喊着弟弟的名字。 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应。 那条河很深。 这几年动物越来越少,河里有一种怪鱼也越来越凶,村里常传这种怪鱼是吃人的,只吃身子不吃头,极为可怖,掉进去就活不了,所以小孩子都不敢靠河太近。 弟弟是钓鱼的人中最小的一个,他钓的当然不是怪鱼,而是一种小一些的银鱼,味道很好,每次吃都算改善伙食。 赵琪是为了让她开心点才选择去钓鱼的。 赵灵雁看着汹涌的河水,呆呆想到。 第二天,几个小孩来到了河边,打算钓鱼,却突然被那里安静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影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却正是在这待了一夜的赵灵雁。 她的眼睛有些泛红,死死地盯着方立阳手上一个熟悉的鱼竿,那个鱼竿他太熟悉了,上面的竹子还是父亲当年上山劈的。 “你为什么拿着我弟弟的鱼竿?”小女孩问道。 方立阳有些不敢看赵灵雁的眼睛,“那,那是他落下的。” “你胡说,阿琪不可能把鱼竿落下!是不是你抢的!” 这话一说,方立阳也不高兴了,“我才没胡说,就是他落下的,他都掉河里了,就是不要了……” “你说谁掉河里了!”女孩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赵琪啊。”方立阳旁边的一个男孩道。 方立阳为自己被那尖锐的叫声吓到而有些恼怒,立刻接道:“谁捡的算谁的,他命不好能怪谁。” “阿琪不可能掉河里,是不是你推的,他在哪?”赵灵雁哪里管那么多,她只知道若真的掉进河里,那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他也推我了,他活该!你们都是罪人之后,活该!”方立阳这话,就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赵灵雁的身子开始打颤,她知道弟弟很听自己的话,答应了不惹事是一定不会惹的,可是他们竟然欺负他,竟然把他推进河里。 弟弟还活着吗? 赵灵雁害怕了,害怕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方立阳手里的鱼竿,“还我,这是我家的。” “什么你家的,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方立阳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也不知道他们的爹从哪里找的竹子,这鱼竿又漂亮又结实,比他们的好上不知道多少,他早就想要了,此时怎么可能还给对方? “还给我。” “滚!” 几人在石头上推搡起来,方立阳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反正昨天已经把那小子推下去了,那就索性把赵灵雁也推下去吧,她不是要找弟弟吗? 这般想着,他神色阴暗的看向了湍急的河流。 可是,看到的东西却让方立阳的眼神微微凝固,他眼中的阴暗渐渐消失,变成了惊恐。 那是什么? 河水如此快,怎么可能不被冲走? 一颗头颅浮在水面上,能看到断裂脖颈处粉红色的肉和森森白骨。 头颅缓缓转动,变成了脖颈在下,脸在上的样子。 那是个小男孩的头,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睁着,黑色的瞳孔扩散,带着一圈浑浊的灰边,正死死的盯着方立阳。 头随着水波上上下下,不时露出白色的嘴唇,看着极为阴森可怖。 最诡异的是,无论河流如何湍急,都无法把那颗头冲走。 那双眼睛仿佛锁定了自己一样,一时间,方立阳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可怖的幻象中,四周全是水。 他一下子松开了鱼竿。 赵灵雁看着他眼中的惊恐之色,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 接着她就与头颅的眼睛四目相对。 女孩手中的鱼竿“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阿琪?”她呆呆的叫着,根本没注意到其他几个孩子在她转头的功夫就已经逃跑了。 “阿琪,你,你是不是掉水里了,上来。” 她转头的时候,头颅已经换了个方向,赵灵雁并没有看到那只剩一截的脖子。 可那只属于尸体的白和已经不会再眨动的眼睛,已经足够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阿琪,你等我拉你。”赵灵雁的脸上眼泪纵横,但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小心地摸着石头,要往河边走。 但是头很快就往下沉了一截,不仅沉了一截,它还随着湍急的河流,迅速飘走。 “阿琪!” 赵灵雁大喊了一声,就要去追,却被石头绊倒,但她也没管那么多,只爬起来,快速往河的下游跑去。 但那是一条入海河。 直到天黑,她也再没看到弟弟的脸。 她好想他。 两天没见,她就想他了。 赵灵雁带着满腿的伤,蹒跚着往家走。 天上有一弯弦月,为她照亮了点路,她却觉得那微弱的光芒十分刺眼。 第一百五十章 纸蝴蝶 执念不散的灵魂会化成妄鬼,妄鬼在执念的河畔徘徊,看着亲人哀如死灰的双眼,怨气滋生,无人能渡。 怨气和执念拉扯着弥留在人间的灵魂,赵琪控制着自己的头颅在河中央停住,保护住了自己的姐姐。 可是力量不够了,他没办法让姐姐看见他,也不想让姐姐看见他。 他活着的时候,学的最多的是诗书。 他爹是一城侍卫长,不仅武力过人,还满腹经纶。 只可惜他出生在家族落魄的时候,他最需要打基础的时候,他们总是在逃亡,北州动乱,资源匮乏,他吃饭治病都困难,哪里有条件修行。 大多数的灵珠,都用来换药和粮食了。 他爹唯一能教他的,就是诗书。 在吃不饱的放逐路上,那些漂亮的句子毫无意义,但在那落魄的草屋里,小男孩却能忍着肚饿,学着父亲的样子为火堆添柴,小心穿针引线帮姐姐缝好刮坏的衣服,然后在母亲夸奖他时,笑着挺直瘦小的脊背,说出一句“爹教过,君子不器。” 这就是那些诗书的意义。 琪,指玉,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 所以他能说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所以他不会轻易涉险,因为他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在死之前,赵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他没想惹麻烦,可一家人总要吃饭的,他不能不去钓鱼。 他没想争吵,可是如果对面有人辱骂自己的姐姐和母亲,自己却只能装聋作哑,那不配大丈夫。 而且,就算他不还口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一起把他摁在地上打,他才十岁,又不曾习武,哪里抵得过几个十四岁少年的围攻,他推搡着要跑,却是因为反抗激怒了他们。 他们索性一起把他抓了起来,推进了河里。 书有何用? 百无一用。 沉进冰冷的水里,赵琪心都凉了半截,他努力的把头伸出水面,手有规律的扑腾,想要抓住一块石头或者水草,慢慢游到岸边。 水太急太深,河底有竖起的礁石,仿若怪兽的长舌,他的一条腿狠狠的砸到了长石上,被石头尖锐的棱角刮破。 可赵琪的脸上却出现了喜色,这种石头上会长一种名为石草的植物,很坚韧,能做纸,不会轻易被扯坏。 于是他另一只腿死死的勾住石头,抓住了一根石草,试图稳住身形,好蹬着借力,游到岸边。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浑浊河底的巨大黑影,黑影就在他脚下,并且慢慢变大。 他的心彻底的凉了下去。 那是河底巨大的怪鱼,吃血肉,吃人。 完了。 黑影快速接近,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没有叫喊,他的眼睛还露在水面上,却看到了水中大片弥漫的血色,他知道自己死了。 若有幽冥路,不愿走。 带着这样的念头,赵琪失去了意识,成为了只剩下执念的妄鬼。 他确实没能走那条黄泉路,北州每个死去的人也都会如此。 赵灵雁不知如何回到了家里,她恍惚的走进家门,看到昏迷着的母亲,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娘对不起,娘……” 她颤抖着小手探了下母亲的鼻息,提着的心才放下,大口大口的喘着。 赵灵雁小跑着去煎药,给昏迷的女人一点一点的喂了下去,然后打水,烧热,帮她擦拭着身子。 做完这些她才呆呆的坐在桌前,拿出了弟弟找到的残破蝴蝶蛹。 爹教过她一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 若人死了会变成鬼,能不能再梦里让我再看你一次。 …… 幻想和梦境有什么区别吗? 赵灵雁分不清,她也没能梦见弟弟。 翌日,窗户的薄纸坏了,她去河岸找人换了点石草,自己重新糊了张半透的窗纸。 那晚,她梦见破碎的蛹里飞出了一只蝴蝶,落在了窗纸上,仿佛找到了容身的地方。 第二天她高兴地去看,却发现窗上什么都没有,只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飞蛾,追着光落到窗纸上,很像她梦里的蝴蝶。 去年生辰的时候,父亲送过她一个草笼,说是可以抓活着的小玩意放进去,所以她想过要不要抓一只飞蛾陪着自己。 那本来是要装蝴蝶的。 但赵灵雁没有这样做,因为飞蛾本就每晚都会来。 她喜欢看窗外那些飞蛾,总觉得那很亲切。 可是有一天,这种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种亲切越来越少,一种像是怨气一样的氛围弥漫,那些飞蛾翅膀上的花纹,开始让她觉得不安。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反反复复,那种怨气时而多,时而少,就好像在和什么做斗争一样。 可终于有一天,那种怨气开始稳定的增长。 然后在一个突然的瞬间,那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是被怨气彻底“吃”掉了一样,再也没有了。 那一天,赵灵雁感觉非常悲伤,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窗户,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她又想弟弟了。 若世间真的有轮回,这么久过去了,阿琪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二世为人了,也不知喝没喝孟婆汤,还认不认得出来她。 赵灵雁觉得自己该笑的,却根本控制不了眼中莫名其妙的眼泪。 她看不见鬼,所以她不会知道,这么久以来,一颗小男孩的头颅一直立在窗下的桌上,他总是叼着笔,试图画出什么,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只是随着某种执念行动。 但是在那怨气就要彻底侵占这颗头颅的前一刻,他笔下的图案完成了,纸上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图案,歪歪扭扭,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只蝴蝶。 蝴蝶周围的纸渐渐的破碎,接着纸蝴蝶也化成一阵烟,慢慢融进了小男孩的头颅里。 那颗头的阴气更重了些,阴气滋养着怨气,加快了怨气的吞噬速度,它很快就吞掉了原来的灵魂,占领了这具鬼身。 无人渡的妄鬼也成为了怨鬼。 那颗头吐出了口中的笔,眼中阴气森森。 哭完收拾家里的时候,赵灵雁发现自己的纸少了一张,怎么找都没找到后,她心情有些烦闷,却也没有继续。 她想了想,把桌子搬离了窗边,今天那种莫名的悲伤之后,她再也不想看飞蛾了。 第一百五十一张 把她还我 那天之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村子里有些人消失了,没有人能看见鬼,每个人却都感受到了这个村子中的压抑阴气。 过一阵子,村子的很多人的家门口,出现了森森的白骨。 突然出现的尸骨被人们认为是不详的征兆,“收到”白骨的人会选择把白骨烧掉,希望能够驱除厄运。 但直到有一天,一声刺耳的尖叫在清晨响起,“这是啊!这是,是是……”一个妇人只看了白骨一眼,就瘫倒在地上,掩面抽泣,再说不出话来。 村中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怎么了,你家门口也有这东西?” “快烧掉吧!” “对啊,这玩意晦气,你咋还看它?” 劝说的声音接连着响起,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让妇人感受到心里发冷。 “是,是,是……” 她哆嗦着,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怎么了?” “你到底要说啥?”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妇人的支支吾吾,拿了个火石道:“我帮你拿走点了吧,你别怕。” 眼看那人就要动尸骨,妇人的反应瞬间变大,“是,是小虎哇,是,是他啊啊……” 手中的火石啪的掉到了地上,周围一瞬间鸦雀无声。 小虎? 那是妇人的儿子。 几个胆子大的人走上前去,看了看尸骨的手,悄声道:“真一样,小虎出声的时候右手就没有中间那根指头,不少人知道……” “嗯,而且你看那脚,上次从河边回来,他不是摔折了吗,这阵子一直在养。” “对啊,怎么是小虎呢?” “还偏偏扔在她门前。” “唉,这谁受得了。” “最近村子里太晦气了,我丈夫前天去山里也还没回来呢。” “我说,你们家里有人没回来的,是不是都在门口收到过骨头?”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让村民们猛地回过神来。 村庄里的人进进出出,旁边又有山,总有人离开几天不回来,河流湍急,也丢过孩子,所以虽然有些人失踪了,但侥幸心理下,没有人会往门口的骨架上联想。 毕竟有的人也回来了。 但大多数的人都没回来。 没回来的,或者两三天,或者四五天,门口都有这种人骨。 村民们有了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可那迷雾之后不是路,而是漆黑的深渊,择人而噬。 “是,是什么吃了他们吗?是不是什么野兽下来了?我们明天上山查探吧……杀了它。”一个男人说道,似乎只要解决了野兽,就能换来大家的平安。 野兽能把人啃的这么干净? 还会把骨头吐在每一家的门口? 这是大家心里的疑问,但是没有人感说出口。 那个火石摔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那个骨头,是我孩子,我想起来了,真的像,真的像……” 他掩住面庞,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他当时只觉得莫名出现的骨架很不吉利,还往上面泼了一盆狗血,然后才烧掉,可他没想到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是那个才五岁大,每天会说“想爹爹了”的小姑娘。 每个收到过骨架的人,都仿佛坠入了冰窖里,被刺骨的寒意所笼罩。 “不是野兽……”跪坐在地上的夫人哭道:“小虎消失的时候,我也在家,我在烧饭,去小虎屋要经过我的……有野兽来了不可能不知道,窗纸也没破……我还以为他不高兴养伤,偷偷翻出窗玩了,要是野兽哪会关窗……” “那是什么?” “肯定是人干的!这是故意的!”一个家里没丢过人的村民大喊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恐惧。 他也有家人,他也想活着。 恐惧在蔓延,村子里的人也渐渐聚集,最终大家决定一起去找村长商量。 这个凡人村落的人本来就不多,有的人家只去了一个人,有的人家只剩了一个人,乌泱泱的一大片,聚到了村长的院落里。 “不叫上赵家的女娃娃吗?”一个中年人道,他虽然也不喜欢那几个外来者,但到底是看他们可怜,帮过几次,现在赵灵雁家的吃的米,就是从他那里换的。 “他们有罪,死了也是活该。” “你是不是傻?要死也让他们先死。”这话是方同说的。 中年人挠了挠头,不再说话了。 到了村长的屋里,几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发现的事情,却发现村长拿出了一张纸,纸上用黑色的炭笔,写着一个个人名,“这些是死了的人。” 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张图画,“这些,是他们房子的位置。” “怎么了?他们家风水不好吗?”有人小声道。 周围的气氛渐渐肃穆下来,那人意识到了不对,闭上了嘴,仔细的朝图画看了过去,终于明白过来了问题。 这些人的房子,都在赵灵雁家附近。 方同神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儿子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又想了一下自家房子的位置,才暗呼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一个一直盯着画的中年男人一转身跑了出去,他正是刚刚那个问要不要叫上赵灵雁的人,也是给赵家换过米的人。 他刚刚在看图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令他浑身发冷的事情。 离赵家最近的人家都已经丢过人了,自己家本来不算近,但如果去掉那些已经死过人的房子,最近的正是自家的房子。 今天他来找村长,把怀着小孩的夫人留在了家。 不要。 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跑回了家,家中门窗关的好好的,可是推开里屋的门,正睡觉的妻子却没有了踪影。 男人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看了村长画的图,惊愕之后仔细思考,也明白了他突然跑开的原因,有几人在后面跟着他来到了他家,却一起沉默了下来。 真的没了。 中年人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又跑了出去。 “老周,你去哪?”后面有人疑惑喊道。 “哎,那不是赵家草房那边……” 几人赶到时,那个叫老周的男人正跪在赵灵雁的面前,赵灵雁虽然站着,一张小脸却煞白煞白的。 “周叔,对不起,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中年男人已经流出了眼泪,“你放过他们吧,我还给你家换过米呢,你放过他们吧,我们家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赵灵雁的心有点凉,她知道最近村子里总是有人失踪,但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她记得周叔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上次去换米的时候,她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呢,虽然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在这个村子里,愿意和他们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她也不希望她和宝宝出事啊。 “你们家周围的人都没了,没了后就是骨头,只剩骨头还回来,下一个就是我是不是,她已经丢了,她还活着吗?你还我好不好,灵雁,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姓周的中年人跪着趴在了地上,连声的恳求着。 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只觉得腿有点发软,仿佛有着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她已经深深陷在其中,根本没有生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要离开 “周叔,我不知道,不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找姨姨行么,周叔,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赵灵雁颤抖着上前,蹲下身来试图扶起中年人,中年人脸上全是眼泪,眼中带着希冀的光,“不是你吗?” “不是,不是。” “那她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 “她能回来吗?你让她回来吧,灵雁。” 中年人抓着赵灵雁的胳膊,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赵灵雁咬了咬嘴唇,急的要哭出来了,嘴巴张了闭闭了张,终于小声的说出了一句,“我也希望姨姨平安。” 中年人死盯着赵灵雁,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灵雁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不是灵雁做的,她会回来的。” “没准是她弟弟做的呢!”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跟在中年人身后的几个人终于也抵达了赵家的草屋前。 那是个青年,他家只有他和两个老人,住的位置正好在中年人家的后面,他一直很厌烦赵灵雁一家,看到这样的场景,便立刻以恶意揣测。 他说完这话后有些得意,朝着同样讨厌赵灵雁的一些人看去,却发现那几个人都在沉默。 中年人显然不在此列,他不知道赵琪的事,听到这忙说道:“对,灵雁,赵琪呢,你别让他做,或者我和他说……” 他显然是因为太慌张,已经乱了分寸。 其实他根本就明白,这种事情不是小孩子能做到的,但他潜意识又一定要认为是这两个孩子做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挽回的机会。 未知里有大恐怖,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赵灵雁的颤抖缓缓停了下来,她看向了堵在自己家门口的一帮人,那里面有方立阳,方同。 这一刻,这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她稚嫩的小手指向了方立阳,“你们怎么不问他?是他把我弟弟推进了河里,阿琪死了!” 本来不知道这事的人都有些震惊,但他们却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他们一直拿赵家人当外人,那个小孩他们都不一定记得模样,就更加事不关己。 小女孩看向那个最先说是他弟弟做的的青年,鼓起勇气,道:“阿琪说过,上次他去挖红薯,你从后面踢了他一脚!你害怕了是不是,你还冤枉是阿琪做的,阿琪已经死了!被你们欺侮的害死了!你们还要冤枉他,他怎么做的到!” “没准是鬼呢……”又有一个人突然嘀咕道。 “那他也要先找你们这些坏蛋索命。”小女孩恶狠狠道,仿佛连日的委屈终于能够发泄出来一点。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幽幽响起,“那为什么找我呢?” 说话的是呆坐在地上的周叔,他哀切的看着赵灵雁,道:“灵雁,我确实也不喜欢你们,你们是被放逐的,可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上次赵琪头上有伤,我还给了他一点药粉,灵雁,我们不是坏蛋啊,你把她们还给我吧。 我给赵琪烧香好不好,那孩子吃的不好,我给他烧香祈福,让他能够安息,行不,行不行灵雁。” 看着中年人堪称可怜的眼神,赵灵雁的凶狠一瞬间全部褪去,她呐呐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乱说的,周叔,阿琪,阿琪已经死了。” 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父亲去找药了,母亲昏迷着,弟弟死了,村里出了怪事,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帮她。 但当大家怀疑她的时候,她却要一遍遍重复着家人惨死的事实,一遍遍揭开那道伤疤,去解释,去安慰。 好难过啊。 赵灵雁想到。 小女孩的嘴不受控制的抽动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但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强自忍住,努力的想把瘫倒在地的周叔扶起来。在心快结成冰的时候,周叔给过他们人的温暖,虽然那温暖根本就无法融化坚冰,但依旧是一种无法忘怀的善意,赵灵雁不希望他们出事。 她不知道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但她不希望无辜的人受累。 阿琪,真的是你吗? 如果你要报复,可以去杀了方立阳他们,周叔对我们不差的,他的孩子还没出生,你把她们还回去好不好。 阿琪,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他们也有家人。 他们骂我们,是因为他们愚笨,爹教过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愚昧和无知,所以要心怀敬畏,不要因为他人的误解动怒,要自强自立,做正确的事情。 我知道,阿琪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阿琪很聪明的。 小女孩的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却还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撑住中年人的身体,慢慢把他扶了起来。 “周叔,就算阿琪真的成了鬼,也一定不会害你的。” 虽然在流眼泪,但她努力的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晰诚恳。 中年人终于站直了身体,道:“好,好,我相信灵雁,我,我回家等她们回来。” 中年人回去了,神色各异的人也从此处慢慢散去。 赵灵雁走近屋里,呆呆的坐在母亲的床边,神色脆弱而迷茫,“娘,我们真的还要待在这吗?” 她拉着床上昏迷妇人的手,神色恹恹。 “可是爹说在这等他,而且就算是走,我怎么带您走,我们又去哪呀。” 她是害怕的,可是她仍旧默默整理起了东西。 因果循环,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赵灵雁不知自己身处怎样的沉渊里,可她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本能的开始挣扎。 三天后,赵灵雁看着屋里打包好的衣服用品,神色有些愁苦,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板,还有几个她翻找出来的小木轮。 如果她能把这几个东西组合在一起,就可以用这个拉着母亲离开了。 但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看过父亲做小车,把轮子安装在木板上就能走了,可自己做时,却不是位置大小不对,就是轮子卡住。 但她依旧在尝试。 她本能的感到恐惧,好像再待下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她背不动母亲,可她依旧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总是不尽人意,就在赵灵雁拿着小锤子和钉子再次尝试时,一个男人的悲吼声穿透了整个村庄。 在这样太阳即将升起的早晨,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埋尸 抱着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等待,他却依旧在第三日的早晨,收到了一具骸骨。 说是一具也不恰当,七个月的婴儿骨骼已经开始发育,那一堆白色的小骨块是什么不做他想,也正是那些骨块,让他再没办法心怀侥幸。 一尸两命,惨不忍睹。 姓周的男人几乎是看到尸骨的那一刹那,就彻底的疯了。 他冲到了赵灵雁的家,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打包好的行礼和蹲在地上给木板安轮子的小女孩。 “周……周叔。”赵灵雁看着神情有些疯癫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一下子把赵灵雁的小推车掀翻,木板砸在地上断裂开来,他神色癫狂,“你要走?” “周叔,我,我,我不待在这了,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们……”赵灵雁鼓起勇气,道。 “她死了,孩子也死了!你不是说赵琪不会杀她们的吗!”中年人突然大吼道。 “啊,不是,不是赵琪,对不起,节哀,周……”赵灵雁慌乱的试图解释,却一下子被中年人掐住了脖子。 也就在这时,寻声而来的人也走进了这间草屋,村长旁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他神色冷淡,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救,救我。”赵灵雁看着外面站着的方同,村长,拼命挣扎着。 “你必须死,你们都死!”中年人双目赤红,一边流着泪,一边死死地掐着赵灵雁。 死亡的恐惧太过清晰,无法呼吸,脖子仿佛要被铁钳夹断,整个胸腔一抽一抽的,小女孩拼命用手扒着中年人宽大的手掌,那手却纹丝不动。 她的嘴张着,发出低哑的嘶声,痛苦至极。 “这确实有鬼,源头就在这里。”那个白衣男子突然说到。 赵灵雁几乎要被掐出眼眶的双眼瞪的更大,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是弟弟害死了他们?是阿琪杀了那么多人,是阿琪杀了无辜的姨姨和未出生的宝宝? 好疼,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脖子。 赵灵雁大张的眼中流出血红的泪来。 她看着疯了一样的周叔,看着这个为数不多的温和对待过自己的人,身心彻底的陷入了绝望。 疯了。 弟弟疯了,周叔也疯了,这个村子疯了,仙国的国君疯了,整个北州都乱了。 她只是被卷进这场疯狂中的凡人,她是那么弱小,弱小到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只能给灾难陪葬。 为什么? 村长和那个白衣男子在讨论着什么,有的人害怕的后退,有的人嫌恶的往里屋看,可没有一个人救她。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一切终结,那对不起了,爹。 虽然这本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赵灵雁扒着巨掌的手缓缓垂下,剧烈震颤的胸膛也平静下来,安静的咽了气。 中年人还在掐着她的脖子,到她死了也没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和赵灵雁没有生机的眼睛对上。 小女孩灵动小心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死灰色的黑眸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只是盛着悲哀。 中年人怪叫了一声,如梦初醒,却又陷入了更痛苦的噩梦里。 他活活掐死了这个孩子。 自己是疯了吗? “哎,把她放下啊,你拿着尸体做什么。”旁边一人推了下他,提醒道。 中年人满眼血丝,明明形如恶鬼,看着旁边人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怖。 他们就这样看着自己杀了赵灵雁,甚至用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自己放下尸体? 他的眼睛扫过了自顾自说话的村长,神情嫌恶的方同,和一脸无所谓的村民。 这个村子以前有个名字,叫幸运。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友善,运气也好,打猎种地都很容易,即使遇到困难也总能化险为夷,所以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还是平和表面下,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 中年人觉得头疼的不行,北州的天空越来越暗了,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这日,离北州恶鬼横行还有十八年。 他看着灰色的天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诡异凄厉,终于让各自打着主意的人们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却恍若不觉,扔下赵灵雁的身体,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完了,你们都完了哈哈哈。” 他真的疯了。 村长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问道:“道长,现在怎么办?” 原来那白衣男子真的是名道士,不过他对于赵灵雁的死毫无感觉,冷漠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鬼的源头在这,它杀人这么慢,不算强,我在这房子周围贴几个符,自然就能灭了它。屋里不要留尸体和人,影响我的符纸。” “好,好,好,多谢道长。” 村长感谢完白衣男子,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听到了吧,道长是我旧识,我请来捉鬼的,快把尸体拿出去。” 周围几人对视一眼,一个青年率先拖起赵灵雁的尸体,朝着外面走去,另外两个人看着床上的妇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方同瞪了他们一眼,“先搬出去啊!” 那两人这才有些嫌弃的抬起一直昏迷的妇人,朝着屋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了那个道士。 屋外,抬着妇人的两个村民一脸不耐,问道:“这放哪啊?” “看着办,你们要是愿意伺候,放自己家都行。”村长冷笑了一声道。 那两人看了一眼村长,又看了一眼曾被赵凌拜托着照顾家人,此时却一脸冷漠的方同,对视了一眼,朝着那个拖着赵灵雁尸体的青年走去。 “等等我们。” 后山,几人挖了一个坑,先把赵灵雁的尸体扔了进去,接着是昏睡的妇人。 “就这么放这了?” “不然呢?她都睡了这么久,和死了有啥区别?” “是啊,难不成你带回自家,天天喂药?” 那人看了一眼沉睡的妇人,总觉得心里发毛,索性不再看,拿起铲子开始填土。 …… 并不是每一个昏迷的人都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比如赵凌的妻子。 她当年也是修行者,路上遭人暗算才成了这个样子,她只是醒不过来,可她听得到声音,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夫君离开去找药了,知道儿子死了,知道女儿在自己旁边被活活掐死。 人被活埋后很快就会窒息而亡,可在没死的时候,她的怨气就已经如流淌着的血一般,渗入到这片土地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躲在床下 另一边,道士已经成功的在屋外贴好了符,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得到,那个鬼此刻就在这间屋里。 而且它的实力不强,这些符发动后,绝对会让他魂飞魄散。 除非是那种有藏身之物的鬼,但他已经检查过了,这屋里没有那个小男孩生前的东西,而且那么弱的鬼,怎么可能有藏身之物?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心情不错的去和村长交差。 虽然消耗了几张珍贵的符,但只是用这些就能换到那个东西的话,还是非常值得的。 白衣男子拿到了想拿的东西后,便离开了村庄,他嘱咐村长,那些符纸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摘下,那时鬼物就会身形俱灭。 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后山的两具尸体,想到这个村子已经堆积的白骨,他们觉得,这个村子已经不能再叫做“幸运”。 于是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离开了村子,这其中就包括方同一家。 …… 十天后,村子已经不再丢人了,人们把死去的尸骨焚烧,祭奠。 村庄里到处都是飘散的纸钱,远远望去,让人不自禁的产生一股寒意,只觉这里如同鬼村一般,阴气重的不成样子。 一日,一个青年走出家门,却觉得村里哪里不对劲儿,才走几步,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浮现,他转头就要朝家里走,余光却发现另一家人的门前,有一块一块的血肉。 那是人。 是死人。 他不知该怎么办,脑子里只有求生的本能,拼命的往家里跑去。 他跑的很快,正是因为这种快,让他感觉到了一阵道寒光刺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身体就撞了上去。 仿佛撞在数把大刀上一样。 先是寒冷的战栗,然后才是疼,青年人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也是在这样的颤抖下,他的头颅垂了下来,眼见自己身上的肉在一块块的掉落,然后啪叽一声,整个人都散了架,摔在了地上。 三天,这个村子的人全被鬼屠杀了个干净。 女鬼的指甲很长,如刀般锋利,她闭着眼睛在街上游荡,仿佛那眼睛从来没有睁开过,长长的血色衣袍拖在身后,留下粘稠血迹。 它一边游荡,一边吞噬着新生的妄鬼,强大着自己的力量。 此时,北州的异常才刚刚开始显露,但还未到恶鬼横行的程度。 这个时候的鬼不多,北州太大,一个小村庄的灭亡也没有引起人们的警惕。 …… 所有的妄鬼都被女鬼吃了,只有一个妄鬼,吞它的时候鬼身不如以前灵光,那些鬼雾就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反应一样,总是自己暴乱,女鬼的怨气也因此越来越深。 它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它一定要吃了那只妄鬼。 一间屋内,一个脸上残缺的妄鬼正一动不动的躲在床底下。 它浑浑噩噩很久了,它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它记得死的时候脖子很疼,没有办法呼吸,它还看到了自己被埋在坑里,老鼠在啃自己的脸,咬自己的眼珠,浑浊的汁水流出来,在无人看到的地下。 它不想看了,便飘走了。 它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隐约记得是要阻止什么事情,妄鬼垂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小笼子,努力想着那件事情是什么。 如刀割地般的声音隐隐传来,妄鬼浑浑噩噩的思绪一整,瑟瑟发抖起来。 那个鬼追了它好多天了,但在关键的时候,它又总会停下手,或者一瞬间像没了怨气一样,就那样待在那里,用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少了,那只女鬼试图睁开眼睛,妄鬼总觉得,如果它真的睁开了那双眼睛,就彻底的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它很害怕,它不能被灭掉,它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今天趁着那个女鬼停手的空档,它就立刻跑到了一间屋子里,躲在了床下。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它这样做了。 就在这时,又闯进来一个人,那是一名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他进屋后立刻关上门,扫视了一下屋子,发现只有一张床后,立刻滚进了床下。 妄鬼:? 他下意识往里面躲去,便直接和妄鬼的身体重合,那一瞬间,阴气笼罩全身,寒气弥漫。 男子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这里不会还有一只吧? 真的是鬼? 可恨他看不见,这种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以前在西州时从未听过,他是修士,能看见修士灵魂离体的样子,却看不见这种人类死后化成的鬼。 这种东西不应该在阴曹地府里吗? 不能死在这,绝对不能死在这,他还没找到无为草,还要和那个便宜主子交差呢。 明明打探到消息,这个村子的村长有一个宝贝种子的,听描述那应该就是无为草的种子,而且这个村子的名字也叫幸运,有可能和能改运的无为草有关系。 现在来看都是狗屁,整个村子都被屠了,村长的屋里也被他翻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种子。 妄鬼呆呆看着男子,他一条左臂仿佛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截,上面的白骨清晰可见,还有骨髓流淌出来,看起来狰狞无比。 它有些被吓到了,蜷缩起来,往床底的另一侧蠕动。 床是贴在角落里放的,斜对着门,挨着两张墙,哪一面墙都可以算作是里面,都离门口的距离差不多。 所以它选择换一边躲着。 心头绝望的男子神色一动,突然间感觉到身体的冰凉感有所缓解。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男子心中自嘲,也是,要是真有鬼在这,自己直接和它贴上,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而且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没死,寒意也在消退,那就暂时没事,先把女鬼躲过去再说。 男子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把药粉,面不改色的摁在了自己的断臂上,那药粉非常奇特,按上的一瞬间就和血发生了反应,结成了一片黄色肉膜。 男子削瘦的脸上一阵狰狞,显然那药痛极了,但他死死地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时,你那破运气是不是又影响我了,我来给你找无为草,直接就被鬼砍掉了条胳膊。 希望那玩意真的有那么神奇,希望它真能给你改运,不然跟着你我迟早完蛋,不知道要少研究多少药方。 不过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断了的胳膊我保存好了,我会活着回去,再把它接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也在这啊 和妄鬼躲在同一个床底的,正是言安。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在北州,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 言安贴在床底,艰难的用右手从自己染血的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片,如果二十年后的北州修士看到它,就能认出它是一个破鬼镜。 但这时的言安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是个人过不留东西的性格,这个小圆片的主人已经被他杀了,所有东西自然都是他的。 言安用手把上面的脏污简单抹了抹,疑惑地看了看。 水晶的防护品? 言安轻轻地往里面灌输了一丝法力,感觉这小圆片并不算结实,只怕自己再用力就能够捏坏。 那是什么? 他跟踪那人时明明就见他用了一次,而且好像还很好用,只可惜自己当时在他后面,看不见他是怎么用的。 但言安还是听清了那几句口诀的,虽然他觉得会把法诀念出声的人都是脑子不好,但他还是很感谢对方脑子不好。 “人间地府,看破鬼……” 最后一个字没听清,言安卡在了这,思索起来。 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去琢磨一片小镜子的用法和口诀的,但言安心中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就是自己最好立刻明白它的用法。 他常年在险地寻找药材,对危险极其敏锐,不知有多少次绝处逢生,虎口脱险,经验非常丰富。 所以他知道,这种直觉绝对不会是毫无用处的。 而且跟着陈时修医制药后,他无数次被对方的运气所连累,也是靠着这样的直觉才侥幸活下来的。 想至此,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人间地府,看破鬼界?”言安开始尝试了,他跟着自己的直觉把小镜子放在眼前,猜着最后一个字。 他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念出声。 “人间地府,看破鬼影?” “人间地府,看破鬼形?” “人间地府,看破鬼位?” “人间地府,看破鬼迹?” 他按照心中最希望的方向说,却没有一次是对的,但男子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神幽幽地盯着小镜子,手上的法力丝丝环绕,继续尝试。 显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了冷静和耐心。 “人间地府,看破鬼意?” “人间地府,看破鬼身?” 法力波动缓缓从破鬼镜上散发出来,言安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口诀怪俗的。 但是下一刻,他的神情就有些凝固了。 透过破鬼镜,他清楚的看到,在另一边靠墙的地方,一个半透明的黑影正蜷缩着。 它身形比较小,脸上没有五官,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是老鼠。 它的脸上的啃咬痕迹来自老鼠。 言药师有着丰富的和动植物打交道的经验,立刻就认了出来。 他一边观察一边琢磨,那个鬼的头发上有一个小辫子,身形比例偏瘦,像个十来岁的女孩。 或者说,女鬼。 刚才那阵寒意,应该就是和它撞在一起了。 透过破鬼镜,言安看到了自己与那个妄鬼之间的地上,还有着未完全散去的黑色雾气。 这是它移动的痕迹么? 它……难道是怕我? 一种极端古怪的感觉从言安心底升起,鬼还有这样的? 虽然那鬼没有眼睛,但言安就是觉得他们在对视,面面相觑。 言安咧开嘴角,露出个笑来。 他本就胆子大,躲着鬼也只是因为打不过而已,此刻却见到了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顿时就来了兴趣。 外面街上的女鬼是他见的第一个鬼,这个和他一起躲在床底下的,是第二个。 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强弱怎么分,为什么有的那么凶,它脸上的伤是生前留的还是死后留的?能治吗? 言安的右手微动,一种想要研究的冲动几乎要克制不住。 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偏好,就是对受伤的东西感兴趣,他的医术现在只能医人,可没有医过鬼呢。 男子的眼神火热异常,让妄鬼的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言安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显得友好,却因为脸颊过于削瘦而依旧显出几分凶厉,言安对着妄鬼做口型,道:“我叫言安,你叫什么?” 妄鬼不理他,只轻轻颤抖。 言安眼中兴趣不减,正欲再说话,却突然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自己明明没有流露出杀气,这个鬼却越抖越厉害。 它的恐惧正在加深。 而且那种寒凉的感觉也在变强,他一开始以为那来自于床底的这只鬼,现在却觉得不对劲。 言安意识到了什么,拿着破鬼镜,缓缓转头,自床底朝外看去。 一张惨白的脸正倒垂着,一动不动的贴在床缝处。 那张脸就挨着它的衣摆,正常人类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弯成这样,是那个鬼,那个伤了他的鬼,此刻,它的鬼脸离他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 那张脸仿佛定在那里一样,可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却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睁开,露出一对鲜红如灯笼的眼瞳。 言安一瞬间如坠冰窟。 妄鬼抖的都掉雾了,它拼命后退,似乎这一刻想起了自己是个鬼,身形一晃,穿墙而过。 “等我啊。”言安咬牙道,同时一直捏着两根银针的右手一动,一根针便朝着妄鬼隐匿身形的墙射去。 他是道丹期,即使受伤,武器也足够射穿一面凡人的砖墙。 房子瞬间倒塌,也是在那一瞬间,言安倒退而出,朝着妄鬼的方向全力跑去。 他要跟这个小鬼一起。 女鬼之前追着他砍,一副和他有过节的样子,虽然不知道那个小鬼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追,但万一分头跑的话,那女鬼直接选择追他不就坏事了。 他得跟着小鬼跑,没准它知道怎么躲呢,而且一人一鬼力量大嘛。 身后的女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房子倒塌的烟尘正好落在了它睁开的眼睛上,同时,她的左眼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那银针是带着法力的,将它的眼珠都炸裂了。 要不是它鬼气强,头都有可能被爆开。 那是言安的第二根针,第一针用来射砖墙了,第二针在他站起身的时候,趁着女鬼被迷眼睛,准确地扎进了它红灯笼一样的左眼。 射出针后就跑,言安没浪费时间回头看,因为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准头。 呵,你砍我左臂,那就先还只左眼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咬鬼 妄鬼在前面飘,言安在后面跑,一只眼睛裂开的女鬼在大后面追。 但因为言安在那一瞬间伤了女鬼,所以女鬼短暂的停了一会儿,这给了一人一鬼充足的逃跑时间。 妄鬼随着本能飘,在一座小屋子面前停住,那间屋子给它的感觉非常亲切,让它下意识的飘了进去。 言安笼在袖子里的手捏着针,也身形一闪,跟着妄鬼跑了进去。 这里阴气同样很重,而且地上还有着破旧的符纸。 符纸? 这个屋子里闹过鬼? 或者说这个村子的人有驱鬼的经验?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全部被灭掉,这应该是因为不同的鬼的强弱区别? 或者说那女鬼就是从这个屋子逃出去的,挣脱了这些符纸,然后去报复那些试图灭掉它的村民? 言安一边注意着妄鬼,一边推测着。 可他惊讶的发现,妄鬼待在窗前不动了。 言安眼神微暗,按照这个胆小鬼的性格,它应该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为什么不动了? 这间草屋进门之后,要先经过窗户,然后才是里屋,里屋有个柜子,柜子后面应该是墙。 言安想了想,对着妄鬼道:“你怎么站在那里?” 妄鬼自然不会回答他。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吗?那你先准备着,我躲一躲啊。”言安说罢,也不理会妄鬼,径自打开衣柜,躲在了里面。 这样的话,女鬼进门先看到的是小鬼,小鬼在那肯定有原因,能挡住的话就挡一挡,挡不住的话他就立刻跑。 而且如果小鬼拖延的时间足够长,他没准能直接逃离这个村子呢。 之前之所以选择躲起来而不是逃跑,是因为那个女鬼速度太快,他直接跑肯定会被抓住,但似乎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原因,如果藏起来,这个鬼一时间是找不到对方的。 所以言安那时才没有选择战斗或远远逃走,而是躲在了床底下,希望等女鬼距离他比较远了再全力逃跑。 只要逃离这个村子,到人多的地方,他不相信这个女鬼会一直只追他的。 给衣柜留了一道缝隙后,言安神情凝重的看着屋外。 这个屋子比较暗,即使是白天,桌上的蜡烛也燃烧着。 不对,蜡烛燃烧着,不是更容易让女鬼发现这里吗? 想至此,言安指尖射出一根银针,准确的灭掉了蜡烛的火焰。 但下一刻,他就和一双死灰的眼睛对上了。 透过破鬼镜,他看到小鬼所待的窗台后面,有一颗小男孩的头,那小男孩的表情极其阴森,总是冲着小鬼咬,似乎想杀了小鬼。 但每咬一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样,脑袋一抽,嘴便离开了小鬼。 这个鬼……刚刚用这个镜子也看不见? 是因为桌上的那个蜡烛? 看着那小男孩的头充满怨气的盯着自己,言安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自己射灭了蜡烛,所以他显出了鬼身。 想明白后他眉头微皱,耳听屋外没有女鬼的声音传来,当机立断,走出柜子,快速的把蜡烛点燃,然后转身,动作迅速的又窜回柜子,关好柜门。 整个动作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眼见又看不着那个小男孩的头了,言安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这也算是帮那个只有头的鬼提升实力了,好让他们鬼咬鬼,就是不知道那个小鬼和这个小男孩的头是什么关系,直觉告诉言安,那个头颅咬不到小鬼是有着特殊的原因的。 就像是妄鬼往这里跑一样。 要是主子在这一切就容易的多了,直接用昼夜回到过去,亲眼看看他们的关系,言安想到。 …… 女鬼似乎是很难分辨这些屋子一样,一旦所追的对象躲了起来,便要一间一间的找。 但大概是因为眼睛睁开过了,所以她这次比之前快了一点。 刀划在不平的石头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咔嚓咔嚓,逐渐逼近,女鬼走了进来,愤怒的朝着妄鬼而去。 但下一刻,它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咬了一样,大腿上的鬼雾直接少了一块。 言安心下一动,是那个因为蜡烛燃烧而看不见的头颅。 女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遭遇的攻击,但她愤怒到了极点,一双手来回的回挥舞,身体却还是时不时的被咬掉一块。 言安感觉到,女鬼身上的那种寒气变弱了一点,而他看不见的那颗头,寒气逐渐加重。 这应该就是鬼的力量波动吧,就像人类吸收灵气后的法力波动一样? 这样下去的话,此消彼长,那颗头的力量会不会变强,他会不会在之后攻击自己? 不对,那颗头的行动很慢。 它似乎只能在地上挪动跳跃,从女鬼受到攻击的频率就可以看出来,自己要是全力跑的话,那玩意应该追不上自己。 言安正一边在柜子里看戏,一边琢磨着这些鬼的情况,却只见下一个瞬间,女鬼如镰刀般的指甲挥舞到了桌子上,蜡烛便直接被削断了一半。 烛光消失,一颗咬在女鬼肩膀上的头颅也显露了出来。 女鬼凄厉的吼叫了起来,一双半睁着的红眸终于彻底睁开,如两颗圆圆的红灯笼一般,充满了无边的怨气。 那颗头见状立刻吞下了女鬼肩膀上的黑雾,然后一步一挪,一挪一跳,翻回了窗沿上。 看着都替它费劲,言安简直想拿一根针,直接给他钉上去。 女鬼愤怒的往窗上看去,而此刻本来在窗前的妄鬼已经逃的远远的,站在了柜子旁边,让言安一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窗沿上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奇异的有着多出一截窗纸垂下,女鬼下意识的朝着小男孩头颅的位置砍去,正好碰到了那截窗纸。 那截窗纸迅速变长,竟是包裹住女鬼,一下将它“吃”了进去。 言安看了眼窗纸,又看了眼小男孩的头,心中有一个奇异的想法——难道那个窗纸才是真正的“鬼”,这个头只是个分身一样的东西? 所以只要不靠近那扇窗,不碰到那窗纸应该就没问题了? 眼看着窗纸吞掉了女鬼,妄鬼便飘回了窗纸旁,小手想要去抓小男孩的头,可是它的力量很小,每次刚抓住就被挣脱开。 奇怪的是,那个小男孩的头也咬不到它。 言安暂时不思考他们的关系,而是在想女鬼到底死没死,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为免变数,还是先不要出去的好。 果然,一刻钟后,窗纸剧烈的抖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挣扎一样,屋子里也鬼气激荡,很多家具都被扇动的摔在地上。 窗纸激烈抖动中,那截多出来的窗纸忽然像被利刃划过一样,凭空的断掉了,小男孩头颅的七窍也随之渗出了鲜血。 但这好像是女鬼的最后一击一样,窗纸只是多余的一块断掉,缓缓化成了碎片,化成了白烟,其他地方并没有碎。 而相反的,那剧烈的挣扎却慢慢弱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这药很好的 半透的窗纸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正因为没了多余的那块,窗纸反而显得完整了很多。 小男孩的头颅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一样,萎靡的翻滚到窗台上,安静的坐立在其上。 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无法咬到妄鬼,所以便不再试图攻击。 言安又等了一会,才从柜门里走了出来。 他眼神中的警惕未散,看向窗纸,试图研究一下,如果这个窗纸才是鬼本身的话,那他很想直接把这个窗纸毁掉。 他正看着半透的窗纸,却忽然看到窗外有一个蛾子落在了窗纸上。 蛾子? 他盯着那蛾子看了一会儿,也算是习惯了它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之前的蛾子飞走,床上又来了一只更大的。 言安看了一眼,本不觉得有异,却忽然间发现了窗纸上隐隐浮现出了奇异的纹路。 他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这一移开视线,就看到了正在对着他咧嘴笑的小男孩头颅。 不对劲。 它用来抓鬼并且攻击的多余窗纸已经被女鬼毁了,可是大块的窗纸还在,那也许就是“鬼”本身,既然如此,肯定就还有别的攻击手段。 那窗纸上的浮现出的纹路带有一种影响意志的感觉,言安知道,这类图案是绝对不能多看的。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毁了它罢。 若是主子在此,以他那倒霉运气,只怕不是绊倒碰到了之前的窗纸,就是摔在什么诡异纹路前,正好来个对视。 坏运气加上危险诡异的地方,死亡几率总是翻倍的。 还是毁了好。 言安这样想着,右手持五根银针,背对着窗纸不去看它,法力催动,射出。 可银针刚射出,他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快速回头后退,便发现小男孩的头颅嘴中正叼着三颗银针,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向自己跳了过来。 它虽然受伤,但速度竟然并未减慢太多,言安心中一惊,快速朝后退去,同时余光也瞥到自己射出的剩下两针只撕坏了窗纸的一小部分,而且眨眼间那窗纸便复原了。 不行。 自己已经受伤了,况且就算是没受伤,也不一定能够既防住小男孩头颅的攻击,又毁坏窗纸。 现在来看,还惹了麻烦,眼看小男孩头颅朝自己滚来,言安快速的退出屋子,准备逃跑。 这颗头的速度可要比女鬼慢多了,他跑的绝对比对方快,这也是他敢尝试毁坏窗纸的原因。 但是言安刚跑出去,就发现小男孩头颅停在了门口,它先是滚出了一步,接着脸色难看了点,颇为不甘心的看了会儿言安,怨毒的眼神久久粘在他身上,然后才不情愿的滚了回去。 好像滚出屋对它而言有不小的消耗,所以它不愿意一般。 这倒是好事,言安站在门口看着头颅跳回窗沿,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屋他是不打算再进去了。 已经确定这里没有无为草了,他要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势,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至于这村子的危险,回去讲给主子听就好了,以对方的谨慎,只要是讲过的危险,都不会中招的。 言安没有立刻离开,最后,他看向了那个站在窗前的妄鬼,问道:“我们一起钻过床底,就算认识了,我叫言安,是个药师,你叫什么?” 这是言安第二次自我介绍,也是他第二次问对方的名字,但不同的是,现在女鬼已经被灭,他这次终于发出了声音,也说的更详细。 妄鬼当然不会回答他,但也许真的是因为在同一个床底待过,鬼身与人身还重合过,所以妄鬼对言安是有点反应的,它动了动,飘到了门口,看向言安。 “你说不了话?还是听不懂?但你对我有反应啊。”言安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想要研究的兴趣,却快速的收敛好。 “难道是因为这伤?我有个主子,他总是受伤,多少千奇百怪的我都治好了,就是没治过这种,真想给你试试。” 言安一边端详着妄鬼的脸,一边道。 他的眼中没有厌恶或者同情,冰冷平和的如同他手中的针,只有一个医者纯然的好奇。 妄鬼不说话,它的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小笼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头颅,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你不会想把它装进去吧?”言安惊愕道。 这话终于让妄鬼有了反应,它极慢的点了点头。 言安不再说话了,他的视线在妄鬼,头颅,笼子三样东西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思考这三者的关系一样。 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妄鬼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呆呆的飘在原地。 “但我觉得,你和那两个鬼不一样,它们身上有特别重的怨气,让人感觉到……浑浊。” 言安试图站在一个药师的角度描述这种感觉。 “但你没有,就像修士,他们是走火入魔的,而你是正常的一样。”言安总结道。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妄鬼和怨鬼的不同,但他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是一个鬼两种状态都会有,还是这就是两种鬼,不会相互变化? 好想捉两只做实验。 言安想到这,心中一动,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要不要试试我的药? 这个是给人类用的清绪散,防止走火入魔的,它既不会抹去记忆,又能够让情绪微乎其微,恰到好处。 我这是最纯粹的药粉,不像他们那种丹药一样,有火焰阳气,还需要修士用法力吸收炼化。 你应该吃不了人类的丹药吧,我觉得你们鬼用的好像也不是法力。 但我这药粉就不一样了,它更多的是能发挥药物本身的作用,按照不同的顺序混合,达成减缓情绪波动,抚平精神的效果,于走火入魔有奇效,不比炼丹师的清心丹差。 没准你能用呢? 你看,炼丹师的清心丹中有去魔去阴的成分,连女性修士都最好不要用或者减少其中几味药的配比,更何况你这鬼呢? 所以你这也就是遇到我了,要不要试试?” 妄鬼看着他手中的小瓶子,感觉自己并不排斥里面的东西,便盯着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 言安本来不算是一个话痨,但一旦涉及到制药就不一样了。 他对制药有一种疯狂的热爱,当年跟着陈时,一半是因为陈时对胃口,够怪够直白,另一半就是因为对方真的能实现自己的志趣。 主子真的很倒霉,他总是受伤,他需要一个药师,这真的很有成就感。 而且每次陈时遇到的东西也都千奇百怪,他喜欢这种冒险和不断挑战的感觉,制药,就是要在未知中成长。 狐医言安,脾气古怪,除了对陈时言听计从,其他事全凭心意。 可能千颗灵珠都求不来他的一抹药粉,也可能他倒贴千颗灵珠也要把一袋药粉送你让你吃吃看。 现在他对妄鬼,明显就是后者。 那是让他感兴趣的未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治鬼 他想要看看鬼能不能吸收药粉,他想要试试能不能给鬼治病。 狐医这个称呼他不讨厌,可也算不上喜欢,狐是个比喻,想说他精明狡猾,这事他是承认并且自得的,可是却没体现出他的医术啊。 他又不是给狐狸看病的。 但要是他能医鬼就不一样了,没准他会是第一个给鬼治病的药师呢,到时候让他们把称呼换了,叫他鬼医,那才叫厉害,他能给鬼看病! 而现在第一个关键的点,就是看鬼有没有可能吸收药粉。 这药是很珍贵的材料做的,研磨顺序,晾晒时间,比例,都反复实验了上万次。 “这可是我给我家主子准备的,是冲击化神时候的辅助药,这是唯一一份多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你说你万一走火入魔,变成他们那个样子,那得多难受,你试试呗,要是有效你就赚了。 不过我话讲在前面,要真有效,你以后得给我试药!” 拿一个鬼试药,这才是言安的目的。 似乎某一句话打动了妄鬼,它看了一眼屋里的头颅,又想起了女鬼那终于睁开,陌生而狰狞的红色双瞳,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自己也不知缘由的悲伤。 它对着言安伸出了手,显然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言安脸色一喜,把小瓶子递给了对方。 妄鬼拿过小瓶,拔开,低下头“闻”了一下里面的药粉,感觉并不讨厌,于是它想了想,把药粉倒在了手上。 接着它的手上鬼气弥漫,包裹住了药粉,显然是打算用鬼气把药粉吸收了。 鬼气试图融解药粉,有一部分确实是和鬼气融在了一起,但同时,更多的药粉穿透了鬼气,向地上飘落。 言安眼疾手快,拿出一个纸袋,接住了掉下去的药粉。 这可是碰过鬼的药粉,很有研究价值。 不过,这个鬼好像吸收了四分之一的药?言安是个药师,只要看上一眼,用手掂上一下,就知道药粉的量。 他摸了摸药粉,手指上法力流动。 很神奇,竟然不是只吸收了某种药,而是整体都吸收了四分之一。 难道是一次吸收的量有限? “再试试?”言安看着妄鬼,诚恳劝道。 妄鬼从善如流,接过药粉又试了一遍,但这回却一点也没能吸收,药粉全部穿过了鬼雾,洒了下去。 言安接着住二次被排斥的药粉,若有所思。 不是一次能吸收的量有限,而是无论分成几次,它都只能吸收那么多,就像一个装水的瓶子,如果已经倒满了,那无论怎么倒,就都没有办法再倒进去了。 应该是阴阳相隔的原因吧,若不是这几味药都是阴属,只怕它能吸收的更少。 怎样能让鬼吸收更多的力量? 他不确定,而且之前的猜测也需要验证,想至此,言安拿出了一颗清心丹,对着妄鬼道:“试试这个能不能吸收?” 他虽然不是炼丹师,但有时也会研究炼丹师所炼制的丹药,以和自己的药粉做对比。 妄鬼退后了一步,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 排斥? 这丹药和药粉最主要的区别,就是里面有人类灵根的阳火之力。 排斥阳火之力? 言安又拿出了几种不同的丹药,发现妄鬼始终是不愿接过,便更加确信了这点。 “哈哈哈,这样炼丹师就治不好鬼了!” 这样的话,第一个鬼医非他莫属,炼丹师却有独到之处,但他们不能治鬼啊,而要是单比制药,言安有这个自信,自己就是最强的。 制药一直被认为是末流,认为只能给炼丹师打下手,可言安认为不是这样的,医道不该古板,他有天赋,懂药理,总有一天,要为药师正名,要走到比炼丹师更高的高度。 想至此,言安看着眼前妄鬼的眼神顺眼了起来,这可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不,第一个病人,病鬼! “你既然能吸收那药粉,就肯定是有用的,至少几年内你的情绪波动都会更弱,当然这个要看你的实力和受影响程度,我也不能确定。 但你们鬼要是真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你肯定比别人概率小。 但要不是走火入魔的那种原理,而是你们到时间都会变成那个样子,那我也没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拖一拖。 哎,可惜,不能留下观察你。” 言安跟着一个无法交流的鬼自言自语,说的很开心。 毕竟是他的病鬼,他对自己的治疗对象一向很有耐心和热情。 “我要去办事了,要是以后来北州还能见到你,你没有走火入魔变成那种鬼,我就好好研究研究,给你治伤,怎么样?”言安笑道。 妄鬼还是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听进去了,也像是没听进去,至于是否答应了,就更没人知道。 言安看着这个死时应该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沧桑的感慨。 生老病死,他作为药师见的太多了,也早就没了感觉,可魂不入地府,化鬼都不能安宁,实在是人间悲哀。 他手上覆着一层柔和的法力,摸了下妄鬼的头,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至于妄鬼,她依旧摆弄着那个小笼子,时不时的看一眼小男孩的头颅。 她的情绪确实变淡了,没那么容易怨恨,但是心中的意志与情绪无关,死前的执念与情绪无关。 她想要抓住那个害人的存在,她要毁掉那个和弟弟一模一样的头颅。 她不愿让无辜的人受累。 于是,这个恐怖的移动鬼境外,多了一个指路的妄鬼,它擅长逃跑,从不伤人,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被灭掉。 二十年的光阴辗转,它都没有被怨气彻底侵蚀,就带着它的小笼子,在执念之地来回徘徊。 药粉治标不治本,没有人知道它帮妄鬼拖延了多少时间,没有人知道妄鬼自己的理智能撑多久,但若一直在这里飘荡,一年一年过去,它终究会变成怨鬼的。 直到这一年这一天,它遇到了李听,他杀了那颗头颅的本体,从他脑中取出了蝴蝶的纸片。 那纸片是赵琪泯灭前最后留下的东西,他已经不在了,却用这样的幻想,这样的一份印迹,锁住了怨鬼咬向赵灵雁的獠牙。 那蝴蝶碎片被装进了小笼子里,完成了执念的妄鬼也终于能够变成正常的鬼魂,重新的存在于三界秩序之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十年后的药 赵灵雁没见过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讲出来的,所以在她的讲述里,故事是跟着她的眼睛走的。 她不知道赵琪临死前想了什么,不知道怨鬼的能力前后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被它“吞”进去的人多久能救回,不知道那些人对母亲与他的恶言,不知道那个女鬼是怎么屠了全村。 但是她的脑海中,有她作为懵懂妄鬼时的所有记忆碎片,她能够以另一种视角去看那二十年的时光,逐渐理解当时很多无法给出反应的事情。 比如言安。 她看着那个小笼子,笑了笑,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的之上,模糊的鬼雾凝聚出了她本来的面容,清丽可爱。 “就是他们的错,方立阳,方同,他们不该那么对我们一家,是他们牵连了整个村子。但是我不想报仇了,只要能抓住它就好了,一切结束就好了。”她看着李听道。 她没有办法原谅那些推弟弟下去的人,比如方立阳,可是方立阳在哪里呢?他死了弟弟就能回来吗? 而且周叔家人的死又算什么,自己的死又算什么,大家何其无辜,若自己继续下去,还不知又会害多少人。 怨恨的火太阴毒,稍有不慎,便焚烧了无数本可以安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家。 赵灵雁已经无力报仇了,她的执念也从来不是报仇。 她求一个结束,求眼神中有厌恶,有愤怒,却都平平和和的,就像对这个地狱般的世界一样平和。 这也是她没有变成怨鬼的主要原因,若真是恨意难消,它早就被怨气吞个干净了。 鬼雾凝聚的泪珠滑落,赵灵雁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那个药可能真的有点效果,言药师真的很赖皮,不过赖皮也没用,我离开的时间快到了,没法帮他试药。”赵灵雁笑着道。 李听却笑不出来。 “天地太大,不过同是北州修行者,总有可能遇到吧,哥哥,你要是遇到一个叫言安的药师,能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吗?”小女孩问道。 她曾经是活泼的性格,可惜那时是妄鬼,懵懵懂懂,没有办法回应言安那么多的话,现在想起了,总是觉得好玩,忍不住的会笑出来。 “言安啊,已经死了。”李听平静道。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缓缓的凝固,眼睛睁大,呆呆的看着李听,像是理解不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言安。”李听道。 旁边黑雾弥漫的鬼转过身来,一双冰冷木讷的眼睛看向了李听。 赵灵雁慢慢转头,看向了那个攻击力极强的妄鬼,看向了它看不见胳膊,看不见腿,也看不见脸的鬼身。 她自己就是鬼,她知道,若这些都看不到,只有鬼雾凝化出来的身体,就代表死前身体是不完整的。 就像一个爆炸了的人,他的身体会完全由鬼雾组成,连森冷的白色皮肤都很难拥有。 “什么……意思?”小女孩眼眶红了,撇撇嘴,看向李听,声音有些哀弱。 “他就是言安,是我的亲人,二十多年前他去了北州,便再没有回来。”李听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耐心道。 赵灵雁飘到了言安面前,看着这个神情呆滞的妄鬼。 她难以想象,眼前的鬼就是当年那个和她一起躲在床底下,会为了让她接受药粉说好多话,临走前顶着她那张可怖的脸,像爹爹一样摸她头的人。 好难过。 好难过啊。 赵灵雁的脸上鬼雾翻腾,落下了像眼泪一样的雾珠。 “言药师?”小女孩哀着嗓子叫道。 昔日的人已经再无法回答他了,再无法像曾经那样,带着好奇和隐秘的关切,递出一瓶药粉。 妄鬼冰冰冷冷的,对周围的事没什么反应。 小女孩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你很难想象一个鬼哭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李听以前也不知道,今天却见到了。 不好看,却同样悲伤。 她往前一飘,抱住了言安鬼雾凝聚的胳膊。 李听神色一凛,想要提醒赵灵雁小心,言安很讨厌别人的触碰,很容易攻击他人。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阻止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到言安的手动了,黑雾幻化而成的鬼藤慢慢伸出,明显不是攻击的动作。 鬼藤轻轻绕在了女孩瘦小的手腕上,就像是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言安很少使用自己鬼雾凝聚的手,大多数时候喜欢用这种雾藤,这事情李听是知道的,可他从未想过那雾藤还能这样用。 不是用来攻击。 小女孩的哭声突然止住,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胳膊。 “你叫他的名字,就能看清鬼雾凝聚的脸。”李听提醒道。 “言安。”赵灵雁对着言安叫道,姓名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被鬼听到,鬼雾缓缓凝聚,赵灵雁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但又不熟悉,因为那是尸体的死白色,瞳仁涣散,一看就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小女孩很是难过,正想再说什么,就感觉手心有些奇怪。 一根雾藤顺着它绕住的手腕钻到了赵灵雁的手心,放进去了什么。 小女孩摊开手,就看到了一颗被切掉一部分豆子,两片红色花瓣,以及一小搓药粉。 看着有些随意,但是那豆子切的非常整齐,一看就是被人计划好了切成后的样子才动手的。 李听眉头一挑,那花瓣怎么那么像地府的彼岸花呢?言安什么时候拔的? 而且那药粉也太像一个药师炼制的了,但气息却不是新炼的,反而像是言安以前私藏的那些。 他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 李听看着言安被包裹在鬼雾里的身体,只觉这鬼雾里怕是藏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颗豆子,不就是之前他叫言安帮忙打鬼,言安却在摆弄的豆子么? 难怪对他说的话没反应,言安还是个人的时候,制药就会全身心投入,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更何况是做了更难以沟通的鬼。 ——我要去办事了,要是以后来北州还能见到你,你没有走火入魔变成那种鬼,我就好好研究研究,给你治伤,怎么样? 二十年前的话犹在耳边,赵灵雁捧着手心的药粉和不知名的植物,眼中泛起波动。 “让我吃吗?”她问道。 言安不动,他伸出鬼藤,探向赵灵雁的脸,在她被啃噬的脸上轻轻摸了摸,然后呆立了一会,像是在分析什么一样。 接着鬼雾弥漫,妄鬼伸出幻化出的手来,就着赵灵雁的手,拿起豆子和花瓣,把它们搓碎,丢掉一部分,用鬼气融合,又和之前的药粉混在一起,再用一点鬼气,催动,炼化。 第一百六十章 为鬼塑颜 李听却是明白了过来,白无常说过,为了能让言安恢复神智,主动接受寂鬼传承,他对言安施了法。 在那之后,言安身上的进化是不可逆的,哪怕放着不管,他早晚也会生出神智,和其他的妄鬼不同。 而上次地府之行,言安已经对忘忧豆产生反应了,这就是有神智的体现,他不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鬼,而是有自己的爱好,与还做人时的爱好一样,习惯一样。 所以拿到忘忧豆后,他又偷偷拔了几株彼岸花,自己研究着。 但是这种研究是缓慢的,他神智尚未恢复完全,不可能像前世一样,拿过药材就知道怎么处理。 用复杂的手法碾磨,调试,融合。 但此次重返北州,他来到前世许下承诺的地方,一些气息促进了他的成长,他下意识的制药,却还是只能简单的分配比例,把豆子切成想要的量。 但是接近赵灵雁,被她当成人对待后,他的神智又有了一点变化,李听感受得到。 白无常说过,不能把对方当成鬼,要把对方当成熟悉的人,但李听一个人显然是太慢了。 遇上赵灵雁,就相当于有两个他生前认识的人,竟是直接让他的神智成长了一大截。 李听有些高兴的看着赵灵雁手中的药粉。 神智成长后,言安甚至会去探查赵灵雁脸上的伤,调整所用药物的比例,用一点点前世的手法混合药物。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或者说这家伙也不确定,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毕竟在赵灵雁的转述里,言安当初可是说过要拿她试药的。 言安别的地方没正形,只有在修医制药方面说一不二,没有半句虚言,他说想试药,那就一定是认真的。 和感情分的明明白白。 前世一些没有副作用的药,言安也总让自己受伤的时候帮忙试,李听有时觉得,要是言安体质特殊,他没准都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试验品。 花瓣和豆子被磨成了粉,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和言安生前制作好的药粉混合在了一起,重新的聚成了一小撮。 赵灵雁看着手中的药粉,神情微动。 她把药粉递到了嘴边,鬼雾包裹,缓缓吸收。 赵灵雁是可以不做“吃”的动作的,毕竟鬼和人是不一样的,只要用鬼气,她就能吸收药粉,但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她心里一直当自己是人的。 她终于能回应言安的话了,可对方却没有办法出声了。 昔日,她是懵懂妄鬼,言安是人。 今时,言安神智不全,她却不再混沌。 小女孩吸收了药粉,接着便感觉脸上鬼雾一阵抖动,一种微微疼痛的感觉从脸上传来,让她的心有些慌,下意识的看向了李听。 “描述下感受。”李听引导道。 “有些刺痛,痒,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排斥。”小女孩说到。 李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的脸,道:“没事,你先别碰。” 他虽然不懂药理,却能大概理解言安的想法,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是什么会伤到她的药粉。 在李听的注视下,原来的鬼身上紫红的皮肤一阵蠕动,竟然遵循着鬼雾所凝聚出来的面庞,缓缓长出了新肉。 新肉代替了原来凹凸不平的啃噬痕迹。 虽然只是泛青的死白,却比糜烂的红色肉块好很多 那张脸逐渐与鬼雾所塑造的脸融合。 塑颜粉。 这是李听看到赵灵雁的变化时想到的东西。 塑颜粉是狐医言安的独家秘药,和炼丹师所炼的驻颜丹齐名。 但具体功能却又有些区别。 驻颜丹是即使未到蕴灵期,也能使容颜十年不老,并且可以连续服用,同时还有一定的去疤去皱的功效。 塑颜粉则是能修复坏死的肉,使之重新焕发出活力。 相当于如果你少了一块肉,或者脸上有疤,被打的错位了,都能用此恢复。 当然塑颜粉也有限制,它要求受伤之处不可有法力残留,同时,塑颜粉无法修复骨头,筋,无法变出已经不存在的器官。 所以赵灵雁补全的脸上是没有五官的。 但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好了太多,而且鬼雾本身也凝聚着赵灵雁的脸和五官,所以半透明的五官显现在青白的脸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赵灵雁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什么,有些意外的摸上了自己的脸。 没有老鼠啃过的牙印,没有一碰就会粘连的肉条,那是一张平滑的脸,尽管没有五官,却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 小女孩的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心中却是很高兴。 虽然马上就要入轮回了,但是能这个样子去地府,真是太好了。 “谢谢您。”小女孩弯下腰,对着言安深深鞠了一躬。 言安的眼中闪过什么,手臂微动,做了个扶的动作,可惜做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像是机械突然失灵了一样,然后缓缓垂下。 李听了然,言安虽然在制药和修仙这些事上反应越来越人性化,但在其他方面,神智却并没有恢复的太多。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他不贪心。 …… 就在他们聊着天的时候,方同和黄卓已经想逃了。 这堆人的实力太强,赵灵雁又揭穿了他和赵家有交情的谎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有趣却飘到了他们面前,挡住了二人离开的路。 “哥哥不想让你们走,可以吗?” 小女孩歪着头,脖颈弯出长长的弧度,一颗脑袋几乎是越过肩膀横了过来,看起来非常骇人。 李听一边听着赵灵雁讲述当年的事情,一边习惯成自然的,顺手把有趣的头扶正,然后收回手,继续听故事。 方同打了个冷颤,“好,好好。” 他敢说不好吗,这个鬼都会说话了,他要是说不好只怕她下一刻就会吃了自己,此刻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其实他想错了,因为李听早就知道,即使是自己命令,有趣也无法做到出手伤人,所以他一直拿她当个鬼怪百科和打鬼助手来用。 但是谁让北州人不理解妄鬼和怨鬼的区别,只以为会说话的就凶且强呢。 有趣是不能伤人,但吓唬住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紫间草 “你们到底是来找什么?”李听问道。 言安二十年前到这个村子来过,必定有原因,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有宝贝。 如今又遇上两个过来寻物的,李听难免不多想。 他们找的是一个东西吗? 方同看了黄卓一眼,黄卓却还在挣扎,他不想说。 但是这没有意义,只要李听想,这房子的地皮都能被他搬走,无论那东西在不在这里,他都得不到。 “言安。”李听突然道:“他们知道个宝贝,那东西也许很厉害,能让你试药,能助我修仙。” 妄鬼豁然转身,没有生机的眼睛死死地看向了那两人。 言安最在意的,除了修医制药,就是助陈时成仙了,此时两件事情同时说,以他的强盗性格,怎么可能放过。 黄卓只觉得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他妥协的举起双手,道:“我说。” 言安闻言凑近了点,显然是想听得仔细些,等会好能第一个去找宝贝。 黄卓做过道士,最讨厌鬼的气息,此刻却不得不忍着恶心任由言安靠近。 “仙国的南烟城曾有一镇城之宝,在城主手里,名为紫间草,但是城池被破后,这株草却不知所踪,我偶然间得知,南烟城城主和南烟城侍卫长赵凌私交甚密,在赵凌被驱逐之前还秘见了他一面。 所以我推测,这株草应该在赵凌手中。” 李听看了一眼方同,似笑非笑道:“只是推测?” 黄卓也看了一眼方同,“后来……从他这确定了。” “哦,怎么确定的?你应该是拿了紫间草的画像询问,或者是和人讲过它的样子吧,那它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是赵凌自己说有紫间草的。”方同马上道。 蠢货,黄卓心中暗骂。 果然,李听闻言脸色冷了下来,看向赵灵雁,“你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喜欢谈论这些事吗?” 赵灵雁摇了摇头,道:“爹自从被流放后,心里很难受,从来不谈修行和南烟城的事,连灵珠都只是换东西时才拿出来用,我从来没听说过紫间草。” 方同还想再编,却直接被黄卓止住了话头,他看出李听很精明,根本就糊弄不了,还不如配合一点,赶紧说完好跑。 “黑色的,带着几道紫色的细纹,他在帮赵凌家修房子时看到了,又在我打听消息的时候遇见,就知道了。”黄卓回答道。 既然如此,赵灵雁没准也见过。 李听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看向自己身后的小女孩。 “有什么功效?”李听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宝贝。”黄卓道。 “你觉得我会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反正即使有东西也是你们的了,我瞒着也没用,反正没毒,什么好处你自己研究呗。”黄卓叫道。 “不知道就想,想不出来就别走了。”李听冷淡道。 黄卓脸上汗都下来了,“我,我真不知道啊,这的东西全是你们的,我隐瞒也没什么用啊。” 方同疑惑的看了黄卓一眼,显然他也是只见过这东西,负责帮黄卓找,但自己却不知道这草有什么作用。 黄卓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回过头来却说不知道用处,确实没人信。 “只是上面的人说过找到了有赏,我才那么着急!”黄卓看出了李听认为他知道的原因,连忙解释道。 “上面的人?”李听问道。 “我是夜门南护法手下的人,我找这个是想献给护法的。”黄卓苦笑道。 “夜门护法?”夜鸣好奇道。 黄卓看了他一眼,叹道:“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夜门将门主称为公子,公子之下,有四大护法,以东南西北区分,我是南护法手下的人。” 几人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你们实力如何?”夜鸣继续道。 黄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李听,“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但我不能说,我不能背叛公子。”说到这,黄卓眼中闪过明显的崇拜,尊敬,还有隐隐约约的恐惧。 “我不会再说了,你们要不然就杀了我吧。”将生死置之度外,黄卓反而平静了下来。 李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注意着他神色间的变化,虽然黄卓没有说夜门门主的实力,但从他的眼神来看,红叶公子应该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都收容,让下属尊敬的同时,却又有着隐隐的畏惧。 果然,能在这恶鬼横行中屹立不倒的山门,不可能简单。 “你不会觉得只有你知道紫间草的用处吧?”一道娇喝声传来,一女子推门而出,斜睨着黄卓道。 女子一身墨绿纱衣,上面绘制着大量的黑色符文,飘逸而带了点神秘,手持枯色的折扇柄,墨发未束,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黄卓。 正是云舒。 黄卓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目光上下打量着云舒,道:“桑阳门?” 云舒懒洋洋的做了个礼,道:“桑阳门云舒,你是日月山的小道士?不过他们古板的很,你这修为应该不够出来闯荡吧,那就是脱离门派了?” 她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将对方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紫间草确实没几个人知道用法,因为它最初是在中州出现的,被一道士发现,带回了南州,与六种顶级材料融合,制成了鼎鼎有名的乾坤袋。”云舒讲道。 她讲一分,黄卓的脸色就黑一分。 他其实知道紫间草的用处,刚刚种种不过是不想告诉李听等人。 毕竟若是提升实力的草药,虽然难得却总能再找,紫间草却不一样,它的用处太特殊了,不可替代。 “而这用处嘛,没有流传到北州和西州,但南州却有几个道士知道,看来你就是其中之一了。” 云舒看见黄卓吃瘪,笑的很开心。 日月山和桑阳门一直不太对付,尤其是那些老道士,看到云舒这种装扮和性情,总是要直摇头,说什么浪费根骨,桑阳门都是妖道,仿佛她有多不堪一样。 “道长。”夜鸣挠头,好奇道:“那紫间草到底有什么用,就是炼器吗?” 云舒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一丝郑重,“它蕴含着空间法则,能够炼制储物法宝,而这法宝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能装活物。” 能装活物?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黄卓的表情也是真的苦涩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黑白无常 桑阳门的人果真都不是好东西,这是黄卓的想法。 似是为了印证黄卓的想法,云舒继续道:“紫间草不能随意吸收,因为其中含有空间属性,所以处理不好容易爆炸。” 上辈子死于爆炸的李听:…… 也像是死于爆炸的言安:…… “如果他找紫间草,是肯定知道的这件事,呵,日月山自诩道门正统,心怀苍生,却总出些鬼祟小人。”云舒不屑道。 黄卓脸色阴沉,想骂云舒刻薄却又没这个胆子,好不憋屈。 方同则是低垂着头,不打算再说一句话了。 就在几人讨论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飘来,他足不沾地,面色惨白,口吐长舌,一看就不是活人。 等离得近了,带着阴阳镜与破鬼镜的人也看清了他帽子上的四个字——一见生财。 白无常。 众人都是有些恍惚,云舒看了看北州一直阴暗的天空,一瞬间想问一句自是不是已在地府。 此时,就是风雨和谢一饮也走出门来,看向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府阴差。 白无常被围观了也没有感觉,只看向赵灵雁,不带丝毫情感道:“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赵灵雁该入地府轮回了。 赵灵雁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舍,却还是没有反对,而是看向李听,飘了两步,道:“哥哥,谢谢你让我恢复神智,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解下了腰上一直挂着的草编小笼子,递过去。 李听看向这个枯黄色杂草编成的小笼子,他记得,赵琪死后脑中的蝴蝶碎片就飘到了里面。 白无常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 李听疑惑道:“这不是你用来抓蝴蝶的吗?” “也不止是蝴蝶啦,这是爹爹送我的,我很喜欢,但进了地府后,我就用不上了。”小女孩眼中流露出思念的神色,却还是把小笼子往前递了递。 李听接过,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暗光,看向了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死灰色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感情,却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在说着谢谢。 李听摸了摸她的头,道:“谢谢。”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动。 赵灵雁有些留恋的蹭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接着她看向了言安,眼中闪过悲伤,“他也一起吗?” 她只知道言安的状态和她不一样,却不知道生鬼和妄鬼的区分,白无常来了,她也不确定要接几个人。 白无常看了言安一眼,他倒是想让言安和他走,但李听根本就不可能放人,别的妄鬼又不在他的管辖之内。 别说他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就是他想,天地的规则也不会允许。 “只有你。”白无常道。 赵灵雁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有些惊讶的看向言安和有趣,都是鬼,为什么只接自己走? 她待在这附近二十年,只知道太阳常年隐于阴云,不知北州尸骨成山,鬼怪肆虐。 白无常不说话,有趣不说话,言安不说话,赵灵雁看向了李听,渐渐觉出了自己和其他鬼的区别。 是啊,只有自己的时辰到了。 云舒一直在旁边看着这荒唐到不似人间的场景,终于是有些忍不了了。 “你就是白无常,你来自地府,为什么不管人间鬼怪?” 白无常向来是不理会他人的,可他看了李听一眼,不知怎的就接了一句,“道士抓鬼那么久,怎么今日才想起问我来管。” 这句话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每个字也都冷硬,意味却是明晃晃的嘲讽,让在场所有人,除了李听外,都睁大了眼睛。 云舒看他回话,眼中泛起波澜,立刻接道:“那我师兄呢,他死了,他变成鬼了,你可知道怎么找他?” 再多的悲天悯人,都不及白虹在云舒心中的分量重,她最想知道的是师兄的消息。 她说的第一句话,不过是为了试探白无常的反应。 然而白无常又不说话了,只看向赵灵雁。 小女孩眨了下眼睛,又看了李听和言安一眼,才终于不舍的转身,飘到了白无常旁边。 风雨眉头紧锁,她也想问问地府为何不管这人间,任由北州怨鬼肆虐,生灵涂炭。 但她没有开口,她看出了白无常不愿多说,公事公办的态度。 云舒的眼神缓缓的阴沉了下来,不再出声。 白无常也不再理会其他人,而是用鬼雾探向赵灵雁,打算带着对方飘一段路然后直接传入地府。 可他周身的鬼雾刚触碰到赵灵雁,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小女孩身上怎么有阴属性药粉,彼岸,忘忧豆的气息?? 他一双黑漆漆的双眼看向了李听和言安,“你们给她用了什么?” 如果赵灵雁身上有不对劲的东西,就不能走纯粹生鬼的路,而是算作有人间债未清,这种事情是要范无咎来处理的。 言安看了眼白无常,当然不理。 李听有些无奈,只好上前一步解释道:“是忘忧豆和彼岸花瓣,融合了一点塑颜粉,治了她脸上的伤。” 白无常皱眉,他不确定这样的情况下,赵灵雁算不上“干净”的生鬼。 他性格谨慎,想至此,手上掐了个法诀,对着腰间的一块玉佩灌输法力,那玉佩是一条阴阳鱼的形状,颜色是纯黑色,点缀一点白。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个身着黑衣的鬼差就从远处飘了过来,他比白无常矮了一点,面容有些凶,头上同样戴着官帽,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范无咎的神情比谢必安还冷,却在看到李听时打了个招呼,“李听?” 李听有些意外,本以为负责审判生鬼罪恶的范无咎会比谢必安更难接触,却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嗯,麻烦你了。” 李听已经明白了过来,因为言安擅自给赵灵雁用药,导致白无常无法判断他能不能接这个鬼,所以才叫黑无常过来。 黑无常到底是经验丰富,眼见大家围着一个生鬼不动弹,也明白了是需要自己做什么。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拿出了一个拂尘,对着赵灵雁挥了挥,视线从上到下的过了一遍,又仔细的用鬼雾感受了好一会儿,才皱了皱眉道:“吞了人间的东西,但是不算有未了的因果,药粉带有地府气息,又被彼岸花中和过,可以直接接走。” 他这话是对白无常说的,却没怎么看他,让李听一瞬间感受到了某种微妙。 他看向点头应是的白无常,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接着黑无常看向了言安,问道:“你干的?” 言安当然不会说话,所以依旧是李听代为开口,“是他做的,他生前是药师,答应过帮她治脸。” 范无咎了然点头,道:“这算是了却因果,不是增加因果,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听觉得有一瞬间,范无咎冷厉的眼睛中多了一丝温度。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人与因果 范无咎对着言安道:“你的药可以帮助妄鬼,你可以一直这样做,不会影响老谢……”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白无常的接引。” 地府存在数万年,只有孟婆汤能了却前尘,却从来没有哪个存在,会想到医治鬼魂。 范无咎又看向了跟在李听旁边的有趣,他有点能理解为什么会选择李听了。 有趣见黑无常看自己,打了个招呼,“范叔叔好。” 范无咎神色微动,“她,你,怎么和我打招呼?你好。” 有趣是在地府徘徊百年的妄鬼,她不知感情,情绪不全,哪里想得到打招呼,但范无咎还是回应了。 “哥哥教的。”有趣道:“哥哥说好孩子要向熟悉的人和鬼问好。” 说到这,有趣疑惑的看向李听,问道:“哥哥,范叔叔和我认识了二百三十年,大概一百五十六年的时间,我都在他的无常殿里,他每次回来都摘彼岸花给我,让我玩,但是我不会玩,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孩子,就都吃掉了。 他应该讨厌我。 那这算是熟悉吗?刚才的问好对吗?” 黑无常闻言,一张本就不白的脸憋得青紫,所有人和鬼,包括谢必安,也都充满惊讶的看向他。 没想到这黑无常看着凶厉,却会摘花给一个十岁的小鬼,这份心思,与地府的阴暗简直格格不入。 这哪里是讨厌,他分明是很喜欢这个飘荡在无常殿的小姑娘,所以才会在每日捉拿恶鬼的空档摘一朵彼岸花,带回去给她。 李听看向黑无常,眼中闪过了然,他意识到了之前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那丝温度不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对有趣道:“他不讨厌你,你做的很好。” “什么是好?吃花?” “花是给你玩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好。” 小女孩的眉头皱起,死白色的柔嫩皮肤堆积出灰色的阴影,似乎是不理解李听的这套逻辑。 但是她习惯了听李听的话,所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点了点头。 “以后见到他还是要问好,以及再见。”李听补充道。 “好。”太复杂的事有趣想不来,但这件事却很容易,小女孩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黑无常觉得交代好了一切,就掐了个法诀,化成了一阵黑雾。 “再见。”有趣挥了挥小手。 “再见。”黑雾中隐隐传来声音,接着彻底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中根本就没有办法平静。 李听对待有趣的态度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而刚刚和黑无常的谈话,也像极了邻里间的交流。 告诉自家孩子和邻居打招呼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一样,那是鬼,那是黑白无常,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那些鬼有着尸体一样的皮肤,摇摇欲坠的头颅,鲜红发紫的长舌。 修士向往修仙,向往飞升,对着未知的仙途有着无限的憧憬,却没有人向往死亡,向往地府。 而且如今的离合大陆,想跨州都有重重不便,更何况是向下直抵阴间? 从未听说过有此路。 而且黑白无常的态度更诡异,他们显然认识李听,甚至认识那个叫有趣的鬼,而且他们的意思似乎是,那个鬼在地府住过几百年。 她为什么没有投胎? 她为什么能重返人间? 她为什么能跟着李听? 李听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是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迷雾,并不算多震撼,却是好大一团压在人心里,让人觉得憋闷。 地府掌鬼人,终究只是几个鬼知道的叫法罢了,与孟婆之名,黑白无常之名不同,从未流传到人间。 但这样下去,终究会被越来越多人知道。 李听神色平淡,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什么。 白无常谢必安收回看向黑雾的视线,对着赵灵雁道:“走吧。” 赵灵雁再没什么遗憾,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任由白无常的鬼雾牵引着自己,渡到地府。 那之后,她会独自走过遍布彼岸花的路,在路的尽头遇到一位认真盛汤的老婆婆。 送走了该走的鬼,却还有不该在的人。 李听看向了黄卓和方同。 他拿出了自己的竹节鞭。 黄卓是金丹期,当然不会害怕蕴灵期,可他看着李听身后的两个鬼,眼神中忌惮之意鲜明。 李听的竹节鞭微微指向了方同。 他的眼中杀意非常明显,平淡却坚定。 方同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跑,却被人掷出一剑,扎进了小腿,钉在了地上。 他初入仙路不久,只有蕴灵初期的修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钉住他,就算是风雨那只能够修行的大白狗,都能咬住他的脖颈。 但扔出那一剑的,却是黄卓。 “放我一条生路,我替你杀他。”他看着李听,恳切道。 方同看着黄卓,张了张嘴,话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一片死灰,似乎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李听看着黄卓,冷声道:“用同伴换命?” “他不算同伴。”黄卓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能用来换命。” 倒是清醒,可惜李听不需要。 他拿着竹节鞭,一步一步走到了方同摔倒的位置。 “你不怕担因果?”黄卓的脸白了。 修行是讲究因果的,如果是正常的报仇,正常的战斗,证道,那不会欠下大因果。 但滥杀无辜,灭口,为一己私利,这些都会欠下因果,变成业障。 如果不想办法还上亏欠的因果,会影响自己的运道,会被冥冥之中的因果循环牵绊,作孽太多的会降下天雷,积累业障太多的会容易在突破时走火入魔。 总之,如果不是邪修,都不会肆意杀人。 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如果有了过人的力量就可以随意杀戮,自以为高人一等,那不过是被力量冲昏了头脑,泯灭了智慧。 生命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 你向天地索取了这份力量,就对天地因果与平衡有相应的责任。 而方同不欠李听什么,那么李听若是动手杀他,这份因果业障就会落在他身上,影响他的修行。 所以黄卓才想用这份因果来换自己的命,方同帮了他,他却杀了对方,这无疑是要欠下因果的,但是偿还因果的方式有很多,总比没命强。 而如果李听不怕担因果,要么他就是邪修,要么他就是有特殊的方法抹平因果。 这些都让黄卓恐惧,因为若是如此,他的命更容易不保。 李听当然不会向黄卓解释,他走到了方同的面前,一脚踢向他的肩膀,用了十足法力的一脚直接踢断了方同撑地的胳膊,让他摔倒在地,重新趴下。 接着李听用力一踩,让方同的头深深埋在了地里,然后提鞭,插入了他的丹田处。 法力转动,灵根处便爆炸开来。 血肉炸开,方同的身子剧烈抽搐,他是想叫的,却因为头被踩到了地里面而无法发出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李听那一脚就是为了不让他喊出声。 方同很快就不动了,灵根是修士的根本,就算是心脏被伤,修士也有可能用法力修复,但没有人能在灵根爆炸的情况下活下来。 杀人,如此干脆利落。 黄卓看着李听衣角沾上的碎肉和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感觉到了一阵寒意顺着后背在往上爬。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担因果 这个人杀过很多人。 杀人不是切西瓜。 修士也只是修行而已,不是眼睛变异,能把人类看成萝卜西瓜的模样。 第一次战斗,第一次杀人,看到失去生命的身体和温热的血肉,还是会不适应,会影响心境。 但如果战斗经验丰富或者杀过很多人就不一样了。 李听的行为在告诉黄卓,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的动作才能那么干脆,所以他的表情才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甚至养成了自己的习惯,比如说不想听对方发出声音。 他的杀心太干脆。 他才蕴灵高期,不可能经历过那么多场战斗,到底是哪里积累来的习惯和经验? 他是邪修吧? 黄卓恐惧的看向李听的眼睛,却发现那其中没有邪修的癫狂与嗜血,也没有什么快乐和享受,只有平静清明。 矛盾,极端的矛盾。 李听若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觉得好笑。 修行本就是与天斗,与人斗,他前世战斗无数才一路修到道丹期。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要有功败赴死的准备。 金丹自己炸开的感觉可比灵根被别人毁疼多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淡定,那只能感谢他的仇人,他并不嗜杀,但谁让前世觊觎他昼夜的人太多了呢。 那些人本就为了取他性命而来,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本就在因果里,不欠天地,李听当然没有什么负担。 至于为什么踩了一脚,这也是他前世的习惯,遇到危险时总要躲藏,若解决敌人的时候任由对方大喊,那就是嫌自己命长。 所以他习惯不让要杀的人说话了。 唐元看了一眼方同的尸体,眉头微皱,这样杀了方同,确实是担了点因果的,于李听不好。 李听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前世运道极差,也是格外注意这些事,不会轻易结下什么了不掉的因果。 但是修行者,可谨慎不可懦弱。 更何况,他本就受人恩。 李听看了眼自己腰间的袋子,暗叹了口气,那里面是赵灵雁送给自己的小笼子。 在赵灵雁变成生鬼的那一刻,李听就感受到了天地对自己的馈赠,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去闭关,修为立刻就能上涨。 我渡你往生,积我阴德,改我运道,助我成仙。 这不是交易,却是结下善缘,两不亏欠。 可于私,看到小女孩看着言安的眼神,想起她给自己讲的故事,李听心有不忍,于公,她默不作声的给了自己那个小笼子,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当年的方同收了赵灵雁父亲的灵珠,承诺帮扶,却不仅对赵家人不闻不问,还传播流言,可以说,赵灵雁姐弟受到的所有不公待遇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逝去的生命不可挽回,欠下的因果只能用命偿还。 他替她杀人,来受这份业障。 他不能平白收下此物。 从摸到那个小笼子的一刹那,李听就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 紫间草。 那就是黄卓来寻找的东西,竟然被做成了装飞虫的小笼子,说小笼子不太恰当,应该说是,玄阶中品的储活物法器。 而且尚未认主。 也正因如此,李听在碰到它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它是法宝,空间之力玄奥,在感受到之前无法理解,在感受到之后无法描述。 可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却能够明白,那就是空间之力。 李听想起了赵灵雁的讲述,那个小笼子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说是“可以抓活着的小玩意放进去。”这话自然可以理解成抓虫子蝴蝶,但要站在法宝的角度去思考,也完全说的通。 储存活物! 赵凌用心良苦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把紫间草晒干,让它根本就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又炼制成了这么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笼子。 玄阶中品法宝已经很珍贵了,但李听知道,紫间草,完全可以用来炼制地阶法宝。 赵凌是不是炼器师他不知道,小笼子什么时候炼制的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赵凌是故意的浪费了紫间草的一部分能量,把它炼制成这个样子的。 只为藏拙。 没有人看到一个破旧泛灰的小笼子,会认为那是什么宝贝,他把这个东西送给女儿,是既希望能帮助这个孩子,又不希望这东西为她招来祸端。 甚至他都没有告诉她这是紫间草,只等她踏上修行路自己发现,而若没发现,当成是抓蝴蝶的小笼子也没什么不好。 赵灵雁之前确实是没发现的,可是在云舒讲述紫间草的样子和作用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聪明的小女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最后把小草笼送给了李听,表达她最真诚的感谢。 那一个对视,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李听收下了小草笼。 他也没辜负那个孩子。 竹节鞭不沾血,李听反手收起后,对着黄卓道:“我不杀你。” 黄卓虽然不算良善之辈,但与他无仇,他当然不会给自己平添业障,至于其他人,应该也无此意。 黄卓心中一动,看向了唐元等人的表情,接着那一动变成了狂喜,“冒犯冒犯。”他说这四个字语速极快,一般人都听不清,比如夜鸣就没听清。 黄卓说的同时转身就跑,生怕这帮人下一刻反悔,直接把他杀了。 黄卓跑了,就只剩下熟悉的人了,屋门敞开,有的人在屋里,有的人在屋外,零零散散的站着。 几乎是所有人都看着李听。 李听选择先进屋,连带着两个鬼也跟了进去。 关上屋门,塞了五人两鬼一狗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却并没有人在意这个。 他们的目光依旧在李听身上。 李听知道,他们在等着自己解释。 他的事情夜鸣应该早就知道一些,再说也没什么。 可其他人,却都不熟悉。 但这么说也不对,自打到了北州以来,他就一直和这几个人在一起,虽然他们各自有着秘密和小心思。 但李听手里拿着的竹节鞭是唐元炼的,打蓝鬼的符纸是云舒提供的,行进的地图是风雨画的。 他们的感情也许没到生死相托的地方,却是能够相互帮助的同行者。 至少要比前世他那帮只会拖后腿的同门要好。 当然,前世他有师父,有言安,有谢一饮,未必就差了,只是后来都失去了。 “你和地府什么关系?”就在李听心下思量之际,云舒第一个开口。 “机缘巧合认识的,他们帮过我,我也得回报他们,就成这样了。”李听终于选择了坦诚。 当然,不是全部秘密的那种。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拉近与修整 对于这个回答,云舒显然不会满意。 但还未等她皱眉,风雨便代替了她来提问,“你如何回报他们,抓鬼?” “不能一概而论,但可以理解为帮黑白无常一些忙。”李听道。 风雨的手本来正在摸着大白狗,此刻却停下了,大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出声叫唤,只收了收立起的耳朵,扫了扫尾巴,安静趴着。 “李听,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可我眼见北州恶鬼肆虐,人类位微,你可以有所保留,但至少有个解释。” 至少在我们眼见你认识黑白无常后,解释下为何地府不管鬼物,任人间成炼狱。 风雨这样的态度,让李听稍微正了些神色。 和云舒过于恣意的感觉不同,这个女子气质洒脱,却又带着利箭一样的锋芒,她的眼中没有什么私欲,如一面明镜般理性透亮,照出北州暗色的天和人类的无奈悲伤。 “鬼是人变的,我想抓鬼本也不是地府的义务。”李听看着这位八矢门的后人,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鬼,地府只负责变成生鬼的那一部分,按善恶业障,投入地狱或六道轮回,我想他们只负责地下的事,而我之前说的妄鬼和怨鬼,一直是修真界的事情,是人类放不下的执念,是人间的不尽怨气。 人类的事由人类解决,所以也有了冤冤相报,有了道士捉怨鬼。 我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体质,才帮地府一些忙,让人间少几个怨鬼,但也仅此而已了。” 风雨想了想,道:“你是指,你能让你说的那个妄鬼变成生鬼,被地府接引走?” “只能尽力。”李听点头。 “那对北州而言也没什么用,北州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妄鬼,你能改变一个,却改变不了亿万个,而且鬼和鬼也会相互吞噬。”云舒把玩着扇柄,道。 李听看她神色莫名,摇摇头,叹道:“本想修仙,但仙途难,又想安居,但活命难,世间少有如意事,我无救一州之力,亦无救一州之心啊。” 夜鸣听着几人的对话,一直沉默,他一直大概知道李听在做什么,心中也有猜测,却在今天终于确定,那不是意外,不是顺手,那时正岭宗,他就是为渡夜三秀而来。 此时再听这几句,竟是别有感触,心中感动和感谢交杂,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用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看着对方。 一句“世间少有如意事”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让众人全都沉默下来。 没有谁能比身在北州的人更理解这句话了。 此时在这的众人,没有一个是想在这的。 李听看众人都在出神思考,只觉此机会甚好,便对云舒道:“道长,所以白虹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我身边有鬼跟着也非我所愿,非为一己私欲,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眼看自己的亲人如此懵懂,没人会不难受。 人死不能复生,我倒宁愿他安然投胎。” 这是实话,也是李听当年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被白无常欺骗,在得到一卦后选择放下。 虽然现在的想法已经略有不同,但这些也不必说。 云舒见他这番话说的诚恳,眼中一直以来的戾气终于去了点,她红了眼圈,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艰难,“那你,那,一定要尽量啊。” 女子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中微微打转,最终也没有滑落,那话明明不是哀求,却仿佛弯折了她的傲骨,有着说不尽的委屈。 她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话再多也没有办法让她安心,所以李听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温声说了一个“好”字。 “这与我的仙途同样重要。”他这样讲。 云舒抬头,水润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他,闪过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至此,她的心结虽未完全解开,却终于松动了一点点。 唐元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这个人人都情绪翻涌的小屋内显得有些另类。 但他是炼器师,这样的身份可以轻易的获得更多的资源,说句悲哀的,任何人都想不到他和这些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无利可图的话,不是做善事,就是信守着精神层面的东西,承诺或感情。 所以从最功利的角度来看,唐元反而值得信任。 当然,李听觉得这个前提是对方不知道昼夜的存在。 …… 村子里这么一折腾,稍微拉进了几人的距离,李听琢磨了一下,问道:“道长你的伤要养多久?正好我也要闭关。” 云舒和风雨都被吸入到赵琪的鬼境里过,那个鬼境的能力是融解,如果在里面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一具白骨。 当然,这是怨鬼实力被削弱后剩下的能力,在它实力更强的时候,它是能在外面捕猎的,所以那个时候村子里的白骨,有的是它啃噬的,有的是被吸入鬼境后放出来的。 只不过经历了女鬼的伤害后,它只能被动捕猎了。 这也是和赵灵雁沟通后,几人逐渐想明白的事情。 融解听着很平常,对身体伤害却不小,云舒和风雨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并且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出去看了一眼。 实际上,她们依旧重伤在身。 尤其是云舒,之前本来就没恢复好,这次又是在鬼境中待的最久的,现在连站着都困难,此刻也是一直盘膝坐地,一边稳着法力一边和众人讲话。 云舒咬了咬牙,道:“即使有丹药,也需闭关一年梳理,但时间紧张,就三个月吧,能恢复七成,正常赶路。” 三个月,虽然很短,但也足够其他人闭关调整了。 李听点了点头,道:“我也够了,你们呢?”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都同意修整三个月。 他们并没有挤在一间屋子里,唐元稍微整理了一下旁边的草屋,打通了两个屋子的院落,让几人既有独立的空间,又能离得比较近,相互照应。 这里的怨鬼刚刚死去,独有的鬼气却未散,其他的鬼一时不敢靠近,反而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而且唐元几乎没怎么受伤,正好和言安一起,给几人护法。 话说回来,能够让一个炼器师和一个鬼护法,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至于有趣为什么不帮助护法,一来她有轻伤在身,二来在李听的授意下,她吞了方同变成的妄鬼,需要消化。 方同这样的人,死时懦弱,按照正常情况来看,未必能有什么强烈到足以让他变成妄鬼的执念。反而更有可能变成生鬼,被黑无常抓到地府,轮回投胎。 但这里是北州,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妄鬼,都会有算是执念的存在,而他的执念李听无法完成。 他是被李听杀的,能算作死前心愿的也就是复仇和活着,李听能帮忙实现才有鬼。 既然已经担了因果,既然早晚要湮灭,不如彻底魂飞魄散,帮有趣提升实力了。 所以方同死后,李听就授意有趣吞了还没有攻击力的妄鬼,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雾山前 三个月后,李听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完全吸收了将赵灵雁渡成生鬼的馈赠。 也许是因为她徘徊了二十年,牵扯的事情也多。 这一番了结,因果极重。 所以天地也不吝啬给他至纯的功德与法力,这种馈赠不像天地灵气,需要自己一点点炼化。 天地还因果,给的是至纯力量,只要领悟足够,就可以被身体毫无负担的吸收,修为直线上涨。 而李听前世就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甚至比其他人经历了更多困难修行至道丹期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领悟与心境上的问题。 所以这一回闭关三月,他的修为直接提升到了蕴灵巅峰。 李听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前世太苦太难,他从未有过这么快的修行速度。 言安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飘了进来。 李听笑了起来,“言药师,半步金丹,哈哈哈。” 他眼中的喜悦鲜明,令言安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熟悉,似乎前世无数次突破时,都会有人放下为药痴迷的古怪,说上一句“恭喜”。 那是一种非常质朴的,同甘共苦的兄弟情谊。 名为主仆,实为亲人。 但是此刻,那声恭喜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像有一层迷雾沉沉压下,让他的身体和感官犹如被破坏的机械,运转困难,再一用力就会崩掉。 言安感觉到了痛苦。 他想恢复,他想找回昔日的自己。 就像那时想抬起手,想回应赵灵雁,却终于没能成功,甚至没能说声再见一样,又是这样的感觉。 又是这种不甘心的感觉。 那种想要重新找回自己的渴望是那样强烈,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他的灵魂深处涌动。 终于在此刻,在李听的笑声中突破了某种桎梏。 白无常给他的力量在缓缓催化,他和其他妄鬼不一样。他的嘴唇不断动着,让李听笑容微敛,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作为妄鬼的言安一直是没表情的,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难道是要说话? 言安的嘴唇颤了好久,僵硬的拉扯,似乎是想做出恭喜的嘴型,但是他的舌头早就忘了如何动,嘴也忘了如何张。 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妄鬼也不会。 除非他变成生鬼,或者寂鬼。 言安的嘴唇颤动了好久,微微张开了一点点,但还是没能做出“恭喜”的口型,可他漆黑的双眼中闪过偏执的神色,虽然还是没能说出话,却露出了个笑来。 两边嘴角僵硬的扯起,就像有钩子在向上拉一样。 说实话,很吓人。 但李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他就像听到了言安那声“恭喜”一样,如前世一般,自然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 李听带着两人一鬼走出了自己闭关的房间,他一身低调的灰袍,银白色的包被外袍挡住,小草笼别在腰间,若隐若现。 锋芒内敛,神态平和。 行至约定好的草屋,他发现其他人都已经修整好,正聚在屋内。 夜鸣脸上本来带着笑,却在感受到他的修为时凝固了。 “李兄,你的修为是?”他心怀侥幸的开口问道。 李听没有说话,却有人替他回答。 风雨的法力探查而过,验证了夜鸣的猜测,“蕴灵巅峰。” “蕴蕴蕴灵巅峰?” 夜鸣不淡定了。 “嗯。”李听点头,算是肯定了众人的探测。 风雨和云舒眼中都是闪过怪异之色,唐元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只有夜鸣有些不能接受,正在赶路的时候也是精神恍惚,他又变成修为最低的了,又垫底了,压力好大。 …… 几人一路东行,山路渐渐变多,很多时候都不能直线向东,要一会儿朝南,一会儿朝北的走上好几天。 就这么走走停停,又是一个月,风雨才在一处山地停下了脚步。 一身翻毛皮衣的女子仰望着连绵的山,神色中有着明显的郑重和纠结。 “到雾山了。”风雨道。 夜鸣抬头看了看被雾气笼罩的灰色群山,问道:“要进山吗?” “雾山连绵,十多年前是仙国的天然屏障,后来又鬼物聚集,并不好走,如果从北方绕过去倒是更安全,但需要半年。” 风雨的声音有些艰难,过了雾山后,也还有一半路程,并不比之前的好走,若是耽搁半年,根本不知剩下的时间是否充足。 “跨过雾山需要多久?”李听问道。 “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不顺的话就死了。” “先说说里面的情况吧。” 半年的时间不短,但北州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绕远路也不代表着绝对安全,而且他们不可能每次遇到危险都选择躲避。 若是雾山的危险在他们一行人的承受范围内,李听还是想走这条路。 云舒朝四周看了看,疑惑道:“我看那边有人影和房子,来北州这么久,几乎没见到什么人。” 风雨朝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照了地图,道:“我得到过消息,雾山是半封锁的状态,里面大小鬼境很多,阴气浓郁,所以周围的鬼反而少一些,很多人又将这些小鬼清理过一遍,所以相对安全。 因此,雾山的东西两侧都有一些游荡散修。 北州死后的人都会变成妄鬼,所以人们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会轻易结仇,这些人生活在这里,还算有几分太平。” “这也算是被鬼庇佑了吧。”夜鸣古怪道。 “这可不算。”风雨认真摇头,“应该说是受惠于人类自己留下的封山阵法。” 夜鸣点点头,表示受教。 “我们去那边修整一下,我和你们讲一下雾山的情况。”风雨说到,也算是回了李听之前的话。 李听看着远处的人影,皱眉道:“等等,我给有趣和言安遮掩一下。” 那边的人虽然不算很多,但零零星星也是有一些的,而且北州的人都有自己认鬼的办法,修士几乎是人手几个破鬼镜,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其他人自然没什异议,于是李听先是让有趣用自己寂鬼的能力幻化成了小女孩,就像他们在西州正岭宗时那样。 接着又拿出了件黑袍给言安罩上,让他用鬼气撑着,带好帽子,然后才对其他人点了点头。 一切妥当后,一行人便一起朝着那些屋子走去,北州除了人少,剩下什么都多,鬼比人多,废弃的屋子比人多,倒是不愁落脚的地方。 但刚走到一半,他们就感觉到了一阵恶意的视线。 大家都是修士,对各种目光极为敏感,那视线又没有掩饰,瞬间,所有人都朝那视线看去。 那是四个陌生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子手上拿着图画类的东西。 不认识啊,李听觉得诧异,不理解为什么四个陌生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想问一下是谁的仇家,结果撞上了同样疑惑的几道视线。 明白了,他们也不认识。 那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李听心中疑惑,却发现有一个人瞪了自己一眼后,又看了一眼旁边人手上的图画,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他心中一动,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门人的敌意 这几人明显是在一边看画一边辨认他们。 而且他们看的不止是李听一个人,那几人隐晦的视线也会落在风雨或者唐元的身上。 这让李听意识到了不对劲,那应该是一组画像。 谁认识他们? 同时见过他们几个的人,不多,也不少。 风雨也感受到了对面几人的视线,眉头微蹙,直接道:“诸位有事?” 那几人的视线落在了她背着的大弓上,又看向了画像,最边上的男子直接跳了出来,喝道:“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杀了我青门的长老。” 那男子长相孔武,一脸愤愤不平。 什么? 杀了青门的长老? 李听等人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夜鸣用拳头碰了下李听,小声问道:“是怪你杀了方同吗,但他不是夜门的人带来的吗,怎么成青门长老了?他们到底啥水平啊。” 他下意识的以为这些人说的是方同,毕竟若说杀人,只有李听杀了方同。 李听有些无奈,这些人所说的显然不是方同,而他们所见的青门长老,只有一个,那就是余山。 果然,那跳出来的男子听到夜鸣的悄悄话,顿时怒了,“你们还杀了方同,是不是找……方同是谁?” 李听:…… 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方同。 夜鸣一下子就乐了,道:“我叫夜鸣,你是谁?你们哪个长老遇害了?” “少废话,我是武树,就是你们杀了余山长老,偿命吧。” 那长相粗犷的男子上前一步,拿着一把大刀就要砍来。 “不是我们杀的。”夜鸣道。 武树的动作停下了,他皱了皱眉,问道:“真不是?” “真不是。” “我们的炼器师说是,是那个叫李听的亲自动的手,我要先杀他,你让开!”武树提着刀就要朝李听砍来。 金丹中期。 李听见状立刻道:“不是我,我才蕴灵期,怎么可能杀得了道丹期的余山。” “哼!”武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傻,还不是你使诈,王大人说了不能和你们这种阴险小人多说话,你都知道认识长老,知道他实力,还想狡辩!” 武树一刀劈下,李听身形一闪,险险躲开,却还是被余波震的内脏翻涌,一阵头晕。 那一刀法力震荡,威力根本不像是金丹中期的一击,反而像是金丹高期在全力出手,他接不下,也没想接。 也幸好自己已经升到了蕴灵巅峰,不然这一刀无法完全躲开。 “咦?” 武树感到很诧异,李听明明只是蕴灵期,竟然能躲得开自己的一刀。 他正要在出手,唐元却已经反应了过来,抽出弯刀,反手挡下了武树的大刀。 大刀奋力压下,武树是金丹中期,唐元也是,武树感觉的到。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强势,用力下压刀锋,他的大刀是难得一见的法宝,他的功法也偏向于力量型,同等级下,根本就没有人能和自己硬碰硬。 他很自信,大刀全力压下,就等着看唐元出丑。 然而,唐元的弯刀未动分毫,不往上,不朝下,仿佛定在了半空,就那样稳稳的挡着武树的大刀,让他无法寸进。 武树一张脸都憋红了,完全不理解对面瘦巴巴的男的为啥能挡住自己的一击。 对面一青衫女子见状冷哼一声,细剑出鞘,不是帮武树,而是径直向李听刺来。 又是一个金丹期,还是金丹高期。 李听哪里敢大意,继续躲,但躲不开。 风雨也适时出手,一根黑箭横顺势一挑,挡住了女子的细剑。 女子眼中闪过仇恨,道:“杀人偿命。” 风雨眼中闪过不耐,“北州只有杀人变鬼,你都不查清楚吗?”她一边说,一边把黑箭当细棍,又挡下了女子两剑。 女子一时间有些惊讶,她看风雨背着一张大弓,便以为她不擅长近攻,只想快速解决她。 虽然攻人之弱是占便宜,但这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比试,而是给师父复仇。 可她哪想到箭还能这么用。 就在她内心惊讶,动作变慢之际,突然听到一声狗叫,感觉到脚边又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靠近,便又是一个愣神,也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她手中的剑变慢了。 风雨可是一直很专心,她独自带着一只狗在这北州生存了这么久,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趁此机会将法力灌注到黑箭上,撩开那女子的细剑,同时一脚踢在对方身上。 趁着那女子被震的浑身发麻之际,风雨快速后翻出十米,接着弯弓搭箭,直指女子咽喉。 她和那女子实力差不多,但她最擅长的毕竟是射箭,而不是像八矢门的一些人一样,用箭形剑,趁着那女子不了解她的手段还能暂时打成平手,可一旦等对方反应过来了,熟悉了她那几招,再用箭对剑,必定落于下风。 所以她还是选择趁着大明配合,拉开距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那女子和她实力差不多,一旦让自己弯弓搭箭,她就再不可能逃离了。 左向晴额头上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那黑色的箭尖对着自己的咽喉,这一箭蓄势待发,若真的射出,仿佛自己根本就来不及拿剑做挡,就算是挡,也好像挡不住一样。 除非有人能趁此机会立刻取了风雨性命,但她翻身后退时就已经站在了她一堆同伴的身后,要想攻击到她,无疑是最困难的。 而另一边,武树和唐元依旧一动不动。 不一样的是,武树脸上的汗已经顺着下巴往下流了,唐元却是神情未变,对比之下,就显出了几分游刃有余。 但他也不攻击,只是和对方僵持着,让人一时摸不透他的实力和想法。 “我们也不想搏命,能谈谈么?”一白袍男子突然道。 他身材偏瘦,五官平平,气质有些阴沉,修为却是这些人中最高的,金丹巅峰,而他身旁那个一直没动手的青年则和左向晴一样,是金丹高期。 这些人实力倒是均匀,他们这边是一个道丹期,两个金丹期,两个蕴灵期。 真打起来道丹期收拾两个金丹还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云舒只修整了三个月,实力只能发挥出七成,这样的情况下,双方若死斗,胜负未可知。 听了那白袍男子的话,左向晴虽然有气,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现在风雨的箭锁定了她,再打下去也是她吃亏。 所以左向晴放下了手中的剑。 而另一边,唐元眼见白袍男子作势要拔剑对自己出手,不知道想了什么,看向武树道:“停?” 武树不甘心,还想使点劲。 “武树。”白袍男子皱眉,眼中闪过不满。 武树这才不情愿的点了下头,配合着唐元一起卸力。 双方都未有伤,却也都摸出了对方的一点深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水寒门 “当然能谈,而且也不是我们先动的手。”云舒眯着眼睛道。 白袍男子脸色不好看,但还是道:“在下高云华,青门人,你们杀我长老,这笔账迟早要还。” 李听等人脸上流露出不喜之色,不是说要谈么,这就是谈的态度? “我们曾和一名叫余山的长老共同进入蓝鬼鬼境,但是后来他为救一个叫王飞才的炼器师死了。”风雨正色道。 “你说什么我们就信啊!”左向晴怒道,“如果是保护王大人,王大人为什么不说?而且你这么确定,是在旁边看到了吗?看到了为什么不帮忙?” “你不讲理吧。”夜鸣道:“鬼境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我们看到王飞才活着逃跑,看到后面是余山的尸体,还不够么?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你们杀师父当然是为了夺宝!王大人他们什么也没带回来,就是被你们抢了!”女子眼睛血红道。 原来那余山是她的师父,难怪她如此,众人了然。 高云华也在旁边阴声道:“王大人没有欺骗我们的理由,我青门早晚会报此仇的。” 没有欺骗的理由?李听看向了云舒,突然道:“王飞才说是我们杀的余山,有她么?” “不认识。”高云华旁边的男子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云舒,道。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理由还不够充足吗? 王飞才对云舒有意,却厌恶他们,炼器师虽然说话有分量,可再加上杀长老之仇,才更好借刀杀人。 可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再想去青门就难办了。 这北州就两个门派,前面刚吓唬完黄卓,这边就结仇青门,这是要孤家寡人的节奏啊。 但青门这个误会是可以解开的。 他们本就没有杀余山,自然不至于因此结怨。 而且高云华和那个男子如何不知,但观左向晴和武树,确实性格单纯,比那黄卓可要好一些。 白袍男子身边的青年劝道:“师兄,他们不会一直得意下去的,那个李听实力弱,能不能活着出雾山都不一定。 少门主就在雾山的另一侧接应我们,就算他们活下来了,少门主看到他们自然会斩了。 而他们要是不敢进雾山,北边的道上,更有几个实力强的弟子在守着。” 高云华阴恻恻的笑了一声,道:“胡当说的对,我们先完成我们的任务就好,他们自有自己的死路。” 说罢他带着几人拂袖离去,临走前左向晴还恨恨的瞪了所有人一眼。 李听和其他人对视,几人眼中都是有着冷意。 沉默了一会儿,云舒低声开口道:“什么东西,敢来我打。”她之前就看出了王飞才对自己特殊的态度,在蓝鬼鬼境对他多有利用,甚至一度用来逼迫李听。 此时却是以此为导火索,结下了没必要的仇,云舒心中端的是愤怒,自然想亲手解决。 风雨叹道:“还是以解开误会为主吧,他们进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山那边又是弟子又是少门主的,可见青门势力是越往东显露的越多。 我们还需要他们的帮助,这战斗本身就是没必要的。” 云舒瞟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这番在理的话。 没人挡路,几人终于顺利的走进了一间破旧的石屋,北州大多数死人都变成了鬼,也不知这屋子换了几轮主人。 进到屋内,云舒率先找了一块地方盘腿坐下,一边调息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风雨,等她说明雾山情况。 李听则是站在了窗边,风雨和大明站在门旁,夜鸣盘膝坐在云舒旁边,唐元的手指一直按在弯刀刀柄上,神情并未因为进屋放松。 这支队伍已经初成气候,风雨想到。 “雾山旁边原来有一大派,传承久远,名为水寒门。”风雨毕竟在这里待了数十年,很多事情也算是了解,此时便从头开始讲。 “雾山本来是水寒门考核弟子的地方,里面阵法无数,天然秘境无数,经过水寒门的人的开发,危险与机遇并存。 我与水寒门一些弟子有旧,曾在未生变故前进去磨砺过自己,是一个山清水秀,灵气充足的地方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四十年前各门派好像都意识到了北州灵气的微妙,为了争夺资源,早就开始我打你,你打我了。 水寒门更是在其中,后来他们被其他几大派一起围攻,山门被攻破的那一日,部分弟子还在雾山历练。 雾山看守的长老为了保住这最后的弟子,开启了锁山阵法。 那阵法只有他能够掌握,但他开启后自己也没来得及躲进去,就被杀了。 于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水寒门不少精英弟子都在雾山,雾山又资源充足,其中一个炼毒的门派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们的门主令蝙蝠和兀鹫飞到雾山上,投放了有毒的灵珠和剧毒之物黑血散。 锁山大阵挡住了人,却挡不住毒药,而且不仅是从上,他联合几大门派,在雾山所有的出入口和周围都投了毒,就是想让水寒门的弟子即使出来,也要被毒死。 那时北州天地本来就有异,灵气变少,草木枯竭,天材地宝离奇崩毁,不仅是人尸成山,兽尸虫尸也成山。 就算是什么都不管,雾山里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在生变时于那样危险重重的环境里安然无恙,更何况是投毒。 于是,整个雾山,都变成了人间炼狱。”说到这,风雨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 夜鸣等人听后,心中也是有些戚戚焉。 修士重视天生灵地,听风雨描述,那本应是个山清水秀,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好地方。 可难以想象它尸骨成山,又剧毒蔓延的样子,里面的弟子死前会有多痛苦。 “那不就成了一座有着数不清怨鬼的鬼山?”李听问道。 风雨有些沉重的点头,“那时我已经和父亲失散,眼看当时有旧的门派成了这样子,心中对西州的担心更多了。” 李听想起了刚到北州时,风雨守在最西边时的坚持,此刻也算是真正的理解。 “我不知道西州是否同样生变,一个那样强大的门派转眼就成了悲剧,让我非常担心八矢门。” 所以她才在资源最少的西边守了那么多年,只为等到蓝鬼鬼境的一些幸存者,得到一句“西州无恙”“八矢门还在”。 然后她便等到了李听。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迷林规则 得知生变的只有北州,感到天地力量无可反抗的同时,风雨心中也有了一丝庆幸,心中多年的不安也放下了很多。 所以她是感谢李听的,也愿意与之一路同行,给予照料,全当回报。 “多年以后,锁山阵法松动,里面的怨鬼却依鬼境活动,很少出来,所以有不少修士尝试着进去,有些是寻找亲人,有些是为赶路。” 风雨继续讲道。 “雾山横在大陆偏中的位置,在出事之前水寒门也会从中规划出供人通行的几条路,可出事后,锁山大阵彻底锁死,严重阻碍了东西两边的流通。 时光荏苒,山石变换,大阵渐渐松动,一些搏命之人闯入,摸索出雾山如今的模样。 这些人大多数都死了,但也有一小部分穿越了雾山,寻到了故人旧物。”风雨道。 众人理解了她的意思,雾山可过,可同样重要的是,雾山通过的概率是多大? 风雨的视线扫视了一圈,道:“化神期基本没问题,在这之下,道丹五成,金丹三成,蕴灵一成。” 风雨说三成时,大家的视线落在了她和唐元身上,风雨说一成时,大家的视线落在了夜鸣身上。 夜鸣却道:“一成足够了,我愿意走雾山。” 他回答的很快且目光坚定,让众人一时有些意外,不过李听却明白其中的原因。 夜鸣知道自己实力弱,所以不想拖大家的后腿,有人提出不走雾山可以,但那个人一定不能是他,这是夜鸣作为一个修士的傲气。 以及,争锋之心。 就像正岭宗的入山考核一样,修行的世界,本就是争夺资源,重重筛选,只要好处够大,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更合况是十分之一。 只要有活下来的可能,他就敢试一试。 “那走雾山?”风雨看向了唐元和李听。 云舒修为最高,而且心里比谁都急,她们两个自然是想走雾山的,但还要看另外两个人。 “好。”李听道。 “好。”李听话音刚落,唐元便跟了一声。 “那我们调整两天吧,正好也要买一些进雾山需要的用品。”风雨道。 众人自然点头同意,奔波了一路,还没来得及梳理法力。 翌日,众人决定前往雾山边缘,打算先打探一下消息,李听、唐元、风雨一组,夜鸣和云舒一组。 至于有趣和言安,则是不远不近的飘在李听身后。 李听往南边走去,便见一个不大的草屋那聚了些人。 三人见此走上前去,风雨站在偏后的位置,右手摁着弓箭,左手轻轻搭在背着的弓弦上,以防万一。 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三两聚起的人是在看一个大布告。 那是一块有些泛黄的白色麻布,上面用鲜红的液体写着一些字。 迷林规则: 一: 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 二: 声音越大越跟着谁 三: 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 字中意味细想令人不适,李听三人面上都是一阵严肃,唐元更是身子有些僵。 风雨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这种直接把鬼境规则写出来的情况,反而让她心里更寒。 “血烛是什么?”一人问道。 “融入人血的蜡烛,一颗灵珠一根。”布告旁边坐着一个蓄胡子的中年人,面前有一筐暗红色的蜡烛。 蜡烛才多少钱,竟可以卖到一颗灵珠,三人都是有些愕然。 细碎的讨论声响起,一些从没有来过雾山的人都是有些莫名,一矮个子男子道:“这里面不就是有一些鬼吗?绕过林子不就好了,为什么还搞出这种规则?” 他面上有些烦躁,显然是很讨厌这种感觉。 中年人的眼睛扫视了一圈,道:“呦,都是生面孔,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了,你们不信就自己去啊,看有没有命翻山。” 一女子瞪了矮个子男子一眼,对着那中年男人和气道:“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你给我们讲讲吧。” 卖血烛的中年男人往四周看了看,眼见再没有什么没过来的人,便点了点头,像是已经习惯了为游人讲解。 毕竟也要卖蜡烛的。 “这雾山啊,曾经是水寒门的试炼场,其中第一道关卡就是封闭视觉的迷林,迷林在入口处,非常大,根本绕不开,而且这雾山什么最多,阵法最多! 弟子进山就会入阵,随机传送到迷林任意位置,打散原有的队伍。” 打散原有的队伍?心思敏锐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是心脏一跳。 “这封闭视觉的迷林呢,本来是要考较弟子的听觉和感知力的,所以必须在三个时辰内走出去,走不出去就是不合格,超过三个时辰就会被传送出去。 但水寒门的长老被杀后,所有阵法封闭,里面的阵法也不会传送人出来了。 而这所谓的鬼,就是当年阵法封锁后,还在迷林中的弟子,他们中有不少是能力不够,走不出迷林的,三个时辰的时间到了后依旧看不见东西,也出不去,又遇上雾山投毒,灵兽暴乱,全部都死在了迷林里。 迷林的阵法传不出他们,他们便日日夜夜的在里面徘徊,组成了融合鬼境。” 中年人语气幽幽,讲完之后,四下无声。 这个故事比风雨所讲要详细的多,听了之后难免让人想到当年水寒门弟子所遭遇的非人对待。 什么也看不见,又遇到阵法封锁,野兽啃噬,剧毒折磨,最后只能带着不甘惨死,到死之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在是惨。 这回那个矮个子的男子也不出声质疑了。 中年人看了一眼众人,眯了眯浑浊的双眼,继续讲道:“所以那里面的鬼都看不见,但他们的听力极好,嗅觉极好。 进去之后,不要搞出大动静,燃烧红烛,一来照明,二来蒸腾死人的血,掩盖活人味道。 迷林有光亮的话不难走,只要遵守规则就行。” 那矮个子男子心情微松,有些不好意思道:“给我们来两根红烛。”他说罢还拍了拍胸口,对着旁边的女子道:“咱只要不说话走过去就好了。”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李听看着中年人笑眯眯的收起灵珠,心道。 唐元看了那红烛一会儿,道:“来三根。” 他要这三根不是为了用,而是为了研究,他觉得三份够他研究出来这东西怎么做的了。 李听显然也是想到了前世某位炼器师的习惯,一下子就明白了唐元的意图,他皱眉道:“就算你能做,取血也不方便,还是多买一点吧,有备无患。” 中年人笑了笑,道:“我明天可就不在这卖了哦,要买可别错过。” 唐元蹙了下眉,想了想,又拿出了五颗灵珠,一共八颗灵珠,递给了对方。 李听只觉好笑,这唐元竟然是连有趣言安以及狗的份也算上了,倒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用。 中年人接过灵珠,瞟了一眼风雨脚边的大白狗,提醒道:“要想带它的话最好抱在怀里,这样就也能遮掩住气息。” 风雨看了一眼大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章 血烛和白烛 三人一狗买完蜡烛后又在四周转了转,周围零散的都是过山的修士,他们各自计划着自己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凑上前去。 再就是卖符纸的,云舒随手画的都要比这些人卖的高级一点,几人也有自己打鬼的方式,所以并没有再与人交易什么。 一圈转回之前中年人的位置,恰好碰上高云华几人正买蜡烛,那几人也看到了他们,阴阴的瞥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晦气。 李听三人都是步子稍微迈大了点,走的快了一点,回了自己的石屋。 不到一个时辰,云舒和夜鸣就回来了,夜鸣有些出神,显然是和云舒一起打探出了什么,正自思考。 “我们问到了阵法的事,这个大阵西边的入口是一个月开一次的,要住在这边懂阵的三个修士一起开,每次开一天,后天正好是开放的时候。”云舒讲道。 风雨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后天就出发吧,迷林是第一道关卡,我们会被分开,不知道你炼制的那个磁玉带还能不能用。”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问唐元。 唐元思考了一下,道:“距离太远的话还是感应不到的,如果我们被传送的地方距离超过了五百米,那就完全没用了,但是要是在这个范围之内,还和之前一样,能模糊的感觉到佩戴者的方向。” 他炼制的东西只是感应的,不能追踪,受限距离,而且磁玉带的炼制比较简单,所以他之前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 如果有更复杂的要求,要更复杂强大的法器,没有一年半载恐怕不行,那也不是他们目前的状况能等得起的。 “幸好有蜡烛。”一直在出神的夜鸣突然道:“只要我们按照规则走就好了,实在不行可以先把法器收了。道长,要现在分一下蜡烛吗,不知道有趣和言安需不需要,我们反正是买了八根。” 他讲的时候眉宇间带了几分轻松,云舒也没计较他的语气。 李听三人却是神色古怪,他们也买了蜡烛?这血烛是量产的不成?雾山特产?不止那个中年人会做。 可是云舒把蜡烛拿出来后,李听,风雨,唐元,三个人神色都是有些古怪。 “嗯,就现在交给你们吧,我再讲一下打听到的用法。”云舒道。 那是八根灰白色的蜡烛,握在云舒冷白色的手里,看着莫名让人想起了世俗中那些大家族的灵堂。 “我们往北边走的,遇到了一个青年,他拿着一个筐卖蜡烛,还告诉了我们迷林的规则。”云舒一边说,一边神色自然的把蜡烛发了下去。 最后一根蜡烛递给了李听,云舒收回手,讲道:“他说迷林里有三条规则。 一,不要尖叫 二,不要攻击 三,这蜡烛要在遇到危险时灭掉。 只要遵循这三条规矩,就能够靠着光亮,活着走出迷林。 对了,你不是还有只狗么,我帮你问了,那人说,灵兽要自己走。 虽然麻烦了点,但我们是修士,控制自己应该还是能做到的。”云舒说完后看着几人,李听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皱了皱眉,道:“你们没听懂?” “就是听懂了,才……”李听苦笑道,看向了唐元。 唐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翻手拿出了自己刚刚买的八根血烛。 正是听懂了,才觉得可怕。 云舒要说的话也卡住,八根暗红色的蜡烛静静躺在唐元手上,就像在对应着他们八个人一样。 夜鸣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八根红的,是什么意思?” 风雨握着大弓的手微微攥紧,声音远不如云舒平稳,但还是一点点解释道:“我们是在一个中年人手里买的蜡烛,他说这个叫血烛,用人血做的,能够掩盖我们身上的气息。 同时,他也告诉了我们三条规则。 一,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二,声音越大越跟着谁,三,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前两条还有相通之处,这第三条却和你们所说的完全不同。 以及……他当时看到了大明,和我说动物要抱着。” 风雨的眉头紧紧皱起,看着自己脚边的大白狗。 唐元拿着蜡烛,并没有发下去,他也有些不确定怎么样才是对的。 李听则是在反思自己,这一世比上一世顺很多,失去了谨慎,若没有夜鸣和云舒,或者他们没有逛全这周边,岂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到时候一步踏入雾山,可就再难出来了。 没有任何事情能证明哪一种说法是对的,他们对北州,对雾山的了解是那样浅薄。 唐元一手拿着红蜡烛,一手拿着白蜡烛,指腹细细摸索着,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研究着蜡烛的质地。 “这个里面确实有血。”唐元掂着八根红蜡烛道,接着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另一根灰白浑浊的白烛,“这个,有死人的味道,但具体的我查不出,他们连法器都算不上,就只是普通的蜡烛。” 他又没有用过人身体上的零件炼器,当然分不出那是什么,不过想到这其中的东西,唐元心中一阵嫌恶,手指忍不住的一缩。 但因为他是个炼器师,有属于炼器师的某种认真敬业,所以还是坚持着没把这玩意丢掉。 “给有趣两根看看吧。”李听道。 小女孩闻言摊开手,等着唐元给自己蜡烛。 之前赵灵雁的那间草屋中,李听也发现了蜡烛有问题,后来让有趣查探了一番。 蜡烛的材质倒是寻常,但是上面附着赵琪变成的怨鬼的阴气,有趣本身就是鬼,对于阴气鬼气要比人类敏感,能分得清是谁的。 唐元思考了一下,拿出一红一白两根蜡烛,放在了小女孩的伸着的手上。 有趣左手红蜡烛,右手白蜡烛,小手攥紧,闭上眼睛调动自己的鬼气,去感知这两样东西。 过了约一刻钟,小女孩才睁开眼睛,她神色有点疑惑,道:“都有阴气,但不像赵琪的那个蜡烛一样,有什么功用。” 听到这话,所有人松了口气。 但有趣顿了好一会,才自己也不确定的说,“但这两个蜡烛都很奇怪,如果点燃的话,都会对一些鬼有点吸引力,至于它们是讨厌还是喜欢这个味道,就不知道了。” 吸引力? “既然有吸引力,为何有可能讨厌?”唐元不理解道。 有趣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比喻,“就像你闻到了烂菜叶一样,会循着气味找到,并且把它摘掉。”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这算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卖蜡烛的人 有趣拿着两个蜡烛,思考了一会儿,道:「你们说血烛是为了隐藏生气和指路的,这个的话我是不需要的,我身上没有人气,也能在黑漆漆的时候看见路。」 李听看着有趣要把红蜡烛递给自己,摇了摇头,「你还是拿着这个吧,你有自己的阴气,可能和别的鬼境里的鬼阴气相冲,如果这个蜡烛恰好和那些鬼有联系呢,你们可以先不用,发现有问题了再点燃,有备无患。」 尽管不知道这两套规则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李听并不觉得可以因为有趣和言安是鬼而不拿血烛。 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有趣歪头看了看李听,把两个蜡烛拍进了身体周围的鬼雾里。 眼看大家都在思考,夜鸣道:「明天直接拿着血烛找那个青年问问不就好了,看他们为什么说了两套规则。」 李听笑了下,这法子虽然直接,却未必不好,很多时候将事情摊在明面上,反而更容易看清楚一些人的态度。 「我建议打乱分组,比如我和道长一起,夜鸣换到唐元这边,分别去问蜡烛的事情,这样每组里都有见过不同蜡烛的人,也能说的详细点。」 李听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眼睛总是疼,难道是他开了阴阳眼的情况下不好再叠个阴阳镜? 修为明明提高了,这眼睛却不耐用了,也是脆弱。 云舒撇了撇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压住了被安排的不爽,道:「行啊,那明天你跟着我。」 其他人也是同意,几人又沟通了一下自己见到的东西才歇下,打算明天早点去看看卖蜡烛的摊位。 说是歇下,却没有人睡觉。 修士本来就可以用打坐修炼来代替睡眠,石屋也不大,定好了守夜的人后,几人各自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便算是休息了。 上半夜守夜的是风雨,到了下半夜,就轮到了李听,他的实力不高,但两个鬼的警觉性却不输他人,大家还是比较放心的。 当然,前提是他的两个鬼不失控。 不过一起行动这么久了,这点了解他们还是有的。 李听来到了石屋外,手放在腰侧的银白包里,托着昼夜,感受着昼夜缓缓流动,他浮躁的心也算是安稳了些。 上一世,师父刚走时他很不习惯,总觉得孤独,可每次拿着昼夜,看着上面柔和的紫色光晕,他总会想起师父常穿的紫袍,昼夜无悲无喜,如他们师徒不问世事的那段时光一样。 安宁平静。 昼夜总是让他心安。 北州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阴霾,他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是否处在真实的世界里。 尤其是看着言安那张尸体一样的脸,他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在练功房里睁开眼睛。 然后有人告诉他,金丹爆炸,地府轮回,孟婆汤,彼岸花,经历了浩劫的北州,全部都是他走火入魔的一场噩梦。…. 再这样下去,心魔会渐渐滋生。 可是在托着昼夜的时候,那种烦躁却能够被抚平。 因为昼夜上有着时间的法则,所以只要他能召唤出来昼夜,只要他能感受到昼夜的流动,他就能分得清真实和梦境。 他就不会对世界失去感知。 天生地养的天阶法宝,便是如此特殊。 想至此,李听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满足。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法宝就觉得幸福,但是李听就是这样的性情。 昼夜于他而言,就是最心爱的事物。 索性他也不需要和谁去说明。 听说东州重气,灵气 充足,草木秀丽,若能离开北州,他就去东州收集种子,等找到追仙贴,就带着种子回到西州。 或者不回去也好,旧人旧事总是烦扰。 他可以在东州开一处小园,走不同于前世的修行路。 李听手托着昼夜,身形如竹,虽未修炼,但却澄澈了心境。 …… 北州未有朝阳,却能看到鱼肚白一样的阴云,好像拨开阴云,就会有光透过来一样。 天色泛亮,几人也收拾好了自己,按照之前的分组,去寻找卖蜡烛的人。 可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是面露愁容的回到了石屋。 双方对视了一眼,在看到对面人的神色后,都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那边也没见着?」 「那小子也不卖了?」 第一句是风雨,他们被夜鸣带着去找卖白烛的青年,却是人去楼空。 第二句是云舒,她和见过中年人的李听一起去问血烛,却毫无所获。 前一天还在的两个人就仿佛消失了一样。 在那之前,他们仿佛是每天都会出摊的本地人,今天却仿佛成了大家梦中的人物。 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在所有人心中升起。 这雾山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进去,就已经疑虑重重。 「明天阵法就开启了,那我们进去后怎么办?」夜鸣有些担心道。 「你们打听到住址了吗?」云舒问道。 她这话说的不全,却是能让大家都领会到她的意思,虽然发现卖蜡烛的人不见了,但按照这两边的性格,他们不可能空手而回。 必然是要打听出当时那人所住的地方,上门问个清楚。 「不是不知道就是没听过。」风雨一边擦着自己的大弓,一边道:「明天就该进山了。」 「考虑过不进吗?」李听突然道。 所有人都是有些愕然,云舒眼中更是浮现出了一丝戾气。 「水寒门所有弟子惨死山中,他们死之前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惨剧吧。」李听正色道,接着他看向风雨,继续分析,「你说的蕴灵一成这样的概率,也是听说的,你没有亲自进去过,就像我们听说了两种蜡烛的用法一样。 如果这根本就是个死局,我们进去就算不全军覆没,但也有可能死掉一半以上的人,要怎么办?」 李听的话让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并不是没想过这种稳妥情况,但总不好直接退缩,这样的故事就算讲出去,都没有人喜欢听。 李听看向云舒,道:「道长是道丹期,实力很强,也许我们都死了,你也能活着,可是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找欢阳草,要返回去找蓝鬼,没有炼器师,没有能能确定蓝鬼位置的夜家人,也未必能顺利走回当初的蓝鬼鬼境。 而且您现在身上也有伤,修行界本就没有万全的战斗。」 李听的话非常恳切,让众人心中的不甘和戾气平复了不少。 人们是非常容易陷入到惯性思维的,比如习惯坚持已经选择的方向,比如已经付出了的事情没有办法轻易割舍。 尤其是实力强横的修行者,他们心中的傲气不允许自己轻言放弃。 。.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在过去追踪 可李听不同,他前世运道很差,最擅长的就是变通。 有时候不一定要走直线才能到达目的地,放弃这个词让人难以接受,可同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也是人人都懂。 「虽然绕路要半年,但所有人都能活着。」李听说完这句话,认真的看向众人,「可以考虑吗?」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是讲道理,后面这句就是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恳切,让云舒心中最后的那丝别扭也一点点淡化,认真的考虑起了他的想法。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鲁莽之辈,鲁莽之辈也无法在这样的北州修行。 「有趣有些特殊的能力,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循着痕迹去找找,看那两个卖蜡烛的人去了哪里。」李听突然道。 这也是他最后的筹码。 果然,云舒闻言,脸上闪过意动,「你确定能找到?」 「只要他们不是凭空消失。」李听肯定道。 有趣只是幌子,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是昼夜。 昼夜已经吸收了一阵子的天地灵气,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没用过,现在,只是倒流一天的时间而已,昼夜的力量完全足够,够他回到昨天的时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看那两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你明天能给个确切的答案,我会认真考虑,我有半月舟在手,就是在这耽误了,只要你们敢和天上的鬼拼一拼,也能把时间补上。」 云舒看着李听笃定的神情,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她的手轻轻摸着两仪扇柄,神色舒缓道。 师兄留给她的半月舟,对她而言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而法宝,只有使用才能发挥价值。 眼见云舒松口,李听也暗呼了一口气,看向夜鸣,道:「有趣和言安已经够了,但他们毕竟是鬼,你和有趣也算是认识,一起来给我护法吧,遇到事情还能提醒一下她。」 夜鸣心中有些好笑。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自己的实力其实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但李兄信任自己。 因为只有自己知道他是陈时,知道那所谓的找踪迹,需要用到的是天阶神器昼夜。 「好。」夜鸣点头答应下来,纵是心中思量不少,却也没有多说。 其他人眼见李听没有找自己帮忙,就也没有多说,他们对鬼又没有什么好奇心。 入夜,李听带着夜鸣和两个鬼,先去了自己见过的中年人所在的位置。 他计算了一下昼夜回到过去后能动的距离,然后选择了一间无人的石屋。 石屋关好后,有趣站在了屋里,夜鸣和言安站在了屋外,李听手上,则是缓缓转动的昼夜。 白玉底座,紫玉圆球,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也吸收着云层透下的月光,看起来莹润古朴。 李听盘膝坐地,催动昼夜,转眼间自己便出现在了昼夜的空间里。…. 方形的空间缓缓转动,唯一的窗映出过去的时光景象,不过一圈,李听就摸上了空间内的「门」,走了出去。 一个空间内不能有两个自己,所以他很准确的把时间控制在了自己一行人离开后。 中年人已经收起了唐元给他的灵珠,继续卖着血烛。 傍晚将至,血烛已经卖完,他便收摊站了起来。 就是这里,一定要看出他去了哪里。 李听站在中年人的身旁,却没有人能看见他,眼看着中年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便安静的跟在后面。 中年人走在路上,身边的大多数人就像看不见一样,这让李听觉得那中年人和自己很像。 像一个无关的闯入者。 可是越走,那人身上的颜色就越浅淡,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很奇怪。 不行,到了活动范围了。 李听回头看向石屋的位置,暗叹了一口气。 随即他记住了现在所在的位置,才从过去的时光里回来。 夜鸣眼见门被推开,便问道:「怎么样?」 「距离不够,换个地方。」李听道。 循着在过去时间里看到的路,李听走到了中年人消失的位置,那位置是路中间,李听当然不可能在路中间使用昼夜,便又选了十米内的一间小草房。 这草房比之前的石屋要破败很多,甚至不像是人住的,而像是一个小小的粮仓。 但这已经是最近的了,李听还是把自己和有趣勉强塞了进去,与一堆草挤在一块。 外面依旧是夜鸣和言安。 昼夜缓缓转动,李听计算着时间,推开方形空间的「门」,再次回到了之前中年人消失的地方。 他又跟着对方走了一段路,但是那人似乎要去更远的地方,所以李听跟了一段时间后,就又到了昼夜范围的极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年人走远。 直到中年人完全消失在李听的视野里,李听才从昼夜里出来。 李听钻出草屋,没等夜鸣问,直接道:「继续走。」 夜鸣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只跟在李听身后。 在过去的时间里,李听的活动范围虽然受限,但他的视觉却不受限,他人不能走到的地方,眼睛却是能看到的。 所以他记下了中年人最后消失的位置,带着夜鸣走了过去。 两人两鬼一路走过矮小的房屋,慢慢房子越来越少,景色也逐渐荒凉。 他们离雾山却越来越近。 此时已是丑时,周围没什么遮挡物,但附近同样也没什么人。 李听躲在了一块山石后,用自己的衣袍挡了挡昼夜的浅光,道:「这里开阔,即使活动距离不够,也能看清大概有什么。 但毕竟没有遮挡,你们离我一百米外,帮我看一下来人。」 夜鸣闻言点头,往北边走了一百米,站在了一处有些平整的山石前,旁边不到十米,就是雾山地界。…. 有趣则是幻化成了人形,往西南走了一百米,帮忙盯着石屋草屋的方向。 「言药师!」李听看着言安,试图劝说他帮忙。 「言安,你往南边多站一站,有人来你就回来,我要用昼夜了,不能被发现。」李听面色就如同前世拜托对方给自己护法时一样严肃。 他心情是平和的,因为就算言安听不懂也没什么,东边是雾山,阵法未开,不会有鬼跑出来,夜鸣在北,有趣在西南,附近的动静基本都能注意到。 言安没有表情的看了他一会,竟真的往南边走了七八十米,然后定住。 虽然距离不够完美,但李听脸上依旧流露出一丝惊喜,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想其他的时候,忙收敛心神,盘膝坐地,催动昼夜。 时光倒流到了昨夜的丑时,李听如愿的看到了中年人的身影,同时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还有一个青年。 昼夜是有使用范围的,回到过去时,他不能离催动昼夜的位置太远,此时自然也不能紧紧跟着二人,等走到能走的最远距离后,便驻足在原地观察。 二人所走的方向是同一个方向,然后一起站在了一块有些平整的山石前,面朝石壁站定。 那块山石看着有些眼熟,不过眼下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毕竟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重要的是,这两人停在那就不再动弹了,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他们在等什么?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消失了 常年使用昼夜,李听对时间很敏感,此时他本来就在昼夜所传送到的过去时光里,便自然而然的看了下时间。 丑时。 倒是和自己在现实那边的时间相同。 李听眉头微蹙,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死死的盯着那两人脚下的那一块不过一平方米的灰白石地。 那石地非常工整,只有一小块,最多能站下两个人,就像是故意剪裁好的地毯一样。 和旁边那块平整的山石一样,都有些眼熟。 那两人面对山石站的笔直,一动不动,远远看去有些诡异,就如同两尊精致的人偶。 李听一错不错的看着他们,一时没有余力去考虑别的。 时间缓缓流动,在昼夜所传送的空间里,每一秒都那样清晰。 丑时一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听看到,那两个笔直站着的人消失了。 消失了? 李听的瞳孔猛地一缩,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么。 那块有些眼熟的山石,夜鸣的旁边也有一块。 脑海中模糊的碎片不断拼凑重组,凑出了夜鸣脚下石地的模样,那是一块最多能站下两人的灰白石块。 和过去时光中,那两人所站的位置一模一样。 而现在外面的时间是,丑时一刻。 李听心神一紧,立刻退出了过去的时光,太快的退出让他的头有些眩晕,但他根本就来不及管这些,而是立刻朝着夜鸣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里,空空如也。 「夜鸣?」李听走上前两步,问道。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夜鸣被鬼抓走了? 那还活着吗? 李听拿出了一个命牌,输入法力,感觉到命牌还有着轻微的波动,他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几人被抓到过蝴蝶碎片的空间后,李听就让唐元帮忙炼制了几枚命牌。 云舒虽然认为自己不会再栽到那样的陷阱里,但考虑到北州的危险,还是同意了。 所以他们这几个人,每人都有其他人的命牌。 李听召回了有趣,一人一鬼稍微凑近了些,看向那块山石和石地,不是说雾山里面的鬼不能出来吗?那刚刚的事又算什么? 那两个卖蜡烛的人确实不是鬼,如果真的是鬼有趣不会认不出,那他们到底是什么? 雾山里面的鬼又是否已经可以破坏阵法,和雾山以外的东西沟通,就像刚刚把夜鸣抓走一样。 既然抓走了又为什么没有杀掉? 重重疑问埋在李听心中,让他心里埋上了一层阴霾。 言安也被叫了回来,李听把刚刚在过去时光里看到的东西和两只鬼讲了一遍。 小女孩闻言,好奇的往石板上飘,却被李听一把拉住,「不许去,如果它是从丑时一刻开始转移上面的东西,一直到某个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停止,你也可能被带走。」 有趣看了李听一眼,点了点头,鬼身向下,灵魂体穿过土地,只留个脑袋在地上,凑近石板细细观察。 「确实不止有阴气,还有复杂一点的鬼气,肯定是鬼布置过的。」 小女孩贴着石板闻了几下,开口道。 言安伸出了一根鬼藤,在李听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突然一下朝着石板锤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震了震,灰白石板却分毫未损。 李听眉头一皱,道:「别动,容易打草惊蛇。」 他有些不高兴的看 向言安,却对上了妄鬼那张青白的脸和浑浊的眼珠。 还是算了吧。 言安已经死了。 「回去。」李听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石地,看了一眼身后两个鬼,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一丝落寞。 但这丝感觉很快被他赶走。 既然夜鸣没死,那把他夺回来就好了。 想至此,他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回到了自己的石屋。 石屋前,唐元在守夜,正好和心事重重的李听四目相对。 他们轮流守夜的人里面并没有云舒,云舒实力最强,之前又受过伤,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让她好好养伤。 唐元看了李听的身后一眼。 只剩下两个鬼了,人没了。 李听看出了年轻炼器师眼中的疑惑,苦笑道:「丢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丢在雾山了。」 说罢他便进了屋,留下唐元在外面疑惑加倍。 眼见其他人在调息,李听也不好打扰,而且就算是想去救夜鸣,现在他们也进不去雾山。 又查探了下夜鸣的命牌,李听才心下稍安,找了个角落,闭上有些酸疼的眼睛,强迫自己也调整法力,等待其他几人调息完毕。 …… 一阵寒凉之气传来,李听疑惑地睁开眼,却是脸色一白。 在他的面前,一个黑色影子样的东西和自己只有一拳距离,它的脸上有两个暗红色的血窟窿,如同被人挖掉了眼睛。 可明明没有眼睛,却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听的额头上缓缓渗出了冷汗。 他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珠尽量自然的转动,往旁边看去。 不对,怎么没有风雨他们的踪影? 不可能有人掠过他们,不惊醒自己,把自己悄无声息的绑了。 李听想至此,意识到了什么,他心神微动,以神魂勾连自己的法宝。 昼夜是他的本命法宝,能帮助他清明心神。 可随即他就发现,他无法勾连昼夜。 不可能,就算是在幻境里,他也能够勾连昼夜计算时间,就算是在地府里,他都能召唤出昼夜作为筹码。 只要他神魂未灭,昼夜就在,不可能无法感应。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自己在梦里。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在有着这样想法的时候,李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还是熟悉的石屋,周围盘坐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心神微动间,也感受到了昼夜和自己的契约。 醒了? 他能召唤昼夜,那就证明不是在梦里了。 但他怎么可能会睡着呢? 太累了……或者是某个鬼的鬼境? 李听想不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梦里又为何会看到那样的身影。 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胀痛加重的眼睛,有一瞬间觉得那个梦好像不是很坏的事情。 李听不再梳理法力,而是选择去屋外透透气。 他一边等着新的一天到来,一边等着告诉云舒等人夜鸣的事情。 …… 虽然这样做显得反复无常,但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言安和有趣,李听还是坚定了决心,他决定无论其他人如何选择,自己都要进这雾山。 夜鸣因他而来北州,因他而被抓走,让李听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如前世一般,还是那么糟糕,会害的身边之人灾祸连连。 不过他心里知道和运气没关,可夜鸣到底是帮他才 这样的,到底是因为他。 而且正因为有过那样连累亲朋的过往,他才更没有办法对夜鸣的安危置之不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不同意 翌日,发现其他人结束了短暂的法力梳理后,李听就立刻讲了夜鸣的情况。 省去了用昼夜回溯时间的过程,改成是有趣在追踪他人气息。 「有趣说当时有一个青年和中年站在了那块石板上,然后就消失了,但那个时候夜鸣正好也站在石板上,我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听这样讲道。 「所以他最后也不见了。」 众人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风雨率先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风雨的眼神通透清澈,直直的看着李听的眼睛,显然,她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此时询问只为确定。 「我打算走雾山。」李听道,说到这他看了一下沉默的几人,「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活下来的。 有趣和言安是实力强大的鬼,我也有自己的底牌和保命方式,可能会比你们先到雾山东边,我就在那等你们。」 他脸上带笑,神色轻松。 云舒抓着扇柄的手握了握,嗤笑一声,道:「大家说要走雾山的时候,你建议绕路,现在搭进去个小子,你又改了主意要走,你怎么总和别人不一样啊。」 「抱歉。」李听苦笑道,神色却没什么不自然。 他习惯了。 前世就是如此,他运道不好,擅长察觉危险,带正岭宗的后辈时,保护之意尤为浓厚。 但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他的运道会连累大家陷入到更深的危险,他常常要随机应变改换决策,但在那样的紧要关头也来不及解释,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都是直接命令。 正因如此,陈时带后辈最看重的一点就是服从。 如果不服就打到不得不服,比如莫行雨。 但这样的方式当然会收获很多厌恶,他在遇到危险的当下来不及说明,事后看着大家惧怕和疏离的眼神,也不愿意解释,久而久之,本还有着的爱护之心,蒙上了只想完成任务的冷硬。 最后,在一次次的排斥、误解、无视、恶意中彻底粉碎。 你们那么喜欢蓝溪,就去依附她吧。 而且,其实陈时心里是有歉疚的,毕竟他带的人确实容易受到他的运道的连累,所以他有时也会想,自己还是远离大家比较好。 此时面对云舒的质疑,他自然不会有不适,这种情况在前世不知道有几百次了,而且今生自己是小辈,反而能把那句一直难说出口的抱歉说出来了。 看似是对着他们,实则是对着夜鸣。 他前世虽和宗门关系冷淡,却到底没有脱离。 他不再当自己是正岭宗的大师兄,可是看夜鸣时,却会不自觉的把他当成是师弟。 多好一个孩子啊,却因自己被卷到北州来,受了不少苦。 以夜鸣的年纪和修为,若还在西州,就他亲师兄纪往文那个古板的性子,一定会护着的,外出历练也会给足丹药和灵珠,带在身边。 现在却是一副爹不疼娘不爱,连灵珠都凑不出来的寒酸样子,偏偏又对自己一句抱怨也没有。 李听心中是真的有些难受。 所以他才无论如何都要救夜鸣,不然这也会成为他的心魔。 云舒眼看他神色无奈,却是哈哈笑出声来,她虽修为高,却素来没什么前辈风范,此刻懒懒靠在自己的一身黑色纱衣里,倒像个娇气的少女。 「这回怎么不拉拢我了?」她笑道。 李听有点尴尬,他的拉拢安抚之意确实明显,但却没想到云舒会点破。 以他的修为,确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只是个蕴灵期的臭小子,却每天在那里装深沉,我看着就不高 兴,你要是求我一句,我没准就帮你了呢。」云舒凑近了看李听的表情,道。 李听对上云舒充满戏谑的大眼睛,无奈一笑,并不计较这种玩笑话,她要是开心就让她说罢。 云舒盯着他瞅了一会儿,却是话锋一转,道:「我不同意!」 啥?什么不同意?李听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建议大家绕过雾山的时候,我只是说要考虑一下,也没同意啊,都说了等你晚上去查探完再说,现在你查过了,还把夜鸣弄丢了,那我当然不同意,那小子可比你听话,我不能让他被鬼吃了。」云舒笑着说道。 并非如此,李听心道。 两种蜡烛就像一个谜题,让一切看起来迷雾重重,众人本就没有信心能闯过雾山,他在那个时候提出绕路,大家虽然没完全答应下来,其实心里已经是同意了的。 云舒也说了,等他打探一番,自己考虑一晚就给答复,那就是偏向绕路的意思。 可她此时却说出不同意,那其中的意味自然不用多说。 她是因为他,因为夜鸣再次改变了主意。 李听的眼中浮现出某种感情,却又被他快速收敛,即便如此,心中的暖意也没有办法让他欺骗自己。 他真的感到很高兴。 「我也不同意。」风雨微微一笑,接道。 「不想绕路。」唐元道。 李听的心脏跳动的快了些。 他从未身处于这样的团体,从未感受到过能称之为「同伴」的感情。 他前世有师父相伴,有天才炼器师做挚友,有言安这个似仆似友的亲信,但那都和此时的感觉不一样。 过去,那是一种孤独与孤独的惺惺相惜,是一种不被众人接纳后的隐世。 现在却不用了。 李听笑了出来,带着符合如今这个年纪的少年爽朗,一双清秀的眼睛带了点意气和揶揄,看向云舒,「还是道长说的对,我们进雾山吧。」 云舒和他对视,也笑了出来,站起身来,「那就走吧。」 信任是需要培养的,或许有很多细小的矛盾与不愉快,或者李听根本不会琢磨那些时光。 但从西州到北州,从蓝鬼鬼境到东行,再到被吸入赵琪的鬼境,身受重伤的被救出,每一次的选择,每一次的行动,都足够证明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 足够信任渐渐养成,然后在这一刻,被传达,被感受。 这就是李听上一世没能得到的感情。 …… 几人还是如之前那般走着,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发生着变化。 行至雾山前,修士们三三两两的站着,严阵以待。 有三个身穿麻袍的老人席地而坐,周围是几块灰色的山石。 其中一人开口道:「准备好了就走到石阵里面。」 众人朝那几块灰色山石望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些石头虽然凌乱,却依稀可以组成一条「线」,想来是要站在里面,才能在他们三人开启阵法后被传送进雾山。 看众人都陆陆续续的走了过去,李听几人对视了一眼,也朝里走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前一后 他们每人都拿了一红一白两根蜡烛,备好了火石,风雨让唐元帮忙做了个背带,将大明绑在了身前,用外袍半笼,即使没有伸手,也可以算是抱在了怀里。 同时,大明的嘴里也叼了两根蜡烛。 它是灵兽,点燃蜡烛这种小事对它来说是很简单的,以防万一,风雨把蜡烛和火石也让它拿了一份。 背带并不复杂,如果风雨有命令,大明也能自己跳出她的怀里下地。 他们又仔细研究了两种规则,发现虽然有冲突,但也有不少能相通的地方,比如血烛的规则有一条是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白烛的规则有一条是不要尖叫。 他们决定这种相通的规则就先老老实实的遵守,然后再随机应变。 至于动物要抱着还是让它自己走,既然不确定,就先抱着吧,发现不对劲再让大明下来。 有趣和言安则是和几人隔了几米,一个幻化成人,一个身披黑袍。 以防万一,他们也是各自拿了两根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雾山之门开启。 三个穿着麻袍的老人看了看时辰,也不管还有一些人没有进到「线」的范围内,一人伸手打向一个石头。 他们打出的法力并不多,但是顺序却很复杂,每人都打了十多下,每一下都落在石头的不同位置上,看起来有一种特殊的规律。 就像在画特殊的符。 一刻钟后,三人同时停手,盘膝坐地,闭目不言。 雾山上有着若有若无的雾气,此时那雾气慢慢的笼罩了过来,以石头组成的线为间隔,填满了线以内的位置,也将其中的人遮盖住。 李听看着笼罩住自己的灰雾,想了想,抓住了旁边之人的衣袍。 听说进去的人都会被打乱分开,也许有人会因此想要尝试拉住同伴的手,认为这样就有可能传送到一起。 但李听却并不会这样做,他前世见到过无数稀奇古怪的阵法,遇到过很多倒霉的事情。 站在最恶意的角度想,如果这个阵法和那些鬼能够切割人所在的空间呢? 那他和别人拉着手,他们谁的手会不会被砍断? 这是李听是站在这片雾里的时候才想到的事,所以他只来得及拉过旁边人外袍的衣角,却来不及解释。 他旁边的正是风雨。 风雨喜欢穿兽皮带毛的衣服,看起来很利落。 这回是为了把大明半罩在里面,才加了件长长的鹿皮外袍。 那外袍很长很柔软,所以李听完全可以拉过来一大截。 他觉得风雨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所以决定先不说话。 毕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传送到迷林里,万一他试图解释,刚说到一半,下一刻却被直接被送走了,在迷林里发出音节怎么办?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一瞬间想到的,可以看出他的谨慎,以及那种属于陈时的倒霉惯了养出来的本能。…. 下一刻,雾气浓郁到了极致,李听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所在的位置就发生了变化。 他先是下意识的看向旁边,便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手中抓着一截衣角,而衣角的另一边,是如同刀削一般整齐的切割痕迹。 竟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么,幸好没有抓对方的手。 这是一处幽暗的树林,隐约可见一根根黑色的柱状物体,应该是树,但这里太暗了,李听也没有办法确定那全是树。 李听想了想,拿出了血烛,法力催动火石,将其点燃。 烛光是红色的,只能大概照清楚方圆三米内的事物,在幽暗的环境里显出几分诡异, 然而,更诡异的是李听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剪影一样的黑色人形物体,直直立在他面前,眼睛上有两个血窟窿,仿佛在盯着谁看。 李听的表情分毫未变。 已经在梦里见过了,不是么? 而且梦里这玩意都要贴在他脸上了,现在却离他还有一米的距离,比较起来还算是好了一点。 而且他也想明白了。 这应该就是那中年人所说的,迷林之中的鬼。 应该是当年那些被封闭了视觉,在迷林中接受考验的弟子。 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被投了什么毒,但看这样子,那两个血窟窿,代表的就是这鬼看不见吧。 看不见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 打不过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听一手血烛,一手竹节鞭,想给这个鬼来一下子。 但他盯着那个鬼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竹节鞭,打上去应该会有响声,万一又吸引过来鬼呢。 规则说了不让说话,没说不让发出别的声响,可这些鬼最厉害的应该就是听觉,所以谨慎起见,还是先别这么做了。 还是慢慢的退开比较好。 不过在往后退之前,李听的脚犹如在地上扎根了一样,分毫未动,脖子的角度也未动,保持着站直的姿势,向后扭头。 视野中缓缓出现了一张离自己不过一寸长的脸。 红色的烛光摇曳,一个双眼是血窟窿的鬼就安静的站在自己身后。 只要刚才自己后退了,甚至哪怕扭头的姿势不对,就一定会撞上它。 李听心中有几分寒意,但同时,他的眼神也冰冷了起来。 他慢慢往旁边走了一步,观察着这两个鬼的反应。 走路发出了细小的声响,那两个鬼却还是面对面站着,分毫未动。 李听也算是对各种鬼有了了解了,凡是眼前站着人却不能主动攻击的鬼,必有限制。 就像蓝鬼,虽然可怕,但也要你走到它的攻击范围内,它才能够攻击。 而这个鬼,都要贴到自己脸上了,却还不动手,可见其受到的限制不小。 想起那中年人所讲的迷林规则,李听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说话应该就不会打破它们的规则,而且这两个鬼一前一后站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吓唬自己么? 李听可以想象,如果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或者是胆子小的人,此刻可能已经尖叫出声了。 不许说话,说了。 不要尖叫,叫了。 简直可以想象后果会有多糟糕。 就在他思量这些的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李听心头一紧,就看到旁边的两个鬼突然动了,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尖叫的位置飘了过去。 然而,那两个鬼还没飘到位置,那尖叫就变得更加可怖,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根本不能承受的东西一样,嗓子如同被撕碎了一般,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接着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李听心中的一根弦瞬间绷紧。 果然这个鬼会被人类自己发出的声音所吸引,就是不知道它们总共有多少,因为通过叫声的距离来判断,那尖叫声停住的时候,刚刚那两个鬼应该没飘过去才对。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人四鬼 虽然探查其中因由会带来一些帮助,但李听无意窥探。 他左眼上悬浮着阴阳镜,手上血烛端的稳当,在幽暗的迷林里,尝试着感知方向。 他们是自西向东走的,目的地的雾山的东面,那想要穿过迷林,自然也是朝东走。 虽然不能确定,但看林子的构造,大概是那边。 地上也有一些横七竖八的小道,给他提供一定的参考,李听看着迷林的树,抬脚往前走。 到现在为止,那个中年人说的都没有错,鬼不会主动攻击人,有血烛的话也能看清路。 慢慢走,仔细一点,不去碰那些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鬼就没事。 又走了几步,李听看到了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嗯? 自己已经进来一刻钟了,难道大家不是同时被传进迷林的? 那两人有些熟悉,正是之前买蜡烛的时候遇到的男女。 男子个子不高,修为也不如与他同行的女修,之前买蜡烛的时候,还不耐烦的抱怨了几句。 然而此刻,一声叫喊刚冒头,却在他的手下戛然而止。 李听有些好奇,又知道他们离的不远,就走近了几步。 一男一女站在迷林中,男子嘴巴上绑着一个布条,将他脸上的肉都挤压着鼓出来了一点,但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他双眼睁大,满头是汗,也没有叫出声。 他一只手死死的按着前面女修的肩,另一只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就是那声叫喊没有完全传出来的原因。 女修手上拿着一根血烛,照亮了两人周围的空间,也照出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个鬼。 黑色的剪影,红窟窿做眼睛,并排站着,一人面前一个。 大多数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忍不住的发出声音吧,李听又看了一眼难男子绑嘴的布条,不知该说是他有自知之明,还是聪明。 但这个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李听想知道,那女子发出声音后,会发生什么。 虽然因为男子及时捂住她的嘴,而没有发出尖叫,但毕竟是发出了声音。 中年人给的规则里说过,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 果然,那两个鬼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一起扭头,「盯」向了刚刚发出声音的女子。 那女子毕竟是修士,此时虽然害怕到了极点,却颤抖着纤细的手指,覆上了嘴上的手,往下扒了扒,示意对方放下。 男子有些担心,但眼看女子态度坚决,就还是收回了手。 二人试图往后退,李听却下意识的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但可惜血烛的红光昏暗,两人只看得见眼前鬼,看不见不能说话,试图用动作提醒他们的李听。 男子后退了一步。 但就是那一步,让他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一种阴寒之气冲上脚裸,他紧张的往后看去,就看到了自己的腿和一个鬼影重合。…. 女子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转头,差点又是喊出来,不过这次,她自己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们身后,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同样有两个那样的鬼,就像是前面的那两个在照镜子一样。 简直就是陷阱! 那两个鬼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那条和自己鬼身重合的腿。 四个血窟窿低低「看」着一条人类的腿,让那个男子全身僵硬,一种极端的疼痛和阴寒之气从腿上弥漫开,让他一瞬间没有办法把腿抽回来。 但那女子却是从后面拖住了他,看了一下没鬼的地方,把他一点点拽了出来。 毕竟是修士,拽出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那四个鬼看向了两人,默默的往他们那边飘了一步,又形成了两前两后的状态,夹住了他们。 那鬼影极快,让女子神色有一瞬间的崩溃。 他们两个都只是蕴灵巅峰的修为,和李听一样。 这次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这样的修为就敢进雾山。 女子暂时没有办法去管那四个鬼,而是低头看向男子的腿,眼中问询之意明显。 男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指了指自己和鬼接触过的那条腿,摇了摇头,他离女子极近,从法力波动上来看,他们可能在灵魂传音。 果然,那女子待了一会儿,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低垂下头思考。 此刻,两个人搀扶着站在原地,前后被四个鬼围着,倒是显出几分在刀尖上的脆弱。 至于李听,他看了一眼那男子根本不能动的脚,倒是觉得没什么可琢磨的。 阴气本来就是伤人的,很多凡人若是撞到鬼,都会做上几天噩梦,若是和鬼身体有接触,更是容易大病好几天,弱一点的承受不住就会慢慢死亡。 有趣和他讲过一些不同的鬼的阴气可能造成的影响,可谓是五花八门。 这迷林中的鬼如此诡异,和它的鬼身相穿,没有断手断脚,只是不能动,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听真正在意的是,那四个鬼为什么跟着这二人,一前一后夹击自己的那两个鬼可没有跟着自己。 自己移动的过程中,也看到过这样的鬼,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做出「跟随」的反应。 难道是因为那女子之前未喊出来的声音? 「声音越大越跟着谁」,这条规矩李听可没有忘记,但是这样一前一后的堵住算是「跟」吗?它们此时的动作和男子犯了鬼的阴气有关吗? 这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那男子看着堵在自己前后的鬼,暗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了一根血烛,点燃,同时还轻轻推了推女子,显然是希望她能不要管自己,与自己分开走。 多一根血烛就多一份光,这份光让他们注意到了四个鬼之外,不远处的李听。 他们先是一愣,接着那女子就冲着李听摆了摆手。…. 李听眉头一挑,看了看他们周围的四个鬼,迈步,朝他们走去。 在离二人还有五米的时候,李听停下了,他并不希望离他们太近,那样有犯到鬼的可能性。 人们通常所说的犯鬼,就是指人的身体传进了鬼身,和鬼的阴体有了直接的接触,那样鬼最纯粹的阴气就会附在人身上。 女子掏出了一个储物袋,倒出了三十颗圆润的灵珠,接着指了指男子,又把储物袋往李听的方向递了递。 他们的修为都只有蕴灵期,不能隔着五米传音,而女子的意思很明显,她愿意将三十颗灵珠送给李听,只希望他能帮助一条腿不能动的男子。 李听是缺灵珠的人吗? 还真是,在北州这种鬼地方,也只有唐元那种炼器师才不缺灵珠吧。 虽然他已经有一颗珍贵的水灵珠了,还养了朵矽尘花。 但矽尘花也是需要天地灵气的,在北州这样的环境里,它都不怎么愿意吐珠。 李听上前一步,神态自若的走进了四个鬼的包围里。 不过是鬼而已,他还真不怕,他一手血烛一手竹节鞭,那竹节鞭不是防鬼的,而是防着面前这两个人。 站定后,李听传音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跟随的鬼 那女子松了口气,脸上闪过感激之色,接着传音对李听道:——这是我的道侣,是我发出声音,这些鬼才跟着我。 这是李听没想到的事情。 这个女子竟然会坦然承认这些鬼是在跟着自己。 ——之前他动的时候鬼没动,但是因为我拖动了他,这些鬼就立刻跟随我的脚步动了。 女子继续传音。 ——我们两个行动受限,如果一起被鬼盯上,只会十死无生。我打算在此和他分开,希望你能帮帮他。 ——我们有很好的药,他刚刚说了,只要两个时辰就能恢复,你们实力差不多,只劳烦你两个时辰,那之后他也能帮你的。 李听神色一动,很好的药?这二人是什么身份? 危险之地不宜久留,虽然男子两个时辰后就能继续行动,但他们一个人被鬼跟着,一个行动受限,很难确保两个时辰内会发生什么。 分开走,无疑是增加各自的存活率。 ——那你呢? 李听问道。 女子看了一眼前后的四个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它们的反应没那么快,只要我小心点,还是能够行动的,虽然吓人,但他们并没有对我出手。 李听闻言挑眉,只觉这女子确实是聪明勇敢的。 他缓缓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女子接着又和男子传音说了什么,便见那男子皱了皱眉,脸上闪过急躁和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 女子把储物袋递给了李听,李听接过,法力探入,查了下里面的灵珠,然后收了起来,看向男子。 男子表情虽然有些不愿,却还是对着李听做了一礼。 他一手血烛,一手破鬼镜,瞥了一眼李听眼前悬浮着的阴阳镜,倒也知道那和自己的破鬼镜一样是看鬼的。 男子觉得出去后可以问一下这个东西怎么卖,看起来比自己的破鬼镜要方便。 李听从自己的储物腕带里拿出了个东西,那是一根棍子,上面套着一个环。 男子有些疑惑,就见李听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把那个环套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竟然是一个拐杖? 只不过和正常的拐杖不一样,套在胳膊上的话,手上就能拿东西了,比如血烛。 男子神色古怪,这东西说方便也方便,但又很奇怪,因为它没有拐杖用起来自如,这人哪来的这种东西。 如果这个问题真的问李听,那他会回答,上辈子倒霉惯了,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遇到,自然什么东西也都会备着。 李听站在了他腿受伤的那一侧,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会帮忙看护。 那男子这才点了点头。 接着才有些烦躁不安的看向了被丢在原地的女修。 那女修神色冷然,看向围着自己的四个鬼,快速绕过往旁边走,果然,那四个鬼见状,变换姿势,一起飘了过去,排成一排,整齐的站在她背后,跟着她走。…. 跟了一会儿几个鬼又会突然变换位置,堵她一下,时快时慢,在这幽暗的树林里很给人压力。 女子眼神不变,来回移动间,脸上却已经渗出了汗珠。 男子看着焦急无比,烦躁的扒了扒自己嘴上的布,把它重新系好,才看向李听。 李听神色平淡,借着血烛的光,用竹节鞭指了指他们该走的方向。 男子烦闷的点了点头,用李听所给的「拐」,一步一步一点点走,不像女子那样比较快比较绕比较危险,而是两个人一起观察着四周,稳稳地走。 李听态度是平淡的,反正两个时辰后这人腿 就能走了,而且真的遇到危险也要各看各命,五十灵珠能让他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可买不了他承担风险。 若是前世,五十灵珠根本是挥挥手的事情,李听心酸想到。 男子心中也心酸,本来可以和自己道侣一起走,却偏偏变成了个男的,这谁不难受啊。 走着走着,李听又看到了两个黑色鬼影站在原地,直直「看」着他们。 李听拉了男子一把,示意对方往旁边绕绕。 男子也知道好赖,此刻虽然看李听不爽,却还是配合的避开鬼,往旁边走。 两人就这么一路绕,血烛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迷林却未走完一半,李听心中有些不安。 那白烛是用来做什么的?没有道理不需要出场的啊,而且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又走了几步,前面泛着红光,几个人影若隐若现,李听和那男子都看了过去,只不过李听的眼中闪过明显的防备。 是之前那几个青门的人。 一个是性格阴沉的高云华,一个是武树,而他们的旁边,横着一具人类的尸体。 或者说是尸体不太恰当,应该说是尸块才对。 那尸体像是被绳子用巨力勒断了一样,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模样,地上洒着一滩血,还有从破碎身体里流出来的肝脏器官。 只是看着就能够想象这具尸体的主人生前经历了什么。 李听神色不变,甚至看了一眼那被「拧」成两半的头,分析起来。 看模样有点像高云华旁边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弟子,他看起来挺沉默的,不像是会大喊大叫的类型,那他是怎么死的? 那尸体确实是高云华身边那个叫胡当的弟子,他的死也确实不是因为喊叫。 高云华和武树身后有着排成一排的六个鬼,但他们并没有理会,反而像是在通过传音讨论着什么一样。 武树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和憋屈,高云华却是无动于衷。 内讧了?李听站在原地看戏。 武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竟是推了高云华一下,径自去整理那一地的尸块。 高云华被他推了一下,脸上表情明显泛阴,却也没阻止武树的行动。 武树拿着布,把地上散乱的尸块一点一点的收敛好包好,放到了储物袋里,然后才瞪了高云华一眼,向前走去。 然而,那六个鬼眨眼间就跟住了武树。 高云华见状,上前一步,眼含愤怒的就要去夺武树手中的储物袋。 到此,已经足够李听看明白,他们的争执非常可笑,竟然是在收尸上。 那六个鬼主要跟着胡当的尸体,如果给胡当收尸,就要被它们跟着,所以高云华决定把尸体留在这里不管,而武树却坚持收尸。 收尸后鬼的反应正好验证了高云华的推测,如果拿了胡当的尸体,就是会吸引鬼。 现在高云华要抢夺储物袋,就是不同意再拿着这东西了。 但他没想到,武树召唤出了那把大刀,对向了自己。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借鬼杀人 李听本来没必要理会高云华和武树,对于这两个与他不对付的青门人,他自然没有什么主动示好的意思。 但尴尬的是,两边人走的方向相同,而且路不大。 迷林里面是有纵横的路的,路是平整坚实的土路,有着人类的脚印。 在这些路之外,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是半人高的草丛,是潮湿的泥土和黑红色的蘑菇。 并不是说不能走,而是走在上面,不仅速度会变慢,还很没有安全感。 你会不知道那泥土为什么潮湿,分不清踩碎蘑菇和踩碎肉的声音区别,看不清半人高的草里,有没有一只蹲在那直直看着你的鬼。 总之,用血烛看见过鬼的人,试探着将脚踩到过森林泥地上的人,都不会想要放弃纵横的路,去选择什么野路子。 而纵横的路,也有大小和方向之分。 有的细细一条,通向幽暗迷林的深处,有的笔直,前方却正正的站着一个看着你的鬼,有的能容两三人,但有岔路,要选择合自己心意的方向。 此刻李听和男子选的,其实与高云华与武树选的是一条。 前面是武树和高云华,后面是六个排成一排的鬼。 李听看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来,手指朝下,做了个来回挪动的动作,绕了半圈。 意思很明显,就是我们绕过他们。 男子本来就行动不便,也是不想多生事端,便点了点头。 李听更是决定,等走过这一段,看看有没有什么同方向的岔路,他实在是不想和青门的人一起走。 李听拿出竹节鞭,先观察再灌注法力探向草丛,确定草里没什么东西后,才向男子点头示意,自己率先走了过去。 绕过一排最右边的那个鬼时,李听将动作放到了最轻,慢慢,慢慢地踩在草丛中。 可是,那个鬼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李听神情不动,自顾自的绕路,倒是后面跟着他的男子直冒冷汗。 可他依旧没有说话,没有攻击那个鬼,就那样平稳的绕过鬼,绕过武树和高云华,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男子自然是有样学样,和他一起过去了。 至此,高云华和武树也看见了他们。 武树想到余山的事,眼中闪过一抹敌视,握刀的手却是顿了顿,面对李听等人,高云华才是他的自己人,他那一腔冲动也淡了很多。 高云华看了武树一眼,把眼中的不满压下,接着他又看向了李听旁边的男子。眼中先是古怪,然后才是不屑。 这人嘴上绑着什么玩意?就为了让自己不说话吗? 而且胳膊上套着的那个东西,再加上走路姿势……他伤到了腿? 其实距离男子服下药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他的腿已经恢复了一点知觉,不过还是不能像没犯鬼之前一样自如。 后面的高云华牢牢地盯着李听和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接着他开始对着武树传音。 武树愣愣地听着他的传音,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高云华伸手,示意武树把装着胡当尸体的储物袋给自己。 武树有些不情愿,看着高云华的眼神也有点奇怪,那是一种意外,又带着点不认同。 但似乎是因为高云华终于同意带走胡当的尸体,似乎因为他同样仇恨李听一行人,所以只能妥协。 李听走在前面,心中突然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同在一条路上,本应该相互对峙的两人。 在看到高云华接过了装尸体的储物袋的时候,李听瞳孔一缩,他的视线落到了高 云华和武树身后的六个鬼身上。 那六个鬼站成一排后,要比他们所走的路宽。 他心中一凛,对上高云华那双带了点阴毒的眼睛,一种猜测渐渐萌生。 李听看向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受伤男子,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快速往前跑。 他是蕴灵巅峰,修行者拉住一个人跑是绰绰有余的,矮个子男子有些懵,在李听拉着他跑的时候,他几乎是一条腿被拖在地上,来不及问为什么,他只好用法力护住自己的身体,并且暗骂李听有病。 可随即,他往后一看,就不觉得李听有病了。 身后,高云华和武树也朝他们跑了过来,血烛红光摇曳,高云华和武树身后,那排成一排的鬼也稳稳的在他们身后一米的距离飘着。 如果还走这条路,如果任由高云华和武树快跑超过他们,那他和李听二人,就会被那六个鬼穿身而过。 他只是一条腿穿过了鬼身,就又是疼痛又是僵硬,变成了这个样子,难以想象整个身体被鬼穿过,会发生什么。 好狠毒。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如此害人。 是啊……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那人为什么要害他们?难道是因为前面那个小子和他们结仇了?想至此,男子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很想让李听把他放下来,可是他又不敢赌,万一后面那两个人就是两个大恶人呢,万一他们已经认定自己和那小子是一伙的,所以看自己落单就会先解决自己呢。 所以男子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任由李听拉着他跑。 但其实,他的腿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恢复知觉了,而他是金丹高期,后面那两人一个金丹巅峰一个金丹中期,只能按照金丹中期的速度跑。 所以如果那小子能撑住这一会儿,等他腿好了能跑了,就没有问题了。 但关键是,一个蕴灵巅峰的人,有可能跑过金丹中期吗? 答案是不可能。 几个呼吸间,后面的高云华就已经追了上来,如果任由他们跑到自己前面去,就会直接被那一排鬼穿身而过。 李听看向了迷林中深浅不一的草丛,知道是要选择的时候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草丛中有什么,也没有功夫探查,而且那里不好走,如果后面的高云华坚持要追自己,在草丛里也不会比自己慢。 难道要死在这了? 李听想到。 但他不甘心,他拼命的催动着和有趣的那丝联系,试图通过羁绊来感应有趣的位置,但距离太远了,根本就一点也感应不到。 可就在这时,李听看到了路前面的东西,他眼中决绝之色一闪,拿着竹节鞭朝旁边的草丛一扫,确定没有什么奇怪东西的同时,拽着男子就往那边一跳一滚,两人便一起摔在了路旁的草地里。 他们摔的极快,可以说是蕴灵巅峰的速度突然转身跳跃,李听的法力砸到地上反弹回自身,把他震得内脏一阵疼痛。 便是这样也余力未消,两人又拉扯着滚出了几米的距离。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个圈 突然跳开和转弯是不一样的,全速奔跑或者乘坐过载具的人都知道,速度越快,要转弯时需要经过的距离就越长。 而且速度越快就越不可能转直弯,所以在快速奔跑时,要想改变方向,只能慢慢按照圆形的轨迹,往旁边跑,经过一段距离之后才能够转换到另一个方向。 不存在全速跑步的过程中,突然回头,或者突然转了个直角的可能性。 凡人若是这样做,只会把自己摔飞。 修士这样做,就会把自己震吐血,比如李听。 然而他带着矮个子男子这样做了。 矮个子男子的腿没恢复,根本就反抗不了他的决定,只能大呼倒霉,接着眼前一黑,就和李听一起滚远了。 就算是想换个方向逃,好好跑不行吗,为什么突然要跳起来摔出去啊! 而原本的路上,高云华自然不可能像李听一样,跑着跑着突然往旁边一跳,把自己甩出去。 他若是想到李听的位置,只能先减速,再正常的转弯。 这个过程虽然需要时间,但也只是需要几十秒的时间,毕竟此刻李听和男子还滚在地上,高云华和武树减速再拐到草丛里,从他们身边跑过,完全来得及。 李听和男子甚至可能都还没爬起来呢。 所以正常情况下来说,李听这种行为就是自寻死路。 可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高云华和武树不能正常减速。 因为高云华看到前路上,并排站着三个身形略矮的鬼。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如李听高,所以李听和男子在前面跑的时候,挡住了高云华发现它们的视线。 而李听发现它们之后并没有选择减速转换方向,而是选择无限接近,再纵身一跳,强行摔飞。 这样的话,后面的人就也来不及正常转弯。 这就是李听不好好跑着换方向,要跳起来摔出去的原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既然你想让我犯鬼,那我们就试试看到底是谁犯鬼。 来不及,停不下来,金丹巅峰的速度何其快,他甚至来不及像李听一样跳到一边,停下的话,他会一个踉跄摔出去,直直撞上前面的三个鬼。 高云华神色一狠,拿出佩剑,灌注全部的法力,往身后的地上一甩,银白色的剑牢牢插入地上,他的手则死死地握在剑柄上。 身上的法力瞬间消退,但惯性这个东西可不管你是不是还在跑。 他的身子和双腿受之前惯性的影响,还在往前面快速「铲」去,只因手死死握住佩剑,把自己钉在原地,才没有滑到前面去。 但他已经离那三个鬼很近了。 佩剑受他的力,插在地上的同时,向前生生滑去,又往前滑过了几寸的土层,这才完全停下。 他的双脚也穿越了鬼的身体。 那三个鬼同时低头,看向了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双脚。 可怕的是,其中一个鬼伸出了手,做出了「抱」的姿势,看起来像是要把高云华的这双脚给抱住一样,至于抱住之后要做什么,没有人知道。 高云华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他握住佩剑,强忍着双脚的剧痛,双手并用的往反方向爬。 索性那个伸出手的鬼速度很慢,在它还没抱住高云华双脚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脚爬出了鬼的身体范围。 那鬼见状,缓缓的收回手,重新站在了原地,竖直着一动不动。 同时,另一只鬼的面前,武树的鼻尖几乎贴上了对方脸上的两个血窟窿。 他跑的不如高云华快,而且落后他一步,所以反应时 间更多,他此刻是强行用法力定住了自己的身体,但也是冲出了一段距离,并且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武树极缓极缓的后退一步,接着一道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此刻,他们身后六个鬼,身前三个鬼,一人倒在地上,一人口吐鲜血,看着倒是比滚出去的李听两人还要惨。 李听旁边的男子看见那两人的惨状,也短暂停止了对李听的暗骂。 这小子好快的反应,心机也是不浅啊。 李听确是没工夫管他们,他和那男子在滚出去的过程中,血烛都摔在了地上,此刻周身一片幽暗,根本就不知道那小小一根蜡烛在哪里。 在中年人讲过的规则里有这样一条,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它们是谁? 李听只觉得周身阴风阵阵,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必须要快点找到血烛! 想找到血烛,就要先照亮周围的环境,李听在点血烛之前就试过了,这片迷林中,夜明珠一类的发光物体会失去作用。 好像他们与这里相排斥一样,根本无法照亮这片黑暗。 现在能用来照明的,只有一样东西了。 李听拿出了那根白色的蜡烛,用火石点燃。 浅绿色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李听和男子周边的空间,所看到的场景却让二人遍体生寒。 李听也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会觉得阴风阵阵了。 他们二人的周围,围了一圈红窟窿眼睛的鬼。 它们竖直站着,围成了一个圆,正慢慢的向中间的两个人类飘,随着飘动,这个圆还在缩小,这些鬼周身雾气翻涌,身侧的手正向着二人缓缓抬起。 李听在点燃白烛的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掉落血烛的位置。 他片刻也没有耽误的捡起血烛点燃,在点燃的那一刹那,那些蠢蠢欲动的鬼才把自己的手放下。 这就是「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吗? 现在血烛重新点燃,它们便只是那样站立看着自己,就好像这血烛能让它们停止一些动作一样。 可是,李听和男子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这些鬼已经围成一个圈了。 总共有十四个鬼,它们每两个都挨得很近,中间的距离甚至不够一个小孩子通过,十四双血窟窿样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两人。 绿色的烛火和红色的烛火光影交织,反射出它们眼眶上暗红的色泽,衬得此处如同地狱。 李听旁边的男子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他觉得还不如和自己的道侣一起走呢,跟着这个小子,他好像会死得更快。 明明之前的鬼只是前前后后跟着,围堵他们,却从来没有形成过「包围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他们只要想出这个圈,一定会和鬼穿身而过的。 李听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此刻也大概明白了血烛的意义,一定程度的照出鬼,一定程度的吸引鬼,一定程度的限制鬼。 之前的这些鬼,应该就是因为血烛的原因,只能在前或者在后站成一排,但不能形成包围圈,不能在人类没有碰到他们的时候对人类动手,可一旦血烛灭了,这种限制就没有了。 它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围成了一个圈接近李听二人。 所以现在就算是李听点燃了血烛,让它们不能再动手,也没了意义。 包围圈已经趁着血烛灭掉的时候形成了。 就算是受限于血烛规则,它们不能再用这样的方式缩小包围圈,逼死人类,但只要它们保持原样一动不动,就够李听受的了。 第一百八十章 红色丝线 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不动,打破僵局的办法就在已经公布出来的规则里。 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个圈外的人发出动静,把这些鬼吸引的离开自己等人这里,他们就能够趁机出去。 可是谁会愿意帮忙呢? 李听捡起地上的另一根血烛,还给男子。 男子暂时没有点燃,因为二人离得极近,一根血烛的光芒能够同时笼罩他们。 另一边,高云华和武树被夹在两波鬼之间,武树大刀撑地,稳住自己不碰到鬼,一步一步的缓缓往旁边退,试图绕过两排鬼。 他路过高云华时看了对方一眼,眼中有着气愤,却没什么迟疑,蹲下身子将高云华背在了后背上,带着他一起绕开了两个鬼。 虽然高云华不想给胡当收尸,恶毒的算计还害的他受伤,但他们毕竟是同门。 绕开两排鬼,将高云华背到旁边的主路上安置好,武树才盘膝坐地,服下一颗药治伤。 高云华则是开始检查自己受伤的脚,判断它什么时候能恢复。 他是青门颇有影响的弟子,有门派做支撑,自然也是不缺药的,当然在北州这样的生存环境里,也不算是宽裕。 颇为肉痛的吃下一颗治伤的丹药,又用法力缓慢疏通着双脚经络,高云华知道自己至少两个时辰都不能走了。 想至此,他的眼中又出现了一丝怨毒。 他看向了被鬼围住的李听,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 只要没有人引走这些鬼,待血烛燃尽,就是这两个人的死期,或者也可以尝试着给他们制造些麻烦。 比如朝着那个圈里扔一个爆破符什么的。 但也有坏处,另一套规则说过不能攻击,也不知道扔一个符波及到鬼算不算攻击鬼。 显然,高云华一行人也碰到了那个青年,也有着两种蜡烛,知道两套规则。 毕竟胡当就是替他攻击鬼突然死掉的。 他和武树看了这些鬼的攻击手段后,根本就没有一点战斗的念头了。 它们竟然能从地底召唤出白色的丝线绳,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人捆住分尸。 谁能想到它们是这么杀人的,所谓接近,跟随,抬手,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隔着围成圈的鬼,李听看到了高云华怨毒的眼神,他知道他们不会帮自己,而且还会在恢复之后想着怎么杀了自己。 所以他不能等。 想至此,他调动着鬼界法术,试图联系有趣。 羁绊的力量源源不断,其中含着鬼气,一个活人的身体能容纳鬼气,本身就足够特别了。 谁让他的人身是彼岸花和忘忧豆重塑的呢,这两样东西本身就是生长在幽冥地府的。 法力混合着鬼气在身体里游走,没找到有趣,李听却觉得阴阳镜后面的眼睛越来越疼了。 他忍不住的闭了闭通红的双目,好一会儿才睁开,却因自己的所见而微微一惊。 还是有一圈鬼围着他,但却不止一圈鬼,这些鬼的体内有着道道红色的丝线,成团状的在每个鬼体内,有的鬼多一点,有的鬼少一点。 那是什么?他为什么会看见这种东西? 难道这几天眼睛疼不是因为他拿阴阳镜伪装所以有了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是因为眼睛本身产生了变化? 至于眼睛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李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阎王给自己开的阴阳眼了。 想至此,他心中突然一动,这阴阳眼是用来看鬼的,难道其本身还能修炼变换?而且这种变换似乎没什么坏处。 毕竟他之前能看见的依旧能看见的,现在却 多了些新东西,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算是一种升级? 就像修炼功法一样,越变越强大,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细致。 这样想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有趣仅仅能通过观察就判断出一个鬼更细致的状态,想必也有他们眼中的世界不一样的原因。 就像正常的人类没有办法看到鬼一样,普通的阴阳眼所看到的也仅仅是鬼的表象,不够细致。 而且他眼睛的变化是在渡赵灵雁之后发生的,所以可见这确实像是功法一样,可以通过渡鬼或者是修为增长而升级。 虽然不知道这或多或少的丝线到底代表着什么,但多知道一点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李听尝试着理解这些丝线的意义,便不自觉的将法力灌注到了双眼上。 随着法力的增加,他发现这些丝线愈发清晰了起来。 李听又扫视了一圈,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有一团红色的丝线,可是树上为什么会有这丝线?虽然不明白丝线的意义,但怎么看这玩意都应该是鬼身体里才有的。 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虽然迷林幽暗,但蜡烛的光源还是让人能看见一点附近的东西,仔细看去,树后面的地上,有一小片阴影一样的东西。 是鬼,和围着自己的这群一样的品种,那黑色的阴影,等于它露出来的脚。 它藏在树后面了。 李听一方面觉得这些鬼狡猾,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的欣喜。 他的阴阳眼,竟然能催动着看见鬼身体里的一些物质,而且这种「看见」,还是能穿越表面障碍的。 就是说再有鬼藏起来也能被他发现了。 李听的心脏砰砰跳,直呼妙,妙极了。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再也不会被鬼埋伏了,鬼即使躲在墙后面门后面,也会像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显眼。 李听旁边的男子面色古怪,他只觉得这小子是个疯子,看了一圈鬼,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怕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精神不正常了。 男子手上握着血烛,想提醒李听可以把手上的白烛熄灭了。 他也遇到了另一处的青年男子,也有这么一根白烛,可他却觉得这玩意除了照明没什么作用。 没看刚才点燃白烛的时候,那些鬼还自顾自的向他们靠近吗? 只有血烛能保护他们,一定程度的让这些鬼和他们保持距离。 可就在他想传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你们被这些鬼困住了?」 李听和男子同时愣住了。 规则里说过不能说话,男子的道侣正是因为发出了一点声音才让鬼打破了某种规则壁垒,如影随形的跟着。 这人怎么如此自然的和他们讲话? 二人下意识的朝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白衣少年,此时正站在鬼圈外,他皮肤很白,眼睛很黑,手上拿着一把剑,看着他们的眼神带了点亲切,转移到那些鬼身上的时候,却变成了冰冷。 眼看他身后没鬼跟着,男子松了口气。 暂时也不想去想为什么他说话了却没有被鬼跟随? 可李听朝他看过去的瞬间,后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少年,他明明给人一种人类的感觉,用法力探测过去也是人,可在另一种视角里,他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 和之前的那种鬼不同,它们体内的红色丝线虽数量不同,却都没有完全填满它们的身体。 可这个少年身体里的红色丝线却填满了它身上的每一处,从脚到手指再到发顶,完美的组成了一个血红 的人形。 它是鬼。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种鬼 而且它能说话,逻辑清晰,不可能是浑浑噩噩,执念未消的妄鬼。 李听也算是见过不少鬼了,根据有趣所讲述的规律,根据自己的经验,他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实力非常强的怨鬼。 毕竟怨鬼存在越久,鬼气越强,智慧就会越高,同时还会有说话的能力,但就算是蓝鬼,也只是能简单的说话,而不能凝聚成人形。 但眼前这个是什么东西? 而且自己如果不用阴阳眼的新能力,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这意味着正常的破鬼镜,阴阳镜,甚至可能是云舒用两仪扇开的阴阳眼,都照不出它的鬼身。 它该有多强? 下一刻,少年挥剑,一剑,就斩掉了围着他们的七只鬼。 矮个子男子暗呼了一口气,李听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 「在下是水寒门的幸存者寒子期,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少年人笑眯眯道。 眼看着两人都是不说话,寒子期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怕说话被它们跟着吧,有我在不用担心的,我一剑就能杀了他们。」 矮个子男子怀疑的看向剩下的半个鬼圈,嘴唇张了张,却不知是否该开口。 「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杀它们?」白衣少年像是明白了他的顾虑,道:「毕竟它们昔日是我的同门,即使变成了鬼也有些不忍,够你们出来就好了。」 寒子期一边说一边后退了一步,让两人出来。 李听和矮个子男子对视了一眼,虽然心思不同,但却都不想在这个圈里待着了,就都走出来了一点。 而且因为他们点着血烛并且没触犯规则的原因,这些鬼也没办法继续跟着了,只能保持着那个半圆,直直待在原地。 寒子期对着两个人友好笑笑,道:「而且你们有血烛吧,有血烛他们就只能跟着,只要血烛没灭,它们就不能主动触碰你们的,所以想说话就说吧,看,我不也没什么事么。」 矮个子男子看了眼寒子期的身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说话却没有鬼跟着,他试图给寒子期传音,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寒子期微笑着歪头,像是在听什么一样,道:「你的法力在波动,是想给我传音吧?抱歉,我因为功法原因,没有办法收到,也不能传,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说话,给我比划也可以。」 少年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也很耐心。 可他越这样,李听就越警惕,一个怨鬼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如此清晰的逻辑,那还不足以让人害怕吗? 李听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些脸上顶着红窟窿,浑浑噩噩的鬼,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 眼看两人不说话,寒子期也不介意,拿出了两根新的血烛,道:「你们知道这个吧,有它在它们就不能主动碰你们了,拿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李听和男子怀里各塞了一根。 李听看着更加的狐疑了,这鬼和外面卖蜡烛的中年男子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它抓走了夜鸣? 可鬼抓走人之后,人还能活着吗? 夜鸣的命牌现在还好好的在李听的储物腕带里,没有伤损。 那男子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疑问,他看了寒子期一会儿,觉得对方要比李听靠谱多了,所以他试探着摘下了嘴上的布条,道:「我叫宋平。」 李听看了男子一眼,意识到自己是在他和鬼的自我介绍中才知道对方的名字的。 切。 不过眼看着那七个鬼一起朝宋平围了过来,李听的神色恢复了严肃,看向了寒子期。 显然,对于宋平的自我介绍,寒子期很满意,道: 「你看,只要在这个血烛的光照下,它们就碰不到你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帮男子点燃了手中的血烛。 「而且如果你们害怕的话,或者跟着的鬼太多了,我就帮忙杀掉一部分,虽然他们是我昔日的同门,但没有活人重要。」 寒子期无奈摆手道,随着他的摆手,手中的剑再次挥动,又斩了三个鬼。 「那你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啊……不对,这个不重要,它们跟着没关系?我的道侣一开始因为发出声音就被前后堵住了,感觉很危险啊,怎么能救她?」宋平着急道。 怎么可能不重要,李听心中暗暗吐槽,这雾山被投过一轮毒,不可能有活人啊,它是鬼啊。 寒子期的眼睛微微眯起,道:「这些黑色的鬼正常不会堵人的,如果你的道侣只是像你现在一样说话,它们只会像狗一样跟在后面。」 少年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宋平身后的三个鬼,「很老实的。」 「你的道侣是不是做什么别的事情了?」寒子期眯起了漆黑的眼珠,道。 宋平看了看在血烛光芒外跟着自己的鬼,有些不安道:「她,她差点叫出声来,比说话声音大一点,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现在怎么办啊,那,那些鬼好杀吗?你怎么杀起来这么轻松,你是什么修为啊?」 他一连串的问道,同时感应着寒子期的修为,可他却发现,寒子期好像佩戴了什么法宝一样,有一种法力的屏障一样的东西,隔绝了他的法力探视。 宋平关心则乱,没有看清寒子期神色的变化,可李听却一直看着寒子期,明显的发现了不对劲。 在宋平说她差点叫出声的时候,寒子期的黑眼球明显缩了缩。 是黑眼球,不是瞳孔。 有的人在有情绪变化的时候瞳孔会缩放,但是黑色的眼球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可这个叫寒子期的,它的黑眼球有一瞬间的缩小放大。 它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可是从细节处又能看出它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能叫出声的啊。」寒子期突然严肃道,「你可一定要告诉你的道侣,不能这样做的……我不喜欢。」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很低,让宋平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啊,什么?」宋平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寒子期摇了摇头,「还有,你们不能攻击这些鬼,它们虽然是鬼,但是毕竟是我水寒门的人,只有我能杀,你可以让我来杀,你不能杀,就是攻击也不行。」他正色道,神情中带着一点点奇异的偏执。 李听心头一跳,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他还记得云舒和夜鸣所带来的,卖白烛的人所说的,另一套规则。 不要攻击, 不要尖叫, 不要哭泣, 而寒子期刚刚说什么? ——不能叫出声,我不喜欢,你们不能攻击这些鬼。 与另一套白烛对应的规则不谋而合。 李听看着手上白烛所散发的幽幽绿光,突然想到,这寒子期正是自己点燃白烛之后出现的。 两种蜡烛,两套规则,他怎么就没想到,是因为这迷林里有两种鬼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绳与寒子期 而且一种鬼对待另一种的态度,既像是要维护的同门,又像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 为了区分它们两个,李听心里默默按照蜡烛给它们取了不同的名字。 血烛对应血鬼,白烛对应白鬼。 但也有奇怪的地方,这两个鬼的规则似乎又相关联。 明明不要尖叫是白鬼的规则,却会惹得血鬼前后围堵,这样一看好像两个鬼的规则是相通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两套规则背后真正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似乎只有弄明白了这些,他才能安全的走出迷林。 随着思考的深入,李听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情。 虽然血鬼跟着它们,虽然穿越血鬼的身体就会被麻痹,虽然血鬼影响他们走路,但他没见过血鬼杀人。 他没有亲眼见到任何一个人的死亡。 宋平从寒子期的警告中感受到了明显的寒意,他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随便攻击那些血鬼,然后才问道:「那个,我是金丹期,你是什么修为?」 寒子期神色一动,笑道:「和你一样。」 只有蕴灵期中期才能选择驻颜,看寒子期是少年模样,宋平就已经觉得他比较有天赋了。 没想到修为竟然和自己一样,那一定比自己年轻不少,宋平想到。 宋平一边点头,一边朝着高云华等人走了过去,李听没有说话,一只手握着一红一白两根蜡烛,安静跟在两人身边。 待绿色的光芒蔓延向了受伤的高云华,寒子期就好像刚刚发现他们一样,道:「这还有受伤的人啊,不要怕。」他一边说,一边一剑斩了站在他前面的三个血鬼。 武树抬手张嘴,刚要说什么,便戛然而止,接着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然而,三个鬼魂飞魄散后,寒子期依旧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 高云华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也是不可置信。 「在下水寒门幸存弟子寒子期,它们是我昔日同门,所以我能动手,有我在,你们说话也没关系,它们跟着也不用怕。」寒子期照例是友好道,笑眯眯的介绍自己。 另一边宋平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寒子期怎么对这两个人这么友好?他们刚刚可是要杀自己。 眼看寒子期真的没事,武树信了几分,而且他反正已经被六个鬼跟着了,也算是无所谓了,便开口道:「在下青门武树,这六个鬼总是跟着我们,还挡路,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了啊?我可以付你灵珠。」 寒子期看向后面的六个鬼,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灵珠,这本来就是我水寒门的地方,诸位要过,我自然有责任护送,不过通常来讲,他们只会跟着不会堵路才对,你们做了什么吧?」 高云华看了武树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六个鬼,确定武树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阴着脸开口道:「我的师弟攻击了一个鬼,然后被分尸了,尸体,我们收起来了。」 被分尸了? 李听神色一动。 寒子期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眼睛,道:「抱歉……节哀。」 李听一直观察着他,此刻只觉得他这遮住眼睛的动作奇怪极了,怕是又要掩饰自己的眼球变化吧,那这次变化应该很明显吧…… 不对,高云华的师弟被血鬼分尸,这寒子期为什么到了要遮掩眼球变化的程度。 此时此刻,似乎第一套规则已经失去了意义,李听考虑再三,终于也选择开口。 但是他没有问对着他眼露杀意的高云华,而是看向了武树,道:「可以问下贵师弟是怎么死的吗?也许我能提供点帮助。 」 「你的死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武树嘲讽道,却还是在之后忍不住说道:「胡当是被白色线绳分尸的,你能帮助啥?」 白色线绳分尸的? 这血鬼也不像是有白色线绳啊,要用怎么也得用个黑红的吧,这才和鬼身颜色相符合啊,李听想到。 毕竟他看之前的鬼,攻击的武器都和自己的鬼身颜色相通。 比如说言安的雾藤是黑色的,蓝鬼的光柱是蓝色的,怎么偏偏这些鬼用白色的,想想也有问题。 李听想着想着,就看向了一身白衣,肤色白皙的寒子期,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 几番思量后,他郑重的看向了武树。 「不管你信不信,余山长老真的不是我们杀的,若是能侥幸出去了,我们可以发心魔誓言。」 武树神色一变,心魔誓言? 这东西可不是乱发的,就算是真的没做誓言中的事情,也算是给自己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而如果誓言不严谨或者修士产生了愧疚心里,就同样有可能被心魔影响,不利修行。 并不是说只要没做就可以随便发誓。 所以武树才有些震惊,才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李听的话,将信将疑的看向李听。 至于李听,要的也仅仅是对方暂时相信自己而已,心魔誓言,傻子才发。 只要武树能稍微客观一点的看待这件事情,他就有无数的时间和机会证明这件事情,哪犯得着发心魔誓言。 高云华却是神色不变,看着李听的眼神依旧阴恻恻的。 毕竟就算是没有仇恨,有的人也会看一些人不顺眼,有的梁子结下了也难以化解,高云华身上的伤和他不能动的脚,让他对李听产生了无法消解的怨恨。 李听才不管他,他看出武树性格藏不住话,所以目前的主要目标也只是武树。 「我想说这个迷林里不一定只有那种眼睛是血窟窿的鬼,所以想问一下,那个用白线绳杀人的,确实是这种鬼吗?」 武树皱起了眉头,道:「当然是啊,绳子就是从它们身下的地里冒出来的啊。」 「是从地里冒出来,而不是它拿着绳子或者亲自动手?」李听仔细问道。 「是,但这有啥关系,不都一样。」武树道。 不一样,这当然非常不一样,李听心道。 寒子期的神色产生了某种变化,直直的看向李听,问道:「你叫什么,你有什么关于我同门的想法吗?」它的神色偏执,漆黑的眼眸如同正在转动的旋涡。 直觉告诉李听,有些东西察觉出来也不要说出口,不然一旦打破某些规则,自己可能承受不了后果。 于是他也对着寒子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在下李听,不是说雾山曾经是试炼场吗,我担心还有一些阵法或其他的危险。」 寒子期闻言,奇怪的表情缓缓恢复了正常,重新笑了出来,「确实有别的危险,所以我带着你们吧,你们不要打架哦,我既然保护你们,就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别受伤。」 李听观察着它的表情变化,更确定了某种猜测。 果然,不能刺激这个鬼。 它自己身上是有一些规则的,应该就是对应白烛的那一套,不要尖叫,不要哭泣,不要攻击,这样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会让它突然变态,露出怨鬼的本来面貌杀人。 至于血鬼,在寒子期的对比下,反而安全了一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血鬼的身份 「武树,我不要灵珠,你帮我做一件事呗,对了,还有你们。」寒子期突然道。 宋平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被李听狠狠一拽。 此时,他的腿已经好了,现在换成高云华瘸着了,但武树毕竟和他是同门,便把他背在了后背上。 宋平被拽的一个趔趄,莫名其妙的看向李听,「我们被帮过忙,你想忘恩负义?」李听问道。 「你有毛病啊,我才没有!」宋平涨红了脸道。 他刚刚确实想说赶路要紧,但眼看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又想到自己的道侣也在这迷林里,没准需要帮助,便对着寒子期道:「那个,我的道侣在这,要是遇见了能帮忙救下她吗?我们会一起帮你的。」 寒子期没有丝毫的犹豫,好脾气道:「好啊。」 他一边带着几人走一边道:「这个血烛越往后烧的越慢,正常来讲能烧三天,你们留下两天帮我个小忙,相对的,我会帮你们打那些鬼,会再给你们一人一根血烛。」 高云华趴在武树背上,问道:「帮什么忙?」 寒子期脸上的笑容扩大,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杀一个和我有仇的鬼,我已经等它很久了。」 「可是我们不能攻击啊,胡当师弟就是这么死的,你也说了只有你能伤你的同门。」武树焦躁道。 寒子期眼中冷光一闪,道:「谁说它是我的同门了?」 「这地方还有别的鬼不成?」高云华阴着脸问道。 「当然。」寒子期道:「我已经等了它很久了,它欠我的终于能还上了。」 「什么意思,它之前没出现?」高云华是一个很会抓重点的人,他看着寒子期,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所以在意的事情格外多。 「嗯,最近才出现,我以为它会第一时间来找我呢,呵呵,害我等了这么久。」寒子期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一样,一边走一边兴起了讲故事的兴致。 「前面有一个湖,它既然来找我,一定会到那里的,它知道我在那里,我们在周围布置一下,准备伏杀它。」寒子期高兴道。 「它找你是和你有仇吗?」武树疑惑道。 「是啊,你们知道吧,鬼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人死前如果有怨恨或者执念,就会变成妄鬼,难以进轮回,而若怨恨得不到满足,又会由妄鬼变成怨鬼,这时候就会诞生新的神智,成为崭新的生命,会杀戮,攻击,思考。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但是滋养自己诞生的怨气与执念是不会遗忘的,所以它不会忘了我的。」寒子期讲道。 它的话让所有人惊讶,因为大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套理论,而李听却是汗毛直竖,这个鬼知道的也太多了。 武树神情震惊,然后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一样,「所以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那什么怨气还没诞生怨鬼,所以有的鬼攻击,有的鬼不攻击?」 他说的乱七八糟,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懂。 「对。」寒子期笑眯眯道。 「唉,要是妄鬼能救好就好了,是不是救好就能进轮回了?那样北州就不会有那么多怨鬼了,也不知道这北州咋回事,好像人人死了都成妄鬼了一样,咋就那么多鬼。」武树抱怨道。 「不可能的。」寒子期笑眯眯道,「妄鬼救不好的,及时杀掉就好了。」 李听听着几人谈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 ——怨鬼才会杀戮,攻击,思考。 手上的血烛红光摇曳,照出路旁偶尔站立着的竖直血鬼,它们浑浑噩噩的飘着,身体里的血线团 或多或少,却没有一个像寒子期那样,浑身血色。 ——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 李听的瞳孔猛地收缩,对上了血鬼脸上那两个圆圆的血窟窿。 狰狞、可怖,却又那么熟悉,熟悉的迷茫,熟悉的会跟着一些东西飘荡。 他的心脏突然就颤动起来,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一直忽略的是什么。 它们,全部都是妄鬼。 不会攻击,不会说话,只会跟着执念徘徊。 这些三十年间陆陆续续死在迷林中的水寒门弟子,这些变成了竖直鬼影,脸上带着血红窟窿的灵魂。 全部都是不会伤人的妄鬼。 毕竟就算是穿过它们的鬼身,也只是会麻痹而已,没人知道麻痹之后不用药会怎样,没人知道它们伸出手到底是要做什么。 它们似乎并没有主动害人。 而且这样看的话,也可以推测出那些血线团是什么了。 怨气。 当怨气侵占妄鬼的全部身体,就会生成新的灵智,泯灭原来的灵魂。 所以寒子期的鬼身才是由这种红色线团组成的完整形体,因为它是怨气化成的怪物。 所以只要身体里的红色线团没充斥全身,就是妄鬼。 他就这么琢磨着琢磨着,自己理解出了红线团代表的意义,只能说他真的很善于思考,有一点突破口,就会不放弃的研究各种可能性。 这就是阴阳眼的新作用,需要注入法力,李听想了想,决定将这种状态称为阴阳眼的第二重。 阴阳眼第二重,能看到具象的怨气团。 一旦有了新的思路,很多事情分析起来就会更加顺畅。 这些妄鬼跟着的人,所做的事情,都肯定与它们的执念有关。 说话的人背后会有鬼,声音越大越跟着谁,血烛灭了会动手。 就可以理解为,它们的执念和声音有关,和没有了光的环境有关。 代入到水寒门弟子的视角,进入迷林历练,封闭视觉,考验的正是听力,但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所谓有光没光的。 那光有可能不是对他们有意义,而是对这里的人有意义。 没光就看不清路? 等等,不对,还要结合一件特殊的事情分析,那就是即使大家说话,它们也只是跟着,但如果尖叫却会开始堵人,尖叫却会试图让人类撞上它们的身体。 撞上之后,好像就能够伸手碰人类一样。 羁绊! 它们通过触碰人类形成简单的羁绊。 它们想和尖叫的人形成羁绊,并且抓住他们? 为什么想要抓住尖叫的人?比如说宋平的道侣。 在白烛对应的规则里,不能尖叫是因为尖叫白鬼会动手。 那血鬼呢? …… 一个又一个的细节被串联起来,李听突然萌生了一种很荒唐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血鬼,是想要保护那些白鬼要杀的人? 虽然对妄鬼来说,它们不经思考的「保护」未必真的适合人类,就像言安有时的行动也有可能伤到自己一样。 不过那种行为,还是太像保护了。 尤其是在寒子期杀血鬼如同屠狗一样的前提下,它们本就该和寒子期站在对立面的。 而且妄鬼是不会对无关的人类生出敌意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布置湖 虽然也不能完全信任妄鬼,但对于李听而言,妄鬼确实要比其他存在更让他觉得亲切。 那是不是可以说,如果寒子期要攻击自己,自己可以考虑同时熄灭两种蜡烛? 只要血烛熄灭,血鬼就能像之前一样围成一个圈靠近自己,而同时,没有绿色光芒,寒子期也找不到自己。 没准血鬼会帮他逃离寒子期。 这可以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上辈子运气不好的李听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自己能从解析出来的规则中获得什么好处。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和几人一起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林中的小湖旁,湖水是鲜艳的红色,上面还有着一些断裂的水草藤蔓,看上去有些粘稠。 像极了堆积着的血液,腐烂发霉,最后变成了漂浮着肉块与霉菌的浓汤。 所有人见到这样的湖水,都是一阵的不适。 被武树放在地上的高云华阴沉着脸看向这个湖,问道:「你说那个鬼知道你在这儿,会来找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直在这个湖旁边等它?」 光是待在这里,闻着湖的味道,他就觉得要吐了,寒子期到底是怎么待在这的?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李听看向高云华,只觉得这个时候对方倒是聪明了,可惜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容易把自己置于险境。 「我也是为了报仇才忍受的,毕竟它就死在这里,它记得味道,回来找我报仇当然会选这里了。」寒子期无奈的摊了摊手。 「它是淹死的?」武树不理解道。 「修士能被淹死?」宋平无语反驳。 「是在湖底下金丹爆炸的,砰!」寒子期笑眯眯道。 「好惨啊,但你活着它死了,你不是赢了吗?它一个鬼还能欠你啥?」武树不理解。 李听看着寒子期,又看向了那湖血水,忍不住的觉得那个人死的真惨,被鬼绑在湖底活生生炸了金丹。 金丹爆炸的感觉可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只怕不是对方欠它的,而是寒子期想杀了那个鬼,以绝后患吧。 寒子期阴沉着脸,道:「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当然欠我,我当时把它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它执念是我,压不住怨气,找我报仇。 可不知道它被什么耽搁了,拖延这么久。 不过无所谓,它怨恨我,到底是回来了。」 「它都成鬼了,吃的东西怎么吐出来啊。」武树小声嘀咕道,皱眉看着寒子期,此刻就算是他都感觉到寒子期的不对劲了。 这个问题寒子期无法回答,李听却可以。 都是鬼的话哪里需要吐出来,寒子期吞了那个鬼不就可以了。 而且这番话漏洞百出,寒子期既然能杀了对方,为什么不能趁对方刚变成妄鬼的时候直接杀了妄鬼,还要等对方找自己? 要不就是当时寒子期也受了伤,无法出这个迷林,只能等之后那个鬼回来,要不然就是它隐瞒了一些信息。…. 李听觉得,如果那个怨鬼回来,最好的就是先帮那个怨鬼一把,然后隔山观虎斗,待战斗结束,去坐收渔翁之利,把受伤的鬼给干掉。 这样想的话,该帮的还是要帮的,毕竟要平衡两个鬼的战力。 寒子期指挥着几人画符,并且把符纸放在湖水的周围的特定位置。 有的埋在地下,有的扔到湖里。 李听一边拿着符纸,用法力将其融入地底,一边偷偷在符纸上多加了一道法力,以便自己能随时把它抽走,破坏阵法。 他看着老老实实的在布置,却根本没有停止自己的小动作。 武树和高云华就在他 旁边,低声讨论着什么,「师兄,这符纸也不难啊,他咋那么懒,非要我们来布置。」 李听心道:当然是因为它是鬼,不能太接触符纸。 高云华压着眼皮,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理会武树的问题。 「师兄?」 「闭嘴。」高云华喝道,眉目间升起一抹烦躁。 寒子期走了出来,他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到有些像女孩,看着就像邻家的弟弟一样乖巧可爱,他抱着一个很大的筐,对着几人道:「这里面的东西我亲自布置,你们去歇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几个隐藏在树林中的地屋。 这种地屋和地洞不同,只是挖掉了几米的土,将屋子下沉建造而已,屋顶和地面平齐,透光透气,再用黑黄的草叶盖住,如果不是寒子期指给他们,他们很难走到草丛中发现这些地屋。 这个少年就是这样在迷林中生活的吗? 宋平觉得对方真的是很有毅力,为了报仇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生存。 是以他真心实意道:「在下佩服,还需要帮忙吗?」 寒子期摇了摇头,这一会儿的功夫,它和宋平相处的好像很不错,便道:「谢谢宋道友,这些是我的秘密武器。」 宋平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修行者的法宝不愿意给其他人看,是以听寒子期如此说后,便不再多问,走到了对方安排的地屋里。 李听和高云华二人也不自讨没趣,都不再看他。 进地屋前,李听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寒子期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等人的实力,他还是选择先进屋子里,等它战斗的时候再谋取机会。 李听按照前世的经验,几乎是走一步检查一下有没有阵法,又用昼夜确定自己没有被什么迷阵蛊惑。 短短的一个走到屋子里面的动作,他几乎用了半个时辰。 关上顶端的屋门,李听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该说寒子期放心他们,还是该说它对自己的实力比较自信,这地下房屋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的房屋,没有什么迷阵或者陷阱。 一个时辰后,寒子期好像布置好了,它站在和屋顶同一高度的土地上,向下道:「以那个鬼的速度,它夜里应该就赶过来了,你们对付不了它,所以千万不要出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你们会平安的。」 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让李听有些不舒服,就好像这个鬼站在他们头顶上一样。 不过按照位置上来讲,它也确实是站在上面。 几人都听到了寒子期的提醒,或者说是隐藏着煞气的警告,俱是沉默,至于各自想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今夜应该就有答案了。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莹 与此同时,迷林的另一处,唐元看着蹲在地上沉默的一个女子,有些烦躁传音:——你可别哭啊,规则里不让。 眼看女子还是不说话,双眼却通红,炼器师的心情更差,继续传音:——我已经帮你阻挡这些鬼了,现在能不能去找你的道侣了?你确定你是让一个腰间挂着小草笼的青年帮忙的对吧? 很显然,炼器师的手段要比正常修士多很多,唐元拿女子的血做了几个自动滚的小球,并让她输入法力,就让那几个血鬼短暂的转移了注意力 然后在唐元卖了一个能暂时遮掩气息的法宝给女子之后,它们就像死机了一样左右摇摆,然后渐渐不堵她了。 他本以为这女子接下来可以好好带自己找人了,却不想她蹲在地上开始难过。 他是个炼器师,最懂的是交易,哪里应付的了这种细腻情绪,顿时就觉得头痛无比。 要不是听对方描述,知道她把道侣托付给了李听,唐元是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帮助他人的。 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同伴。 ——我好害怕。 女子传音道。 ——你到底怕什么,你刚才逃跑的时候不是挺沉得住气吗?要不你说吧,我听听。 唐元无奈道,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解决对方的情绪问题,对方根本就不会带自己去找人,但没准聊两句就好了呢? 虽然以前认识的人都说自己不太擅长说话,但是近两年已经努力改过了,陪人聊聊天应该没问题吧。 ——我不该跑的,我当年不该那样的,我错了,我以为加入夜门,与喜欢的人结成道侣,就能忘记了,可是我不该跑的,我不该不看那封信的。 传音不会带着太多的情绪,但从女子琐碎的语言中,依旧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混乱。 唐元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对方拉到了一个树丛里,布置了几个警示用的小法器,才传音道:——慢慢说。 眼看女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唐元倒是觉得浑身别扭,但幸好女子没有过多的表露情绪,而是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叫水莹,寒冰晶莹的莹。 唐元眼神一动,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女子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介绍自己的名字,难保他不多想。 他们现在所在的迷林,是水寒门昔日的试炼场,而这个女子说自己叫水莹,寒冰晶莹的莹。 一种猜想在唐元心中逐渐形成。 这一刻,听水莹讲话的意义不止是找到同伴了,可能对他们走出雾山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我的父亲是水寒门的掌门,水轻尘。 果然,唐元心道,眼前的女子,很可能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水寒门惨剧后,唯一幸存的水寒门弟子。 ——我是在四十五年前和父亲决裂的,他逼迫我和他看好的弟子结为道侣,我死活不愿意,他却偏要逼我。…. ——我气不过,父亲一向温和,而且精通易经八卦,擅长推测吉凶,他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我一直很崇拜他,可那之后,崇拜变成了怨恨。 ——他坚持这样做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就逼我,说卦象讲这样对我好,我若不同意,就将我逐出门派。 ——我恨他把卦象看的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就在大典上与他决裂,离开了水寒门,他也很决绝,说他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 唐元看着水莹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站在当时的角度思考,水轻尘确实很过分,很独断专行,可唐元看着这如地狱般的雾山,看着此刻平平安安的水莹,却突然有了另一种推测。 他没有打断水莹的讲述, 只安静的听。 水莹双手握着一个绣着竹子的蓝色荷包,眼中有着无法抑制的哀伤,继续传音。 ——父亲逼我和我师弟结为道侣,师弟很可爱,天赋比我高,是父亲定下的下任门主,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怕,我真的很害怕他。 唐元皱眉,用「可爱」形容一个男修士,他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忍不住传音问道:——可爱?那你为什么会害怕? 水莹露出了一个唐元看不懂的苦笑,开始解释。 ——本来下任是更有天赋,更得人心的大师兄,他打算和一个很温柔的师姐结成道侣的。但是在他们准备仪式的前一天,师姐找到了我,她和我说她不喜欢大师兄了,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师弟,还警告我不要和师弟走的太近。 ——这很奇怪,师姐平时很温柔,大师兄也很照顾我,她还经常做一些凡人的吃食,偷偷叫上我,我们三个人就凑在一起吃。她和大师兄的爱情我最了解了,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师弟?还警告我不让我和师弟走的太近? ——仪式当天,师姐说要和师弟在一起,大师兄接受不了,就质问师弟是怎么回事,却不想师姐处处帮着师弟说话,还说她和师弟已经双修,让大师兄放弃。 ——大师兄当然不能接受,他相信师姐,就质问师弟是不是做了什么,但师弟在水寒门一向人缘很好,大师兄此举引来了大家的愤怒,矛盾不断激化,大师兄始终认为是师弟不对,拿剑就要攻击师弟。 ——师弟一直在解释,甚至在大师兄刺来一剑时都没有躲。大师兄没想到师弟不躲,当时是想收剑的,但来不及了,眼看着师弟就要被刺死了,师姐却给师弟挡了这一剑。 ——然后师姐死了,大师兄自责过甚,自废了修为,他本想自杀的,但是被父亲阻止了。 ——大师兄废了之后,师弟就被父亲定为了新的少门主,然后父亲说我和师弟从小一起长大,让我们结成道侣,共同管理水寒门。 ——可我每次想起师姐在仪式前一天对我说的话,都觉得不寒而栗,如果没有她说的话,父亲指的道侣我是不会拒绝的,我不懂爱情,那时候认为道侣就是扶持着修行,所以是师弟也没什么。 ——但我总会想起师姐和大师兄那种情投意合的感觉,想起师姐对我说的不要和师弟走的太近,那时她的表情好可怕,就像带着某种强烈的希望和爱护一样,那爱护是对着我的。 ——师姐爱护的是我。 水莹传音时,脸上带着深深的思念,还有一种信任,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让人心痛的遗憾。 她是相信她的师姐的,相信那个温柔聪慧的师姐。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时不认 水莹的讲述并未停止,唐元的神色也越来越郑重。 ——我后来常常做噩梦,师姐前一刻还温柔关心的看着我,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于是我越来越害怕师弟,甚至师弟对我笑我都害怕。 ——所以父亲让我和师弟结成道侣时我抗拒极了,心中就是觉得即使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能同意这件事,于是就离开了水寒门。 ——可笑的是,三年后,师弟以叛门罪被逐出了水寒门,但具体哪里背叛了却谁也不知道,我想肯定是大师兄和师姐的事情有隐情,父亲查出来了,但为了水寒门的形象没有外传。 ——因此我更怨恨父亲了,他明明可以查出来真相,却在当初对我那么决绝,我不同意结合就要将我逐出门派,我想他一定会后悔的,我希望他为他的行为后悔。 ——后来水寒门被各个门派围攻,父亲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个荷包,想也知道是求救,我怨恨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怨恨他当年逐我时的决绝,为了报复,我没有打开看。 水莹说这话时,唐元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蓝色荷包上。 看来现在是看了,看来是看的太晚。 ——可我没想到,水寒门会被灭门,我知道这件事后,说不上来是痛快还是痛苦,就更不愿意看那个荷包里是什么了。 ——我找到了喜欢的人,我们结成了道侣,北州所有门派都覆灭了,只有青门和夜门存在,我就对水寒门的覆灭没什么感觉了。 ——修行者本就亲缘淡泊,本就该一往无前,我和我的道侣一起加入了夜门,我们性格互补,是很好的搭档,在夜门也受到了公子的赏识,有着足够的修行资源。 ——我以为之后就是漫漫仙途了,水寒门和逼迫我的父亲只会成为遥远的记忆。 ——这次过雾山,也是为了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不在乎了,可是我看到了那个鬼身上的东西,虽然它们都是黑漆漆的,但是有一个腰上多出来了一圈黑东西,看着就像一个带着装饰的玉带。 ——它来堵我,我离它很近,我不会看错的,那个形状我太熟悉了。 ——那是父亲的玉带,只有父亲的玉带是那样的形状,即使只剩下黑色的轮廓我也能认出来,他是我父亲。 水莹说这话时,眼中的泪一直在打转,却拼命忍着没有落下来。 她茫然的朝迷林中看去,那些黑色的鬼影太相似,叫她又认不出哪个是父亲了。 水莹压了压心中的难过,继续讲道:——我越想越无法忍受,父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即使是求救的话,我也想看一看。 当真的意识到亲人的死亡,真的意识到再说一句话都是奢望,她是那么想看一看当年不屑打开的荷包,想看看这个贴身放了二三十年的荷包。…. 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所以我打开看了。 水莹说到这,传音断了,她太想哭了,可是在这危险重重的迷林里,严苛的规则束缚着她,让她连哽咽都不敢。 爹,我好想哭一下啊。 眼看水莹再讲不下去,唐元对着水莹伸出了手,试探着去碰那个荷包。 水莹侧头愣愣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苍白纤细的指尖微微放松,唐元见此便加了一点力气,将荷包接了过来。 打开荷包后,能看见一张泛黄的纸条,折叠的很工整。 唐元接着把纸条打开,便发现那根本不是水莹所想象的道歉或者求救信。 【正清自废后,为父卜算水寒门未来,得三十二字真言】 这是第一行,至于正清,应该就是水莹口中的大师兄吧 ,接下来就是排列整齐的四行字,想来应该是卜算内容: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唐元愣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又微微扩大,惊疑不定,视线落在了最后八个字上。 这封不知算不算信的东西到此戛然而止,水轻尘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求救,可他所有的感情,全在那三十二个字里。 在那十死无生的预言里,只有「水莹」这两个字,后面有一条活路。 唐元知道卜算之术的神奇,知道有能测算吉凶的人,却从未想过有能算出这般具体警示的人。 他想起了水莹的那句话:父亲一向温和,而且精通易经八卦,擅长推测吉凶,他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我一直很崇拜他。 从来没做过错误的决定吗? 若水寒门门主在世,一手推测吉凶之术,该令多少人敬仰。 在四十五年前,他便算出了这么具体的未来,称之为仙术也不为过。 唐元被震撼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三十二个字中的信息太多,给他的心脏带来了乱七八糟的冲击。 若水门主在世,他就是倾其所有,低头弯腰,也要向他请上一卦。 唐元眼神明明灭灭,终究化成了一种强烈的惋惜。 他忍不住的对着水莹感慨道:——这不寒而活,就是指你不在水寒门之后,才能活的意思?所以前辈要用那样的方式将你逐出? 水莹看着那行字,眼眶又湿了,强自憋回去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卜算的结果是要解的,只有解对才能真正的逢凶化吉,找到生机,每个字都要谨慎再谨慎,因为它既可能代表地名,又可能代表人名,或者花名草名形容词都有可能。 ——不确定的话,就要做万全准备。 唐元的视线忍不住又在最后一行转了一圈,然后才问道:——所以不寒而活中的「寒」字还有其他意思? 水莹心中一酸,道:——有,父亲是懂我的。…. 父亲懂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懂她的性格,懂她的脾气,懂她会做出的选择。 父亲一直知她爱她,她却不懂父亲。 其实她也懂了,在此刻懂了,她多遗憾没能早懂上一点。 唐元疑惑的看着她,不理解她的意思,却看到水莹露出了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我的那个师弟,叫寒子期。 寒子期 水寒门 既然出现了两个寒,那为了水莹能活,水轻尘选择给这两者都打上「不」的标签。 这就是逼她与寒子期结为道侣的意义。 他知道女儿对寒子期无意,但这就算「不」吗?万一还存在友谊呢?还存在师姐弟情谊呢?万一逐出门派后还有联系呢? 为了让他们再也无缘,水轻尘选择用这种方式让水莹厌恶寒子期。 他知道女儿信服自己,所以他就用寒子期来打破这种信服。 因为寒子期,因为水寒门的未来,他逼迫女儿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他不再是一个好父亲。 这种怨恨一定会有一部分落在寒子期身上。 哪怕不是怨恨,一点点责怪和厌恶也足够了。 厌恶你的父亲,厌恶你的师弟,厌恶你的门派,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然后,平平安安的活着。 这就是水轻尘的目的。 直到我死后,若世上真有神仙怜悯,那后面的十六个字,但求兑现 。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本座今日将水莹逐出水寒门,有生之年,不认此女。」 若阴阳相隔尚可再见,便是说出生时永别,应也无妨。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体 此刻,唐元终于理解了水莹的心情,那是一种可以称为心碎的心情。 在这样的鬼域里,没有人在看到那样的一份预言后能不动容。 他拿出了一块柔软的布,覆在了女子通红的双眼上,然后礼貌的拿开了手:——你可以闭一会儿眼睛。 那是一块材质吸水的棉布,水莹伸手慢慢摸上去,就感觉那棉布微微潮湿。 只是眼睛湿润,又及时擦好,不算是哭泣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父亲…… 尽管拼命克制了,可闭上眼睛还是会想起那熟悉的身影,父亲是这世界上最有气质,最从容,最优雅,最令她崇拜的人了。 父亲的笑让人如沐春风,父亲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君子端方,父亲的言语,没有一次错误。 她好思念他。 哪怕是那形貌丑陋,双眼只剩下血窟窿的鬼也好,让她再看一眼吧。 她离开门派时,都没有回头看。 水莹猛地拿下棉布,睁开了双眼。 那双冷棕色的眼睛如同冰晶般纯粹,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何止是苍天不佑,北州如地狱,水寒门弟子,就是早年离开门派的,都没能逃脱诅咒一样,无一幸免。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只有她活下来了,只有她离开后活到了今天。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离开门派四十五载,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了父亲。 前三句都兑现了,只有最后一句预言中的事还没有发生,父亲是不会出错的,那么「听尔言安,别后往生」是什么意思? 她要听谁的言语才能平安,才能心安?若世间真有往生路,她是不是能在这之前好好道别? 水莹不明白,但她记得父亲的教导。 「即使注定发生的事情,也需要自己努力,当你选择去推测未来的那一刻,未来就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你看到的未来,是在你预测过未来之后的选择造就的。 正因为我们选择了推算,看到了预言,才能有预言中的那丝生机。 所谓因果循环,冥冥之中的注定,便是此意。」 她要弄明白最后一句话,她要努力的到达父亲预测过的未来。 水莹一直是倔强坚毅的性格,经历了四十载的磨练,她更沉得住气,刚刚的失态,只因为太多伤心,可现在坚定了意志,她的精神开始快速恢复。 她抬头环视,却被一张脸吓到了。 血烛红光摇曳,漆黑的树木后,一个黑影正歪头「看」着她,脸上的两个血窟窿瞩目。 水莹克服着心里的恐惧,站起身来,朝着那个黑影走了过去。 她是修士,她不会害怕鬼的。 虽然身体有些颤抖,但破鬼镜后的棕眸却越来越坚毅。 唐元也朝她行走的方向看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认同。 她胆子倒是大,这样的话,也适合一起行动。 水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鬼的身旁,她的身子逐渐不抖了,她绕到了那个鬼的旁边,那个鬼也跟着她的动作直起身子,继续「盯」着她看。 水莹有些紧张的看向鬼影的腰间,却发现它的身体是竖直着下来的,没有什么多余的形状。 女子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接着陷入了某种思考。 她看着手中的血烛,又看了看眼前的鬼影,默默想着那个中年人给自己的规则。 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 声音越大越跟着谁 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 这三条规则,没有一条说这些鬼会杀人的啊。 反倒是后来宋平去买回来的白蜡烛,那个规则听起来更绝对一点,不要攻击,不要尖叫一类的。 但是血烛对应的规则,却没说不要做什么,没说不让说话,也没说鬼跟在身后会有坏处啊。 这些都是她昔日的同门。 她知道怨鬼会害人,可这些鬼,看起来好像都在那种没有攻击力的阶段,通常来讲,人变成鬼后几个月就会有攻击力了,可这些昔日的同门都在这里徘徊二十多年了,竟然还是不会主动攻击。 也许没那么糟糕呢。 自己之前是尖叫了半声才被鬼堵的,那不尖叫,小小声的说话会怎么样呢。 她不怕它们跟着自己! 水莹没有忘记宋平脚瘸了的样子,但她依旧控制不住某种冲动,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勇敢,看了一眼唐元,微微走远了几步,才小小声的开口,「你好,你是谁?」 唐元见她看自己,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但水莹动作很快,走离了几步就开始和鬼说话了。 他猛地站起身,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弯刀在手,眼中有着浓浓的警惕。 那漆黑的鬼影动了动,站的更直了一点,飘向水莹。 水莹没有动,她看到这个鬼飘到血烛的光照之外后停了下来,与自己对视。 她再次不死心的朝它身上扫视,试图找到点什么。 依旧没有那熟悉的腰带,但是在她的细心下,她还是发现了端倪,那个鬼腰部偏上的位置,有一块方形的黑雾。 方形? 那不是鬼身上或人身上的什么,而应该是一样物品。 真是熟悉的物品啊……水莹愣愣地看着那块方形黑雾,觉得不再害怕这些鬼了。 …… 她能在夜门受到赏识,自然有着过人的本领,她传承了父亲的体质,天生道体。 这个道不是道士的道,道士的道有一定的局限性,修真界中人人追求大道,可道家门派依旧被单独区分,就是因为其中有着微妙的不同。 道家的道指的是阴阳道术,讲究勘破阴阳,画符修术,它们通过这种道来追求大道。 而水莹的天生道体是一种体质,是大道的道。 所以她容易感知天地,亲近自然,容易修行易经八卦,无论是重运的北州,还是重气的东州,对她来说都是如鱼得水。 所以很多别人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她能做到。 比如和天地事物建立联系。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只要叫出鬼的名字就能够看见鬼的模样,李听可以,是因为阎王用彼岸花和忘忧豆为他重塑了人身。 赵灵雁可以,是因为她是鬼,她生前就和言安有未了结的因果。 而此刻的水莹,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颇为微妙的气场,就是唐元,也感觉到了她身上那种亲近天地的感觉。 她看着那个黑雾中的玉佩,看着那其中若隐若现的花纹,不断的调动法力。 水莹不仅天生道体,还过目不忘,她和他父亲一样,聪慧,敏锐,坚强。 此刻,她在用自己的体质和智慧,去搜索记忆的碎片。 水寒门所有的弟子,所佩戴的玉牌都不同。 那些玉牌是他们拿着玉去寒湖赋的花纹,有他们每个人对天地的理解,也有天地对他们的理解,独一无二,然后才是名字。 此刻,黑雾中的牌块无法看清字,上面花纹的形状却是隐约显露。 水莹的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 ,她要想起来这个鬼,这个曾经是她同门的人的名字,水寒门每个人的玉牌模样,都有记录,她看过那本册子。 几千几万个花纹,她能够分辨。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想起来,但是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告诉她要这样做。 那就像她父亲的声音。 「周……元起,周元起。」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认真的又叫了一遍眼前的鬼的名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欠了什么 接着水莹就看到了令她极为惊讶的一幕,她看到了这个鬼脸上的黑雾缓缓变化,凝聚,变成了一个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模样。 那是另一个长老门下的师兄,话不多,人却很好,他们只说过一句话。 当时她的玉冰剑断了,她让那个长老帮忙检查,自己在外面有些担忧的等待。 那个师兄看她等的急,便道:「水师妹不用担心,玉冰剑材质特殊,用门中寒玉便可修复,我刚刚看了,未伤到根本。」 「多谢师兄。」 他们只说过这一次话,可她却记得那么清楚。 水莹看着眼前的那张脸,眼中浮现出痛苦来。 当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看着这张脸上死灰泛白的眼睛,才感觉到思念,那是养大她的门派,尽管仙途漫漫,因缘浅淡,但他们依旧是她前半生的家人。 却一起葬送在了这雾山。 水莹看着周元起的脸,却突然打了个激灵,面色也变得灰白。 唐元皱了皱眉,上前传音道:——怎么了? 水莹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法力,却还是觉得难受,便道:「好像和周师兄多了一种联系,但也正是这种联系,让我感觉鬼气缠身,浑身发冷。」 她能感觉到,就连自己的法力都滞涩了很多。 就像是一种,本不该有联系的两样事物强行牵连,便一定会受伤。 唐元神色一动,想起了李听之前会做的事情,鬼使神差道:——你看清他的脸了? 「你怎么知道?」水莹惊讶道。 ——我的同伴也能做到这件事,通过念妄鬼的名字,看到他们生时的容颜,但他并不会难受。 唐元解释道。 「不会难受?」水莹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己能做到这件事情,是天生道体的原因,亲近天地,容易和任何事物建立联系。 但没有想到唐元的同伴也可以。 而且还不会难受,那要是什么体质,天生亲近鬼? 还有妄鬼是什么意思? ——我们边走边说吧。 唐元建议道,血烛是有限的,虽然好像越到后来烧的越慢,但还是节省一点时间比较好。 水莹自然是点头,两人认了下路,就一起朝着东边走。 「对了。」水莹面露迟疑之色,「还是要请教下你同伴为什么没事?虽然我现在能抵御这种阴气,但时间太长的话,还是有害。」 水莹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周元起,无奈道。 虽然她已经不害怕了,可也不能承受和鬼建立太长时间的羁绊啊。 ——这应该只有他本人能给你答案了,如果这个鬼是妄鬼,他也许能让对方恢复神智,轮回往生。 「轮回往生。」水莹念着这几个字,想到了「别后往生」这四字预言,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对了,我的同伴就是你托付道侣的人,他叫李听。 水莹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唐元说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预言说「听尔言安,别后往生」,难道那个「听」字有姓名的意思? 她暗自琢磨着自己前前后后遇到的事情,想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个笑,带了点释然,带了点坚定。 「那我们快去找他吧。」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命运罢,不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有了方向。 ——好。 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都是很满意,看对方也多了一点亲切感。 「唐元,你说的妄鬼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李听告诉我的…… 他 们一边谈话一边朝东走,却不知自己二人要找的两个人,正在整片迷林的正中间,血湖旁边的地屋里。 一个认为着急也没有用干脆睡觉。 一个一边默默用羁绊呼唤着不知在何处的鬼,一边一错不错的注意着血湖周围的动静。 夜过半,李听坐在一个高高的凳子上,看着房顶缝隙的黑黄枯叶,轻轻地用竹节鞭扒拉了一下。 月光穿透北州厚厚的阴云层,被他另一只手托着的昼夜感知。 昼夜缓缓旋转,即使是在这样的天地里,也吸收着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 李听百无聊赖的听着上面的动静,只觉得那寒子期是不是搞错了,再这样下去天都亮了,你的仇鬼到底还来不来。 口口声声人家会找你报仇,结果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鬼,多尴尬啊。 就在他想东想西之际,突然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微弱声音,一瞬间,李听脸上的懒散神色尽去,收起正吸收着月光的昼夜,握着竹节鞭的手轻缓抬起,那是随时攻击的姿势。 然而等了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停止了,换成了冒泡泡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响。 李听一动未动,继续挨着房顶听。 但是过了一会儿,那冒泡泡的声音也没有了。 那个鬼在搞什么? 「不是说了安静待着吗?」寒子期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响起,在这样的夜晚,带着明显的阴邪感觉。 被发现了? 李听心下一紧,寒子期的敌鬼还没有来,自己一个人对上他,只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然有点不地道,但说不得要把高云华等人也拉下水了。 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一丝生机。 他眼神一狠,正要动作,却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我听到动静了,就出来看看。」正是高云华的声音。 寒子期的那句话是对他说的吗? 李听脸上决绝的表情还未收起来,抬起的胳膊却是缓缓落下,接着脸上闪过嘲讽之色。 这个高云华胆子倒是大,也算是用自己的命在换信息了。 想至此,李听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继续安静的做一个听众。 「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高云华道。 「那是我要抓鬼的准备。」寒子期回道。 高云华的声音阴沉而带着怀疑,「反正它还没来,不如讲讲你们的故事。」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急于印证什么一样。 「嗬嗬嗬嗬……」 像是觉得高云华的行为很有意思,寒子期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过度的好奇心可是坏事,不过看你这样子,是怎么也不肯回去了。」 「是啊。」高云华沉声道:「我想问问它到底欠了你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我熟悉的草药气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世仇恨 鬼身上还能有草药气息?难道鬼死了还能服药? 李听暗自琢磨,不过他随即想到了言安给赵灵雁药的行为,这样看来,也应该有一些药是能吸收的吧,可是寒子期吃药,高云华为什么能感受到? 直觉告诉他,高云华发现的事情也许比自己多。 「这气息断断续续,证明你没有得到完整的草药,没有完全炼化,正常来讲,补全另一半确实能炼化完全,可如果另一半在鬼那里,就不对了。」高云华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多话的人。 「因为如果另一半在鬼那里,它肯定已经炼化了,你就算杀了它,带着阴气的药性也不能被人类吸收,那种草便是如此,对吸收者的要求非常高。」 到底是什么草啊,人和鬼都想要? 李听琢磨着高云华的语气,读出了了另一种意思,贪婪。 高云华好像非常了解这种草药,好像无论对面是一人一鬼还是两个鬼,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吸收了草药,他都能抢过来自己用一样。 「所以要不然就是你的身份有问题,要不然你就是在做无用功。」高云华总结道。 「嗬嗬……嗬嗬……」诡异的笑声再度传来,一种阴冷刺骨的感觉弥漫在这个空间,让李听觉得周围的温度骤降。 很明显,寒子期生气了。 「你是有什么法宝能感应到它吧?你也是为它而来的吗?你的法宝能给我看看吗?」寒子期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听在人的耳朵里却如刀子般尖利。 「你承认了。」高云华道。 「承认什么?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草药。」寒子期笑着说道,语气无辜。 「只要你告诉我是在哪找到的,我会帮你得到完整的草药。」高云华突然道。 「哈哈哈,你叫高云华是吧,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个少年人了?」寒子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眯眯道:「不如你也把你的感应法宝借我一用,我再告诉你。」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李听不知道这中间高云华又做了什么,是否拿出了什么东西,但他听到了寒子期的叹气声。 「哎,你这样会吓到那个家伙的,它不来就糟了,算了,你若发誓,我就答应你。」寒子期妥协的声音传来。 高云华似乎也不是那么轻松,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直接道:「我以心魔起誓,若眼前寒子期告诉我在何处找到的无为草,我会借他法宝十年,并且绝不加害。」 寒子期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李听的大脑中一片轰鸣,根本就没听清楚。 ……无为草? 他们说的是无为草? 寒子期曾和人抢无为草,在那人化成鬼后,各占一半? 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他的头传来一阵疼痛,疼痛之后有些空白。 他脑子里只剩下寒子期当时说的话: 「嗯,最近才出现。」…. 「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当然欠我,我当时把它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它执念是我,压不住怨气,找我报仇。 可不知道它被什么耽搁了,拖延这么久。 不过无所谓,它怨恨我,到底是回来了。」 「在湖底下金丹爆炸的,砰!」 寒子期,最近才进到雾山里的鬼,是谁? 你和谁争夺无为草? 你将谁折磨致死?将他困在湖里,生生炸了金丹? 那个血湖里,有谁的尸体? 李听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眸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淬血的利刃。 我亲缘淡泊,妹妹厌恶,遇到谢一饮前的二百余年,我只有一个师父,一个亦友亦仆 的亲信,师父死后,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二十二年前,他说去北州为我找无为草,他在那个名叫幸运的村里躲过了厉鬼,他在一条河畔杀了想抢他草的人,却还是没能回来。 那时我便知道,我终有一日会踏上北州,为他报仇,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愿亲人转世顺遂。 碎裂的命牌成了他的坟墓,在转世都成了谎言之后,每每看到那妄鬼脸上的尸斑,就更难以忘记刻骨的仇。 只是我从未宣之于口。 是你么?寒子期。 等到李听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他有些懊恼,却立刻调动法力,凝神细听。 一声巨响传来,烟尘四起,待李听回过神来时,他的屋顶已经被砸破,有什么东西摔了进来。 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具尸体。 头和身子分离,脖颈处的伤痕粗暴,像是生生被绳子绞断,会让人忍不住疑惑,世间真有这种绳子吗? 那和身子分开的头颅,是高云华的。 李听心中一寒,想起高云华松了一口气后所发的心魔誓言,立刻明白了过来。 寒子期让他发誓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他交易,而是对他有所忌惮,想通过发誓这种方式让高云华放松警惕,继而寻找机会杀了他。 怨鬼狠毒,本就不把人类当做同类。 李听坐在架高的凳子上,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尽在咫尺的声音。 「你听到了吧?」 他心头一凉,抬头,就对上了寒子期那张惨白的脸,搭在被砸碎的房梁旁,它漆黑的眼球一缩一缩的,明明只是在固定的平面变大变小,却让李听想起了蜗牛的触角,一伸一缩,又黏又软。 即使有着一副好皮囊,某种诡异却依旧从它身体深处散发出来,让人感到粘稠恶心。 但李听的面上没有表露分毫,他看着寒子期的眼睛,面上渐渐流露出了惊恐之色,接着牢牢的捂住嘴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寒子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下意识感到害怕,却快速冷静下来的人类,对方的反应很有趣,它想看看李听接下来还会怎么样。 李听咽了咽口水,「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听到法宝了,但我不懂,我也不会要,身份什么的不重要,我会帮你,我只求平安走出雾林,虽然有点害怕,但我会站在你这边。」…. 他是一个无数次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人,重生之后为了隐藏身份,总是如台上的戏子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此刻更是完美的演出了一个恐惧,求生,又不失心智的人类的形象。 寒子期眼中兴味更浓,竟是道:「我是鬼,你不怕么。」 它一边这样说,脑袋就那么一耷拉,脖子变得长长的,吊在房梁上,在李听面前来回的晃。 「怕,但能克服。」李听认真道,说罢试探着伸手,托住了寒子期的头,将其举起,看着就像在照顾小孩一样,想把它的头妥善的放回去。 也幸好有趣总是乱歪头,让李听养成了给鬼扶头的手感,此刻做起来,即使有些慢,却没有显出什么排斥来,很自然。 寒子期把头缩了回去,有些奇异的看向李听,似乎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有意思,我还真不想杀你了,你身上有一种很棒的气息,就像我想象过的地狱一样,很好闻,很亲切。」 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它像一只动物。 说罢,寒子期又把头耷拉了下去,在李听面前荡秋千,「再扶一遍。」 李听:…… 他从善如流一般,又妥善的把寒子期的脑袋扶了回去。 「我让你杀人类你也杀?」 李听好像逐渐适应了一样,慢慢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点头道:「只要你能让我活着出迷林。」 寒子期感受到了一阵新鲜和高兴,它不再装作人类的样子,而是快乐的缩了缩眼球,发出了沙哑刺耳的声音,「好。」 李听则是认真友好的看着它,没有流露出半点排斥。 仇恨埋在心底,太深太重,滋养出来的伪装反而分外完美。 晃来晃去的大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九十章 鬼杀了他 巨大的响声给其他人也带来了强烈的不安,尤其是本来就知道师兄偷偷出去了的武树。 犹豫再三,他终于也违背了寒子期的意志,掀开屋顶爬出地屋,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到近处,他就看到寒子期趴在李听的房顶上,正朝下看,于是也走了过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问道:「怎么了?」 未等那一人一鬼回答,他就愣住了,武树的瞳孔微缩,高云华那具头身分离的尸体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底,鲜血从脖颈处泊泊流出,在地上形成了很大的一滩,把武树的眼睛也映红了。 虽然高云华的很多处事方法他都不太赞同,但那毕竟是他的师兄,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父,虽然这人有诸多缺点,但在几十年来,他们确实是相互扶持的。 前一刻还和自己说要打探消息的同门,转眼间就身首异处,这怎么能让他不难受。 他一下子跳了下去,大刀瞬间就拿出来,对着李听。 他的师兄死在李听的屋子里,他当然要找李听要一个交代。 寒子期趴在房顶上,颇感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根本就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这个人类不错,但再不错,如果在危机中不能保下自己的命,那就是废物。 这就是怨鬼的想法。 眼看着武树的刀就要砍过来,李听并没有慌张,快速道:「我的实力杀不了他!他是被鬼杀的。」 寒子期眼球一缩,武树的动作一顿,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李听神色不变,正色道:「寒子期不是在等那个鬼么,他说过不让我们出去,但高云华擅自出去了,所以受到了波及,还害的那个鬼跑了!你想想,我的实力如何能杀得了高云华?」 武树的动作迟疑了,他看向了寒子期。 寒子期笑了,好狡猾的人类,毕竟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配合他,就容易让自己的话前后矛盾。 而如果配合了,就能让武树的仇恨转移到它要对付的鬼身上。 好手段,让它没得选。 但能给自己增加帮手,何乐而不为呢? 寒子期看了一眼李听,点了点头,道:「不是说过不让你们出来吗?你们偏不听呢,那个鬼很讨厌人类,他不仅丢了自己的命,还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了。」 武树把大刀放了放,寒子期和李听的实力加在一起肯定比自己强,自己再找麻烦,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可不一定。 而且这寒子期的解释也合理,师兄当时非要出门看看情况,不顾危险要研究鬼,自己也很不理解。 如今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对方的一意孤行导致。 武树有些叹息,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收起大刀,一言不发的去给高云华收尸。 他一边收尸还一边擦干净了李听地板上的血迹,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却显得意外的细心。 李听一直盯着武树,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由得神色一动。 他如此说不仅是为了拉寒子期下水,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想看看无为草的事情武树知道多少。 如果高云华将全部情况和他的猜测都告诉武树,那武树就能知道这次动手的八成是寒子期,不会这么容易的相信对方。 可现在看来,只怕武树连高云华为什么要出去都不知道吧。 武树确实不知道,当时的高云华只是说了想看看寒子期如何杀鬼,好积攒些经验,更好地在雾山活下来。 武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顾寒子期那样严肃的警告,可在高云华的坚持下,他也没有多问。 也因此,武树根本没有 足够的信息去推测,到底谁才是杀了高云华的仇人。 也不知高云华泉下有知,会做何感想。 不对,他应该没有所谓的「泉下有知」了,北州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妄鬼,妄鬼没有攻击力,寒子期杀了高云华,当然会斩草除根,直接吞了那名为高云华的妄鬼。 但无论如何,通过武树的行为和态度来看,他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 武树收好尸体后,看向了李听,问道:「余长老真的不是你杀的?」 李听无奈,「就像这次一样啊,余山的实力比高云华还要强,我杀不了他,是蓝鬼杀的。」 这话一出,寒子期有些奇异的看向李听,这个人类倒是有意思,每次鬼杀完人,他都差点背黑锅。 偏偏这黑锅不明不白,死的都是比他强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扣上的。 「不一样,余长老的事王大人是证人,他说是你。」 「你了解王飞才吗?他加入了青门,就一定不会说谎吗?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看看事情到底是怎样。」李听认真道。 他之前说过愿意发誓,但一方面他并不想发誓,另一方面武树已经愿意认真听他说话了,他可以采取更实际的方法了。 再有一点,和王飞才当面对峙的话,能见到更多的青门人,他和青门弟子之间只有误会没有仇恨,僵硬的关系也是能够调整的,只有调整好了,才有可能求得欢阳草。 他一直是如此,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一切都为自己的目的。 从前是只有修仙,这一世则要复杂很多。 武树看着他,眼神比之前沉稳了一点,毕竟胡当和高云华都死了,他现在只有自己了,如果不是自暴自弃,变得更易怒,就是性格得到成长,多点稳重。 他显然是后者。 武树苦笑了一声,道:「你和我青门倒是有缘,每被鬼杀死一个重要的人物,你都在场。」 李听也比较无奈,他是真的想和青门交好,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出这种事情了。 武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和你们一起杀那个鬼的,把一切弄清楚之后再向上汇报。」 眼看对方态度如此,李听也是点了点头,道:「多谢。」 他也会帮他的,但不是帮他伏击言安,而是让他知道真正的真相,只是不知那时候武树得知自己到底是骗了他,会作何感想。 寒子期看够了戏,眯着的眼睛中有着满足,他喜欢观察人类的样子,学习着让自己更像一个「人」,这是这具鬼身之前的灵魂的愿望,也影响到了它的灵智。 只有像一个人,才能够融入,才能够奴役他们,让事情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让这些人类成为自己顺手的工具。 这也是寒子期的状态和蓝鬼和赵琪有很大不同的原因,他更聪明,更有一个复杂的目的,更有野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说谎了 看完了戏,寒子期有些烦了,它的主要目标可不是高云华,要不是李听比较有趣,它根本不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都回去吧,我要继续等那个鬼了,它可能再回来。」寒子期直接道,语气像极了吩咐。 武树虽然不爽,但奈何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让他很难产生与之为敌的想法。 尽管寒子期也说过自己是金丹期,不过那无法探测的修为和周身的寒气,依旧让武树觉得对方想杀了自己易如反掌。 武树回去了,李听也回去了。 但是李听知道,寒子期是等不到言安的。 想起来寒子期说的话,李听只觉得可笑。 寒子期应该是因为处于一个比较糟糕的状态,所以只能杀了言安,却不能杀掉新的妄鬼,所以他去折磨言安,希望让对方痛苦的死去。 这样对方的执念就会是复仇,会回来找他,既方便寒子期斩草除根,又能吞噬言安,占据另一半的无为草。 完美的算计。 可是,即便如此,言安的执念也与寒子期无关。 金丹炸碎,死无全尸,变成妄鬼后,他却在金霓沼上方徘徊了二十年。 然后终于在陈时变为李听,在他忌日的当天,赶回了西州。 言安向来性格古怪,行事离经叛道,他可以在初见时用小石头耐心的把李听砸晕,可以归还对方的所有东西,却私自扣下小箭当做医药费。 他可以因为陈时的一句话,就跟了对方一百多年,直到死亡。 他从不是好脾气,狡猾,睚眦必报,不然也不会有「狐医」这个外号。 可是对言安来说,前世陈时能够修仙成功,才是他即使惨死也无法动摇的执念,除此之外,他的心思更多在喜欢的草药上。 就是想给赵灵雁治伤这件事,都比寒子期重要的多。 寒子期导致了他的死亡,导致他受尽折磨,可那也不过是死亡和皮肉上的疼痛,不过是失败。 有很多事,是即使死亡也不会改变的,不愿放弃的,那才是他的执念。 妄鬼的执念,永远都不会是活着。 因为轮回往生已经是灵魂的新生命了。 因为每个人都贪恋活着的岁月,每个人都不愿意死亡,尤其是修士,但如果想活下去能轻易成为执念,那死去的每个鬼,就都是妄鬼了。 没有人会愿意死的。 正因为那其中的意义超过了生于死,成为了到达死亡都无法放下的执着,成为了轮回往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才会让地府为难,才会刻在生鬼的灵魂里,阻挡它转世投胎的路。 既然执念不可能活着,就也不太可能是害他死亡的仇。 所以仇恨固然难忘,但对于言安来说,有太多更难忘的事了。 寒子期,你对人类对感情的理解是那么的片面,无论你杀言安时是人是鬼,你都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怪物。…. 你等不来他了,可我要为他报仇,为我前世最后的二十年,为白无常可以因此算计我的亲人,为我被欺瞒,为赵灵雁的眼泪。 为言安死后所缺失的一切。 诚然,李听现在实力不够,但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包括想出的几种都失败后,出了迷林联系上云舒等人,一起返回的后招。 但在李听的计划里,即使一击失败,也定要重伤寒子期。 他不是妄鬼,他是活人,他没有办法在得知如此真相的一瞬间,压抑住这种恨。 若这次不能全力以赴,此事必成心魔。 这个夜晚,寒子期在想着如何杀言安,李听在想着如何杀它。 但很快,李听就发现自己不需要再想了,之前的所有方法也都可以舍弃。 迷林中是幽暗的,日与夜没有区别,很多修士对时间的感应也会发生偏差,但李听不会,因为他有昼夜。 他一直在感知着时间,也一直把法力覆到自己的阴阳眼上,用那种不被遮挡的视角,注意着那个人形血团的动静。 然后他就发现,在快到卯时的时候,寒子期放弃了等待言安。 人形的血团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接着开始往下,李听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应该正好是湖边,往下的话,应该是湖边还有一个地屋。 他们来的时候却没发现,应该是寒子期隐藏的好的缘故。 接着,他就看到那人形的血团中分离出了一个圆形的血点,接着整个人形血团都变得黯淡无光,盘膝坐地,一动不动。 那个血点却横着飘,飘到了一个位置停下不动了,只一会儿功夫,血点就比之前亮了一点点。 李听估计了一下,血点所飘到的位置,应该正好是湖里。 寒子期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湖里? 那个东西,怎么就那么像人族修士的金丹。 李听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就像夜风赫会用三鬼脱胎术,让蓝鬼处于一个很特殊的状态一样,就像赵琪会把人吸到某个空间,慢慢消化一样,李听知道,每个怨鬼有自己的特性,或者说是强大的办法。 但他从未想过,寒子期会有这么一套东西。 看着那几乎发不出光亮的人形红团,李听有一种直觉,这是寒子期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杀它了。 他是一个决定了就不会退缩的人,李听眼中闪过某种坚定,做了一些准备,然后竹节鞭在手,悄悄的爬了出去。 果然,外面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鬼。 湖旁边很静,散发着一种可怖的阴气,看不出地屋的痕迹。 想来也是,如果处在很特殊的时期,寒子期一定会做好防范,注意隐藏。 李听当机立断,来到了武树的屋子里。 武树看到他来,眉头微皱,李听却是直接开口道:「对不起,我说谎了。」他这话是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出来的,虽然是道歉,却让武树心头火起。 耍我玩呢是吧? 多的李听却不敢再说,这迷林的很多规则都涉及到声音,虽然他判断寒子期处于一个无法感知到外面世界的情况,但还是觉得谨慎为好。 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赫然是刚刚写好的字。 红烛摇曳,武树看向那张字条。 那字清俊却又带着明显的棱角,每一笔都很有力,看着和李听的外表不太搭。 【是寒子期杀了高云华,刚刚它在,我不敢说,它才是鬼,我有证据】 有很多不对劲的东西在脑海中缓缓拼凑到了一起,寒子期的异常,以及高云华问过的那些问题,似乎都是在向武树说明,这字条的内容是真的。 他想说服自己不要管李听的鬼话,可却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指向了李听的字条,或者说指向了【证据】这两个字。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李听。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恶心 李听翻手一掏,拿出了一颗留影石。 紫色的留影石晶莹剔透,让武树微微屏住了呼吸,确实,有留影石在的话,足够证明一件事情的真实。 但李听却发现,武树看着留影石的眼神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炙热,并不仅仅是对证据的向往。 他立刻就是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这东西在北州比较珍贵? 「这,你怎么会有这种宝贝?」果然,武树问了起来。 「很珍贵?」李听道。 留影石确实比较珍贵,但是在西州正岭宗,表现好的蕴灵期弟子都能从自家师父那里要到。 正岭宗虽然没有炼器师,但是留影石的数量在整个西州都算是比较多的。 他从正岭宗离开前偷偷去了一趟紫露峰,那时还没想修仙争斗,所以很多师父以前种的天材地宝都没有挖。 可是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师父把好几个储物袋都装满了留影石,他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留影石,但李听觉得这东西的特性很像昼夜,紫色的光晕也很好看。 考虑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除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他还把这些留影石拿着了,放到了夜鸣送自己的储物腕带里。 怎么说也有几万颗吧,甚至有一些地阶品质的,只能说师父的珍藏真的是让人惊讶。 毕竟整个紫露峰就只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师父离去后,他觉得孤寂所以不常住,可一旦有了需要,也会回来拿一些东西。 武树一个劲的点头,激动道:「北州灾厄前,这玩意就少,到处是鬼后,因为能用来调查,就更加珍贵了,你这这一块普通的值几千灵珠。」 「几千灵珠?」李听也是诧异,要知道北州灵珠本来就少,还能值几千,足以说明留影石的价值,而且留影石在西州的价值,也不过是百来灵珠,这是直接暴涨了十多倍啊。 自己简直是坐拥数万财富,早知道如此也不会答应帮宋平的忙了,不过要是不帮忙,也遇不到寒子期了,是能说万事皆有定数。 不过这些也不必在此刻和武树讲。 「你到底看不看?」李听问道。 「看看看。」武树回道。 眼看着李听颇为信任的把留影石递给自己,武树的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双手捧过留影石,输入法力,查看着里面的画面。 因为昼夜的原因,李听本来也喜欢用留影石,但是留影石的使用也需要准备,也有一些限制,所以来北州后,他一直未用过。 不过余山事件后,他就兴起了多用的心思,又逢来到了寒子期这个鬼的老巢,抱着「没准会发生什么所以要留下记录」的心思,他刚到地屋的时候就偷偷设置了两块。 结果正好派上用场。 留影石的画面中,李听正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偷听上面的动静,武树看的嘴角一抽,忍不住的看了李听一眼。…. 李听老神在在,神色坦然。 但接着,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李听的屋里,仔细看去,正是高云华的尸体和头。 值得一提的是,李听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表情就立刻恢复了平静,让武树忍不住的又看了他一眼。 不过虽然李听的反应比较的出人意料,但是到此已经可以排除李听的嫌疑。 高云华被扔下来时,手和脚还在抽搐,鲜血也在狂喷,显然是刚刚被杀。 而留影石的画面里,李听已经在那坐了一个时辰了。 时间根本就对不上。 接着,寒子期就出现在了屋顶。 李听看到这,眉头微皱,道:「别放声音。」 武树意识到了什么,用法力沟通留影石,没有把声音放出来。 但即便如此,寒子期沾着人血的手,一缩一缩的眼球,来回摆动的头颅,都说明它不是人。 它竟然是鬼。 武树的心都提了起来。 如果寒子期是鬼,那一切都说得清了,师兄出去打探消息,正好被杀人灭口。 鬼是不会流血的,寒子期身上的血那么新鲜,当然是人血……虽然在它和李听说话的过程中,很快就自己舔干净了。 好恶心。 武树一阵反胃,没想到自己和一个鬼待了这么久。 而且虽然胡当和高云华的死法不一样,但是伤口却很像,很像用同一种东西勒断的,如果寒子期是鬼,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 白烛那一套是应对它的规则,所以它会告诉自己等人不要攻击。 多可笑,这后面就差加上一句攻击的话就把你们大卸八块了。 武树暗暗嘲讽,心中却是发冷,寒子期,可能杀了两个他的同门,此仇不报,如何有颜面再见师父,再见门主。 他一边琢磨一边继续盯着留影石中的画面看,眼看着李听的表情从惊恐到冷静,武树心中也有些惊讶,只觉得这小子虽然只有蕴灵巅峰,但胆子很大。 可是看着李听娴熟的用手去扶鬼的头颅时,武树的表情僵硬了,他又去看了李听一眼,眼中带了点怪异。 适度的从容让人觉得欣赏,过度的从容让人觉得忌惮,李听托寒子期的头的动作太自然,让武树对他有一瞬间的怀疑。 而且明明破鬼镜能看清鬼的样子,为什么会对寒子期失效,既然能对寒子期失效,那对李听是不是同样会如此。 李听看着武树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瞬间有些无语。 他靠近武树,武树往后退了一步。 李听:…… 接着他外放法力,法力形成了波动,也昭示着他的修为,然后他对武树伸出了手。 武树将信将疑,与他对了个掌。 纯粹的法力缓缓流动,虽然有一点点寒意,却是人族修士独有的感觉。 二人缓缓收掌,武树也不再怀疑李听的身份,只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是更奇异了,因为在武树看来,如果自己知道对方是鬼,只想杀之后快,根本就不会想要去托对方的头。 好恶心。 李听觉得他对鬼的偏见还挺大的。 留影石的画面直到武树到来,一人一鬼又离去才结束,最后的画面是李听眉眼俱沉,把留影石收了起来。 武树的拳头紧了紧,眼中闪过一抹仇恨,把留影石还给了李听,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听闻言,又拿出了一张纸,上面依旧是他早就写好的话。 【寒子期现在处于一个很虚弱的状态,他体内主要的力量就像人类的金丹一样,此刻是离体状态,我们去说服宋平,一起干掉他。】 武树看完了这张纸,还是有些佩服李听的这些想法的,至少让他来做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准备的这么周全。 他也没有问李听怎么知道的寒子期的弱点,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因为多余的事情耽误杀掉寒子期的时间。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张又一张 两个人一起敲响了宋平的地屋。 「谁啊?」宋平开了一点窗,问道。 接着他就看到了李听和武树,宋平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让两人进来了。 李听也不多废话,只道:「这里的鬼听觉很好,不要声张。」 宋平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接过了李听递来的东西,看到是留影石的那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 「你先看内容啊!」武树催促道。 宋平疑惑地看了一眼二人,不理解他们为何对留影石的态度这么淡定,但他也没多问,毕竟他也更想知道这二人深夜到访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完了留影石后,宋平的脸色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了一丝嫌恶,一丝惧意。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我不会掺和,毕竟现在没什么危险,我只想找到我的道侣,一起平安过雾山。」 宋平的态度很坚定,寒子期是鬼,确实让人厌恶,也确实让人害怕,但寒子期也没害他,更没害水莹,他当然不打算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 李听见他如此,没多说什么,又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血烛和白烛的两套规则你应该知道,白烛对应的就是寒子期,血鬼和寒子期是敌对的,触犯血烛规则,血鬼能触碰你,但不会杀了你,可触犯白烛规则,比如攻击或者尖叫,寒子期就会杀人。 所以当时你的道侣喊出了半声,就被血鬼堵着了,血鬼当时是为了保护她,如果她再触犯规则,寒子期肯定会杀她。 而且寒子期是怨鬼,怨鬼与人不同路,它不可能平安护着我们出去的。 与其那时候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放手一搏。 而且,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在攻击寒子期的时候喊你的名字叫你接应,那样寒子期会认为我们是一伙的。 所以,无论这件事情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拉你下水。 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唯一杀它的机会,杀怨鬼就是保护自己。】 武树也和宋平的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李听写的字条。 宋平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武树的脸色却越来越惊奇,他很难想象,这些字条竟然都是李听提前准备好的。 被威胁的宋平眼中闪过愤怒,看着李听的眼神很不好。 他真的很想说血鬼会保护人类只是李听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可是看到后面的内容后,一切辩驳都没了意义。 李听直接堵死了他的话,够独断专行,让他好难受,偏偏又没办法。 但李听也是没有办法,时间紧迫,威逼利诱是最好的办法,后遗症就是宋平和他的关系会很僵吧。 但只要能杀了寒子期,这些事情都有办法转圜。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 宋平脸色难看,但顿了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是傻子,与其不配合被拉下水陷入绝境,不若答应下来随机应变,于是他问道:「我不了解怎么回事,你先要和我讲清楚吧,有计划么?」…. 在两人的注视下,李听又淡定的拿出了一张纸。 武树:…… 宋平:…… 他们很难想象这些都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总不可能是今天一晚上想出来的吧? 这张纸左边是一个图,图中画的东西很简单,清晰可辨。 图中有一个湖,正是地屋外的血湖,血湖下面有一个血色小圆点,按照比例来看,很像人族修士的金丹。 而另一边,和小圆点平行的位置,应该是地下,盘坐着一个鲜红的人影。 也不知李听是用什么画的 ,那红色的人形十分刺目,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个红色人形的上方写了一个名字——寒子期。 它也在地底?湖旁边也没看见地屋啊,二人的神色都是有些凝重。 右边的文字则是李听的计划。 【我去拿那个血色的圆点,在我拿的同时,你们帮我牵制住寒子期。 我会把它的位置指给你们,你们两个必须全力出手,一击将它重伤,与此同时,我去夺那个血点,我拿着那个血点跑,它的实力就无法恢复,你们在后面,杀了它。】 很简单的计划,但是看在武树和宋平眼里却有些天方夜谭。 首先,那个血湖一看就阴气很重,你怎么从那里拿东西? 其次,就算你能拿,你怎么确定血点的位置,你会透视吗? 最后,你怎么知道那里没有寒子期布置的陷阱? 武树想了一下,还是打算问出来,但他觉得这些话说起来太明显了,如果被鬼听到实在不好,所以他问道:「有笔吗?」 他一边问一边做了个写的动作,表示有事情问李听。 李听递给了他一张纸。 武树接过纸,本以为是一张可以书写的白纸,却看到上面有字。 【我探查过血湖,我能进。 我能跟踪血点的位置。 我知道血湖里有什么布置,不止血湖,寒子期周围也有一些布置,我画出来了,你们要挖洞进去,一点一点的绕开。】 武树:…… 你是会预知么? 虽然觉得自己三人去打寒子期险之又险,但是看李听这样一张又一张的拿纸条,一副所有的情况都有应对措施的模样,他突然有一种神奇的自信! 我们铁定能干掉他! 一旁的宋平也是有些沉默,阴沉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却还是有着明显的烦躁。 接着李听又拿出了一张纸…… 你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纸? 但是看到那张纸的内容时,武树和宋平的神情都变得无比严肃。 那是一个放大版的盘膝坐地的血色人形图,在人形图的旁边,有着密密麻麻的丝线,纵横交错。 李听指着那些丝线,开口道:「这些,都是布置,绕过就好。」 他还是比较庆幸的,寒子期布置的那些陷阱全都有着它的鬼气,是它自己的攻击,李听发现这些东西也是带着怨气的,在那种特殊的视野里,就是密密麻麻的红线。 当然,湖底的血色圆点周围更多。 正因如此,李听也断定寒子期应该需要专心,无法察觉外面的动静,不然他也不会耗费这么多怨气和鬼气,布置这么多攻击了。 只能说庆幸寒子期不屑人类那一套,挖个坑铺点草埋个刀之类的,若是搞这种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鬼气的,李听还真没有办法用特殊视角探知。 看那布置的密集程度,就知道塞不下这种带有人族风格的陷阱了。 这回,倒是受益于怨鬼对人类的不屑了。 当然,寒子期也会因此而败。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四章 湖底 李听手上的血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这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会熄灭它,看看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红光摇曳下,他阴阳镜后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伸手,递给了二人一个命牌。 武树愣了一下,神情更加严肃,「你的命牌?」 李听摇了摇头,从腰间的小笼子里取出了一只飞蛾,道:「它的。」 这也是小笼子有意思的地方了,它本身就是一个装飞虫的笼子,此刻李听从中拿出飞虫,根本就无法让人意识到那是一个能储存活物的空间。 宋平和武树都是有些愕然,接着就反应了过来,深深的看着李听。 这人真的只有蕴灵期吗? 为什么行事手段和风格都如此成熟? 确实,只要杀死飞蛾,它们手中的命牌就会立刻碎裂,不像法力传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样传信,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时间差。 虽然很简单,但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用这种办法。 「当它碎掉,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李听一边说,一边手掌做了个切的姿势。 二看了一眼命牌,一头。 最后他们商议了一下,宋平拿着图,武树拿着命牌,一起前往了李听所画位置的十米外,开始挖洞。 李听则是走到了血湖边。 看着漂浮着碎肉的血湖,李听的呼吸有些屏住,他用法力做了个球,护住了血烛的火焰,法力留了很细小的透气孔,让蜡烛的光芒不会熄灭。 这个湖阴气真的很重。 特殊视野下,李听看着湖中密密麻麻的红线,找准了一处没有红线的地方,踏了进去。 黑红的粘稠液体包裹住了他黑色的靴子,一种阴寒的感觉在脚踝弥漫开,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和刺痛的感觉。 在理论上来讲是不应该的,这湖阴气很重,即便是没有怨气的地方,也是雾气环绕,对活人很不友好。 正常人一脚踩进去,只怕会直接冻僵。 他怎么没事? 李听继续往里走,小心翼翼的绕过怨气的丝线,这些都是寒子期布下的用来示警和攻击的。 湖水已经到了他的腰间,他却觉得仿佛泡在温水里一样,没有半点不适,虽然腐烂的血肉味道呛人,会让人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李听是修士,他能屏住自己的呼吸。 所以只要不看,这血湖还挺舒服的。 有一瞬间,李听理解了武树的想法,自己真的更像一个喜欢阴气的鬼。 但是想到那些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李听了然。 阴气再重,能有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重么? 忘川河几乎就是流动的阴气,是地府最寒冷可怖的一条河,其阴气霸道,旁任何植物都不能生存,除了彼岸花。 由此可见,彼岸花这种植物本身就喜阴,也不怕阴,甚至可以说由阴气滋生。…. 他的身体正是由彼岸花重塑的,带着彼岸花的特征,体质特殊,当然不会被这血湖伤到。 天下有什么能比过地府忘川的阴气? 所以李听在任何阴气重的地方,都不仅不会受影响,还会如鱼得水,愈发轻松,这就是体质特殊的好处。 很快,湖水就到了李听的脖子,血色的湖泛着黑色,让人根本看不清湖底有什么,仿佛再往下一步,就是深渊。 李听依旧保持着阴阳镜悬浮在眼前的状态,屏住呼吸,覆上了一层法力保护眼睛,便身子微蹲,任由湖水没过了自己的头和手中的红烛。 红烛并未熄灭,反而是点点 水滴从法力的空隙中滴到他给红烛做的气泡里。 他是用法力储存了些氧气进来的,应该能再燃烧一段时间。 透过红光,李听面无表情的看着水中浮浮沉沉的头颅,不止如此,水中还混着被强行绞断的身体组织,一瞬间,他只觉得眼睛上覆着的法力破掉了。 这里死人太多,阴气太重,竟是可以轻易的冲毁法力。 只怕就是道丹期的法力,都会被腐蚀干净,也就自己能仗着身体不会受阴气侵害下来了。 那层法力破掉的太快,他虽然立刻闭上了眼睛,肮脏粘稠的液体却还是顺着缝隙流进去了一点。 但是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更舒服了,接着一些更黑的液体从他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李听神色不变,一个人闭着双眼在湖底安静的思考。 这具身躯是彼岸花与忘忧豆做的,体质特殊,本就不害怕阴气侵蚀,甚至能吸收纯粹阴气。 就像有趣上次给他的雾团,他就能够吸收,只是他自己没有办法快速提炼罢了。 但进到眼睛里的那一丝血水,却好像自然而然的留下了一部分阴气,将剩下的浑浊物质自动排出。 眼睛,阴阳眼? 李听克服着心中的不适,一点一点的睁开了没有任何法力保护的双眼。 粘稠的血水瞬间涌上,流淌过他干净的褐色瞳仁。 极其微弱的,丝丝缕缕的阴气被眼睛吸收,剩下的乌黑浑浊物体却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那是用忘忧豆所造出的阴阳眼。 忘忧豆,熬制孟婆汤,生鬼喝下,能够忘却前尘,净化灵魂。 连鬼的印迹都能抹去,能净化掉污浊的部分,自然也能够净化这血湖中饱含阴气与尸体碎片的湖水。 甚至是绰绰有余。 不需要法力保护,他的眼睛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能得到一部分被净化后的阴气的滋养。 看来他还是对自己的体质了解太少。 这具身体是阎王为了让他帮忙抓鬼重塑的,自然要能够应付各种阴气重的环境,只是李听没有想到,竟然能夸张到这种地步。 只要不嫌恶心,他甚至能在这血湖里游泳。 李听小心翼翼的避过一条红色丝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朝目的地游走而去。….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灵活,根本就不需要法力,他想摆出什么姿势,想怎么躲过那些红线,只要大脑发出指令,就能立刻办到。 真是上天都在要我报仇。 李听想到。 幽暗湖底,一个头颅穿过了一根寒子期布下的「红线」,接着李听就看到,那颗头颅缓缓的开裂,又像是被腐蚀一样,缓缓融解,成为了湖中不明碎块的一部分。 好厉害的布置,比寻常阴气恐怖太多,不过由此来看的话,只要动静不大,都不会惊动寒子期。 毕竟这头颅穿过「红线」时,「红线」震动了一下,可见是之前布置在这里的攻击发动了。 但红线并没有消失,震动撕裂又融解了头颅后,就继续存在于原处。 这湖中漂浮着的东西不少,如果触动留下的攻击就会反馈到寒子期那里,那对方烦也要烦死了。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触动到这些攻击根本不会惊动寒子期。 这也是那头颅被攻击后湖中又恢复了平静的原因。 而且想来也合理,这攻击如此恐怖,就算有什么小鱼小虾进来了,碰到攻击也就立刻死了,根本就不劳烦寒子期亲自查看或动手。 它留下的布置很强,这也是它自信的根源。 但这一 切都仿佛被李听克制了一样,没发挥出半点作用。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五章 装入 李听绕过一根根特殊视野里的「红色丝线」,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前。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之前离的远,又有层层叠叠的「红色丝线」遮挡,他并不确定有多少红色丝线是围着红色圆点的。 可现在看去,一切却清晰了起来。 特殊视野的「红色圆点」,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球,当然,用法力灌输到阴阳眼里之后,依然能看到聚成圆的红色怨气。 而那黑色的圆球周围,并不是看不见具体形态,只能看见怨气形状的陷阱和攻击,而是几根活动的白色藤蔓,层层交叠,缠绕成了一个大球。 大球所露出的缝隙只够李听看清里面的黑丹,而根本不够胳膊伸进去。 更何况那些白色藤蔓还在蠕动,缝隙也是时大时小,位置不断变换的。 虽然这白色藤蔓好像无根一样,在湖中自由漂浮蠕动,但李听可不觉得这几根藤蔓会像之前的攻击一样,和寒子期毫无联系。 他甚至觉得这几根东西本身就是寒子期的一部分,一旦碰了它们,寒子期肯定会察觉的。 而那个时候,哪里来得及夺什么黑丹。 李听的手搭在腰间的草笼上,感受着里面活的好好的飞蛾,心中思量,难道要让武树他们先动手? 他们先打寒子期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好趁此机会夺黑丹。 但也不妥,万一在寒子期被打的一瞬间,这些白色藤蔓能够直接带着黑丹快速逃跑呢? 那自己三个人不会有任何活路。 这边的李听在盯着藤蔓球想办法,另一边,宋平却是死死的捂住了武树的嘴巴,才没有让他叫出声来。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没有喊出来,那就要得益于他嘴中咬着的那条布条了。 他和武树挖洞的时候,他因为担心自己受到惊吓叫喊,竟是又把刚进迷林时绑嘴的布条给系上了。 当时武树还有些嫌弃,现在却觉得,宋平这人看着脾气不咋地,却真是有先见之明。 此刻,二人遍体生寒,并排站在那里,宋平的手伸着,死死捂住武树的嘴,脸色有些发白。 眼前的一幕太过惊悚,让他们有一瞬间的腿软,没有办法立刻迈步。 约一炷香之前,他们绕过了李听所画的红线的位置,越挖离寒子期越近,最后一点土被法力吸着放到储物袋里,武树就发现自己挖到了。 前面不再是土,而是小小的空间,这一点土挖出后,二人明显的感觉到后面就是盘膝而坐的寒子期,所以动作越发轻,一边用吸着土一边缓缓的挖。 又一块土被武树收到储物袋里,前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红烛摇曳,二人和一张惨白的脸正正对上。 它的脖颈没有什么力气,弯着搭在肩膀上,一双眼睛睁着,瞳孔扩散,黑漆漆的扩到了整个眼睛,又直直睁着,与二人不过一人之距。…. 那是一具尸体,或者说鬼,总之,不是那个看起来只是皮肤白了点的少年。 刚吸走一块土,就和这样歪着头的寒子期对上,武树下意识的张嘴,却被眼疾手快的宋平一把捂住了。 武树就要取出大刀,却又被宋平拉住,他在他身后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有动作。 武树这才想起,李听说过,寒子期处于一个特殊的状态。 是啊,寒子期实力很强,若真让他发现了,只怕立刻就动手了。 武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粗大的手掌,在那双被黑色填满的鬼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然后他开始扒身后的人的手,示意宋平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宋平这才慢慢把手放下来,也是有些打颤。 毕竟在这安静漆黑的环境里,突然对上这样的一张脸,是个人都会恐惧的。 武树难受的揉了下鼻子和嘴,刚才宋平捂的太用力,手都要怼到他鼻孔里了,真不得劲。 两人缓了缓,却都有些不愿意直视那鬼身。 虽然已经知道了寒子期是鬼,也看到了寒子期把自己脑袋当秋千的画面,但这都和直面不太一样。 看着那长着尸斑,仿佛断裂了一样软软垂着的脖颈,闻着那阴寒带着尸臭的气息,两人都觉得无比恶心。 它的眼球全是黑的,也因此和亮白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诡异刺目。 二人不再看它,而是缓缓向着旁边挖,试图把寒子期周围的空间挖的大一点。 毕竟寒子期根本就不是躲在地屋里,也难怪他们路过湖的时候看不出来,这本身就只是一个狭小的地洞,正正好好能坐一个人而已。 二人把这地洞扩大了一圈,然后宋平站在了寒子期的背后,武树站在了寒子期的面前,一前一后将它夹击。 接下来,只等着李听传信了。 在命牌碎裂的一瞬间,他们就会动手。 而另一边正在思考的李听,搭在草笼上的手指突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有点离经叛道的办法。 一个东西装到储物袋里,需要在它周围构建法力,用自己的法力包裹好,然后让它触碰到储物袋,经过法力催动,就能装进去。 所以通常来讲装一样东西会触摸它,因为这样能沿着物体的周边包裹,会更节省法力。 所以越大的东西装起来越慢,可能一个人用手贴上去半天,才能用法力给它包好,再用储物袋触碰包裹着的那层法力,给送进去。 但正常的储物法宝不能装活物,比如你用法力把一个人包裹,然后把储物袋贴在他脑门上,储物袋也没有办法把他吸进去,你的法力更没办法把他摁进去,因为人家储物袋没这个功能。 但草笼可不一样啊。 此时此刻,被装在里面的飞蛾如同静止的标本般一动不动,可生命气息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如果用草笼把这个黑丹和旁边的白色藤蔓一起装进去呢? 而且并不是说装东西一定要触摸。 触摸是为了贴着物体边缘覆上一层法力,但是如果离开点距离,用更多的法力,也能形成一个密封的包裹,只不过需要用的法力更多。 虽然多,却能不触碰到那个白色的藤蔓。 李听看着眼前蠕动的藤蔓球,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尝试一下。 他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腰间的草笼就在藤蔓球旁边,然后伸手,开始一点点的构建法力。 法力如丝般释放,却没有一丝贴着白色藤蔓,而是离它约有一掌距离,法力缓缓形成了一个半球,也包裹住了一部分血湖的水。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怨毒 法力继续蔓延,包裹住了大部分湖水,眼看着就要合拢,李听却顿了顿。 法力完全闭合后,就相当于短暂隔绝了白色藤蔓和黑丹,寒子期很有可能会察觉。 一定要快。 此时,李听拿着红烛的手贴在小笼子上,随时可以杀死飞蛾,而小笼子则和自己造的法力球只有一线之隔。 在法力闭合的一瞬间,他就可以把法力包裹住的东西传送到小草笼里。 下一刻,法力还有一丝就能形成完全的包裹,李听的神色凝重却没有半点慌忙迟疑。 他立刻捏死了飞蛾,也就在同时,草笼碰上了闭合的法力球,将法力球里的红色湖水,白色藤蔓,黑丹,全部传了进去。 另一边,寒子期的黑色瞳仁猛地收缩,脖颈弹起,嘴角流出了一道黑血。 可就在这时,一把大刀也稳稳的***了它的丹田。 寒子期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有些愣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武树。 愤怒和怨毒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它的眼中,它一边尝试着召回自己的黑丹,一边快速出手,白色藤蔓奔着武树的刀甩去。 不会错!就是这白色的藤蔓,缠住了胡当,将人如死鱼一般,生生的绞成几段。 也是这白色藤蔓,勒断了师兄的头。 武树的眼中也闪过仇恨,大刀上的法力立刻爆开。 寒子期又是身形一晃,白色藤蔓刚要缠上大刀,却又觉得自己后心一麻,他低头,看到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口处扎出。 后面还有人!? 黑丹骤然被夺召不回来,又被武树捅了一刀,它心神一乱,竟是没察觉后面还有人! 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黑丹为什么像是和自己失去了联系一样? 黑丹里面有它的六成力量,骤然失去,极大的影响了它的攻击速度和强度,若是之前,它的白色藤蔓不可能顿住,只要碰到武树的大刀,就能立刻将它绞断。 武树和宋平可没打算给寒子期反应时间,下一刻,剑上的法力也爆开,两人同时横切,寒子期只来得及放出白色藤蔓,却是还没有碰到后面的宋平,就被斩成了两截。 愤怒刺耳的鬼音充斥在整个空间,让武树和宋平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寒子期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人类修士的金丹期可比的,他的那颗黑丹,就是它多余的怨气和鬼气所凝聚,几乎可以相当于人类的道丹期。 而且,它并不是斩断身子就会死。 幽暗的空间中,鬼音凄厉,鬼气弥漫,武树和宋平的动作也有些迟缓。 黑雾中,寒子期被砍断的上半身长出了白色的「芽」,像极了植物的根系,这白芽越长越长,终于缠住了它的下半身,接着快速将下半身拉了过来,白芽***腐败的鬼身里。 它的身体就这么被缝补到了一起,但它依旧受了不轻的伤。…. 武树提刀就要继续砍,却突然发现刀动不了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刀上面有着明显的裂痕。 他脸色立刻就变了,大刀是法器,虽只是黄阶,但用料极好,坚固胜过锋锐,此刻竟然出现了裂痕。 寒子期冷哼一声,拼着又吐出点浓稠黑雾,狠狠的拽住宋平的剑和武树的大刀,用力一绞。 它现在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茫然了,它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失去了黑丹,一对二,它也不至于被这两个区区人族修士给灭了! 但失去黑丹的它已经无法直接绞断他们的武器了,那可是它六成的力量啊! 寒子期要气疯了! 它虽不会被灭掉,可实力折损大半,又受到了伤 害,它也没有办法立刻杀掉武树和宋平二人。 当务之急,是找到黑丹。 李听,一定是李听,寒子期看着之前还相信自己的两个人突然反水,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了,它会等来言安,会杀了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只有李听是变数! 它怨毒的看了武树和宋平一眼,接着快速飘出洞,朝着湖的方向飘去。 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武树和宋平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他们肯定不会再点燃白烛,招来寒子期了,可谁知道寒子期有没有别的办法找到他们?总之,现在两人是被记恨上了。 如果李听杀不了寒子期,只怕倒霉的就要是自己了。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属于修士的坚决,朝着寒子期飘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寒子期是怨鬼,鬼身轻盈,本就比人类速度要快,可它飘到湖边时,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快速跑走的背影。 几乎要化成一个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李听!果然是李听!被欺骗的愤怒充斥在灵魂里,这是一个怨鬼第一次感到如此愤怒,以前素来是它骗别人,哪轮的到别人骗它! 寒子期一张精致的脸极度扭曲,黑瞳扩散到整个眼球,看起来十分诡异,声音也阴沉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本想你要是听话,就留你一命做我附属,可你竟然是骗我的!人类真该死,该死。」它竟然想过让一个人类活命,竟然被对方眼中的包容所欺骗。 现在想来,应该都是为了杀它。 寒子期的怨毒上,还有一种更深的愤怒,那就是被愚弄,这种愤怒的火几乎要把它烧着,让它疯了一样的向李听追去。 虽然对方不再燃烧白烛,但只要没离开它的视线,它就能找到他。 武树和宋平出来时,寒子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白点,他们正要跑过去,却发现已经有四个红色的鬼围在了自己周围。 差点忘了,不能攻击。 一旦攻击,这些鬼就会堵住自己,虽然李听说了它们与寒子期敌对,也没想杀人,可他们谁也不想冒着全身不能动的风险去撞一只红鬼试试。 这样堵着的话,肯定不能奔跑了。 两人拿着红烛,有些无言的看着几个鬼。 之前胡当就是攻击才被寒子期杀,现在寒子期去杀李听,当然没有办法借着规则的便利瞬移藤蔓过来杀人。 它的藤蔓全在它的周身,疯狂地朝着李听的方向蔓延。 李听快速的跑着,却发现寒子期离自己越来越近,李听看着手中点燃的红烛,心中有些纠结。 是熄灭它,把一切交给血鬼…… 还是再搏一搏,以蕴灵巅峰的实力,去强行使出前世金丹初期才能用的一招,为自己再争取点时间?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李听的若雾 一切都不需要犹豫,只要还有可搏的筹码,李听都不会把命运交给其他人。 或许他想过平淡的度过此世,但在危急时刻,有些本能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他强迫自己好说话一样,那从来不是真正的随和,本性中的固执也不会因此减少。 下一瞬,竹节鞭出现在手中。 正岭宗嫡传弟子修炼的功法是薄云功,嫡传招式为三山四水。 但门主及四个长老对这功法和招式的理解各不相同,所以教出的徒弟也不同。 四长老白玄性格恬淡,不喜纷争,所以很少出手,但也没人敢对她出手。 据说,她是不世出的修行天才,对正岭宗的功法研究透彻,运用纯熟,又举一反三,创新了很多不同的用法。 三山四水中有一水式名细雨,其中的几种变化就是她加上去的,很多用轻剑的弟子都十分钟爱那几种变化。 能公开出来的招式尚且如此受人崇拜,更何况是她未外传的。 据说能在速度上胜她的只有门主一人,同时,她对招式独特的理解和富于变化的战斗风格也让人眼花缭乱。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会败。 而陈时是她唯一的徒弟,就如同龙唯一的逆鳞一样,被宝贝的不得了。 她对他绝对是倾囊相授。 这也是陈时会的东西比大多数人多的原因,白玄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战斗技巧和知识,全都只有陈时一个人会。 在发现陈时更适合用鞭后,白玄还根据自己的战斗经验,以及对不同鞭法的理解,与正岭宗的《三山四水》结合,创出了改良版的适用于冷鞭的《三山四水》。 所以陈时所用的《三山四水》,是不一样的,是在基础招式上的进阶版,这也是他能轻松指点师弟师妹们的原因。 可是,强大的招式往往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白玄所创造的招式确实够强,但对法力的要求也高。 尤其是水式中的「若雾」,非金丹初期根本就不能施展。 但这一式却非常适合被追杀的时候用,一边反击,一边迷惑,一边逃跑,几乎是前一世陈时的成名技。 从来没有人能破掉这招,就算是实力比他强,也只能减少所受影响。 所以两世为人,无论是陈时还是李听,对白玄都有着非常深的感情。 是她给了他昼夜,是她活着时照顾自己,别离后所教依旧庇护自己,他真的很想念师父,那个温柔如水,清冽如竹的师父。 她让他安心。 能不能争取到逃生的机会,就看这一博了,李听握着竹节鞭,感受着昼夜的契约,眼中闪过决绝。 师父,你留下的灵魂之火已经熄灭,可我们不曾告别,而且有昼夜在,我就觉得你从未离去。 这一式是你所教,就像你在和我一起战斗! 他一下定在原地,右脚划圈踏出,全身的法力都涌到了手上的竹节鞭之处,眼看着寒子期朝自己快速飘来,不闪不避,冷鞭震荡,一边震一边点出。…. 寒子期先是对他在原地不知在做什么有些诧异,接着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冷鞭寒凉,震荡中将上面过于厚重的法力荡开,竟激起了一丝丝的白雾。 不够,李听的头上渗出了冷汗,法力催动出的雾太少了,而雾的浓度不够的话,根本就无法使出改良版的「若雾」 剑招中的若雾,是利用剑的变化甩出残影,让敌人无法辨别剑招的顺序,也不知道会从哪一处攻击,从而起到混淆视听的效果。 虽不算强横,却是很好的辅助招式,灵活多变,也不需要过强的修为。 但李听用的显然是情况不同。 白玄根据竹节鞭这种武器的特性,竟是研究出了一种特别的法力波动,能够与竹节鞭配合激出雾气。 这其实很困难,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竹节鞭的材质,稍有不同就无法形成配合。 所以李听当时拜托唐元帮忙炼制竹节鞭时,要求的才会那么细,其中有一样材料属性不对,他都可能用不出一些招式。 索性这竹节鞭真的不错,很趁手,各方面都符合他的功法与使用习惯,这也是他后来得知云舒只是借自己后,感到郁闷的原因。 这招「若雾」,最需要的就是法力,法力不够就无法形成雾,就不能遮挡住冷鞭的位置,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 会很尴尬。 蕴灵巅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李听咬牙,眼看着寒子期就要到眼前,那白色藤蔓也即将向着自己的脖颈伸出,他咬咬牙,拿出一颗灵珠,直接吞了下去。 那是他来到北州后自己找到的水灵珠。 本来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吸收的,但吸收灵珠需要时间,吞下的话却能瞬间激发出法力。 当然吞下的弊端也不少,只是这种危急关头,他也没办法管那么多了。 水灵珠里面水灵气充盈,正适合李听此时施展的招式,竹节鞭上快要散去的雾猛地浓厚了起来,随着竹节鞭的划动震荡,就像是被搅弄的云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寒子期已经飘到了近前,看着遮挡住李听身形的白雾,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它刚要强行冲过去,就看到一鞭直直刺出,那一鞭只是蕴灵巅峰的力量,虽然不至于将它直接杀死,凶威却不小,寒子期不能不避,便下意识的后退。 这一退,就耽误了点时间。 这一点时间,足够李听藏起来了。 但寒子期还是抱有侥幸,没准李听打的不是那个主意呢?没准他没发现呢? 快速穿过白雾,看着无人的树林,寒子期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它是这里的白鬼,所对应的就是白烛规则。 只有尖叫,哭泣,攻击,它才能定位,才能把藤蔓瞬间移动到那人类面前,杀死对方。 或者点燃白烛,散发出绿光,这样即使不做那三件违规的事情,它也能看见人类。 再就是已经被它看到的,即使熄灭了白烛,但只要一直没有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它就能够追踪。 或者那人身上沾着它熟悉的阴气,比如李听刚从血湖里出来,它就是凭借他身上的肉块和血水发现的他,并且追了上去。 但这阴气在逃跑的过程中也渐渐散去了。 而现在,一阵白雾遮挡,它又退了一步,耽误了不少时间,也让李听完全脱离了它的视线。 他肯定藏在这片树林里了,哪怕有法力攻击的波动也行,这样它就能用鬼气探查到,就能感受到李听了。 可是,前方茂密的黑树林很安静,没有传出半点动静。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八章 短暂的同路 此时的李听正靠在一颗漆黑的树旁,树旁边的地上长着湿滑的红色蘑菇,像人类***在外的肌肉一样。 黏腻黏腻的。 他正一动不动的贴着树,轻轻喘气。 血烛被他拿在手上,于是血烛光芒以外的地方站了一个红眼睛的鬼,但所幸这林中立着不少鬼,不会让他显得很突出。 李听忍了忍,没忍住,微微张口,尽量不发出声音,把嘴里的一大口鲜血吐出来。 然后才抬起手,慢慢地把它们擦掉。 他生吞了一颗灵珠,过度使用法力,已经内伤了。 但他不敢动,也不敢调息,因为寒子期看不见他,看不见血烛烛光,却能看见树,看见草和蘑菇,看见其他的鬼。 如果他稍有动作,一切将前功尽弃。 灵珠本就只能慢慢吸收,不能生吞,生吞的话身体会受刺激,在彻底吸收之前,法力会不稳。 说直白点就是法力会忽高忽低,这在战斗中是大忌,也是致命破绽。 但为了那一刻能使出「若雾」,李听没有办法管太多了。 他看中了这片密集的树林,只想着短暂的让寒子期看不见自己,好能躲过它。 也许寒子期就朝着别的方向去了呢,那一切就是值得的。 幽暗的迷林中,寒子期一身白衣,皮肤惨白,它听到远处有攻击的波动,白色藤蔓也能受到召唤瞬移过去杀人。 但它已经没有兴趣了。 它现在只想要自己的黑丹,只想要让李听这个敢欺骗自己的人类惨死。 寒子期调动着自己身上的鬼气,丝丝黑雾从纯白的身影中溢出来,延伸到迷林的各处。 却始终感应不到自己的黑丹。 无论加多少鬼气,都无法感应到黑丹! 寒子期的脸上狰狞无比,甚至无法再维持人形的幻化,它的脖颈上尸斑明明灭灭,就像湖中的肉块浮浮沉沉。 它猛地砍向了一个红眼睛的鬼,脸色愈发狰狞,「我知道你没跑远,李听。」 寒子期的声音凄厉尖锐,道:「你竟然能骗过我,却还是为了杀我,你们人类真是愚蠢自大,让人觉得恶心的生物。」 李听不理它,怨鬼也不过是人类灵魂中的怨气所诞生的意志,是人类丑恶的一部分,却没有人类完整的三魂七魄,没有人类完整的感情。 所以它这种高傲,在李听看来尤为可笑。 寒子期的声音怨毒,道:「你修为太弱了,你跑不远的,你现在不敢动的,我能看见草,能看见树,能看见我昔日的一个个同门。」 它一边说,一边又斩了一个红鬼,红眼睛的鬼是妄鬼,被斩杀后只剩下精纯的阴气,由它的刀做媒介,正好被它吸收。 「所以你不能动哦,嘻嘻。」精致的少年面庞看起来很像是女子,说的话也带了一种可爱的腔调,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你动了,我就知道你在哪了,而且你应该点着血烛吧,毕竟你要是没点着血烛,就被我这帮同门带走了,可我之前就没看见它们动,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寒子期说到最后,开始自顾自的念叨,李听不知道它念叨的是什么意思,却能感受到其中明显的偏执。 「我知道的……血烛的光会吸引这帮妄鬼,所以你身边一定有一个我的师姐或师兄的,那你在不在这呢?」 寒子期又是一剑,一个妄鬼被它拦腰斩杀。 「啧,可惜,你要是在它旁边啊,就也被斩成两截了。」面色白如墙纸的少年笑得一脸开心。 确实,寒子期每一剑都用了六七成鬼气,带出的剑风范围不 小,足以将他也斩断。 「你到底在哪啊,你不要动哦。」寒子期一边说,一边一个接一个的斩去,而它行动的方向,正是李听的位置。 寒子期面色纯白,眼球纯黑,越来越扭曲,时而鼓出眼眶。 李听沉默的看着它,神色不变,默默计算着它这样蛇形一般的走法,要多久才会到自己这,有没有可能绕过自己所在的位置。 在他看来,那就是鲜红的一团,无论是人形还是鬼身,都没什么区别。 寒子期是怨鬼,由怨气诞生的新意志,抹杀了原有的灵魂,怎么可能是善类,怨鬼,与人不两立,不需多想。 他只是有一瞬间更加坚定,不能让言安和有趣变成那样。 也是奇怪,他想护着言安正常,但是他是什么时候坚定不能让有趣变成怨鬼的? 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感觉不明显的,说起来这是自重生后,有趣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在地府待了几百年,她应该有战斗经验吧。 好在有羁绊在,他也能感受到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就是离的太远,不知道具***置罢了。 快点重聚吧,快点度过这一次。 李听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寒子期,想到。 另一边,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女孩和一个青衣女子相遇了。 小女孩看着只有十岁大,梳着齐齐的刘海,一头柔顺的长发披着,看起来很乖巧。 青衣女子手上拿着血烛,有些担心的看向小女孩,想给她传音,却又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没有法力,一时有些为难,只好拿出一张纸,写道:——我们一起走好么?对了你别说话,这里说话会有危险。 有趣点了点头,竟是同意了。 左向晴松了口气,暗道这孩子的长辈不负责,明知这迷林大家会失散,却把这么小的孩子也带进来。 虽然她一直认为是李听等人害了自己的师父,但是这个孩子才十岁大,她是无辜的。 …… 左向晴进了迷林后就一直严格遵守着迷林的规则,虽然那些红眼睛的鬼比较吓人,但她也不找事,就举着红烛一路走,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 走了一天后,左向晴觉得过这迷林还挺简单的,师兄他们应该也快到出口了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看到了同样在迷林里的小姑娘。 她既觉得惊奇,又觉得愤怒,只觉那帮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把这么小的女孩给带了进来。 现在能够一起走,她也是放心了一点。 虽然能做的不多,但她至少她能把她带出迷林。 一大一小一起走着,没有人说话。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衣襟之下 一人一鬼走了一会儿,遇到了一条岔路,说是岔路,但也只是微微分开,两条路都是向东的,只不过一条偏东南,一条偏东北。 左向晴停在了路口,有些迟疑。 有趣看了她一眼,伸出小手,指向了右边的那条。 左向晴有些惊讶,又是拿出纸写道:——你想走那边? 小女孩点了点头。 左向晴觉得反正自己也看不出两条路的区别,那就不如走小姑娘想要走的,没准孩子的直觉更准呢。 于是她也点头,和有趣一起走上了那条路。 走上去后,看着路边直立的鬼,左向晴有些迟疑,但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朝着有趣伸出了手,小姑娘愣了愣,有些不理解,有些犹豫。 左向晴见她没有排斥,便直接伸手,拉住了小女孩的手。 有趣的手僵了僵,抬眼去看她。 果然,左向晴皱了皱眉。 这孩子的手怎么冷的像冰一样?她是一直在害怕吧?也对,这么可怖的环境,就算是自己都有些恐惧,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要不是她进来之前给自己施了个禁言术,只怕是见到一个鬼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吓得高声尖叫了。 这还是师父教的呢,师父说过,有些鬼境的规则容易忘记,有些怨鬼智慧高,善于利用人类的弱点,所以如果提前知道规则的话,可以给自己施术。 左向晴自知不算是很沉稳的人,所以看过血烛规则后就决定如此了。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又是一阵悲伤,师父是她见过最可靠的人,他的教导无时不刻在帮助自己,甚至是救自己的命,可师父已经死了,被李听一行人害死了。 她心中难受,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控制着自己对无辜者保持平常心。 有趣见她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就没有说话。 她们二人倒是一路风平浪静,除了路边红眼睛的鬼可怖,除了迷林幽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路通畅。 看着前面隐隐透露出的光源,左向晴有些发愣。 她拉着小女孩快速走了两步,终于,一脚踏在了有光的位置。 即使是这样的北州,即使是阴云后透过来的微光,也令左向晴觉得亲切。 她已经要被这幽暗的迷林逼疯了,幸好走出来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却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奇怪,这迷林是山坡上的,越往东越往上,也就越窄,这边不是很宽,修士的目力又很好。 怎么不见师兄他们? 就在左向晴苦恼要不要回去接应的时候,感觉手里的小手动了一下,挣脱了出去。 她刚要出言询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啊,禁言术。 左向晴掐了个决,把禁言术给自己解了,然后才开口道:「你家长辈是哪个,怎么把你带进来了?」 「李听,是我哥哥。」有趣把手里捧着的红烛吹灭,道。…. 左向晴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又努力压了下去,「他不是好人,哎,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趣认真的摇了摇头,「哥哥不是坏人。」 左向晴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再等一会还不见师兄他们,她就要回去了,只能把这孩子自己丢在这。 还是再聊两句,给她找个稍微稳妥点的地方待着吧。 毕竟这也算是仇人的亲人了,如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于是她道:「我叫左向晴,你可以叫我姐姐,你叫什么?」 「有趣。」 「什么有趣,我的名字吗?」左向晴笑道 ,试图跟上小姑娘的思路。 「我叫有趣。」 左向晴:……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左向晴有点尴尬。 「……嗯,有趣妹妹。」谁家会给孩子起这么怪的名字啊! 「怎么了?」小女孩似乎是想歪头,但是又控制住了。 「没什么,挺好的。」左向晴没话找话道。 「有趣是好孩子吗?」小女孩像是对她话里的某个字眼很敏感,问道。 「啊,是啊。」左向晴有些莫名。 有趣的嘴角弯了弯,点了点头。 「我们往这边站站吧,你等会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即使是仇人的妹妹,左向晴也没有办法生气,还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她们又往开阔的地方站了站,左向晴这时才觉得,小女孩的肤色比大多数人都要白,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健康,一双大眼睛却乌黑乌黑的。 她下意识的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手却一顿。 「这是什么?」 整理衣服的时候能看到更多的脖颈,她看到了一点点黑色的东西,好像在她的脖子上。 左向晴神情严肃了下来,难道李听虐待这个小女孩? 她立刻伸手,就要拉下女孩的衣襟。 小女孩却伸出手,摁住了左向晴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牢牢摁着左向晴的手,一双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她,摇了摇头。 「你不是好孩子吗?听话,姐姐是为你好。」这几句话一出,有趣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下来,那从来凉而稳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但左向晴正着急,自然没有注意到。 她急于求证这个孩子是否遭到了虐待。 有趣的黑眸僵硬,其中时而呆滞,时而闪过一点点怨气,似乎是处于一个没有办法自控的状态。 她的手也没有再用力的摁住左向晴的手了。 左向晴如愿的拉下了点她的衣服,露出了她的脖颈和一点点锁骨。 脖颈之上,有一条清晰的勒痕,还有些伤口,伤口中的肉翻了一点出来,却并没有流血。 就像是泡在酒里的白色肉块。 而且那条勒痕不止在脖颈上,还微微向下,看着就知道,她身上别的地方还有这种痕迹。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女孩身上的皮肤和她脸上的不太一样,更像…… 左向晴倏地瞪大了眼睛。 …… 鬼想幻化成人,是没那么容易的,不然那些鬼??不会任由自己死亡的样子展露。 地府的寂鬼倒是可以长时间化成人形,但那需要消耗一定的鬼气,所以就算是黑白无常,也常常保持纯粹的鬼身。 也就是死时的样子,比如耷拉着长长的舌头。 有趣只是半个寂鬼,她更擅长的保持鬼身飘着,而不是化成人形。 所以就算是她因为李听的命令化成人形,更多的时候也只是维持着衣服外面的部位像个人,这样更容易,也更节省鬼气。 左向晴骤然拉开她的衣襟,她根本来不及进行复杂的幻化,而且左向晴的一些话也触碰到了妄鬼的某根神经,让她状态有点不对。 左向晴看到的,是她的鬼身。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章 熄灭血烛 意识到眼前小女孩的身份后,左向晴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会说话的鬼! 按照常识来讲,会说话的鬼都是怨气深重。 她猛地抽回手,一剑朝着有趣刺去。 自己竟然和一个鬼待了一路! 那一剑直直的朝有趣刺去,她却只是轻轻挪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 带着法力的一剑刺到了有趣的左臂上,往下一斩,小姑娘的胳膊便被砍掉了。 左向晴心中认定她是实力强大的怨鬼,一击之后也不恋战,快速后退,竟是又跑回了幽暗迷林里。 在她心里,这幽暗的迷林可比一个怨鬼安全多了,而且她真的出迷林了吗?没准那地方是一个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鬼境呢! 她一边跑一边心中发冷,鬼不可能几天就会说话,所以这个鬼肯定在她遇到李听一行人的时候就已经是鬼了! 他们竟然养鬼,还把鬼带到了雾山,他们有什么目的? 左向晴不知道的是,有趣从始至终都没有攻击她的意思,看到她又跑到迷林里后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然后才蹲下身子,小手抓住自己的胳膊,捡了起来。 她抓着左臂的右手上弥漫着鬼雾,然后轻轻的把左臂接到了身子上。 只是毕竟是受了伤,就算是鬼,也不可能因为鬼雾连接就立刻恢复。 于是,小女孩左臂的连接处有着一圈浓黑的鬼雾,看着就像是粘贴后溢出来的胶水。 有趣试着动了动,却发现现在根本无法控制这条胳膊。 于是她垂下了脑袋。 「姐姐……谢谢?」她低着头,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的话。 …… 与此同时,眼睁睁的看着寒子期又砍了一个鬼,李听心中有些叫苦。 它真的越来越往自己这边走了,它就像一个机器,横着几百米内的鬼和树,全部都要砍倒,估计再有一刻钟,就轮到自己了。 李听再次用羁绊尝试着呼唤有趣,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还是太远了吗? 而且刚刚用羁绊联系的时候,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小姑娘的鬼气减弱了一点,是受伤了么? 在这迷林中,除了寒子期这样的存在,还有哪个鬼能伤到她? 李听想到了一些可能,脸色有些不好看。 有趣面对鬼是会反击的,面对人类可不会。 李听看着红烛光芒外的鬼,眼中神色不断变换,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没想到就算自己强吞下水灵珠,也没能躲过寒子期,也不能说完全无效吧,至少拖延了一段时间。 可还是不够,不够他出去,不够他找到同伴。 盯着红眼睛的鬼看了太久,李听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微妙得不同。 妄鬼周身在鬼雾里,可是因为鬼死时的样子各不相同,所以鬼雾包裹后的形态也有着一些区别。…. 自己面前这个鬼,它的腰间多出一个像腰带一样的环,仔细想想,别的鬼应该是没有的。 难道这个鬼生前是水寒门的特殊人物? 李听心中一动,微微低头,仔细观察着妄鬼的腰带,便发现上面隐约还坠着一个小牌子。 小牌子上面是凹凸不平的,让鬼雾也凹凸不平,好像还有字。 李听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竖,剩下的便看不清了,毕竟上面的字不像花纹一样立体,被鬼雾包裹后,很难看出来。 小小的竖,难道是水? 你叫水什么? 李听看着面前双眼如血窟窿的妄鬼,想到。 可惜妄鬼不会回答他。 可惜水寒门的人已经尽数覆灭,他找不到一份水寒门重要弟子的名单,去推测出眼前妄鬼的名姓。 李听心中叹道。 如果自己再想不出办法,就要和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妄鬼,一起死在寒子期的剑下了。 倒是可惜了。 毕竟这个妄鬼不止外在上有点特殊,内在也有点不一样。 它身体里的红线,是李听见到的所有妄鬼里最少的,换句话说,就是怨气最少,这样的妄鬼非常容易渡。 我不知你的执念是什么,也不知在这人人都会变成妄鬼的天地,你是否真的是因为执念才变成了妄鬼。 但是我知道,你几乎没有什么怨气。 你不怨天地,不怨命运,不记恨生死,没有什么不甘。 真是神奇。 要是能知道你叫什么就好了,若度过此劫你还在,若有一日我力量足够,真想让昼夜倒流二十年的时光。 就在李听思量之际,寒子期越来越近了。 它一双漆黑的眼睛几乎已经瞪出了眼眶,弓着身子,死死盯着地上的草和蘑菇,试图看出哪里有动静。 一边看一边挥剑,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昔日的同门。 李听一动也不敢动。 他盯着眼前的妄鬼,知道是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熄灭血烛后,任由妄鬼接触自己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比在这里被寒子期斩成两半好。 李听不敢吹气,不敢用法力,生怕这些波动波及到身边的草木,让寒子期发现他所在的位置。 他伸出手,面无表情的掐上了血烛的烛心。 环境骤然幽暗下来,李听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妄鬼。 妄鬼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了阻碍自己靠近的烛光已经消失,它猛地穿过李听的身体,刹那间李听就觉得浑身一凉。 但是却没有宋平所说的疼痛或者不能动的感觉。 下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被妄鬼抓起来扛在了肩上。 扛在了肩上? 李听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了寒子期怨毒的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很明显,它注意到了妄鬼的动作。 在一群直立着不动的鬼中,唯一那个做出扛人姿势的,就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显眼。 它猛地追来。 妄鬼撒腿就跑,或者说飘。 李听被它扛在背上,渐渐明白了过来。 如果他是正常人,此刻肯定不能动了,如此才方便妄鬼带着自己走,这也是宋平当时双脚不能动的原因,这些鬼在有意引导人类与自己相撞,好把人类带走。 但自己因为亲近阴气,所以只是感觉身上有点凉爽,要是想动的话也完全能挣脱开。 现在只能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希望这只妄鬼真的是为了帮助人类。 不过也幸好自己是能动的,这样即使出了什么问题,也能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李听看着唰唰后退的树木,看着疯狂追来的寒子期,想到。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一章 黑暗中的声音 李听被妄鬼扛在背上,看着身后稍微近了一点的寒子期,心中担忧。 这妄鬼虽然速度比自己快,但是和寒子期相比,还是慢了一丝啊,这样的话迟早会被追上的,难道它还能把自己扛出迷林? 如果它能在寒子期追上自己之前把自己带出迷林,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显然,是李听想多了,妄鬼并没有带着他往东跑,而是往偏南的方向一路飘。 眼看着寒子期越来越近,李听神情越来越严肃,几乎是绞尽脑汁的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离这种困境。 寒子期显然是更在意它的黑丹的,要不搞个什么东西带着它的黑丹走,把它的注意力转移? 不行,万一它夺回黑丹了呢? 黑丹里有它一半的力量,他一定要毁了它,以报言安的仇。 李听眼中闪过一丝固执,一丝决绝,竹节鞭在手,显然是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妄鬼看他还能动似乎有些不解,但眼看他也没有反抗,就没有管,继续扛着他,专心的飘。 近了,寒子期离他们还有五百米,李听想到。 可下一刻,李听就发现自己在一条河上,不对,应该说是妄鬼扛着自己飘过了一条河。 那条河是黑色的,咕嘟咕嘟的冒着黑色的泡泡,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妄鬼半个黑色的身子都沉在河里,却像没事一样,淌河而过。 寒子期却面色难看的停在了河边。 它身上那极致的白就好像和这河不相融一样,根本就无法跨过,甚至连接触靠近都不行。 李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妄鬼还是有那么一点靠谱的。 妄鬼终于淌过了河,又开始快速飘了起来。 李听远远看去,发现寒子期在河边犹豫了一会,便转身加速,顺着河飘,它显然是没有放弃,打算绕过这条河,继续追李听。 但这一绕,无疑会耽误很多时间。 这时间已经足够李听被妄鬼带着飘出好远了。 李听不知道妄鬼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但妄鬼的速度很快,他很满意,总之先离寒子期远一点,这肯定是对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妄鬼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它飘到了一颗有点粗的树旁,停下了脚步。 树根交错,它找到了一处位置,挖出了几条树根,跑了刨土,竟是露出了一面石板。 又是地屋? 不对,这不是一般的石板,看着甚至有些像上好的玉,而且模样精细,根本就不是几天能炼制出来的。 那石板就像和妄鬼有什么联系一样,明明看着很沉,却被它一掀就打开了。 李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扔了进去,接着上面的板子砰的一声,又合上了。 李听直接摔了下去。 摔在了一堆坚硬的东西上,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便摸出了那是一段骨头。 李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拿出了一截血烛,点燃。 果然,自己躺在一堆骨头上,而那一颗颗骷髅头告诉他,这些都是人骨。 都是人骨? 在这么多人骨中央,没有人类会觉得舒服,李听也是心中有些发寒,难道自己猜错了,那鬼抓人类另有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帮助人类? 李听心中冷意更甚,只觉得这雾山真的是危险重重,一个迷林自己就已经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也不知夜鸣到底被转移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为了那小子,自己未必会愿意进来。 他低头沉思,却觉得不对劲。 因为这个 空间内,有呼吸的声音。 李听的心中微紧,屏住自己的呼吸,仔细听去,更确定那是呼吸的声音了。 而且有些急促。 既然没有立刻攻击,那一定有原因,不要动血烛的位置,慢慢转头。 李听一边这样想,一边缓缓缓缓的把头转了过去。 血烛的光芒有限,他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看到有黑影在地上颤动。 应该不是鬼才对,是鬼在这个距离他应该就能感受到阴气了。 那趴在地上那一团,是人还是什么别的? 呼吸声比之前更急促了,却没有什么别的声音,李听看了一眼头顶的玉石板,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看一看。 没准逃出去就和寒子期来了个面对面呢,不管怎么样,他总对妄鬼心怀一丝侥幸,而且身边这些骨头,他刚刚仔细看了。 很奇怪,有的骨头发黑,显然是中毒,有的却像是自然死亡的,看不出伤口,无论哪一种,都没有被野兽啃噬或者是被鬼攻击的痕迹。 可以探一探。 他思量过后,缓缓朝里迈了一步,血烛的光芒也逐渐的往里移。 一步一步的走,黑影渐渐显露出来,那是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眼睛闭着,一个眼睛睁着。 没有赌错,李听暗呼了一口气。 他的步子快了点,终于走到了两个人的近前,看清了他们的脸。 那个眼睛睁着的……是夜鸣??? 李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发愣的看着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呼吸急促的年轻人。 夜鸣? 夜鸣怎么在这? 夜鸣眼看李听看到了自己,眼睛睁的更大,呼吸更加急促,急的不行,却是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李听怔愣过后,立刻将人扶了起来,检查了一下。 没有被绑,也没有受伤,应该是犯鬼了才浑身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听想了想,拿出了一张驱散阴气的符纸,贴在了夜鸣的后背上,又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背部,缓缓输送着自己的法力。 同时,夜鸣身上丝丝缕缕的阴气也被李听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一个时辰之后,夜鸣的背没有之前那么软了,他自己稍微挺直了些,配合着李听运转法力。 又是一个时辰,李听缓缓收功,符纸发挥了作用之后,也如一阵烟般,慢慢散去。 夜鸣动了动嘴巴,终于发出了声音,「李兄……」 「嗯?」李听站了起来,一般观察着那个闭着眼睛的人一般下意识的回道。 「我以为要死在这了。」夜鸣的声音带了点劫后余生的颤,让李听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也以为要死在这了。」 回想起自己以为夜鸣是什么野兽,李听只觉得心中一阵好笑。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二章 欧阳松 闭着眼睛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身青衣,蓄着胡须,岁月并没有让他显得衰老,反而更添丰神俊朗。 他的腰间别着一柄木剑,看起来有些普通,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朴。 「这是谁?你认识吗?」李听问道。 「认识……但不久,来这边后认识的一位前辈,我们一起逃出来的。」夜鸣思索着道。 「逃出来?那天你在那块山石消失后,都发生了什么?」李听觉得这样问下去有些困难,所以决定从头问起。 夜鸣闻言找了块山石坐下,一边靠着休息,一边道:「我在那里给你打掩护来着,但是就突然觉得周围一凉,我人就换了个位置,面前是两个人偶,我真是要吓死了。」 周围场景骤然变幻,接着就和两个人偶面对面,夜鸣当时可以说是脸色煞白,半天都不敢动。 「对了,那两个人偶和卖蜡烛的人长得一样,应该是可以操控的,但很奇怪啊,卖蜡烛的人当时很灵动,根本就不像是设置好的人偶。」夜鸣挠了挠头道。 「然后呢?怎么遇见的他?」李听问道,指了指地上昏迷的人。 「哦,这两个人偶就是他的,那个传送阵也是他专门接送人偶的,我当时被吓了一跳,他突然又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差点就喊出声了,他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问我哪来的,我没说太多,但还是把我怎么被传送进来的告诉他了。」 夜鸣一边讲,一边有些嫌弃的看着中年人。 「对了,他叫欧阳松,是青门的人。」夜鸣补充道。 青门中的人?李听想起了武树和左向晴,神情一动,看着欧阳松的眼神多了点意味,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是被一个叫寒子期的鬼囚禁到这里的,现在他要逃出去,我要是配合就带我一起,不然就杀了我。」夜鸣苦着脸道。 被寒子期囚禁? 李听神色微动,寒子期对人类的恶意不小,如果它能囚禁一个人而不杀一个人,不是有着让对方死都不能平息的怨气,就是那个人有着特殊的才能。 难道是制作傀儡? 夜鸣继续讲道:「欧阳前辈是道丹巅峰,我哪里敢不配合,但他还是逼我吃下了一颗毒药,说这个解药只有他能配,要每天吃,并且每天现配。」 说到这,夜鸣的眼中闪过了排斥,更多却是无奈。 李听观察着他的神情,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夜鸣虽然算不上嫉恶如仇,可也算是不喜管制,有自己的傲骨,他能对欧阳松没有什么怨恨,可见欧阳松为人应该不算太糟糕。 那就有的谈了。 「还有什么别的吗?」李听问道。 夜鸣挠了挠头,道:「欧阳前辈说我不错,若是这次配合他一起逃出去了,就可以考虑收我为徒,但我没同意……这个算吗?」…. 难怪欧阳松愿意带夜鸣逃走,也难怪夜鸣对欧阳松的态度是排斥和无奈结合了。 「算,他为什么要收你为徒,详细讲讲。」李听追问道。 夜鸣脸色更古怪,道:「我当时在地屋里发现了一种只有夜晚才生长的蘑菇,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有利于我的修行。 我……就打算采来吃吃看。」 夜鸣咬牙道。 李听忽然想起了夜鸣说过的他们夜家找草药的发法。 ——我父亲曾说过,修习暗语夜行,所需草药与常人不同,有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草药合适,这种时候,就要记准一个规则‘在险不在安,在阴不在阳,在水不在火,在暗不在明。, ——这样才与暗语夜行特点相合,所以陌生之地,旁边有 河的话,我都朝下挖,还真找到过一些不知名却合适的植物,还有孢子。 这个森林里有一些河,他又被关在地屋里,正容易找到适合他的草药。 只是李听也记得夜鸣说过,即使找到了草药,也最好给药师看一下,他这回怎么直接吃了? 看着夜鸣脸上的隐忍,李听也猜到了原因,夜鸣的修为是所有人中最弱的,命也不能在自己手里,莫名其妙被传送走,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不可能不想变强的,哪怕变强的路上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我看他在做药,就打算绕过他自己去采,那蘑菇挺隐蔽的,等我扒完土找到的时候,正好和欧阳前辈视线对上了。」 夜鸣继续讲道。 当时欧阳松看着他手上的蘑菇,眼中有着难掩的意外,对他说:「把那个给我,你直接吃会出事,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吗?」 欧阳松一边说一边接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夺走了蘑菇,然后一边淡淡道「小子不错」,一边自顾自把蘑菇收入囊中。 「放心吧,既然是你找到的,我炼好丹后会分你一粒,这东西你现在吃太危险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欧阳松神态自然,丝毫没有抢小辈东西的尴尬。 夜鸣看着手上的土屑,茫然摇头。 「这个叫夜跑菇,长在土层里,只有晚上才有可能露头或者在浅土处呼吸,但是这东西没有味道,而且踪迹不定,不会待在同一个位置,所以十分难找。 最关键的是,如果它露头了,就能够蹿出土面逃跑,修士都追不上,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趁它在浅土里的时候把它挖出来,因为它在浅土里只能缓慢移动。 就像你刚刚抓它一样。」 欧阳松解释道。 夜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愣了会儿才道:「前辈,那东西对我而言有很大的用处,是我找到的……」 「宝物能者居之,小子,我愿意分你一粒药已经很不错了。」欧阳松平静道。 他是道丹期,想杀夜鸣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夜鸣知道欧阳松不算极坏,但还是心里不舒服。 「你怎么找到夜跑菇的?」欧阳松追问道。 夜鸣心中憋屈,便低着头不说话。 「你小子,虽然愣了点,却比我两个憨徒弟聪明,运气也不错……要不你拜我为师吧?」欧阳松突然道。 「我有师父了,比你正派的多。」夜鸣不服气道。 「迂腐。」欧阳松道,「你师父是夜门还是青门的,叫他与我比试两招,输了你就别认他了。」 夜鸣又不说话了,他其实和易肃宁也不算是很熟,但他依旧会想念西州正岭宗的山,他学的也是正岭宗的功法,他想回去。 他又不是傻子,这欧阳松想收他为徒不就是想让他帮忙找蘑菇么。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三章 幸也不幸 无论欧阳松是不是只为了蘑菇才想要收夜鸣为徒,在逃走时,欧阳松都带上了他。 至于夜鸣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欧阳松解释,那传送阵的关闭本身就需要时间,夜鸣却正好赶在没完全关闭的时候站在那里,当然会被定时传送过来。 简单点说就是谁让地方那么大,你偏偏站在那里,那就只能你倒霉。 夜鸣对这种态度表示无语,但每天还需要人家给解药,他也就忍了。 真的想揍这老爷子一顿,夜鸣看着欧阳松花白的胡子头发,总是有这种冲动。 两人准备好之后便开始了欧阳松的逃跑计划,尽管准备的很周全,但是跑出一段距离后,还是被寒子期发现了。 寒子期的速度根本就不是夜鸣能比的,欧阳松就提着夜鸣的脖领子跑,到最后却还是跑不过,终于是停了下来。 但是欧阳松把一个小瓷瓶塞到了夜鸣的怀里,然后把他扔远了。 「七天的解药,你先跑。」 夜鸣震惊了,他以为欧阳松应该用他拖延时间,然后自己跑呢,毕竟从欧阳松的表现来看,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欧阳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想法,嗤笑了一声,道:「你弱的像个小乌鸡,能顶什么用,杀你寒子期都不用一秒,快滚。」 夜鸣很愤怒,但他依旧握着欧阳松做出来的血烛,撒腿就跑。 不巧的是,夜鸣刚跑了几百米,后面欧阳松就一阵风一样追了过来,接着他就又被欧阳松抓住了脖领子。 「……前辈?」夜鸣不理解。 「它受伤了,我也受伤了,够到它看不见的地方了,再跑一刻钟就躲到树后面,然后熄灭血烛,虽然很危险,但这是唯一可能的活路了……我快撑不下去了,你要是敢扔下我,小心被毒死。」欧阳松花白的胡子上全是鲜血,艰难威胁道。 夜鸣:…… 然后他就发现欧阳松晕了过去,并且尴尬的发现,欧阳松在提着他脖领子的时候在他脖子上系了一根透明的绳,和欧阳松自己的脖子相连。 就是说他如果想摆脱对方,不是砍下自己的头,就是砍下对方的头。 夜鸣咬牙,要是系在手腕上,他真的会考虑砍掉这老东西的手,但是砍掉对方的头,他还真做不到。 想至此,夜鸣背起欧阳松,艰难的跑了一刻钟,眼看寒子期没追过来,才躲到一颗树后,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听欧阳松的话,把血烛熄灭了。 接着他就穿鬼了,他全身又疼又冷又不能动,和欧阳松一起,被鬼抬走了。 被鬼抬起来的时候,夜鸣觉得,这还不如被毒死呢。 全身不能动又被鬼带走,这是哪门子的活路? 然后他和欧阳松就脖子连着脖子,一起被扔了下来,一起滚到了这边,真的是好不凄惨。…. 他一直不能动,也不知是因为法力低微还是因为难以消除鬼气的负面影响,总之,他除了喘气和颤抖什么都不能做。 他是蕴灵期,还没辟谷,虽然能一两天不吃饭,但太久确实不行。 难道要被饿死在这? 夜鸣觉得这也算是活路,只不过自己没走通。 就在他抱着这样的念头的时候,他又看到一个人被扔下来了,砸在了骨头堆上,但和他不一样的是,那个人能动!这是什么人物? 他仔细的朝那边看去,却在看清那人服饰的时候呼吸加重。 红光诡异,却也将那人腰间的包和小草笼照的清楚,是李听!欧阳松没骗他!这真的是活路!夜鸣当时就激动的要哭了。 可惜他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呼哧呼哧的喘 着粗气。 …… 听完夜鸣的讲述,李听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人是幸运还是倒霉,只问道:「你多久没吃解药了?」 「一天多一点……」说到这夜鸣也有些愣住,连忙从怀里拿出欧阳松给自己的解药,立刻就要吃。 「先别。」李听阻止道:「观察一下,有不适的感觉再吃。」 夜鸣先是疑惑,接着反应了过来,「你觉得欧阳前辈是骗我的?」夜鸣看着昏迷过去的中年人,心情有些复杂。 李听点点头,欧阳松根本不确定自己会昏过去多久,如果真的在乎夜鸣的死活,又怎么可能只给他七天的解药。 只有一个可能,他为了拿捏他,所以在糊弄他。 这老爷子倒是有趣,而且还是个炼丹师,夜鸣若是拜他为师,百利而无一害。 李听看着夜鸣手中的药瓶,想到。 夜鸣把那瓶药丸收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竟是发起呆来。 「那两个人偶怎么回事?」李听继续问道。 「啊,那个我忘问了,但是我知道,血烛和白烛都是老……欧阳前辈做的。」夜鸣有些尴尬道。 「等他醒了我再好好问下。」夜鸣保证道。 看来相处的不错,李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想到。 「你脖子上的东西呢?能解吗?」 夜鸣闻言脸苦了下来,拽了拽脖子上透明的绳,道:「不能,幸好是透明的,不然丢脸死了,还不如王飞才的脚链子呢。」 李听闻言笑了出来,「这两样东西倒是绝,这些人还都是青门的,没准真能组合在一起。」 「那真成奴隶了。」夜鸣气道。 他也觉得好笑,但他脖子上套着个这么东西,他难受,他笑不出来。 而另一边,没追到李听的寒子期停在了原地,一脸怨毒,自言自语道:「本不想用这种方法的,毕竟你们‘救,的人类也未必都能活下来,我不想浪费力气找,但现在不行了,师兄们,我可要将你们挫骨扬灰了。」 他一边说,一边倾听着各种动静,藤蔓四散开来,试图将这片迷林中的尖叫哭泣声尽收入耳。 或者有人攻击也好,这样它也能靠着藤蔓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但是,都没有。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了耳朵里,让寒子期的眼球兴奋的缩了缩。 有个不一样的动物,灵兽?气息很陌生啊,没有被它的主人抱着吗?那可要被他知道位置了。 另一边,风雨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大狗也被摔了出来。 风雨手里攥着血烛,愤怒的看向左向晴,她马上就要到出口了,这人是不是有病?而且迷林里不是不让攻击么? 可左向晴攻击了她,却什么也没发生。 风雨心思转的很快,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难道是不让攻击鬼,但可以攻击人?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四章 追踪 在风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就后退翻身,弯弓拉箭,一箭射向了左向晴。 左向晴冷哼一声,侧身躲避。 哪有修士会用箭这种武器,并且还不远不近的战斗? 风雨眸带冷色,运转功法《弦声》,手指轻拨弓弦,那一箭便骤然转向,向着左向晴的胳膊而去。 左向晴眼看箭朝着自己过来,心中一慌,又是一退,那箭便擦着她的胳膊而过。 虽未射伤,却是「撕拉」一下,刮掉了袖子上的大片衣料。 左向晴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风雨的脸色也不好看,若不是距离有些近,这一箭足以射中左向晴的。 就在这时,大明发出了剧烈的叫声。 风雨立刻看了过去,却未看到红鬼,想起动物要抱着这种说法,她的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正要去抱大明,左向晴却又是一剑刺来。 风雨气极,知道不解决这个人,她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去做别的。 而且她刚刚看过了,大明周围没有鬼,既然能提前预知到危险,就能够躲过吧。 另一边的寒子期看着这只大白狗,也有些疑惑,自己藏的好好的,也并未出手,它叫什么? 在这片迷林里,人类要攻击鬼、哭泣、尖叫,或者点燃白烛才能被他感知,动物则不然,只要在地上走就可以被他发现踪迹。 这个森林里本身的动物不受妄鬼保护,但外来的它们却会像对待人类一样想要带走。 真是一群愚蠢低级的鬼,寒子期想到。 不过也方便了它,因为风雨和左向晴没有打鬼,所以它虽然能看出风吹草动,却不怎么能看清她们的位置,模模糊糊的,这就是规则限制。 但它能看清大明的位置,所以它决定利用这只狗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下一刻,一根白色藤蔓缠绕在寒子期手上,对准了大明口中叼着的血烛。 风雨本来把它绑在自己身上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塞给了大明一根血烛,刚刚她摔在地上,大明也被甩出去了,那一刹那,这只聪明的狗就自己点燃了血烛,用嘴叼着。 它是灵兽,有着不低的智慧,风雨的嘱咐自然是牢记在心。 可这一刻,它依旧预感到了危险,虽然不知道危险的来源。 大明叼着血烛,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寒子期不再多想,藤蔓探到地底,蔓延到大明身旁,接着快速出手,三根藤蔓同时上刺,一根对着大明嘴里的血烛,一根对着它的嘴,一根对着它前面的右腿。 寒子期实力强悍,即使是被夺走了六成力量,在暗处有心埋伏的情况下,也不是一只普通灵兽能够抵挡的。 但大明不一样,它是能够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危险的,于是它下意识的后退。 所以,寒子期那射向它腿和血烛的藤蔓都落空了。 但即使是预感到了危险,大明的速度也比不上藤蔓的速度,那根本来要贯穿它狗嘴的藤蔓,终究是射在了血烛上。…. 「啪」的一下,血烛断成两截,熄灭。 大明「汪汪」直叫,那是一种急促的短叫,意味着危险已经降临,不远处的风雨听到了这阵叫声,心中也是一阵着急,她朝大明那边看去,却是发现那处漆黑一片,显然,大明叼着的血烛已经熄灭。 她想跑过去看,却没抵挡住左向晴的剑,心神动荡之下,一剑擦着她的小臂划过,流出了泊泊鲜血。 风雨愤怒的快要低吼出声了,却是想起这迷林规则,强自忍耐,好不憋屈。 也就在这时,破风声响起,一道法力攻击打在了左向晴的剑上,让她直接 后退了一步。 一个人影缓缓从迷林中走出,手托红烛,一身黑色道纹纱衣,正是云舒。 她也走到了这里。 风雨眼中骤然闪过惊喜,有些感谢的看着拿着两仪扇柄,放出刚刚那一击的云舒。 云舒上下打量了一下风雨,眼看大明不在她身边,便猜出了问题,对着她扬了扬下巴,接着半张开的扇柄直指左向晴。 意思是这个人我接手了,你去找狗。 风雨眼中感激之色一闪而过,连忙跑向刚刚大明的位置。 但是大明已经不见了。 在刚刚的瞬间,红鬼已经穿过了大明的身体,把它举了起来。 而寒子期虽然看不见被举起来的大明了,但它能看见是哪个红鬼过来举狗了,并且一直跟住对方。 这样,就能找到它们藏人的位置了。 寒子期牢牢跟在哪个全速飘的鬼后面,想到。 而风雨,只远远的看见了有什么东西抓起了大明,她眼中闪过了愤怒,毫不迟疑的全力追去。 某种程度上,风雨也算是跟在寒子期后面跑了,虽然寒子期跑的快而隐蔽,让她有些看不见对方。 但风雨的态度终究是不如红鬼,也不如寒子期,不过一会儿功夫,前面的身影就渐渐远去,她恨恨的看着这片迷林,眼睛有点泛红。 另一边,寒子期离红眼睛鬼倒是越来越近,接下来,又是一条河横在了它的面前。 好像这些妄鬼即使没有智慧,也本能的知道如何阻拦寒子期一样。 可这次,寒子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它反手拿出一个黑白相间的板,那板像一个竹排,下面是纵横交错的黑色树木,上面铺了一层白色藤蔓。 它把那东西扔到了黑色的河上。 显然,它是编完了这个东西才去找的狗。 木排以黑色为底,铺在河上,河水有些躁动,却没有立刻沉下去。 寒子期脸上的笑容扩大,黑色眼球也喜悦的收缩起来,它一下子就跳到了木排上,接着手上藤蔓射出,缠住了河对岸的树,然后拉动藤蔓,让木排在水中漂,把它不断往河对岸推。 那妄鬼见它这般行为,愣愣的看了它一眼,然后赶紧过了河上岸,飘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点。 木排在水中受到了一点阻力,寒子期必须要很用力才能拉动,河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好像要吞噬一切。 木排稍微的下沉了一点点,但是依旧在前进,寒子期神色不变,更用力的拉动藤蔓。 在木排彻底沉下去的瞬间,寒子期还有一米到达对岸,它手上猛地用力,狠狠地扯着藤蔓,对面的那颗树受不住这样的力,生生被勒断,它也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了河水诡异的吸力,跳到了河对岸。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五章 装狗 寒子期终于到了河岸,它向前方看去,这次,那个带着狗的身影没有逃脱自己的视线。 它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快速的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李听和夜鸣正在研究地底的人骨,或者说主要是李听在研究。 「这些人死法不一样,有些骨头看着就知道已经很多年头了,有的却很新鲜。」李听道。 夜鸣已经听完了对方那套红眼睛的鬼是妄鬼,和寒子期作对,并且会保护人类的理论,正在消化中,所以没有立刻接话。 李听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和夜鸣对了一遍,并且推测出后来寒子期没理会欧阳松的逃跑应该是因为感知到了言安的到来,想全力出手。 只能说天下事无巧不成书,这个迷林里大家共同的敌人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寒子期。 「上了年头的骨头都是黑色的,让我想起了之前风雨讲的故事。」李听道。 夜鸣回过神来,也是想起了什么,确定道:「你说那个投毒?」 「嗯。」李听点头,「那些弟子被逼进雾山,本就是为了寻找生机的,我在想雾山明明是试炼场,为什么他们会往这里逃?」 「对啊,而且这迷林还封闭视觉。」夜鸣赞同道。 「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上面的石板和周围的环境,透气通风,构造精细合理,显然不是几天能够建造出来的。」李听继续道。 「你的意思是水寒门的人本就有躲在这的打算?」夜鸣有些惊讶。 李听点了点头,「没准有人预料到了危机,就是可惜了。」 夜鸣看着那些发黑的骨头,语气中也多了一丝不忍,「你刚刚说这里透气通风,他们会不会是躲在这了,外面却投毒……」 李听点头,外面的人投毒,里面的人想逃,一时间全挤在了洞口,可中毒的人哪里还有修为力气,根本就爬不上去,打不开那玉石板,所以石板下方才会尸骨如山。 本来的避难所,却成了所有人的埋骨地,不可谓不惨。 「那那些骨头正常的呢?」夜鸣此刻心有戚戚然,便减少了很多恐惧,多了一丝探究。 李听又是微叹,道:「只怕和你我一样,是被妄鬼扔进来的,就是在这迷林中走动,难免不会争斗,所以大多数应该都有伤在身,可鬼穿身的影响他们却又解不了,不能动的话,不是伤重不治,就是活活饿死。」 夜鸣闻言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状态,又是一阵沉默,这地方还是比较可怕的,好像进来的人都会遭遇噩运一样。 李听又是上前探探欧阳松的脉,皱眉道:「竟然还不见好,看来一时半会醒不了了。」 「嗯,欧阳前辈身上倒是有不少药,应该能治他,但我也不认识啊。」夜鸣尴尬道。 「再调息一会儿,我们就出去吧。」李听道。 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个洞里,等他体内的法力稳定下来,夜鸣也再恢复一下僵硬的四肢,就要抓紧时间继续逃了。…. 「你不怕那个寒子期守在上面?」夜鸣心有余悸道。 「越晚越容易撞上。」李听叹气。 也就在他们说话时,石板再次打开,又是一个东西被扔了下来。 李听和夜鸣同时停住了话头,朝那个东西看去。 正常来讲,妄鬼扔下的东西会不能动,所以他们顿了顿后,一起走了过去,打算看看是什么人。 不是人,虽然不是人,却让他们觉得非常熟悉。 那是一只白色的动物,身体修长,白毛上沾了不少灰,正是风雨养的那条叫大明的狗。 这条狗怎么会被妄鬼带来?风雨不是一直抱着它么?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神色都有些凝重,如果不是风雨遇到了危险,大明应该不至于自己被扔下来。 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李听走上前,要把白色的猎犬抱过来。 大明眼中闪过愤怒,但看清是李听后,它安静了一点,只一双眼睛依旧圆睁着,有些警惕的盯着李听的一举一动。 李听实在是没有治过狗,但他知道这只是灵兽,应该能够吸收法力,就把法力缓缓的注入了一丝到大明的体内。 但就是这一丝,让大明的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不行。」李听凝重的摇了摇头,「我不是它的主人,也不知道灵兽的法力运行方式,不能乱来。」 李听看着大明被扔下来后摔伤的腿,没有办法,只能先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把大狗好好地放到了地上,让它趴着。 夜鸣看着大狗,道:「我来背着吧。」他记得风雨那个绑带的大概做法,此时自告奋勇,决定帮忙带狗。 「它不能动,太危险了,而且你还要背欧阳松呢。」李听道。 夜鸣:…… 不过想了想,李听来带欧阳松确实不合适,这老爷子醒了,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没准直接把李听给毒倒了。 而且之前风雨那么背着,是因为大明能动,能随时反应,也能跳下去,但此时大狗这个状态,明显不适合背着,那就是被人当成活靶子。 「那……」夜鸣刚要说什么,就看李听抱起了狗,往腰间一放,下一刻,狗就不见了。 「你你你……」夜鸣惊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李听腰间挂着的小笼子。 他是修士,对法器是有感知的,李听刚刚离他近,又没故意藏着,所以他还是大概感觉到了一丝法力波动。 正常的储物法器,是放不进活物的,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显而易见。 李听腰间那个破旧的小草笼,竟然是他只在传说里听过的能装活物的储物法器? 夜鸣猛地想起了黄卓和方同二人,他们是为了找紫间草而去的村子,难道那个小草笼就是用紫间草编织的? 在赵家怎么翻都没翻到的紫间草,赵灵雁把小草笼给李听时感激的神色,一切很快就被夜鸣串联了起来,让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眼馋的看着小草笼,道:「李,李兄,我能摸一下不?」 李听想起了夜鸣送自己储物腕带时的认真,笑了笑,取下小草笼,扔给了夜鸣,「想看就看。」 夜鸣手忙脚乱的接过,小心地擦了擦,端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只觉这紫间草做出的小草笼就是不一样。 看着就比一般的草笼华丽,大气!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六章 出不去 李听好笑道:「又有个秘密要劳你保守了。」 夜鸣点头道:「你放心!」他一边说一边有些不舍的将小草笼递了回去,然后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这个也不告诉他们?」 「不必强求,但尽量隐藏。」李听平静道。 他对其他人已经算的上比较信任了,但奈何修真界的明刀暗箭太多,他完全信任的,前世今生加起来,也就三个人。 师父,言安,谢一饮。 但这三个都死的死,离开的离开。 至于夜鸣,已经可以勉勉强强算第四个了,而这其中不止是因为对方直爽讲义气的性格,机缘巧合的成分也多一些。 别的人,他还是下意识的有所保留。 夜鸣点了点头,理解了李听的意思,他背起欧阳松,道:「走吧。」 二人一起来到了玉石板下面,踩在成堆的尸骨往上爬,夜鸣还是有些打怵,对着下面的骨头念叨,「多谢了多谢了,要是我以后能回来,肯定将你们安葬。」 李听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但想到水寒门弟子的凄惨,也是心有戚戚,不知这世间还有没有人知道水寒门弟子的名姓,不知道他能不能渡那些妄鬼。 若有机会,确实该让他们入土为安。 二人攀在了墙壁上,离洞口巨大的玉石板只有两米距离,夜鸣背上有人,李听便主动上前,推了推玉石板。 他是用了法力的,玉石板却纹丝不动。 「应该需要法诀。」李听叹道。 既然是避难之地,当然要让外人无法进入,所以肯定只有水寒门的弟子知道这其中的法诀。 「从里面出去也要?」夜鸣惊讶道。 「那是说我力气小没推开?」李听笑道。 夜鸣讪笑了一声,「没准从里到外不用法诀,但蕴灵期的修士推不开呢。」 李听又观察了一下玉石板的材质,觉得也不无可能。 「有可能,但区别不大,欧阳前辈一时醒不来,我也不可能直接就突破了。」李听无奈道。 两个人看着头顶的巨大玉石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我先把欧阳前辈放下吧,好仔细看看这石头。」夜鸣道。 「等等。」李听阻止道:「我觉得最好还是等妄鬼再扔人下来,我们趁机出去,动作快的话应该没问题。」 夜鸣也理解了李听的意思,不论这个石板是需要法诀,还是需要高修为的人,他们短期都做不到。 不如在这等一等,如果妄鬼会扔人下来的话,他们就能趁机出去。 而且从这尸体的数量来看,他们一次应该能丢不少人。 毕竟这雾山的门也不是总开启的。 …… 二人攀附在墙上,如两只巨型壁虎,就在他们专心等待之际,一声巨响响起,仿佛什么东西砸到了玉石板上。 夜鸣被震的一个踉跄,险些没有背住欧阳松。….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发生什么了? 又是一震荡声传来,比之前还大,地上的尸骨咯吱咯吱的晃动着,上面的玉石板却纹丝不动,可见这玩意是真的很结实。 夜鸣被震的头晕眼花,他又背着欧阳松,一时间无法稳住身形,便先跳回了洞底。 李听看着上面的的玉石板,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也缓缓的退到了地上,一步一步往后走。 下一刻,一根白色藤蔓如尖刺一般从土层中刺出,穿过石壁中间留着的缝隙,横在李听面前。 那是寒子期的藤蔓。 寒子 期竟然找到这来了? 想起自己草笼内的大明,李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寒子期是等着有人犯妄鬼的规矩,想办法跟过来的?或者说大明被妄鬼带来这件事也可能有他的推动…… 它是为了自己的黑丹,为了报仇。 那颗藤蔓伸进来后,仿佛在找什么一样乱抽,并且速度极快,四处碰撞。 夜鸣也是见过寒子期的,血烛红光下藤蔓惨白又泛红,让他心都凉了半截。 李听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那藤蔓在地底乱刺了一阵,眼看什么也没刺到,便猛地往上,撞向玉石板。 玉石板又是微微晃荡,却是一点也没有被掀开。 李听则是盯着藤蔓刺进来的地方,仔细观察,藤蔓没有刺破石壁,而是顺着水寒门的人留下的用来透气的缝隙进来的。 那就还好。 不然寒子期将这地底穿成个马蜂窝,他们就直接被活埋了。 可是也不好,因为这地底有不少透气孔和缝隙,如果全刺一遍,或者伸进来过多的藤蔓,他们很有可能***掉。 看了一眼脖子还和欧阳松拴在一起的夜鸣,李听心中有些无奈。 夜鸣则是拿出了一张纸,颤颤巍巍的写字:——寒子期追来了?是不是遵守白烛规则就行了? 李听拿过那张纸,一边注意着上方藤蔓的动静一边盲写到:——离太近了,还是不要说话,它有可能听到。 白烛规则只说了不能尖叫,哭泣,攻击鬼,而且根据之前的观察来看,寒子期好像确实挺聋的,但这种情况下,离得这么近,谁能确定? 要是真因为说话被它察觉到风吹草动,刺了个对穿,只怕是到了地府都要喊冤。 夜鸣点头,背着欧阳松,小心的站在了一块完整的石壁前。 他也看出来寒子期的藤蔓主要是从缝隙中伸进来的了,所以站在完整的石壁面前,也能防止自己从后面被刺中。 藤蔓拍了半天也没能撼动玉石板,便缓缓垂了下来,但也没有完全垂落,而是像一条蛇一样,在空中弯抬着,缓缓蠕动。 外面传来了寒子期那熟悉的声音,却带了一种不再掩饰的尖锐。 「李听,你在里面吧?」寒子期一边探着白色藤蔓,一边问道。 「这地方不好找,我也不好进,你把黑丹还我,还我我就离开,你现在把它放到我的白藤上,嗯?」它的话语轻悠悠的,甚至有几分尖细,却像极了在哄骗幼童。 夜鸣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寒子期说话声音不仅诡异,还让人觉得恶心。 李听也是皱了皱眉,不过二人谁也没有出声。 他觉得寒子期这么说,更说明它没有办法轻易进来。 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不会水寒门的法诀,是因为它是怨鬼,不会本来寒子期会的东西,还是因为那个法诀,寒子期本来就不会呢?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七章 流动的怨气 寒子期和水寒门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水寒门这些人都是妄鬼,只有他成了怨鬼? 并且还相互对立。 李听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但他知道寒子期不是个好东西。 黑丹他是不可能还的,如果寒子期真的能抢过去,就不会用这种商量的语气了。 寒子期的藤蔓来回的摇动,李听缓缓后退,尽量减少自己发出的声音,拉远与藤蔓之间的距离。 李听一边退,一边用法力催动阴阳眼,观察着缓缓延伸的白色藤蔓。 在能看到怨气的特殊视角里,李听看到的是由几根红色丝线组成的红色条状物。 那红色就好像在流动一样,有的时候亮一些,有的时候暗一些。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那藤蔓里的怨气是变化的?就像人类的法力?不对,怨鬼也是使用鬼气的,只是它们的鬼气里有着自身的怨气罢了。 李听不断思考着,试图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也就在这时,那根藤蔓再无耐心,唰的一下,再次打在了石壁上。 藤蔓毕竟是柔软的,就算能刺破土,也不能刺破坚硬的石壁,就算寒子期力量再大也不行。 看着这一幕,李听和夜鸣同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几条藤蔓便一起从缝隙中窜了出来,纵横交错的射了出来。 那几条白色的藤蔓速度极快,甚至还有一条是从地下猛地射出,李听绕了一步,就地打了个滚,才堪堪躲开。 另一边的夜鸣背着个人,显然是没有李听灵活,但幸好他所站的位置射出的藤蔓不多,让他能勉强带着欧阳松躲过。 夜鸣也见过言安用藤,但和寒子期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寒子期怎么像个蜘蛛一样,白藤源源不断。 已经射进来的藤蔓并没有退出,而是快速舞动攻击,有一根擦着李听的脚裸而过,差点就缠上了他的脚腕。 李听知道,如果真的让寒子期把自己的腿缠住,那就是断掉的下场。 二人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喘息,躲避着这些藤蔓。 可也就是在这时,外面再度传来寒子期的声音,「李听,我还能更快,我还能送进去更多白藤,我会慢慢摸清楚你的位置。」 李听依旧沉默。 「我最终一定能杀了你,杀了洞内所有活着的生物,但这对我好处不大,因为我赶时间,我还要去杀那个抢我东西的鬼,你把黑丹给我,我会立刻去找它,而你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等下一个鬼打开玉石板,然后逃出来。 你知道我为了杀它布置了多少,我不会骗你的。 把黑丹还我吧,我立刻就走,本来就没有时间再伤你。」 地洞内白色藤蔓弯曲摇曳,寒子期一句一句的劝着李听,语气比之前还要诚恳。 但夜鸣知道,寒子期越这样说,李听越不会答应。…. 黑丹里面有它大部分的力量,而它拿这个是要杀谁呢?它要杀的是言安,李听怎么可能让它杀言安? 就算是言安很低调,但因为医术卓越,夜鸣也听过他的名字。 或者说听过「言安」这个名字的人不少,可只有夜鸣能够确定,他是那个传说中的狐医言安。 因为李听就是陈时。 所以言安一定是狐医言安。 跟了陈时两百年的亲信,那是什么概念?陈时和谢一饮也才结交了十八年而已。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面对弑亲之仇,夜鸣觉得李听一定是想把寒子期挫骨扬灰的,又怎么可能给它力量让他再杀一遍言安? 果然,李听的神情未有半点的动摇,一双 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些白色藤蔓,或者说盯着白色藤蔓内红色怨气的流动。 而这些白色藤蔓,有一条正躺在地上,李听的眼中闪过坚定,走向了那根藤蔓。 夜鸣:? 就算要报仇,也不应该主动走过去啊。 李听死死盯着地上的白藤,寻找着血色亮与暗的规律,接着在下一瞬间,白藤上一处红色正在变暗之际,猛地用竹节鞭扎了下去。 李听所用的竹节鞭,头部是略尖的,这一鞭灌注了十成法力,把那根藤蔓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李听看到藤蔓的红色变淡了好几个度,死死地绷直。 寒子期瞬间***,其他藤蔓狂扫过来。 李听不甘心,抽出竹节鞭朝着那根怨气淡了很多的白藤抽了过去。 那白藤躲了,却没完全躲过,挨了一鞭后一软,摔在了地上,同时,李听也被另一根正飞舞的藤蔓抽飞,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口鲜血吐出后,他擦都没擦,立刻往后一滚,起身就跑。 下一刻,他被抽飞的那个位置,几根藤蔓从地底射出。 如果李听没有跑,或者说他哪怕是犹豫了一秒,跑慢了一步,他此刻就会被射穿勒紧,断成好几截。 寒子期的藤蔓还真是敏锐啊,只要碰到人,连人被甩到哪里都能预测吗?还是说是因为他吐出的那口血? 李听看着地上的那几滴血,微微皱眉,同时在纸上盲写到:——受伤了不要让血落地。 夜鸣看了一眼后便立刻移开视线,一边观察着寒子期的藤蔓,小心避开,一边点头,如果可以,他连受伤都不想。 寒子期的藤蔓甩动的速度愈发快,上面也传来了它尖锐的怒吼,「找死!」 李听吞了一颗丹药,勉强稳定着身体的伤势,他虽受伤,眼中却有着明显的喜色。 寒子期的藤蔓是靠鬼气驱动的,鬼气越强,藤蔓当然也越强,但它的藤蔓太多太分散,所以它没有办法把鬼气均匀的分布,于是就只能流动鬼气,让一根藤蔓上鬼气强弱的位置是变化的。 这样也能够掩盖住脆弱的地方,流动的速度较快的话,也不容易让人发现问题。 而寒子期是怨鬼,它的鬼气是一定带着怨气的,鬼气越强其中怨气也就越多。 所以怨气的多少就是鬼气的多少,红色黯淡的时候,就是李听能钉住白藤的时候。 所以如果不是快到肉眼无法分辨,寒子期怎么流动它的鬼气都没有。 李听能看见具象化的怨气,所以寒子期再谨慎,在他面前也是一份标好了答案的试卷。 寒子期刚刚的反应就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配合的好,就能够伤到它,毕竟对于鬼来说,鬼气和阴气息息相关,砍掉这些白藤的话,寒子期会更弱吧。 弱到他能出去宰了它! 寒子期必须死,如果没死在言安手里,就必须死在他手里。 李听的眼中闪过一抹赤色的仇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漂浮在地洞内的一条条藤蔓。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零八章 配合 李听缓缓后退,拿出了一根绳子,对着夜鸣缠绕了起来。 夜鸣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李听把欧阳松他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以免欧阳松掉下去。 毕竟他们的脖子是连着的。 李听绑完人,突然不再用笔和纸写字,而是慢慢开口,「在我钉住它的一瞬间,用山式,斩绝顶。」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藤蔓果然察觉到了动静,但似乎是因为李听只是说话,不是尖叫哭泣一类,所以藤蔓没有办法快速定位。 一根白色藤蔓反应了一下,然后才向李听射来。 夜鸣听着李听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可在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夜鸣拿出了自己的佩剑。 李听所说的,是正岭宗的嫡传招式,《三山四水》中的山式。 夜鸣拜师不久就来到了北州,武技根本就没有学全,可山式中的前两式,度空山和斩绝顶,他是会用的。 虽然不熟练,但是他能使出来。 下一刻,李听看着朝自己激射过来的藤蔓,一鞭打在了红色怨气流动最少的地方,趁那藤蔓一软之际,狠狠将其钉在地上,同时一跃而起,身子凌空,避开了另一条藤蔓的袭击。 在他钉住藤蔓的一瞬间,夜鸣便拿着自己的宽大黑剑,脚向前一踏,双手握剑,手腕微微转动,积蓄法力,一招山式斩绝顶使出,从上而下,法力凝聚成线,朝着那白色藤蔓斩去。 这一招要把积蓄的力量全部凝聚在横着的刀刃上,最适合斩断敌人的身体,修炼到极致有横斩山岳之威,是以名「斩绝顶」。 夜鸣当然没有练到那传说中的境界,但砍断一条被钉住且鬼气一时不足的白藤,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这一式,难得的不需要身体灵活,仅需要稳住跟脚,所以背着欧阳松对夜鸣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只能说李听不愧是前世正岭宗的大师兄,对《三山四水》有着极致的了解,该用哪一式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只是之前,他不愿用,不愿讲。 他不愿太多面对前世那个失败的自己。 可如果能用这些为前世的言安报仇,那再好不过了。 在白藤被砍断的一瞬间,李听便立刻回落,法力覆盖在手上,一掌打向蠕动着想要逃离的白藤。 接着法力变攻为包,直接将其收到了自己的草笼里。 白藤收到草笼里的瞬间,就一动不动了,寒子期自然是感觉到了,就像黑丹一样,就像黑丹外面留着保护的白藤一样,通通失去了感应! 「李听!桀啊——」它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愤怒以及。 李听却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又是一鞭,深深地将一条显露出弱点的藤蔓钉在了地上,然后借着竹节鞭的力,猛地后退跳出。 果然,这回不仅是地下,在李听刚刚所在的位置的空中,也出现了三条白藤。…. 陈时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即使转世成为李听,这些东西也刻在了他的灵魂里,他可不会连着用同一种方式躲避。 藤蔓的攻击再次落空,收回后又向别的方向打去,夜鸣趁此机会立刻上前,又是一式斩绝顶,砍掉了一条藤蔓。 这回李听却是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待着什么,被砍断的一截白藤就在地上蠕动,周围也没有攻击。 显然,寒子期也在等待着什么。 李听哼了一声,远远打去一道法力,果然,几根藤蔓立刻从地底刺出,包围住了白藤附近的位置,然后同时朝中间刺去。 若李听自己去了,肯定就已经被穿好绑住了。 李听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口中默念法诀,插的比较深的竹节鞭便向上一挑,连带着扎着的白藤,飞回了李听的手中。 他这一鞭插的比较深,就是为了此时的召回。 寒子期看都看不见他,却还想通过这种办法打到他?痴人说梦。 李听自顾自的又把那一截白色藤蔓收起,数了数剩下的白色藤蔓,眼看没有立刻增加,被砍断的也不能立刻长好,他心中泛起了喜悦。 果然,这白藤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寒子期,你现在很疼吧,就是要如此,你不是喜欢分尸吗?我也要将你的身体一截一截的砍断,继续攻击我吧。 寒子期在外面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它的眼球已经吐出了眼眶,如一粒垂着的腐烂葡萄一样,疯狂的摇晃。 它根本就看不见里面李听的位置,几次引诱也全被对方识破,简直是气的要发疯。 它所有的藤蔓都动了起来,一起向着李听打去。 李听牢牢地盯着这些藤蔓上红色怨气的流动,他先是打软了一条离自己最近的,但是却没有立刻钉它,果然,旁边几条为了保护那条白藤而射来的藤蔓再次落空。 李听这回只是打,挑着怨气最少的位置正好在自己旁边的藤蔓打,啪,啪,啪,一条接着一条。 《三山四水》水式,细雨。 李听的竹节鞭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轻盈,身法极快,每一鞭都没有用全力,但胜在快和多。 一鞭接着一鞭,或挑或拍,法力控制的精准,声音如细雨,鞭落如细雨,每一下都打在白藤怨气最弱的位置。 他只观察怨气的流动,跟着颜色浅的位置走,轮到哪里就打哪里,根本就不管自己打的是哪一条。 若是恰好有一条藤蔓攻击自己,打自己的地方又是怨气最多的,他便不与之硬碰硬,而是一边躲一边打那些有弱点的白藤,为自己争取逃跑空间。 鞭声如雨声,让夜鸣一时间看呆了。 他是看过他的师兄纪往文用水式细雨的,那时只觉得师兄的剑极缭乱也极好看,可他从未想过,冷鞭也能用出这种效果,有些相似,却也有着明显的不同。…. 更有力量感,仿佛那细雨夹杂着冰雹,少了一丝飘逸,多了一丝暴烈。 好厉害的鞭法! 这可不是会《三山四水》就能做到的,至少夜鸣觉得,以师兄纪往文一板一眼的性格,应该用不出李听这种感觉。 无数白藤一软一摔,缓了缓又再次抬起,射出,攻击。 这个循环不断的在地底空间重复着 看似在持续,却可以看出,白藤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有不少在攻击的时候,也像是被打的呆住了一样。 就在这时,李听看准时机,又是一鞭深深钉下,同时用脚踹开了两根有些迟钝的白藤。 夜鸣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又是一招斩绝顶使出,李听却喝道:「继续!」 什么继续? 夜鸣一愣,却在下一刻明白了过来,李听拔出竹节鞭后,又立刻钉住了自己刚刚踹开的两条白藤。 那一脚他也是看好了踢的,谁让那两根白藤上怨气流动的不好,正好在那一瞬间,自己面前的那一截流动着较少的怨气呢? 这一次,他竟是两根一起叠着钉住! 夜鸣心中也有些激动,法力疯狂涌注到剑上,一式斩绝顶猛地斩下,两根白藤便同时断掉。 晃来晃去的大汉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零九章 玉石板的晃动 李听趁着其他白藤未到,快速催动草笼,先把没被钉着,试图蠕动着逃跑的白藤抓起来,再召回竹节鞭,把被串着的两截白藤装入。 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他早已在心中预演过好几遍。 他收好后转身就跑,再次躲过了寒子期听着声音,勉强判断着位置所发出的攻击。 这一来,他已经收了寒子期五根白藤,还都是砍断的,李听轻轻喘着气,不再出声,一边平复体内不多的法力,一边注视着剩下的白色藤蔓。 寒子期,你现在是不是气死了? 寒子期不止是快气死了,它还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如果李听现在还有多余的法力,就特殊视角看过去,就能看到血中浓浓的红色,那是怨气。 寒子期以前从来不怕它的藤蔓断掉,先不说有没有人能砍断它的藤蔓,就算是砍断了,它的藤蔓也没有办法吸收,它能轻易的召唤回来。 更有甚者,它能控制着藤蔓去伤害那个敢抓它藤蔓的人。 那毕竟是它身体演化而成的一部分,虽不能完全算它的鬼身,却有着它的本源力量,与它心意相通。 可现在,那一部分就像被封印了一样,和它的连接完全断开了。 失去本源的力量会怎样?当然会受伤。 它从未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受过伤,却被一个区区蕴灵期的人夺了黑丹,还伤成了这个样子。 它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藤蔓。 李听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快速追去,却是因为法力所剩不多,还是没能抓到一根。 他心中觉得不妙,有些不确定寒子期接下来会如何做了。 寒子期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办,稳妥点来说,他应该等下一次妄鬼再抓人来,打开这块石板,自己再进去。 可是,它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个鬼的气息,那个生前叫言安的鬼,它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 它是不是感应到了自己,来找自己报仇了,毕竟它的怨气应该来自于被害死。 若是在言安来之前,自己还傻傻等在这里,那不就是被人宰的份吗? 拿不回黑丹,它如何与之战斗? 难道再去引诱那些鬼抓人?但它已经在留意了,现在根本没有触犯规则的人,它若去找他们,一来二去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 李听,李听,李听! 若不是你,我如何会如此狼狈?我一定要让你死的凄惨,然后活吞了你的灵魂! 寒子期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样子,它一双挂在脸上的死黑双眼死死盯着玉石板,努力思考着什么。 这个东西是有法诀的! 可恨水轻尘那个老东西把人类寒子期逐出师门后,才设立了这个地洞,法诀人类寒子期不知道,由怨气诞生的自己自然也不知道! 但按照寒子期的记忆来看,这个玉石板的开启方法想要做到人人掌握,就必须和那些弟子曾经学的法诀有共通之处。…. 那些妄鬼都能打开,自己怎么会打不开? 如果能打开它,就能宰了李听了! 自己刚刚太鲁莽了,寒子期有些后悔。 它开始尝试着人类寒子期的记忆,一个法诀一个法诀的尝试。 怨鬼一个法诀一个法诀的尝试,沟通着玉石板,但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法诀可以打开它。 寒子期感受到了一阵暴怒,一边尝试一边用自己的白藤「哐哐」的撞击着玉石板,一边胡乱掐诀,显然是快要失去了耐心。 可下一刻,它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动作戛然而止。 刚刚,玉石板,是不是有 些松动了? 寒子期眼中闪过兴奋之色,继续念之前念的那句法诀,可玉石板却依旧纹丝不动,它的眼睛开始焦躁的鼓胀,急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藤缠绕在玉石板外,用力拉动着。 突然,玉石板又轻微动了一下。 还是这句法诀! 这回寒子期倒是确定了下来,这玉石板的开启法诀肯定和自己念的那句有关,所以那玉石板才会有反应! 可是自己只会鬼会的东西,根本不会那些修士会的东西啊! 它根本就不会根据这个研究创新法诀啊。 该死该死,它又不是人类寒子期,它才不是那个被逐出山门,算计失败,又惨死在找无为草路上的废物寒子期! 它是怨鬼!它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鬼! 那就要用鬼的方法。 寒子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平静下来,两边嘴角诡异的勾起,注视着玉石板。 既然念这法诀就能让玉石板有变化,那一边念一边用藤蔓配合就好了。 想至此,寒子期用剩下的藤蔓绑住了玉石板,一边念刚刚的法诀,一边努力的扳动着。 地底,李听看着有些晃动的玉石板,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之前任凭寒子期怎样砸,玉石板都是连着这整个空间一起晃动,可现在怎么它自己在动。 寒子期不会能打开它吧? 它要是能打开它,他们都要完蛋了。 要知道,正常的鬼是能够穿墙而过的,但寒子期之所以没有办法穿越玉石板和石壁,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修士炼制,上面有着防阴魂的铭文与阵法。 寒子期能够借着留下的呼吸缝隙把白藤伸进来,是因为那些地方不可能刻那么多铭文或者是用驱阴气的材料。 所以它能把白藤这种能够变化形态的细条挤进来。 毕竟这些东西虽然是它的一部分,却不算纯粹的鬼身,它如果用自己的真身,就一点也进不来,甚至想透过缝隙看点什么都不行。 这也是它没有挖土去找石壁缝隙的原因。 可要是它能把玉石板掰开,那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掰开一个缝,也相当于打开了个口子。 一个没有铭刻符文和阵法的口子,空白的口子。 那样的话,不止它的白藤能探测了,它的鬼身也能朝里看,甚至有可能进来一部分。 李听看着上面晃动的玉石板,只觉得握在手里的胜利在慢慢流逝。 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先下手为强…… 李听看了一眼夜鸣,对着他指了指正不断晃动的玉石板,夜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发白。 却只见下一刻,李听快速的爬上尸骨山,来到了玉石板下面,取出竹节鞭,用略微尖锐的鞭头对准了玉石板的开合处。 他还对着夜鸣招了招手,做了个往上刺的手势,指了玉石板的另外一条边,让他和自己一起。 夜鸣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心脏都有一瞬间的停跳,然后才重重的落回胸腔里,剧烈跳动起来。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一十章 地洞中的绝望 夜鸣之前只觉得,如果寒子期可能撬开石板,他们就完蛋了,哪料到李听还能想出这种办法。 夜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才拿着剑,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尸骨山,看了看李听指着的那条边,缓缓举剑,将剑贴在了玉石板旁边的石壁上。 而李听,他右手竹节鞭,左手拿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得到的小箭,贴着玉石板另外的两条边等待着。 至于没有陷阱的那条边,李听记得清楚,那里是玉石板与石壁的连接处,不可能有东西从那看或者探进来。 一切就看寒子期接下来的举动了。 他们离的近了,凝神细听便能听到一些法诀的声音,李听心中了然。 难怪这寒子期之前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玉石板,现在却突然可以了,可能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水寒门的法诀吧。 虽然应该不是正确的。 毕竟要是准确的,玉石板就会大开,那他们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了。 在两人紧张的等待中,玉石板好像终于受不住某种力一般,缓缓缓缓的裂开了一个缝。 那缝只有手指大小,却像是漏了什么一样。 地洞的符文和阵法在这缝隙处消失,此刻,出现了一条鬼身能进的缝。 阴气顺着这条缝弥漫进来,浓烈的怨气仿佛要将这里灌满,淹没。 玉石板是就着一条连接石壁的边开合的,所以除了这条,还有其他两条极细的小缝隙,在侧边。 一截小小的白藤从最大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夜鸣瞬间紧张了起来,向李听投去询问的视线。 李听慢慢摇头。 玉石板打开到这种程度似乎已经是寒子期的极限了,白藤不是最可怕的,如果只是想让白藤探入,寒子期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 最重要的是它的鬼身。 会从哪条缝? 它会在上面看吗? 下一刻,一个有点发黑的东西从那不到手指粗细的侧缝探入,那是什么? 李听的大脑还没想清楚,手上就有了动作。 那条侧缝下,正是他的竹节鞭,他所有的法力都灌注到了竹节鞭上,猛地向上一捅。 「噗呲——」仿佛是捅破了什么装满液体的球。 「桀——」尖锐的叫声传来,缝隙中所有的东西一瞬间退去。 在退出去之前,夜鸣看李听动手,也是自发的向前一刺,刺掉了一个白色藤蔓的尖,虽然用处不大,但寒子期也是疼的。 所有东西退出的一瞬间,李听已经预感到了某种不妙,大喝道:「退!」 他想明白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寒子期纯黑的眼球,他的一鞭狠狠捅了上去,甚至有一半插到了寒子期的头颅里。 它怎么可能不怒。 寒子期可不笨,他暴怒下会做什么? 夜鸣和李听同时往下跳去,下一瞬,玉石板的缝隙处,白色藤蔓疯狂涌动,向他们抽来,更可怕的是,在他们即将要落脚的地方,也涌现出了无数的白藤。…. 夜鸣身下最多。 李听看着他,一咬牙,挥鞭打向了夜鸣。 夜鸣只感觉脸上胸口一阵剧痛,接着就快速的倒飞而出,两边是两条没来得及抓住他的白色藤蔓,接着他直直的撞到了石壁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头晕眼花,却没受什么伤。 可肩膀上却有温热的液体。 糟了!欧阳松! 顾不得被李听抽了一冷鞭的疼痛,夜鸣连忙回头,果然,欧阳松吐出了一口鲜血。 夜鸣有些慌乱,紧张的摸上了欧阳松的脉,然 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震伤,还有救。 另一边李听把夜鸣抽飞后,自己就有些不妙了,他的竹节鞭上还沾着腥稠的黑色黏液,整个人快速下落。 他抓准时机,趁着怨气流动,打掉了两条白藤,却还是被一条缠住了小腿,接着整个人滚落在地。 「李兄!」眼看着又是两条白藤冲着李听而去,夜鸣想都没想,抱住李听的头就是一个后撤,让李听险险避开了那两条白藤。 要不是寒子期已经受伤,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躲开这些攻击,之前砍断藤蔓还是有效的,寒子期的速度确实是慢了一点。 可只要李听的腿被缠住,他就能够被准确定位。 更糟糕的是,那条白藤在迅速收紧。 李听的双眼猛地睁大,忍不住的低低吼了一声,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的浮现出来,他的腿骨裂了…… 玉石板外面,寒子期坐在地上,一只眼睛处血肉模糊,或者是说黑色的血和白色的肉混合在一起,另一只眼睛则完好的垂在脸上。 它的嘴角高高的勾起,露出了得意的笑,「李听,哈哈哈哈,李听,我要杀了你,你这个不自量力的蠢货,你竟然伤到我了!」 多少年来,它都没被任何人类伤到过了。 「我很生气。」李听也低着头,恨声道。 这也是他自重生后,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下一刻,寒子期猛地趴在了玉石板处,唯一完好的眼睛探了进去,它要亲眼看李听的惨状。 同时它也看到了洞里那个一直帮李听的人。 李听也猛地抬头,和那只眼睛对视。 寒子期现在能看到李听了,下一刻,藤蔓呼啸而至,一大半都是朝着李听而去,剩下的则是向着夜鸣。 李听没有管那些,死死盯着缠住自己小腿的那根。 它还在用力,怨气还在流动,但太快了,每当他想打下去的时候,那处怨气少的位置已经被补充了怨气。 而且这些白藤,他们不可能完全躲开。 但寒子期已经受伤了,已经没有之前强了,无论如何都得搏一搏。 那根白藤拼命的拉着李听,不让他动。 另一边夜鸣则看着呼啸而来的白藤,神色惨淡。 「它已经弱了很多了,你就一直用斩绝顶!拼了!」李听喊道! 「好!」,夜鸣大喊了一声,就像为自己鼓劲一样,然后才拿着剑,猛烈的朝着那些白藤斩去。 在这充满绝望的地洞里,两个人的挣扎声很弱小,却已是拼尽全力。 「咯」的一声响,不大,却那么清晰的传进了李听的耳朵里,正是寒子期的白藤最后发力,拧断了他的腿骨,甚至肌肉也在不断被挤压溶解。 死死盯着自己的小腿,李听的眼睛猩红,他微微张着嘴,痛呼声却仿佛卡在了嗓子里。 终于,在那白藤最后一次发力后,怨气流动速度变慢,他抓住机会,狠狠一鞭打下,打在了流动的怨气少的位置,白藤便猛地变软。 李听趁此机会用竹节鞭撑地,把自己向后翻去。 可他逃离了腿上的藤蔓,却躲不开后面的白藤了。 接着,一个人猛地扑在了他身后。 李听一愣,「夜鸣!胡闹!」 他在做什么?被寒子期的白藤缠住腰,那就是直接腰斩的下场,他的腿就是最好的参照,即使是寒子期已经松开,骨头也断的不能再断了。 晃来晃去的大汉 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继续 夜鸣却吐出一口血,露出了个大大的笑,「放心!李兄!」 他说完这句话,就快速拖动着李听。 李听下意识朝他后背看去,却发现白藤打中夜鸣身后的欧阳松后,像被什么东西伤到了一样,猛地弹开。 李听看着那白藤阵阵颤抖,冒出点点烟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 一切还要说回夜鸣大喊一声「好!」,然后提着剑去反击的时候。 他背着个人,哪里能那么灵活,就算是已经点燃了斗志,努力的砍断了两根白藤,还是被一根缠到了腰。 夜鸣觉得绝望,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背着个老头死。 两个人一起被勒断么,也太难看了。 可就在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时,那藤蔓却在缠上欧阳松后被猛地弹开。 夜鸣愣住了。 确切的说,是白藤攻击欧阳松的后背,就仿佛被伤到了一样,立刻弹开。 夜鸣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夜鸣知道他能活下来了。 在发现自己被白藤打中后背没事后,他就不再管后面的白藤,专心对付冲着他手脚来的。 或者是实在躲不开的时候,一个趴下转身,拿欧阳松的背后挡一挡。 只能说李兄绑的实在是好啊!欧阳松就像一块贴身的盾牌! 就在这么想时,他看到了刚刚挣脱白藤,却还是无法躲开下一个攻击的李听,于是想也没想,直接用后背的欧阳松挡下了这一击。 …… 李听看着冒烟的白藤,心思转的飞快,那是一种雷,或者说是一种电,这欧阳松身上穿着什么东西,能正好护住他的后背。 一旦有东西重击上去,产生一定的力道,或者是法力攻击达到某种程度,就会放出雷电。 但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果打他的人是火灵根的就不行了,在修行体系中雷火几乎为一体,火灵根的人通常不会那么容易被雷伤到。 欧阳松自己是炼丹师,而想要成为炼丹师的条件就是,一定要拥有火灵根。 这也是言安那么喜欢制药,却没有办法成为炼丹师的原因,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寒子期显然不是火灵根,而且鬼是畏惧雷火的,所以有用。 夜鸣挡下那一击后,看了一眼李听的腿,李听一边用竹节鞭撑地,一边又打掉了一根白藤,「骨头断了。」他解释道。 夜鸣眼睛瞪大,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就算他有了欧阳松可以帮忙挡住一部分白藤,但李听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他们又能撑多久呢? 「夜鸣,我想到一件事。」李听靠着墙壁道。 夜鸣扑到了他的腿旁,又用欧阳松挡了一根白藤,同时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 「快说,说。」夜鸣喘着粗气道。 「这腿太影响我攻击了,我有麻药,但这样药性会入体,让别的地方也不灵活。」李听快速道,一边说,一边强忍疼痛。…. 止疼药也只是缓解,不可能完全不疼,只要动就还是疼,就影响他攻击的准头。 夜鸣拿剑挡下一条白藤,又拽着李听躲,「所以呢李兄你直接说!」 「我吃止疼药,你用暗语夜行,让我感受不到这条腿的疼,行不,我配合的话,你能做到吗?」李听坚定道。 夜鸣的眼睛猛地睁大,下意识的看向了头顶。 李听知道他的意思,道:「戌时刚过,夜晚刚刚开始。」 「好,你要是配合的话很容易。」夜鸣心中只觉得李听好狠,他竟是想完全的屏蔽痛觉,可那样的话,他的腿到底 什么情况,他自己就也没有办法感知了。 暗语夜行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但当事人配合或者不配合区别很大,李听和他修为差不多,如果配合的话,消耗减半。 而且虽然代价是寿元,但他如果不帮李听,他们可能今天就死在这了。 「李兄,咱们,还能活吗?」夜鸣突然有点不确定。 「能,肯定能!」李听坚定道,只要能够拖延时间,他相信他们能活下去。 「夜晚刚刚到,他希望感觉不到腿伤,便渐渐察觉不到疼痛。」 夜鸣又砍向一根白藤,可他的法力消耗过甚,已经无法完全弄断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完了这句话,一双幽黑如夜的眼睛对上了李听褐色的瞳仁。 李听感受到了某种法则的流动,他并不抗拒,反而全盘接受,接着,他确实感觉不到腿疼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控制着断掉的小腿拄上一块石头。 小腿诡异的弯折着,甚至他的靴子上也渗出点血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和观察力,他看着寒子期那从缝隙中伸下来的眼睛,再度出鞭。 稳、准、狠,打在了怨气刚刚流动过去,几乎没有怨气的位置。 白藤再次软掉,被他钉在地上。 但寒子期这回能看见他的位置了,于是所有白藤都对着李听袭来,夜鸣见状扑到他身上挡下了一击,同时脚蹬在后面的石壁上,往前一扑,一招「斩绝顶」使出,终于再次斩断了一根白藤。 夜鸣笑了一下,背对着寒子期。 李听往前一扑,压着扭曲的小腿,刚把那截白藤收到草笼里,就看到了夜鸣用欧阳松接下了一击。 可同时,一根白藤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几乎要缠到了他的大腿上。 玉石板的缝隙处,无法让整个身子进来的寒子期看着夜鸣,眼中有着明显的杀意。 缠住他的腿的话,就可以把这个碍事的人撕开了吧。 「往这跑!」李听喝道。 夜鸣神色一紧,也不思考原因,立刻迈腿。 但还是来不及! 眼看着那根白藤就要缠上夜鸣的腿了。 不行,不能打外面,它马上就要绕上了,如果打它可能直接把那白藤打到夜鸣腿上,促进它缠绕,而且现在白藤上的怨气流动也很快,他没有办法准确的打到正好怨气流动的少的那一处。 夜鸣往李听这边跑,李听却是往他侧边跑。 竹节鞭选准了大腿和白藤的缝隙,猛地插入,也就在这时,怨气流动而过,那段白藤上正好红色黯淡。 可竹节鞭贴着夜鸣,无法发力。 李听用尽力气,也只是把白藤微微挑开一点,让夜鸣把腿抽出来。 这也全得益于他刚刚又收了一段白藤,削弱了寒子期。 下一刻,白藤就立刻恢复,再次收紧。 它牢牢地缠住了李听的竹节鞭。 李听的神色有些变了。 夜鸣刚跑过来,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没有李听的竹节鞭,他们如何配合着击杀寒子期。 而寒子期勾住李听的竹节鞭后,竟是不当场绞断,而是拉着它快速后退,拉到了玉石板的缝隙处,给取了出去。 它不想给李听机会夺去。 玉石板的缝隙处,寒子期抱着竹节鞭,看着地洞中李听和夜鸣惨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笑。 晃来晃去的大汉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缠住 李听没了武器,该怎么办? 「剑给我。」李听神色不变,朝着夜鸣伸手。 夜鸣把自己的黑色长剑递给了他。 「易长老应该只教了你山式中的前两式吧,我来教你第三式。」李听平静道。 他本不该插手也不愿插手,但当此绝境,李听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每个人在绝境中的反应都不同,李听可能就是前世经历的太多,所以磨的掉锐气争心,却磨不掉傲骨。 这与修不修仙无关,这是作为修士和人类的意志。 夜鸣眼中闪过一阵错愕,接着看向了李听手中的黑剑。 「正岭宗嫡传功法,《三山四水》山式,点山石,是一需要全身力量的招式。」李听道。 全身力量? 夜鸣看向了李听的小腿,但李听的神色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也是,托夜鸣的福,他确实感觉不到。 「法诀你记得吧,自己默念。」李听说道,语气中带了一种他无数次说过这类话的感觉。 那是属于前世陈时的习惯,隔了百余年的时光,他依旧熟悉自己指点师弟师妹的样子。 「以《薄云功》为辅,调动全身力量,聚集剑尖,法力灵活游走,如仙人点化凡石,以动制静,料敌以先,一招必中,中则山石崩毁!」 李听一边说,一边对着寒子期打来的白藤全力刺去。 他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刺中白藤时,白藤那一处亮红色刚刚流逝,正值浅红色。 白藤猛地一软,李听脚下用力,朝右一踏,又刺中了另一条。 他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仿佛那白藤是静止的,如何也逃不脱他手中灵活的剑尖一样。 两根白藤同时软下,有一根甚至摇摇欲坠。 白藤的伤处渗出点黑色黏液,虽然不如斩断好,但这样也足以伤到不剩几根藤的寒子期。 毕竟它的实力还是高于二人的,不配合真的很难斩断白藤。 「李听!」 「李兄!」 两道声音响起,一是寒子期,它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一是夜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点山石需要全身力量,差一丝一毫效果都会不同,法力流转极快,身体若是跟不上,就会受到暴烈冲击。 李听非常熟悉这一招,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他的身体如同最好的工具,完全听从着他的心意。 可那条腿,确实撑不住。 它为了李听的要求,做出完美的姿势,承受着法力的冲撞,撞在山石上,被法力包裹,强行抵在地上。 此刻就像一滩黏连的碎肉。 李听的灰袍下,靴子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还流出了一小滩。 「我之前的钉白藤的鞭法,就是由这一式演化,多年未用剑,生熟了,但应该还是伤了它,你记住了吗?」李听神色淡淡,甚至露出点笑来。 但接着就喷出一口血。…. 「记……记好了。」夜鸣想去扶他,却不知该不该。 寒子期哪里能想到自己都夺了李听的武器,断了他一条腿,却还是能被攻击,自己明明可以轻松的碾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它趴在缝隙中,恨不得把脸都挤进去。 「记好了就试试!」李听把剑扔给夜鸣,严肃的眼中有着若有若无的鼓励之意。 夜鸣接过剑,还有些发愣,可他对上李听的眼睛,却觉得有无限的斗志。 前世的大师兄就是这样吧,有他在,正岭宗的弟子一定非常安心。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 会慌乱,都仿佛有办法,胜券在握一样,这种信念真的能感染他,虽然夜鸣自己也不知道李听在依仗什么。 但他接过了黑剑,去除浮躁,默念法诀。 《三山四水》山式,点山式,他朝着寒子期的藤蔓打去。 剑与白藤相碰。 「腿的姿势不对,右脚脚尖向前!」 「手腕用力!」 「法力在剑尖游走,不是整个剑,用剑尖带身体。」 「再快,身法跟不上。」 李听靠在一块没有缝隙的石壁上,看着夜鸣站在他旁边,一边对付着寒子期的白藤,一边还要保护重伤的自己。 「不对,给我往前。」李听对着夜鸣的左肩一拍,又纠正了他一个错误的姿势。 「不用防守后面,有欧阳松。」眼看着有一条白藤被漏掉,李听翻身一滚,借着欧阳松挡下了这一击。 猩红的血迹也随着他的动作铺了一路。 他的依仗是什么呢? 其实李听也不确定,他也没有活下去或者必胜的把握,他只是在赌,他只是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没稳住,只会死的更快。 寒子期已经有些乱了,它已经开始焦躁,以至于它根本就没发现,连夜鸣都能对付它了。 之前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这就是砍掉六根白藤和刺伤它的效果吗? 注视着地上的黑色黏液,李听思索到。 所以他赌他们能撑过去,只要再谨慎一点,再仔细一点,每一招都不出错。 李听牢牢盯着夜鸣的动作,感应着身体里越来越强的羁绊,继续指点。 可忽然,下一刻,一根白藤重重击打在了夜鸣胸口上。 是击打,不是缠绕。 这样的话,就不会碰到后面欧阳松的后背。 寒子期的眼睛垂在缝隙中,充满恶意的看着二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只剩下愤怒了? 眼看着夜鸣终于吐出一口血飞出去,三根藤蔓全部奔向了再无遮挡的李听。 李听手中只有一根之前的小箭,努力的扎到了一根白藤的弱处,却是完全躲不开另外两根。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李听的两条腿都被白藤缠住,而且是缠在了大腿上。 那藤蔓缠上便开始发力,让他的眼中立刻流露出了痛苦之色。…. 「李听……」寒子期沙哑而又带着极致恨意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要将你撕成两半。」 李听努力的调动法力,试图打白藤。 可是他刚刚抬起手,那两根白藤便带着他猛地往墙上一撞。 那一撞极为用力,李听的口鼻同时冒出鲜血,胸腔一阵剧痛,若不是有法力在身,此刻他已经被撞成了一滩肉泥。 他没死。 但这一撞,让他再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还是来不及么?要死在这个地方? 李听神智都恍惚了,他只觉大脑一阵眩晕,看着摇摇晃晃的上空,一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明明羁绊的联系越来越强了…… 「李兄!」 夜鸣一声大喝,压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了李听的两条腿。 那怪物已经把李听倒吊着了,若真任由他动作,李听真的会被它撕成两半,所以夜鸣想也不想,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撞了上去,抱住了李听的两条大腿,不让寒子期撕人。 「呵,早就觉得你碍事了。」又是一根白藤,绕过欧阳松,同时缠住了夜鸣的双腿。 那根白藤越来越紧,夜鸣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被强行挤压在一起,下一刻就会一起断掉 。 「啊!」疼痛太过剧烈,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也终于理解了肉被活生生挤开,骨头也被一点点被勒断的感受。 他的叫喊让李听的神智有些回归,可那一撞的伤太重了,他只是皱了皱眉,努力调动着法力,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或者做点什么。 可是,无济于事。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松开它 不想死。 尽管前世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生死危机,可到这一刻,李听依旧那么不想死,他还想要报仇,想要渡这山上的无辜妄鬼,想要学着真正体会生活。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让你没有一点力气,让你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做出反抗。 李听腕上的紫色圆环不断闪动,那是他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本能的在召唤本命法宝。 可昼夜也救不了他。 绝望和痛苦一点点弥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耳边还能听到夜鸣崩溃的大喊。 一切都太糟糕了,他们和一堆尸骨在一起,绝望挣扎,却好像也只能变成尸骨。 可就在夜鸣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裂开了的时候,身上的白藤骤然一松。 捆着李听双腿的白藤也软了下去。 洞口,寒子期垂着的黑色眼珠剧烈颤抖,一阵阵放大,一张看不出人样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它的眼睛退出了缝隙,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一根弥漫着阴气的黑色雾藤,紧紧将它绑缚住,几乎要把它的鬼身勒断。 它猛地回头,看向了包裹在鬼雾里的鬼。 「言…言安?怎么可能,你……」 寒子期与言安之间仿佛有着某种与羁绊等同的联系,让它喊出了言安的名字后,渐渐看清了鬼雾凝聚的脸。 那是一张过于削瘦的脸,菱形,眉眼冷锐下垂,看着就很阴沉。 此刻那张脸一片惨白,眼中却有着浓烈的死气杀意。 「你还是找来了,我还没夺回黑丹,我还……不对,你怎么可能是妄鬼!」寒子期惊恐的大叫,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它迅速抽出地洞中仅剩的三根白藤,试图攻向言安,可它此刻的实力和言安比起来还是太弱。 言安手处,又是一根黑色雾藤出现,直接把那三根白藤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让寒子期一动也不能动。 李听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却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他笑的咳了起来,可还是仍然忍不住的想笑。 是他赢了! 他之前就在地洞中感受到了和言安的羁绊,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变强,很明显,言安在往他这边赶。 只要他能够拖延住时间,能够最大可能的削弱寒子期的力量,等言安赶过来,他就能活下来,寒子期就会死。 他终于还是成功了。 虽然差一点他和夜鸣就都要被寒子期杀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言安过来了,他们活下来了。 死的会是寒子期。 寒子期依旧处于一种无法理解眼前局面的状态,言安被它所杀,怨气浓烈,怎么可能没变成怨鬼?而且没变成怨鬼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正常来讲,妄鬼也是没有攻击性的啊,对,妄鬼几乎没有攻击性的! 「言安,你,你想要另一半的无为草吧?」寒子期说着,果然,言安的动作一顿,黑色雾藤并未再收紧,但也没有松开。…. 寒子期心中一喜,只觉这个家伙可能是死要宝贝,所以无为草才是执念,不然怎么可能有反应? 「不在我这,它的力量在我的黑丹里,我身上没有!在……」 寒子期刚这么说,言安便又伸出一根雾藤,直接穿进它的丹田。 寒子期面粉一样白的脸瞬间就扭曲了,吐出了一大口粘稠的液体,妄鬼是根本无法沟通吗?都不听它说话,非要自己检查! 它们两个鬼气不同,言安这么拿自己的雾藤探查,对自己损伤极大。 但面前阴 着脸的妄鬼显然没想这些,它的雾藤在怨鬼的丹田和早就空了的肚子里检查一遍后,又探查过了它全身,确定没有黑丹的存在,才抽出雾藤,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寒子期,等着它接下来的话。 寒子期七窍都是鬼雾和黑色黏液,心中恨极,却努力压抑着怨气,继续接下来的话。 「那黑丹在那个人类身上,被他夺走了,杀了他!黑丹就是你的了!是他夺走了你的东西。」 寒子期叫喊着,它还心怀一丝侥幸,如果能趁李听交出黑丹的时候夺回来就好了,那里面有它六成的力量啊! 它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言安并未松开黑色雾藤,而是绑着寒子期,来到了玉石板前。 李听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夜鸣也听到了,但他根本就没管,而是放松着身体躺在地洞里。 无论那什么黑丹在谁那里,他都认为言安不会伤害李听。 就像夜三秀不会伤害自己。 而且李兄的那颗黑丹,没准就是要给言安的呢,他们二人主仆情深的,你寒子期操什么心? 夜鸣一边躺平一边将法力缓缓的注入到腿部经脉,希望自己的伤还能救一救。 言安试图将鬼身融入到石头里,穿过石板,但他很快就发现这里有阵法和符文,他的鬼身不能任意穿梭。 但他一边抓着寒子期一边趴下,还是透过那缝隙看到了靠在石壁上,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的李听。 他死灰色的眼睛泛起一丝红,一直闭着的青紫色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又重归妄鬼的平静。 言安的黑色雾藤和寒子期的白藤极为相似,于是,他也把几根雾藤伸进了寒子期扒开的缝隙里,试图拉开玉石板。 但他同时还抓着寒子期,本来就不能使全力,所以玉石板只是又掰开了二指宽,接着就再也不能动了。 「够了,你把藤伸进去,杀了那个人类。」寒子期阴恻恻道。 言安不理它,雾藤猛地收紧,又似乎想松开它,全力掰玉石板。 「不要松开它!」李听艰难地挪到了缝隙下面,他看到了言安掰玉石板,然后猛地想到了什么,喊道。 寒子期愕然,然后狂笑,「你一个人类,还想管鬼的事情,你觉得你说的话它会听?」…. 可言安却停下了掰玉石板的动作。 寒子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过去。 「言安,别松开它,它是你的仇人,它杀了你,它抢了你的无为草,那无为草是你拿来给陈时修仙的,它阻碍我修仙!它断了我一条腿,你要报仇,你不能松开它!不能放它跑了!」 李听知道言安对「陈时修仙」这件事情反应很大,或者说他的执念就是这个,所以他才如此说,希望言安能对自己的话有反应。 可这话听在寒子期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你们……认识,你们认识?不可能,就是认识你也不可能和妄鬼说话的!」 寒子期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它本想拖着李听一起死,现在李听却说,他和言安认识? 言安那无为草是给他找的?陈时是谁?他有几个名字? 怪不得当时它杀他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吃下那草提升力量。 李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故意的?他杀自己不只是因为人鬼殊途,他是要为故人报仇? 一连串的信息直接把寒子期砸懵了,它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和武树等人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悔。 它不是人,可它却从人类寒子期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个成语,言多必失。 它现 在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开玉石板 也就在这时,两个年轻修士好像循着什么走来了一样,他们都是不说话,而且非常谨慎。 女子拿着一个红烛,照出了周围的路,男子则是手上有着个古怪东西,好像是用来定位的。 两人走到寒子期和言安前面停下了脚步,都是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两个鬼。 女子盯着寒子期,眼中闪过茫然,接着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寒子期那张扭曲的脸,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什么,神情中便多了一丝惊恐。 寒子期也注意到了来人,它也很意外,便短暂的从后悔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它看着女子,眼中闪过不解之色,接着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老东西把你逐出了师门!原来他是想让你活!」 女子根本就想不到自己能在这见到寒子期,整个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她像是对寒子期有阴影一样,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 寒子期虽不能动,却是咧开嘴,牙齿上有着交错的黑色黏液,笑眯眯道:「师姐,好久不见啊。」 那两个修士,正是唐元和水莹。 寒子期被言安绑着,语气和笑容却一如既往,好像它还是那个精致乖巧的少年人一样。 但它早就失去了初见李听等人时的伪装,所以看起来格外可怖。 女子又看了一眼绑着寒子期的言安,才道:「它,它就是寒子期。」 唐元却是传音道——有那个鬼制衡着,没事,李听在那个玉石板下面,先看看。 他是知道言安的,当然也知道这家伙不伤人,关键是他找到李听和夜鸣的位置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洞里,不过还是先把人弄出来好。 水莹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言安,接着朝玉石板迈了一步。 言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收回了自己的黑雾藤,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水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只觉得这个鬼非常的有灵性,但当下也不是研究那些的时候,她检查了一下玉石板,脸上惊奇之色更甚。 接着她掐了个法诀,玉石板便打开了。 「不可能!这是老东西后来研究的法诀,你怎么可能打开!你明明比寒子期更早被逐出师门!」 寒子期怒吼道,整个鬼看起来都很癫狂,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水莹见它这副样子,眼中的忌惮少了不少,她看着玉石板,神情有些古怪,却没有说话。 着法诀她小时候就学过了。 下方,眼看玉石板打开,李听和夜鸣却根本没有力气出去,只能伸着脖子看看上方到底是谁。 下一瞬,言安带着寒子期飘到了玉石板旁边,他探下去两根雾藤,缠住了李听和夜鸣的腰。 缠夜鸣时,自然是带着他背后的欧阳松一起。 夜鸣看到藤蔓先是有些紧张,但言安的速度很快,他还来不及担心,就在李听后面跟着被捞上去了。…. 接着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 看着浑身是血的李听,水莹和唐元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唐元立刻翻找储物袋,拿出了三四个小瓶子,递给李听,示意他赶紧吃。 李听苦笑着摇摇头,暗语夜行已经失效,此刻疼痛锥心刺骨,他刚吃了粒止疼止血的药,总还不至于昏过去,更多的却是没什么意义了。 「不行,骨头都碎了,筋和肉也绞在一起,至少要清理一下才能服丹药。」 除非唐元的药能生死人肉白骨,但那样的丹药千珠难求,他们谁也没有。 眼见李听也在说话而不是传音,唐元肃了神情,有些迟疑,毕竟他是一直传音过 来的,他还是担心这些跟着人的鬼,并未选择打破规则。 「那个……要不给我看看?」夜鸣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堆小瓶子。 唐元又严肃的看向后背绑着一个人的夜鸣。 「啊?你怎么不说话?」夜鸣有些不解,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哦哦,欧阳前辈说了,这个不能说话是针对那些红眼睛的鬼的。 你说话它们会跟着你,但只要血烛点着,它们就不会把你带走,所以有血烛的话就没事的,总传音或者写字太麻烦了。 这个规则是有用的,有的可能不想要鬼跟着,但也要变通嘛!而且就算血烛灭了它们也只是把你扔进那里而已,不碍事,现在她都能打开了!」 夜鸣大大咧咧的说道,虽然不算很清楚,但也勉强让唐元理解了他的意思。 水莹之前叫她师兄名字时就已经打破了规则了,那个鬼也只是默默跟着,走了一路,足够唐元看出没有危险了。 但他性格谨慎,便习惯了传音,此刻见夜鸣这么说,又看李听也在点头,终于放下心来,不再一味传音。 唐元刚一开口,就是关于李听的伤势。 「你,那找炼丹师吧,或者他呢?他不能给你治吗?」唐元看着李听那惨不忍睹的腿,眼中有一丝担忧,最后却是指着言安,道。 李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移开了视线,没再说话。 唐元也不说话了。 李听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管其他乱七八糟的,而是看向了言安和寒子期。 「言安,杀了它吧。」李听道。 「等等!」水莹突然道。 李听在下面隐约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提到了「寒子期」,此时又听她开口,便明白了过来。 「又见面了,抱歉,在下和宋平失散了,但他应该没有危险。」他先解释道,李听可没有忘记这个女子拜托自己的事情,至于寒子期的事情,等会再问就行。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水莹,昔日水寒门弟子。」水莹没有提宋平的事情,反而自我介绍道。 李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水寒门还有弟子幸存?」 「是,我想问它一些事,可否手下留情,还有,嗯,你叫那个鬼言安,我能知道是哪两个字吗?」水莹神色有些难过,却是焦急道。 李听有点不理解,但还是回道:「可以,至于他的名字,言语的言,安全的安。」 水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听尔言安,别后往生」指的就是眼前的人和鬼吗? 她当然不觉得这是巧合,感谢上天可怜,叫这卜算应验。 李听看着水莹听到言安名字后一副要哭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要问寒子期什么?还是赶紧问吧,免得夜长梦多。」李听道,更关键的是,他想把黑丹给言安,却又怕拿出来后直接被寒子期召回。 「我水寒门的镇门之宝,是不是你拿走了!在哪里?」水莹对着寒子期喝道。 镇门之宝? 李听神情一动,也警惕起来,如果寒子期手里还有什么底牌的话,那他就要慎重了。 别让它来个绝处逢生。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迷晕? 寒子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大笑出声,它恶狠狠的看向了言安,「是它,是它抢走了无为草!」 这水寒门的镇门之宝是无为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师姐,它可是鬼,你杀了它,夺了它体内凝练的鬼丹,就能把无为草的力量提炼出来!」寒子期大叫道。 李听看了它一眼,默默弯下身子,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竹节鞭。 那还是在言安勒住寒子期后,它实在拿不住掉下去的。 他不知道水莹的选择,但是此刻他必须要拿着能攻击的法器。 水莹看了李听一眼,接着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那没什么啊,反正水寒门也没了,只要没让你吃了就行。」 她话中的意味很明显,她无意争无为草,也不会威胁到言安,只要这东西没被寒子期得到就可以。 寒子期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寒子期吃了一半。」李听突然道。 水莹一愣,道:「吃了一半,那你还真不能轻易杀它。」 「为何?」 「你可能不了解,无为草是北州至宝,有着能够改变运道的传说,它能不能改运我不知道,但它生长条件却极为苛刻,首先,它必须有一存「运」之物,然后才能够生长。」 「存运之物?」李听有些疑惑,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就像人与武器有契约一样,无为草也必须和其他生物形成契约,汲取那个生物的运道,与之共生。 所以如果想养无为草,就要把无为草的契约生物养好,只要契约生物不死,无为草就能够离土离水存活,可同时,如果契约生物灭亡,那无为草也会立刻枯萎。」 听着水莹的介绍,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惊奇之色,这草也是够奇怪的,不需要水不需要土就能活? 水莹继续道:「它就是靠契约生物的‘运,活着的,所以一定要选择强运之物,我水寒门的无为草,是用一株万年寒藤养的。」 「万年寒藤!」唐元有些震惊,他对无为草知之甚少,可万年寒藤却是至宝啊,无论是炼丹师还是炼器师,都对其向往无比。 如果让他选,他才不要那什么无为草,他甚至愿意用数万灵珠换万年寒藤,那可是有可能炼制出接近天阶神器的法器的材料! 水寒门真是富啊。 「对。」水莹点了点头,「万年寒藤,只要在冰寒之地就不会腐坏,能一直生存下去,而且只需要冰,非常容易养,所以父亲选择了用它做无为草的契约生物。 但即便如此,养了百年后,万年寒藤也开始缩水,甚至对冰的要求越来越高,也不像从前那样有光泽。」 李听神情一动,道:「无为草夺走了它的运?」 「是,无为草是吃运道而活的,每一株都不一样,我水寒门的这一株,因为契约生物是寒藤,就有了一些寒藤的特性。」…. 水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言安的黑藤和寒子期的白藤,那确实有几分水寒门寒藤的感觉。 「传说它被修士吃掉炼化后,吃下的运道就会被修士吸收,但运道这个东西是能够被抢夺的,所以那个修士也会被追杀。」水莹严肃道。 「抢夺?」唐元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 如果北州的众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他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是,但这运道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必须在它的前主人未死的时候吸收,不然就会重归天地。 所以我想提醒你,如果你想要寒子期身上的那一半无为草力量,最好趁它未灭时夺取,不然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水莹诚恳道。 无为草确实是水寒门之物,但她早就离开了水寒门,也不知道言安与寒子期的恩怨,所以并无抢夺之意。 不仅没有抢夺之意,反而句句诚恳。 李听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他本性多疑,从不觉得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水莹的态度不仅没有让他觉得亲切,反而有些担心。 难道她是故意示好让自己等人放松警惕,还有什么后手? 「在下只是蕴灵期,虽然之前有过帮忙的交易,但我们也不算相熟,告知这些,不知如何回报?」 李听郑重道,同时仔细观察着水莹的表情。 水莹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警惕。 「我……」故事不短,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唐元看了一眼言安和寒子期,也知道现在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皱了皱眉道:「她,水寒门,水寒门门主是她父亲,她与门派有些误会,她看到了她父亲,在那些妄鬼里,水寒门也曾有关于鬼的预言,需要你简单帮忙,和鬼说个话,你们应该是一致的。」 他试图简单的把事情讲清楚,语言却组织的乱七八糟,但该有的重点却是在的。 李听看着唐元,试图从他零碎的话中判断一些事情。 半晌,他的视线在水莹和唐元身上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他在这一刻选择相信唐元的态度。 「寒子期的黑丹在我手里,那里面应该有无为草的力量,但不知贸然拿出它能否夺回,还请赐教。」李听对着水莹道。 他突然变得友好,反而让水莹一愣,「这,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把寒子期迷晕了试试?」 迷晕? 李听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奇异,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行的价值。 他也不管寒子期的表情是悲愤还是不屑,调动情绪,对着言安道:「言药师,给你个好东西,你先把它弄晕行不?用你的药?」 言安没反应。 好在李听不是轻言放弃的性格,于是他突然道:「言安,打晕它!」 那语气惟妙惟肖,像是自己遇到了危险一样,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一愣。 这家伙未修仙之前是不是在戏班待过?还怪会唬人的。 下一刻,言安手上的黑藤一紧,直接死死勒住了寒子期的脖颈,同时黑雾向着它侵蚀过去。 寒子期发出了惨叫,接着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断,叫声戛然而止。 言安也停下了动作,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看向李听。 寒子期的双眼耷拉了下去,整个鬼也一动不动了。 「算了,还是杀了吧。」李听突然道。 他说这话时盯着寒子期的眼球,眼见那总是能体现寒子期情绪的眼球微微一鼓,李听立刻道:「言安,它装的,没晕。」 水莹:…… 他真的是好谨慎啊。 这样的人修仙一定很无聊吧,这么谨慎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才对。 李听要是知道水莹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好笑,事实总会和人的想法不同,他正是因为遇到了太多危险,才会变得如此谨慎。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吃了吧 言安闻言,又一动不动呆住了。 李听这时候格外的想念有趣和云舒,她们一个非常了解鬼,一个是擅长画符捉鬼的道家,肯定有办法牵制住寒子期。 但自己也不能总靠他人来了解鬼。 李听一双眼睛盯着神情僵硬的寒子期,突然掐住了它。 他打算自己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让至死都会挣扎嚎叫的怨鬼晕过去。 如果要是真不小心直接把寒子期灭了,那就灭了吧。 李听掐住寒子期,手上法力涌动。 毫无抵挡之力的寒子期任由法力侵蚀,整个鬼剧烈挣扎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李听,只觉得他马上就要把这个鬼灭掉了。 水莹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话。 李听的法力灌注在双眼,眼看着寒子期身上的红线一条又一条的消失,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试图操控着法力,让固定的某条红线消失。 一开始还不行,但伴随着寒子期的惨叫,他一点一点的摸索出了方法。 他的手从寒子期的脖子往上,摁到了对方眼睛和头的位置。 「李听,言安和我一样是鬼,你会有报应的……啊!」灼烧的痛打断了寒子期的话。 李听不是药师,不了解人类的身体,也不了解鬼,但寒子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试验品。 「啊……我,我比它更强,你放了我,我能……啊!」看着李听冰冷的神情,寒子期第一次感觉到了胆寒,它开始试图劝说,却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法力游走的越来越细,李听终于精准的灭掉了寒子期一只眼睛附近的红线。 寒子期惨叫了一声,一颗眼球突然化成一阵飞灰,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它的脸上。 不对,它还清醒着。 难道没有能把鬼弄晕的办法吗? 李听继续尝试,又是一根大脑处的怨气红线被崩断,碎裂,化为飞灰,同时,寒子期的一只耳朵也冒出了黑色的黏液。 不对,还是不对。 寒子期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只能发出凄厉阴森的尖叫。 李听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他本就受伤,虽然吃了疗伤的丹药,但根本就没有办法挽救那条破碎的不成样子的腿。 法力也接近枯竭。 身体快到极限,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对寒子期体内鬼气和怨气的理解也更加清晰。 仿佛法力的游走和怨气的显化全部慢了下来。 这是他先前一次又一次观察寒子期白藤上怨气流动所带来的质变,是在危险中被锤炼出来的能力。 在修行中,修士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对天地对身体以及灵气有感悟的时刻,因为那就是顿悟,那就是突破的契机。 李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算是什么,但他知道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所以他的本能告诉他不可以放弃。…. 法力如丝线般,一点点探查着寒子期的头颅,一点一点顺着怨气的红线游走,如同海浪追逐游鱼,一点点的和鱼的游动同频。 又一根红线灰飞烟灭。 那根红线后,好像有一根竖直的线,连接着寒子期大脑中的很多位置,李听一处一处的探查过去,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味。 他的法力包裹住了那根红线,接着微微施力。 红线一瞬间变得黯淡,只要再施加一点法力,它就会断裂消散了。 夜就是在这时,李听快速的一收。 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滑过,眼中出现了一丝喜色。 密密麻麻的红线是化成实质的怨气,组成了一个人形,组成了寒子期,想在这其中精准的找到某一根,再有针对性的削弱怨气而不是毁灭,实在是太难了。 但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他做到了。 随着那根红线黯淡下去,寒子期全身的红线也都跟着变成了浅红色,整个鬼也失去了意识。 这才是真正的晕倒。 而且李听有一种直觉,只要给那根线一点阴气,或者将大量阴气输入到寒子期体内,就能点亮那些怨气线,让寒子期醒过来。 他很难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那就是一种直觉,他此刻有一种心境的提升,他前世修到过金丹期,自然是不缺心境,可此刻他身处蕴灵巅峰,却觉得对这片天地的理解比前世金丹初期还要深刻。 这就是一方天地养一方修士么? 李听知道,只要有足够的灵气积累,他就能突破蕴灵巅峰了。 有趣应该也是能看见这些怨气线的吧,所以她才会对不同鬼的状态那么了解,才会本能的知道怎么做,然后指点自己。 看着晕过去的寒子期,李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看向众人,道:「成了。」 水莹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之色,让鬼晕过去这事情是她提出来的,但她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她从未听说过鬼还能晕过去。 鬼在北州一直以来都很神秘,修士不了解鬼,不了解它们具体有没有实力划分,类别划分。 怨鬼横行仅仅二十余载,还不足以让人类了解这个新生的敌人。 他们最多只知道如何消灭,却是从未见过鬼能晕过去,而现今,李听做到了。 水莹的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她觉得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没准他真的可以做到让她和父亲相见。 李听却是没太注意别人的目光,他的手拂过自己腰间的草笼和包,装作是扶了一下腰带的样子。 接着一颗黑丹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瞬间,一股浓烈的阴气弥漫在这个空间内。 唐元神色一顿,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听腰间的蛇皮包。 那是自己做的,可是……这黑丹阴气那么重,竟然能完全隔绝掉吗?等等,那个小草笼上的花纹…… 唐元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掩饰性的眨了下眼睛,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言安,给你。」李听把黑丹递给了言安。 言安又抽出一根藤,摊平开来,接住了李听的黑丹,然后一卷,稳稳的拿住了黑丹。 它看了这东西一会儿,死灰色的眼睛中有一丝渴望,却又好像顾忌着什么,不愿意吃下。 「吃了吧。」李听突然道。 言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却让李听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言安的藤蔓缓缓回收,吞下了那颗黑丹。 瞬间,浓郁的阴气从言安身上散发出来,它的雾藤上也是黑雾翻滚,一种冰寒之气以言安为中心弥漫,让人觉得如处幽冥地府。 言安身上的鬼气不断暴涨,一种令人心里发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尽管没有人知道鬼如何升级,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迅速的变强。 鬼气暴涨到了极致,言安身上的压迫感也令人心惊,有一瞬间,水莹和唐元觉得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徘徊在人间的鬼魂,而是执掌地府的阎王。 晃来晃去的大汉 阻....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好久不见 在阴气长到了某个至高点后,变化便停止了,或者说是那种外放的压迫感在逐渐回收,全部都收到了言安的身体内部。 他身上的鬼雾逐渐翻腾,由黑色变成了灰色,一种浓郁如油画般,不透明的灰色。 那灰色覆盖力极强,连他的藤蔓也跟着变了颜色。 原本由黑雾凝显的破烂黑衣也一点点改换模样,变成了一件绿色的长袍。 李听神色一动,这碧绿色的衣袍,正和言安前世惯穿的一模一样。 而这显然不是言安临死前的衣服,这,难道是按照言安的心意所化? 他的双手也不再是由半透明的鬼雾组成,而是一点点的凝实,那是一双过分削瘦,因而显得关节比较大的手,很像骷髅的爪子。 但李听知道,前世言安作为人时,手就是那个样子。 他不再是那个死无全尸,只能用鬼雾凝显身躯的鬼,而越来越有人的样子。 或者说是更精致,就像女娲造人时随意甩出的泥巴和认真捏的小人的区别。 地府的寂鬼和人间的妄鬼怨鬼就有这种区别。 阎王和黑白无常便是如此,有着整齐绣着花纹的衣袍,完整的四肢,清晰的五官,除了鬼特有的一些阴气和死亡特征,看起来和修士很像。 这就是此时的言安和之前的言安的区别,也是吸收了完整的无为草之后的样子。 他的面色倒是和大多数鬼一样惨白,嘴唇青紫,脸上有一道深的看不见底的伤口,从眉心向下斜划过左脸,隐没在脖子里。 一双眼睛依旧是死灰色。 这些大概就像白无常的长舌一样,是凝聚鬼身本体时不可去的死亡特征。 当然,如果言安用鬼雾幻化出正常的脸,应该就能和有趣一样,伪装成人类。 但这些对李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言安的实力,以及他刚刚转动了一下的眼睛。 那眼睛先是转向了被他袖口处伸出来的灰藤绑住的昏迷的寒子期,接着就向上向前,看向了李听。 他看了半晌,那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动了动,灰黑色的眉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李听压住了心中的激动,笑看着言安。 可言安却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它的目光从水莹扫过唐元,又看向了夜鸣以及夜鸣身后的欧阳松,在欧阳松的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他的状态。 接着他缓缓笑了出来,「你们都比我弱啊!」 他的表情很生动,在那张削瘦的脸上显得格外欠揍。 夜鸣:…… 原来传说中的狐医是这种性格么?真是亏你一直那么安静的飘着了。 别人都是青筋直冒,李听却觉得眼眶微酸,二十多年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看着那碎裂命牌时的震惊,以及那一段怀疑命运的时光。 他经历了太多不告而别。…. 师父,言安,谢一饮…… 所以坠落金霓沼时,才会那么痛恨自己作为陈时的一生,他从未和任何人好好告别过。 所以他才那么颓废,那么不想修仙。 但这一次,前世最后的亲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用熟悉的语气说话,哪怕他只是一个鬼。 哪怕终究还是会分别,好歹他能知道原因,他能说一声再见。 这就是前世的陈时求而不得的事情,很普通,他却偏偏不得。 「好久不见了。」最后说出口的,就是一句平淡的话,带着笑。 然而,「你是谁?」言安退后了一步,挑眉道。 李听的笑僵住了。 「帮忙托下。」言安一边说,一边扔给了李听一个东西。 李听条件反射,下意识的用左手接住,做了个托的动作,无名指轻微的抬点。 这是他托东西的习惯,一个突***况下很难改变的习惯,因为他就是这样托了几百年的昼夜。 言安神色一动,李听却是神色难看了起来,蘑菇? 那种湿滑湿滑的,像人肉一样的,粉色的,丛林中的蘑菇?这么恶心的玩意,自己为什么要帮忙托着?言安脑子没恢复好? 眼看李听黑着脸看着自己,却又保持了一点微笑,不好发作的样子,言安笑了,「主子,好久不见。」 他一边说还一边偷偷伸出一根藤,把李听手上的蘑菇扒拉掉了。 到这里李听还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言安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而且做事情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刚才那些反应,只为再确定一下他的身份。 言安不是脑子没恢复好,而是无为草太补,让他脑子恢复的太好了。 连那份狡猾和恣意都恢复了个十成十。 「呦,这不是杀我的仇人么?」言安看着被绑的寒子期,问李听道:「我记得一点浑浑噩噩时的事,你送到我手上的?」 他虽然叫他主子,但更多的是一种古怪的调侃,亦或者说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言安对陈时的态度,其实更像对多年的老友。 而无论是陈时还是李听,其实都没那么大的架子。 陈时或许看起来不好接近,高高在上,但那主要是因为他的谨慎,因为他的失望,因为他的运道。 他或许有掌控欲,但并不像谢一饮等炼器师一样,高傲自负,喜欢扬着下巴看人。 他是喜欢与人真诚相交的,尽管说出去也许没人信。 但若不是,又何来言安,何来谢一饮,何来乐柏心,陈夭夭,莫行雨,那些记得他,想要寻找他的人呢? 他们总归是觉得他好的,才怀念。 李听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恢复意识了,那就你来杀吧,然后我们再谈。」 「行啊,但它得醒过来死。」 言安一边说,一边朝着寒子期的身体里注入阴气。 寒子期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了仅剩一只的眼睛,然后他就对上了言安的那张脸。 「你也变成怨鬼了!」寒子期怨恨道。 「要不这只眼睛也别要了。」言安伸手捏上了寒子期的眼球,道:「我是言安,可不是你这种怨气化成的垃圾。」 「不可能!」寒子期不能接受,但言安周身的鬼气告诉它,这个鬼身上确实没有怨气。 「闭嘴吧。」言安道:「是你杀了我,如今我没变,你没变,言安杀了怨鬼寒子期,这才是对的!」 「你来找我报仇,怎么可能不是怨鬼?」 言安勒着寒子期脖子的藤蔓一顿,「谁来找你报仇了?」他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怀疑寒子期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都在湖边做好了布置,我感受到你过来了!我等了你很久!我们都只有一半无为草,终究要分个你死我活,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和恶心的人类合作。」 言安神色不太好看,手腕间藤蔓唰一下射出,伸进了寒子期的嘴里,接着用力一绞,寒子期便一声惨叫,哇的吐出了一截黑色的东西,正是它的舌头。 「我都说了让你闭嘴。」言安阴恻恻道。 。. 晃来晃去的大汉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了却因果 其他人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样子,都是有些胆寒,当然,除了李听,他习惯了。 「我是来找我主子的,懂不懂?就是你伤了腿的那个。」言安一边说,两根灰藤同时弹出,绞上了寒子期的腿,「你不是很喜欢把人大卸八块么?」 那灰色的藤如同钢筋对上凡人的腿,转瞬之间就将寒子期的鬼身绞断,如它之前对待其他人一样。 寒子期惨叫了一声,言安却露出了可惜的神色,「鬼是没有人类那么容易疼的,你叫的声音大,却根本体会不到人类肌肉筋脉断裂的剧痛,哎,你懂个屁。」他一边说一边叹气,又绞断了寒子期的两条胳膊。 同时还不放弃念叨。 「要不是主子来这里,我可不会来找你,你就等死在这吧,谁稀罕你那肮脏的黑丹啊,我没想要那一半无为草,啧,还偏偏让我吸收了。 所以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用抢,也不用一等就是二十来年,你可真是犯贱啊!还把命犯进去了。 但你是怨气意识,也不算有生命吧,靠着人类灵魂诞生的寄生虫,不苟延残喘的活着,偏要把自己当个东西,呸,可怜,可怜你一番算计没发挥作用,你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寒子期,无为草本就是你欠我的。 而且你欠我的,远不止此。」 言安说到这里,神色阴郁了下来。 身体爆炸的痛,阴差阳错只能吸收无为草,生前欠陈时的承诺,都是因为寒子期! 寒子期这种垃圾寄生虫,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羁绊,理解人类的感情,承诺,理想,爱好。 可却偏偏能毁了他的所有。 他当然是恨的,但他不擅长表达感情,性子又怪,只能这样一句一句的念叨,希望能先把寒子期气个半死。 好像这样才能稍微抒发心底的阴郁。 水莹,夜鸣,唐元全都呆住了,他们没有人见过言安,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对方是这样的性格。 寒子期大张着嘴,确实要被气死了。 李听觉得有意思,琢磨了一下,走上前去,道:「他的执念确实不是你,是我把他带进迷林的,无为草更是二十年前我们主仆合谋,一切因缘因果都在我们之间。 你是怨鬼,你不明白人的追求,就算你杀过他一遍,也不过是命运安排的未通过的历练,我不当你是生命,你都没法入轮回。」 寒子期那唯一的一颗眼睛猛地瞪大,只剩下躯干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怨气顺着七窍丝丝流淌。 在李听的视野里,那怨气几乎染红了这片空间。 他说的不多,那种不屑和漠视却发自内心,比言安还狠。 至于他说的话有几分是他真实所想,就没人清楚了,至少看到寒子期浓烈的愤恨后,他才觉得腿上的伤得到了抚慰。 二十多年的等待,自以为高人一等,却被这一对主仆当成了笑话,没有什么比这更打击寒子期的了。 这一刻,它几乎没有了斗志。 言安躁动的愤怒也在李听的言语中平静了下来,虽然寒子期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个玩意,但因果总要了,欠债总要还。 他灰色的藤蔓缠上了寒子期的脖颈,无数根灰藤包裹住了对方,下一刻,鬼气涌入,直接捏爆了寒子期的鬼身。 白色烟云缓缓散去,言安抓住寒子期留下的雾团,收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身上仿佛有什么枷锁碎掉了,他也是修行过的,大概也能理解,这是了却一桩孽缘的结果。 天地有序,灭寒子期这个害人无数的怨鬼,是为积阴德。 言安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他心中 大概明白这是阴气的积累达到了某种质变,自己可能需要调节一下,就像人类的闭关一样。 但他面上未显分毫,而是扫视了一眼其他人,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要灭口么?」 这话却是在问李听。 李听看了一眼水莹,他知道她对言安这个名字反应不小,但似乎并不是听说过狐医言安,也没有听说过陈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别的缘由,只要不知昼夜的话,就不会引来什么争端。 昔日水寒门门主的女儿,对过这雾山有大用,很多谜团都未解开,他没有道理杀她。 至于唐元,李听暗暗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还不到说的时候,但他这般实力,唐元若想害他,早就害了。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对方的目的不会是昼夜,应也不会宣扬。 既如此,便也足够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杀人灭口解决的。 至于夜鸣,那是他信任的人,也一直帮助他,他不至于恩将仇报。 所以李听摇了摇头。 言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管那些,点了点头,蹲下身,检查起了李听那条腿。 李听皱了皱眉,道:「先出迷林吧。」 言安动作一顿,道:「寒子期已经死了,也就蜡烛烧完了可能看不清,这里没什么危险了。」 「修士才是最危险的。」李听不认同,道:「还是先和我的同伴们会合吧。」 「我来不及。」言安坚持,「主子,按我说的来吧。」他认真道。 李听沉默了几秒,竟是话锋一转,道:「好,那我坐着?」 「嗯。」 言安说罢,李听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任由对方检查自己小腿的伤势。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默契,有一种相熟很久,所以很多话都不必多说的感觉,其中有着一种很纯粹的信任。 其他人知道寒子期已死,这里再没什么致命危险,便也不再着急,任由李听先处理伤势。 夜鸣看了二人一眼,默默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把欧阳松送给他的两捆蜡烛拿了出来,一捆红的一捆白的,推到了几人面前。 然后自顾自的点燃了两根,红光配着绿光摇曳,在这片空间里很是亮眼。 言药师担心没有蜡烛,这不就有了么,也省的他给李兄治伤看不清。 言安显然是感受到了红配绿的奇特光芒,回头朝夜鸣看去,看着对方友好的表情,咧嘴一笑,「小兄弟不错。」 李听也不知道夜鸣是哪里对了言安的脾气,但是言安这个人一直很怪,如果不是真的认同,也不会夸人。 夜鸣顿时就高兴了,言安只是低调,但不代表他能力弱,见惯了谢一饮和王飞才这类疏离的炼器师,又被欧阳松这种很独断的炼丹师下药,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现在见言安如此,只觉如沐春风。 「言药师过奖了!」他举着两根蜡烛,认真点头做礼。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九章 闭关和故事 言安划开了李听小腿上的布料,那触目惊心的伤就显现在了众人眼前。 李听的骨头是被生生绞断的,筋肉在这过程中已经先一步挤压,损坏,后来他又借着暗语夜行屏蔽感知,不管不顾的使用剑招。 法力冲撞下造成了更多的伤害,此时已是碎骨混着肉,成为了黑紫的一滩,反倒显得流出的血格外鲜艳。 要不是有一丝法力堪堪吊着,他这小腿已经废掉不能要了。 言安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都是大男人也没有必要矫情,前世他药品齐全的那一会儿,就算陈时只剩个脑袋都能救一救。 他看了一眼自己鬼气弥漫的手,问道:「主子,我用鬼气代替法力了?没试过。」 言安以前是用法力覆在手上的,检查筋脉,接骨,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用鬼气代替法力治人,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李听却是无所谓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跟我不就是为这个。」说到最后,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少见的有些没心没肺。 「好。」言安点了点头,覆着鬼气的手直接摸上了那一堆碎肉,就像他生前使用法力一样。 「嘶——」李听倒抽了一口冷气,笑不出来了。 「什么感觉?」 「冷,极冷后回温的那种疼,又冷又疼。」李听皱着眉描述道。 言安垂头思索了会儿,竟是又加了一道鬼气,然后观察着那些碎骨。 「有尖锐疼痛或者钝痛么?」言安问道。 「没有,就是阴气直接接触经脉的痛……我的身体还勉强能忍受,别人恐怕不行。」李听苦笑道。 「那就没关系。」言安点头,手快速动了起来。 他的手动的很快,几乎要出现残影,李听的脸色却是一副发灰的模样,好像很快就死了一般。 随着言安不断动作,地上逐渐出现了一些碎肉和碎骨,还夹杂着一点点白色的鬼雾。 「寒子期的鬼气在里面,要想消掉肯定疼,有些骨头渣子就不要了。」言安自顾自说道,好像李听就是那砧板上的青蛙。 「你看着办。」李听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便被阴气的冷痛夺去了神智,死死咬住牙关,不再说话。 「幸好我吞了它的黑丹,不然这些鬼气还真不好办,可能抓不住,游走到你的经脉和灵根里,伤害根本。」言安严肃道,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变,认真的检查着这条破碎的小腿。 「再碎一点你的脚也不能要了,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重塑,就只能当瘸子了。」 修士断肢是能够治疗的,通常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神丹妙药,一种是用灵物重塑。 如果两种都办不到,拖上个几年,就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 一个时辰后,言安的神色放松了一点,「摘干净了,经脉也是顺的,养一养,有什么断骨续脉的神丹更好,我的青玉膏也行,但那玩意得要新鲜的,我最近也没法子做。」…. 耳听言安还在开玩笑,李听苦笑,「哪有那些东西。」 「那至少要吃止血丹和祛瘀的药,然后休养一个月,让法力自然流动,一点点长好。」言安想了想接道。 唐元闻言,拿出了两个小瓶子,递给李听,李听接过,打开闻了一下,下意识的交给言安。 言安也习惯性的检查了一下,才道:「这个一颗这个两颗吧,这药还凑合。」他说凑合,其实就是很好了。 李听从来相信言安的判断,给什么药吃什么药,当下便接过那三粒丹药,吞了下去,用法力炼化。 然后才把剩下的还给唐元,诚恳道:「多谢。」 唐元没有接,「 送你了。」说罢便看向了别处,不再多言。 言安也不在意旁的,只道:「正常走路可以,也可以用法力温养,但不能踢人不能攻击不能用法力撑着出招,当然,更不能用来提速赶路。 你只能像凡人一样用它,或者养它,别乱来。」 眼看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李听神情一动,「你有事?」 「你先说会遵循医嘱!」言安皱眉道。 「好,我答应,你有事?」李听老神在在道。 「闭关。」 「在哪闭?」 「就这片迷林里吧,完事去找你。」 「多久?」 「一个月。」 「你怎么找我?」 「我浑浑噩噩时都找得到你啊,有人鬼那种羁绊在。」 「我出雾山也能找到?」 「嗯,作为妄鬼我的执念还没完成,不可能搞丢执念之地,相关人事的。」 「好。」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洁,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故人刚刚重逢,现在就又要分开,这就是修士,便是能比凡人多度过几百数千年的时光,大多数时候也是在闭关,总是独自一人时更多。 而闭关一个月,更是和凡人睡一觉差不多。 「这回不会死了吧。」李听开了句玩笑。 言安摇了摇头,道:「等我闭关结束这片迷林所有的药材就都是我的了。」他的表情有点嚣张,表达方式却很古怪。 人都有野心,言安的野心不是占山为王,不是修炼成仙,而是药材,所有能入药的东西他都想要,他选择修行,也是因为这样能延长寿命,更久的制药。 但药材的范围,可远远不止动植物,所以这话还是显出点狂妄的,和他想要整个林子没什么区别。 李听点了点头,有羁绊在,他倒是不用那么担心言安的踪迹和安全了。 言安见他点头,便往蜡烛光芒之外走,接着在迷林中一点点消失了踪影。 李听这才看向剩下的人,「水……」李听刚一开口,水莹便道:「先生叫我水莹就可以。」 李听皱眉,虽然不喜欢,但他确实是打算叫前辈的,毕竟他鱼水莹也不像他和风雨一样相熟。 但她为什么这么叫自己?自己一不是算卦先生,二不再手托昼夜,如何需要什么尊敬? 修真界可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反正他有很多蜡烛,不妨听个故事?」水莹指了指夜鸣手上的两捆红烛,忐忑道。 两个金丹期……李听琢磨了一下,又看了下已经可以自由开合的玉石板,觉得这里确实是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 反正已经磨蹭了这么久,也不差一个故事了。 「请讲。」 水莹松了口气,把和唐元讲过的事情又详细的和李听讲了一遍。 随着她的讲述,李听的神色逐渐凝重,夜鸣在旁边听着,眼中也是有着明显的敬佩之意。 这世上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吗? 故事总是要讲完的,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落下,水莹把那个蓝色荷包递给了李听。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章 合作过山 李听接过了那个蓝色荷包,神色有些复杂。 到底什么是命运?难道是陈时还活着的四十年前,就有人算出了自己的来生? 没有人能够轻率的对待自己的命运,李听如是。 所以他神色郑重的打开了荷包,拿出了那张纸条。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李听的视线落在了最后几个字上,久久无法回神。 对于水莹而言,这三十二字的预言中,冲击最大的是那句「流水莹莹,不寒而活。」是这八个字道明了她的命运,隐藏着一个父亲的爱。 李听没有办法体会到她的心情,不能那么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可对于最后八个字,却是没有人能懂他的理解。 这三十二个字,每个字都在一一应验,如今应该只剩下最后八个字了。 是言安杀死了寒子期,而只有李听才能渡妄鬼,才有可能让他们真正有道别的机会。 「听尔言安」这四个字,无论是指两个人名,还是指他的言语能让妄鬼得以安心,都解释的通。 水轻尘,这个人要是没死就好了。 在这一刻,李听产生了和唐元一样的想法。 真想向他问道啊。 李听拿着那张纸,平复了一会儿复杂的心绪,才温和的看向水莹,「水……」他微微一顿,才又道:「承蒙厚爱,在下不能让死人复生,但确实能让你与父亲说话,也能让他正常进入轮回。」 水莹的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那就够了,我本就是修士,又与父亲别离多年,没有贪念,只有思念,歉疚,哪怕能说上一句话,就很好了,还望先生能成全。」 「嗯,如果你能认出你父亲的话,倒也可以。」李听笑道:「而且你若能多认几个,没准我能还你个热闹的重逢。」 他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根本不觉得水莹可以认出所有的鬼,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水莹刚刚讲故事时,也只讲自己认出了一位师兄,没有讲其中的细节。 可水莹却愣住了,她眼中有着点不可置信,「真的吗!」 李听的笑容微微收敛,难道她真的认识所有的水寒门的弟子?就算是如此,水寒门弟子那么多人,执念如何完成? 李听皱眉,却忽然觉得不对,他好像陷入了某种错误的思维。 北州的人类死去都会变成妄鬼,它们虽然有执念,但很多执念都没那么强,强烈到足以让它们在人间徘徊,它们大多是因为北州奇特的规则才弥留人间的。 所以执念反而可能很简单。 不会像夜三秀和言安那样复杂。 而且这林中的妄鬼行为模式基本一致,那执念有没有可能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李听忽然激动起来,那岂不是说,他有可能一下子渡几百个鬼?…. 不过如果不是因执念而成的妄鬼,他渡掉后得到的力量可能少一点点,但那也只是一点点啊。 他的修为会长到什么程度? 饶是李听,心境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波动,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当然,不过你能认出多少鬼?」李听问道。 「全部!」水莹道:「我能认出每一个鬼,水寒门每个人都有玉牌,花纹雕刻很深,不像名字一样那么浅,即使被鬼雾包着我也能看见,每个人玉牌的花纹都是天然形成的,会记录在册。 我从小过目不忘,哪个花纹对应的是哪个人,我全知道。」 李听的心脏微颤,「你是说不止这迷林,这整个雾山所有的水寒门弟子所化的妄鬼,你全能认出来?」 「不错。」 「好,好,水莹,你可愿和我合作,告诉我他们叫什么,这满山的鬼,只要没成为怨鬼,只要还是水寒门弟子原本的灵魂,我可葬他们尸骨,渡他们往生。」 「当然。」水莹笑了,眼中有着一抹深深的感激。 李听伸出手,笑道:「那一言为定。」 水莹拍了上去,与他的手交握,「一言为定。」 「那接下来就一起走吧,这雾山我们不熟悉,还要靠你多多指点。」李听邀请道。 「好,就是不知我的道侣在哪里?」水莹无奈道。 李听也有些尴尬,宋平受他威胁帮忙,此刻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但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只要寒子期死了,迷林就是安全的,我们可以出去后等一等,他肯定会出来的。」李听道。 「只能如此了。」水莹点头,「未请教姓名?」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夜鸣。 「在下西州正岭宗夜鸣,背上这个是寒子期抓来帮忙炼制红烛白烛的前辈,名欧阳松。」 夜鸣介绍道,这样大家也算是都认识了。 「欧阳松?」水莹神色一动,有些微妙的变化。 「怎么了,你听过?」李听注意到她神色有些特别,便问道。 水莹很快的收敛了神色,道:「认识,青门五大长老之一,不到二百岁的道丹期,炼丹师欧阳松,几乎是北州闻名,谁没听过?只是他一直深居简出,喜欢闭关炼丹,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水莹在说话的时候,还盯着欧阳松的脸看了几眼。 夜鸣的心肝颤了颤,后背上这位这么出名?他可是用欧阳前辈挡了好多下攻击啊,应该还活的过来吧? 李听很快就想到了一些事,问道:「你说你是夜门的,那是否与青门有一些嫌隙?」 水莹又看了欧阳松一眼,才摇了摇头,道:「先生你们是西州来人,所以没什么,不瞒你说,北州如今只有这两大派,资源有限,自然算不上什么朋友。 但是北州不崇尚杀人,所以深仇大恨也谈不上,互相抢人倒是常态。」水莹笑道。 夜鸣闻言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计划是加入青门,若是水莹和青门有仇,他是没有办法再自然相处的。 「对了,你们是打算加入门派,在北州生存,还是想穿过东边的山,去寻那两生桥到东州?」水莹问道。 「我们是打算过阴花林的,不会在北州久留。」李听道。 水莹点了点头,「那倒是更好脱身了,不必过多参与北州的纷乱。」 「嗯,我们现在继续走吧,先出迷林,我找个地方缓缓腿伤,好继续翻这雾山。」李听道。 言安说了,这一个月他不能用腿战斗,所以他决定先把伤养个差不多。 可总在这待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李听决定先动起来。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雪成霜 水莹当然点头,她自发的走在了最前面,也有为众人引路的意思,中间是李听和背着欧阳松的夜鸣,最后是唐元。 一行人继续往迷林外走去。 「诸位如果有暂栖之意,还是希望能选择夜门,我愿意为你们引荐。」水莹道。 夜鸣没有说话,他总不能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更想去青门问问有没有欢阳草吧。 「本就是带着目的来,志不在北州,所以也不打算加入,多谢美意。」李听笑道。 「外州人倒是轻松一点,只是阴花林难过,你们还要小心。」水莹也并未强求。 李听点头,「虽然不打算投身于哪个门派,但也要在北州待个几年,你可否告知些青门夜门的人物与行事特点,我们也好知道个忌讳。」 「你倒是谨慎。」水莹笑笑,虽然知道他有打探之意,但毕竟有父亲卜算在先,她又和对方达成了合作,所以也没有不高兴,而是从善如流,道:「青门门主名杨剑北,少门主杨河,这些也算是人人知晓了,其下有五大长老,分别为大长老余山余山,二长老宋子雨,三长老欧阳松,四长老甘力,五长老何离,除了五长老,其余全是男子。」 李听皱了皱眉,道:「余山是大长老,这么说在青门颇有地位了?」 「不能这么说。」水莹摇了摇头,道:「青门重义,他们的排名是根据加入门派的顺序定的,余山实力不是最强的,但确实比较重要,他加入青门的时间最久。 虽然自己没什么专长,但是忠心耿耿,对青门上下事务极其了解,据说少门主年少时,他还教导过对方事务,所以地位比较特殊。」 李听皱起了眉,他现在倒是理解了左向晴等人的态度,王飞才是余山招揽的,众人信任余山,自然也就信任余山所招揽的人。 「怎么,你认识余山?青门没有炼器师,为了补这短板,他受门主之命寻找,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见踪迹了。」水莹好奇道。 李听苦笑,「我们与他在一个鬼境遇到过,当时他确实正招揽一名炼器师,只是最后他也为了保护那位炼器师而死,后来那个炼器师加入了青门,却偏要栽赃是我们杀了余山,所以现在青门中人为了报仇,一直追杀我们。」 水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余山死了?为了一个炼器师而死,怎么可能?」 「这听起来很不可能?」 左向晴武树等人不信自己主要是因为立场,但水莹也觉得不可能,其中就肯定有别的道理了。 「青门门主一心修行,很多事务都是余山在打理,就算青门再缺炼器师,也不太可能拿余山换啊,他竟然会为了保护炼器师而死,青门少说也要乱一阵子了。」水莹摇摇头道。 她说罢又好奇了起来,问道:「是哪个炼器师,先生知道名姓吗?」…. 「王飞才。」李听道。 「王飞才加入青门了?」水莹又惊讶了。 「你认识?他很特殊?」李听觉得水莹知道的可要比风雨多太多了,这才是真正的北州人吧,倒是显得自己一行人无知了。 「特殊,也很出名,破鬼镜就是他最先炼制的。」水莹摇了摇手上的小镜子,继续道:「而且他体质特殊,是空灵之体,天生亲近空间法则,所有人都说,王飞才是北州最有可能炼制出追仙贴的炼器师。 北州阴花林难过,但炼制出追仙贴的话,人们就可以穿过界门,直接抵达中间大陆,不用再受这诅咒,所以在北州,没有修士会伤王飞才。 就是夜门也很想招揽他,这余山还是挺厉害的,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的他。」 「空灵之体?」唐元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他也能运用空间之力,自然是 明白这种体质有多珍贵。 「对,虽然听说为人嚣张,但有这体质,确实是个宝贝。」水莹无奈道。 李听却是皱眉,「空灵之体,一开始炼器比较困难才对,我看那王飞才不怎么聪明,怎么解决的体质问题?」 谢一饮就是空灵之体,天生亲近空间之力,天赋极佳,但空间之力在领悟之初和浮力火力很像,非常难以区分,会给炼器师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是引发出一些乌龙。 当年的谢一饮被百器宗逐出,就是因为大家觉得他是个没有能力,却自以为是的傻子。 全是空灵之体造成的。 后来也是依靠着陈时的昼夜,才渐渐弄明白那一丝力量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了解了,先生还会炼器?」水莹奇异道。 「不会,以前西州有旧识,了解些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多听了点。」李听解释道。 水莹点点头,表示理解,便也不再问。 「青门二长老宋子雨多智,三长老欧阳松虽然不涉权力,但因一手炼丹术,无人敢冒犯,就是门主都对其客气有佳,不少人都想拜他为师。这些事不少北州修士都知道,剩下的我也没那么了解了。」 到此,水莹也算是结束了对青门的介绍。 李听点了点头,把她说的都用心记了下来。 「至于我夜门的事……」水莹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下去,「门主名红叶,但因‘红叶公子,这绰号,我们都叫他公子,剩下……」 说到一半,水莹的神色突然一变,快速抽剑,闪身挡在了李听的面前。 「呲吟——」一声,剑与剑之间相互划过。 水莹秀眉微蹙,看向了眼前之人。 「偷袭?」水莹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屑。 李听实力弱于她,她却偷袭对方,实在是令人不耻。 来人正是左向晴,她没有回答水莹的话,反而因为水莹在这迷林中随意说话而有些意外。 接着又是一剑朝着李听攻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冲着李听一人。 「她是余山的弟子左向晴,始终认为是我杀了余山,劳烦了。」李听无奈道。 「不麻烦,先生待着就好。」水莹一边说,如冰的长剑一边快速一横,再次挡下了左向晴的攻击。 水莹也是金丹期,且天生道体,战斗起来并不比左向晴弱,她玉冰剑一挑,轻喝道:「风雪成霜铸冰刃!」 或许没有人能认出这一招了,但这却是昔年水寒门的嫡传剑招。 北州灵气大多带有水属性,水莹的玉冰剑更是可以聚集这些灵气,靠着功法激发,形成片片雪花。 接着一剑出,雪花便成霜成冰,携带着剑气法力,朝着左向晴斩去。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左向晴的愤怒 左向晴也不后退,直接持剑做挡。 她手上是一柄青色长剑,上面刻着山松花纹,心中默念道:青山! 法力蔓延开来,和她之前的战斗风格有些不同,似乎是因为意识到了水莹的强大,所以她用了全力。 左向晴之前给人的感觉很轻盈,看着就像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修士,现在却添了一丝沉稳。 李听看着那层层震荡开的法力,已经明白了她的气质变化是功法的效果。 他也是活了三百多年,见识不算少,知道不同功法对人的性格是有影响的。 很明显,左向晴的性格是比较活泼和冲动的,但她的功法却偏向于沉稳大气,而且功法的法力波动和余山在战斗时的法力波动很像。 很明显,他们修炼的是同一功法,或者是同一大功法的不同分支。 如果她领悟力足够高,又能适应这功法,就对她有好处,能弥补她性格中的不足。 但如果她和这功法不搭,耐不住性子,这功法就会绊住她的成长。 所以一个人的师父很重要,他要能判断弟子的性情,正确选择功法,才能够让弟子踏上正确的修行道路。 左向晴的师父是余山,这功法显然也是他让她修的。 至于究竟是好或者不好,李听就不知道了。 眼看左向晴能接住自己这一剑,水莹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对方的招式显然是一守式,法力层层叠叠的形成保护,一波又一波的抵挡着自己玉冰剑斩出的法力冰刃。 左向晴身形如松,法力如云,虽是守式,却是满眼战意的看着水莹。 「青门左向晴?」水莹也是冷喝一声,道:「是我低估你了。」 「再来试试这道风雪冰刃!」水莹一边喝,一边借力退开,又是一剑蓄力,就要斩出冰刃。 谁要一直接你的剑?左向晴也不说话,趁势向着水莹攻去,青色的剑尖如同青山上松针的寒芒,直直朝着水莹刺去。 「来的正好。」 水莹蓄力已够,也不选择防守,而是以攻对攻,一式冰刃斩出,将水莹刺出的法力削成两半,自己腾跃而起,腰身灵活,如一条入江的银色游鱼,从中间闪过。 「冰刃!」又是一道冰刃直击左向晴,此刻的水莹可以说是步步紧逼。 左向晴依旧是一式青山,挡住了水莹的这一击,却是不如对方快,法力不稳,生生退后了一步。 就这一步,已经可以看出差距。 左向晴在与人战斗的时候,没有水莹那种自如的感觉,她已经落于下风,如果继续下去,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两人剑抵着剑,一时僵持不下。 也就在这时,左向晴目光一转,突然看到了夜鸣,也看到了夜鸣身上昏迷的欧阳松。 她显然是认识欧阳松的。 左向晴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突然轻轻开口,似乎早就不想顾及这迷林中的规则。…. 「镇。」 这一开口,让她身后也有了一个红眼睛的妄鬼,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衣服里飘出了一张符纸,牢牢地站在了水莹的剑上。 那符纸上有着青山一样的图案。 水莹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 这是什么符纸,能不掐法诀,仅仅靠言语催动? 要知道,修士在战斗时,很少有能只靠言语发动的招式,因为那样简直就是在作弊。 毕竟大家手上都拿着武器,若想再掐个法诀是无比困难的事情,要是有人能做到不用手催动符纸,就能比别人凭空多了一种攻击手段。 所以言灵类 的法术才令无数人向往。 所以水莹在看到那张符纸时才非常惊讶。 但她也能料到,这符纸绝对是一特殊的法宝,而且绝对不多,不然左向晴也不会到现在才用。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效果。 水莹心中有些担心,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剑尖一沉。 左向晴趁此机会往后一撤,水莹正要一剑刺去,不让她离开,却不防剑在符纸的作用下变沉,以至于她又斩出的一记冰刃失去了准头。 法力震荡,水莹失去了准头,就给了左向晴改变方向的时间。 此时此刻左向晴心中已是怒极,师父的仇还没到,他们竟然又抓了欧阳长老! 而且那个叫李听的还养了一个鬼。 她对这些人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所以不惜用掉师父留下的珍贵符纸,为自己争取机会。 趁着水莹一击斩偏,左向晴快速朝着李听攻去。 但唐元也不是干看着的人,他抽出弯刀,一下就挡下了左向晴的一击,那弯刀比左向晴的剑快,直直逼向她的心脏。 「松芒!」左向晴喝道,她不再管身后的鬼,全力的刺向唐元,同是金丹期,她不觉得自己会输,今天她一定要赢。 唐元见她一副拼命的架势,眼中也闪过郑重,弯刀顺着她的剑划过,法力泉涌,死死挡住了她的剑。 又是这样! 就像之前他们对上的一样,唐元看着只是个普通的金丹期,却偏偏能那样安稳的挡下自己的攻击! 但她已经知道唐元的习惯了,所以即使攻不下也没关系。 左向晴一边和唐元刀剑相抵,一边调整角度,另一只手对准了李听。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声响起。 她竟然还有袖箭!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左向晴的剑法稳中带着灵动,整体偏大气,功法很多时候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所以左向晴看着也不像是爱搞偷袭的人,但正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唐元才陷入了被动。 他心中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一直被动防守,而是死攻左向晴,她可能就没有使用袖箭的机会了。 她就是因为和自己战斗过,知道自己的习惯,才故意等这一刻。 袖箭带着法力射出,李听想躲,可他那条坏掉的腿根本就不能用法力。 但凡人如何能躲开修士的短箭呢? 一切发生的很快,唐云甚至来不及救援,李听想躲,但却没有小箭快。 夜鸣和李听离得不远,见此来不及召唤出自己的剑,只能猛地朝李听一扑。 两人连着夜鸣背上的欧阳松一起滚倒在地,但还是慢了一步,左向晴的袖箭依旧射中了李听的侧腰,鲜血泊泊流出。 所有人都愤怒了,他们没想到两个金丹期,都能让左向晴有机会射出这只袖箭。 最愤怒的是水莹,她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实力和对雾山的了解,不会让李听有事,却是二对一都没防住。 水莹再次横剑,全身法力都在调动,玉冰剑上仿佛有一场暴风雪在酝酿。 她的手腕缓缓转动,神情严肃,显然要使出比刚刚更强的一击。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射中 「等等!」李听刚服下一颗止血丹药,就看到了水莹的动作。 他之前好不容易取得了武树的信任,又和言安一起灭了寒子期这个杀了两个青门人的怨鬼,和青门的关系已经算是有所缓和。 此刻若真在此杀了左向晴,反而没有办法解释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分明是可以化解的,怎么越搞越乱,扯进来的人也越多? 李听一把拉住水莹,水莹被他拉住,蓄力打断,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再攻击,而是有些愤愤的看向李听,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向晴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射出那支袖箭的,这种行为她自己也不耻,自然知道这么做了很容易被他们报复杀死。 但为了报仇,她甘愿同归于尽。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心要杀的李听会阻止别人杀她? 「你什么意思?」水莹道。 她本身就对青门的人没有好感,此刻更是为了保护李听而战,他竟然拦自己? 李听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修仙三百余载,他对危险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感应。 他没时间说清楚状况,只得快速的拉住了左向晴的手腕,可是他之前毕竟受伤,法力用的不连贯,所以还是慢了一步。 一根纯黑的箭矢如流星般划来,穿过了左向晴的胸口。 若不是李听那么一拉,那箭就射中左向晴的心脏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即便如此,左向晴依旧有性命之忧,因为那箭不是普通的箭,那是风雨的箭! 风雨的箭不比凡品,她修的是八矢门的嫡传功法,箭上有着她独有的法力,在离开弓弦后还能被控制。 箭入体,法力在左向晴体内震荡,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李听立刻变拉为扶,抱住了左向晴。 左向晴只觉得意识在离自己远去,被李听扶着抱住时,她眼中是浓浓的困惑,之前的厌恶未消,所以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 「风雨!手下留情!」李听连忙喊道。 李听知道,风雨的箭是能被她的弓弦控制着转向的,可刚才那一箭却是没有。 能如此精准的射出这一箭,就只能说明风雨已经埋伏在这有一会儿了,她看到了李听等人,也看到了李听阻止水莹,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射出了这一箭。 李听不理解风雨为什么要如此,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要阻止。 一颗树的树枝轻轻颤动,一穿着兽皮衣的女子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她的眼前悬浮着一个银边阴阳镜,红烛被拢在几片树叶里,揣在了前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也正因这光芒微弱,她才能躲在树上没被众人发现。 同时也靠着这一点点烛光,不让红眼睛的妄鬼能够触碰到她。…. 风雨手上拿着张大弓,带了点英气的眉眼有着明显的冷意,一步一步朝着李听走去。 「风雨,你是和她?」李听皱了皱眉,显然,他感觉到了风雨的不对劲。 风雨也是皱眉,直接传音道:——你为什么说话? 李听微愣,却是松了一口气,还有理智就行,还能沟通就行。 刚才风雨的眼神冷的像冰,他真的有些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拿箭对着自己,好取左向晴的命。 「说话只会让这些红眼睛的妄鬼跟着,它们跟着也是有其他目的,不会伤人,即使把人带走也没关系,这位是水寒门昔日弟子水莹,我们已经研究出破解之法,所以你不必再守那不能说 话的规矩。」 李听说的同时,还指着水莹,做了简单的介绍。 「原来如此。」风雨平静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李听追问道。 「我还要问你,她是我们的敌人,刚刚要杀你,你为何要救她?」风雨冷声道。 此时此刻,李听的手掌正按在那支箭上,缓缓注入一丝法力,为等会儿的取箭做准备。 「你明明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余山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还要解决蓝鬼的事,还要过阴花林,何必杀人结仇?」李听也是不解道。 风雨冷哼了一声,「仇已经结下了,她害了大明!」她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仇恨。 风雨一个人在蓝鬼鬼境附近多年,大明是她养了很久的灵兽,不仅是相互陪伴的伙伴,也是战斗的帮手。 那时却因为左向晴而被抓走,她如何不怒。 云舒帮她接手了战斗之后,她很快就追去了,但还是没有追上。 李听愣了一下,想起了从洞口掉落的大白狗,慢慢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说风雨怎么可能任由大明被抓走,原来是当时遇到了左向晴,被影响或者说是被绊住了。 知道了原因一切就好办了。 「大明没事,我遇到了它,把它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相信我。」李听认真道。 这听起来很像要保左向晴而编的瞎话,风雨皱了皱眉,看向李听。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李听郑重道。 风雨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看向了被李听抱着,已经晕过去了的左向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退了一步,道:「这箭得我来取。」 李听知道她已经没有了杀心,也是松了口气,把左向晴摆成了坐在地上的姿势,递给了风雨,「多谢。」 「你怎么遇到的大明?」 风雨的手点在箭上,似乎是掐了什么法诀,快速的用法力包裹住箭,用力一拔,接着拿出白布按住了左向晴的伤口。 伤口并未扩大,但毕竟被箭矢射穿,留下的孔洞依旧在泊泊冒血。 「那些妄鬼抓走的东西会扔到同一个地方,我也被扔进去了,那地方并无危险,只是进出有点困难,我和夜鸣一起遇到的大明,后来也是靠着水莹,才成功出去。」 李听一边解释,一边给左向晴的身上敷了止血的药粉。 左向晴已经晕过去了,他不得不如此。 风雨垂眸想了想,李听这话也能与之前所说的妄鬼不会伤人对上,而且内容也涉及到了在场的其他两人,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那大明在哪?」 尽管可信度很高,但不看见大明,她还是无法安心。 「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告诉你,我保证它平安。」李听再度严肃道。 风雨也知道他可能有些不方便说的话,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她知道了大明是平安的,心中郁郁也消减了不少。 放下了心,她才有心思想别的事情,风雨抬头看向水莹,琢磨了一下,道:「在下西州八矢门弟子风雨,我昔日进过水寒门雾山,听说过你的名字。」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找到有趣 水莹闻言愣了下,随即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你看见云舒了吗?」风雨突然问道。 「她怎么了?」李听问道。 「当时我去找大明,她帮我挡了一下左向晴,可之后我再回来却不见了,这迷林里有其他危险吗?」 风雨有些担心道。 按道理来说,云舒是不可能打不过左向晴的,她比对方高了一个大境界,制住左向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所以只可能是遇到了其他的危险。 李听也是有些疑惑,这迷林中的危险应该只有寒子期和妄鬼,而且这妄鬼也只是把人扔进洞,他和夜鸣刚从里面出来,也没看见云舒啊。 迷林很大,他们总不能出来再进去,来来回回,这样总会走散的。 而且万一云舒已经出了迷林了呢?他们再回去找,岂不是做无用功? 「我们去出口等吧,正好我的腿伤需要养一个月,不能动用法力,一个月后,言安就能探查这片迷林,确定都有谁在里面了。」李听道。 水莹听过他和言安的对话,也大概了解迷林的情况,自然没有异议的点头。 「腿伤?」风雨有些疑惑。 「和这里一个怨鬼打起来了,腿断了,但已经接好了,养一个月就可以。」李听简单解释道。 「这里还有怨鬼?」风雨是听李听讲过鬼的划分的,闻言眼中有着明显的惊讶之色,「你们的经历倒是够丰富,正好给我讲一讲。」 她这话也是赞同了李听的提议。 这之后,风雨看了一眼左向晴,有些迟疑,道:「你,谁带着她?」 李听看了一眼风雨和水莹,叹了口气,道:「我来背着吧。」 让一个伤员背人并不好,但一来李听是修士,他的腿伤已经被言安处理过,只是不能用法力,背一个人却是不妨事。 二来水莹是夜门的,根本就不想背青门的人,风雨的大明也是因为左向晴才受的伤,她心有芥蒂。 夜鸣的话,背上已经有一个了,总不能再叠一个。 唐元……这位炼器师一脸抗拒,想也知道他不会讲这个义气,所以根本就不用问。 所以既然人是自己救的,那就自己背吧,只要不战斗也不用法力赶路,便不妨事。 李听说完后,便把左向晴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牢牢托住,「走吧。」 左向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便继续往东走,一路讲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寒子期?真是太凶险了。」风雨摇摇头,寒子期的实力可是比蓝鬼要强,就算是自己,面对寒子期都可能九死一生,李听却生生联合别人,偷了它的黑丹。 「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藏了不少好东西吧,嗯?」风雨笑道。 李听也笑了,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讲的很多内容都没有细节,风雨也是修士,当然能理解这种有所保留的态度。…. 但他们是同伴,也有着基本的信任,所以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连带着水莹告知的青门事情,李听也零散的讲给了风雨。 「倒是不知道青门还有五大长老,之前一直守着蓝鬼了。」风雨笑道。 「嗯,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到时候应该还要给道长讲一遍。」 李听的话让风雨又笑出了声,仿佛在这诡异的雾山生生创造出了片刻的闲适。 水莹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时不时的补充一点北州的情况,也讲了点自己的事情。 约莫一个时辰后,几人才走出了迷林,终于又看见了天空。 天空 有黑色的云雾,隐约可见月亮的形状。 「那林子一直是黑的,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水莹熄灭了手中的蜡烛,皱眉道。 「四天三个时辰。」李听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咦,你和鬼打了那么久,还能把时候记这么准?」水莹惊奇道。 「嗯,我对时间比较敏锐,问我肯定不会出错。」 衣袖下的紫色圆环若有若无的发烫,那是一直陪伴他的一份安宁,李听理所当然的依仗它。 也就在这时,李听神情一动,脸上的平静之色收敛,多了些严肃,背着左向晴,快步向前走去。 他看到了一个十岁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安静的站在树旁边,遥遥看着自己。 正是有趣。 他和有趣有羁绊,之前就感觉有趣身上的鬼气有明显的波动,像是被削弱了一样,心中本就担心。 此时见小女孩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由得走快几步,想确定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发现,有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 李听一愣,刚迈出的一步止住了,「有趣?」 「嗯。」小女孩乖巧点头。 「怎么了?为什么往后退?」李听的性格就是这样,是一个什么事情都想要探究原因的人。 前世的陈时就是如此,但陈夭夭却告诉他,「哥,你能不能不要总问,你什么都要管,我喘不过气。」 一开始陈时还坚持,但后来,他问的越来越少,也不再解释自己做决定的原因。 解释没有意义,他总不会妥协不做。 但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所以他发现有趣的不对劲后,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后退? 但有趣不是陈夭夭,没有那么复杂叛逆的性格。 所以她下意识的道:「对不起。」 李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情有些阴沉,「那……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他的语气是严肃的,却带了没人能察觉到的一丝小心。 小女孩不说话,视线往上,看向了他后背上低垂着脑袋,失去意识的左向晴。 「你的胳膊怎么了?有人伤你?」李听的话语有些冰冷。 有趣一条胳膊上鬼雾很淡,而且没有办法幻化成人身,只是那样软趴趴的垂着,手指是泡肿了一样的惨白,像一截腐朽的断肢。 可她别的地方却好好的维持了幻化。 紧接着,李听就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了自己背上的左向晴,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一下子就理解了风雨的心情。 「是她打伤了你?」李听确定道。 有趣迟疑了一下,才道:「姐姐刺了我一剑,就走了。」 有趣说完之后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开始往李听那边飘,似乎她刚刚后退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 李听却慢慢把左向晴放了下来,让她靠在了一块石头上,然后才大步走向小姑娘。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带给别人 水莹在看到有趣会说话之后就白了脸色,在她心里,只有怨鬼才会说话。 所以她也是神情严肃的盯着小女孩,或者说盯着有趣那条一看就不是人类会拥有的手臂。 唐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李听一眼,道:「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那应该能理解,有的鬼不是怨鬼,也能说话吧?」 他不善言辞,所以就说到了这里。 但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有那「听尔言安,别后往生」的预言在,水莹相信奇迹,相信李听能带来的重逢。 于是她视线中的敌意一点一点变淡,带了点好奇,看向了朝着有趣而去的李听。 「她发现你是鬼了?」李听走到了有趣身旁,摸了摸小女孩包裹在鬼雾里的胳膊,道。 有趣点了点头,「姐姐一开始带着我走出来迷林,出来后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看到了尸斑,然后砍掉了这条胳膊,回去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是笑着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我说了谢谢,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有趣瞪着大眼睛道。 「什么谢谢?」李听一边皱眉一边道,「她带你走出迷林是好意,但你自己也能走出去吧,或者说有你在她会更安全才是,而且她都伤了你,还说什么谢谢?」 有趣不理解的歪了歪头,道:「打我是关心我,是我,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好孩子,是好的事情,疼痛也是好的事情,是有趣的,要说谢谢。」 李听的脸色阴沉的不行,就是后面的水莹,听到这样的言语,也不禁皱起了眉。 「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 有趣的状态不对他早就知道,但他却从未想过会如此诡异。 「这就是对的。」有趣的眼睛如同一个黑色的旋涡,能把人吸到深渊里,在特殊的视角下,李听甚至能看到她的体内闪过一点点红色丝线。 「不对。」李听坚持。 有趣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她逐渐维持不住人类小女孩的样子,漆黑的眼睛开始出现了灰边,身体里红色丝线闪现的更频繁。 李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趣体内的是怨气,她本身就有妄鬼的属性,如果再这样否定她的这个逻辑,会刺激她生出更多怨气。 那样的话她可能会短暂的失去意识,甚至攻击自己。 有趣真实的实力不弱,李听很难想象,如果有趣短暂的被怨气控制,发狂了会怎么样。 所以尽管内心不愿,他还是道:「是对的,你是好孩子。」 他一边说,手掌一边摸上了有趣的头,轻轻抚摸着脸色已经白到吓人的小女孩。 有趣一点一点恢复了平静,乖巧的看着李听,露出了个笑。 李听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寒风凛冽,有趣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种观点都快成为执念了,支撑着她的行动。 支撑着她的行动吗?…. 李听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最讨厌的就是被限制了,他就是要打破这个,让事情受自己掌控。 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你都跟着我了,我就得告诉你什么是我的正确。 不可改变? 我偏偏要改变,只是不能用硬碰硬的方式了。 有趣,如果你真的觉得被伤害是对的,是为你好,那你刚刚看到我背着左向晴的时候,就不会下意识的后退了。 如果有某种道理逼迫着你残缺的魂魄,让你连自己的真实感受都要忽略和压抑,那我就必须帮助你。 重活一世,李听不再跟命运对着干,但他也并未想过顺从,他只是学会了钻空子。 李听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腕带里拿出了一条软鞭。 他不太会用软鞭,但这是师父收藏的宝物,当年师父为他选武器时,让他试过这条鞭子,最后发现他更适合冷鞭,便把软鞭放起来了。 三百年过去,这条鞭子也没有人再用过。 李听从正岭宗离开之前,因为怀念那段时光,所以从紫露峰带走了这条鞭子,本来只是想用来纪念的。 现在却被他琢磨出了别的用法。 「你会生气吗?」李听突然问道。 「不会。」有趣露出了个笑,乖巧道。 「好孩子会把好的东西带给别人吗?」 「嗯。」有趣肯定道。 「被打是对的,是有趣的吗?」 「是啊。」小姑娘点头。 「那好。」李听的神色有些奇异,下一刻,他突然扬起鞭子,在风雨震惊的眼神下,一鞭打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他是不擅长用软鞭,但打人还是会的。 「李兄?」夜鸣皱眉,就要上前阻拦,却被风雨拉了一把,「等会,先看下。」 那一鞭子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浑身一抖,衣襟破碎,流出了点黑色的鲜血,她罕见的顿了一秒,似乎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才露出了熟悉的微笑,看向了李听。 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 看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黑色血滴,李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有趣吗?」 「有趣,我喜欢呀,被打是对的,哥哥对我好,谢谢哥哥。」小女孩扬着嘴角回答,眼中却空洞洞的,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出了几分诡异。 「有趣想做个善良的好孩子,对吧?」李听的表情极冷,问句都让他说的分外强势,他好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话了。 重生以来,李听一直温和淡然,得过且过,但这一刻,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那是属于陈时的强横。 「是!」有趣用力点头,这是这个孩子一直想做的事情。 「那喜欢的,快乐的事情,也应该分享给别人,对吧?」李听继续问道。 有趣想了想,乖乖点头。 李听把鞭子递了过去,「既然被打是快乐的,疼是快乐的,是为你好,那也把这份快乐带给别人吧,也为他们好。」 李听黑色的眼眸沉静无比,深处却有着奇异的偏执。 有趣愣住了,她惨白的脸上渐渐没了表情,歪头看着李听,似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这一次,李听没有去扶她的头。 一切仿佛赤裸裸的被摊开,露出的是平时一直隐藏着的诡异,丑陋,错误。 慢慢的,身上带着新伤的鬼露出了个笑,接过了鞭子,「好。」 李听也笑了。 他看到那些闪动的红色怨气丝线逐渐停止了变化,一点点的安宁,消失。 永远不会生气,被欺凌了都觉得是对的的小女孩。 那会疼吗? 刚刚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有趣不是受虐狂,这个没了记忆却依旧记得要给做个好孩子的鬼,在疼痛后会顿住,也没有立刻接过鞭子。 那是因为哪怕常识混乱,她潜意识里也依旧认为能分享给别人的,真正的「快乐的事」,不是疼痛和鞭打。 但这样的潜意识却被某种无形的规则压制,让她无法反抗。 可有这样的潜意识,就代表着疼痛对她而言,从来不有趣,从来不快乐。 她一直在说谎。 晃来晃去的大汉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动静 如果不得不说谎,李听决定让谎言继续,并且把其他人也拉入这个谎言里。 有趣已经死了,已经是一个没有感情和记忆的鬼了,所以她不懂,她连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恨都遗忘了,只剩下那份冷冰冰的乖巧。 李听心中种种的复杂情绪翻涌,却都在看到有趣手里的鞭子时平静了下来,他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如果再也不能被拯救,那就用偏执来抚慰偏执,用错误来偿还错误。 阎王把有趣交给了他,他回不到三百年前的时光,不知道小女孩的过去,但他会从现在、从此刻开始把握。 有趣手里拿着那条带了点倒刺的软鞭,小手轻轻摸了上去,表情少见的带了点人性化的怔愣。 她在地府三百年,一直像一个漂亮的人偶娃娃,从没有过这样的神情。 「你不喜欢看到她是不是?」李听用下巴指了一下左向晴,问道。 有趣摇了摇头,李听却不再一味相信小女孩对喜不喜欢的解读,谁喜欢看见伤害过自己的人呢? 于是李听拿出了个布袋子,把左向晴装了进去,然后扛在了右边肩膀上,对着有趣伸出了空着的左手,「走吧,接下来不会分开了。」 小女孩一如既往的乖巧点头,拉住了李听的手。 李听带着有趣走到了水莹的面前,介绍道:「我妹妹,叫有趣,是鬼,但不是怨气诞生的意识,不会伤人。」 你刚刚不还教她伤人吗? 水莹心下无语,但也明白了李听的意思,有父亲的预言在,她很容易的就接受了有趣的存在,并且友善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在哪?」风雨问道。 水莹看了看前面的山峰,依稀可以辨别出几分熟悉,便道:「这里已经是寒湖附近了,没什么危险,再往前又是试炼场,就在这等吧。」 李听点点头,寻了一处山石隐蔽之处,放下装左向晴的麻袋,道:「那就在这里调息,轮流护法吧。」 眼见几人点头,他又对风雨道:「我歇一个时辰,就去为你把大明抱来。」 风雨一直担心大明,但也没有明说,此刻见李听如此态度,只觉感谢,「嗯,我给你护法。」 夜鸣羡慕的看了李听一眼,他和欧阳松脖子连着脖子,就算是他想好好的调息一下法力都不行。 水莹看了眼风雨,道:「我也没受伤,可以和你轮换护法。」 「好。」 李听盘膝坐下,轻缓的用法力滋养着自己腿上的筋脉,他熟悉言安的治疗方式,也大概知道自己的腿伤到什么程度,没有药的情况下,自己一点点调息,也能让它恢复的更快。 有趣在他旁边飘着,认真的把鞭子收到了自己周身的鬼雾里,然后才用自己的鬼气给胳膊疗伤。 她的胳膊看似是接上了,但左向晴的剑是带着法力刺来的,伤害还是很大的,少说要养两个月才能痊愈。…. …… 「李听。」风雨突然谨慎的叫了一声。 李听闻言迅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竹节鞭已经***而出,他先是看了一眼有趣,然后看了一眼装左向晴的袋子,轻声道:「敌人?」 「有动静。」风雨皱眉。 「不是人。」水莹突然道。 「鬼?」李听皱眉,他眼睛前面还悬浮着阴阳镜,闻言又向双眼中注入了法力,可是除了水莹身后的妄鬼和有趣,他一个鬼也没看见。 「有趣,看到鬼了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只有那个姐姐身后的妄鬼。」她指着水莹身后的周元起道。 风雨闻言有些疑惑, 「那是动物?这雾山被投过毒,怎么会有动物活……」 说到这,她的话顿住了,弯弓搭箭,指向了森林和山石间的一处。 那里是一片黑色,可月光穿过乌云透下来,竟在那黑色上反射出点点青蓝光芒。 那是动物的鳞片,并且在缓缓蠕动。 「……雾山本来就有竹叶青,是灵兽。」水莹艰难道。 「杀了就好。」 下一刻,箭矢猛地射出,那不大的蛇极其灵活,快速一缩躲避,箭也射入了黑暗中,风雨神色不变,手指拨动弓弦。 紧接着,刚刚那支箭倏地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直直钉在了蛇的七寸上。 风雨默念法诀,那箭就像感受到了召唤一样,自己拔了出来,往弓弦的地方快速飞回。 她没有立刻拿这支箭,而是停止施法,任由箭矢掉在脚边,细细观察。 正在风雨打算拿出东西擦拭箭的时候,李听突然道:「不对,我们快走。」 「怎么了?」风雨一愣,不理解解决危机后,为什么要走。 另一边水莹的脸色同样有些白,「往那边的山里跑。」 此时她也顾不得左向晴是青门的了,一边拽着李听,另一手拎起了装左向晴的袋子,施展法力开始狂奔。 她没有解答风雨的问题,可风雨在用银丝布捡起箭后,往刚刚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瞬间明白了。 迷林的树上挂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毒蛇,它们一条一条的都在下树,仔细往地上看去,则可以看见,黑色的土已经完全被一层一层的毒蛇覆盖。 足足有成千上万条,如海浪一般涌动。 几人不知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实在是天太黑,那蛇又是灵兽,还是黑色的,安安静静便聚集了这么多。 竹叶青不是青绿色的吗?怎么是黑的?他们吸收了投的毒?变异? 风雨的额头上有着冷汗落下,这些蛇竟然全都在冲着他们来。 她能射死一条,但如果是成千上万条呢? 她能一条一条杀吗?能保证这个过程中自己不会被狂涌而来的毒蛇淹没吗? 那是灵兽,一定程度的能运用灵气和法力。 作为拥有一只灵兽的风雨,她非常懂灵兽,也知道灵兽可能的战力。 她不再迟疑,转身跟着几人跑去,在她前面,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夜鸣已经在背着欧阳松狂奔了。 至于有趣,她更快地跟着李听快速飘了。 金丹期是能驾驭法器飞行的,但奈何即使出了迷林,此处也多山石树木,而且越往东越高,再往东就是另一片试炼场,风雨和水莹根本就不能一飞了之。 山路崎岖,大大影响了他们的速度,也缩短了他们和毒蛇群的距离。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冰界 水莹在比较往前的位置,中间回头看了一眼,眼见毒蛇越来越多,她的神色有些闪动。 咬了咬牙,水莹看向了手里的李听和左向晴。 风雨虽然是最后开始跑的,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眼见她马上就要跑到自己旁边,水莹放手一扔,道:「我断后。」 风雨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长弓往后一翻背在背上,动作利落,很是飒爽好看。 接着一手一个,稳稳地接住了左向晴和李听,一点也未减速,拖着二人,和夜鸣一起往前跑。 水莹此刻已经站好,开始运转自己的功法,玉冰剑,玉做剑来冰做骨,引风雪,铸寒霜。 「风雪成霜——铸,冰刃!」水莹全力一击,下一刻,漫天毒蛇被冻成冰块,朝后面飞去。 晶莹的冰包裹着通体黑色的毒蛇,发出一阵一阵脆响。 冰块砸到毒蛇群里,却并未影响它们的速度,有的毒蛇甚至挂在山石间的树梢上,猛地朝水莹射了过去。 水莹抬手就是一剑,法力携带着霜雪的气息,将好几条变异的竹叶青一斩两半。 鲜血本该喷溅而出,却因为水莹的功法特性,在毒蛇被斩断的一瞬间冻结。 水莹暗呼了一口气,她心里明白,只有自己的功法特性最适合断后。 她知道这雾山中有灵兽竹叶青,但自己还未离开水寒门时,那些竹叶青都是受水寒门的长老操控的,只会在特殊的竹林养着,那片地也被围了起来,有标识。 弟子不会乱闯,竹叶青也不会溜达出来。 她之前打探了消息,一些从雾山出来的存活者在其中见过竹林,可是却根本就没有见到过竹叶青。 所以她一直以为那些蛇都死了。 如今为什么突然一起出现,她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啊。 难道和寒子期的死有关?仔细算算的话,这些毒蛇也确实出现在寒子期死之后。 若真是第一次出现,那八成是和寒子期有关的,毕竟怨鬼实力强大,在它存在的范围内,其他鬼物生物都要伏着。 若是死了,很多之前被压制住的生物就会开始展露爪牙。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得撑住眼前这一关。 玉冰剑不断挥舞,却根本比不上毒蛇游窜的速度,眼看着另一边有很多条毒蛇越过了自己,水莹伸腿一蹬,爬上山石。 「风雪成霜,冰刃两重!」 唰,唰!两剑接连斩下,不如之前力大,却是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叉」,顺着法力往前推去,横落而下。 着两剑竟是连带着后面的山石,斩断了所有越过她的竹叶青。 水莹回身,玉冰剑快速一挑,背后如长了眼睛般,直接挑开了一条顺着石头爬到它脚边的毒蛇。 毒蛇被剖开,里面的内脏也瞬间被玉冰剑上的法力冻结。 玉冰剑已经粘到了不少毒蛇的毒液和肉块,水莹冷哼一声,剑上飘雪,接着她手腕一抖,上面所有的东西便簌簌落下,玉冰剑也如之前一般光滑。…. 此刻她已经站在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便顺着山石往上,跳跃攀登,半蹲在了更高处。 下面的毒蛇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敌意,也知道是她杀了很多条同类,都疯狂的朝着她站的这块石头上涌去。 然而还是有一些距离,就在它们疯狂爬的时候,水莹的玉冰剑已经在空中画了一个完整的圈。 「风雪成霜,冻四方,冰界!」 她高声喝道,画圈后剑势不停,向前猛地横扫出一个完美的半圆,法力仿佛一瞬间从身体里抽走大半,水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女子的额头上有一滴晶莹的汗珠,可她黑蓝色的眼睛里,却倒映着一道半圆形的冰墙。 冰墙下是不规则的山石和树,上面是一道道如利刺般的棱,冰冷耀目。 冰墙之后仿佛降临了一场暴风雪,冷气裹挟着法力席卷,接近千条毒蛇全部都僵在了原地。 它们有的保持着游动的姿势,有的身子已经射出了一半,尽皆成为了最生动的冰雕。 后面的毒蛇再往前游走,却是只要碰到它们,或者碰到被水莹冰冻起来的树,都会僵住身子,半天也缓不过来。 那倒冰墙就像一个结界,法力在其上不断流转。 这是水寒门的绝技,非常难以掌握,非常消耗法力,水莹却因为自小在雾山修行,把这一式练的极好。 看着这完美的一招,她的眼中闪过了一点骄傲之色。 她之前不喜欢用这一式,因为她不喜欢她身上那段名为「水寒门」的过去。 可现在,剔透的冰墙上倒映着女子有些纤弱的身形,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苍白面色上难以遮掩的怀念。 她还记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在看到她第一次用出这一招的时候,眼中的骄傲和鼓励。 如今,她为了能再见到父亲,保护了那个叫李听的年轻修士,使出了这招冰界。 父亲,若你在那迷林里,在这雾山里,看到这《风雪成霜》中那么难以施展的一式,该为我骄傲的吧。 水莹面色苍白,法力透支以及,她服下一颗丹药,眼中再次浮现出生动的坚毅。 另一边,迷林中的人也感受到了一种凛冽寒气。 武树有些诧异,这雾山怎么还有寒气? 宋平却是微微变了脸色,他和水莹是道侣,自然是少不了切磋或者是合作对敌,很是熟悉对方的功法特点。 这远远传来,如同暴风雪的感觉,显然是水寒门的功法,而且很像水莹会的那一式冰界。 因为水莹很少用这一招,所以宋平也不甚熟悉,可这雾山哪还有别的人会水寒门的功法? 肯定是水莹!她怎么会放出这么强的招式,她遇到危险了? 据他所知,这一式可是会消耗掉大半的法力的。 宋平心中立刻急了,他对着武树喝道:「快一点,再慢你自己走吧!」 「怎么了?」武树诧异,宋平自从被李听威胁后就一直脸色不好看,那张麦色的脸都要变成黑麦色了。 好在李听似乎和寒子期打起来了,这迷林也没那么危险了,他们便一起往外走,这刚缓和一点,怎么一阵风吹过来,脸就又黑了一层? 武树不理解,但他还是跟上了宋平的脚步,加了一倍的速度。 这迷林虽然没那么危险了,但和认识的人一起行动总是更妥当的,这宋平虽然性格有些急躁,却是因此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也挺让人放心的。 「我道侣遇到危险了,你别磨磨唧唧的。」宋平烦躁道。 他一身黑衣,个子也不高,却如同一只林中的黑豹,越跑越快。 「行,我和你一起!」武树有瞬间的皱眉,但还是紧接着回道。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八章 短笛 雾山连绵,黑色的山脉蜿蜒在大地上,越往东地势越高,在一片漆黑的迷林东边,未至寒湖,便有一晶莹冰墙立着。 冰墙西边是一条又一条的毒蛇,如黑色的海一般,蠕动着向前,一浪又一浪。 最前面的已经成为了冰雕,更往后的行动僵硬些,但它们还是向前爬着游走,从侧面爬上了更高的山石,更高的树木。 水莹看着那些利用着山石绕过来的毒蛇,握着玉冰剑的手微微发紧。 也不知道李听他们逃到哪了,再挡一挡吧。 「冰刺!」她喝道,玉冰剑一挥,法力浓缩成寒冰刺,钉住了一只朝她爬的黑色毒蛇。 她的法力不多了,只能最简单的挥剑和用这招最省力气的冰刺。 再杀几条她就也跑,赶紧去找李听他们会合。 她毕竟也不想被这些毒蛇咬到。 然而,灵兽有智,群蛇出没,必有一王。 水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蛇海的中央,有一只比所有蛇都要粗上一点的竹叶青,它背部光滑,闪烁着炫目的青蓝色。 这只黑色竹叶青半立着身子,看着那高耸的白色冰墙,又看了一眼前面冻死的数百小蛇,缓缓低下头,再次消失在了蛇海。 …… 「怎么有蛇?」武树突然道。 宋平朝树上看了一眼,并未减速,道:「变异竹叶青,灵兽。」 「竹叶青!有毒吧!」武树喊道。 「对,你被咬了容易死。」宋平平静道。 「那你呢?」 「我有解毒药。」 「能不能卖我点啊?」武树直接道。 宋平瞪了他一眼,道:「青门不是有自己种药的山吗?还有欧阳松那个牛气哄哄的炼丹师,你能没?没有正好,青门人我不帮,死了活该。」 「恶毒。」武树呸了一声,「谁说我没药了,我自己就是药师!只是我师父说过,遇到别人有药,就都要买一点看看见没见过!」 宋平「嘁」了一声,道:「药师?遍地都是的东西,有什么好骄傲的?不就是给炼丹师打下手的?你师父也是药师?」 武树不说话了,「不卖拉到。」 对方是夜门人,武树还不打算自报家门,让对方打探到太多自己门派的消息。 他虽没太多城府,但不该说的还是不会主动聊出去的。 宋平不再理他,继续赶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水莹身上,根本就顾不得和武树争论。 然而越往迷林外边走,蛇就越多。 「之前还没有啊!怎么像冬眠醒了一样,这也不是时候啊,什么东西啊!」宋平烦躁道,同时挥剑拨开了一条竹叶青,却没有砍伤对方。 「你怎么不杀?」武树皱眉,一边说一边砍了一条游走过来的毒蛇。 「灵兽有智,你会看见人就胡乱杀吗?」宋平理所当然道。 武树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想,明明看着挺冲动一个人,怎么在这方面意外的理智?…. 可随即,宋平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因为二人发现,黑色的竹叶青越来越多,到了一种不杀就无法赶路的程度。 宋平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很短的红色圆柱物体,像是笛子,却又比笛子更细更短,直接叼在了嘴里。 丝丝奇异的声音从那短笛里传出,让一条就要往宋平身上爬的蛇愣了愣,竟是止住了动作。 「你会蛇语?」武树很惊讶,瞬间觉得宋平的实在都是装出来的,这小个子能和蛇说话! 宋平不搭理他,继续吹着红色短笛。 那东西更像是法器,他不需要用手拿着或者配合,而是叼在嘴里,用一定的技巧和法力相配合,就能发出他想要的声音。 但是随即,宋平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只有一部分黑色竹叶青咝咝叫了几声,慢慢避开,剩下的却根本不理他,径自挂在树上。 或者往前爬,挡他们的路。 其中一条还扬起了黑色的三角形脑袋,试图冲向宋平,宋平见此,短笛中发出急促的嘶嘶声,那蛇却自顾自的朝宋平冲。 于是宋平一边又用笛子嘶了两声,一边一剑把那条蛇斩成了两半。 然后快速向前跑去,蛇血便在他身后喷洒,没有沾到他身上。 武树:…… 不是说不杀灵兽? 其实不是宋平要杀,他已经警告过了。 他一开始对这些蛇是比较友好的,大概告诉它们的是,我不是敌人,只是过路,如果不攻击我我也不会出手。 而他最后发出的声音,是在告诉这些蛇,如果一定要挡我的路,或者攻击我,那就是敌人了,那我就不留手了。 说完这些,他才动手。 武树可不管那些,从他杀了第一条蛇开始,那些蛇时不时就出现往自己身上弹,所以他一路唰唰唰都在杀蛇,并且用法力把有毒的蛇血震开,以免自己受伤。 宋平听着周围蛇的声音,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为什么这些蛇不是那么好沟通也不好控制了,它们这次的行动是统一的。 有一只蛇王。 这么大的蛇群,有蛇王太危险了。 宋平一边把不听劝的蛇打飞或者杀掉,一边快步跑,他和武树本来离迷林的边界就不远,此刻全力赶路,已经可以看到外面隐约的光芒了。 宋平一手血烛,一手宽剑,眨了眨眼睛。 虽然北州的天上总是有着一层乌云,但即使是这样的天,也能透下微弱的光芒,比那只能依靠血烛和白烛才能看清的迷林要好太多。 在迷林里面待了几天,他竟然开始怀念北州那阴森森的天空。 离迷林出口越近,宋平的眉头就皱的越紧,他远远的看到了一点点白色,还散发着森森寒气,因为急于确定,他跑的越来越快。 近了,宋平终于赶到了迷林边上,也终于看清了远处的东西,那是一堵冰墙,远远望去,隐约可见上面有着一棱一棱的冰刺。 是水莹的冰界! 宋平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水莹遇到了什么,需要使用这等招数! 再次挥开一条黑色竹叶青,宋平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法力灌注到双目,往前方的地面上看去。 千米之外,隐约可见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如海浪一般蠕动。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二十九章 蛇王出现 那是成千上万的黑色竹叶青,成千上万的毒蛇。 难道水莹是为了对付它们!是它们伤害了他的道侣? 宋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口中的红色短笛再度吹响,发出了某种讯号,大意是你们要做什么? 他从个别的愿意理他的蛇中得到了答案,在那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就难看的不行。 它们说,王让它们配合着杀会放冰的女人。 会放冰的女人? 宋平不觉得除了水莹外,这雾山中还有谁能被这样描述。 而且前面那道与山石树木融合在一起的冰墙,分明就是水莹的那一式冰界。 宋平的眼中一下子就全是暴怒,他毫不犹豫的拔剑,快速的斩断了几条毒蛇的身体,同时伸手服下了一颗丹药,又往身上洒了点药粉。 这一系列的操作把武树看的目瞪口呆,眼中也多了一抹凝重。 现在在宋平心里,这些毒蛇是要伤害他道侣的,那就都是敌人,和敌人有什么好说的,杀? 至于会不会误伤一些毒蛇,他才不会管这些,虽然灵兽确实有灵智,但他又不认识它们,害怕被杀不会自己跑吗? 武树皱了皱眉,如果说宋平是在加快脚步,那他就是在放慢脚步。 他虽然和宋平一起走,但不代表宋平就是和他师兄师弟一样重要的人,青门夜门之间本来就微妙的对立,如果单是宋平他们夫妻遇到了麻烦,又很危险的话,武树当然不会掺和。 看着前方越来越多的毒蛇,武树还是拿出了一颗解毒的丹药,提前服下,然后才谨慎的一点一点接近。 另一边,水莹挥舞着玉冰剑,再次射出一道冰刺,又把一只不大的竹叶青钉到了地上。 然后她看了一眼冰墙,才转过身来,打算向着李听他们的方向跑。 拦截了这么久,应该够了吧。 水莹刚走几步,前方的一根松枝上就猛地蹿出一条竹叶青,她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这只蛇是什么时候爬到这里的。 下意识的挥剑将其斩断,水莹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连头都没有回,快速往旁边一躲,正好躲过了一只三角形的蛇头! 怎么有这么多只毒蛇悄悄翻过了冰墙,还爬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灵兽有智,当时她全力击杀,所以下意识的以为爬过来的蛇都会直接攻击自己。 所以根本没想到跑了两步还能被拦住。 那快速一躲用力过猛,水莹脚下一滑,本想用法力强自稳住身形,却是法力透支不够用,直接摔到了旁边的山石上。 背部一阵剧痛,还伴随着温热的感觉……肯定是流血了,水莹心中暗叫不妙,下意识的一低头,却发现同样撞在山石的左手上,有一只竹叶青牢牢地咬在上面。 什么时候? 它什么时候咬住的自己? 她心中控制不住的一慌,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粒解毒的丹药服下,试图用法力融解药性。…. 没关系,自己的解毒丹是上好的,只要及时服下肯定没问题。 「水莹!」一声大喊传来,水莹眼中泛喜色,这声音她很熟悉,是宋平的声音。 水莹抬头望去,便见旁边的山石上,宋平正往下跳。 显然,他是绕过了涌动着的蛇海,从另一边的山石上爬了过来。 可是他的眼中怎么全是惊恐? 水莹心中一凛,接着又听到了一声——「往右躲!跑!」 那几个字声嘶力竭,如果不是水莹熟悉宋平,几乎听不出来他喊的是什么。 她很信任宋平,所以即使背上剧痛,手上的毒蛇也 未甩开,她还是拼尽全力的往右一躲,接着快步跑。 就在她往右的一瞬间,她头刚刚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三角形蛇头。 那蛇头比正常的竹叶青蛇头要大上六七倍,牙齿尖利,分叉的舌猩红。 水莹已经很快的跑了,但还是来不及,下一刻,她觉得身子一软,这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蛇便弹射在了她的身上,牢牢地将她缠住,巨口向着她的面部咬来。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尖锐的叫声响起,像是鹰鸣一般,却又比鹰鸣刺耳数倍。 宋平叼着红色短笛,额头上有着冷汗,法力几乎是全灌注到了短笛上,那短笛甚至散发出了火焰一样的橙色光芒。 就是这尖锐的声音,让那巨大的蛇头停止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让宋平快速的跳下了山石,横剑挡住了那条蛇王的巨口。 水莹的瞳孔都收缩成了一个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平的剑已经横在了她面前。 那蛇王也不是凡物,尖锐的牙齿咬住宋平的利剑,并未穿透,剑上却多了几个小坑,它牢牢咬住后,没有试图把剑甩开,竟是用力往前一推! 它的力气很大,不是一条蛇类灵兽该有的力气,几乎要接近蟒。 若不是宋平救人心切,用了全部的法力,那一推,已经让剑砍上了水莹的脖子。 这条蛇好聪明! 宋平手中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持剑抵挡,一边用另一只手要去抓蛇的身子,那蛇却是快速一闪,放弃了水莹的身体,直接消失不见。 说是消失不见,宋平却看出来,它是消失在了一处藤蔓遮挡的岩缝中。 很明显,它故意游走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埋伏水莹。 它速度太快了,以自己的实力根本就抓不住它,若不是刚刚那一声笛音,水莹的半张脸已经被它啃掉了。 宋平一点也不放心,法力不停,口中的笛音也断断续续的响着,干扰着群蛇的意识。 虽然不能控制蛇王,但稍微影响它的动作还是可以的,希望它能感受到他是有威胁吧。 然后不要轻举妄动。 趁此机会,水莹已经把小臂上那条毒蛇杀死拔掉了。 宋平看向水莹,眼中充满了不安,却因为在吹着短笛,根本就不能说话,急的满头是汗。 水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却是摇了摇头,眸光坚定,再次提起了玉冰剑,「我服了解毒药了,小心。」 宋平当然不敢大意,一边死死盯着周围的山石藤蔓,一边带着水莹慢慢的挪。 但这是山里,山石缝隙很多,藤蔓也很多,在夜晚,一条速度比它们快的蛇,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章 一个山洞 与此同时,宋平从怀中拿出了一包药粉,递给水莹。 水莹皱眉,倒也是理解他的担心之意,「我吃的是冰露丸,你这是什么?更有用?」 ——吃了吧,那种竹叶青是变异灵兽,它有法力,我不放心。 宋平咬着短笛,对着水莹传音。 水莹依言打开了那包药,倒在了嘴里,瞬间就觉得这药奇苦无比,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忘记运行法力,让药性流到经脉的每一处。 宋平余光看到水莹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眼皮皱的全是褶子,忍不住的抽了下嘴角,想笑,但忍住了。 难道是五线苦艾放多了?那玩意很难吃的。 这么一想,水莹刚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就又映入脑海,他再也忍不住,咧开一口白牙,笑出声来。 水莹:…… 笑这种东西,真的是越有意识的忍,越忍不住,但就算知道这个道理,水莹也觉得宋平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真是怪胎。 但或许正因如此,她才选他做道侣吧。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水莹压下没忍住翘起的嘴角,整理心神,观察起四周来。 宋平虽然刚刚笑了一下,但嘴中的短笛声音却是半点没停,他带着水莹后退,方向也是树木遮挡少的地方。 越退到平坦的地方,越安全。 下一瞬,一只蛇头再度凭空出现,宋平早有准备,抱住水莹的腰一转,自己在前,口中笛音尖锐,横剑就挡! 但这一次,蛇头躲得也快,差一点就绕过宋平的剑,要不是他的笛音始终在响,并且其中法力越来越强,让蛇王有片刻的停顿,根本就挡不下这一击。 蛇王怨毒的看了他们一眼,再度后退,一瞬间消失不见。 宋平的短笛也不是吹一口气就可以催动的,它需要很强的法力和控制力,才能够做到影响灵兽,或者是操控灵兽。 这只蛇王的实力比他强上不少,几乎可以和道丹期的修士相比,他只是金丹期,根本就不能控制它。 甚至随着法力的消耗,能给它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了。 …… 另一边,时间往回倒退一点,风雨带着李听和左向晴,夜鸣带着欧阳松,以及什么也没带的唐元,几人是混成一团,快速跑着。 中间唐元看了风雨一眼,道:「我带着李听吧。」 当时水莹离风雨近,所以才把两人直接扔给了她,此刻眼见风雨一个人扯着两个,唐元便主动提出要带更重的李听。 风雨眼中闪过一点诧异,倒是没想到这位炼器师这么友好,便伸手一甩,将李听抛到了他背上。 然后自己扛着装左向晴的麻袋。 果然,只有这个麻袋姿势会更舒服一点,有利于快跑。 李听被甩到唐元背上,也是心中无语,但他知道自己的腿用不得法力,便也不逞强,只当一个安静的包袱。…. 他们越跑蛇越少,心中也明白这是水莹的功劳,自然是不打算错过这时机,快速的往树木少的地方跑去。 风雨,夜鸣,唐元,三人边跑边绕,夜鸣虽只有蕴灵期,但夜晚似乎庇佑着他,让他的视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升,法力运用的也十分自如。 他们跑了许久,逃过了树木藤蔓,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山中安静,三人停下来观察,正琢磨着可以在此处平整之地设一个阵法,就看到了一处的山洞。 那山洞并不潦草,周围山石工整,就像人工挖掘出来的一样,想来也不是最近,更像是很早以前就被人挖 出来建好了。 难道是水寒门的人以前挖的山洞? 三人走近去看,便发现洞口有一石门,是需要横拉的,探出法力试探,就发现石门后有阵法,显然是躲在里面的人设置的。 风雨凝神思索,还是开口道:「不知里面是哪位同道?我等遇到毒蛇,可否进去躲避片刻,好去接应后面的同伴?」 若是里面的人不友好,他们也会选择放弃,毕竟是要把受伤的人放到这里回去接人,若里面的修士并非好人,岂不是害了李听等人。 所以风雨心中也是有几分犹豫的。 「风雨?」 熟悉的声音传来,风雨先是一愣,接着眼中浮现出了一点喜色,「道长?」 里面熟悉的带了点娇的声音,正来自云舒。 其他人听到云舒的声音,都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处境下,遇到同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石门很快的开了一个缝。 云舒歪着头看了一眼几人,道:「进来再说。」 把所有人连带着鬼都扒拉进来后,云舒重新把石门推上,把阵法再度补上,才道:「你们也出来了。」 风雨直接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左向晴害她和大明失散,要不是李听,她连带都不带这个人,此刻已经没了危险,便不再顾忌,随手将其扔在了地上。 接着她微微调息了下紊乱的法力,才点点头,顺便观察起这个山洞来,然后她就看到了洞中挂着的一条条蛇皮。 蛇皮是黑色的,上面却闪烁着华丽的青蓝色光芒,可谓是五彩斑斓的黑。 「道长,这是?」风雨有些疑惑。 云舒看了一眼,道:「我也遇到毒蛇了,看这颜色漂亮,就抓了几条,拿来做衣服。」 云舒一边说,一边看向自己都有些穿旧了的黑色纱衣,笑得娇俏。 所有人:…… 李听琢磨了一下,一时没想出来这几条蛇皮怎么做衣服,野人那种装束么? 他想不出来,便索性不想,安静的挪到山石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小腿,才盘膝坐下。 「你们怎么有点狼狈?」云舒看了眼慢吞吞的李听,然后看向风雨,道:「我走之后你遇到什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几人对视了一眼,只觉说来话长。 云舒见他们不说话,又看了一眼麻袋,道:「里面是什么?」 这下几人更不知如何解释了。 李听清了下嗓子,开口道:「我和道长讲吧,你先去接水莹?」 此刻的风雨已经盘膝坐在地上,简单的调息法力了,她一边调整一边道:「好,毒蛇虽然多,但两个金丹期应该没问题,我去帮她一把。」 他们并不知道有蛇王,当时水莹说帮忙挡的时候也未见会吃力,自是觉得有风雨去帮忙,再加上水莹,跑过来应该很简单。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次被咬 风雨简单调整了一下,感觉自己法力消耗的也不多,就径自站起身来,解释道:「我们和一个水寒门弟子一起遇到了毒蛇群,当时她负责断后,我们就带着伤员先跑,现在把李听他们安置好,我也好去接她。」 云舒点点头,扔过去了一把东西,道:「这是火符,雾山阴寒之气重,滋养着那些毒蛇,它们怕火,也许能用上。」 火符并不算特别珍贵,云舒本就是道家弟子,当然是早早就学了此符,身上有不少,见风雨要去接抵抗毒蛇的人,便扔了一把过去。 「谢谢道长。」风雨礼貌道,问清楚石门前的阵法,便身背桑木弓,快步出去接水莹了。 …… 另一边,水莹因为毒性没有完全解开,所以身子发软,半靠在宋平怀里,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四方。 宋平咬咬牙,喊道:「武树!你帮我一下,什么报酬都好商量!」他知道武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处境,只希望能获得帮助,度过这关。 冰露丸并不算是顶级的丹药,他刚才给水莹的,也只是针对蛇毒的药粉,用法力催发药性确实能暂缓毒性。 但那蛇是灵兽,它也是有法力的啊,那毒根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之,还是需要安顿下来,将毒一点一点逼出体外才可以。 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危。 武树远远看着二人,神情有些纠结,现在那蛇王只针对二人,他绕过去的话还是能安然无恙的,为了两个青门人,和那样的敌人对上,恐怕不值。 「他,他是?」水莹面色惨白,看了一眼武树,问道。 「青门的。」宋平咬牙切齿道。 「咳,青门。」水莹神色一动,突然高声道:「左向晴被我的同伴抓了,他们要杀她,你若是帮忙,我会劝他们放人。 而且,咳咳,我如今虽投身夜门,但曾经是水寒门弟子,了解这雾山,后面更加凶险,你若放不下门派成见,只会孤立无援。」 她提着气说完这句话,就又吐出了一口血,看着那棕黑的血,宋平更是着急,眼神凶恶的看向了武树。 水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武树一想就能想明白,立刻确定道:「左师妹在你们手里?」 「哈,不止,还有,还有欧阳松呢。」水莹道。 「你敢伤……伤他!」武树突然激动了起来。 「你帮我,我保他们平安。」水莹嘴角还流着血,却依旧坚持道。 「好,你不要出尔反尔。」武树喝道。 他一旦决定,就不再迟疑,快速往旁边跑去,显然是打算绕过毒蛇海,从其他的山石上翻到二人附近。 然而,一处缝隙中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嘶嘶」声,瞬间,一半竹叶青就都看向了武树。 武树神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宋平的眼神猛地盯向那处,是蛇王,这只蛇王智慧不低,完全能听懂修士的语言。…. 宋平心中暗恨,快速凝聚着法力,对武树传音道:——蛇王能听懂我们说话,你小心点绕过来,可以绕到我们大后方,先清一清藤蔓石缝。 武树明白了过来,也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另一边,宋平也对着水莹传音,说明了蛇王能听懂人话的情况。 水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白,此刻敌暗我明,她又受伤,真的是万分凶险。 宋平口中的笛音继续响着,他的笛音其实是能迷惑那些小蛇的神智的,但那些蛇大半已经被拦住,所以他现在主要就是针对蛇王。 他们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奈何下一刻,又是一个蛇头弹出,宋平立刻抵挡,却突然发现这只蛇不对。 这只竹叶 青比寻常蛇大不少,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它比蛇王小一圈,只不过刚刚它速度很快,让人没有办法立刻看出来! 这不是蛇王,坏了! 武树一下砍到蛇身上,蛇王却已经从另一侧,咬向了他的脖颈。 法力狂涌,短笛中冒出了一种极高的嘶鸣声,听起来诡异无比,凄厉无比,让宋平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蛇王停止了一瞬,晃了一下头,但这一下,却不足以宋平把剑从一边换到另一边。 刚刚那声笛音,直接消耗掉了他的一半法力。 但他依旧趁着这个空档,拼命扭转身体,躲过了要害。 下一刻,蛇王的巨口稳稳的咬在了一条胳膊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啊——」这种疼痛很难以形容,就像是筋肉血管都被生生撕裂,一排排牙齿嵌在其中,勾断了身体里的多处组织。 那声惨叫,是水莹发出来的。 那条胳膊,也是水莹的。 宋平几乎是疯了,此刻他的剑终于转了过来,用力的砍在了蛇王身上,蛇王的身体被砍出了一个血口,但它竟然不松口,反而是牢牢地缠住了水莹。 「啊!」宋平发出一声怒吼,剑上冒出火焰来。 他本就是火灵根,此刻以功法燃剑,朝着蛇王的七寸狠狠扎去。 蛇王眼见那火汹涌,作势就要跑,水莹却突然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蛇王的头。 但还是不管用,蛇王的速度太快,身子太滑,水莹受伤后本就没什么力气,它用力一挣,便消失了。 「你摁什么?谁让你抓它了!」宋平知道不该这样喊,可他就是这个脾气,此刻恐惧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那蛇王一直在往水莹身体里注射毒液,按住它她还要不要命了? 「你是修士,怎么跟个寻常人家的少年似的。」水莹虚弱笑道。 宋平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根本就不明白水莹为什么还笑得出来,那是变异的蛇王啊,毒性根本就不是寻常的竹叶青能比的。 水莹的胳膊已经血肉模糊,血管被咬破,鲜血不停的往外喷涌,毒性已经进入到身体里,让她的肉变黑变软,开始溃烂。 「我本就中毒了,当然是我受比较好。」水莹的声音很冷静,一双蓝黑色的眼睛如黑色的湖,即使因为钻心的疼几乎睁不开,也始终带着一丝平静。 宋平抖着手把止血的药粉往她胳膊上洒,他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若是自己被蛇王咬了,他们就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可他还是害怕啊。 这一刻,他无比恼恨水莹的冷静,忍不住的想要骂出来,却因为环境危险,不得不一言不发,观察着蛇王接下来的动作。 几乎是要憋疯了。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不想死 一切也不是毫无意义,蛇王也算是被他砍了一剑了,若宋平法力还是巅峰时期,必是能用短笛影响对方的。 他御兽的本事是体质,是天赋能力,后来又勤加修炼,是少数的可以操控影响与自己实力相当灵兽的神智的。 他一直以此为豪,此刻却恨自己修为低,不能再强一点。 宋平掏出一颗丹药服下,希望自己的法力能够快些得到补充。 另一边的水莹觉得自己的整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她心中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当然猜到了蛇王的毒性会更强,却没想到会如此夸张,和她之前被咬的那一下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她确定,若自己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一定会死的很惨。 现在水莹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用法力抵抗着毒素的侵蚀,并且把一切交给还有行动力的宋平。 宋平口中笛音不停,一步一步往后退,他此刻根本就不能指望武树了,蛇王的攻击随时可能到来。 即使明明知道应该节省法力,宋平也依旧不得不全力以赴,毕竟如果为了节省法力,导致防御不完全被咬到,那就是白费功夫。 法力如泉涌,宋平的笛音却渐小。 那蛇有智慧,所以他选择用一种更低调的方式。 低低的嘶声几乎无法被察觉,其中却又有某种东西蓄势待发。 宋平让水莹转了个身,让她面朝自己的后方,并将她侧揽着,道:「后面还要拜托你了。」 蛇王智慧不低,之前还会令小蛇迷惑他们,现下如果蛇王从他背后攻击,他根本就没有防备,所以只能让重伤的水莹帮忙看着。 水莹玉冰剑在手,传音道:——一下还是挡得住的。 她说的很中肯,就是说,一下能挡住,但再多的,恐怕不行了。 「风雪成霜,凝冰。」水莹轻声道,剑上冒出丝丝冰寒之气,但冰寒之气却比之前暗淡,显然是她中毒的原因。 凝冰,是积蓄法力的一式,就如同将水冻成冰一样,是一个蓄势待发的过程,法力一点一点积攒,逐渐变成较强的一式攻击。 它不像冰刺那么快,但也不会无端消耗法力,需要直接使出来。而是可以一点一滴的积累,等到接触到敌人的时候才爆发。 可以说是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这是最适合水莹的一招了。 法力在剑上一点一点的积累,水莹身上又疼又麻,眼中却依旧很专注,没有因痛苦分神。 果然,下一刻,蛇头出现在了宋平的身后。 「来了。」水莹一边说道,一边外放法力,剑上瞬间结冰。 宋平和她是道侣,二人并肩战斗多年,非常默契,水莹一说,他口中的短笛就加了法力,嘶嘶声愈发悠扬。 蛇王身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显然是宋平刚刚砍的,此刻它的眼中全是愤怒,全力一冲,冲向他的背部。…. 水莹挥剑就斩,冰色如扇面般被铺开,如一面微缩的冰墙。 宋平的笛声也发挥了作用,蛇王虽然没有被迷惑,但身上有伤又受干扰,终究是慢了一点。 水莹的冰墙直接挡住了它的三角头,剑尖也是几乎贴着它的脸划过,留下了非常细的一道划痕。 可惜,毫无用处。 要是法力再充足一点,就能刺瞎它一只眼睛了,水莹心中难受。 下一刻,蛇王再度隐退,水莹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莹莹?」宋平的声音充满了不安。 「宋平,我不想死。」水莹突然道。 宋平一愣。 「 我当年误会爹了……咳咳,他是为了让我活,才,才逼迫我,为的就是让我离开水寒门,与寒子期,再无,可能,他那荷包里是预言,噗,咳……说了一切,说了,会再见,我还想见他。」 水莹的眼神有一点涣散,却还因为什么,再强自坚持。 「不会的,不会。」宋平觉得自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他想看一看水莹的状态,却偏偏不敢分心。 之前的笛音消耗了他太多法力,他现在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挡住蛇王的下一击,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水莹,只怕趁这个时候,蛇王再次对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天边逐渐泛亮,黎明就快到来,身后迷林依旧漆黑,山石也漆黑,他们如同沉到地狱最底处,根本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天明。 水莹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要不是宋平的手一直揽在她的腰上,她就要昏过去了。 她是修士,修士有争锋之心,亦不畏惧死亡,她相信自己若是死了,宋平定会将那蛇王剥皮拆骨的。 可她心有遗憾,她不想死,她若死了,就是化成鬼也不愿离去。 模模糊糊间,水莹这样想到。 宋平的舌根都是苦涩的味道,他揽着水莹的腰,如何不知她的状态,却犹自道:「不会,水轻……你爹说了会再见,就会活着再见。」 他这话似乎激起了水莹的一点斗志,她涣散的眸光努力的重聚,死死握着玉冰剑,努力不让它脱手。 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击? 两个年轻修士错开站着,各自凝望着黑夜中的雾山石块,艰难等待着接下来的致命杀招。 下一刻,蛇王快速蹿出,再次出现在了宋平身后,水莹面前。 灵兽有智,它已经看出水莹是在强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水莹勉力提剑,却是知道自己挡不下这一击了。 于是,她拿自己完好的右臂迎向了蛇口。 之前被咬的是左臂,现在,她再次主动的将自己的右胳膊送入了蛇口,只为帮宋平挡下这一击。 水莹知道,自己会被活活咬死,但这一次,她定要留住蛇头。 可忽地,宋平的手一用力,死死抱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然后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身! 他了解灵兽,早就猜到了蛇王会如此,但一直努力装作不知道,用全部的耐心去等待。 几乎是水莹动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是时候了,哪怕那时水莹都还没有尝试着提剑,也没有出言提醒,他也直接蓄力抱人,转身,动作一气呵成。 口中笛音丝丝,仿佛是地狱中恶鬼复仇的低语,宋平转身的那一刹那,正对上攻击到一半,又被他笛音影响,慢了一拍的蛇头。 但还是来不及,他来不及观察和选择出剑的角度,因为即使他料敌以先,即使他拼着伤害根基再次吹响了短笛,吹出了现在他本不能用的鬼音,那一转身也太消耗时间了。 蛇的动作本身就是很快的,更何况蛇王? 所以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宋平直接挥剑,来不及改变方向,来不及观察,来不及调整,直接一剑,从右下到左上,带着暴烈的火星扫去。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红玉音 他在赌,赌命运是否可怜他们。 如果不是他的赌,如果不是他已经察觉,那他的伴侣就已经被这条毒蛇活活咬死。 可惜,命运似乎并没有十分眷顾他。 宋平的这一剑,依旧是偏了。 如果能再往前再往上一点点,他就能斩断那蛇王的蛇头。 或者哪怕斩不断,也能够将它的脑袋砍下来一半。 但可惜,角度和方向都差了点。 只是命运似乎也没有想让他们此刻就丧命,所以虽然斩偏,却依旧是斩在了蛇头之前,火星暴烈,蛇王厌恶,终究是没能冲过那剑气,再咬宋平一口。 它退了。 宋平却是口中腥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拼命的忍耐,终于是把那一口血咽了回去。 这只竹叶青蛇王,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主,且智力不低,它之所以这么隐匿着一下下偷袭,就是忌惮他口中的短笛。 若看到他吐血,它只怕会意识到他们已经没什么攻击力,不再偷袭,直接开展更迅猛的攻击,他们承受不住的。 宋平心中苦涩。 刚刚的笛音是不得已而为之,是自损身体吹出,此刻他的法力几乎快消耗干了。 难道上天真的要亡我二人。 不甘心,极度的不甘心。 他是天生的万物灵体,从小也算是一帆风顺,虽然北州生变,但他依旧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争夺到了足够的修行资源,认识了水莹,进入了夜门。 他不想死在这,也不能死在这。 宋平心中发狠,咬破了手指尖,在自己的脸上开始作画,他手指颤抖,最后一笔落在了自己的红玉音上。 红玉音,是他短笛的名字,这是一种特殊的乐器,与古籍《万兽有灵》相配合,能发出百兽之音,是极为罕见的地阶法宝。 驭兽一道实在小众,修习此道的人本就不多,寥寥传承也都在东州,毕竟东州重气,木灵气充足,草木灵动,修士多用灵兽辅助修行战斗。 但他偏偏就获得了这样的传承,还是驭兽中最古老的法门,堪称是后来各类驭兽流的祖宗。 他不甘心带着这样的功法,带着这样的法宝,与他的道侣一起陨落于此。 宋平还想飞升成仙,想看看那真正蕴含着规则的大道。 水莹也是天生道体,他们一定会成仙的!这样的体质,生来就适合修行,生来就是要飞升成仙的! 没道理天命所眷,只为让他们化为此世尘埃。 所以宋平选择了用自己不曾用过的一招,哪怕这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金丹,但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才有别的可能。 血语。 用人血做引,以功法催动,散发出「兽气」,以此与灵**锋,或驾驭,或杀戮,其中变化,还需主人家自悟。 宋平的脸上符文诡异,他的皮肤本就是麦色,此刻添上红色,衬得他如同一只削瘦的黑红狮子。…. 笛音有着瞬间的改变,不再如鸟鸣,不再是低声嘶语,而更像是野兽的呜咽,像是绝境处爆发出的愤怒与狠辣。 宋平一手抱着水莹,一手提剑,剑上无光,却在红玉音的幽光下,显出几分肃杀的热。 再一次,蛇王攻来,宋平口中笛音发出狮吼,强强对决。 暴烈的法力直直的对上变异竹叶青的血盆大口,宋平甚至能看见他冷白的毒牙上,闪烁着诡异的碧色光芒。 火可清毒,灼烧万物。 笛音代替了他的嘶吼,宋平双目通红,一剑狠狠斩下。 蛇王的力气也是有限的, 之前已经多次挡下攻击,此刻的它也不再那么快了。 而且那狮吼简直如同魔音,让它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竟是身子一缩,就要跑。 这条蛇也可以说是很谨慎了,只要是实力相差不大,哪怕它有胜算,它也不愿与宋平对上。 可宋平哪能就此放他,这是他巅峰的一击了,此刻若不打到蛇王,他就再难使出这样的一招了。 蛇王在狮吼的影响下速度已经变慢,与之相反,宋平的速度和力量在这一刻却达到了巅峰。 虽然还是看不清具体的路线,但他看到了蛇王逃跑的方向。 不管三七二十一,暴烈的一剑朝着那块山石斩去! 鲜血喷洒,一截漆黑粗壮的断尾自剑锋处飞出来,弹到了宋平的脚边。 他终于实质性的伤到了蛇王,甚至是斩断了它的一截尾巴。 可宋平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他还是不够快,斩掉一截尾巴只能让蛇王受点伤,却根本不致命。 他那一下,本意是想将它斩成两断的。 蛇类特有的声音响起,那是蛇王在发怒。 它毕竟是蛇王,即使谨慎,即使胆小,也是这雾山变异竹叶青的王,却被斩断了一截尾巴。 这是侮辱,它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如何能不怒,如何能躲得起来? 而且它一直知道,这个人类的实力并不高于自己。 愤怒之下的蛇王终于不再隐藏,它从之前藏身的石缝中游走出来,半立着前身,身下是一滩漆黑如墨的血,一双蛇眼冰冷的看着宋平。 下一刻,它快速的攻去。 宋平也持剑抵挡。 可刚刚那一击,已经把他消耗空了。 这蛇王胜在速度和毒,而不是力量,但宋平依旧觉得吃力,甚至有一剑他手一软,险些砍到自己。 剑声不断,宋平却是眼前阵阵发黑,蛇王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强撑,攻击越发凶狠。 难道天要亡我? 下一刻,一柄大刀突然横到眼前,挡下了越过宋平的剑,马上就要咬上他的蛇头。 正是略显狼狈的武树。 但虽然狼狈,却是没受什么伤。 宋平提着的一口气骤然一泄,险些就此摔倒,却又强自撑住。 武树大刀在前,和蛇王缠斗了起来。 但蛇王本身的实力就和道丹期的修士差不多,受伤之后,也只是正好和武树持平,速度又快,此刻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武树一时也没占到上风。 「快去救你道侣。」武树咬牙道。 他此举当然有私心,水莹说她的伙伴抓了欧阳松和左向晴,他非常担心。 在武树心里,水莹是夜门的人,伙伴自然也是夜门的人,夜门不喜欢青门,而且武树就是觉得夜门的人要比他们青门更狠。 他只怕水莹死了,她的同伴招揽俘虏不成,便直接杀了,自是不希望水莹出事。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宋平的火符 眼看武树暂时挡住了蛇王快如闪电的攻击,宋平立刻去查看怀里的水莹的动静。 水莹的眼睛已经闭上,面色是死灰的白,嘴唇深紫,头软软的垂下。 宋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但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武树好不容易过来,他们才获得帮助。 他的手探到了水莹的鼻子下方,却发现感受不到半点温热,宋平整个人仿佛呆住了一样,手立刻移到了水莹的手腕处,去探她的脉。 随即他的眼眶就红了。 没死,还能救! 修士和凡人不同,不是没了呼吸就会死,只要经脉里还有一点点法力,只要金丹没有碎裂,就还有一丝生机。 就是黑白无常来抢,他也要保她还魂。 宋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粒药,眼中闪过挣扎之色,那颗药很奇异,整体是白色的,却有着一条一条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很是诡异。 那是公子给他的药,适用于这样的情况,堪称是起死回生的神药,可并不是毫无条件。 吃了这个药,必须再得到公子说的一个东西,才能完全的保住性命,不然就会神魂不稳,最后灵魂与肉身分离,等到肉身生机全无的时候,灵魂变成鬼,走向死亡。 北州的鬼都是妄鬼,死后不得好,不得超脱,连转世之身都寻不到,他如何能接受水莹变成那样的存在。 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想办法用功劳与公子换那奖励,让水莹好能活下来。 宋平这样想着,便把那颗药推到了水莹嘴里,使她咽下。 然后用法力帮助她炼化了这颗药。 水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也还紧闭着,却没有了那种死灰之色。 宋平的手朝她的鼻子下探去,却是依旧没有呼吸,但看着对方稍稍好转的脸色,他的眼眶总算是不红了。 他把水莹背在了背上,才朝武树看去。 武树大刀一劈,喝道:「断山一式!」 蛇王往后一缩,却又趁着刀斩下之后,猛地向前冲,武树提刀横挡,大刀被他耍的烈烈生风,到底是没能让蛇王近身。 但蛇王的动作很快,武树每出完一招,它就快速的往前冲,与之缠斗在一起。 就算是武树想逃跑,都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武树确定,只要自己攻击稍缓,或者想要做别的,那毒蛇就会蹿到自己身上,用那一排毒牙狠狠的咬上自己的血肉。 看着这一幕,宋平的神情有些闪烁。 就像武树会犹豫救不救他一样,他此刻也会犹豫要不要走。 武树帮他们,本就是因为水莹的话,他现在也不知道水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他们之间是没什么情分的。 可自己受了伤,带着水莹走,再遇到危险也很难办。 宋平低着头,思索着要不要出手。…. 「宋平!水莹死了吗?」武树余光看到他背着水莹,便喝道。 宋平听这话就生气,愤怒道:「都没气了,还要怎样,我好不容易又吊住一口!你快点把那蛇王杀了啊!」 武树闻言气的差点吐血,宋平是瞎么?看不出来他快落于下风了?这蛇王有那么好杀?好杀你怎么不来,你们两个金丹期都打不过,我上来帮忙却要我杀,要不要点脸了。 但他不能分心,所以有一肚子的气也没说出口,只往蛇王身上撒,大刀挥舞的越发快,看着就充满戾气。 「我都砍断它尾巴了,你再加把劲啊!」宋平道。 武树虽然没有回话,但他也能大概感觉到对方的愤怒。 不过 宋平可不会认他的腹诽,蛇王身上有一刀是他砍的,尾巴也是他弄断的,怎么到武树这就伤都伤不到,那不就是废物吗? 青门的人就这种战力啊,早晚被我们公子灭了。 「帮忙啊!暂时制住它一下!」武树喊道。 蛇的攻击速度很快,跑的却不快,只要能暂时制住蛇王,或者是让它不能动,他们就能全力跑,金丹期甚至能短暂的借法宝御空飞行。 修士用全部法力往高了跑,就算是这条蛇王也追不上。 宋平闻言心中暗叹,他到底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不是他不愿意帮武树,实在是他没有什么远攻手段了。 按道理来说,他可以站的远一点,吹响红玉音,短暂的迷惑蛇王的神智,让武树能脱开身,他们好一起逃跑。 可是他现在法力几乎消耗一空,甚至因为强行吹出鬼音而伤了根本,调理回来都是万难,如何还能再动用音攻? ——我有几张火符,可以试试,这蛇王能听懂人言,有事传音。 宋平突然对着武树传音道。 武树心中暗骂他不早说,却依旧是回道:——好。 符纸的催动需要法力,所以也不算什么远攻的手段,只能希望蛇王怕火了。 宋平背着水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催动手上的两张火符,口中默念法诀,朝蛇王弹去。 两道火焰瞬间激射向前,短暂的让蛇王退了一退。 武树见状便立刻跑,至于宋平,他早在弹出火符后就立刻背着水莹跑了。 可是蛇王的速度真的很快,它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山石,很快就绕过火焰,下一刻,不知又从哪个石洞里钻出,朝着宋平张开了大口。 宋平虽然跑的更早,但因为法力所剩不多,几步就落在了后面。 他受伤颇重,就算是拉开了一点距离,也根本跑不过蛇王了。 「武树!」宋平立刻喊道。 武树心中暗骂,可是想到水莹所说的话,还是定住脚步,大刀一伸,帮宋平二人挡下了这一击。 「你还是金丹期么?这么慢!」武树骂道。 「你还连伤都伤不了它,有本事也砍它一下啊!」宋平不甘示弱道。 但二人也算是明白了,火符根本就没有,宋平需要往前凑才能把它弹到蛇王身上,而以宋平此刻的状况,蛇王躲避的时间根本就不够拉开距离。 难道就要一直耗在这? 武树的心中也很郁闷,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若不想出办法,第一个被咬的就是他自己,他也不知该不该庆幸宋平这时候没有背着水莹直接跑远。 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心那么一点。 ——同时攻击呢? 武树传音道。 ——不行啊,我法力不够了,最多能催动三张符纸,不然你就得背着我俩了。 宋平已经力竭,要不是火符属于封存力量的符纸,只需要一点点法力把里面储存好的能量释放,他根本都没有法力催动。 如果不能短暂的拖延住蛇王,即使有武树在,他们也没有办法逃离。 三个修士,竟然会被一条毒蛇害死吗?这是何等的窝囊? 若事情真到那种地步,就算是前路艰难,他也要先背着水莹跑了,好歹能多活一会儿,多活一会儿就有希望。 宋平咬牙想到。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五章 风雨的怀疑 宋平已经做好了带着水莹跑的准备,虽然从道义上来讲对不起武树,但毒蛇在眼前,奄奄一息的道侣在身后,他又只有一条命。 谁讲道义? 宋平拿出了三张火符,打算递给武树,至于他自己,他已经没有法力去放出火符了,就算是有,他也不愿。 他放出火符,只是给武树拖延时间,落在后面的会是自己,先被咬的会是水莹。 只要想到那样的场景,他的心就能狠下来。 这三张火符,算是他的感谢和歉意了吧。 宋平这样想着,对着正用大刀抵着毒蛇尖牙的武树缓缓地伸出了手,打算把东西交给他。 可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水莹?」那是一女子的声音,其中满是疑惑,还带着点点冷意。 宋平下意识的看去,便见一兽皮衣的女子站在一块高高的山石上,手持一把巨弓,黑色的箭矢搭在弓上,对准了自己。 他看到弓的那一刹那,心头便是一喜,可随即又是一冷,那女子叫的是水莹的名字,手中的长弓却是指着自己。 是敌是友? 「放开她。」风雨直接道。 宋平心中更喜,高喊道:「我是她的道侣,能帮我们拦住那条毒蛇么?」 风雨的视线转到了武树身上,「你和他是一起的?」 宋平点头,风雨的眼神瞬间冷到了极点,「水莹是夜门的,武树是青门的,他曾经想杀我们,你怎么可能是她的道侣?」 宋平瞬间就僵硬了,他根本就没想到风雨会认识武树,真的好难解释! 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多说几句了。 武树听出了风雨的声音,此刻也是咬牙,怎么偏偏遇到了她?如果是李听的话,好歹会念着自己帮过对方,救自己一下吧。 好歹也是一起打过寒子期的交情啊。 「我和李听一起打过一个怨鬼!他和我解释过了,那个叫宋平的确实是夜门的,也是水莹的道侣。」武树一边抵挡着毒蛇,一边解释,心中真的是有些发苦。 「那又如何?就算是帮过李听,此刻也未必不会联合起来害水莹,你说你是她的道侣,证据呢?她为什么会晕,你让她证明啊!」 风雨看着水莹,眼神有着明显的担心。 武树要吐血了,这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水莹也重伤,根本就说不了话。 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刻地,被冤枉的难受,不知如何,莫名就想到了李听之前所说的话。 如果李听真是被冤枉的,那感觉也是如此憋闷吗? 眼看风雨拿着长弓,拿着罕见又极为强大的远攻武器,却偏偏不对准蛇王而是对准他们,二人心中都是憋屈的不行。 「她受伤了,为了救我。」宋平还在试图解释,在他看来,风雨身上的那把大弓,就是绝境中的希望。 若是她愿意攻击蛇王,就能为他们拖延住对方,赢得逃跑时间。…. 而且她站的那么远,攻击完再跑也完全来得及,拉开一定距离后修士再短暂的腾飞,蛇王根本就不可能追上。 「你觉得我是傻子?」风雨冷笑了一声,道:「她是你道侣,为了救你昏迷,所以不能说话,不能为你作证?她要能说话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们在吵架了?」 宋平心态有点崩,这个女修怎么如此的不信任他人? 其实这一方面是因为风雨的性格本身就谨慎,一方面是因为左向晴害她和大明分开,所以她对青门的人始终有着恶感,现在看宋平和武树一起行动,根本就是很难做到信任他们。 李听之前简单的讲了和 两个人配合着打寒子期的故事,却是只提了武树的名字,并未介绍宋平。 因为在李听看来,武树是风雨认识的,又有着余山的事情掺杂,所以还是要讲一下的。 可宋平风雨本身就不认识,当时时间也紧,是以没有多讲。 所以风雨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人这个名字。 至于当时的水莹,她也在听李听讲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和多说,就遇到了蛇群,选择了断后。 这才导致几人在消息上根本就没有完全互通。 也造就了武树和宋平的尴尬。 「你要怎样才能信我!要不我发心魔誓言?」宋平喊道。 心魔誓言…… 即使所说的话是真的,也不能轻易发心魔誓言,因为它考验的是心灵是否有破绽,而且誓言的言语不周全的话,天地规则的评判也很随机。 但宋平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太想逃离了,毕竟不管武树的话,他自己的安全也不能得到保证,反正也已经伤了根基,不怕再发誓。 毕竟这女修好像真的和水莹是一路的。 风雨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再去思考发一个周全的心魔誓言是很麻烦的,而且她也要做判断,太浪费时间。 再者说,就算是宋平发了心魔誓言,也不一定能保证水莹的安全。 扯来扯去的太麻烦了。 眼看宋平脸色难看,风雨长弓在手,道:「你把水莹送到离我十米远的地方,放到地上,然后立刻回去,等你退回去,我会背上水莹。」 她的意思很简单,把水莹交给她,才能相信二人真的没有歹意,才能相信宋平是真的愿意为水莹好,站在她那一边,如此,风雨才愿意帮助他们。 风雨提出的主意让武树很不高兴,他觉得这样同样耽误时间,可宋平却是求之不得。 毕竟他最想保护的就是水莹的安全,风雨之周全也主要在保护水莹上。 于是宋平立刻道:「好,我这就按你说的做。」 修士本傲视天下,奈何难过情关。 他也算是一脾气暴躁之人,却偏偏为了水莹,迫不及待的妥协。 宋平一步一步的接近风雨,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衣服上有着点点鲜血,肉眼可见的虚弱。 但风雨并未放松警惕,毕竟北州凶险,人心难测,如果是想装,也能装出受伤的样子。 在宋平离风雨只有十米的时候,风雨立刻道:「停,别往前走了。」 她本就擅长远攻,有一定距离才能保证自己安全。 宋平立刻停住了脚步,小心的把水莹放到了一块山石上。 风雨的箭指着他,同时也认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眼见宋平把水莹放下,并且一步一步的往回退,退到了武树身后,离自己几十米远的地方,她才算是放下心来,一步步走到了水莹身边。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带着火符的箭 此时的宋平和风雨的距离比较远,除非对方也有远攻的武器,否则很难伤到她。 但饶是如此,风雨也没有放松警惕。 她把弓往地上一放,脚踩在弓弦和弓柄之间,手握着搭在弓弦上的箭。 这样看根本就是毫无准头,可这个角度,却是箭矢射出后最容易操控转向的角度。 毕竟风雨的黑箭,所射中的位置很少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三十六章 带着火符的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弦声控箭 等到终于跑出了几步,确定蛇王已经躲过了火焰,有能力重新攻击,武树才回头看了一眼。 他也必须回头,不然蛇王穿越过箭,来追自己了他都不知道。 若蛇王真的追上来了,自己只能把宋平扔了,继续和蛇王打。 可仅仅是一眼,他的眼中便流露出了惊色。 五根燃烧着火焰的黑箭齐齐的射在地上,每一支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三十七章 弦声控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杀蛇王 弦声响过,箭矢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如一只飞翔的雨燕,轻轻颤动。 它突然偏折了方向,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在蛇王根本就不再看箭的时候,准确的射中了它的蛇身。 它射中在宋平砍断的更前一截,几乎是那只蛇王的腹部,蛇王立刻绷直了身子,鲜血从那箭伤处泊泊流出。 它的竖瞳尖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三十八章 杀蛇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别开门 “那你们和我走吧。”风雨直接道。 宋平看了一眼她背上的水莹,道:“我来吧。” 风雨看了他一眼,道:“想跟着我走,当然我来。” 她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水莹是不是宋平的道侣,都是她背着更安全。 如果宋平是水莹的道侣,那么他在意她的安全,水莹在风雨背上,他就会心有忌惮,不轻易对风雨不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三十九章 别开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一道口子 李听喊出那声的时候,云舒手上的阵法已经解完了大半,想要再恢复已经来不及。 法力顺着阵法纹路缓缓流淌,最终激活了封闭石门的阵法。 到此,云舒才有空思考李听那句话的意思,有些迟疑的把手按在了并未移开的石门上。 要不要再重新设阵?但那也需要时间,李听刚才为什么不让自己开门? 这些念头都只是瞬间闪过,下一刻,还不等云舒想明白,一股巨力就冲破了没有阵法与法力保护的石门。 云舒下意识的拿出一把软剑抵挡,至于她的两仪扇,自从受伤后就攻击力大减,只够辅助她开阴阳眼。 道家符文在软剑上亮起,云舒的法力到底是强横,挡住了这一击,可石门却是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夜鸣和唐元都是肃了神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外面有很多鬼,怨鬼!」眼见石门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李听只好立刻喊道。 至少要让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好能快速应对。 很多鬼? 夜鸣心里下意识就是一突,一个寒子期都差点把他剥皮拆骨,这很多个怨鬼,一个来一口,都足以把他吃了,那都可能不够吃。 云舒的脸色也是很难看,两道符纸瞬间激射而出,粘在了石门破损的洞上。 可石门本是一个整体,如何能用符纸生补? 而且外面还有怨鬼的攻击。 果然,下一刻,几道攻击同时打上了云舒的符纸,那符纸立刻亮起,挡住了一击,但很快就在下一击中化成了粉末。 「咔嚓」一声响起,声音不大,却让云舒白了脸色,她看向了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石门。 她来不及再管那个口子,立刻是几张符纸贴上,试图挽救这个已经破碎了一部分的石门。 如果外面真的如李听所说,有很多怨鬼,一旦这个石门被彻底毁坏,那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可这一下换位置,却是让云舒没有办法管那大腿粗的口子,两道鬼气击打而来,还有两条如尸体般,弥漫着鬼雾的胳膊。 那两条胳膊准确的挥舞向了云舒,鬼气浓郁,打在了正试图保护住石门,而根本没有余力还手的云舒身上。 云舒瞬间就是脸色一白,身上一痛,直接倒飞了出去。 李听一把接住了云舒,整个人也被余力震的后退了两米。 与此同时,唐元已经上前,一手撑在了有破碎又有裂缝的凄惨石门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鬼攻击的也太快,他们在意识到外面全是怨鬼时就已经打算上前帮忙,但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唐元本是迟疑的,但听到石门的碎裂声时就变了脸色,几乎是飞到了近前,所以才能刚好赶在云舒被打飞的时候接手。 他先是用自己的法力把石门包住,以免被外面的鬼攻破,然后才检查起来。…. 唐元是炼器师,他非常明白一个东西裂缝了代表着什么,那几乎无法挽回。 可如果他站在这,就是个活靶子。 石门被打掉了一部分,那里有怨鬼源源不断的释放着攻击,最先针对的就是看守石门之人。 甚至如果再给怨鬼们多一点点时间,它们就能直接幻化身体变小,从那个无法力无阵法的缝隙钻进来。 夜鸣此刻也跑到了缝隙处,立刻拿出剑抵挡,但他只能被动的用剑抵挡,根本就不能轻易攻击。 毕竟缝隙只有那么大点,如果他一式斩绝顶使出,虽然不能真的斩断什么山顶,但斩断这一大石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腿大的缝隙,怨鬼可以不管不顾的攻击,反正它们 也是要破坏石门的,夜鸣却不行。 他只挡了两下,法力就消耗了大半。 好消息是,那些怨鬼没有寒子期强,只一击的话,他能够勉强抵挡。 坏消息是,那些怨鬼还是比夜鸣强,并且乌泱泱一大堆,他根本就挡不住。 而且此刻,欧阳松还与他脖子连着脖子,被他背在背上,可谓是雪上加霜。 饶是夜鸣非常努力,有几击还是攻到了山洞里,直接崩碎了几块山石,夜鸣也是头上见汗,被打的后退了几步。 他是最弱的,所以才如此,但云舒可不是吃素的,她刚刚猝不及防下被打飞,心中正是懊恼,此刻借着李听站起身后,二话不说便直冲上前。 她软剑挥舞,一下,化解了飞向火堆的鬼气,第二下,挡住了飞向山洞上方的攻击,然后冷哼一声,闪身上前,一把扒开勉强抵挡的夜鸣,又是一剑,挡住了一道鬼气。 接着,软剑插着一张符纸,朝那个缝隙刺出。 此时有了唐元维持着石门,她也不需要再分心,道丹期的实力,虽带了一点伤,但还是能和这些把爪子伸进来的鬼打个平手的。 旁边的唐元眼见云舒顶上,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旁边只有夜鸣那小子,他还真是不能安心,毕竟他是打算修这石门的,肯定是这些鬼首要的攻击对象。 炼器师虽然骄傲,却也不是全然的不知好歹,对于云舒及时的回援,唐元自然感谢,便道:「道长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声,未见多少感情,却已经有了一点多日同行的同伴默契。 云舒软剑不停,道:「自然,你能修好这石门吗?」 此刻她心中也是庆幸,幸好他们也来到了这个山洞,幸好唐元是炼器师,不然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还真说不定就葬身鬼口了。 那样可怎么给师兄报仇? 「不容易。」唐元沉声道:「炼器要静,修复不比创造简单,我在这里修,它们在外面攻击,根本就没有办法修好,只可能一直耗着。」 要不就是怨鬼们鬼气先消耗干净,要不就是他的法力先消耗一空。 外面的怨鬼可不止一个,如果一直耗着,输家只有可能是唐元。 「还有别的方法吗?」此刻李听也已经带着夜鸣上前,一边观察着能否帮忙,一边问道。 「这破裂石门一直受攻击,很难修补,最好的办法是在离它不远的位置,再做一个门,然后任由怨鬼们闯入,我们躲到新的门里面。」唐元道。 可是唐元专心做门的话,就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用法力包裹住有裂缝的石门,抵挡怨鬼们源源不断的攻击。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黑丹呢 唐元是金丹中期,法力充沛,虽没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但仅从他能从容的挡下武树的攻击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实力强横。 谁能接下他的位置? 李听是蕴灵巅峰,但腿受伤后不能全身运行法力攻击,所以支撑力不够,夜鸣只是蕴灵高期,更不能比较。 所以就算唐元说的办法好,也没有人能代替他,用充足的法力护住石门。 「你做门的时候要我们挡吗?」夜鸣显然也明白关键,心怀侥幸道。 他当然知道,唐元不可能一边炼器,一边分出余力挡门,可万一呢,万一他有什么法宝呢? 唐元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又无奈的看着他。 夜鸣被看的有些尴尬,用手抓了抓脸。 「需要帮忙么?」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夜鸣背后传来,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整个人都是一激灵,显然是吓了一跳。 可反应过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之后,夜鸣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喜色。 「欧阳前辈!」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真是……真是太是时候了! 李听转头一看,便对上了欧阳松的眼睛,这人长得也算器宇轩昂,蓄着些胡须显出几分稳重儒雅,眼神锐利平稳,看着就觉得不会是庸人。 还是个炼丹师,真是上苍偏爱。 「需要,前辈,最重要的是把这个套解开。」夜鸣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显然是已经难受了很久。 欧阳松笑了一下,掐了个法诀,来回点了几下两个透明的环。 下一刻,夜鸣就觉得脖子上的束缚尽去,忍不住的摸了摸脖子,然后还不等他动作,欧阳松就自己运力,从他背上下来了。 「不错。」欧阳松淡定点头,对夜鸣的帮助很满意,仿佛那个晕过去前将他脖子套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夜鸣无语,也不与他理论,只道:「前辈,你的伤怎么样了?」 「当然没好。」欧阳松理所当然道。 「……那您还说帮忙?」夜鸣皱眉道。 「真是和我那徒弟一样笨。」欧阳松摇了摇头,道:「就算没好,护住一块石头也没问题,这可比杀寒子期简单。」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简单调息着法力,他是从唐元说那句「最好的办法是在离它不远的位置,再做一个门,然后任由怨鬼们闯入,我们躲到新的门里面。」的时候醒的,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 欧阳松正打算先问问怨鬼的事情,就听到夜鸣嘟囔道:「寒子期还是我和李兄杀的呢。」 欧阳松微微皱眉,「李兄?是谁?什么实力?」 夜鸣伸手指了一下李听。 李听做了一礼,道:「在下李听,见过前辈。」 李听的修为比欧阳松低,又没有刻意遮掩,是什么境界一看便知。 蕴灵巅峰? 欧阳松冷哼了一声,「哼,小子狂妄,还挺会说大话。」…. 寒子期困住他许久,他想了很多办法,才在夜鸣来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逃出去,现在夜鸣却说他和另一个蕴灵期杀了寒子期,他当然不信。 之前看这个小辈聪明诚恳,他还算喜欢,却原来也是个为了虚名不知轻重之辈,倒是看错了。 欧阳松本就是炼丹师,脾气孤傲,思考至此,竟是有了要不就不帮忙了这种想法。 「是李兄他夺……」夜鸣刚想解释,却是神色一动,止住了话头。 李听一身秘密,他答应过保守,虽然黑丹之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但那也是李听主动说的,他不能随便讲。 想至此,他也不再为自己 辩解,索性止住了话头。 欧阳松见他如此,眼中闪过疑惑,难道这事有什么隐情,或者是谁已经伤了寒子期,让他们捡了个便宜? 夜鸣本就没什么城府,虽然打定了主意不说,但「有秘密」三个字却写在了脸上,让欧阳松有些好奇,便道:「怎么了?说下去。」 夜鸣摇了摇头,「小子多言了,前辈您爱信不信。」 李听闻言笑了一下,夜鸣此举也算是为他,欧阳松已有误会之意,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夜鸣继续被误解,况且黑丹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上前一步道:「欧阳前辈,我也是侥幸破坏了寒子期的一物,削弱了他六七成力量,然后又借着地利和其他鬼,对他造成了伤害,非全是我二人之功。」 欧阳松闻言眼中精光闪过,立刻道:「你说破坏了的东西,可是一颗黑丹?」 他被寒子期抓住的时间比较久,自然是费尽全力打听对方的弱点,他知道寒子期在那湖边等人,也知道他会躲在附近修行。 多次试探打听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看到了寒子期吐出那颗黑丹。 那一次险些被寒子期发现。 可寒子期一旦吐出黑丹,就会让黑丹在湖中吸收力量,周围都是它的白藤,防范严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想过很多种办法,没有一种能破坏那黑丹。 这小子怎么办到的? 天下之大,没准有什么特殊的法宝呢,对于李听的话,欧阳松心中已是信了几分,毕竟若不知道黑丹,也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话。 用了什么法宝不重要,重要的是黑丹。 「那黑丹在哪?」欧阳松立刻道。 李听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道:「当时还有一只鬼帮忙,晚辈就是用黑丹引来了那只鬼,黑丹就也被它拿走了,然后它们才开始了死斗。」 这也是他敢和欧阳松直言的原因,他知道炼丹师和炼器师都喜欢宝贝,可是已经被鬼吃了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 果然,欧阳松闻言,眼中那控制不住的狂热一点点的消退,摇了摇头道:「可惜啊,可惜,那东西很值得研究。」 他发了会儿呆,才舒了口气,道:「罢了,无缘之物不可强求,说说现在的情况吧,待我调息好法力,可以帮你们稍作抵挡。」 「多谢前辈。」李听立刻一礼道。 一礼后他直接讲道:「外面有三十多个怨鬼,它们趁我们解阵时打破了石门,正护着石门的是我们的同伴,他是炼器师,若前辈能帮忙护一下石门,他就能腾出手来,在后面再造一个门,我们也就安全了。」 「炼器师?」 欧阳松闻言看向唐元,上下打量了一番。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个大石砖 他是炼丹师,自然明白拥有特殊能力有多少好处,即便是以他的地位不愁找不到人炼器,也会对其他炼器师炼丹师多看一眼。 北州这样怨鬼横行的情况,实在是缺少有特殊能力的修士。 「炼器师,不错。」欧阳松淡淡道。 炼器师是难得,但并非每个修士都会低三下四,修士有傲骨,而且欧阳松身为道丹期的炼丹师,本身也有自傲的资本。 只是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和余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几人忍不住的唏嘘。 欧阳松服下了一颗丹药,稍作调息,然后才用手点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用手点在眼睛上之后,头上束发的带子便发出了光芒,浮动着牵出一片小圆镜,飘到了他的眼前。 显然,这是他用来勘破阴阳的法宝,只不过之前昏厥,便自动的隐藏在了头发里。 直到此刻苏醒,才重新发挥起了作用。 然后欧阳松微微皱眉,神情严肃了起来。 他看向周围几人,都是眼前悬浮着小圆镜,至于那个正在缝隙处杀鬼的女子,更是修炼了某种阴阳眼。 「你们看不见它?」欧阳松沉声道,一时不确定那是什么。 夜鸣,李听,包括唐元都是一起转头,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 欧阳松指的是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女孩安静站立,她墨发披散,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张惨白的脸,看着就不是活人。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条鞭子,似乎是在发呆。 自从把这条鞭子给了有趣后,小姑娘就一直呆呆的,仿佛在想着什么,或者说思考的能力在不断的加强。 李听本能的觉得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有趣,所以他也就没叫她,如果不是遇到致命危险,或者是难以解决的麻烦,他都打算先让有趣自己发呆。 「看的见啊。」夜鸣道:「欧阳前辈,她是我们这边的鬼,叫有趣,你不用担心。」 夜鸣介绍道。 欧阳松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叫我们这边的鬼? 「她是怨鬼?」 「当然不是,她能说话,有灵智,但不是怨鬼,她不会伤人的,现在是,现在是……」夜鸣看了一眼没搭理自己的有趣,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形容词。 「现在她是有心事,所以才自己在那待着。」 有心事?欧阳松挑眉,鬼还有心事? 但他到底不是什么古板之人,或者说他本身的性格里就有着某种恣意不羁,不然也不会又骗夜鸣给他吃了毒药又研究出来两个套索给两人套在一起了。 「不是怨鬼就行,但你们要保证能看好她。」欧阳松道。 「那是自然,您放心。」夜鸣道。 他说完这句话有点迟疑,问道:「前辈,那个解药,我有一阵子晕过去了,就没吃,但也没事,您是骗我的吧?」 欧阳松闻言先是微愣,接着大笑出声,笑够了才看向神情忐忑的夜鸣,竟是道:「谁知道呢,反正你现在没事。」…. 夜鸣苦恼的皱了皱眉,他本就不是很有耐心的性子,更是不耐烦猜来猜去,所以最初就觉得和欧阳松处不来。 可偏偏他是前辈,又不能违抗,也是让人心中不痛快。 欧阳松说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法力,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管太多,径自来到了石门前。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既然答应了帮忙,也不喜客套太多,直接就去做了。 欧阳松双掌抵上有裂缝的石门,用自己的法力将石门缓缓包裹,确定没问题后,才对着唐元道:「你去吧,我能抵住。」 炼丹师当然 不会缺药,他刚刚吃的就是恢复法力的丹药,欧阳松毕竟一身道丹期修为,慢慢恢复好可以抵挡相当长的时间。 唐元感受到对方的浑厚的法力,点了点头,退了几步,翻找起了自己的储物袋,准备着炼制新的石门的器材。 既然都打算新做一个门了,当然是越结实越好。 炼器师的储物袋里可以说是什么都有了,或者说根本就没人能确定一个炼器师到底是有几个储物袋。 前世的谢一饮,手腕上的手环是储物的,发簪是储物的,腰带是储物的,甚至有一只靴子上的绑带,有一个袖口上镶嵌的玉石,全部都是储物的。 除此之外,他腰间还有两个储物袋。 那可真的是一颗行走的资源树。 虽然与之闹翻了,但此情此景,李听倒是真有些怀念那颗资源充足的树了。 谢一饮那般实力,若在,他们不会缺任何资源。 但随即,李听就看到唐元拿出了一块巨大的青石砖。 要知道,现在他们在山洞的里侧,比洞口开阔太多,但饶是如此,那块青石砖依旧几乎顶到了山洞最上。 他竟然还收集了这种东西? 看着那巨大的石砖,李听和夜鸣都被震撼了,他们根本就无法想象那小小的储物袋里会有这么个大家伙。 有这空间,够放几千瓶丹药了啊。 夜鸣忍不住的掰了掰手指,随即一脸肉疼的看着顶天立地的大石头。 唐元却是已经开始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摸起了那块石头,每一处每一下都摸的仔细,有时还轻柔的用指腹摩擦,让夜鸣忍不住的撇嘴,笑了一下,「李兄,他像是爱上了这石头,没必要这么小心吧。」 李听摇了摇头,道:「炼器需要将材料的结构掌握的非常细致,即使法力能探查,眼睛能看,也不如用手和法力一点一点感受,这不是切菜砍瓜,而是要改变材料的内部构造,使其与其他的东西融合重组。 必须要对它的每一处了如指掌,才能知道怎么样分割不会破坏它,怎样能让它与其他东西组合,是非常复杂麻烦的。」 所以炼器师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李听前世第一次看谢一饮炼器,也觉得颇为诡异,甚至觉得对方娘们唧唧的,但是看久了就理解了,炼器一道非常艰苦,炼器师对材料也非常认真,值得敬畏。 夜鸣听他语气严肃,便收了笑,思索一阵后便点了点头,也是有些惭愧。 就像不了解他的人看他用暗语夜行,也会觉得他像个神棍吧,大道本无高低贵贱之分,该平等视之。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三章 点山石 一个时辰后,唐元才终于摸完那块青色的砖石,然后拿出了一些别的东西,有夜鸣不认识的小瓶子,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一颗土属性的灵珠。 李听也是向那颗土属性的灵珠看了过去。 竟然不是自己的矽尘花所吐的那一颗? 唐元竟然有这种东西,并且愿意拿出来炼制石门?那这石门也算是贵重了,走的时候怎么也要带着。 唐元垂着头算了一会儿,然后才把砖石往前搬了搬,手握土灵珠。 接着他看向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李听和夜鸣。 「二位,这里环境不便,但炼器师炼器,手法私密,还请转头。」 夜鸣「哦」了一声,有些不情愿的转过了头,虽然好奇,他到底也知道分寸。 李听则是坦荡荡的背过身,他前世看过太多次谢一饮炼器,对炼器一道没什么好奇的,也无意窥探他人秘密。 他把夜鸣拽到了云舒附近,此位置同样算是背对谢一饮。 「道长不能一直这样,你可以帮他分担一些。」李听道。 他自己腿伤严重,战斗困难,不能帮助云舒,但夜鸣还是有些余力的,虽修为不高,但帮助云舒让她没那么忙却是可以的。 夜鸣苦笑,「我当然也想帮忙,但这不是对付寒子期,那个缝隙那么小,用斩绝顶的话,石头直接就没了。」 眼看大家各自有事情做,夜鸣心里真的不好受,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听看向了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才道:「夜鸣,你是因助我才来到北州的,不然此刻,你该在正岭宗修行才是。」 夜鸣闻言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但他爽朗一笑,道:「李兄,我初见你就觉得合眼缘,想要主动结交。 天地因果和机缘全是未知,修行就是要入世,就是要结因果,帮你是我想做的,遵从本心,修士坦荡,你不用如此。 而且不说这些,单是三秀的事,我就感激终生。」说到最后,夜鸣的眼圈有些红了。 他不喜欢表达这些,但他心里却从未忘记那相依为命,聪慧且重感情的妹妹,从来都对李听有着强烈的感谢之情。 若不是有李听在,谁为三秀正名,谁能让他们告别,让她转世。 李听平静的看着夜鸣的眼睛,他眼神纯粹诚恳,让人很容易就看透,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逃避因果? 此时此刻,唐元在专心炼器,云舒在抵挡鬼物,他们在这二者中间,说的话完全能被听到,但李听却觉得有些人值得信任。 他慢慢开始相信这些人,相信这些并不完美的同伴,所以有些事,他敢去做了。 「正岭宗的嫡传弟子武技,名《三山四水》,山式最后一招,名为‘点山石,,讲的就是一个精准,要求不出则以,一出则必命中目标,聚法力于一点,很适合现在的情况。」李听突然道。…. 夜鸣的眼中先是一亮,接着就是一暗,「我听说过这一式,用点山石肯定能帮到道长,但可惜师父师兄没教过我……」 夜鸣说着说着,暗淡的眼神突然僵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李听。 李听神态沉稳,正温和的看着他。 眼前的人不止是李听,他还是陈时,是正岭宗宗主之下,最具威严的大师兄,负责督导弟子,指点功法,辅助处理门派事务,接待客人。 在他手下走过的弟子,虽然对他颇有怨气,却是剑招总比其他人锐利一分,精准一分,去险地也有更高的存活率。 他还负责教外门弟子武技,改良嫡传招式。 那么他会《三山四水 》吗?能教人吗? 当然会,也当然能,他对正岭宗功法和武技的了解比夜鸣的师兄纪往文还要强,可与他师父比肩。 因为他是前世名动西州的陈时,也是正岭宗的大师兄。 现在他是什么意思? 他要教自己? 夜鸣问过李听今世的选择,李听也说过不愿再提前尘,所以尽管知道对方的身份,夜鸣也一直不和对方谈正岭宗的事情。 他仅仅是把李听当做李听去相交,尊重对方的选择和讨厌的事情。 所以夜鸣从未想过,李听有可能愿意教他武技。 每个人对武技的理解都不同,修士很少有愿意把自己所学无私传给他人的,一旦传授,就是授业大恩。 「李兄,你是想教我吗?」夜鸣的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 李听笑了下,点了点头。 眼看对方点头,夜鸣心中如有雷鼓在鸣,若李听肯教他,他就能学到完整的武技,他就能更多的与人与鬼战斗,就能不断的提升自己,在之后的路上有更多的保命方法。 而不是一味的用暗语夜行,消耗寿元。 他当即就激动了起来,「大,大……」他是想叫一声大师兄的,但李听却轻轻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已有信任,但言多必失。 夜鸣立刻点头,双手作礼,鞠了一躬。 这是一半师礼,诚恳认真。 李听眼中浮现出来点温和,虚扶了一下,示意他起身,然后手一转,拿出了他的竹节鞭,道:「疼了可别恨我。」 夜鸣笑得一脸开怀,连连摇头。 「用《薄云功》运转法力。」李听道。 正岭宗的嫡传功法和武技本就是一体,只有会了功法,才能完整的施展武技。 「是!」 「我做一遍,看我身形。」李听继续道。 随即他就动了起来,夜鸣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看着。 李听的腿不足以支持运功,但单论动作还是能做出来的,他教过无数的正岭宗弟子,就算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脚该踩在哪里,每一剑都不会有偏差。 他竹节鞭在手,一步踏前,腰身带动手臂,或转或刺,目光如电,一直在同一个方向。 「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山石。」 李听轻声道,同时腿带动身体,左手按在右臂上,以作稳定,带动右手向上划了个半圆。 竹节鞭如剑,点出半圆的行迹。 接着鞭头向下往回,接着那半圆划,然后直直刺出。 「刺出这一点,可以在这,也可以在别处,全看你的观察,积蓄力量后,有功法身法在,可支撑你在画完上面的那个半圆后在任何一点出剑。」 李听做完后收鞭,讲解道。 夜鸣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你的剑给我,我再做一遍。」李听道。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四章 被打 夜鸣闻言,手握剑柄,将剑尖斜斜向下对着自己,反递给对方,李听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剑,握了握后,一划一刺,心中已是大概有数。 「看好了。」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身法,只是李听的目光所及之处不太一样,于是,划的半圆更长,回弯时刺出的点也不一样,但同样有力,同样准确。 「记住了?」李听问道。 「那个,记住了,但不一定能做对,再来一遍行吗?」夜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听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只觉他与莫行雨那类典型的仙门弟子不同,没有那种高天赋的傲劲儿。 点山石这一式好记,但是身法需要连贯,即使能做对动作,也不一定能连上,所以多看几遍是更容易感受到法力运转的。 即使夜鸣说记住了,他也会再做一遍。 但他没想到,夜鸣会这么……诚恳。 李听眼中多了点笑意,夸道:「不错。」 修士向道之心当纯粹,不该被虚名和他人看法所累,那样修不了仙。 于是李听又手持宽剑,又做了一遍。 做完后他眼看夜鸣在认真的记忆思索,也觉得差不多了,便将宽剑扔回给了对方。 夜鸣一把接过,屏气凝神,认真的调动法力,做着准备。 「来一遍。」李听道。 夜鸣点了点头,踏步,动腰,法力流转到全身,手臂向前,沉声道:「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山石。」 念完后他的腿微微一侧,左手按在右臂上,右手顺势而动,开始画圆。 到了某个位置后开始向下,往回,然后借力直直刺出。 李听一直在默默看着,没有说什么,夜鸣做完一遍后收剑,看向了李听,等待着他的指点。 李听却把他往另一个位置拉了拉,二人到了一个不影响云舒和唐元的侧边,然后李听拿了一块小石子,栓了一根细绳,吊在了半空中。 侧对着夜鸣,以免对方的剑扎到自己,李听才道:「现在刺这个试试。」 夜鸣闻言,再次一脚踏出,开始画圆。 「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山石。」 他念是念了,但很尴尬,他并没有点到那块小石头,那块小石头就在李听手里,纹丝不动,夜鸣的剑刺偏了足有十公分。 「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刺偏?」李听问道。 「感觉是……圆画大了。」夜鸣思考了一下,道。 「不对,你的圆应该是看着小石头的位置画的。」 「那是没计算好?」夜鸣有些迟疑。 「是身法问题,如果你想画的圆再短一些,脚应该在这。」李听拿竹节鞭打了一下夜鸣的小腿,让他不自觉的往前一迈。 直到落到李听满意的位置,他才点了点头。 「再试一次。」 夜鸣看了一眼脚踩的位置,又试了一遍。…. 可李听手中的那块石头就像长在了半空一样,依旧是纹丝不动。 夜鸣有些尴尬,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位置,「是不是又踩偏了?」 「是。」李听一边说,一边一鞭狠狠落下,打在了夜鸣身上。 他是没用法力的,言安说了,不能用法力攻击,要听医师的话。 但夜鸣见是李听,就也没用法力抵挡,所以还是「嗷」一声叫了出来,他这一叫让欧阳松回头看了一眼,不理解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点山石是山式里面最难的,因为需要配合,所以你会发现你没有办法让你的手脚在想在的位置。」李听道。 这也是为什么夜鸣学了山式前两式后,迟迟没有学第三式点山石的原因。 「之后你哪里不对,我会用我的竹节鞭打哪里。」李听认真道,像是在征求意见,又像是在宣布结果。 夜鸣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再来。」 李听话音一落,夜鸣便又来了一遍,这次倒是擦着小石头而过,好歹是碰到了。 小石头在半空轻轻摇曳,李听一鞭打在了夜鸣肩膀的位置上。 「你不能为了追求脚的位置,就不管手和肩。」 夜鸣咬牙,又来了一遍。 这回却是连小石头都没刺中,李听没什么表情,又是一鞭打在了夜鸣的腰上。 「顾头不顾尾。」李听评价道。 夜鸣紧紧抿着唇,不用李听说,就又来了一遍。 又是一遍打在腿上,「这回连功法都没跟上,下盘不稳。」 又是一剑,终于刺中了小石头,李听却没说什么,径自往旁边挪了一步,小石头的位置也放低。 果然,下一剑,夜鸣一剑刺空。 又是一记冷鞭打到腿上,李听不说话了,显然,夜鸣犯的是老问题。 夜鸣也不用他说,咬咬牙就重新运功,聚精会神的盯着半空的小石子,再次刺去。 结果等来的又是一鞭。 然后就是一鞭接着一鞭,引得另一边正拿着软鞭发呆的有趣都看了过来,有些不理解的歪了歪头。 夜鸣的法力全用来运行功法和刺石头了,根本没用用来抵抗李听,李听虽没用法力,却是用了十成的本身力量,所以不过小半个时辰,夜鸣就觉得浑身都疼。 又一次刺空后,夜鸣喘了喘粗气,道:「歇一会儿!我全身都疼,越来越不准了啊。」 李听看见夜鸣揉了揉肩膀,扶着大腿喘气,一鞭直直打在了夜鸣的手背上,夜鸣没忍住,又叫了一声,眼中下意识的浮现出怒火,但意识到是李听后,又立刻的散去。 「那也得继续,练功没这么练的,这就不行了?连招都出不了?」李听冷声道。 夜鸣心中也是突然倔强起来,道:「能出!」 但接下来,他没有一剑刺中那小石子,反而越来越偏,越偏李听越打他,越打他他越心烦意乱,感觉受到了很大的干扰,胳膊腿也是不听使唤。 偏偏李听还要一边打一边道:「继续啊,没力气。」「一点也不像蕴灵高期。」「这都坚持不住。」 夜鸣几乎是一剑接着一剑,不停的踏步划圈,到最后有很多动作都不准了,但不准的话李听打的更狠。 他越被打越较劲,即使刺不中,也定要再踏步,再来一遍。 一遍接着一遍…… 「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点」这次夜鸣话都没说完,就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他摔的七荤八素,觉得全身都疼,脑袋也发晕,然后气哄哄的看着李听。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帮道长 李听看着他的眼神,笑了一下,「还行,只是生气,竟然都没想杀了我。」 夜鸣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修士有傲骨,哪个边练功边被打还能保持恭敬? 但夜鸣真的算是好的了。 之前李听把莫行雨打的吐血,那小子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 「运转功法,调息一刻钟。」李听忽然道。 夜鸣听他说话,下意识的就按照话中的内容做了,盘膝坐地,运转功法,让法力流经身体各处。 法力流经到被打的地方的时候,那些地方也隐隐发热。 一刻钟后,李听道:「再来。」 他的位置没有分毫改变,小石头就在夜鸣刺了几十次却怎么也刺不中的位置。 「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山石。」一剑出,那一剑稳稳地刺中了小石头的正中心。 就是夜鸣眼中都浮现出了不可置信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剑尖。 那剑尖停在空中不动,停在悬挂着的小小石子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写意。 「不错。」李听道。 被打的地方在调息后会发热,会更敏感,一个招式做的多了会麻木,会越来越不准确,可一旦休息过后,身体形成的记忆就体现了出来。 耳清目明后,身体也会本能的趋利避害,哪里疼了,哪里该如何,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所以当夜鸣全神贯注要刺中小石子时,才能为他提供最好的配合。 战斗中的疼痛和经验,一遍一遍力竭时依旧重复的武技,才能成为修士身体灵魂的一部分。 这是李听所认为对的事情。 所以他也一直这么教人。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或许有更柔和的,或许有些人的个性不喜欢如此,但他才不会管这些。 因为这就是他的方法,既然他负责教,那就不能提出质疑。 如果为了变强连苦的法子都不愿意用,那实在是太没有修士心胸。 一个只知疼痛,而无法从中受到激励的人,不配修仙。 夜鸣显然不是这类人。 虽然被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他在看到那正中小石头中心的剑尖后,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他说不上来其中的道理,只觉得很奇怪,明明之前被打的地方还又麻又疼,怎么调息一下后,就觉得反应更敏锐了。 但夜鸣显然也没时间去分析这些事,因为李听又变换了小石子的位置。 「我们继续。」 夜鸣点了点头,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大师兄教的好用,那打就打吧,他也不介意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刺小石子——挨打——刺小石子——挨打——调息一会儿,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两个时辰后,眼看着夜鸣喘着粗气,但是剑尖却再次顶到了小石头上,让那小石头前后晃动,李听眼中浮现出了点笑意。 下一刻,小石子碎裂,只有夜鸣的剑纹丝不动的停在半空。…. 李听回头看了一眼云舒,道:「休息一会儿,去帮云道长。」他一边说,还一边递给了夜鸣一颗补充法力的丹药。 自从知道留影石在北州价值很高后,李听就打定主意用那一堆留影石去换资源了,也不必再过度省着丹药。 夜鸣现在是李听说什么做什么,接过丹药服下后,便盘膝坐地,调整法力。 一刻钟后,夜鸣睁开眼睛,道:「差不多了,药性也炼化了……多谢。」 丹药在北州珍贵,李听既教他又给药,他心中感激。 李听摇摇头,表示这些都是小事情,「试 着去帮道长吧。」 夜鸣神色一动,眼神严肃了很多,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样,一步一步,极其认真的走向了云舒所在的石缝处。 「但你不要干扰她,就刺下面的位置,先试试。」 云舒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教什么,但也模模糊糊的听了个大概,此时虽然不完全相信夜鸣能帮上忙,但还是微微侧身,给夜鸣让了个空。 夜鸣深深吸了口气,踏步,运功,手动,画圆,出招。 「山石万块我独一,不扰群峰点山石。」 一剑出,和刺小石头的时候不一样,这一剑的剑尖上带着五成的法力,剑尖准确的朝着缝隙的方向,法力也刺了出去。 虽然微微偏了一点,但好歹没有打中石门,而且也擦到了一个怨鬼的小臂,让那怨鬼吓了一跳,不知为何突然多出一个人,下意识的一退。 云舒自然是看到了那一剑,眼中微微闪过喜悦的光芒。 虽然夜鸣的修为不高,也不能帮她杀掉太多的怨鬼,但缝隙不小,来来回回总有三五道攻击,她一个人一直支撑也比较疲累。 如果夜鸣能帮她稍微注意着缝隙的下面,让那些怨鬼有所忌惮,哪怕是不能伤到,但能让它们无法把手伸进来乱挥舞,也算是帮了忙。 让她能稍微轻松一点,吃颗丹药,边攻击边稍作调息。 夜鸣眼看有用,颇为激动的看了一眼李听。 「继续,注意着别刺到石门。」李听道。 夜鸣认真点头,这可比刺小石子更需要专注,当然,也更能发挥价值,他还要时刻观察那些怨鬼的位置,注意着剑招的变化,以及在中途调整方向。 他一开始是有些吃力的,做了很多次之后,也逐渐熟练了起来,然后偶尔两下连刺。 七八成的法力汇聚成一点爆发,朝着一个方向射出,即使是蕴灵期,也有着不小的威势。 夜鸣的眼睛越来越亮,之前的暗淡之色尽去。 李听见此暗自点头,对现在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夜鸣性格单纯开朗,颇有胸怀,而且勤奋聪明,是个好苗子,他愿意教。 如此,也算是全了这段因果,皆大欢喜。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夜鸣回到正岭宗之前,只要他们还同行,他就代替大长老教对方武技,大长老虽然古板,但也算与他熟悉。 因为他教导的弟子不会有什么坏习惯,甚至会遇事更灵活,所以易肃宁对他的态度也偏向于认可。 甚至他当时还和夜鸣开过玩笑,说出过若当年闭关,把纪往文送给陈时教几天,应该能更机灵这种话。 所以李听觉得自己教夜鸣易肃宁是不会不满意的。 如此,他再看夜鸣时,就多了些师生情分。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是我徒弟 安排好了夜鸣,李听看了一眼有趣,有趣是有能力杀鬼的,所以如果她能帮忙的话,能省不少力。 但小姑娘这两天沉迷发呆,既然没到十万火急,就让她待着吧。 毕竟才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与此同时,风雨背着水莹,与武树宋平二人,一起走到了山洞附近。 他们刚一走近,就看到了一堆怨鬼在对着山洞疯狂击打,并且可怕的是,旁边还有源源不断的怨鬼涌入,好像要淹了这个山洞一样。 三人一时都是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风雨眼中浮现出了关心之色,弯弓搭箭,直直对着怨鬼们。 宋平却阻拦道:「不知道那些怨鬼为什么攻击,如果你射它们,把它们引过来了怎么办?」 风雨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担心伤到你吧?」 「我是担心伤到我道侣。」宋平咬牙切齿道。 「这倒是不用你费心,她本就是要和我们一起,我们有约定,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答应断后?而且单凭你的实力,也无法给她治伤。」 风雨淡定回应。 宋平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给水莹吃了药,但是又想到那药并不完全,而且水莹的情况也需要有人给她传输法力,便不再说话。 更关键的是,他了解水莹的性格,水莹是有点冷漠的,不是那种会轻易答应断后的人,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所以一时也不好判断。 关键是就算他想带水莹走,也抢不过风雨。 宋平想明白后臭着一张脸道:「行,但是你先别冲动,或者联系一下你的同伴,问问情况。」 他已经同意留下,但还是不希望风雨轻易动手。 武树此时也是想走,但他知道自己的同门在水莹的同伴手里,自然是不好离开。 「我的同门,左向晴和……欧阳松长老,都在里面?」武树对着风雨确定道。 风雨看了他一眼,点头,「而且都昏着呢,你也要走?」 她这话带了点揶揄,让武树的脸色瞬间就和宋平一样不好看起来。 「不走!我要他们平平安安。」他喊道。 「那你就救人啊。」 耳听风雨如此说,武树看着眼前的怨鬼群,道:「我还有法力,先去试试。」 他朝前走了几步,抡起大刀,攻向一个怨鬼。 那怨鬼自然是不甘示弱,放出鬼气抵挡。 鬼气与大刀相撞,武树并未完全修整好,便退开了一步,观察怨鬼接下来的动作。 谁知那怨鬼只是在他攻击的时候才抵挡还击,眼看他没动作,便又去攻击石门了。 「哎?」武树有些不理解,却也知道这情况对自己几人有利。 他走回其他人身边,描述了怨鬼的状态。 风雨眼中闪过什么,这些鬼如此,只能说明山洞里有很吸引它们的存在,到底是某个东西,还是某个人?…. 如果是某个东西的话,应该考虑让李听他们从山洞里出来,但怨鬼只是没攻击武树,可不一定不攻击从洞里出来的人。 看它们的样子就知道已经要发疯了。 风雨见此,不再迟疑,再次抬起大弓,一剑朝着石门处射去。 黑箭破空而过,穿过一个怨鬼的身体,法力在它体内爆开,它猛地转头,看向远处的风雨。 怨鬼一把拔出黑箭将其扔掉,支撑着破碎着肢体,跌跌撞撞的朝风雨而来。 可下一刻,弓弦声起,那黑箭突兀的从后方射回,洞穿了那怨鬼的头颅,回到了风雨手上。 这鬼也是倒 霉,扔完箭后,偏偏要站在自己和箭中间的那条线上,既然如此,不射你射谁? 风雨知道这其中的巧合,但这一箭在武树和宋平的眼里就神乎其神了。 在他们看来,风雨能如此用箭,岂不是能一个一个把这些鬼射死? 但风雨知道这很困难,因为旁边总有新的鬼涌入,要比她用箭射的速度快的多。 而且她法力消耗不小,需要至少调息两个时辰,才能连着发好几次这样的箭。 不过眼见其他怨鬼对这一箭置之不理,风雨心中已有计较,一步一步接近众鬼,箭在弦上,却并未射出。 她走的太近了,离最外面的怨鬼,只有五米之远,这是一个很不利的距离,但凡那些鬼转头一拥而上,她就会被淹没,谁也捞不出来。 但她没有后退,而是定住了脚步,认真的观察着前面的状况。 她想要知道,这些怨鬼到底能不能伤害到石门。 但层层叠叠的怨鬼太多了,风雨皱了皱眉,依旧不确定它们疯狂攻击的位置到底如何了。 不过这个距离也够近了,想至此,她声音带着法力,直接道:「道长,李听,我回来了,这些怨鬼伤到门了吗?」 云舒设立的阵是不隔音的,外面的动静都能听到,风雨也知道这点,所以才如此。 洞内的几人闻声都是一喜,李听看了一眼云舒,道:「我来说。」 他是不能用法力攻击,但可以传音,现在夜鸣和云舒在解决怨鬼的侵入,不可分心。 「门上有个一米长,十五公分宽口子,还有裂缝,唐元在做新门,你能射到口子附近的鬼吗?」李听道。 风雨皱眉,显然是感觉到了情况的危急。 「不能,外面的怨鬼足有百个,两侧还在增加。」风雨道。 李听苦笑,他用特殊视角自然能看到有多少怨鬼,但他也知道风雨箭术神奇,现在看来,到底是心存侥幸了。 「水莹中毒了,我还带了宋平和武树回来。」风雨直接道。 武树? 正帮忙护着石门的欧阳松神情一动,哼了一声道:「你叫那小子想办法帮忙,他是我徒弟。」 李听倒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于是直接高声道:「武树,你师父说让你想办法帮忙。」 师父?风雨和宋平都是看向武树,他是炼丹师欧阳松的徒弟? 难怪他之前说自己是药师,还那么在意欧阳松的安危。 武树也是心中尴尬,他本想谨慎一点做事,所以一直有意隐瞒身份,没想到他的师父直接给他卖了。 师父可能和他们相处的开心了?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吸引它们 武树只好服下一粒药,然后恭敬的对着山洞的方向一礼,吸收药性后,他拿出了自己的大刀,道:「我法力也不多了,但杀进去还是差不多的,反正这些鬼不会攻击我们。」 杀进群鬼攻击之处,如羊入虎口,但师父在里面,他不可能不管,所以这些鬼总是要解决的。 如果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他就一路砍过去,先和师父会和。 宋平看了一眼风雨背上的水莹,终于也是点了点头,此刻,三人再次的利益一致了。 李听却是思考了起来,听风雨的意思是,怨鬼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涌?这应该只是一个休息的山洞才对啊,它们到底是为什么来呢? 若说谁身上有吸引它们的东西……自己几人之前都未招过这么多怨鬼。 所以还是山洞有问题吗? 李听仰起头,观察起这个山洞来,眸光逐渐变深,这个山洞可能有什么问题,引得群鬼围攻? 而且怨鬼的话,优先攻击的应该是它们有怨气的地方吧。 这种事情,果然需要水莹的帮忙,也不知道她伤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李听思索之际,风雨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些怨鬼只会在我们攻击的时候反击,它们的大部分精力全在攻击山洞,我们有机会进去,是进去好,还是在外面和你们配合好?」 云舒和夜鸣专心杀鬼,李听却是陷入了思考,半晌,他对云舒道:「道长,虽然看似是两面夹击比较好,但我们这边战力不足,他们在外面也无法越过众鬼帮我们守护这个缝隙,我们需要人换着防守,所以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你觉得呢?」 这里云舒的修为最高,所以李听还是问了她的意见,至于欧阳松,要是反对的话那就再谈。 云舒闻言也是顿了顿,看了李听一眼,道:「行啊。」 「欧阳前辈?」李听看了眼欧阳松。 「小子说的还算有道理,正好让我那徒弟进来替替我。」欧阳松哼了声道。 他的伤并未好全,如果能有更多时间调理,自然是好的。 于是李听对着外面道:「你们进来吧!」 风雨眼看他是等了一会儿才回复,想也知道这是与众人商量过后的结果,她点了点头,道:「等我们稍作调息。」 「好。」李听说罢,轻叹了一口气,走向了角落里的有趣。 有趣见是他,视线从软鞭上移开,抬起头来乖巧的看着李听。 「有趣,等会他们要进来,帮忙掩护一下。」 虽然风雨说了外面那些怨鬼只有在受到攻击的情况下才会伤人,但到了缝隙附近就不一定了。 而且缝隙不够大,放人进来的话本身就要再微微偏移石门,那些怨鬼难免不会趁此机会生事。 若只靠云舒和夜鸣,可是守不住的。 有趣的实力,用来伤鬼的话,本身可不弱于云舒。…. 「掩护?」小女孩有些不理解。 「看到那个缝隙了吗?我打算拉大它,放几个人进来,但是又不想那些怨鬼跟着进来,或者攻击我们,你帮我清理一些怨鬼,护着他们进来,然后我们再把石门移回去,挡住怨鬼,这就算掩护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哥哥,我可以用这条软鞭吗?」 李听愣了一下,道:「当然可以,你想怎么用都行,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它属于你了。」 有趣两边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个笑,「哥哥,我刚刚在解我身上的封印,我解开了一点点。」 封印? 李听其实是不理解有趣身上被封印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不过他大概知道,那应该是为了她好的。 所以他道:「能控制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和我的妄鬼成分,心智,意志有关,我也说不清,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就解开了一点,这样我的鬼气会更强。」 其实是李听送她的那条软鞭,让她的心智得到了莫名的恢复,让她身为寂鬼的那一部分突然完善了一点,她在探查自己的情况,所以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发呆。 最终,她把自己身上的封印解开了一点点。 「好,那我们去吧。」 李听带着有趣来到了缝隙附近,小女孩皱了皱眉,道:「一百多个怨鬼。」 李听有些疑惑,「你能看见?」 小女孩点了点头,接着突然看向了李听,她乌黑死寂的双眸直视着李听的双眼,仿佛能看透那双眼睛一样。 有趣伸出手,紫白色的稚嫩小手在空中轻轻画团,「哥哥也可以了吧,看见那些怨气,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李听看了一眼旁边的云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你鬼气够的话可以先打几个练练手,等会儿他们来的时候再帮忙。」 有趣思考了下,问道:「我能出去看看吗?」 「这石门不太……」李听问到一半,就收了声音。 鬼是能够穿越墙和门的,前提是那门和墙没阵法和法力,而欧阳松维持着的石门上有阵法和法力,所以没有鬼能穿过,有趣也不行。 可李听问出来后才意识到,有趣出去根本就不需要穿门。 有趣个子不高,身形也偏瘦,侧身站在缝隙前面,小小的一只鬼比那裂口还小一圈。 她肯定是能过去的。 或者,该说幸好外面的怨鬼没有小孩子吗? 李听一边琢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有趣侧着身子挪了出去。 那些怨鬼本来不欲理会她,可是她到底是挡住了缝隙,所以有一个鬼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瘦小的胳膊,想把她扔出去。 有趣见状,软鞭上瞬间被鬼雾包裹,「啪」的一下,把那个鬼的胳膊……抽断了,然后又是一鞭,那个怨鬼就直接散掉了。 散掉了? 夜鸣看着两下就解决了一个怨鬼的有趣,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 别的怨鬼躁动了一阵,就渐渐地不理有趣了。 小姑娘歪头看了一下,然后自己把头正了过来,又钻回了山洞里。 在她往回钻的时候,夜鸣和云舒默契的没有出手,有趣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又是带着鬼气的两鞭,解决掉了一个趁此机会往洞里伸爪子放攻击的怨鬼。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成功进洞 李听看着那些怨鬼,显然是在思考什么,眼看有趣回来了,他道:「这些怨鬼,心智似乎不完整?」 寒子期的心智何其完整,会思考会说话会算计,若是那种存在在,肯定会鼓动周围的怨鬼,一起抓住有趣,把她干掉。 这样才是最有利于它们的做法。 可它们却不理会有趣,任由她回来,只自顾自的攻击着石门。 有趣点了点头,回道:「它们有的刚变成怨鬼,有的还没彻底变成怨鬼,就是会有几个时辰被怨气侵蚀心智,有几个时辰变回妄鬼的状态。」 所以这些鬼里面有一些还算是妄鬼? 毕竟当初的夜三秀,也因为执念一直没有办法完成,出现过被怨气影响心智的情况。 可最后还是能渡。 也难怪这些鬼看起来比较的疯狂。 如果个个像寒子期那样,神智完整,一肚子算计,也真是不敢想象,一百个寒子期么……那怕是能把雾山掀了。 另一边,风雨三人轮流调息法力,两个时辰后,风雨已经恢复了八成,宋平和武树的法力也恢复了不少。 风雨检查了一下绑着水莹的带子,道:「走吧。」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宋平,接道:「她不是你道侣吗?你跟在我后面,护着点她。」 她还真担心有的怨鬼心思不在石门上,对着她背后的水莹伸爪子,毕竟怨鬼是会伤人的。 宋平点头,手中拿着剑,道:「那是自然。」 于是,武树拿着大刀在前,风雨在中间,她没有再拉弓,而是手中持着一支黑箭,宋平则在最后。 三人都是神情凝重,朝着怨鬼扎堆处走去。 一路奇特的顺利,武树只是拨开怨鬼,没有轻易动手,一旦有怨鬼触碰到他,他的大刀也不会留情。 现在不宜拉仇恨,顺利进入山洞才是最关键的。 快到洞口,此时最是关键,云舒已经把石门的阵法告知了欧阳松,欧阳松是道丹高期的实力,虽然受伤,但对时机的把握却很老道。 眼看几人就快要走入,有趣也站到了缝隙边上,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下一刻,几人走到了缝隙近前,欧阳松口中默念法诀,快速的移动石门,与此同时,最前面的武树率先冲了进来。 紧接着是风雨,宋平,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的怨鬼眼见开了门,也跟着他们一起疯狂涌入。 云舒一剑朝着一个怨鬼刺去,却是因为它立刻放出了一道鬼气,不得不稍微挪移身子,这一剑便刺偏了。 而那道鬼气也打到了山洞里,山石轰轰作响。 几人脸色瞬间就变了,欧阳松更是眼神一厉,道:「必须挡下他们的攻击,不然山洞会塌!」 眼看所有人都进来了,他也立刻关好了石门,石门便如之前一样,只剩下碎了的那个缝隙。 云舒也像之前一般,着重盯着缝隙处的鬼。…. 在此处设阵法的时间根本不够,复杂的符纸阵也需要时间,这些怨鬼破坏的太快,必须有人看着挡下。 不用欧阳松说,几人也已经明白不能任由鬼攻击,武树的大刀率先砍向一个鬼,风雨眼看此处不方便射箭,便直接把黑箭当成剑一样,一挥一扫之间,虽未攻击到鬼,却是挡下了两道鬼气,没有让它们波及到山洞。 宋平也是盯准了一个鬼,他是金丹期,也未恢复完全,颇为束手束脚,与那个怨鬼缠斗了起来。 但他打的很认真,至少没让鬼气打到山洞里面。 有趣在他们几人进洞的时候就帮忙挡下了两个怨鬼对他们三人的攻击,此刻小女孩如死水般的眼睛更是泛起鲜亮的红色 ,盯住了最后的两个鬼。 她先是给了一个鬼一鞭,却不防身后一道攻击打来,打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这一鞭打歪了。 鬼气打到小女孩身体里,小女孩先是吐了口黑色的像血一样的东西,然后笑了出来,「我也给你。」 她一边笑,一边回过头来,包裹着浓浓鬼雾的一鞭狠狠的从头抽下,直接将那个怨鬼抽成了两半。 然后小女孩立刻回头,看向那个被自己伤到,却又凝聚了一击打向自己的鬼。 她依旧是不闪不避,被打的吐出了点浓缩的鬼雾。 「也给你好的。」小女孩喃喃道,与那个鬼同时出手,一鞭打向了它残缺的身体,将它彻底的灭掉。 接着有趣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攻击到的地方,那些地方渗出了黑色的血,但神奇的是,她身体上的鬼雾似乎和外来的鬼雾在慢慢的融合,接着覆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然后那伤口便在逐渐壮大的鬼雾的覆盖下,渐渐消失不见。 小女孩做好这一切后,往四周看了看,眼看这个空间内再没有鬼了,她便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完成了李听的交代。 接着她走向了被打散的怨鬼旁边,看了看那带着丝丝红线的鬼雾团。 有趣迟疑了一下,带着怨气的雾团显然和之前她尝试着让李听吸收的白雾团有着明显的不同。 那不是纯粹的阴气。 并不是每个鬼死后都能提炼出纯粹的阴气,尤其是怨鬼。 这个怨鬼的鬼雾就是怨气过剩,带着去不掉的红线。 有趣抬起干涩而无神的黑色眼睛,朝李听那边看了一眼,眼看他正背对着自己和风雨说着什么,便安静的垂下头,将那团带着浓郁红线的阴气团捡起来,吞了下去。 至于另一个怨鬼,因为怨气没有那么深,倒是能提炼出来纯粹阴气,她提炼好后,并没有将其吞下,而是将白色的阴气雾团收了起来。 另一边,李听看着风雨背上的水莹,神色很是难看,他没想到还有蛇王,也没想到水莹竟然伤成了这个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她怎样才能醒来? 武树则是对着欧阳松恭敬一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嗯。」欧阳松点点头,道:「无需多礼,你也认识他们?」 「这……师父,一开始宗门新来的炼器师说他们杀了余山长老,所以弟子把他们当敌人了,但后来,后来李听说此事有隐情,关系就比较,呃,比较难讲。」 「有什么难讲的?你又不是武夫,一定要喊打喊杀?」欧阳松骂道,「我看夜鸣那小子就不错,是他帮为师脱困的,这账你怎么算,不会调查吗?我才走多久?新来的炼器师?又不是门主和少主,说什么你都执行?」 欧阳松显然是很不满,毕竟他自己还是炼丹师,自己的弟子却对另一个炼器师深信不疑,多少让他不悦。 「是,师父教训的是。」武树低头应道,看的李听有些称奇,只觉这欧阳松教徒弟倒是有一套,武树对他们凶巴巴的,对师父倒是恭敬的很。 。.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四十九章 拖延的时间 云舒看了武树几人一眼,道:「你们谁来顶一顶,我可以在这补个简单的阵,配合着欧阳松的法力,至少能撑两个时辰。」 武树耳听她直呼师父名字,颇为不悦,但他也大概看出了云舒实力高于自己,便没有多做反驳。 「他是用剑的,他合适。」武树指着宋平道。 刚刚扶着水莹让她躺下的宋平:…… 他眉目间有着明显的不爽,愤愤的瞪了武树一眼,然后看了一眼欧阳松,显然是在思考什么,问道:「欧阳前辈,既然同患难,能否帮我看看我的妻子,她中了蛇毒。」 欧阳松斜睨了水莹一眼,道:「本座不治夜门人。」 李听见此思考了一下,道:「前辈,水莹是水寒门门主的女儿,是最后了解这雾山的人,如果您救了她,她也会帮您一起走离雾山,如此可算因果相抵?」 「你和本座讲因果?」欧阳松冷哼一声,道:「你觉得我自己出不去这雾山?若非和夜鸣小子有因果,我也不会帮你们。」 宋平听他语气决绝,心中忍不住愤愤,便道:「我才不帮忙,要不是之前她背着水莹,我本也不会来这个山洞。」 夜鸣闻言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很没道理,小声道:「可是你来都来了。」 云舒闻言看了宋平一眼,道:「不帮忙可以,那你出去,水莹本就与我们有协议,和你无关。」 李听听得一脸无语,这些人大都活了百余岁了,怎么都和小孩子似的,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要拌嘴。 有趣一直默默待着,此时才走上前,拽了拽李听的袖口,道:「哥哥,我可以挡住一个时辰。」 直到这时,武树和宋平才注意到了有趣。 虽然他们之前也是被有趣掩护着进来的,但混乱之下也没有人深究,刚刚心思在别的方面,就更是没有多想。 此刻倒是异口同声,「怨鬼!」 李听眼看二人掏出了各自的武器,心下觉得嘲讽,这个时候倒是团结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做了个拦的动作,道:「并非会说话的都是怨鬼,她是我们的同伴,你们难道还要在这种时候和我们打?」 云舒闻言亦是娇声道:「我们是一路的。」 风雨此刻正靠在一块山石上,她背着长弓,正擦拭着自己的一支黑箭,擦完后,她状似随意的把箭搭在了弦上。 虽未说什么,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如果你们觉得有趣是敌人,攻击她,那你们也就是敌人了。 宋平沉默了。 武树也沉默了。 欧阳松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已是明镜,他哼了一声,道:「闹什么,了不起?」 然后他的视线又看向有趣,「小鬼而已,你们没见过?再嚷嚷石头掀了,各走各。」 他神色间带了点清高,冷声呵斥起来,倒是让武树先低头了。 …. 「师父说的是。」 宋平也不说话了,他默默移到了水莹旁边,不再管其他人。 顿时,李听觉得清净了不少。 安静的氛围中,他带着有趣来到了云舒所在的缝隙处,道:「一个时辰,够你设置阵法吗?」 「够了。」云舒点点头,低声道:「只是没想到新来的都是废物。」 她的声音很平淡,却让人感受到了莫大的嘲讽,让武树气的直捏拳头,就差和她战一场了。 有趣来到了缝隙旁边,手里拿着那条软鞭,对着夜鸣和云舒道:「你们走吧,我能拦住一个时辰。」 夜鸣有些迟疑,云舒则是直接收手。 夜 鸣见此,也是立刻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有趣,左手已经凝聚了一团鬼气,直接打在了缝隙处,那鬼气没什么攻击性,却是带有她独一无二的气息。 有趣的阴气给人的感觉可是无比强大的,她是受限于封印,所以才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实力。 所以那些怨鬼在感受到她的阴气后,迟疑了。 迟疑带来的效果就是它们的攻击比之前慢了一点。 趁此机会,有趣快速出鞭,一鞭接着一鞭,挡住了外面不断朝里探的鬼手,不让那些鬼手去抓人或者从内攻击石门。 她就这样左手放着黑森森的鬼气,右手一鞭接着一鞭,看起来竟然是游刃有余。 夜鸣看着一个小姑娘如此从容,又沉默了。 李听却是看了他一眼,道:「刚刚不错,调息一下再来。」 夜鸣顿时露出个笑,选了个角落去调息法力了。 云舒则是就守着缝隙,开始贴符纸,用法力将它们勾连成阵,布阵需要安静,之前怨鬼随时可能进来,她自然是没办法做这件事。 现在倒是好多了。 此刻武树也守在欧阳松身边,向他的师父传音,显然是在问此处的情况,有他在,想必也能随时替欧阳松保护那块带裂缝的石门。 这里倒是不用担心了,而且风雨就站在远处,一双清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洞口,手从未离开弓弦,想必也能解决一些突***况。 放下心来后,李听又走向了水莹,宋平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李听想去摸水莹的脉,却被宋平拦住,道:「你是药师或炼丹师?」 李听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不要打扰了。」 「我与她有约,你既是她道侣,应该知道水寒门的事情,她此番解开了一些和父亲的误会,拜托我帮忙,作为回报,她答应带我们走出雾山,我与她现在是同伴。」 这是宋平第一次得到解释。 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到底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耳听对方如此说,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其中戾气也少了一点。 「她中了蛇王的毒,差点殒命,我用上好丹药吊住了她一口气,打算带她回门请公子救治,总之,她几个月内是醒不过来了,你们之间的约定也没办法完成了,如果她醒来后觉得有必要,自然会去找你。」 宋平也解释了起来。 李听皱了皱眉,他们之间的约定根本就不能拖,若是水莹醒不过来,一切从何谈起。 她等的了,她的父亲水轻尘可等不了。 喜欢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五十章 左向晴呢 「实不相瞒,我答应她的事情有时限,若真等个一年半载,有可能无法完成了。」李听直言相告。 「对修士而言,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而且她现在昏迷着,你们咋完成约定?你能让她醒过来吗?不醒过来一切都是空谈!」宋平一甩衣袖,道。 宋平自然理解李听的话,可理解归理解,水莹醒不过来,一切都是白搭。 李听闻言皱眉,「只是让你等等,我有个朋友是药师,擅治各种疑难杂症,等他来看一下,如果不能让水莹醒过来,我们就在此分道。」 「药师?」宋平有些怀疑。 「你不会觉得药师能比炼丹师厉害吧?你有常识吗?」宋平紧锁着眉,烦躁道。 「大道三千,药师就一定不如炼丹师吗?迂腐。」李听也是有些烦躁道。 北州人到底不是西州人,从未听说过言安之名,也不了解他那独一无二的医术。 「我可没听过药师道。」 「最多一个月,而且你也不好替水莹做决定罢。」李听坚持道。 宋平咬了咬牙,面上露出迟疑之色,他沉默的站在了原地,显然是在思考怎么办。 李听见此也不再打扰他,索性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 另一边,武树和欧阳松显然是沟通了一番,对李听等人的怀疑又减少了不少,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和几人同处一个山洞,若是敌非友,他也会很头疼。 心情放松之际,他倒是又想起来一事,看向李听道:「左向晴呢?之前水莹说过,左师妹也在这里,怎么不见她?」 李听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还在麻袋里的左向晴。 进洞之后事情太多,他一时也没想起来处理这事,此时被武树问起,视线才缓缓的移到了山洞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麻袋上。 武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色有些古怪,他指了指麻袋,问道:「你说那个,那里面是左师妹?」 李听点头。 武树闻言忙快步跑了过去,眼中担心与惊怒交织,那麻袋里没有半点动静,他真的不想打开后里面是一具尸体。 此番出来,除了左向晴,其他人都死了,青门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武树解开麻袋,眼看左向晴身上虽然有伤,却并不致命,呼吸也还在,才放下心来,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松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显然也是没想到那里面是左向晴,不禁有些意外。 李听还没有说什么,手一直搭在箭上的风雨便道:「有什么怎么回事,她一直喊打喊杀,见到我们就攻击,伤了我的灵兽,伤了有趣的手,没取她性命就算便宜她了。」 武树叹了口气,把左向晴从麻袋里捞了出来。 她身上的伤明显是箭伤,在场人中又只有一人用箭,是谁伤的自然不做他想。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武树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把左向晴拉到了欧阳松附近,给她服了一粒丹药,助她调息。…. 过去了一个时辰,云舒简易的符纸阵已经设置好,宋平也终于做好了决定,他妥善的安置好了水莹,才来到李听面前,道:「我等你一个月,一月后若不行,我会带她回夜门。」 他此举不止是为了试试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药师,他身上有夜门的任务,若真此刻独自带着水莹与众人分开,未必能平安的逃离雾山。 既然一起行动有好处,他也不必一味拒绝。 李听点了点头,看向了自顾自炼器的唐元,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抛出了个阵法,让他周围都灰蒙蒙的,使其他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 时间又过了三天,有趣一边打鬼一边调息,身上的伤也奇异的恢复的很快,她和夜鸣主要负责清理缝隙口的鬼,云舒则是一个接一个的小阵补上。 三人配合的越发娴熟,很轻松的就能将缝隙处的鬼挡住了。 此刻的左向晴也已经醒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最后昏迷之前,李听把她接住的画面。 那时他似乎说了……手下留情?而且好像还是他那一拉,才使自己没有受致命伤。 竟然被一个蕴灵期的后辈救了。 左向晴低垂着头,心中一阵复杂,脑中是风雨云舒等人,时不时还闪过有趣的身形,还有李听救她的画面,可谓是乱成了一团。 「左师妹?」武树摸了摸她的脉,道:「你醒了就好。」 纷乱的思绪收起,左向晴看向了武树,同门就在身边,她的心弦也微微放松,道:「这是哪,我不是……被李听他们……」 她一边说一边环视四周,却正好看到了分散在山洞中的李听一行人,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现在到底是得救了,还是武树也被他们抓了? 虽然对李听的感觉比较复杂,但她到底不是不谙世事,李听就算是救了她,他们之间也存在微妙的敌对关系,左向晴可不觉得她昏过去了就是他们的好朋友了。 只是这种敌对,更多的是她的主观意识。 武树见她神情紧张,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再任由左向晴胡思乱想,而是和她解释起来了现在的情况。 左向晴听他说到胡当和高云华都死了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有些安静的听着武树讲的,听他讲和李听的合作,听他讲如何抢了寒子期的东西……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欧阳松身上,眼中迸发出喜色。 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欧阳长老,欧阳松不止是炼丹师,也是道丹期修士,此刻他也在这里,多少让左向晴的心中安定了一点。 讲到有趣时,武树也不知道怎么说,幸好前面也铺垫了不少,也大概能说清楚那是李听等人的同伴,而非怨鬼。 左向晴眸光一转,看向了正在和云舒一起,配合着挡住外面怨鬼的有趣。 此时云舒正在补阵,所以又轮到了有趣和夜鸣动手拦截怨鬼。 小女孩一只手拿着鞭子,另一只手打出鬼气,可是对比之下,打出鬼气的那只手却没有另一只那么灵活。 左向晴咬了咬嘴唇,知道那八成和自己砍伤了对方有关。 想起武树的讲述,又想起自己给李听一行人带来的麻烦,她的神色多了些不安。 她本性不坏,只是师父身死,报仇心切,人鬼殊途下,又并未深思。 此刻再想起那时的经历,分明是小女孩选了一条路,她们才平平安安的走出了迷林,她也终于明白,不是她保护了一个小女孩,而是那个小姑娘保护了她。 她心中浮起了一丝愧疚,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站起身来,走向李听。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的门 “你……她是你妹妹吧,如果师父确实不是你们所杀,我当赔罪。”左向晴虽有些别扭,但到底是修士,便索性直言。 李听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你尽可找到王飞才与我们当面对质,当时还有一个叫赵应成的修士,应该也逃出去了,我们一行人在蓝鬼鬼境内的种种,都可讲与青门人听。” “多谢。”李听的神色平和,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的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怨鬼进来了 法力狂涌,灌注到石门上,紧接着,一道青色的身影快如飞鸟,从唐元留下的缝隙中快速经过,出现在了山洞内。 正是欧阳松。 众人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身形,再看到欧阳松时,他已经在山洞内了,这就是道丹高期的速度。 在欧阳松出现在山洞内的那一瞬间,外面的石门彻底碎裂,旁边就是云舒所布置的小阵,但它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第二百五十二章 怨鬼进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又是谁 站在那里的鬼,不是别的鬼,正是李听的亲信言安。 李听的动作当然没有欧阳松快,想要阻止他的大刀已是来不及,可下一刻,一根灰色的藤蔓缠住了大刀的刀柄,并且将大刀稳稳地固定在了半空。 法力激荡,欧阳松的衣服无风自动,鬼雾和法力的冲撞下,阵阵能量余波也朝外蔓延。 欧阳松的神情无比严肃,注视着眼前明显不是人的青年。 他长着一张削瘦的菱形脸,眼睛细嘴唇薄,看着就是一副凶相,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如面粉般惨白,眼睛和嘴唇都散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 是鬼。 而且从凶恶冷静的眼神来看,这个鬼显然是有灵智的,实力不输于寒子期,或者说比寒子期更强! 自己的伤并未恢复,可能敌不过这个鬼。 欧阳松的心中有些发紧,眼神也变得无比郑重。 谁知眼前的鬼却笑了一声,道:「主子都说了住手,莫非你和他不是一路的,才不听他的?」 前世言安死时,陈时的风光已经到了,手托昼夜,无人敢质疑,若是他说住手,那旁人就是拼着法力逆流,也肯定会停的。 而言安恢复意识不久,即使有着作为妄鬼的记忆,也没习惯李听已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蕴灵期修士,不再受人追捧了。 言安说罢,手上的灰藤越发勒紧,眼神也变得森冷,似乎是想要给欧阳松个教训一样。 李听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言安死前的实力不如欧阳松,死后成了鬼,却可以如此轻易的接下欧阳松一击,甚至隐隐压过对方一头。 他本来是为了救言安冲过来的,现在好了,得改救欧阳松了。 「言安住手!暂是一路人!」李听立刻道。 言安的眼中闪过诧异,看了一眼李听,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手上的灰色藤蔓还是停止了动作。 但他眼中的冷意并未减少,而是直直地看着欧阳松,道:「误会?」 显然,他需要欧阳松的表态。 欧阳松也并不是给了台阶不下的人,而且他本身也接受了有趣这种特殊的存在,若提早知道言安和李听是一伙的,他本就不会出手。 欧阳松心中有些叹息,难道真是闭门太久,都不了解这世道了?竟有人能驱使有神智的鬼,还不止一个。 「误会,我以为你和那些怨鬼一路。」欧阳松道,他一边说,大刀上的法力一边缓缓散去,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言安还有别的事,也不打算和他多磨叽,灰藤一点一点的松开,也没再理会欧阳松,看了眼已经封好的石门,才朝着李听走去。 李听见他无事,也是放下心来,道:「不是说至少一月?」 言安也没有多说,只道:「比较顺利,就快了点。」 对于言安为什么能找到自己,李听也没有问,因为言安就像有趣一样,和自己有羁绊在,在离得近的时候,能够模糊的感应到彼此的位置。…. 言安如果已经吸取了那片迷林的力量,自然有方法找寻自己。 虽然有不少事要商量,但言安的事还是得交代一下,想至此,李听拉着言安,对着正在看着他的人道:「这是我的兄弟,言安,不是怨鬼。」 他说完这四字后,就不打算再多做解释,风雨看了言安一眼,又看了眼有趣,道:「你倒是特别,妹妹和兄弟都是鬼。」 李听笑了下,心道若真是如此,不是特别,该是很惨才对。 不过他好像确实也算不得好运。 「兄弟?」云舒盯着言安,道:「我记得他叫言安?你之前说过,你朋友是药师,不 会就是他吧?」 「是。」他等会还要让言安查看水莹的伤势,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隐瞒。 「在西州的时候他就跟在你后边了,你们又来自正岭宗,你想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吗?他只是恰好和狐医言安重名?」云舒逼视着李听,道。 「他都是鬼了,前尘往事已了,重不重名又能如何,道长也是道家人,何必执着?」李听叹道。 他本就不愿提起前尘,可言安一事太过特殊,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瞒住,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认。 云舒娇哼了一声,道:「我桑阳门讲究的就是随心而为,所以,他若真是狐医言安,你又是谁? 据我所知,狐医和只有一个主子,就像西州传的,炼器师谢一饮,只有一个朋友一样。」 夜鸣听着他们说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满脑子都是李听什么时候打算招了,告诉大家他就是陈时。 「道长,若我执意问你前世来生,你可愿详解?无论我是谁,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变,我会全力成事,还你和白道长的救命之恩。 我们一路走过来,也算是有些情分,我如今只是李听,一路种种李听不会忘的,还请不要再打探了。」 就算是他愿意承认,现在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承认他是陈时就等于承认他有昼夜,山洞中还有青门与夜门的人,其中的事情如何能三言两语说清。 刚刚那一番话,李听已经用尽了真诚,云舒若还讲点情义,就不该再问。 云舒一双娇媚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听,似乎想从这张平凡清秀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半晌,她笑了出来,「若柏心知道,当真有趣。」 显然,她已经肯定了心中的某种猜测,也接受了李听的说法。 只是想到乐柏心一直满世界的找陈时,分别时还因此下定了决心,她就觉得唏嘘,那时李听分明就在乐柏心眼前。 这人倒是冷情。 不过李听既然说了愿意全力成事,想必白虹一事,他也肯用昼夜相帮,云舒琢磨明白了这点,自然是不再执着,而且此地确实不是谈话之地。 其他人有一半都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听和云舒,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尤其是北州之人,根本没有听过陈时和言安的名字,暗自念叨了几遍「狐医言安」后,依旧是一头雾水。 晃来晃去的大汉 道歉和暂时的完结 首先对追这本书的朋友真诚的道歉,在写这本书的中间,家事和个人感情都有比较大的变动,我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陆陆续续的看了很多次心理医生,书也断断续续的写。 我算是喜欢道家文化,也去了次山上,兜兜转转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来与自己和解。 到如今总算是恢复了基本的生活能力,虽然很多悲剧没有办法改变,但我终于能够做到不再影响生活,不然我也对不起曾经珍惜的事物。 2024年了,我是基本恢复了健康,可是书断断续续太久,已经没有办法按照原有的计划写下去了,真的很对不起。 所以在这,算是短暂的完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或许会再开书接着写下一部,也许不会,但短期内肯定不会了。 新书还在存稿,过几个月会发布。 如果有幸能得到一些人的信任,欢迎你们看我的新书,我会尽我可能想办法回报你们。 同时感谢所有追过书的读者,祝你们平安健康,亲朋和睦,事事有回响,所行多坦途。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道歉和暂时的完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