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义姐变成男妖啦》 第一章 遇到个奇怪的姑娘 九月十五这天,李夭儿离家出走了! 不止因为这一天是她的十岁生日,她的爹娘不但彻底的忘记了这件事,娘亲还在她和二弟李子衿拌嘴时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更因为她生病了,病了十来天了,她的娘亲居然毫无所觉! 这段时间里她的胸口一直隐隐的酸胀发疼,有时候半夜还会疼醒。 她自觉疼的不算厉害想着兴许过阵子能自己好起来,又体谅娘亲奶三弟辛苦,所以一直忍着没有提。 可都十来天了,她胸口的疼痛非但没有消失,这两天更是喘气都会扯着疼,她不由的开始慌乱,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出了许多绝望的念头。 她是不是患了不得了的病,是不是快要死了? 看病是要花钱的,而且得花不少钱,家里现在穷成那个样子连李子衿想念书都供不起,娘亲又刚生了三弟不久,她要是这个时候得了病,爹爹不得愁死。 李夭儿思来想去的琢磨,觉得自己是个懂事的姑娘了,不该在这个时候给爹娘添麻烦,于是她虽然惶恐又绝望,还是选择一个人默默的忍受。 但她的懂事隐忍非但没有换来娘亲的关心和赞赏,娘亲居然在她生日的时候斥责了她! 于是,李夭儿这些时日里积攒的压抑和委屈终于一股脑的发作出来,强烈的悲伤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的整个身心。 当日傍晚,在确定了全家上下确实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后,她轻抚着酸胀发疼的胸口,忍着泪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家。 她倒也没有走远,只去了离家不远的那座凤凰山。 凤凰山不高,常人半天可以爬到山顶,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从山脚看此山与寻常山峦无异。 但在此山的半腰有一个方圆十来丈的山坳,山坳旁树木葱郁,山坳里却看不到半棵树,只长着许多带刺的覆盆子和满地的杂草。 除外还有九块两个成人高矮的大石头,像一座石头林一样杵在山坳里。 附近的百姓管这个山坳叫做九石坳,此地土壤贫瘠又铁实加上有那九块石头,既不能种地也不好走路,久而久之便成了荒地,往日里少有人来。 但这里却是李夭儿的秘密基地,她没事的时候便爱往山坳里跑。 此时已是深秋,覆盆子早已枯萎,那九块石头孤零零的散在枯黄的杂草里。 十五的月又圆又亮像一个空盘子一样冷冷清清的掉在天边,山坳里静悄悄的,除了不时响起的夜鸟鸣叫,四周只剩一片蛐蛐声。 李夭儿将自己团成一团坐在其中一块大石头下,枕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杂草发呆。 此地如此荒凉,又是夜晚,她却半点不惧。 自她五岁那年第一次来到这个山坳,她就对这个山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亲切感,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她觉得安心。 大约是这股奇特的亲切感作怪,李夭儿莫名的笃定在这个山坳里,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到她。 事实上在这些年来,她无数次走进这个山坳,也确实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甚至连蚊子都不曾在这个山坳咬过她一口。 深秋的夜已经开始发凉,晒了一天的枯草到了夜晚很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露水。 李夭儿蜷在石头旁也沾了些潮气渐渐觉得寒凉,她用力的搓了搓手掌,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在晚上离家出走,但更多的还是气恼。 气恼娘亲的忽视,更气恼她都离家出走那么久了,爹娘居然还没有找到她,他们该不会连她离家出走了都没有发觉吧?! 气恼过后她又开始担心,爹娘是不是没想到要来山里找她,他们要是在村子里找不到她会不会担忧,娘亲还在奶三弟呢…… 不过,她是不可能主动回去的!那样多没有面子啊,会被李子衿笑死的吧…… 李夭儿抱着双腿靠着巨石,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她就这样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撑过了前半夜。 后半夜她又冷又饿,身体也开始吃不消,饶是脑中各种念头纷乱杂陈,她还是在饥寒交迫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刚睡过去不久,往日里平平无奇的山坳突生变故! 那九块巨石之间突然如冬日的湖面一般毫无预兆的的升起了一团成人大小袅袅娜娜的白雾! 白雾出现的又急又切,就像它已经等了许久就等着李夭儿睡着了它好出来一般。 白雾似是有灵,它出现后先如人一般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然后才无风自动轻飘飘的向着李夭儿的方向飘去! 此时朗月已经爬到了中天,月光皎洁,幽蓝的天幕上看不到一颗星辰,灰暗的大地上盖上了一片清晖。 月光中,那白雾飘移的速度和变幻的形状,看上去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 白雾慢慢飘到了李夭儿跟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它先静静的打量一会睡梦中的李夭儿,片刻后,它身体的前方探出了一根纤细柔软的半透明丝线,轻轻浮动着靠近了李夭儿的额头。 秋夜寒凉,李夭儿虽睡着了,鼻头还是被冻的发红,她眉头紧锁着看起来睡得有些难受。 雾丝在李夭儿紧锁的眉头间来来回回的轻轻晃动,紧接着,柔软的丝线突然绷直如一根细针一般猛的刺了一下李夭儿的额头! 李夭儿睡梦中察觉到了疼痛,她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像是即将醒来,然而下一刻,她却又舒展了眉头,整个人瘫软一般放松了身体,滑倒在地。 接着,一滴朱红的血滴从李夭儿白皙的额间涌出,赶在血珠滚落之前,半透明的丝线一下将它整个包裹住,迅速的收进了它的身体! 下一秒,血珠如一粒强劲的火种在白雾体内炸裂开来,瞬间将那纯白的雾气燃成了通体的猩红! 同一时刻,天空中的冷月也骤然变成了血色,血红的光辉倾满了大地,整个世间恍如掉进了一片血海! 山坳里的一切更是如被血火灼烧,目光所及,枯草巨石,以及李夭儿身上皆染上了深色的暗红。 血雾翻滚,像是要将整个山坳吞噬…… …… 李夭儿没想到她在山坳里睡的这一觉居然睡得很踏实! 前半夜她还觉得冷,后半夜睡着后她居然觉得热乎了起来,不但热乎还很舒服。 这导致李夭儿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迷糊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此刻不在家里,而是在凤凰山上。 天色已经大明,秋日的暖阳静悄悄的洒在她的身上。 李夭儿揉了揉眼睛,仰头看了看天心中估摸了一下时辰,连忙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日头刚刚擦到天边,时辰不算晚,经过了一夜的调整,她现在心中已经不再愤怒,反而开始担心爹娘一整夜没有找到她会不会焦急。 如果爹娘昨夜没有发觉她离家出走了,她这个时候赶回去还可以找借口说是起早出门了。 这般想着,李夭儿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脚就想往家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透着些不耐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丫头,你总算醒了。” 声音辨不出男女,是那种暗哑低沉又柔和的嗓音,不招人厌反而觉得很特别。 李夭儿循声望去,只见她身后离她稍远一点的巨石上,半躺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姑娘’,那‘姑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卡着腰,神情惫懒的看着她。 这人长得极好,却又不似寻常‘女子’的漂亮,那眉眼分明也生的秀丽精致,偏又透着一股英武气息, 就像,就像戏文里的文将军。 周身气质看似柔弱,却又无端端的让人觉得英武帅气。 似她这这般模样的人,李夭儿之所以能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女的,只因她此刻上身着霜白宽衣下身穿茶色长裳,一身打扮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却是妥妥的女子打扮。 毕竟正常男子谁会穿裙?! 第二章 我认识你祖宗 李夭儿是家中长女,还是整个老李家,她这一辈里,清一水十五个浑小子外家族中唯一的一朵小花, 只不过是朵仙人掌花。 做为整个家族的独女,她是被大部分长辈和亲堂兄弟们稀罕着捧着哄着长大的,很是有些脾气。 她又向来以李二家的长女身份自矜,最喜别人夸她懂事能干,最烦别人将她当小孩子看。 因此,女子不耐烦的语气和小丫头三字无疑碰到了李夭儿的逆鳞,加上那姑娘披头散发的装扮,要不是她长得实在好看,李夭儿都要将她当作歹人了。 看在对方长相的面子上,李夭儿勉强压抑住了火气,可脸色远谈不上好看。 “你喊我做什么?” ‘女子’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也不反思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让这小丫头寒了脸色,只知自顾自的说话。 “小丫头,你是姓李吧。” 李夭儿听到她话的前半句,心中更加反感,待听到“姓李”二字,又变成了惊疑,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她怎么知道她的姓氏。 “你是谁?你认识我?” ‘女子’:“不认识,不过我认识你祖宗。” 李夭儿?! 她一脸不信的瞪着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神情颇为忿忿。 什么叫认识她的祖宗,她这是绕着弯的骂人吧? ‘女子’被她瞪得愣了愣,反应了一会才失笑。 “我的意思是,你的祖先和我……我的家族有些渊源。” 李夭儿犹自不信。 那‘女子’一脸不耐的叹了口气,忍着性子解释。 “你家有族谱吧?你有时间回去翻一翻你家的族谱,看看你家祖上是不是有一位祖先名叫李青莲。” 一来李夭儿不识字,二来族谱这物事也不是谁都可以翻看的,李夭儿哪晓得祖上有没有这样一位祖先。 不过既然‘女子’说得如此笃定,她也不清楚‘女子’的目的,只好先将信将疑。 “我回去找我爹爹问问。” ‘女子’见她有些信了,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而后她从那巨石上蹭一下跳了下来,轻盈的落到了李夭儿跟前。 巨石很高足有两个成人高矮,‘女子’从这么高的石头上跳下来,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落地平稳得很。 李夭儿颇有些敬佩的先看了看巨石,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女子’。 ‘女子’扬眉:“我没骗你,你祖上对我,的家族有恩,我,的家族一向知恩图报,你要是有麻烦可以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麻烦自然是有的,旁的不说,李夭儿现在胸口还疼着呢,她下意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眼睛瞄到了‘女子’不伦不类的装扮,眼神颇不信任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麻烦。” 恰在这个时候,山坳的地面轻轻晃动了一下,那动静很轻微以至连地上的碎石都未晃动。 李夭儿察觉到了那阵晃动,但因为时间太短暂了晃动得又不厉害,她还以为是自己头晕产生了错觉,便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那‘女子’,她见李夭儿不信任她,原本要说些什么,但那阵晃动传来,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了地面,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脚下若有所思。 看她如此反应,李夭儿不明所以,心中只觉这人怪得很。 还不待她想个明白,‘女子’又开了口。 “丫头,你帮我个忙。” 李夭儿越发不解了,先前‘女子’还说要报恩,转头就又找她帮忙,李夭儿心生警惕,口中迟疑道。 “什么忙。” 那‘女子’:“你现在下山去告诉你爸妈还有村子里的人,两天内最好不要到山里来,两天后你再来找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李夭儿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半张了口,不敢置信的发了声,“啊?”。 ‘女子’见李夭儿一脸的懵懂和诧异,瞧着不像是愿意听她话做事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 “丫头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这块地下面藏着一条大蛇,它,嗯,因为我的关系,可能要出来了,我得先收拾了它,才能和你谈报恩的事。” 李夭儿一脸听天方夜谈的模样看着‘女子’,她生在此地长在此地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大蛇,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告诉她, 她脚下的土地里藏着一条大蛇。 这个十五六岁的弱‘女子’,要收拾那条大蛇! 这种事,换做谁都不能信吧! 可就像是为了印证‘女子’的话一般,在‘女子’说完那番话后,山坳又轻轻的晃动了起来,这一次的动静比先前明显了许多。 李夭儿终于清晰的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联想到方才的动静,她才明白过来刚刚并不是她头晕产生了幻觉,是地面真的动了! 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虽然心中还是不信,她也有些慌了。 ‘女子’则皱着眉头,低声嘀咕。 “怎么那么快……这个时代的灵气太稀薄了……真麻烦。” 李夭儿没有听清‘女子’说的什么,她被吓得不轻,脑海中一下想到了娘亲以前同她说过的神话故事,那些恐怖又可怕的情节立刻充满了她的脑海。 “地,地龙翻身了!” 她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这等时候‘女子’还有功夫没好气的白了李夭儿一眼,出口讽刺她。 “什么地龙,都说是大蛇了,这个世上哪还有龙,你冷静点,不是有我呢吗,慌什么。” ‘女子’看上去不过比李夭儿大上五六岁,而且她举止怪异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正常人,李夭儿都快急哭了,哪肯听她的。 “我,我要下山去找我娘亲了。” 李夭儿转了身子就要离开,临迈步,她又回头看向‘女子’。 “你也赶紧走吧。” ‘女子’满不在乎靠在巨石上,口中与李夭儿说道。 “你不用管我,你自己下山吧,你别怕,出了山坳就没事了,记得我说的话,两天内不要到山上来。” 李夭儿见她不走,地面又似催命般晃动个不停,她只得一咬牙朝着山坳外跑去。 让她意外的是,她刚踏出山坳口,地面果然如‘女子’所说立刻不再晃动,森林里静悄悄的仿若与山坳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站在森林边缘疑惑的回头,只见山坳内也变得静悄悄的,不止地面没有晃动,刚才晃动掉落的枯树枝也不见了。 还有那个‘女子’也没了身影…… 就像方才山坳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李夭儿觉得后背一凉,不敢再多想,撒开脚丫朝着山下跑去。 第三章 有骨气的李夭儿 李夭儿以近乎冲刺的速度跑下了山,直到看得见她家的房子了她才放慢了速度,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站在田埂上看了看村子的炊烟又回头望向了凤凰山,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 现在回头想,刚刚她在凤凰山上经历的那一切,那晃动的山坳还有怪异的女子,就像是她的一场梦一样,让她辨不清真假? 大约是村子里的炊烟和鸡鸣狗叫声足够真实熟悉,李夭儿心头虽然还在惶惑山坳里的事,但现在另一个更具体的麻烦还是压过了山谷里发生的一切浮到了她的眼前。 那就是,家里现在怎么样了?她要怎么回家去? 李夭儿没脸直接从大门回家,她弯弯绕绕的避着家人来到了自家通往菜园子的小门口。 她没有敲门,而是将耳朵贴着小门偷听家里的动静。 家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声响,只有母鸡咯咯叫的声音隔着小门远远传来。 家里如此安静,看来爹娘可能还没有发觉她昨晚不在家。 李夭儿听了一会,又偷偷绕到了大门口,乡野人家朴实,日间大门一向不关,她家的大门也是敞着的。 李夭儿探头探脑的往家里看,院子里没有人,柴堆旁爹爹的砍柴刀和锄头还在,爹爹应该还没有出门。 她见院子里没人,便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想要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若无其事的假装刚刚起床。 “李夭儿你干嘛呢,大清早的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说话的是一个语气老气横秋嗓音却青涩稚嫩的声音。 李夭儿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她二弟,今年刚满七岁的李子衿。 李夭儿赶紧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李子衿扎着对总角,拿着根烤红薯站在堂屋前,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李夭儿怕惊动了爹娘,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同时快速的扭头看向父母的房间。 可已经晚了,她爹爹已经听着了声音,围着个围裙从灶房里走了出来,眼中狐疑的看向李夭儿。 “大丫头,你在干嘛呢?” 听见爹爹的问话,李夭儿紧绷的心立刻放松了下来,可下一刻她心中又涌出了无数的委屈。 她都离家出走一夜了,爹娘果然没有发现!她在这个家里果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李夭儿闷声闷气的回答:“上茅厕。” 他爹爹李林材是个憨厚朴实的性子,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很少花心思琢磨别人言语的真实性,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 李林材得了女儿的回答,点了点头立刻就信了女儿的话,口里嘱咐了一句:“快去洗漱,马上开饭了”,转过身子就要回灶房。 李子衿却出声反驳:“你撒谎,我刚刚看见你从大门外头进来的。” 李夭儿被李子衿堵得气不打一出来,她又没做坏事,明明是她受了委屈为什么还要被李子衿捉贼一样的审问,可她现在没心情同李子衿争辩,只管扯着嗓子生气的回。 “我去外面上的茅厕,不可以吗?” 说完她咚咚咚的踩着老旧的楼梯跑回了二楼那间属于她的低矮的小房间。 李林材站在灶房门口纳闷的挠了挠头。 “大早上的,这丫头发什么疯呢?” 嘀咕完他想起灶上还炒着菜,忙“哎哟”一声转进了灶房里。 李子衿则拿起红薯啃了两口,眼神定定看着大姐的房间,眼里满是探究。 李夭儿将房门关上,一下子扑倒在自己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抱着竹枕生起了闷气。 她在爹娘面前一向还算有些地位和威信,不常受父母责备,如这次这般的委屈,对于李夭儿来说,还是生来第一次。 是以颇有骨气的李夭儿决定,既然爹娘没有发现她离家出走,那她便要通过绝食来表达自己的怒意和不满。 然而,她刚下完决心,昨晚就开始饥肠辘辘的肚子便十分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同时,爹爹在灶房炒菜的香气透过窗户纸,悄悄渗了进来,灌满了整个房间…… 李夭儿的骨气最终还是败给了口腹之欲。 李林材刚摆好饭菜喊了一声,李夭儿便板着个脸,冷飕飕的走出房间,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她的娘亲还在做月子,最近的饭菜是送进屋子里去吃的,李夭儿记恨着昨日的事,此时不想见娘亲,因此给娘亲送饭的事情今日便被李子衿代劳了。 吃完饭,李夭儿本想连洗碗的活也一并省了,可想想爹爹中午还要出去干活,她到底没狠下心将脏碗筷扔给爹爹。 她将脏碗筷一并收了,磨磨蹭蹭的拿到院子旁的水井边清洗,眼角余光则盯着爹爹,想要看他一会出门是要拿锄头还是砍刀。 拿锄头便是去菜地里锄草,拿砍刀便是要去山上砍柴。 她虽闹不清早上经历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境,但李夭儿还是将女子的那句话听进了心里。 女子说,最近两日不要到凤凰山上去,山上有大蛇。 这种话她没打算真个跑去村里说,先不说旁人会不会听信她的话,凤凰山本就不高,山上既无寺庙又无耕地,除了偶尔去砍个柴,附近的村民本就鲜少上山。 她若是跑到村里说山上有大蛇,搞不好反而会引得里正带着村民上山求证,岂不适得其反。 但昨日她爹爹提过一嘴,说是家中柴禾不多了,最近要去凤凰山砍点柴。 李夭儿心中还在恼着爹娘,不想主动与他们说话,可若爹爹真的要上凤凰山,她总是要拦上一拦的。 李林材吃了饭并不就去做活,而是先抬了条矮凳坐在院子里,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野坝子水畅快淋漓的喝了一大碗,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磨磨蹭蹭的站起来。 乡野人家喝不起茶会把野坝子水当茶喝,这种草药清凉去火,只要喝惯了,那股味道不比茶叶水差多少。 李夭儿拿丝瓜瓤慢腾腾的擦洗着碗,待看到爹爹走到柴堆旁,她不由停住了擦碗的动作,眼睛死死盯着爹爹的手,看他要抓什么。 李林材站在柴刀和锄头跟前,略作犹豫后,伸手抓向了锄头。 李夭儿见状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她转回了目光,面无表情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重新刷起了碗。 李林材扛起锄头和李夭儿打了声招呼,让她中午有空去割些猪草,便转身便出了大门。 李夭儿埋着头洗碗没有搭理爹爹,等爹爹出了门,她还是认命的背起背篓拿起镰刀也出了门。 割猪草不算难事,李夭儿早做习惯了,可不知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今晨发生的事扰乱了她的心境,李夭儿今天割草有些心不在焉,结果一不留神她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她看着食指上涌出的血滴,心中越发乱的厉害,干脆一收镰刀背着半篓猪草回了家。 她回到家将那半篓猪草往猪圈旁一扔,转身就想回她的房间,便在这时她眼角余光好像看到柴堆旁有个东西。 李夭儿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她猛的回头看向柴堆,只见那里没有了柴刀的影子,反而静悄悄的立着一把锄头。 李夭儿的心立刻如擂鼓般跳动起来,她慌乱的推开了爹娘的房门。 娘亲李氏头上正带着顶包边棉帽一脸倦色的轻轻哼着歌哄她的三弟李子规睡觉。 听见动静,李氏不满的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恼女儿发出的动静太响,待瞧见女儿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她又立刻消了火气有些关心的轻声问。 “夭儿你怎么了?” 李夭儿根本顾不上答母亲的话,她只顾开口问。 “娘,我爹呢?他去哪里了?” 李氏一脸的不解,温声道。 “方才你爹回来说遇到了张老五,他们两约着一起到凤凰山砍柴去了。” 李夭儿听见果然如此,赶紧出声询问。 “爹去了多久了。” 李氏不明所以:“不久,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夭儿到底怎么了?” 半刻钟!那么久了! 她现在就出门也不一定追不追得上爹爹,可不管怎样总要赶上去拦住他们。 李夭儿瞧了一眼还在做月子的李氏,本能的没有对娘亲说实话。 “娘,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件事,想找爹爹。” 说完李夭儿也不给娘亲询问的机会,她随手关上了房门,抬脚就往大门外走。 李氏抱着三儿子皱着眉头看向嘭一声关上的房门,一脸的不解。 不等她想个清楚,怀中的奶娃娃又“哇哇”的哭了起来,李氏只得又低头轻声哄起了孩子。 房门外,李夭儿前脚刚出了大门,李子衿便从院子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偷偷摸摸的也跟着大姐出了家门。 第四章 山坳里的大阵 李夭儿一路往凤凰山上赶一路遇着个人就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她的爹爹。 很快李夭儿便在乡人的指引下顺着山路进了凤凰山。 凤凰山上只有一条村民用脚走出的山道,坑坑洼洼弯弯绕绕的不是很好走。 李夭儿顺着山道大跨步向着山上跑,边跑边朝着四周喊着她的爹爹。 “爹爹,爹爹,你在哪?” 山林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声音回答她,倒是走到一半李夭儿听到她身后远远传来一声稚嫩又熟悉的呼痛声。 “哎哟!” 闻声李夭儿又急又怒的站在原地回头去看,只见李子衿遥遥跟在她身后,大约追不上她又慌着赶路不下心摔了一跤。 李夭儿气的跺脚直骂。 “你跟来做什么。” 骂完她又小跑步跑到李子衿跟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急声问他。 “怎么样伤着没有?” 李子衿拍了怕手掌上的杂草,故作轻松的回话。 “没事,习惯了,不疼。” 李夭儿气的不行,啪一巴掌拍在李子衿头上。 “你跟着来做什么,快回去。” 李子衿人小鬼大从来不怕他这个大姐,他嘟着嘴。 “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李夭儿急得拿眼直瞪李子衿,李子衿立刻不甘示弱的回瞪了回去,李夭儿拿这个爱胡闹的弟弟没有办法,她又挂心爹爹,只得烦躁的嘱咐。 “你要跟着我也行,不许乱跑,帮我喊爹爹。” 这次李子衿答应的很干脆。 “好。” 答应完他狗腿子的跟上了李夭儿,追在她身后问。 “李夭儿,你这么急着找爹爹是有什么事?” 李夭儿哪有心情理他,她只忙着扭头四处找爹爹。 李子衿见大姐不搭理她,又追着问。 “跟你昨晚上没回家睡觉有关吗?” 李夭儿这次没法再装作听不见,她一脸惊愕的回头。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在家?” 李子衿也一脸的震惊,他不可思议的开口:“你当真没在家睡觉啊!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李夭儿登时有些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她再不理李子衿懊恼的转过了头继续赶路,同时口中转移话题道。 “不关你的事,你快点帮我找爹爹,这山上有危险,我们得拦着爹爹上山。” 李子衿回头看向了身后茂密的森林,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明明我们现在也已经进山了!’,这句吐槽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大姐,李夭儿现在的紧张并不像装出来的,特别是在她亲口承认昨晚没有回家睡觉这一劲爆事实后,李夭儿没有急着收买他,第一个关心的依然是找到爹爹。 这让李子衿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也因此他选择了闭嘴,老老实实的跟着姐姐找爹爹。 两人一路走一路找,硬是没有见着爹爹的影子,也没有遇着其他村民,李夭儿带着二弟,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走到了山坳口。 李夭儿神色纠结的看着山坳里静悄悄的九块巨石,不知要不要进去。 早上见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按说现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再踏进山坳,可爹爹还没有找到,此时的山坳看上去又十分正常,与往日并无不同。 李夭儿思想来去觉得还是应该进去看一眼,就一眼,只要确认了爹爹不在山坳里,她立刻离开。 做了决定后,李夭儿回头看向李子衿,她本想让李子衿留在山坳外面等她,但她不放心李子衿离开她的视野,又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绝对不会乖乖听自己的,只得郑重的回头嘱咐。 “一会跟紧我,别乱走。” 这是李夭儿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李子衿识相的点了点头。 李夭儿这才抬脚迈出了森林,走进了山坳,李子衿紧跟着他也抬脚走了进去。 然而,下一刻几乎是跟着李夭儿同时迈入山坳的李子衿却突然发现,李夭儿像变戏法一样,凭空消失了! 李子衿看着空空荡荡的山坳,连忙扭头四下寻找李夭儿的身影,口中带着颤音在呼喊。 “李夭儿,大姐,大姐,你在哪?姐——” 另一边,李夭儿扑一踏入山坳,整个山坳立刻如揭去了一块幕布一般,骤然换成了另一番景象。 山坳里的土地裂成了数片,枯草和碎石溅得到处都是,只有那九块巨石依然纹丝不动的立在山坳里。 整个山坳似乎被笼罩进了一层看不见的光罩中。 山坳上的天空中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的大蛇,盘着身子不断翻滚,同时用巨大的蛇头和蛇尾猛烈的撞击着天空上那看不见的光罩! 嘭嘭嘭—— 宏亮的声音如钟声一般夹着轰隆隆的回响,充斥着整个山坳。 早上李夭儿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模样! 她以前哪见过这等情景,只看了一眼天上的大蛇,她便被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好在她一向自诩胆大,到底撑过最初的震惊,回过神后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快速打量了一眼山坳,视线所及既看不到早上的姑娘也看不到爹爹的影子。 她直觉爹爹应该不在山坳里,又实在怕那天上的大蛇,于是便忙回过身子招呼李子衿一起离开。 “快走,李……” 她口中轻声说着话,回头却发现身后哪有李子衿的身影。 李夭儿愣在原地,反应了两秒才迅速扭头焦急的寻找李子衿,同时口中小声呼喊。 “李子衿,你在哪?李子衿,李,呜。” 她的话没有喊完,就被一只纤细的手从身后捂住了嘴巴,将她拖到了附近的一块巨石后面。 李夭儿诧异的回头,只见早上的那个姐姐正站在她的身后。 女子皱着眉头,一脸无语,贴着李夭儿的耳朵小声怨道。 “你个小丫头,不是让你两日内不要到山上来吗!怎么才半日就又跑回来了!” 李夭儿被她捂着嘴,口里呜呜呀呀的挣扎着想要说话。 女子只得加大了手中的力气捂死了她的嘴巴,出声警告。 “不想死就别吭声,没看到天上的大蛇吗。” 李夭儿立刻老实的闭上了嘴巴,女子等了一会见她不再挣扎了才松开了手。 哪知道女子才一放开手,李夭儿立刻就说了话,只不过声音压得很低。 “我弟……” 弟字还没有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干张着口,发不出声音了。 “我都说了不要说话,你有没有听到,我现在法力不足,非逼着我为点小事浪费灵气,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懂不懂?” 李夭儿现在哪听得进去这些,就是发不出声音,她还是干长着嘴无声的说话,同时不断转头看向四周寻人。 女子瞧了她好一会,终于隐约弄明白了她要说什么,只得不耐烦的解释。 “你现在在九品莲花阵里,这是一个拥有独立于空间的大阵,因为你和我有些关系,所以你才进得来这个大阵,至于你弟弟,他现在在阵外面,你见不到他。” 说完女子颇有些无语的又吐槽了李夭儿两句。 “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你弟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闯进来做什么,你今天要是死在这里,叫我以后要是见着了李青莲可怎么跟他说?” “啊,谢谢你救过我,你的后人被我害死了。” 第五章 尴尬的处境 什么降妖大阵,什么妖怪?那些东西不是只存在传说里吗?! 李夭儿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震惊的仰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大蛇。 她反应了一会终于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现在之所以说不出话是因为眼前的‘女子’用手段消去了她的声音。 那她自己怎么说个不停!不怕引来大蛇吗? 大约是李夭儿的担忧和询问的眼神太过明显,‘女子’领会了她的意思,她不在乎的指了指天上的蛇。 “我说的话,你听得到,它听不到,你说的话,它和我都听得到,所以你不能说话,懂了吗。” 李夭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究根问底的时候,李夭儿也不太在乎她能不能说话,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既然爹爹和李子衿都不在这里,那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山坳,她想离开了。 这样想着,李夭儿的脚尖已经转向了山坳外,准备偷偷跑出去。 还不等她付诸行动,一旁的‘女子’一把牢牢拉住了她。 “我说了让你别乱动!你现在出不去了!早上你一离开我就启动了大阵的困阵,困阵内的所有活物都出不去,不想死你就好好待着。” 出不去了! 李夭儿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她苦着脸又郁闷又紧张的缩了缩身子,挨近了‘女子’,两只眼睛无助的望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求保护。” ‘女子’被她瞧得十分无语,李青莲的后人怎么这般不中用?她有些嫌弃的白了李夭儿一眼。 “有我呢,怕什么,这里被我施了障眼法,那蛇是个蠢物,只要它不发疯胡乱攻击就伤不到你。” 那万一它发疯了呢? 李夭儿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中在用头撞击光罩的大蛇,恩,应该是头吧,圆鼓鼓的一块,瞧着有些怪异,关键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已经在发疯了。 李夭儿又往石头下挪了挪,恨不得自己真的变成个小透明谁都看不到她。 ‘女子’懒得管她,她也没管大蛇,而是挨着巨石一屁股坐了下去,靠着巨石闭上了眼睛,看模样像是在休息。 李夭儿一会抬头看看天上不断翻滚的大蛇,一会侧头看看静静坐着不动的‘女子’,慌得不行。 ‘女子’说万事有她,该不会她的策略就是躲起来,等那条大蛇发疯至死吧。 李子衿还在外面呢,他要是一直找不到她可怎么办。 这是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她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李夭儿根本静不下来,但她也不敢乱动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天上的大蛇,只得小幅度的轻轻转动身体,紧张的搓着手。 ‘女子’本想好好休息,才一会就被李夭儿吵得头疼,她带着些怒气睁开了眼睛,瞪向李夭儿。 “你就不能安静安静。” 李夭儿是顺毛驴的性子,‘女子’要是好好和她说,她兴许还能听‘女子’的话,‘女子’这般恶狠狠的训斥她,李夭儿非但听不进去,反而委屈了起来。 她本就又惊又怕,再被‘女子’一骂,眼眶里立刻涌出了泪水。 她睁着水溜溜的眼睛,一脸怒气的瞪了一眼‘女子’,接着快速垂下头,再不看‘女子’。 大约那带着泪水含着怒气的一眼太过可怜,‘女子’瞧着眼前团成一团自闭了的小丫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女子’才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对着李夭儿放缓了语气解释。 “你别怕,这个蠢物修炼不足三百年,蠢得很,它识不破我的障眼法,这些石头是九品莲花阵的阵基所在,别说是它就是我现在也无法撼动它们,我们藏在这里很安全。” “那蠢物想破阵,先让它自己折腾一会,等它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我自然会出去收拾它,最多两日,我保证到后日清晨,你一准能走出这座大阵。” 要到后天早晨!现在才是中午! 爹娘要是两天两夜找不到她,还不得急疯了! 李夭儿顾不上委屈了,她皱着眉头,求助的看向‘女子’,一双黑眸里全是‘好久啊,我现在就想出去’。 ‘女子’也不知是没看懂她的眼神,还是看懂了不想再搭理,她解释完转过了头很快重新闭上了双眼休息。 李夭儿得了‘女子’的回答心里有了底,她虽然依旧担忧,到底不再像方才一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慌乱。 李夭儿紧靠着巨石,在一声接一声的撞击声里,惶恐的算着时辰,巴望着时间快点过去…… 日头慢慢滑向天边,一日终于要过去了。 山坳里,李夭儿度日如年。 山坳外,小山村张家湾也炸开了锅。 李家大丫头,李夭儿不见了! 李林材和相熟的好友在凤凰山上找了许久,不大的山峰被他们来回找了两遍,愣是没找见李夭儿的影子。 到了天黑,李林材见还找不到人,只好求到了里正。 等月亮爬到天边的时候,半个张家湾的人都出动了。 他们分成了四组,三组分三路在凤凰山一带寻找,另一组由七八个水性不错的汉子沿着村子旁边的那条洗马河搜寻。 李夭儿是在九石坳附近丢的,所以九石坳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重点寻找对象。 往日少有人烟的九石坳里,突然哗啦啦涌进了三十来人。 他们举着火把,扯着嗓子,喊着李夭儿的名字,在九石坳里来回穿梭。 那架势恨不得将九石坳里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都扒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 “李夭儿——” “大丫头——” 喊声此起彼伏,不住在九石坳里响起。 此等时候,九品莲花阵内。 这里听不到半点外面的呼喊声,巨蛇还在不知疲倦的撞击着光罩,阵内只有撞击声在不断回响。 李夭儿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经过了一整个白日的摧残,李夭儿现在已经有些适应了那吵人的撞击声,也不再那么忧心巨蛇。 比起巨蛇,现在一个更麻烦更紧迫的问题摆在了她面前。 她饿了,好饿,除了早上吃的那一顿,她今天滴水未沾,还来回爬了两次凤凰山,此时已是饿得前心贴着后背。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更尴尬的是,她一边饿得厉害,一边又内急得慌。 嗯,她想方便了,而且十分迫切! 第六章 事情不太对 李夭儿快疯了。 她憋无可憋,忍无可忍,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再没办法保持安静,整个人像根麻花一样扭来扭去动个不停。 要不是天上有大蛇,‘女子’就在她旁边,她又一向看重脸面,她许就要做出就地解决的选择了。 ‘女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从跟李夭儿说了那番话后,她就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再睁开过,李夭儿此时的动静也没有再惊动她。 李夭儿不敢打扰‘女子’,直到实在憋不住了,她才犹豫着伸手轻轻扯了扯‘女子’的袖子。 ‘女子’立刻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李夭儿的眼神尽是不满。 “又——怎么了。” 这次李夭儿根本没精力和‘女子’计较她的语气问题,见‘女子’终于醒了,李夭儿皱着一张小脸,张着嘴巴无声的开口。 “我,我,想方便。” 李夭儿发不出声音,‘女子’只看嘴型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李夭儿急得不行,只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到了后面,她虽然依旧说不出话,但瞧口型已经是在无声的嘶吼了。 “我要方便!我要尿尿!我憋不住了!” 就是这样,‘女子’依旧不懂,她看着李夭儿一脸的莫名。 李夭儿急得快哭出来了。 ‘女子’先前时候不是聪明得很,现在怎么这么蠢!而且这都一整天了,‘女子’自己就没有想要方便的想法吗?! 不和‘女子’沟通还好,张口说了那几个字后,李夭儿小腹中的东西好像突然接收了某种信号一样,一起发了力的往外挤。 李夭儿小脸刹时变得一片雪白。 沟通无果,她干脆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手摸到了腰带,作势就要不顾脸面。 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巨蛇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寻常,还是纯粹巧合,巨蛇的尾巴不偏不倚,重重的一下抽在了李夭儿头顶正上方的巨石上,发出了一声震响。 “嘭——” 那声音似个炸雷轰响在李夭儿头顶,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本就已经忍到了极限,再被这声音一吓,她腹中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出口,一泄如注,顺着大腿子热乎乎的流了出来。 李夭儿抓着裤腰带僵在原地,一张小脸从雪白慢慢变成了通红。 她对面,‘女子’一开始并未发觉异常,直到李夭儿赭色的裤脚慢慢变了色,地上也缓缓流出了水渍,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无语…… 李夭儿囧得想要钻地缝!她一言不发的默默转过了身子,以背对着‘女子’,不敢再和对方对视。 ‘女子’稍稍惊愕后,终于通过眼前的情景反应了过来,方才李夭儿想要说什么! 这个小丫头刚才是内急了,‘女子’不接触人太久了,都忘了人这种生物还有这等麻烦事。 瞧着面前没脸看她的小丫头,‘女子’心里罕见的浮起了一丝歉意,可她也要强的很,主动道歉是绝不可能的。 以她耿直的性子,也没法装作没看到方才的情形,‘女子’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发,开口说的却是。 “内急了你不会说吗!怎么那么笨!” 李夭儿以背对着她,本来就是不想面对眼前的尴尬,不料‘女子’居然不懂,还说出了这样的话,李夭儿既尴尬又委屈得要死。 是她不说吗?她都说了多少遍!是‘女子’蠢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又转过头来责备她! 李夭儿发不出声音,也没脸和‘女子’争辩这等事,被‘女子’一训斥,她一双大眼睛里眼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链一样劈劈啪啪往外砸,泪水很快就糊了她一脸。 李夭儿僵着身子背对‘女子’,不时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就是不搭理‘女子’。 ‘女子’看着她的动作,隐隐猜到这小丫头哭了,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小丫头怎么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哭,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劝解。 “你怎么哭了啊,这又没什么,不就是尿裤子了吗,这也值得哭!” 李夭儿!!! 要不是被禁了声,她约莫要嚎啕出声了。 这下李夭儿哭得肩膀都耸动了起来,眼瞧着再哭下去就要抽噎了。 ‘女子’没料到自己不开解还好,这一劝解反而起了反作用,她瞧着李夭儿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搜肠刮肚的想着还能说点什么。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天上的巨蛇,蛇尾再一次重重的扫到了山坳里的巨石上,发出了一声比先前还要响亮的声音,连带地面都似乎轻轻抖了抖。 这一声太过响亮,‘女子’和还在哭泣的李夭儿不由同时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蛇尾刚刚从巨石上移开,扭动着再冲向天空,速度又快又急看起来劲道十足。 李夭儿只看了一眼便吓得低下了头再顾不上委屈,她用余光瞄着‘女子’,身体不着痕迹的向着‘女子’偏了偏。 ‘女子’还看着天空上的蛇,半晌没有收回目光,眸中隐有疑惑。 事情不太对,这蛇折腾了一个白天,先前明明已经有了衰弱的迹象,怎的入了夜瞧着反而像是越挣扎灵力越盛? ‘女子’盯着巨蛇看了许久,终于让她发觉了不寻常。 问题似乎出在大阵上,她的目光移向了半空中那几乎看不见的光罩。 那里正有源源不断的生机透过光罩缓缓渗入大阵,只因她无法依靠生机修炼,她才一直没有发觉! 巨蛇一直以身撞击大阵,本该不断消耗灵力,怎料受到那股生机的滋养它的灵力不但不再减弱反而正缓慢增加! 怎会这样? ‘女子’眉头紧锁,紧接着她猛的想到了什么,手中急掐一个天眼印抵在眉心,口中念诀快速打开了天眼看向大阵之外。 大阵外,九石坳。 此时,圆月当空,清冷的月光下,九石坳内一片静谧,别说人声鸟鸣,连往日吵闹惯了的蛐蛐声也听不见一声。 以九石坳为中心,附近枯败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静静躺着二三十个村民,一眼望去宛如停尸场。 第七章 糟糕的局面 这些人并未死去,他们的胸口还在轻微的上下起伏,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熟了一般。 可源源不断的生机正从他们身上不断流出,缓缓注入大阵中,再这样下去,最多到明天早上,这群人便会彻底死去。 看清大阵外的情形,‘女子’的脸色登时一寒,她将目光转向李夭儿语气焦灼的开口。 “我不是让你告诉你们村的人,近两日不要上山吗?外面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而且,他们什么时候上山不好,偏要赶着夜色跑到大阵里乱串!这不是找死吗? 李夭儿一听‘女子’的话便猜到约莫是爹娘带着村里人到九石坳来找她了。 其实日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她被消去了声音,‘女子’又说大蛇和她都出不去,李夭儿只当她们被关在大阵里村里人便不会有危险。 可现在看‘女子’的表现,似乎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李夭儿虽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还是因为‘女子’的态度开始焦虑起来。 传说里妖的本事向来变幻莫测,难不成这条蛇妖虽然出不去,但却有手段伤害到外面的人? 想及此,李夭儿再顾不得先前的尴尬,她立刻回过身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两眼恳求的看着‘女子’,张开了口无声的询问。 “我家人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危险?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女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拽着她衣袖的小丫头,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些人是来寻小丫头的,她在九石坳失踪,那些人才会在九石坳徘徊,直到夜色降临也未曾折返! 是她大意了,忘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她那个时代了,这时的夜晚不会有鬼魅妖魔出没,这时的人也没有入了夜绝不能入山林的认知。 九品莲花阵乃上古奇阵有生,杀,困,幻,休等诸多变阵,在‘女子’启动困阵之前,大阵一直维持休阵状态,不会同外界产生交互。 休阵之外其它的变阵如‘女子’启动的困阵,可在夜间得月华滋润向天地间自行吸取灵气维持大阵运转。 若在灵气充裕的正法时代,此等变化乃是大阵妙处所在。 但在现在这个末法时代,天地间灵气稀薄,大阵无处吸纳灵气,便会退而求其次的吸纳大阵周围生灵的生机。 生灵特别是人类体内蕴含的生机,同天地灵气有许多共通之处,正法时代有许多邪修和妖魔能够通过杀戮提高修为便是这个道理。 正是因此,‘女子’才嘱咐李夭儿通知村人两天内不要入山,为的便是防止出现眼前的状况。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她的话非但未起作用,反起了反效果。 往日就是日间也少有人至的山坳,偏偏今夜不但来了人,还来了那么多! 生机与灵气毕竟不同,‘女子’自有修炼法门并不能通过生机提升灵力,可眼前的蛇妖却不一样。 它生在末法时代得机缘成妖,乃是一个不懂修炼的混沌蠢物,只会依照本能如大阵一样吸收它所能吸收的一切,灵气和生机于它都是修炼圣品。 若是人少,生机只够大阵运转也不甚要紧,现下有如此多的人,大阵吸纳的生机过剩,‘女子’又不懂如何运转生机,只能由着这些生机源源不断的滋养巨蛇。 反观女子,她其实便是昨夜九石坳里那一团雾气,大阵和她都与李夭儿的先人李青莲有着极深的渊源。 昨夜她刚借着李夭儿的一滴眉心血复活,现在身上的法力不及从前的十一。 日间她又耗了一半的灵气启动了困阵,使得她此刻的灵力十分薄弱。 反观这条蠢蛇,它躲在九品莲花阵里已经修炼多年,此时又得了生机滋养在不断变强。 此消彼长,以女子现在的实力根本打不过那条蠢蛇。 偏偏外面又有一群蠢货等着她去救,否则天明之前他们都会死去! 这不是要逼着她明知不可为而为,刚复活就要自寻死路去挑战那条蠢蛇吗? 老天爷也太会作弄人了吧! ‘女子’满心满腹的郁闷,一张俊俏的脸几乎寒成了冰块。 李夭儿却满心满腹都是她的家人,哪还注意得到‘女子’的脸色,见‘女子’许久不回应她,她又拽着‘女子’的袖子摇了起来,眼含急切的询问。 “我家人怎么样了,他们没事吧?” ‘女子’本在感叹时运不济,被李夭儿一摇袖子,视线触到面前这张又弱又蠢的人类嘴脸,她满心的怨气无处发泄便转移到了李夭儿身上。 对了,是她,是这个蠢丫头不听她的话擅自行动,才让她处在如此被动的境地! ‘女子’寒着脸,再没了先前的耐心,她一抽袖子甩开了李夭儿的手,也不顾及她的感受,直接恶狠狠的开口道。 “拜你所赐,你家人还有村民,一共三十二人现在就在大阵外面已经全部昏死过去。” 说罢这一句,她也不看李夭儿一眼,还不解气的继续补充。 “你也用不着着急,若到明早天亮之前我解决不了这条蠢蛇,我和你这个蠢货就可以同你无辜的家人一道一起去黄泉了。” 李夭儿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她耳边消了音一般再无任何声响,脑海中只留‘已经昏死过去’‘和家人一起去黄泉’两句话轰隆隆的似铜锣声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回响在脑海中。 少顷她的双眸中骨碌碌滚出了两颗泪珠,她也不擦,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接着她手脚一阵麻软,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 ‘女子’没料到李夭儿的反应这么大,一双秀目中瞬间露出了一丝悔意。 似乎说得太过火吓着这个丫头了。 其实也没有真的糟糕到那个份上,至少这丫头和那些普通百姓她还是有把握救下来的。 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安慰小丫头。 外面的人太多了,足足三十二人,有了这些人的生机滋养,巨蛇的实力增长的很快,再拖下去她就更打不过那条蠢蛇了。 这个大阵是因为她才存在至今,说到底这些人也是因为她才会遇险,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这些人去死。 思量清楚后,‘女子’再不犹豫,手腕一抖以自身灵力凝出一柄足有半人高的大长刀。 她两手握住长刀脚下轻轻一跃,咻一声跳到了巨石上,再以巨石为跳板整个人如离弦的利箭一般飞向大蛇,高举着长刀对着半空中的巨蛇挥刀斩下! 第八章万幸! ‘女子’挥刀前特意选了位置,从蛇妖身后出的手,照着大蛇头下七寸的位置砍去。 她动作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异响,速度迅捷让人看不清她的轨迹只看得到一道残影。 以女子的眼力,早已看出这条蛇妖只有三百来年的修为尚未开智,虽比寻常蛇类机敏一些,也还是一条蠢物,断然料不到她会突然出现偷袭。 是以,‘女子’满以为她这一刀偷袭虽不能要了蛇妖的命,但在它身上留下一道口子是不难的。 谁知当她举刀迎着大蛇的背部狠狠砍下,那刀在碰到大蛇的一瞬间,大蛇居然像是背后生眼一般快速向一侧避开,生生化去了她的一半劲力! ‘女子’心中微微讶异,此时容不得她细想,她只得依着本能迅速调整了身型,借着上冲的势头,将长刀继续推进。 这一来长刀去势略减,好在这一刀太过出其不意,还是结结实实的砍在了蛇妖的七寸处。 岂料下一刻变故又生! 那蛇妖的皮竟出乎意料的结实,长刀砍到蛇皮的瞬间竟先滑行了一小段才划破了蛇皮砍进了蛇身,有了蛇皮的这一阻拦,刀身的劲力又被化去了大半! 奇怪的是划破蛇皮后,刀身进入蛇身的部分却像是劈砍在了棉花上一般再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半点不像寻常妖物的肉身应该有的强度,直接让半个刀身差不多都没入了蛇身内。 若无蛇皮阻拦,‘女子’丝毫不怀疑,她这一刀能将蛇妖劈成两段。 ‘女子’一招得手,迅速松开长刀,脚在蛇身上狠狠一踹,借着力道快速落回了一块巨石上。 长刀本就是‘女子’依靠灵力凝结而成,‘女子’一松手,长刀立即碎成了星点从巨蛇身上消失。 望着巨蛇身上那条又宽又长的刀口,‘女子’无声的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这一次偷袭是她最好的一次出手机会,也是她想活着战胜大蛇所能做的唯一的努力和尝试。 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万幸这一次偷袭还算成功,这样一来她总算多了一分获胜的希望。 可也只是一分! 蛇妖虽然修炼年限短能够使出的法术有限,但绝大多数的妖类都有强悍的本体,蛇妖也不例外。 寻常兵刃根本无法伤它分毫,只有法器或者如‘女子’用灵力凝结出的兵刃才能伤得了它。 可当年女子连自己的肉身都无法保全,哪还保得住法器!此时能伤得了巨蛇的,只剩她以灵力凝结而出的灵刃! 然而那样的灵刃攻击,以她现在的实力,倾尽全力也只能使出两次。 若方才那一次偷袭无法奏效,她后面就只剩寻找能将大蛇一击毙命的机会这一条路可走了。 然而现在大蛇才是强势的一方,若方才的偷袭都不能奏效,接下来面对有了防备的大蛇她更无获胜的可能。 万幸,万幸,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还是收到了成效,甚至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她一开始只盼着能够在蛇妖身上开一道口子,并未想到能将巨蛇重伤至此! 有了那一道口子,下一次她只要再找机会在那口子上添上一刀便能将这条蛇妖劈成两半,杀死这条蛇妖。 至于为什么破开蛇皮后,蛇妖的肉身会如此孱弱,‘女子’也已经想到了原因。 应是此间天地灵气太过稀薄,不足以支撑巨蛇拓练全身,它才选择舍弃内里专一修炼蛇皮,导致了蛇妖身体内部的强悍程度远无法同外皮相较,只同普通生灵相差不多。 也才导致了她一刀劈下,能在蛇妖身上留下那样深的一道口子! 幸好!同是修炼三百年的妖怪,这个时代的妖可比她那个时代弱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就是如此,情况也乐观不到哪里去。 那条蛇妖刚刚被她重伤,此刻已然进入了癫狂状态。 女子借李夭儿的眉心血复活,此时乃是肉体凡胎,身体强度远远无法同拥有钢筋铁骨的蛇妖相比。 以肉体凡胎对付这样一条癫狂的蛇妖,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被发狂的蛇妖击中,她也会立刻死去! 紧接着不知是不是今日她的霉运终于到了头好运开始光顾,“女子’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条蛇妖的视力似乎不太好! 它受伤后,迅速扭动着身体牢牢护着伤口,在九品莲花阵三十来丈的空间里不住翻滚腾挪,瞧着似乎是在焦灼的躲避和寻找刚刚伤害到它的东西。 然而它折腾了许久,数次撞到了巨石后,依然没有寻到‘女子’。 期间‘女子’一直屏息静气停留在巨石上,动也不曾动一下,那蛇妖愣是没有看见! 见到此等情景,‘女子’眼中渐渐升腾起了巨大的喜色。 老天爷虽然不甚讲义气,但还不算绝情,好歹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这大蛇已经受了伤,若它还是个瞎子,那女子对付起大蛇来又多了一些把握,只要她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只要她能在蛇妖的小心提防之下,再次用灵刃砍到那处伤口,她就有可能彻底击杀大蛇! 机会只剩一次,她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同一时刻,藏在巨石后的李夭儿慢慢从爹娘可能会死去的这一现实中回过了神。 她定定的盯着不远处的蛇身,眸中只剩一片心如死灰的愤怒。 是这条大蛇,让她的爹娘和村人陷入了险境,只要杀死了这条大蛇,她的爹娘就还有救! 方才‘女子’的那一击她看到了,那条伤口又长又大,女子若是能再在那条伤口上补上一击,就能斩杀这条大蛇。 还有机会的,只要‘女子’能找到下手的时机就还有机会, 只要‘女子’能有出手的机会! 李夭儿看着那条大蛇,抬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胸口。 她反正本来也就已经生病了,活着也是要拖累父母的,如果她能为‘女子’创造一个机会,就是她死了也无不可! 第九章女子的风格 蛇妖身型巨大,行动敏捷力道十足,它虽然无法视物,但仗着身型和速度的优势,还是很快找到了‘女子’。 当然这中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女子’故意在躲避的过程中不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好让蛇妖能够锁定她的位置。 以‘女子’的轻身功夫其实完全可以不发出一点声响的避开蛇妖,可是九品莲花阵内还藏着一个李夭儿。 李夭儿现在藏身的幻阵只能遮掩住她的身形抹去她的气息,并不能在蛇妖的袭击下护住她。 蛇妖如果一直寻不到‘女子’的身影,发狂之下,难免会误伤到李夭儿,反之蛇妖有了攻击目标,李夭儿会安全上许多。 因此‘女子’在与蛇妖游斗的时候,不但要寻找再次出手的机会,还不能将战场引到李夭儿的方向,这让她的处境变得十分被动。 蛇妖虽然没有开智,到底也是个妖,比之寻常蛇类还是要聪明上许多。 它显然也意识到了那处裂开的伤口是它目前的薄弱所在,是以即使在发狂时,它依然记得小心的将受伤的身子藏在巨大的蛇身中间,牢实的护住了那处,避免再次受到攻击。 等它慢慢冷静下来,那处伤口被它护得更加牢实,‘女子’数次冒险想要靠近那处都被警惕的蛇妖逼退。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蛇妖与‘女子’照会了数次后,蛇妖似乎后知后觉的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方才这个人伤到它的那一招对于这个人来说也不是随便就能使出的招数。 否则以这人的速度和它不能视物的情况,那人早可以将它斩杀! 终于意识到这人并不像它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强悍之后,蛇妖应对起‘女子’来更加沉着不疾不徐,甚至开始会寻找时机发起进攻! ‘女子’敏锐的察觉到了蛇妖的这一变化,她不由在心中骂起了娘。 “他奶奶的,太窝囊了,老子居然也有被一条爬虫小看的一天,窝囊!真特马窝囊!等老子拿下你,看我不把你个小虫子大卸八块。” ‘女子’心中这边骂得欢实,脚下逃跑躲避的动作却越来越麻溜。 一蛇一人在九品莲花阵里不断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 同一时间,李夭儿缩在巨石下的幻阵里,眸光决绝的死死盯着那条大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巨蛇和‘女子’一直在山坳的另一边打斗,许久未曾靠近她这里。 可大蛇实在太大了,山坳的直径也只十来丈,巨蛇身长却有数十丈,因此‘女子’和蛇妖虽在另一边打斗,蛇妖的一部分身体,还是延伸到了李夭儿这边。 而且因为‘女子’无法飞行都是在巨石间跳跃逃走,巨蛇的身体便也从空中落了下来,一部分搭在巨石上,一部分落到了地面。 在他们打斗的时候,地上的枯枝和碎石也遭了殃,飞得满山坳都是,其中一些甚至落到了李夭儿的身上。 李夭儿却像没有察觉,对那些枯枝碎石,她不闪不避,只管死死的盯着巨蛇和‘女子’。 ‘女子’打架的习惯,素来不是那种光明正大正面硬钢的风格,否则她也不会一开始第一个反应就是偷袭了。 在数次偷袭大蛇没有效果后,‘女子’开始花样百出的试图分散大蛇的注意力。 她先是口中骂骂咧咧的问候大蛇的祖宗,结果大蛇不为所动,似乎根本听不懂人话。 语言攻击无效后,她又开始耍诈,作势往东实则往西的迂回,地上的枯枝败叶碎石土块也成了她用来攻击大蛇的手段。 奈何没有法器,这些石头啊枯枝啊的打在大蛇身上还不够给它挠痒痒。 ‘女子’花招尽出,累得气喘吁吁,依然不见寸功!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她身形够快,大蛇的主要目的是自保,它只顾护牢伤口,并没有失去理智的向她发起攻击,是以她一直未曾受伤,也没有面临危险。 可这不是‘女子’想要面对的局面,她宁愿大蛇的攻击能够更莽撞猛烈一些,只有大蛇不管不顾的攻击才会露出破绽,她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而且大蛇能和她耗时间,她却还记得莲花阵外还躺着三十二个人。 时间每过一秒,那些人的生机就多流失一分,真的耗到明早,那些人救不回来不说,大蛇也会因为那些人的生机滋养变得更强,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周旋许久,依然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后,‘女子’心中暗暗焦虑,她开始在考虑要不要启用除了灵刃攻击外的那个选择。 没错,其实除了灵刃攻击,摆在她面前的一直还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她不管这个时代的百姓死活,强行打开大阵放大蛇离开,她自己也乘机逃走。 另一个就是启动杀阵将大蛇杀死在阵内。 九品莲花阵本就是降妖大阵,它有能困住妖的困阵,也有能杀妖的杀阵,一旦开启杀阵,杀死这条大蛇只是小菜一碟。 但杀阵开启,身在阵中的她也得给大蛇陪葬。 因为,她也是妖,而且是一只能够化型的大妖。 面对这样两个选择,若换做其他妖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一个,他人的死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同样的选择摆到‘女子’面前,以她的性子却自动忽略了逃跑这一选项,只留了和大蛇同归于尽这一选择。 毕竟,很久前,她还活着的时候,李青莲就说过,比起人人喊打的妖‘女子’更像佛,救苦救难的佛。 当然‘女子’对此话是嗤之以鼻的。 什么佛,她只是看不惯那些人和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罢了。 就像现在她看不惯这条蠢蛇一样,又蠢又弱,不杀了它,显得她怕了这条蠢蛇似的,她怎甘心。 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她见到李夭儿悲伤欲绝的模样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至少那些人她有把握救回来’。 她有把握救下那些人。 唯一没把握救下的只有她自己。 在她这里,丢下这些普通人逃跑不止不是一个选择,甚至连念头都不是。 她现在考虑的只有,灵刃和杀阵都要消耗她剩下的全部灵力才能施为,她没有机会两个选择一一去尝试。 时间不等人,真的到了黎明前若是还找不到机会,那就只有启动杀阵让自己陪着那条蠢蛇去死一个选项了。 可她心里不甘心,那也太窝囊了,杀死一条这样的小妖,居然要搭上她的性命!真的是丢脸…… 不到万不得已‘女子’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沉睡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复活,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用李青莲的命换来的这条命,就这样又没了。 第十章 一团火球 时间的流逝缓慢又迅速。 听着女子和巨蛇的打斗声,李夭儿既觉得度日如年,又生怕时间过得太快,女子还没有杀死那条巨蛇,天就亮了。 在巨蛇从空中落下来之后,李夭儿的视线被巨蛇庞大的身躯阻挡,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只能听见不远处的打斗声,看不见打斗的场面。 只有少部分时间,她能看到女子跃上高空,带着残影攻向被大蛇护在最中间的脖颈和伤口。 透过女子的动作,她能够确定女子的想法与她猜测的一样,她确实在寻找能够一刀砍掉大蛇头颅的机会。 弄清楚这一点后,李夭儿就在思考,以她的小身板她要怎样做才能帮到女子,打她是打不动的,贸然冲出去非但帮不了女子,还会白白送掉性命。 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分散大蛇的注意力,这样才有可能帮得到女子。 李夭儿绞尽脑汁的思索,思索她能做些什么…… 许久后她在娘亲同她说的故事里,想到了一种可能。 在娘亲的那些传说和故事里,似乎所有的猛兽和妖类都会怕一个东西——火。 刚巧,她前天晚上离家出走的时候,偷偷塞了一个火折子在身上以防万一,现在那火折子还在身上,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火星。 李夭儿赶紧垂头伸手在怀里一阵搜索,在向地面扔了一块手绢,半个烧饼,还有一块漂亮的小石头后,李夭儿终于摸到了一根温热圆润的木筒子。 她一脸惊喜的将木筒子拿了出来,取掉帽头,小心的对着火折子吹了两口气,黑暗里,火折子上冒出了零星几点橙红色的火花。 这个火折子没有灭还能用! 李夭儿面上一喜,既然女子的刀能伤到大蛇,火有可能也可以起作用,不过得把火弄大一些! 退一步说,就算伤不到它,一场大应当也有机会分散大蛇的注意力,这样也算帮到了女子吧? 想到此处,李夭儿立刻在身边找起了能够点燃的柴火。 现在是深秋,山坳里到处是枯草和覆盆子的枯枝败叶,巨蛇和女子打斗的时候将那些枯枝杂草掀得满地都是,李夭儿身边现在就有好几根枯枝。 她动作迅速的将身边她所能收集到的所有枯枝,小心翼翼的收集了起来。 覆盆子的枯枝多半只有拇指粗细,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尖刺。 李夭儿没功夫管那些刺,她用她柔嫩的手掌抓着长满尖刺的枯枝,任由尖刺在她的手臂和手掌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血点,迅速将它们缠绕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火把的形状。 接着她又在地上抓了许多枯草笼成一小堆,抓了一把相对比较干燥细碎的杂草做火绒笼在火折子周围,然后对着火折子撮着嘴吹起了气。 片刻后,那一把枯草燃了起来,一簇温暖的火苗在黑夜里静静的跳动。 李夭儿赶紧将火苗放到了脚下的草堆上,很快那一堆草堆也燃了起来,她获得了一团更大的火焰。 紧接着她将身边那些绑火把时掉落的覆盆子的碎枝碎叶也点燃,在黑夜中辩了辩方向,向着巨石旁的草地上扔去。 那些燃烧的细碎枯枝和枯叶多半没有落到地上便熄灭了,可李夭儿身边并不缺少枯枝和杂草。 她不断的拔起地上的枯草捡起细碎的树枝,点燃后就立刻扔出去,这样重复了多次后,她所依靠的那一片巨石周围便燃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火焰,其中一片火焰蔓延开去,成功点燃了附近一丛枯败的覆盆子。 这篇山坳本就是荒地没人打理,覆盆子长得又密又高,还一丛挨着一丛。 很快,那一丛覆盆子的火苗便窜的有一人高,而且火势还在不断扩大向着旁边的覆盆子蔓延。 火焰燃起后,李夭儿就一直紧张的盯着大蛇,手中并不停下动作,她抓着那一支火把凑在脚边的火堆旁,努力的想要点着火把。 大约太过紧张的原因,她握着火把的手一直在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 蛇妖视力不行,注意力又一直放在防范女子的攻击上,虽然它已察觉了李夭儿这边的动静,可因为幻阵遮掩了李夭儿的气息,它察觉不到有活物在它的身后。 因此即使察觉到了异常,它还是选择了忽视那些动静,生怕那些声响也是女子所为,意图分散它的注意力。 反倒是女子,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李夭儿那边燃起的细小火焰。 见着那边明明灭灭的火光,女子急得脸色都变了。 那个小丫头,是想找死吗?好好躲在幻阵里就行了,给她添什么乱! 可她虽然焦急,还是知道李夭儿这是想帮她。 不管她想不想需不需要小丫头帮忙,小丫头已经在那边努力尝试了,她也只好选择帮她打掩护。 是以,李夭儿那边的火焰开始变大后,女子也加快了出手的频率,甚至不惜耗费灵力布在拳脚之上,一拳赛一拳,一脚紧一脚的狠狠踹在巨蛇身上。 这样的攻击比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虽然还是伤不了大蛇,将它揍疼还是可以的。 正是因为有女子的骚扰,李夭儿那边的火焰才能成功的点燃,并且慢慢扩大成了一片。 待到女子的攻击也无法再让大蛇忽视身后的动静时,大火已经照亮了半个山坳。 烈火在蛇妖的身周燃烧,灼热的温度烘烤着蛇妖的部分身体,它惊慌的转过身躯,将头颅朝向了身后。 蛇妖瞧不见火光,感觉却很敏锐,它迅速将被火焰灼烧着的身体移开,本就盘做一团的身体也团的更加紧实。 然而火焰一旦燃烧了起来,扩散的速度就变得很快,巨蛇的身躯如此之大,几乎盘踞了半个山坳。 饶是它尽力躲避,身体外围还是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火焰,那几丛燃烧着的覆盆子周围的蛇身,还是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火烤的滋味。 对于巨蛇来说,火焰灼烧的痛楚可比凡铁凡刀来得凶猛,刀铁破不开蛇皮,火焰的温度却可以通过蛇皮传到身体里。 于蛇妖而言,那种痛楚甚至比女子带着灵力的拳脚还要痛上几分。 因此,火焰炙烤下,巨蛇不断腾挪身子,尽力的避开着火焰,连女子施加在它身上的攻击她都不管了。 可就是这样的时候,它依然记得牢牢将蛇头护住,不让女子靠近它的伤口。 女子无奈的落在一块巨石上,紧皱着眉头看向团成了一圈的大蛇。 蛇妖现在更怂了,火焰燃烧起来之前,它还想着找机会反杀女子,还会不时的会主动攻击,现在大火一烧起来,它反而连主动攻击都放弃了。 它不攻击,女子如何还能找到大蛇的破绽。 现在的情形不是她想看见的场面! 若火攻能杀死巨蛇,她一开始就会选择用火,何必小丫头来多此一举。 思及此,女子又愤怒又不甘心的叹了口气。 她仰头看向了天空,天空已开始退去深蓝慢慢向浅蓝过度。 天快要亮了,大蛇现在怂成了这样,她很难再找到机会,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事已至此,女子没有了旁的选择,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再不甘心,也只能启用杀阵了,真晦气啊,居然要给一条小蛇妖陪葬。 女子心中无奈的吐槽着,手中捏起了九品莲花印的杀印,口中开始缓缓念动法诀。 “玄玄之祖气,神光普照注……” 她口中每念动一个字,便如一声洪钟敲响在空间内,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伴着念咒声,从脚底从九块巨石上慢慢涌起,徐徐向空中汇聚。 大阵中的巨蛇也察觉到了这股力量波动,它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茫然又无措的抬头朝向天空。 本能让它察觉到某种巨大的危险即将降临,它很可能要死在这种危险下。 蛇妖又惊又惧,顿时变得慌乱异常,它挣扎着扭动起了身体近乎疯狂的试图向着女子发起攻击,想要打断女子的法术。 可空中的那股力量似有感应一般,在它挣扎的那一刻自动形成了一股威压,牢牢压制住了巨蛇的动作,将它整个压在了地面半分不能动弹。 便是在这个时候,变故又生! “蛇妖,去死!” 一声尖锐凄厉,声嘶欲绝的喊声在山坳里凭空响起。 同时距离蛇妖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本该已被消去了声音的小丫头抓着一大丛正在灼灼燃烧的覆盆子藤条出现在那里! 伴着厉叫声,小丫头像一个火球一样从巨石上一跃而起,朝着蛇妖盘踞在地面的身体猛扑了过去! 第十一章暗红的火星 小丫头凄厉的喊声响起时,‘女子’正在又气馁又决绝的念动法诀,根本没有留意小丫头那边的动静。 因此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女子’狠吃了一惊。 她已经打算和蛇妖同归于尽了,小丫头却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而且正朝着蛇妖扑去! 莲花阵杀妖不杀人,却不代表蛇妖死亡的瞬间,它身上的戾气不会杀死人!而且是扑在蛇妖身上的人! 是以,在看到小丫头的一瞬间,‘女子’口中念诵的咒语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这一停顿,那股压在大蛇身上的力量骤然减小。 巨蛇得了喘息之机,又刚好察觉到一股灼热的生机正朝着它扑来! 巨蛇哪里知道来的是什么,它方才还在面临死亡危险,现在又骤然面对一团这样的气息,巨蛇只以为‘女子’又有杀招杀到。 此时它身子团成一团,除了尾巴和头颅其它地方不便动弹,也反应不及! 面对死亡的威胁,蛇妖再顾不上什么伤口不伤口,它的尾巴和蛇头同时下意识的扬了起来,照着小丫头猛击而去。 那道狰狞巨大的刀伤也再次露了出来。 见状,‘女子’本已绝望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反应极快,几乎在看到巨蛇动作的一瞬间,她便凝结出了灵刃,用尽全身灵力化作一道闪电一般朝着巨蛇的头颅斩去! 将将赶在蛇头撞到小丫头的前夕,长刀如长虹直灌而下准确的劈在了那道伤口之上,生生将整个蛇身辟作了两段。 同时她一把揪住小丫头的领子,跟提着一条小狗一样,一脚踹开了巨蛇袭来的尾巴,借着力道落到了不远处的大石上。 她将小丫头往石面上一扔,目光仍死死盯着大蛇。 直到看到大蛇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到地上,蛇身的部分扭动挣扎了一会渐渐平息了下去,她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小丫头。 李夭儿早被吓傻了,她本来是想拿火把去烧大蛇的,可等她好不容易将火把燃起来后,她看到‘女子’站在大石上一动不动不再出手,蛇妖也团成了一团牢牢护着伤口,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可能帮了倒忙。 那时她气悔得恨不能立刻去死。 好在下一刻,她看到大蛇似乎陷入了某种僵直状态,那时她本能的意识到那将是她将功补过的机会。 于是她当机立断,找到了一块石缝比较大又挨近大蛇的石头,然后不管不顾的冲到燃烧中的覆盆子丛里狠扯断了一大丛枝条,连滚带爬的抱着藤条,踩着石缝爬上了石头。 后面的事情,便如‘女子’所见。 因为此前的那一系列操作,‘女子’现在看到的李夭儿分外狼狈。 她身上的衣服满是破洞,露出的肌肤上都是烫伤的细小水泡,一张小脸不是布着黑灰便是白得吓人,还有那双小手,糊满了碎木屑和凝血。 见着如此狼狈的小丫头,女子心中又是烦躁又是感动,满腹心思冲到嘴边化成了一句。 “你个傻丫头,你不要命了!” 李夭儿呆呆的望着她,呢喃了许久,只问了一句。 “它死了吧?我家人是不是得救了?” ‘女子’的脸色难得的柔和了下来,一直在吐槽小丫头的她终于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 “得救了,他们都得救了。” ‘得救了’三字一出,李夭儿先是呆了两秒,片刻后她突然嚎啕出声。 “呜呜,呜呜呜——娘亲,呜呜呜——我好怕——” ‘女子’被她毫无预兆的哭声吓了一跳,隔了一会她才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小丫头方才还像一个死士一般勇猛,这会就哭成了小孩子。 然而,她的笑容还未散去,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异常巨大的震动。 大蛇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除了大蛇九品莲花阵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发出这样的动静? ‘女子’僵着身子,猛的转头看向身后。 在那里已经断成了两段,本该死去的大蛇,此时居然重新活了过来。 只不过先前是一条,现在是两条! 它们的模样有些怪异,断成两截后,那蛇皮像是件衣服一样从这妖怪身上滑了下去,皱巴巴的拖在它的身上。 蛇皮下的肉体猩红柔软没有一根骨头,断口处流着混有泥浆的暗红色液体,半立在空中。 那模样根本不像蛇! ‘女子’惊骇莫名的辨认了几眼立刻惊骇莫名的认了出来, 那哪是什么大蛇,分明是一条成了精的蚯蚓! 蛇皮应该是这条蚯蚓不知从哪捡来的蛇蜕,被它不惜损耗修为练成了铠甲。 因为这张蛇蜕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蛇蜕半点没有沾染其它妖兽的妖气,也不是什么珍稀宝物,‘女子’一开始才没有认出来,这蛇皮本不属于这个妖怪! 放在她活着的那个正法时代,天下到处都是天材地宝,可没有妖会不惜耗费灵力去炼制一张普通的蛇蜕! 何况就是在那个正法时代,她也没见过蚯蚓也能修炼成妖! 难怪先前她破开蛇皮后,蛇身居然如此柔软,蚯蚓本就是烂泥一样的生物,肉身能够修炼到现在的程度,已经算得上强悍。 难怪这条妖怪没有视力,蚯蚓哪有眼睛! 她和蛇妖打了许久,蛇妖从未用过毒,甚至没有试图用牙咬她,亏她先前还以为是这条大蛇太过谨慎不想暴露伤口,却原来只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条大蛇! 打蛇打七寸,打蚯蚓可不是! 蚯蚓就是断成了两截依然可以变成两条一起活下去,若一早知道这条蚯蚓不是大蛇,她岂会用那样的法子对付这个妖怪。 蚯蚓又叫地龙,地龙……地龙!原来小丫头一开始真的蒙对了,这条大妖真的是一条地龙, 只是此龙非彼龙。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蚯蚓妖还活着,她却已经耗尽了全部的法力。 哪怕蚯蚓妖没有了蛇皮保护,只是一条肉泥堆成的软弱妖怪,她以凡胎肉身也打不过那条蠢妖! 更糟的是,她和李夭儿都已暴露了位置,在她看到蚯蚓妖的时候,那两半条蚯蚓妖也都发了疯般扬起了身子,以同归于尽的态势照着她们攻来。 ‘女子’自保尚难遑论保下李夭儿! 但保不住也得保,谁让她是李青莲的后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辨认出眼前的妖怪乃是蚯蚓妖的一瞬间,‘女子’一把提起李夭儿,动作迅捷的将她扔到了身后巨石下的草地上。 她自己则大喊一声“草,蠢货,我跟你拼了”!抬着一双拳头,迎着蛇妖打了过去…… 但没有了法力她哪还是蚯蚓妖的对手,几个照面后,两条蚯蚓一前一后将她包夹住,像巨蛇缠绕食物以般将‘女子’缠了个牢实! 另一边,李夭儿被‘女子’猛的扔到巨石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等她循着声响,连滚带爬的从巨石一侧爬过去,见到的是‘女子’整个身躯被两条蚯蚓妖包夹在身子中间。 她被绞得脸色紫涨,额上青筋暴起,一双瞳仁里布满了血色,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李夭儿看到‘女子’冲着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半只手,声音散乱细碎的说道。 “别,别看,快躲,躲,起来……” 声音落下的时候,‘女子’单手做了一个法印,接着李夭儿只觉眼前一花,身周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同一瞬间,‘女子’的眼耳鼻七窍之间同时飞溅出了数道血柱,暗红的血浆如火星子一般飞向了夜空。 第十二章 我们结拜吧 李夭儿近乎呆滞的看着不远处七窍流血的女子,看着那些飞溅到空中的血花,视线渐渐失去了焦距。 她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同时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股莫大的悲哀。 那股悲哀与被娘亲责骂和自己患病的难过不同,甚至与方才知道爹娘可能会死去时的绝望也不同。 那种夹杂着疼痛的难受好像来自灵魂的更深处。 她的心脏像是一瞬间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一般,痛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需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心跳声如响鼓一般剧烈又快速在她耳边在砰砰跳动。 长到那么大,她还没有这么难受过,她爱哭,从小到大哭了无数次,但没有哪一次,泪水滑落眼眶时她毫无所觉,她的心中眼中没有自己,也没有这个世界,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她的眼中只有那一人, 那个沐浴在血泊中的女子。 好似千万年的等待,只为了能再遇到这一人,再看上这一眼。 下一刻, 一道苍白刺目的光线从李夭儿身上猛然射出,铺天盖地而来,淹去了时间和空间,只剩一片苍茫的白色。 白光照耀到蚯蚓妖的瞬间,那妖突然如燃尽的纸屑一般裂成了灰黑的碎片,消散在了空中。 整个天地间,只有李夭儿和女子遥遥相望。 李夭儿目光定定神情温柔的看着她,慢慢半张了口,轻声喊道。 “锦华——” 锦华,那是女子的名字!她从来没和李夭儿说过她叫锦华。 锦华猛的瞪大了通红的眼睛,她呆滞了片刻后,张大口喊。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是不是李青莲,你还活着?!” 然而下一刻,李夭儿温柔的看着锦华两眼缓缓闭上,失去了意识,直挺挺的昏倒了过去。 …… “你醒醒,喂,你是谁,你别睡,你醒醒,告诉我你是谁!” 李夭儿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她的耳畔说话,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就是一直无法睁开眼睛。 “醒醒,你醒醒……” 那个声音带着恳求带着迫切,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的呼喊,喊得那样悲凉,喊得那样伤感,让李夭儿在睡梦中,都几乎要跟着哭出来。 “你醒醒,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听着那声音,李夭儿一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他,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于是李夭儿在睡梦里拼命的挣扎,拼命的重复。 ‘我是谁?我是李夭儿。’ ‘我是李夭儿!’ ‘我是李夭儿!’ 这样喊着,喊着,终于她喊出了声。 “我是李夭儿,李夭儿!我是李夭儿啊!” 喊出声的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蓝天依旧,久违的太阳已经爬到了天空。 李夭儿瞧着蓝天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昨夜的事。 记忆中,她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女子被那大妖怪缠住了,后来怎么样了?女子得救了吗?大蛇死了吗? 李夭儿猛的坐了起来,扭头快速看向四周。 周围早没有了大蛇的身影,山坳内到处都是散乱的石块和草木燃尽后留下的灰尘,日光中,它们在无声的用事实告诉李夭儿,昨夜她见到的情形并不是一场梦。 不远处,女子身上的衣裙脏乱不堪,她背靠在一块巨石上,眼神凄凉的静静看着李夭儿,一动也不动。 李夭儿不知道女子为什么这样看她。 她牵挂着昨夜的事情,因此也没功夫深究,一见到女子她就爬了起来,冲到了女子身边关切的问。 “那条蛇妖被你杀死了吗?我们是不是得救了?我家人是不是也得救了?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女子定定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模样瞧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李夭儿和她四目相对,半晌得不到女子的回答,只觉得女子的眼神看起莫名的很悲伤很难过。 李夭儿被她瞧得心里也有些难受,她于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帕子塞到女子的手里,按下了心中的焦灼放缓了声音问。 “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疼?” 女子闻言默默又看了她两眼,才将目光垂向了手中的帕子。 “那妖已经死了,外面的人也没事了。” 听到此话,李夭儿不由松开了紧绷的心,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后,继续看向不知为何与先前十分不同,变得沉默寡言的女子。 “你还好吗?” 确定了家人的安全后,李夭儿这次的问话,比先前又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 女子闷头看着手中的手帕,好一会才又说话。 “我叫锦华。” 乍然听见这样一句话,李夭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子在自我介绍。 李夭儿这才想起,她一直没来得及问这个姐姐的名字。 想到女子在被妖怪缠住几乎死去的时候,依然还记得救她,李夭儿心中分外感动,态度也不再似先前,听到女子的话,她从善如流的回答。 “锦华姐姐,我叫李夭儿。” 锦华本垂着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听到李夭儿一声姐姐出口,锦华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愕。 她下意识就想抬头解释,然而下一刻,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又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真像啊…… 李夭儿和她认识的过程,就像当年她认识李青莲一样。 当年李青莲一身幻术出神入化世间少有人能识破她的幻术,为了行事方便李青莲常常女扮男装行走天下。 当年锦华认识李青莲的时候,她喊李青莲兄弟。 现在李青莲的后人见着锦华,李夭儿喊她姐姐。 真是天道好轮回,当年她弄错了李青莲的性别,愣是同她结拜做了多年的好兄弟。 现在轮到李青莲的后人弄错她的性别,叫她姐姐。 她哪里是姐姐,明明应该喊兄长,她其实一直都是他。 锦华眸中含着笑意,他几不可见的轻轻摇了摇头,再抬头脸上已经带上了笑。 “李夭儿,我们结拜吧。” 李夭儿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锦华。 她心中还有诸多疑惑,可瞧着眼前眸中虽有笑意,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依然很悲伤的锦华,李夭儿说不出旁的话,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好啊,锦华姐姐,我们结拜吧。” 第十三章奇怪的着装 锦华不是讲究的人,李夭儿年纪太小也不太懂结拜的规矩,因此两人的结拜看上去就像一场儿戏。 既不看日子,也不设香案,三牲贡品更是没有,甚至连磕头这一节锦华原本也想省掉的。 还是李夭儿眨着眼睛说,结拜应该跪上一跪,祷告上苍才做得了数,锦华才无所谓的点了头。 至于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说词,李夭儿不会说,锦华觉得太尴尬,两人便没有念。 他们,一个跪得恭敬虔诚,一个态度随意的朝着天空拜了拜,这结拜礼便算成了。 结拜完,李夭儿揉着衣角,眼神不安的看着锦华问。 “姐姐,那个,我家人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怕他们担心……” 锦华从跪着的模样,顺势一歪坐到了地上,不在意的回她。 “放心吧,他们太阳出来之前就离开了,昨夜的事他们不会记得,在他们的记忆里只会记着在山里找了你一夜。” “至于离开,你还出不去,最早得等到今夜,月亮出来之后你才可以离开。” 李夭儿一听要等到夜里,不由的垮了小脸。 可她看了看坐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的锦华,心知焦急也没有用,好在蛇妖已死了已经没有了危险,只要熬到晚上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李夭儿也坐到了锦华旁边。 担惊受怕了一夜,此时放松的坐下来,她才发觉她的全身上下都酸疼得厉害,腹中饥肠辘辘,那股饥饿感又涌了上来。 李夭儿揉了揉饿得发凉的胃,目光在荒败的山坳里梭巡了一圈,确认了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吃。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昨夜的经历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到了此时她才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锦华姐姐,这个山坳里怎么会有蛇妖,它从哪里来的啊?” 李夭儿在凤凰山脚长大从来没听大人说过这座山上有异常。 听到李夭儿的问题,锦华左手撑着地,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在李夭儿脸上看了两眼,见她一脸天真好奇的看着自己,锦华眸光暗了暗,仰头看向了远方口中说道。 “那不是什么蛇妖,是蚯蚓妖。” “应当是三百年前,莲花阵内灵气外泄,这条死蚯蚓得了一丝机缘修成了妖,之后它一直藏在莲花阵里,靠着大阵内残存的灵气修炼。” 李夭儿听得惊奇,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锦华,继续追问。 “那妖怪是蚯蚓!那么大!它都活了三百年了?!” “锦华姐姐,既然它都活了三百年,你昨天怎么会说那个蛇……蚯蚓,妖,妖怪是因为你才会从大阵里出来的?” 不管怎么看锦华都只有十五六岁,怎么会和一条三百多年的大妖怪扯上关系。 闻言,锦华收回了看向远方的目光,转过头,眼神戏谑的看着李夭儿,语气不在乎的说道。 “因为,我是比它还要厉害的大妖怪,我被镇压在这九品莲花阵里的时间,可比那蚯蚓要久得多。” “三百年前那条虫子还是因为我魂魄补齐时大阵灵气外泄方有了成妖的机会。” “前天夜里,你在这座大阵里睡觉,我打开了莲花阵,借你一滴眉心血复活,那条虫子才摆脱莲花阵的束缚跑了出来。” 锦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随意,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若留心会发现他其实一直在默默审视着李夭儿的表情。 李夭儿本只是随口一问,哪料到会得到锦华这样的回答,虽则锦华说得轻松甚至带着些不正经,李夭儿还是听得后背发凉,全身立刻变得僵硬。 锦华姐姐也是妖怪?! 她板着身子,眼神怯怯的,闪避又仔细的打量着锦华的表情,审视着她话语的真实性,口中干笑着说道。 “锦华姐姐,你别吓我,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妖怪。” 是不像,锦华身上到处都是和大蛇打斗留下的痕迹,又脏又乱还满是泥点子。 妖不都神通广大,她要真是比蚯蚓妖还要强的妖怪,怎么还会那么狼狈。 而且妖怎么会为了保护他们这些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杀死另一只妖怪。 最重要的,日光下的锦华看上去鲜活又漂亮,根本半点不像传说中丑陋又可怕的妖怪,分明就是一个长得帅气又好看的姐姐。 这样想着,李夭儿的胆气更足了两分,她看着锦华再次重申。 “姐姐,你根本不是妖怪,你逗我玩的对不对?” 锦华也看着李夭儿,两人四目相对,锦华沉默了一会,率先移开了目光,嘴角扯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 “嗯,你真聪明,我逗你玩的,我其实是一个道士,碰巧路过这里,见这里有座降妖大阵,大阵下面还藏一只妖,便顺手除了。” 这才说得过去吗!什么复活,什么妖怪,听起来就不靠谱! 李夭儿得了锦华的肯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跟着去了,她拍了拍胸口,语气不满的嘟囔。 “锦华姐姐,你干嘛捉弄我,我刚刚真的吓着了。” 锦华却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看着心有余悸的李夭儿,状似无意又有些好奇的转了话题。 “话说回来,小丫头,你是从哪看出来我是个女的?” 李夭儿不解的眨了眨眼,她指着锦华身上的裙子,莫名其妙的说道。 “姐姐你说什么呢?你长得这么好看,还穿着裙子,我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你是女的?” 说到一半,她有些狐疑的仔细打量起了锦华的容貌。 细眉,大眼,肤色白皙,骨架虽然是比寻常女子大一些,可这长相比她见过的许多女子都要好看。 难不成长成这般模样,穿着裙子的人,还能是男的不成? 李夭儿边打量边不确定的反问了一句。 “难不成姐姐,你还能不是女的?” 说完,她又不满的补充道。 “还有姐姐,我今年十岁了,不是小丫头!” 锦华自动忽略了李夭儿最后一句话。 她顺着李夭儿的手指,低头也看向了自己上衣下裳的装扮,心中升起一丝了然。 ‘原来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衣服只有女人会穿?以前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这一身可是那些青年才俊们最流行的打扮!’ ‘时移势易,世间的穿衣风格可真是多变,也怪他被关在莲花阵里太长时间了,连时下男子的穿着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 说起来,昨夜那群人似乎穿的确实与他大为不同。 想到他这一身自诩风流的穿着,在李夭儿眼里乃是有些奇怪的女子打扮,锦华顿时觉得有些别扭。 然他一向面皮厚,只尴尬了片刻便又找回了自信。 他这样的人,不管穿多怪异的衣裳,旁人都应该会觉得好看! 锦华于是随意的撩了撩身下的‘裙’,颇有些恶趣味的问李夭儿。 “我当然是女的,夭儿妹妹,你看我这身衣服可还使得。” 第十四章 太岁 锦华的衣服其实一点都不好看! 太宽太长太大了,根本不合身!衣服上绣的花样子也与当下时兴的花样大相径庭! 不过她李夭儿可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好姑娘,面对锦华这样有些炫耀的语气,打死她也不会说实话的。 李夭儿抓了抓下巴,干巴巴的张着口,回答。 “好,好看的……吧……” 回答完,轮到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李夭儿眼神闪烁的看了看周围,又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脑海中搜索着可以说的话。 不一会她想起了昨夜她昏过去之前见到的场景,那个时候锦华好像被蚯蚓妖勒得七窍流血了! 李夭儿赶紧一把抓着锦华的胳膊,关心的问。 “对了,姐姐,你昨晚好像吐血了,你没事吧?” 锦华:“没事,小伤,躲在这莲花阵里睡个三五年就能恢复了。” 李夭儿!! 睡个三五年才能恢复的伤势叫小伤?! 这个姐姐说话的风格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让人费解,不会又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吧! 李夭儿心惊肉跳的打量锦华的神情。 锦华被她看得有些无语,好笑的回她。 “怎么了,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三五年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 锦华姐姐怎么什么事都没个正形,她都伤得需要疗养三五年了,还能语气这么轻松?! 难不成锦华姐姐是怕自己担心,才装作无所谓的? 三五年那么久,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大阵里多寂寞多无聊啊。 姐姐都是为了救她和她的家人才会受伤的!姐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原来内心居然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李夭儿想到此处,她两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成了水汪汪的一片,偏还要忍着不敢让眼泪流出来,怕辜负了锦华的一片好心。 她思量了片刻,下了老大的决心,语气不舍又坚定的开口。 “锦华姐姐,你真的要在这里待三年?我,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的。” 锦华其实被李夭儿这幅模样弄得一头雾水,三五年,在她的时间观念里真的不算久,就和常人一两日的概念差不多。 他哪晓得李夭儿听见他要修养个三五年,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锦华莫名又不耐烦的打发李夭儿。 “陪什么,不用陪。等到了今天晚上这个大阵从困阵变成休阵后,谁都没法进出大阵,你赶紧回你的家去,别给我添乱。” 闻言,李夭儿瞬间犹豫了,若是三五天能回家一次还好说,好几年都不能出去,她有些舍不得家里人。 可锦华姐姐是因为她才…… 李夭儿还在挣扎。 “姐姐,不能随意进出的话,你的吃食怎么办?” 锦华虽然是肉体凡胎,始终不是寻常人类,有着莲花阵再加上他的修炼功法,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三五百年不吃东西都不打紧。 不过李夭儿这么一说,锦华倒是想起了普通人也需要吃东西这一茬,这么算起来,李夭儿似乎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 嗯,两天里她只方便了一次,应当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喝水的缘故。 仔细看,这个小丫头除了身上的烫伤外,口鼻确实也干裂得厉害,显是缺水了。 锦华挑了挑眉,不答反问。 “丫头,你饿了没有?” 李夭儿纠正了几次锦华都不改口,李夭儿已经无力再纠结丫头这个称呼了。 这个大阵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看上去一片荒凉,锦华虽然穿的宽衣大袖,瞧着衣服里也没有藏东西。 李夭儿识相的摇了摇头,假装轻松的开口。 “我不……” 不字还没有说完,就见锦华地下一抓,从地里抓出了一块乳白色足有半个手臂大小的东西。 李夭儿瞬间瞪大了眼睛! 昨夜她就见锦华凭空变出过刀子,没想到她还能变出食物! 李夭儿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块乳白色的东西,干咽了口口水。 锦华将那白色的东西随手递给李夭儿。 “诺,吃吧。” 李夭儿并不就伸手去接,而是看着锦华问。 “锦华姐姐,你不吃吗?” 锦华捏着那东西一脸的嫌弃。 “这东西好像叫太岁,这个大阵下面多的是,我听说你们人,额,很多人都喜欢吃这个,我不爱吃,太恶心了,你吃吧。” 九品莲花阵乃是玄门正宗的降妖大阵,自有五行至宝环环相生环环相克,运转不息。 在大阵地下另有一空间,空间内有灵池乃是五行水属,灵池旁便长了不少这样的太岁。 对于锦华来说,这东西黏黏糊糊的好像蛟龙的粪便,虽含有丁点灵力,奈何长成这般模样,他才不要吃。 李夭儿见锦华嫌弃得真诚,她再不犹豫,一把接过了那坨太岁。 在她眼里,这太岁入手软软的,模样晶莹剔透,阳光下瞧着像是一大块软绵绵的冰块,哪里恶心了? 想来,兴许是锦华好东西吃得多了,看不上这样的吃食。 李夭儿这般想着,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下一瞬,口腔内立时涌出了一股清甜芳香,柔滑细腻的味道,满足得李夭儿几乎哼哼出声。 太岁,真的太好吃了! 她边大口吞咽,边在心里腹诽。 这么好吃的东西也能用恶心来形容?!锦华姐姐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神仙日子! 还不等她吃饱,锦华便出口阻拦李夭儿继续吃下去。 “少吃点,一次吃太多了你的身体受不了。” 太岁这种含有灵力的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消受的。 锦华对李夭儿有恩,又是李夭儿的结拜义姐。 义姐的话肯定要听,既然锦华都说了不能多吃,李夭儿再是不舍,也只能停了口,眼神巴巴的看着手中只去了十分之一的太岁, 眸中恋恋不舍满是渴望。 锦华瞧着李夭儿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好气,好歹是李青莲的后人,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他白了李夭儿一眼本想取笑她,话到嘴边,不知为何转了转又成了嘱咐。 “这东西,你一次不能吃太多,像方才的量已经够你的身体吸收一整月,接下来一个月你都不能再吃了。” “别看我,看也没办法,你没有修炼过,这东西含有灵气,适量食用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吃太多反而会让你的身体受损。” 含有灵气,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几字一出,李夭儿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不懂灵气是什么,不过先前锦华和那妖怪打斗的时候数次提到过灵气这个词语,以往她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词语。 因此,李夭儿很快意识到灵气应该是很不得了的东西。 太岁也含有灵气,那这太岁也很不得了吧。 李夭儿第一个反应是将抓着太岁的姿势改成了捧,眼睛盯着那一大坨晶莹剔透的方块,眼神灼灼的问。 “锦华姐姐,这个太岁,是不是很值钱啊?” 第十五章 李青莲 李夭儿眼神晶亮的捧着太岁的模样,十分招锦华嫌弃。 一坨龙粪一样的东西也值得这么重视? 还有李夭儿那句,是不是很值钱,也惹来了锦华的白眼。 “值不了几个钱,是个福地都能长出这东西,具体价格我不清楚,反正不贵。” 锦华的不贵和李夭儿的不贵不在一个层面上,可李夭儿此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她瞧锦华看不上太岁,便当真以为太岁只是一种少见的吃食,值不了多少钱。 事实上在这末法时代,一块蕴含灵力的太岁,便是送到坐拥天下的帝王眼前也是弥足珍贵的物件。 李夭儿听锦华说太岁不值钱倒是也不遗憾,再便宜还能比一捆柴禾便宜?她爹爹砍一天柴也才能卖七八文钱! 这东西这么好吃,还有许多的好处,就算真个卖不了钱,留给爹爹和娘亲吃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李夭儿将那太岁又捧得小心了些。 锦华有些无语,他瞧着李夭儿那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你瞧瞧你,一坨太岁也值得你这样,你要喜欢,等一会你走的时候,我再送你些。” 李夭儿捧着那坨太岁心满意足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姐姐,你不是说一次不能吃太多,这些已经够了,我带回去给我爹娘也尝尝。” 锦华瞧听她这样说,不由默了默,片刻后才开口。 “随便你。” 说完,锦华又看着天上的白云,随口追问。 “你家是不是很穷?” 这句问话问得有些不礼貌,若换别人这么问李夭儿不但不会搭理,还会赏个白眼给他。 但现在问话的是锦华就不一样了,李夭儿已经有些习惯了锦华的嘴欠,并且知道锦华的心其实是好的。 因此李夭儿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也不算太穷吧,我们村里好些人家秋收之前连饭都吃不上,我家至少还能吃得饱,偶尔还能吃得上肉,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我三叔在湛城给人做账房,他们家的日子过得才好。” “我听人说我三叔一月能有三钱银子,三叔家的李子瑞和李子晟都在学堂里念书,而且三婶家从来不用拿红薯当饭吃,他们家顿顿都有白米饭!” 李夭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憧憬和向往。 锦华听得有些无语,原来吃得上饭,念得起书……就算日子过得好了? 不知以前李青莲叱咤玄门视钱财为粪土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她的子孙也会因为吃得上饱饭,觉得满足。 想及此,锦华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年李青莲一身茶色衣裳,御剑飞行,纵横天下的模样,耳边听着李夭儿口中的家长里短,恍惚间有些失神。 李夭儿从小就是个小话唠,话题一说到她熟悉的一切,这个小丫头就像打翻了话篓子一样。 她捧着太岁,坐在地上,浴着日光,口中絮絮叨叨说过不停。 “我娘亲半月前刚生了三弟,我三弟长得可好看了……” “我们家的名字都是三叔帮取的,三叔念过书,可惜没有考上秀才……” “我爹爹打猎可厉害了,农闲的时候……” “李子衿调皮得很,整天喜欢装大人,还爱和我逗嘴,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她这一说,就说了小半个白天,大约吃过太岁的缘故,说了那么许久的话,居然也不见她口干。 倒是锦华生生在李夭儿的絮叨里,经历了追忆,出神,听李夭儿说话,再出神,直到他都有些听腻了,忍不住出口打断李夭儿的话。 “丫头,听你说得你日子过得不错,那你前夜为什么会跑来这荒郊野外睡觉。” 因为这一觉锦华才有了机会复活,李夭儿这一觉,锦华已经足足等了十年。 只有李青莲后人的精血才能让她彻底复活。 当年他自愿进入九品莲花阵成为大阵启动的祭品,本该已经彻底死去。 谁知三百年前,他本已涣散的魂魄竟然依托这座降妖大阵,重新补全重获意识! 降妖大阵居然还能救妖?! 锦华刚醒来的时候也觉得十分新奇,以为是自己命好得以复活,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他复活的时代,早已不是当年。 这个时代,竟然已经走到了传说中的末法时代。 他所熟悉所珍视的一切,早已经消失在了遥远到不知多久以前的过去。 复活的他没有身体不能修炼,只是一缕孤魂。 那时的他是绝望的,甚至觉得他的复活就是一场笑话,还不如彻底死去了的好,可那时的他甚至连死去都做不到。 此后的两百多年,锦华浑浑噩噩的飘荡在大阵里,不死不灭无知无觉,如在炼狱。 直到十年前。 十年前的一天,他的魂魄不知为何居然变得强悍到能够触碰到大阵空间里的秘宝,在他第一次触碰到秘宝的时候,大阵里突然场景突变。 李青莲的身影竟然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了九品莲花阵里。 那个一向爱男装的女子,依然穿着一身男装,显形出来就开始冷着脸,语气刻薄的嘲讽他。 “锦华你以为你是圣人吗?学什么不好,学人舍身取义,你当我会感激你吗?” “你死了轻松,留给我一身的人情债,叫我拿什么还你。” “好了,为了救你,我也去陪你了,你可知道你有命再听我说这番话,可是我用我的命换回来的。” “为了救你回来,我散尽了修为,搭上了半条命才挣来了这个机会!” “你复活后,记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好好活下去,你要是敢随随便便又死了,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我后人的血脉可以助你重生,时机到了自然会有我的后人到大阵里寻你。” …… 不怎么爱说话的李青莲,站在空间里与锦华遥遥相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许久。 一向傲娇又自负的锦华在她对面默默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知道, 李青莲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她还站在他的面前,可她的眸光里再收不进去他的影子。 那只是李青莲的一道残影,一道没有了意识的残影。 通过李青莲的话,锦华才知道,九品莲花阵已经被李青莲改了阵基,现在莲花阵的休阵能自动运行替他修补魂魄,助他重生为人。 这也是为什么飘了两百多年后,他的魂魄能够碰到秘宝的原因,两百年里,法阵一直在慢慢的拓练他的灵魂。 之后的十年里,踏入这座山坳次数最多的便是李青莲的后人。 在李夭儿进入山谷前,李家还有数位长辈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进入这个九石坳,可最终同九品莲花阵产生了羁绊的只有李夭儿。 锦华在莲花阵里等待李夭儿,整整等了十年,才在前夜等到了她在夜晚踏入这座大阵。 第十六章 我生病了 李夭儿为什么会在夜里跑来山坳,是宿命使然,也和她的遭遇分不开。 锦华问的是李夭儿遇到了什么事。 听到锦华这么问,李夭儿不由又想起了娘亲的责备和她身上的疾病。 经历过死里逃生,李夭儿早已经不在乎娘亲的那几句唠叨,可身上的病还留着呢,一想起这个,她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重新低落了下去。 李夭儿抓着太岁的手下意识的微微用力,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锦华。 “那是因为我家没钱,娘亲刚生了弟弟,爹爹很辛苦,我还生病了,我怕拖累爹爹,我心里难过,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和娘亲赌气离家出走这件事,实在太幼稚了,李夭儿没法说出口。 锦华一听李夭儿生病了不由诧异的挑眉。 曾经他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受伤,为了自己疗伤方便他学过一阵医术,不算精通,不过与世间的普通医生比起来还是要强上不少。 以他的眼力看来李夭儿健康得很,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可他很少接触像李夭儿这样弱小的生物,因此他也不敢断定有没有看错。 锦华于是端详着李夭儿的面色,问道。 “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锦华问话的语气,听上去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郎中。 李夭儿瞧他这幅模样,猛然记起锦华是一个很有本事的道士,听说很多道士也会看病的。 这样想着,李夭儿立刻来了精神,她眼含期待的看着锦华。 “我胸口疼,疼了十来日了,不动的时候还好,一做事就扯着疼,前两天夜里我睡着了,翻身还能疼醒了。” 胸口的位置…… 锦华的目光不由投向了李夭儿平平坦坦的那处,心中暗自沉思。 心肺肝胆都在此处,光是胸口疼一句话可辨不清具体是哪个部位出了问题。 锦华于是追问。 “具体是哪里痛,上方还是下方,左边还是右边,是闷疼还刺疼,有没有发热发红。” 李夭儿听问愣住了,具体哪里疼,两边都疼,可是不好形容啊。 李夭儿想用手指出来,然而手上还捧着太岁,她便扭头四处寻找能将太岁放下的地方。 四周都是乱石泥块脏的很,太岁根本没有去处。 李夭儿便将太岁递向了锦华,锦华一脸的嫌弃,装作看不见没有伸手去接。 李夭儿没法子,只好将太岁放到了自己腿上。 接着她探手抓住了锦华的两只手,拉了过来,一手一边将那两只手抵在了她的胸口。 “就是这里疼。” “闷着疼,已经肿了一点点,不过没有发热。” 锦华!!! 他当场石化了,反应过来后,他赶紧抽开了手,脸色十分不好看。 女子的那处分明就是应该肿起来的吧?! 虽然手感平平无奇,可他敢断定这小丫头根本就没病,只是开始长大了吧!!! 锦华要吐血了。 他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尴尬得咬着后槽牙开口。 “你没病!详细的你可以回去问你娘亲,或者你的姐妹,他们会告诉你!” 锦华的反应让李夭儿很莫名,她放下了手,有些委屈的看着锦华。 “我娘亲刚生了三弟,我不想让她担心,我也没有姐姐,只有十五个亲堂兄弟,他们都是浑小子根本和我说不到一处去。” “隔壁的春杏倒是和我处得好,不过她只爱和我玩根本就不关心我,上次我在田里扭了脚,她居然找借口跑了,让我一个人跳着脚回家!” “而且她比我还小还不懂事,她姐姐春梅嫌弃我俩小,平时都不喜欢和我说话的。” “姐姐,我真的没病吗?可是明明就疼好久,都肿起来了!” 锦华…… 好吗,处在那样的环境里,难怪小丫头会这么懵懂无知。 锦华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别扭,耐着性子最后解释道。 “你真没病,女孩子这样很正常,回去你大胆和你娘亲说,她会告诉你原因。” 锦华语气笃定,态度坚决,一副打死不愿意再聊这个话题的态度。 李夭儿此时已经十分信任锦华,听他说自己没病,李夭儿也就信了他的话。 可没病为什么会疼? 李夭儿看起来懵懂天真,其实是个聪慧的孩子,先前没人引导加上她的经验使然,她才没往其他可能的方面想。 现在锦华一副你这样很正常的模样,李夭儿歪着脑袋略作思索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反应过来后,她一瞬间涨红了脸。 好在她与锦华已经结拜,不久前比现在更窘迫的事情也已经发生过了,再在锦华面前丢个脸,李夭儿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稍作调整,便从尴尬的心境里摆脱出来。 瞧着锦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她从善如流,没事人一样,抱着股尴尬罐子尴尬摔的心思,又同锦华聊起了天。 而且,大约有了前面两件事打底,李夭儿和锦华聊起天来更加放得开了。 什么以前不便同人说起的小秘密,她经历过的好玩的事情,统统一股脑的和锦华说了起来。 特别是在了解到锦华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竹蜻蜓,连跳绳都没有玩过后,李夭儿终于找回了自信点。 说起她的玩具和她喜爱的游戏,李夭儿那语气那话语更是如铜锅里炸响的蚕豆一般,又快又疾又清脆。 期间锦华一直一副你说你的,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模样,实则耳朵竖得高高的。 那些玩具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大妖怪的面子重要,怎么能对人类幼崽的玩具感兴趣! 两人一聊就聊到了月上树梢。 夜色皎洁,明月高悬。 锦华有些不舍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拍着屁股站了起来,一脸你很碍事的模样看着李夭儿。 “时辰差不多了,我要修养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李夭儿捧着太岁也跟着站了起来。 有锦华做听众,今天她说得尽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反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在家中的时候可没有人会像锦华一样安安静静的听她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李夭儿有些恋恋不舍,再想到今晚以后锦华要在大阵里一个人住上三五年,她更觉难过。 分别在即,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要不,要不我不回家了,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锦华其实很心动,可他看得出来相比于自己,小丫头更牵挂家里人,她现在说这个话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锦华朝着李夭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磨磨蹭蹭了,再晚你就出不去了。” 李夭儿依旧恋恋不舍。 “锦华姐姐,那,那我以后有空了到山坳里来找你说话,你听得到吗?” 锦华面色为难的勉勉强强点了个头。 “行了,行了快走吧。要说以后又说。” 其实身后那根早就已经化型不见了的尾巴,正在拼命摇摆。 第十七章 太岁的价值 凤凰山下,张家湾,李林材家。 李林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他记得他和村民昨夜在凤凰山上找了一夜,今天一整个白天又在附近村子和山沟寻找了一天。 依然找不到大丫头! 到了下午实在找不着人,村民各家有各家的事,便都找了借口大半散去,只有同李林材相处较好的张五和他大哥还陪着他一直寻到了晚上。 至于李林材的三弟,李夭儿口中的三叔,他在湛城赵记米行没有回来,只托人来传话说是忙得厉害走不开。 天黑以后,张老五和李大将李林材送回家后,也各自回了家。 他们走后,李林材便一个人坐在客堂前的漆黑的院子里,用粗糙的手掌抵着额头,一动不动的待到了深夜。 卧房里,李氏呜咽的哭声不时传将出来。 李夭儿便是在这个时候,手里捧着太岁,小小心心的踏进院子,犹犹豫豫的看着院子里的爹爹,轻声细气无比心虚的说了一声。 “爹爹,我回来了。” 闻言,李林材猛的抬起了头,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李夭儿,一脸的不敢置信,半晌说不出话来,垂下的手掌不自觉的在轻轻颤抖。 李夭儿还从没见过爹爹这个模样,她吓了一跳,眼神怯怯的看着李林材,又喊了一声。 “爹爹——” 这一次李林材终于回过了神,他一把扯住李夭儿的手,猛的将她拽近了一些,目光带着怒气,几乎咆哮的吼道。 “死丫头,你跑哪去了!两天两夜不回来!” 几乎在李林材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客堂左侧爹娘的卧室嘭一声被人从门后快速打开。 黑夜里,李子衿像个小动物一样,咻一下钻了出来,他的身后,李氏也跟着快步走了出来。 李氏刚走到门口,扑一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她手脚一软,扶着柱子就嚎啕出声。 “我的大丫头,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啊?” 李氏边哭着边走到李夭儿跟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李夭儿担惊受怕了一夜,猛然被娘亲抱入怀里,感受着娘亲的温度,耳听着娘亲的哭声,李夭儿也不由哭出了声音。 “呜呜,娘,我回来了,娘你别哭,娘对不起是我不好,娘你别哭。” 李子衿也跟着凑到了大姐跟前,望着娘亲和姐姐呜呜呀呀的哭了起来。 李林材站在一旁,瞧着哭成一团的妻儿,一直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他对着李氏低声呵斥。 “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哭个什么劲,孩子他娘,大丫不是回来了,你快别哭了。” 说是这样说,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一时间,李林材家的院子里,哭声,询问声,训斥声此起彼伏,混成了一幅奇妙的音画,远远的飘向了空中,飘向了凤凰山。 九品莲花阵里,锦华立在大阵内,抬头仰望着星空,耳边若有似无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嘴角浮起一丝笑。 片刻后,他一挥大袖,莲花大阵跟着一阵颤动,紧接着那些碎石泥块,草木灰烬,连同他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大阵里。 九石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似乎一切从来没有改变。 第二日,李家大丫头找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了张家湾。 同时传出的还有,李家大丫头在凤凰山里遇到了鬼打墙,在山里转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回家的路。 村人在感慨李夭儿福大命大的同时,不由也对凤凰山产生了敬畏之情,一时间村人竟不敢再独自上山。 再说李夭儿,在山坳里经历的一切,她其实是一五一十和爹娘说了的。 那些传言是她娘亲和她爹爹商量后,觉得女儿所言太过匪夷所思,这才换了个村人比较好接受的理由来解释女儿的失踪。 至于李夭儿说的那些事情,她爹娘起先也并不相信。 直到她爹爹去翻了李家族谱发现八百年前李家当真有一位名叫李青莲的祖先才有些信了。 但让李林材和李氏彻底相信了女儿遭遇的还是那一大块太岁。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食物,在李夭儿百般鼓励下,李林材和李氏各吃了一小块。 结果,他们两日里积攒的辛劳和疲惫,竟然在吃下太岁后即刻缓解。 特别是李氏,坐月子以来她就没能好好睡过一个整觉,当夜她吃了太岁后,她和小儿子竟然一起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醒来她只觉精神百倍前所未有的轻松,小儿子也变得比往常乖巧。 这太岁如此神奇,直让李家双亲惊奇异常。 于是,李林材那个木讷的老实人在李氏的嘱托下,终于耍了一次小心思,他找到了张家湾最有学问的老秀才,向他打听太岁是何物。 老秀才也不疑心其他,只顾捋着胡子卖弄学问。 “太岁者,肉灵芝也,乃太岁神之化身,太岁如君,为众神之首,众煞之主……书中有云,食之可补中益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为百药上品……” 老秀才云山雾罩的讲了一通,李林材听明白了一半听不明白一半,可有件事他还是弄清楚了的。 那就是太岁是一种十分金贵的宝贝药材,珍贵的药材一向都很值钱。 老秀才乃是山村中的学术权威,得了老秀才的肯定知道世间真有太岁此物,李林材再不疑其他,心中才彻底信了李夭儿所言。 可李林材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当天一整天都忧心忡忡。 他是个老实人,凭空得了锦华这样的馈赠让他觉得不安,他害怕还不起这个人情。 当夜,他关起了房门和李氏商量,要怎么处理此事。 李氏听了李林材的话沉默半晌,开口道。 “那姑娘是个修道之人,我听说修道的多有大慈悲心,她舍身救下夭儿,已是大恩在前,我看我们也不必过多纠结这一块身外物,待她伤好以后,你我夫妻尽心待她便是。” 李林材听了妻子的话,不由连连点头,心中虽犹觉忐忑,到底比起先镇定了一些。 至于将太岁换钱一事,夫妻二人,无人提起此话,倒不是他们贪图食用太岁的好处舍不得拿去卖。 对于他们这样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几瓣花的人家,怎会为了口吃食,为了见不着摸不到的好处,而舍弃实实在在的钱财。 他们之所以不动此打算,只因太岁乃是恩人所赐,卖之不敬。 第十八章宴请 李夭儿找回来了,李林材放下心来后不久,另一个难题又摆到了他面前。 那就是村子里的人几十号人帮着他找了一天一夜,现在孩子找回来了,他需要谢谢人家。 空口白牙的道谢可谈不上诚意,李林材思前想后纠结了许久,万分艰难的做了个决定。 他要将家里最后一头母猪杀了,用来宴请村里人一起吃顿饭。 之所以说是艰难决定,是因为那头母猪是李二家除了房子外,最后一样的值钱的东西了。 李二家里原本是有三头猪的,去年李林材的母亲李老太得了一场大病,为了给李老太凑药钱,李林材卖掉了家里的两头猪。 当时李林材和李大拼尽了全力,想尽了一切办法,卖掉了家中能卖的一切去凑钱为李老太看病。 若不是李林材想着母猪能够生崽,猪崽能够换钱,这样也能稍稍缓解交了税粮后家中的压力,他才将这头母猪压倒了最后。 他的打算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卖这一头猪。 不知幸还是不幸,李老太没有熬到那个万不得已就在正月里离开了人世。 那时李林材在难过之余,心中其实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母亲虽然没救回来, 可至少,来年他的妻儿不会因为没钱买粮而饿肚子。 事实上正是因为李老太生病之时,李林材的悲痛和无奈印在了李夭儿的眼里,才导致了李夭儿自觉生病后,不敢和家人提及。 她害怕,害怕再从父亲的眼里看见那样无能为力又不得不负重前行的目光。 然而将将过了大半年,李林材又走到了不得不杀掉这只母猪的境地,他决定下的艰难,如何去同李氏开这个口更加让他为难。 李林材在院子里徘徊了大半天,才一咬牙推开了房门去和李氏商量。 李夭儿懂事的待在爹娘的房门外面,没有去打扰爹娘。 可爹娘低声讨论的说话声,还是隔着不厚的门板断断续续的传到了李夭儿的耳中。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杀鸡……” “几十户人,六只鸡哪够……” “……找他三叔借……” “我三弟你也知道的……他还供着两个书生……” 爹娘的对话,最后以娘亲的低声抽泣,爹爹的无奈叹气告终。 李夭儿听着木门后的哭泣声,心中暗暗抽痛,她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一点动静悄悄回了她的房间。 当夜,李夭儿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林材就去村子里请来了屠户,邀着李大,三个人在自他家后门外的田地上,将那头母猪杀了。 之后,他亲自到村里挨家挨户的请村人第二天到他家中吃饭。 到得次日,李二家热闹非凡,大半个村子,四五十户人家或拖家带口,或独身前来,熙熙攘攘挤满了院子。 李夭儿乖巧的跟着爹爹招呼村人,或帮忙抬个凳子,或给人递上一碗热水,竭尽全力的做些她能做的事。 村人见着她如此乖巧,都或真或假的捡着‘能干’‘聪明’‘有福气’的话将李林材和李夭儿夸上一夸。 李子衿年纪小,帮不上正经忙,跟着小伙伴们院前院后的来回追逐。 一时间李家院子里大人小孩的语声笑声夹着灶上猪肉香,远远近近的荡开,恍如过年。 李夭儿的三叔,李林杰赶着气氛最热闹的时候,穿着一身斯文长袍,提着一小罐子白酒,踏进了李林材家的大门。 农家百姓多穿短打,能穿一身长袍的多是读书人。 因此李林杰的出现在这一群大老粗里很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一时四周的百姓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李林杰倒是也不觉得尴尬,他仪态从容步伐稳健的迈进了院子,扯着嗓子就招呼。 “二哥,二哥,快出来,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李林材和一直在后园子空地上帮厨的李大,闻声从后门外钻了进来。 农家灶房小,做这许多人的饭菜施展不开,是以在后园子里临时搭了灶台,熬汤,洗菜,切菜都在后面。 李林材顶着一额头的汗也顾不上擦,朝着李三憨厚一笑,打起了招呼。 “三弟,你来就来了,都是自家兄弟,提什么东西啊,弟妹和子瑞子晟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李林杰先提着酒罐子晃了晃。 “白记酒庄上好的陈酿,足足花了我一百文钱!” 李林杰说着将酒递给李林材,才开口解释为何妻女没有一同前来。 “你三弟妹去私塾接那两小子去了,晚些时候来。” 说完这一句,李林杰撇下了李林材大嘴大脸的和周围的村民打起了招呼。 在一个相熟的村民让开了一条凳子后,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自有与他相熟凑上前来同他寒暄。 “快坐,快坐,李大账房今儿春风满面,心情不错啊。” “你不知道,我家子瑞前阵子得了先生的夸奖,说是来年乡试有望!我这可不是就……” 李林材提着那一小罐子酒,见酒罐子上确实贴着一个字,那字似乎就是先前他在白记酒庄看到的字样。 他心中微微纳罕,望了望在和村人说话的三弟,提着酒罐子随手同其他村人送的礼品放到了一起,自去忙碌。 李夭儿远远见着李林杰踏进院子便找了个借口,溜到了后园子里帮忙,不肯再往院子里跑。。 她这个三叔不知道是不是书本念的多了,特别喜欢拿大道理说人,还爱转着弯的夸耀他家两个小子。 李夭儿平日就是无错的时候,也常常被他以各种道理训斥,何况这次李夭儿捅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篓子,因此见着李林杰她就有些发怵。 可惜,她才躲了一会就听到李林杰在院子里找她。 听见三叔没忘记她,李夭儿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了前院,果然没逃掉李林杰的好一顿训斥。 “大丫头,你以后不许再乱往山里跑了,多学学你子瑞子晟堂哥听话些,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模样!” “你看看你,这次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让你爹娘还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多担心,我前晚,为了你的事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 李夭儿绞着手垂着头,看似乖巧实则十分不服气的听李三训斥。 她丢了的时候,三叔根本没有回来帮忙,今天家里杀猪三叔倒是有空。 再说她可不是贪玩乱跑上山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她和锦华一起救了全村人一命。 可同三叔打交道了那么多年,她早学会了不去回嘴,否则以三叔的脾气肯定会说她小孩子胡言乱语,搞不好还会被爹娘骂她不敬长辈。 李夭儿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听李三训斥了许久,好不容易瞅着个机会,找了个借口才得开溜了。 之后的时间里,李夭儿没敢再往李林杰跟前凑。 将将卡着晚饭的饭点,三婶和李子瑞李子晟也跨进了院子。 李子瑞是三叔家的大儿子,在整个李家排老二,今年十二岁,李子晟比李子衿大了两个月排老四。 李子衿行五,李二家刚出生的李子规现在是整个老李家最小的娃娃行七。 大伯家也有三个孩子,老大李子豪今年十五岁,在湛城铁匠铺子里打杂,老二李子仁比李夭儿大一岁在家中行三,老三李子和今年八岁,行六。 等李子瑞李子晟也踏进李二家的院子时,除了大哥李子豪还在城里打杂外,老李家三兄弟的六个男娃子便聚齐了。 李子衿和李大家的李子仁李子和一向玩的好,和三叔家的李子瑞李子晟则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 他们两人五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去了私塾,往日里根本见不着人。 李子衿虽然和李子瑞李子晟相处得不算多,可他其实打心眼里羡慕和崇拜这两个能够读书的堂兄弟。 因此本在院子里疯玩的李子衿一见着李子瑞和李子晟,便瞬间斯文了起来,期期艾艾的向着两个堂兄弟靠了过去。 第十九章你家子衿骗人了 李林材的酒席宴请得很成功。 当晚宾主尽欢,吃完饭,又架起了火塘烤肉吃,一直闹到了夜深才散席。 第二天,李夭儿和一早就来帮忙的大伯娘,里里外外的收拾院子,李子衿也在李夭儿的招呼下跟着出了些力。 可这一日,他打起下手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眸光总是有意无意的频频看向大门外。 李家长辈们和李夭儿忙得团团转,谁也没顾得上盯着李子衿。 中间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偷偷溜进了李二家存放东西的库房,不一会他护着鼓鼓囊囊的胸口,悄悄出了院子大门。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他又从大门外摸了回来,胸口鼓鼓囊囊的东西不见了,瞧着像是多了些旁的东西。 溜回家后,他先偷偷去了一趟他的房间,片刻后,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 这之后的时间里,李子衿都显得格外有干劲,做起事来又勤劳又积极,很是得了一杆长辈的青眼,夸奖的话听了不少。 中午总算收拾清爽,李二一家和前来帮忙的李大一家凑一处吃了午饭,便聚在了院子里吃水的吃水,聊天的聊天。 李子衿谎称有些累,居然没有和两个堂兄一起玩耍,而是跑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便在李子衿回房后不久,李林杰他媳妇不知何故怒气冲冲的扯着李子瑞和李子晟的胳膊,踏进了李二家的大门。 大约太过激动的原因,李三媳妇见着李大李二连招呼都没打,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大哥二哥,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家两个小子不成器,叫你家李子衿给骗啦!” 一听这话再瞧李三媳妇的态度,一院子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甚至还在坐月子的李氏也抱着李子规走到了院子里。 李二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老实又本份,向来宁愿自家吃亏,也不占旁人半点便宜,哪见得了别人这样登门入室的告状, 何况还是自家实打实的亲戚。 他于是有些慌乱的迎了上去,先开口安抚弟媳妇。 “她弟妹你别急,有事你慢慢说,子衿不对我自会收拾他。” 说完,他也不等李三媳妇说缘由,扭头就冲李子衿的屋子喊了起来。 “你子衿,你给我下来。” 李三媳妇一见李二这个态度,她脸色缓和了不少,也不等李子衿下楼就开始指着他家两个小子控诉。 “二哥,你不知道,我家两个小子不成器白白读了这许多年的书,竟然叫子衿这么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说是子衿拿你家什么吃的,跟这两个不成器的换了两枚松烟墨,一只兔毫笔,还有九张上好的熟宣!” “这,大哥,二哥,你们说说,什么吃的能换一百文钱一枚的松烟墨,二十文一只的毛笔,就是那九张熟宣便宜些也要十文钱!” “那松烟墨还是新近子瑞的文章得了先生夸奖,你三弟一高兴才舍得用半月的工钱买的,只有两枚!那是留着给子瑞写文章用的,可不是地里的泥巴随便拿来玩!” “天底下哪里来得丁点吃食值得上足足两百三十文!你家子衿这不是骗你侄儿还能是什么?” “二哥,也不是我抱怨,你们也当好好管管子衿了,半大的孩子没个正形整天在村子里瞎混,仔细以后走上了邪路!”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才说的这一番话,可不单单只为了那两枚墨!” 三婶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子衿正好也下完了楼梯,李三媳妇的话,他一句不落全听了进去,刚一露脸,他就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大声辩驳。 “不是我骗二哥四哥,是二哥他说喜欢吃太岁,非要拿东西跟我换,我本来是不换的,是二哥求我的!” 他不开口还不要紧,一这么说话,李三媳妇立马不乐意了。 她一向视自家两个小子,特别是子瑞,是心尖尖上的宝贝,平日里捧着哄着的待这两个孩子,每每逢着人她的两个儿子就是她最大的炫耀资本。 她哪里听得了别人这样说他儿子,何况对方还是田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小泥腿子,她的晚辈! 本已经消了些火气的三婶,一听李子衿的话,立刻气的一卡腰指着李子衿就骂。 “你放屁!你二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人,他会稀罕你那劳什子的吃食?!”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做错了事不知反悔,还敢胡乱撒谎污蔑兄长,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长辈你的兄长的!” 李子衿被李三媳妇骂得眼眶都红了,他心中委屈偏不哭出声来,依旧出声争辩。 “我没有说谎,是二哥,不信你问二哥,是他昨夜求了我好几次,我才答应和他换的,那些东西也是,是二哥四哥主动给我的!” 李子瑞和李子晟自打跨进这个院子后就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现在听到李子衿提到二哥,李子瑞将头垂得更低了,一副恨不得从这个院子消失的模样。 三婶见李子衿还敢把责任往自家儿子身上推,心中怒气更甚,她强压着火气,转头也看向自家的小子。 “子瑞,你说,是不是你非要拿你爹爹花了大钱给你买的墨去换李子衿那不知从哪弄来的吃食!” 三婶的话一落,满院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子瑞身上。 李子瑞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娘一眼,对上他娘满是怒火的目光,他又快速低下了头。 “是,是五弟说想念书,我,我看他可怜,我才给的。” 李子衿一听李子瑞这样说,整个脸急的通红。 “二哥,你怎么能撒谎!明明……” “李子衿,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李子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林材炸雷般的嗓音呵斥住, 李子衿鲜少见爹爹如此发怒,他被吓得没了声音,一直隐忍着的眼泪骨碌碌滚了出来,兀自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三婶见李子衿这般反应,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可有李林材顶在前面,她不好再揪着李子衿不放,只得指着李子瑞开口责备。 “你说说你,那么大个人了,做点事也不动动脑子,那等斯文物件你送给李子衿能有什么用,读书是送块墨送只笔就能读的吗?” “你倒是好心充大方,也不看看你五弟他领不领情,那么金贵的东西说送就送了,半点好处没落着,还连累你娘来这里充恶人!” “我们做错了什么啊,那么贵的东西白白落到别人手里,还要被平白污蔑!” 三婶的话看似在指责李子瑞,实则还是句句在骂李子衿,且越说越不像样。 一时间,一院子的大人,个个脸色难看得紧。 第二十章 又出事了 李子衿的事情,最后以他交出了笔墨宣纸,并且被李林材当着满院子人的面狠狠扇了一巴掌了结。 李三他媳妇脸色难看的拿着被李子衿化开了一小截的松烟墨,染了墨汁的毛笔,以及没有被涂花的八张纸离开了李林材家。 临踏出院门前,她假模假样的给李林材赔了礼。 “二哥莫要怪我,不是我不舍得,你也知道你三弟就那点工钱,供两个书生已是不易,这两枚墨是他买来给子瑞考秀才的,子衿拿着也没用,我才……” “二哥,不过有一说一,子衿这个孩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说完,李三媳妇一脸寒霜扯着李子瑞和李子晟离开。 李林材板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过了弟媳妇的话。 李三媳妇走后,李林材望着站在院中,泪水滚滚而下哭得几乎抽噎过去,偏还直着身子站着,不出声也不闹腾的李子衿,心中阵阵发疼。 孩子想读书不是坏事,怪只怪他没能力,供不起一个书生。 至于笔墨的事情。 不管是李子衿主动提出,还是李子瑞想要来换,以他对自己儿子的认知,他敢肯定这个小子绝不是存心骗他两个堂兄的东西。 到了此时,他已经猜出来,李子衿应该是拿他特特收在库房壁橱里的太岁同李子瑞李子衿换的笔墨。 太岁是很金贵的药材,这一点李林材并没有避讳自家的两个孩子。 李子衿一直都知道太岁值钱,李子衿想要拿他觉得珍贵的东西去换他想要的东西,并不算骗。 他的错,是他没有和父母商量就自作主张偷拿太岁。 偷便是错,哪怕偷的是自家的东西。 至于他明知儿子没有存心想要骗两个堂兄的东西,却不跟李三媳妇解释,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解释不清,也不好解释。 连他都是跟老秀才打听才知道世间有太岁,弟媳妇哪里会知道太岁是什么。 何况就算她真听说过,已经吃进肚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实实际际的笔墨来得金贵。 加上李子衿确实错了,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偷东西并不比骗人来得好。 李林材才选择了沉默。 他板着脸出声训斥李子衿。 “你还好意思哭,你自己想想我今天这一巴掌有没有打错了你!” 李林材顾及儿子面子,好歹没有当着他大哥的面同儿子将话挑明,只是这样呵斥一句。 李子衿本来委屈得不行,被父亲一骂,他心中咯噔一下终于从想起来他到底哪里犯了错。 是了,他偷东西了。 这样想着,李子衿还抽抽嗒嗒,昂着的头却垂了下去。 李夭儿瞧着暴怒的爹爹,担心弟弟还要被责罚,她大着胆子怯怯的走到了父亲的身边,用两只小手轻轻握住了父亲的手。 李林材垂头,看到女儿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大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里面全是恳求。 瞧着女儿的模样,李林材心中微微一震,不由抬头看向了还在坐月子的妻子。 李氏还戴着包边的帽子抱着婴儿顶着寒风站在院子里,眼中也蓄着泪水,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神情。 他再看向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眼泪珠子像豆大的雨滴一样一滴接着一滴落到地面的李子衿。 李林材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酸楚,他扭头看了看乱糟糟的家,空荡荡的猪圈,胸口只觉一闷,眼泪水也几乎要滚落下来。 李大瞧着气氛不对,可眼前情景他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轻轻拍了拍他二弟的肩膀,干巴巴的安慰了两句,领着一家老小离开了李二家。 李林材叹息了一声,没有了再责骂李子衿的心情,他颓然的坐回了凳子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天白天,李二家从大到小,个个愁肠百结郁郁寡欢。 可这一桩闹剧到此还不算完结。 傍晚,天色擦黑的时候,李三他媳妇再一次踏入了这个愁云密布的家。 “他二哥出事了,李子衿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响亮的叫骂先她一步进了李二家,此后才是她气势汹汹的身型。 李林材今天心情不好,早早就上了床,听见李三媳妇的声音,他头皮一麻,披着件单衣就冲出了房间。 李夭儿,李子衿,还有一整天都绞着心的李氏也都出现在了院子里。 李三媳妇站在晦暗的院子中间,指着缩在李氏身边的李子衿就开始骂。 “李子衿你到底给我儿子吃了什么?他们两个今天从你家离开后就一直又吐又拉,不过半日功夫,人就拉得几乎晕过去,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孙郎中说我儿子是吃坏了东西,中了毒!” “李子衿你二哥四哥跟你无冤无仇,你作什么要害他们,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的这些歪门邪道!。” 此时的李三媳妇,无论是言语还是态度都要比日间凶狠得多。 李子衿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哪个长辈这样对他,因此他心中虽觉得两个堂兄的病应当与他无关,气势还是弱了下去不似白日硬气, 但回嘴还是要回的。 李子衿拉着李氏的裤子,怯怯的反驳。 “我,我也吃了,不止我,我爹爹和娘亲也吃了,他们也都没事。” “二哥四哥生病跟我没关系!” 后一句话,他是大着胆子喊了出来。 李三媳妇哪肯信,她来这一趟就是兴师问罪来的。 “你放屁,我儿子今天一整天的饭菜都是和我一起吃的,除了你给他们的毒物,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中毒。” 李三媳妇这样一说,李子衿瞬间找不到话了,但让他认不属于他的错,他是不会低头的。 不管李三媳妇说什么,李子衿只管重复着一句。 “反正不是我。” 李林材寒着脸,看着这场闹剧,看着状似撒泼的弟媳妇,心中压抑了一天的怒气,没来由的涌了起来。 他儿子说得没错,太岁他和李氏也吃了,他们吃了都没事,怎么到了子瑞子晟那里就出了问题。 李林材是老实,但也不是什么哑巴亏都愿意吃,攒了一天的憋屈,他当下就要帮儿子说上两句。 可他还没开口,左手就被两只冰凉的小手握住。 李林材垂头,看见了一脸难过的夭儿,小小声仰着头,对着他说道。 “爹爹我中午的时候看过了,库房里的太岁少了好大一块。” 第二十一章 还银子! 李夭儿中午的时候就特地去库房看过,她早发现库房里的太岁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锦华说过,太岁不能多吃,否则对身体不好。 当时她只听了这么一嘴也忘了仔细问锦华,不好,是个怎么不好法吧。 回来的时候她倒是和爹娘提过,可那个时候李子衿出去玩去了,并不在家里。 等李子衿回来的时候,爹娘愁着请客的事没有功夫交代李子衿,只是吃饭的时候给了他一块。 李子衿一向还算听话,爹娘给什么他要什么,并不会过度索取。 特别是在知道太岁很值钱后,他更加收敛,并不舍得多吃。 是以他们这一家子,虽都吃过太岁,可都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直到李子瑞李子晟同李子衿换笔墨,李子衿虽然看着机灵本性上还是秉承了爹娘的忠厚,本着不愿二哥四哥吃亏的想法,他割了好大一块太岁给他们。 李夭儿中午发现太岁少了好大一块后,她就一直在暗暗祈祷李子瑞和李子晟没有那么贪吃,没有一口气就将那么大一块太岁给吃了。 但从中午的情形推测,她估摸着她二哥和四哥应该是已经将太岁给吃完了。 之后,她又一直祈祷,太岁吃多了副作用不要太大,二哥四哥吃了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如此这般担惊受怕的一整个白天,到了夜里,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林材被李夭儿这一提醒,也想起了先前女儿说过的话。 意识到两个侄确是因为自家的关系得了病后,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怒气,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了下去。 要是侄子真的因为自家的吃食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哪里过意得过去。 李林材再没有心情计较李三媳妇的态度,也不帮自家儿子辩解,追着问起了两个侄子的情况。 “他弟妹,你先别急,子瑞子晟现在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的可打紧?” 李子瑞和李子晟中午就开始拉肚子,李三媳妇现在才跑来李林材家,前面还提过郎中,足见她家两个小子没事什么大事,只是吃了一些苦。 否则以李三媳妇咋咋唬唬的性子,早该一进门的时候就喊着杀人啦,偿命啦,这样的话,不会如现在这样克制。 果然李三媳妇一听李林材饱含关怀的话,语气跟着松软了一些。 “怎么不打紧,孙郎中说了子瑞子晟病得这样厉害,少说得卧床三天,还要吃上半月的小半月的补品才补得回来!” “郎中的出诊费加上药材钱,足足花了林杰一两三钱银子!” 说到一两三钱这个数字时,李氏加重了语气,侧目在李林材和李氏脸上梭巡了一圈。 李氏特地强调了银钱数量,先前又一直强调,是李子衿让她儿子生的这一场病,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李林材和李氏两人脸色同时唰一下变得异常难看。 一两三钱,若换做粮食可够李二家全家吃上一月了,他家温饱尚难,哪有这许多银子来赔。 李林材不敢接李三媳妇的话,讷讷的一时无法言语。 李氏不像他有顾及,当下就接话道。 “拉个肚子罢了,开的什么药,竟要一两三钱。” 乡野人家平时有个小毛小病的都靠自己扛,扛不过的大病,吃药也是按几文钱这样的数目去抓,哪里听过拉个肚子就要花费一两多的银子。 李氏不开口还好,这一质疑,李三媳妇立马不乐意了。 “哎,二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孙郎中可不是村里张麻子可以比的,日间我们先请了张麻子,他看不了林杰才去湛城请的孙郎中。” “人家孙郎中是湛城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光是出诊费就花了两钱银子。” “那些药材也是他开的,用了什么人参当归可不就贵了,一辆三钱只是药钱,出诊费还没算在里头。” 李氏一听李三媳妇的话,心中不服气,多少钱都是李三媳妇一口说的,无凭又无据她哪里肯认,作势又要开口。 李林材一把拉住了她,冲着她摇了摇头,制止了李氏的话,他自己则开口道。 “他弟妹,银子的事,我们也没见着你给郎中付钱,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你让林杰来和我说,他若也说是一两三钱,那,那我就认了。” 李三媳妇听李林材这么一开口,当下一声冷哼。 “二哥,这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想诓你的钱,行,既然如此,我就让林杰来和你说。” 说话间,她转身就朝着李家院门外走去。 李林材看着她的身影,只当她是要回家去喊人,哪知道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听大门外又传来了李三媳妇的声音。 “你进去啊,怕什么,窝窝囊囊的还不如我一个妇人。” 伴着说话声,李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原来李三也来了,只不过先前一直留在外面,没好意思进来。 他踏进门看见李林材,面上一红,不复昨日的得意,讪笑着同李林材打招呼。 “二,二哥。” 李林材见他这个模样,哪还不知李三媳妇今日来讨要药钱,李林杰也是同意了的,但李林材不死心,还是看着李林杰问。 “三弟,弟妹说子瑞子晟因为子衿给的东西吃坏了肚子,看病花了一两五钱银子?” 李林杰眼神为难的看着李林材。 “二哥,是,不过这事也不只是子衿的责任,也赖我家小子贪吃没管住嘴,那个药钱,就不用了,我拦过寸萍,没拦住,你,你就当她不懂事。” 寸萍是李三媳妇的名字。 李三的话刚落下,李三媳妇立马不乐意了。 “哎,当家的,话可不是这么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又不是要骗他的钱,一两五钱你可是实打实掏出去了的。” “那是你预支的工钱,你不要,我们家以后吃什么,用什么?” 李三媳妇还要说,李三愧疚的转头不敢看他二哥,一把拉着自家媳妇的手臂。 “行了,别说了,二哥那是我亲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就是一两多钱吗,我挣得回来。” 李三媳妇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不要,那是你的工钱!” 李三见媳妇开始胡搅蛮缠,不由大了嗓音。 “行了,你给我住嘴,我说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跟我回家。” 说话间,手中用了力果然拉着他媳妇的手往大门口拉。 李林材看着撕扯在一起的弟媳妇和三弟,好一会,一咬牙,沉声开口。 “弟妹,别吵了,不就是一两五钱银子吗,我还!” 第二十二章 退酒 “不就是一两五钱银子吗,我还!” ‘还’字落地,李二家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李三媳妇一脸惊愕的看向李林材,李三更是一脸的愧疚和惊愕。 “别二哥,不用,真不用。” 李林材脸上寒霜一般,还是忍着性子,去全他们的兄弟情意。 “三弟,你也说了,不就是一两五钱银子,不用担心,这点钱你二哥还出得起,为了这么点钱坏了你们夫妻感情不值当。” 李三眼眶一下子红了。 “二哥,这,你如果真的要还,也不能全部让你出,这样子瑞子晟也有错,我们两家一家一半,你给七钱银子就行。” 李三媳妇一听七钱,唰一下变了脸色。 “不行……” 她的不行两字刚出口,猛然对上了李三含着怒气的目光,说到一半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他们夫妻一向如此,琐事上是李三媳妇在掌家,真的遇到大事还是李三说了算。 李林材也想开口,李林杰抢了他一步,他眼神诚恳的看着李林材和李氏。 “二哥,不要再说了,你要还认我这个弟弟,那就七钱银子,多的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李林材看着他三弟,深深叹了口气,好半天说了一句。 “二弟……” 事情就这样最后以李林材答应赔偿七钱银子了结。 当夜,李三和李三媳妇一人板着一张脸彼此离着一丈距离,走回了家里。 等家中大门一关,隔绝了里外,本寒着脸的李三媳妇立刻笑了出来,一把拽住了李三的手。 “当家的,还是你厉害!这下子,咱们既拿到了钱,还保住了你们的兄弟的情意。” 李三也很得意。 “你也不看看你相公我是什么人,要没有这么些手段,如何能在湛城混到如今的位置。” 李三媳妇笑完又冷哼了一声。 “我就说公公婆婆早年可攒了不少家财,怎的去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剩下,肯定是偷偷给你二弟了,婆婆走的时候就他在身边。” “要不去年他哪来的那许多钱给婆婆看病,昨儿还有钱请全村人吃饭,今天答应赔钱,也答应得那么爽快。” “公公婆婆的钱,也是你的钱,凭什么让他家一家独占,咱们得想办法一点点的给他抠回来。” 原来李子瑞和李子晟今天虽确实拉了肚子,不过并不严重,张家湾的赤脚医生张麻子来看了眼,说是不打紧就走了,连出诊费都没要。 张麻子走后,李三一拍脑袋,猛的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一切不过是他们夫妻二人演给李林材看的一场戏而已。 “可惜只诓到了七钱银子。” 李三媳妇不无遗憾的叹息。 李三倒是并不失望。 “怕什么,七钱已经不少了,事情总得慢慢来。” 另一边,李林材家。 李三走后,李氏带着哭腔,无助的哭诉出声。 “七钱银子啊,我们家哪里还拿得出七钱去赔人。” 李子衿也跟着呜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娘,我错了,呜呜。” 李夭儿眼中含着泪,拉着李氏的手,小小声道。 “娘,爹不是说太岁很值钱吗,要不我们把太岁给卖了吧,也许就够还钱了。” 李氏气苦的瞅着站在院子中间一句话也不说的李林材。 “跟我说没用,去跟你爹说去。” …… 这一晚,李林材家合家上下集体失眠了。 一同失眠的还有李三全家,李三和他媳妇是发了一笔意外横财兴奋得睡不着。 至于他们的儿子,李子瑞和李子晟则是单纯的睡不着,就好像身体里打了鸡血一样,根本没有半点困意。 第二天,李林材寒苦着脸,将剩下那一个半手掌大小的太岁小心包裹好,放进了背篓里打算拿去湛城卖掉。 临走之前,他想了想,将李林杰送的那一小坛子酒也放进了背篓里。 一向以大人自居的李夭儿担心爹爹,怕他太老实出去卖东西被人骗了,硬要跟着一起去湛城。 李林材本不打算带她去,可他拗不过自家闺女,连李氏也侧目说,让“夭儿跟着吧,她比你机灵。” 李林材只好点头应下。 湛城离张家湾不远,六七公里的路程,脚程快一些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虽说离得不远,但乡野百姓平日并不会常常到城里来,又没钱又没事的往城里跑做什么,平白浪费精力。 是以,离得只有六七里的湛城,李夭儿长那么大来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李夭儿所在的国名叫玄武,是东神大陆东边最大的一个国家。 湛城位于玄武国的西南腹地,是湛州的州府所在,更是湛州云州青州三州的经济枢纽,一向有小京城之城,很是富饶。 跨过湛城高耸的城门,城内城外宛若两个世界。 城外,虽也有熙熙攘攘的车马,官道两侧尽是金黄的田地和秋日彩色的森林,瞧着满目鲜艳却透着股荒凉。 城内,酒肆客栈各色铺子挤满了街道两侧,猎猎秋风中店旗招摇,人声,马蹄声,叫卖声,混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交替着出现在李夭儿的世界里。 李夭儿牵着爹爹的手,夹在人流里,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他们先去了白记酒庄。 李林杰说过,那一小罐子酒是他在白记酒庄,花了一百文钱买的。 此时的一钱银子等于一百五十文,也就是说,这一小罐子酒能值四分之三钱银子。 李家现在缺钱,四分之三钱银子对于李林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此这一小罐子酒,他不舍得喝,打算卖掉。 然而,酒庄的小厮听了他的来意后,本来热情洋溢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白记酒庄的酒一经卖出概不回收,这酒你拿回去吧。” 李林材哪肯拿回去,他不住口的求着那店小二,李夭儿也站在一边可怜巴巴的一声又一声的喊:“哥哥帮帮忙吧”。 后来店小二终于被两人烦得没有办法,舔着脸去和掌柜说情。 那掌柜拿眼角扫了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袖口还有布丁的李林材一眼。 “要退也可以,不能是原价,一百文钱买的,只能退你五十文,你若同意便退给你。” 李林材一听只能退五十文,不由犹豫了起来,李夭儿张着小口求情。 “叔叔多退些吧,五十文太少了。” 那掌柜听了李夭儿的话,本来是要呵斥她快走,爱退不退的。 但他循声看去,见到那说话的小姑娘虽然一副村姑打扮,可眉眼生的十分漂亮可爱,像个瓷娃娃似的,冲到口中的恶言不由和善了几分。 “只能退这么多,多了不行。” 李夭儿两眼委屈巴巴的看向掌柜,掌柜视而不见,不肯松口,李林材还在犹豫,李夭儿撇了撇小嘴,替他爹爹应了下来。 “好吧,五十文就五十文。” 李林材见自家闺女答应了,不好再多说,只得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拿出了那一小罐子酒。 然而掌柜才看见那一小罐子酒,立刻变了脸。 “这坛子是我们家的坛子,封口可不是。” 他一把拿过了那一小罐子酒,随手揭开了酒盖子,低头略微嗅了嗅。 “里面的酒不是我们家的酒,我们家的酒,酒色清冽酒香扑鼻,你这酒,色青味淡分明就是劣质米酒,也敢冒充我白记酒庄的酒!” “哪来的这么一大一小两个骗子,竟想用个酒罐子和一罐劣酒就来骗我五十文钱!” “骗人也不骗得仔细些,这么拙劣的手法,是将你爷我当傻子耍呢?” 说话间,掌柜拿着那一罐子酒,‘嘭’一声扔到了酒庄外面的空地上,发出老大一声声响。 第二十三章有个钱王府 李林材和李夭儿的酒非但没卖成,还吃了掌柜好一顿挂落。 在掌柜的骂声和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中,两人灰头土脸的离开了酒庄。 之后的一路上,李夭儿小嘴嘟得老高一句话也不说。 李林材也沉默了很久,及到快进药铺了,他方出声安慰李夭儿。 “你三叔他就是好面子,也没甚坏心眼儿,你别放在心上。” 李夭儿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旁的什么都没说。 之后,李林材背着太岁带着李夭儿挨家药铺的去问,有没有人愿意收太岁。 可湛城虽然号称小京城,普通的药铺竟然没一家见过太岁,加上李林材和李夭儿的打扮,没一家肯收他们那长相怪异的药材。 甚至有两家不客气的,还将他们当作了骗子,赶了出去。 好不容易碰到一家掌柜曾经见过太岁,又说他见过的太岁不长这般模样,这个太净太白,触手不够润滑,入口没有清苦味,他断定这个太岁不是真的。 李林材差点就被那掌柜说动,以为是自家姑娘口中的义姐弄错了。 李夭儿却固执得很,半点不怀疑锦华言语的真假,反而一脸气忿的吐槽那个老掌柜。 “你瞎说,你根本不懂太岁。” 气得那老掌柜拿着个扫把将他父女二人赶了出去。 两人在湛城里兜兜转转了大白天,将城里的药材铺子几乎跑了一遍,还是没将太岁卖出去。 李林材想要放弃了,李夭儿不甘心,她抓着爹爹的手,仰着头开口。 “爹爹,要不我们去钱王府看看?” 钱王府并不是姓钱的王爷住的府邸,而是湛城开钱庄的姓王的老爷,王德泽的府邸。 王德泽是湛城赫赫有名的首富,在整个湛城上到名门贵胄,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人不认识王德泽。 甚至有传说,说天下财富四分分,两分在朝廷,一分在他家,剩下的才是天下百姓的财富。 如果连他家这样富贵的人家,也不认识这个太岁,李夭儿才肯死心。 李林材一听自家丫头居然要去钱王府,立刻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不迭声的道。 “不行,不行,不行。” 至于为何不行,他又说不出来。 其实事情本无不可,李林材只是觉得钱王那样的身份太高了,不是他这样连个温饱都没法解决的人能够接触到的层次。 他怕太岁卖不掉,反而招惹一身麻烦。 可李夭儿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一心只想将太岁卖出去,根本不在乎他王德泽是钱王还是乞丐王。 李林材不同意去钱王府,李夭儿就小话唠一样跟在李林材身边叨叨。 “爹爹,我们就去吧,不卖了太岁我们拿什么还三叔钱。” “我不乱来,我们就在钱王府门口摆一个小摊,不去敲门。” “爹爹,去吧,去吧,来都来了,我们就去试试吧。” 天底下最管用的劝语莫过于来都来了四字,李林材听自己闺女说得在理,他一咬牙一拍腿也道。 “来都来了,咱们就去试试运气,不行也不吃亏。” 李夭儿连忙点头,一大一小问着路找到了钱王府。 钱王府的大门又高又大,那朱门紧闭半晌未有人进出,顶头一块高大的牌匾,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李林材仰头望着钱王府的牌匾,不由记起了以前曾听过的传说。 据说早些年,当今天子微服出巡曾在湛州郊外遇险,幸得王德泽所救,圣驾才得以脱险。 五年前天下大旱的时候,王德泽一口气给朝廷捐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玄武国一整年的税收也只一千万两白银上下。 他一个人一下子捐了天下银钱的十分之一! 钱王的称呼便是那个时候得的,当今天子御笔亲赐的“钱王府”三字,做成了半人高的牌匾,挂在王家大门上。 有了那牌匾,不管多大的官,路过钱王府都要规规矩矩的下马下车下轿,步行而过。 要进王家的大门,也只能开侧门而入。 李林材想着那些传说,心中不由又打起了鼓,李夭儿起先说得来劲,真个见着了钱王府的气派,她也泛起了嘀咕。 且不说周围无人摆摊,便是那紧闭的朱门也给人一种疏离感,叫她看不到希望。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退意,李夭儿犹有些不甘心,又提意道。 “爹爹,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有后门的,要不我们到后门去看看。” 这样的关键时候,又是那‘来都来了’四字起了决定作用,父女俩未作过多犹豫,转身又去了钱王府的后门。 后门处挨着白果巷子,是单开的门,同前门的冷清不同,那里果然有钱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 李夭儿见此处使得,便在离后门不远处的空地上摆起了摊子。 她招呼着爹爹将太岁拿了出来,打开了包袱皮散在地上,将那块晶莹剔透的太岁摆在了包袱皮上,两人一道蹲在了太岁后面。 白果巷子里也无摆摊的人,只有他们父女两。 因此李林材大气也不敢出,李夭儿也不敢说话,只在后门里有人走出来时,拿一双眼睛好好的盯着别人看,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起对方的注意。 不消片刻功夫,就有一个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的婆子,同一个穿着光鲜的年轻姑娘从后门走了出来。 两人刚踏出小门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们两看的小姑娘,以及她小姑娘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那婆子和那姑娘俱是微微一愣。 那婆子先开了口。 “那汉子,你可知此处是何地,竟敢到这里摆摊,快走快走。” 她看着李夭儿,话却是说给李林材听的。 李林材以往没做过这样的买卖,他思虑得多,忧心着得罪贵人,一听不让摆摊,赶忙垂着头,就要去收东西。 李夭儿可没想这许多,她目的明确得很,见着爹爹的动作,她赶紧牢牢拉住了爹爹的手,仰头看着那妇人,脆生生的开口。 “大娘,我们得了块太岁想卖掉,不知你们府上可收太岁?” 第二十四章 念露 那婆子不知道是没听过太岁,还是不信任李林材这对父女。 她并未细看李夭儿口中的太岁,摇着手就拒绝。 “不要,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这里送,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边说着,她边摆着手打发李夭儿。 “快走,快走,再不走一会管家见着了,少不得我们也要跟着吃挂落。” 李夭儿本来是抱着满腔期待在这里摆摊的,没成想竟遇着这样个局面。 她心中登时失望与落寞夹杂在一处,心里头难过得不行。 太岁卖不掉,就还不了三叔钱,爹爹定不会欠着三叔的,到时家里又该卖东西了。 家里现在剩下的东西只有些锅碗,铺盖被褥,都是离不得的,再说这些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难不成要为了七钱银子卖田产不成! 可人家不要太岁,她也不能强塞给别人。 李夭儿满含期待的目光,在听到那婆子的拒绝后,瞬间暗淡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精气神一般,蔫蔫的低下了头。 李林材心中也很失望,他精神颓唐的伸手去收那太岁。 婆子见两人还算识相,再不管他们二人,转头招呼起了一旁的姑娘。 “念露我们走吧。” 被唤做念露的姑娘并未依着婆子的话离开,而是眼含疑惑的看着李林材正在包裹的太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婆子没留意她的神色,打过招呼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她发觉那姑娘没跟上来,方回头看向那姑娘。 待见着她的神情,那婆子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李林材手中的东西。 先前她听李夭儿说卖太岁,她一个管衣裳的婆子哪晓得什么太岁大岁的,她只知在这大宅里,不关自己的事不要随意插手,不然吃不着好处还容易惹祸。 是以她才对李林材父女售卖的东西半点不感兴趣。 念露与这老婆子不一样,她是这婆子连弯带绕沾着些亲的亲戚,在钱王府里,她服侍的是钱家老太太。 虽只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三等丫鬟,见识比这婆子要高明不少。 先前她听李夭儿说太岁的时候,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不由就多打量了两眼地上那所谓的太岁。 待见到地上那块乳白颜色晶莹剔透的东西时,以她的见识竟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何材质,她才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但也只是有些好奇不解而已,她手头还有事此番出去是要替老太太跑腿的,她不敢过多耽搁。 而且她是个未过门的年轻女子,即使是个庄稼汉她也不能主动去搭话,因此她只盯着太岁看了片刻,便回过了神,招呼着婆子离开。 “姨母,走吧。” 那婆子只是被念露的神情勾起了一时的好奇心,并未将李林材父女和那太岁当回事。 听到念露招呼她,那婆子很快移开了眼,同念露一起向着巷子口走去。 这么会功夫,李林材已经收好了太岁,拉起了李夭儿的手,转身背对着那婆子二人,向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念露离了白果巷,沿着街道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在心里头回想,到底是何处听过太岁一词。 约莫想得太过专心,连婆子在她身旁与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她也答得心不在焉,一直又这样走了百来十步,她突然立住了脚步,终于想了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太岁! 夏扇有次和老太太去云峰观,云峰观里的观主玄诚真人曾与老太太提起过, 说是千年前,世间尚有地上神仙之时,曾有一神物名叫太岁,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还说现在这个年代的太岁,根本不是真正的太岁,只是有着太岁形状的凡物而已。 真正的太岁那是太岁神在凡间的化身,有着强大的神力,凡人只消吃上一口便能百病俱消,若能长期食用,活个两三百岁不成为题。 老太太上了年纪就爱听些长生不老的传说,图个吉利。 玄诚道人投其所好特特捡了太岁的传说,说来逗老太太太开心。 在他嘴下,真正的太岁乃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宝贝! 他还信誓旦旦的承诺,等他日他修成了正果,定到蓬莱仙境给老太太摘太岁。 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得当天舍了他足足二百两的香油钱! 夏扇私底下愤愤不平的吐槽过那个玄诚子,说他是披着道袍的商贾,满心满眼散着铜臭,最是世俗不堪。 念露当时听着好玩还追问过,老道士可有说太岁长的什么模样,先前她未想起太岁是什么,现在记起来,便连带夏扇形容太岁的话也记起了。 “那牛鼻子老道可会瞎编,他说真正的太岁生得如玉般晶莹,又如冰凌般透彻,嗅之无味,食之清甜,触之如鸡子,乃是世间至净至洁之物。” “你们说说,世间哪有这等物件,玄诚子老道可不就是吹牛么。” 随着记忆浮现,那一番话一字一句也回响在念露的记忆里,再想起先前她在后门所见,念露心中登时擂鼓一般极速跳动起来。 方才她所见的,可不就是玄诚子口中的太岁。 世间难不成真有太岁么? 再想起李夭儿天真烂漫的神情,以及李林材老实巴交的模样,念露直觉一场莫大的机缘正等着她去摘取! 想到此处,念露再不犹豫,她猛的拉住身边的婆子,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银子塞到婆子手中交待道。 “姨母,我突然想起件急事,今日不能替老太太去取衣裳了,劳烦姨母代我跑上一遭。” 说完,她也不等婆子反应,转过身快步就像白果巷走去。 那婆子拿着银子,奇异的看着急步离开的念露,好一会才转过身子向着街上走去。 念露紧赶慢赶走回白果巷,只见巷中空空荡荡早没有了那对父女的身影。 念露不由一阵着急。 心中暗道,‘那对父女将将离开巷子没有多久,此时赶上去,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够追上。’ 这般想着,念露再顾不得形象,一提裙子,迈开脚步就追了出去。 片刻后,她气喘吁吁的站在白果巷口,又看到了日光中远方大道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第二十五章 你这是遇着仙女了 念露没有直接带着李林材和李夭儿进入钱王府。 她先让李林材自己吃了一小块太岁,她自己也尝了一点,确认了太岁无毒后,才让李夭儿和她爹爹等在后门口,她自己进了府里。 回到府里,她也没有直接去找老太太,而是先找到了夏扇,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夏扇说了明白。 夏扇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大丫鬟,很有些体面,为人处事也公正仗义。 她听了念露的话,几乎没有犹豫,便亲自同念露一起小快步走到了后门口。 夏扇行事比念露还要稳重许多,她不但再次查看了太岁的真假,还仔仔细细的同李林材询问起了太岁的由来。 李林材是个老实人,让他编瞎话,他编得不利索,好在来之前李氏预料到了可能会有人询问太岁是怎么来的,提前同这对父女打过交待。 因此夏扇问起,李林材便垂着头将李氏教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他以前从没同长得如此漂亮,穿戴得如此华丽,身上还散着淡淡香气的贵女,如此近距离的说过话。 因此他很是有些紧张,头也不敢抬,李氏交待的话他也说不全,只掐枝去叶的说了个大概。 “回贵人话,这个太岁是,小女九月十六,那夜,在西边张家湾村后面的凤凰山,遇着鬼打墙失踪了一夜,在山中做了一梦,醒来身边便有了这块太岁。” “不瞒贵人,连太岁这个名称,也是小女回来后说与我们听,我们,才晓得的。” 夏扇本想仔细打量李林材的神情,奈何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拿正眼看她,瞧着唯唯诺诺又老实巴交。 夏扇见他紧张,无意与他为难,听他提起李夭儿,便一挑眉垂头看向了李林材身边,那个一直瞪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的小姑娘。 对上夏扇的目光,李夭儿不闪不避,眼神里全是好奇和期待。 瞧着李夭儿这样的表现,夏扇还未开口,心中已经对她生出了好感,是以,夏扇同李夭儿说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 “小妹妹,这块太岁是你梦里得来的?你可记得是何人给你?他还说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可不难回答,李夭儿眼神不闪不避,声音清脆。 “回漂亮姐姐的话,这块太岁是我梦里得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道士姐姐给我的,她说的话可多了,我们还在梦里杀了一条大妖怪呢。” 既然是梦,不管发生什么都正常,李氏觉得以李夭儿的年纪编瞎话很容易让人识破,不如直接将她所经历的一切归结成一场梦去说,反听上去可信得多。 不过,得隐去村子里的人曾经在山坳里睡着了这一节。 不是不能说,只是村人没有这一段记忆,她们家便没必要去提此事,否则落不着好,反而会引起质疑。 夏扇听了李夭儿的话,立刻来了兴趣。 她站在后门口,花了好些时间,让李夭儿将那梦中之事,从头细细说了一遍。 期间,细到锦华的穿戴,她说过的话,蛇妖如何变成的蚯蚓妖,他们是如何杀死妖怪的,事无巨细她全都问过。 等李夭儿说得都快口干舌燥了,夏扇才含着笑点了头,同念露一起引着李夭儿和李林材往钱王府里走去。 瞧见居然还要进这间大宅子,李夭儿又惊奇又忐忑。 她本以为这两位漂亮姐姐打听清楚了太岁由来,就该付钱让他们离开了,没想到还要进府里。 李林材也是一脸的惶恐。 两人没有选择,只得跟在夏扇和念露身后,一前一后进了钱王府。 钱王府内的奢华,那些雕梁画栋的高阁楼台,曲径通幽的水榭园林且不去提它。 四人一行,在钱王府内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方到了一处厚重奢华的院门外。 院门上另有一块镶金匾额,刻着两字,李夭儿并不认得。 到了此处,念露陪着他们父女二人等在院子外面,夏扇先拿了太岁进了院子。 又是足足半刻钟后,夏扇才走了出来,招呼着李夭儿父女进去。 等在院子外的时间里,念露和李林材以及李夭儿大概说了他们一会要见什么人,要注意些什么。 李林材听一句,点头一句,整个人慌得不行,硬着头皮听话。 一开始李夭儿鼓着口气还算镇定,可见识过钱王府的富足,又听了念露一大堆的规矩和注意,李夭儿心里也有些慌。 不过她是在家里被捧着哄着夸着长大的,性子很是要强,虽则心里发慌,面上神情不过僵硬了些。 加上她此次出来前在娘亲处拍着胸脯领了任务,要帮老实的爹爹将太岁卖出去。 有着这么一个信念,李夭儿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着气,一颗小头颅倔强的仰着,不管好不好看,硬挤着一脸笑容,迎向她见到的每一个人。 她便是端着这么一张僵硬的笑脸,睁着一双含着怯意和天真的眼睛见到了院子的主人。 一位头发已经雪白,面相精明笑容和气,说话声中气十足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在一群年轻丫头的簇拥下,穿着一身绛红衣裳,头上项上带着金饰,手腕间戴着一只翠玉镯子,珠光宝气的坐在一张软塌上。 她只随意看了两眼垂着头不敢仰起来的李林材就将目光专注在了李夭儿身上,见是个长相漂亮可爱,模样机灵的小姑娘,老太太笑得越发亲切。 等李林材手脚无措李夭儿拘拘谨谨的跟老人见了礼,老人便笑着招手叫李夭儿走近了一些。 “小丫头,我听夏扇说你见着仙人了?” 夏扇提前进来,已经将先前的事和李夭儿的经历详详细细的和老太太说过一次。 老人家上了年纪对那些神啊仙啊的很是虔信,亲眼见着太岁后,她便对李夭儿这个人十分感兴趣,这才招了人进来。 约莫老太太一直笑着,问的又是李夭儿心中有底气的事,她回答老太太的话时,一派天真浪漫,语调又清又脆。 “回老太太的话,我没有见着仙人,我见着的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道士姐姐。” 至于老太太管她叫小丫头,李夭儿并不介意,那么老的老奶奶了,叫她小丫头也是应当的。 老太太依旧笑得和气,而且自信。 “小丫头,老婆子我见过不少道长,就是咱们玄武国的国师,号称半仙的凌云仙师也曾与老婆子我有过一面之缘。” “据老婆子所知,这个世上没有哪个道长能有那位锦华仙人那般的能耐,就是那些须发皆白不知多少岁数的乾道祖师也没有那样的本领,何况还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只有十四五岁的坤道。” “能入他人之梦,能斩妖,能将神物梦中赠人的本领,可不就是仙家本领吗。” “丫头啊,你有福!你不是见着了一个漂亮的姐姐,你这是遇着仙女了!” 、 第二十六章 你想卖我多少 李夭儿和她爹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们虽然也觉得锦华本领强大,却只当天下道士修得厉害了都能有那样的本领,从不曾往神啊仙啊的这个层面想过。 现在听老太太这样说,李夭儿不由满眼震惊的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穿戴富贵,一头白发的老人。 锦华姐姐,原来是仙女吗? 她第一个反应是有些怀疑。 但老人看上去十分可信,还住在这样宽大好看的房子里,能住在这样房子里的老太太,一定也是个很有见识的人, 至少比她有见识。 很有见识的人都这样说了,那应当就是对的吧。 原来长得那样漂亮,本领那样强大的锦华姐姐,居然是仙人啊! 在锦华是仙人这一点上,这一老一少一起达成了共识以后,接下来的对话便一直围绕着锦华展开。 细到锦华的穿着,大到锦华与蚯蚓妖打斗的细节,老奶奶事无巨细问的比夏扇问的还要详实。 甚至有一些,李夭儿自己也想不通的点。 比如,锦华为什么会吐血,为什么身上衣服会脏,为什么看起来不像传说中的神仙那般厉害。 老奶奶都通过自己的逻辑,给李夭儿找到了理由。 ‘天上与人间毕竟不同,书上说过,仙人从仙界堕入凡间常需借人肉身行事,法力受肉身所限本就不如在天上强大。’ ‘不管怎么说,长得那么好看,心地又善良,又强大,还有太岁的锦华,一定是仙女,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至于锦华三五年后可能还会再回来这一点,李夭儿在李氏的嘱咐下,没有同任何人包括老奶奶提起。 李氏说过,锦华还会回来这一事,说出去可能会给锦华惹麻烦,不经恩人允许,这样的事,不该往外说。 李夭儿是懂事的姑娘,娘亲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再提。 经过两人的一番探讨,李夭儿最终心悦诚服的被这位虔信神仙,并且希望所有人都一起信奉神仙的老奶奶成功说服。 一老一小两人就锦华之事,彼此一问一答,转又一答一问,居然突破了阶层,突破了年纪,相谈甚欢。 如此这般,一说便说到了晚饭时候。 那老太太今儿高兴,要留李夭儿和李林材的饭。 李林材本想赶着时间今晚回张家湾,但架不住老太太有一众丫鬟婆子帮着相劝,他又是个嘴笨的,虽忧心李氏在家中等得焦急,还是带着李夭儿留在了钱王府吃饭。 只不过,李林材是在客房自己一人吃,李夭儿是被老太太拉着坐一张桌子吃的饭。 等李夭儿从老太太处回到客房找她爹爹,已经是日暮黄昏,再往家里赶已然来不及,两父女便又依着老太太的安排,在王家住了一夜。 在他们住下的同时,钱王府内,有一小厮不知领了谁的命令,麻溜的出了王家,又出了城门,顶着晚阳朝着张家湾的方向赶去。 次日一早,在王家辗转难眠了一夜的李林材牵着一整夜睡得很香甜早晨起床格外精神的李夭儿去和老太太辞别。 老太太不知道是实在喜欢李夭儿,还是新奇李夭儿的际遇,抑或二者有之,她一见着李夭儿就觉得亲切,又拉着李夭儿说了许久的话,还留了早饭才放人离开。 走之前,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问李夭儿。 “丫头,你的太岁要卖老婆子我多少银子。” 李夭儿站在屋子中间,在十来人的目光中先回头去看了看她爹爹。 李林材老实,他一直记着昨日念露同他打过的交待,就是这种时候也不敢随意开口,但也不能不搭理自家姑娘,他只得半低着头对着李夭儿做了个嘴形。 “你三叔。” 他的意思是,够还三叔的钱就行了。 李夭儿得了李林材的暗示,乖巧的冲着爹爹点了点头,转过头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面前的老太太。 “老太太,早上我爹爹和我说过,我们在您府上又吃又住的,本来不当再收银子,不过我们家最近遇着些事,家里急缺七钱银子,爹爹才不得不将这块仙女姐姐给我的太岁卖掉。” 言下之意就是七钱银子便可。 李夭儿没好意思直接要钱,也没有足够的心思去耍花腔说些给多少都是老太太的恩泽这样的好听话。 她只是一五一十带着些歉意的说了大实话。 老太太是个精明人,她身边的人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会说话,少见李夭儿那么实诚的。 她被李夭儿的模样和话语逗得直乐,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丫鬟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扇瞧着被她们笑得有些尴尬的李夭儿父女,温声说道。 “夭儿妹妹,咱们老太太可是地上的活财神,老太太真要给了你这么些钱,人家会当我们老太太欺负小孩,你再想想,可以多要一些。” 李夭儿听夏扇这么说,再看老太太也眼含鼓励的看着她。 她心中没底不由又想回头去看李林材。 夏扇制止了她。 “不用看你爹爹,不管多少银子,只要你开口说,老太太都给得起。” 夏扇都这么说了,李夭儿再不扭捏,她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目光灼灼的看着老太太道。 “要是这样的话,老太太,我弟弟李子衿他一直想念书,还有我娘亲最近在做月子,我想送我弟弟去学堂,还想买些米和肉给娘亲。” 李夭儿对银钱没概念,她说不出具体的数字,只好将她的心愿说了出来。 她的心愿里,没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家人。 这一次,她话音落下老太太没有再笑她,而是带着些感慨和怜惜的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岁,没见过什么世面,穿着破旧的小丫头,口里说了两句。 “好孩子,好孩子。” 说完,她一挥手,一旁替老太太掌着库房的丫鬟冬烘早备好了银子,得了老太太的示意,她拿托盘抬着四张银票和一小袋碎银子送到了李夭儿跟前。 老太太这才接着说道。 “这里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四张二百两纹银,碎银有十两,有这些银子不管是你弟弟想念书还是你娘亲想吃肉都够了。” 太够了!两百一十两银子在一个农家意味着什么,李夭儿没有概念,李林材可是一清二楚。 这差不多是普通百姓一家子,十年不吃不喝的全部收入!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要骗我 李林材是飘着离开钱王府的。 那二百一十两银子,稳稳妥妥的躺在他的怀中,影子却一直回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好几次走路差点撞着人。 二百一十两银子啊,他长到那么大还没有一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这些银子本来李林材和李夭儿都是不收的,是老太太佯装生气,加上夏扇和冬烘在一旁又是摆道理又是摆人情,李林材方一脸忐忑的将银票收进了怀中。 从王家离开后,李林材几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频频伸手抚向怀中,在触摸到怀中的银票后碎银后,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父女离开钱王府前,昨夜那个小厮顶着一身的晨露赶回了府中复命。 他复命的对象正是钱王府真正的主人,今年五十有六的钱王王德泽。 王德泽很像老太太,他也喜欢金子,喜欢的程度比老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上,从发簪颈项到腰带能配金子的地方都带了金,甚至他身上那身紫檀色衣裳也用金丝细细绣了福字。 他身型富贵,又矮又胖,老太太的面相还透着些精明,在他这里只剩了和善。 如此这般,不管远远看去还是走近细看,王德泽都像一尊立在寺院里的镀金大佛。 小厮回禀的时候,他抬着盏茶靠着椅子悠哉悠哉的看着院子里的菊花。 “爷,都打听清楚了,那两人确实是张家湾人,前些日子那家丫头走丢了一夜,张家湾里正亲带人去山里找过,没找着,第二天夜里那小姑娘自己回来的。” “此后,那家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张家湾,至于太岁,里正也不清楚太岁是何物,说是不曾见过。” 王德泽听了,什么话也没说,挥了挥手示意小厮离开。 片刻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悠悠的向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去。 过几日便是府尹大人的生辰了…… 李夭儿父女出了钱王府并未直接回家。 半道上,李夭儿一把攥着正在走神的李林材的手,问可不可以买一些酱羊肉回家。 李林材回过了神闻着不远处,酱肉铺子的肉香味,他难得的轻轻摸了摸李夭儿的头,一狠心去称了两斤酱肉。 两斤酱肉三十六文钱,以往李林材是舍不得买的。 今儿提着肉站在酱肉铺子,他突然觉得酱肉的价格似乎也不是那么贵了。 再看看自家姑娘身上已经明显不合身了的衣裳,想着难得来城里一趟,李林材一咬牙,拉着自家姑娘又去成衣铺子扯了几尺布,打算回去让李氏给自己和孩子们做身新衣裳。 此外,平时不舍得买的糕点吃食和果脯,李林材也每一样都买了些。 他盘算着那些吃食,家中留一部分,大哥和三弟家也送一些,不由就买了满满一大背篓,直到篓子再也装不下,手里也提不下了,才停了手。 李林材过惯了精打细算的穷苦日子,虽然现在手里有了钱,他还是不舍得照着好的贵的买,只捡着便宜划算的称了一些。 是以,就是买了那许多东西,林林总总也只花了李林材两钱银子不到。 临回去前,李林材想着他的侄儿李子瑞和李子晟还病着,他特地打听了仁和堂的方向,拉着李夭儿向着那处走去。 李林杰说过,李子瑞和李子晟的病是仁和堂的孙郎中看的。 前夜事发突然,李林材也没功夫仔细询问侄子的情况,今天既然有了钱,人又刚好在湛城,少不得要去向孙郎中打听打听侄子的病情要不要紧,还需不需要再抓一些药? 若是有必要,就是需要出三钱银子的出诊费,李林材也想请孙郎中再往张家湾走一趟。 然而等他到了仁和堂,找到了那位孙郎中,却被忙个不停的孙郎中不耐烦的告知。 近些日子他根本没有离开过湛城,更没空替两个只是拉肚子的农家孩子出过诊。 李林材听了后很是不信,他觉得他与李林杰一向兄弟情深,李林杰定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他。 于是,他硬着头皮,顶着白眼站在孙郎中跟前将他心中的疑惑问了个明白。 在反反复复和孙郎中确认过,整个湛城只有一个仁和堂,仁和堂里只有一位大夫,大夫确实姓孙,整个湛城数得上号的郎中里,姓孙的只有他一位后,李林材颓然的出了仁和堂,脚步虚浮的往家里走。 路上,李林材有数次憋得胸中发闷,很想大骂出声,又想跑去李林杰家里,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李林材想不明白,他和大哥牺牲了读书的机会,全家人一起供养出来的这个书生,全家人一起宠着爱着长大的这个三弟,为什么,为什么会为了区区几钱银子,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可真个远远的见着了张家湾,见着离自家只有三百来米的李林杰的屋子时,李林材心里的疑惑和愤怒又陡然化成了无力。 去质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他能指望从李林杰口中听到怎样的回答,他又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就算李林杰给了他说法,他又还能再相信他这个三弟说的话吗? 而且,这些话他一旦问出口,他们的兄弟情谊也就散了。 为了那么些钱舍去他们几十年的兄弟情谊,值得吗,有必要吗? 罢了,大不了以后对三弟家两口子多上一分提防也就是了。 在心中自己将自己安抚好后,李林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地上平视着李夭儿的目光,无奈又祈求的同李夭儿叮嘱。 “丫头,一会回到家里不要和你娘说起仁和堂的事情,知道吗?” 李林材是气恼伤心了一路,李夭儿却是单纯的生闷气恼了一路。 她和爹爹不同,对于李林材来说李林杰是他的亲弟弟。 可对李夭儿而言,这个三叔只是个常常不在家里,偶尔回来遇着她还常常训诫她普通长辈,甚至还不如隔壁春梅她爹爹来得亲切。 李夭儿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三叔,再加上这几日的经历,李夭儿此时心中对这个三叔已经是充满了怨愤,只等着一回到家就要去和娘亲控诉三叔的不是。 李林材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李夭儿自然不肯允诺。 她瞪着一双又委屈又疑惑的眼睛看着李林材,语气十分的不满。 “为什么啊爹爹,三叔那么坏,我们家都穷成这样了,他还想骗我们家的钱,我们为什么要帮着他瞒着娘亲啊。” 第二十八章 不就是银子 李林材听得心头发酸,却还不得不按下心中的不快找着话哄李夭儿。 他嘴笨得厉害,一时找不到能够说服李夭儿的理由,只知干巴巴的道。 “你三叔是爹爹的亲弟弟,爹爹想他骗爹爹一定有不得以的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 “你娘亲还在坐月子呢,咱们家现在有钱了,就不要为这么几钱银子的事情,去给你娘亲添烦恼了好不好。” 爹爹前面的话,李夭儿是很不同意的,凭什么有理由就可以做坏事?可是后半句话说进了李夭儿的心里。 她以前听人说过,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是不能哭的对眼睛不好,以后会留下迎风落泪的毛病的,她娘亲最近都哭过好几次了。 这种伤人心的事情是不能让娘亲知道。 可就这样原谅三叔和三婶也是断断不行的。 三叔是爹爹的亲弟弟,李夭儿想,要是她的亲弟弟李子衿也撒谎骗家里的钱,她一定亲自拿着棍子揍死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这样想着,李夭儿看向她爹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了。 怪不得娘亲总说爹爹老实,以前她还没怎么发觉,现在来看可不是吗,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管教不好,只会帮着遮掩,一点不像一个兄长该有的模样。 她李夭儿也是个大人了,爹爹如此老实,少不得以后她得帮着爹爹防着三叔和三婶。 至于这次的事,娘亲那里不能说,爹爹的态度明显是不想管,她再不甘心也就只有先忍着。 可一旦有机会,她总是要替自家这个老实的爹爹好好管教一下三叔和三婶的。 这般想着,李夭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无可奈何的看着李林材点了点头。 “好。” 李夭儿虽然勉强应侠女了爹爹的话,可她短时间内,并不想见着三叔和三婶,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对长辈。 她怕她忍不住会当着三叔三婶的面骂将出来。 然而,让她预想不到的是,还不等她在心中做好心理建设,他和爹爹还没有踏进自家的大门,就听见了三婶的声音从她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 “二嫂,不是我要逼你,二哥他昨天就不见了人影,我这都等了一天一夜了,子瑞和子晟还等着银子看病呢。” “我等得,子瑞子晟也等不得啊,他们已经整整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眼下的乌青都快赶上墨汁了。” “本来这两日要去学堂念书的,因为晚上没睡好只能在先生那里请了假!” 李氏小声陪着不是的声音,也隔着院子传了过来。 “他弟妹,当家的应当快回来了,要是午饭前他们还回不来,我,我回我娘家给你借去。” 李林材站在大门外,正好听见李氏说要回娘家借钱。 李氏嫁给他整整十一年,十一年来李氏为这个家勤勤恳恳的付出,未曾过上一日好日子,整天陪着他吃糠咽菜,他本就觉得对不起李氏。 乍一听见弟媳妇竟然逼得还在做月子的李氏说出回娘家借钱的话,加上酒庄和孙郎中的事情,李林材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顷刻崩塌。 一瞬间,他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就要急步走过了院墙,踏进自家的大门。 李夭儿见状,忙快走了两步赶上去,拉住了她爹爹,忍着怒火小声道 “爹爹,老太太给的碎银子,你留一两二钱,其他的先藏起来。” 李林材被李夭儿这一拉一说,心中登时警醒,忙依言从钱袋子里单分出一两二钱放在一处,其他的银子和银票塞进了衣服的更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几步走过踏进了自家的大门。 “我回来了,不就是一两……” 他一个一两没有说完,已经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院子里,除了李氏他二儿子李子衿和李三媳妇外,李子瑞和李子晟也在。 听见李林材的声音,一院子五个人一起齐刷刷的回头看向了他。 李子瑞和李子晟站在李三媳妇身后,离得他最近,因此他一眼正好瞧见了两个侄子的模样。 不过一天两夜没见,他这两个侄子竟然与前日模样大相径庭,此刻他二人虽还有精神站着,那眼下的乌青还有满面的疲惫却不全像是装出来的。 结合上两人弓腰驼背的模样,瞧着就像是插画本子里被妖怪吸吸干了精气神的人干一样,蔫蔫巴巴。 因此,李三积攒的怒气,在见到两个侄子后再次泻了下去。 一同泄了气的还有李夭儿。 她也听着了娘亲的话,本来也是攒了一肚子的气,准备冲进院子指责三婶的,见着两个堂兄的模样后,她满腹的怒气变成了震惊。 太岁吃多了是这般模样的么?可真是丑。 李三媳妇见着李林材同样也愣住了,倒不是惊讶李林材此时出现,她惊讶的是李林材背后那满满当当的背篓,还有手中大包小包提着的吃食。 她反应了好一会,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眼神中满是愤愤的回头看向李氏。 “亏得二嫂整整和我哭了两日的穷,方才还说要回娘家去借银子,既然家中无银,二哥这大包小包的是打哪里来的。” 李氏盯着李林材也是一脸的惊讶,她顾不上回李三媳妇的话,只顾疑惑的看着李林材和他背着拿着的东西。 “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钱。” 李夭儿听见娘亲问,她怕她爹爹老实交待了底,赶紧插口。 “我和爹爹去城里卖太岁,昨日没卖掉便多留了一夜今天才卖掉,一共卖了一两五钱银子,爹爹说难得去城里一趟,就顺手买了些吃食。” 李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肉疼。 “哎,家中这样,拢共一两多银子,你怎么不拉着你爹爹,这是买了多少银子的东西?” 李夭儿接着抢答。 “不多,三钱银子不到,欠三叔的七钱银子爹爹留着的,爹爹对吧。” 李夭儿说完,仰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林材。 自打进门后,李林材一双眼睛就一直在盯着李子瑞和李子晟打量,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气恼他三弟骗了他。 现在瞧着两个侄子的模样,知晓他们是真的生了病,而且似乎确实病得不轻。 他三弟李林杰一向最看重这两个儿子,若是两个侄儿病成了这般模样,林杰肯定会带着他们去看郎中。 难不成林杰并没有全然骗他,他们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林杰有难言之隐? 这样想着,李林材心中不由又开始心软。 再听到女儿说他们只卖了一两多银子的话,李林材心中多少有了些不自在,加上他不擅长说谎,开口前的眼神不由就有些闪避,语气也有些含糊。 “嗯,对,对,还留着。” 李氏一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那是心虚的表现,再结合自家姑娘前面的话,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看来他家姑娘这次卖太岁,卖了不少钱。 稀罕的是,她那一向待他的兄弟姐妹比待他这个妻子和子女还要好的相公,居然也学会了对他的弟媳妇在银钱的事情上撒谎。 李氏看向李林材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同一时候,李三媳妇眸光诧异的打量李夭儿。 “卖太岁,什么太岁?你家给子瑞子晟吃的那东西不就是太岁,那不是毒物么,也能换钱?” 第二十九章 去湛城看病吧 太岁怎么会是毒物,明明是李子瑞李子晟贪吃,过量了才出现不适。 李子衿拿太岁换他们笔墨的时候,三婶还说李子衿是骗子,什么吃食能够换两百文钱。 她要是知道,比李子瑞和李子晟吃得大上一圈的太岁就卖了二百两一十两银子,以三婶爱占小便宜的脾气,不知会作何感想。 听三婶质疑太岁也能卖钱,李夭儿不屑的将头颅一仰。 “当然能卖钱,你不信可以去问秀才爷爷,还是他告诉爹爹太岁是顶顶值钱的补药,我和爹爹不过卖了比子衿给二哥四哥多一点点的太岁就卖了一两五钱银子!” 说完这句,她想起三婶的为人,又紧跟着补了一句。 “不过我家也只有这一点太岁,已经全部卖掉了。” 李三媳妇听得肉疼,想着自家儿子的症状,她尤自不信。 “大丫头你莫骗人,太岁要真这么值钱,那日你怎么不说,既是补药,我家子瑞子晟怎的吃了后会成这般模样。” 李子瑞和李子晟站在他们娘亲后面,一句话不敢说,直到听了这一句,李子瑞才敢有气无力的插了一句嘴。 “就是,我吃了五弟弟给的那太岁后都两天没睡着觉了。” 李夭儿一翻白眼,没好气的看着李子瑞。 “二哥哥,那是因为你贪嘴,一次吃太多了,再是补药也经不得你这样吃啊。” “锦华姐姐说过,一次最多吃这么大一点。” 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指头的长度又一个指节的宽度。 “超过这么多身体会受不了的,你和四哥哥两人一起整整吃了巴掌大小半掌厚的太岁,可不就吃多了吃坏了身子。” 李子瑞一听一次只能吃这么多,不由怒目瞪向了李子衿。 “五弟弟,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子衿也很委屈,他垂着头小小声道。 “我那个时候不是不知道吗。” 小孩子们还有心情斗嘴。 李三媳妇却听得心头猛跳,原本她也只是有些怀疑并不真个确定她家子瑞子晟是因为太岁的缘故睡不着觉。 不过没睡两夜,谁还没有失眠的时候,她前夜也几乎一夜没睡呢,是以她虽有些焦心并未真个当作多大的事情,只当是小孩子心性偶尔失眠而已。 其实在跨进李林材家的院子前,他家子瑞子晟虽顶着个黑眼圈,精神还是不错的,否则她也没心思来李林材家闹这一出。 现在这副萎靡的样子,一半固然有睡眠不足的因素在里面,另一半也是在他们娘亲的授意下装的。 他们母子之所以这么做,无外还是为了想从李林材身上多捞点钱。 李三媳妇哪料得到不过攀陷的理由竟然被李夭儿亲口做实。 小孩子偶尔失眠和吃错了东西失眠可不是一回事,吃错了东西问题可大可小,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张家湾前些年不就有人在山里吃错了东西回来没两日就死掉了,李三媳妇好管闲事,那人死的时候,她刚好在那人家里,亲眼见着过那人的死相, 吓人得很,脸色青紫,双目圆睁! 回来后,她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还是去附近护珠寺里拜了菩萨,才消停下来不再做噩梦。 那时候她私下里狠狠警告过他家两个小子绝不可随便乱吃野外的东西。 谁曾想,野外的防住了,没防住自家亲戚。 这下子李三媳妇真的慌张了。 她再是爱钱,和儿子的身体比起来,在她心里还是儿子更加重要。 李三媳妇闻言死死盯着李夭儿,再顾不上讨要钱的事情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太岁吃多了可甚要紧,除了睡不着可还有其他妨害,你既然知道太岁不能多吃,想必也知道要怎么治这毛病。” 她这可问错人了,李夭儿不过在锦华那里听过一嘴,根本没关心过吃多了怎么办这个问题。 是以李夭儿先前还有些得意,待她三婶追问吃多了该怎么办时,李夭儿便失了底气。 但底气能失,气势不行。 李夭儿外强中干的看着她三婶。 “我不知道,我又不馋嘴。” 这一句话堵得李三媳妇和李子瑞李子晟均是脸色一变。 李三媳妇作势就要发作,李氏眼疾嘴快赶在李三媳妇发难之前开了口。 “她嫂子,夭儿没骗你,她真的不知道,这太岁是她在凤凰山迷了两日梦里得的,醒来的时候这块太岁就在她身边,梦中给她太岁的道士根本没告诉她吃多了会如何。” “你也是知道你二哥的,我们家要是知道怎么治,前日怎会瞒着不告诉你。”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她家子瑞子晟可怎么办? 李三媳妇心中又怨又急。 “那你说说现在可怎么办?我家子瑞子晟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睡着了,这要是今夜还睡不着,以后也睡不着,那,我听说人睡不着觉久了也是会死的。” “对了子瑞子晟前日还拉肚子了,除了睡不着,拉肚子会不会还有旁的妨害?” 李三媳妇素来不是稳重的性子,平时便是咋咋唬唬的性格,要她演戏她还能找得着她要说的话,真个遇着事了,数她慌得厉害。 方才的话她不说还好,越说心中越觉得惊慌,到得后来说话的声音都吓得散了。 李氏瞧她模样,心中知道她是真的急了赶紧出声安慰。 “弟妹你先别急,子瑞子晟不是还好好的吗,林材这里也拿着钱回来了,你要是焦急这就拿了银子带着子瑞子晟到湛城去找郎中看看。” “湛城里郎中多得是,咱们有钱又知道是因的什么出现的症状,想来不难医治。”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李三媳妇一下子不慌张了,听见李氏提起了钱,李三媳妇又记起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当下她将手朝着李林材伸了出去,她旁的不机灵占别人便宜的时候,没人比她应变更快。 她手才伸出去,眼睛瞧着李林材滴溜溜一转,想着先前的事,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说辞。 “二哥,林杰昨日回湛城了,家里只有我和子瑞子晟在。” 李林杰确实回湛城了,他在城里还有活计,李子瑞李子晟偶尔失眠并不能成为他留在家中的理由。 “你知道的,我们家本就没什么银子,唯一的那点钱,前儿还给子瑞子晟看病了。” “今天要去湛城,光是七钱银子我怕不够,所以我想跟二哥打个商量,除了那七钱银子,二哥可否再借我些银钱。” 李三媳妇只说借,也不说什么时候还,怎么还。 李夭儿听她除了先前答应的七钱银子,还想再要,小脸不由气得发绿了。 第三十章 姐姐可有法子 李林材和李三媳妇刚好是相反的性格。 李三媳妇是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应变特别快。李林材则是在想着帮自家亲戚遮掩的时候,脑子更加灵活。 特别是在他心里已经有些原谅了李林杰,并且确定了两个侄子确实因为太岁生病了的前提下,他更加不愿与三弟一家闹僵。 因此,李三媳妇这话才出来,李林材心中虽也有些寒凉,更多的还是下意识去看自家人的脸色。 在见到李夭儿一张小脸板了下来,两只又大又水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时,李林材赶紧踏前一步,边探向怀里掏银子,边越过自家姑娘说话。 “弟妹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还说什么钱不钱的,先给子瑞子晟看病要紧。” 说话间,他从怀里摸出了进门前就事先备好的一两二钱碎银,递到了李三媳妇手上。 给完后他心中觉得有些不放心,还在继续交待。 “要,要是这些银子不够,你回来跟我说,我,我再想想办法。” 李夭儿听得心中怒火中烧,偏偏惹她生气的人是她的亲爹爹,她爹爹这个态度摆明不想同三叔三婶将事情闹开。 李夭儿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两只眼睛怒气腾腾的看着她爹爹的背影。 同她一起怒目看向李林材的还有李氏,与李夭儿只见得到李林材的背影不同,她是正面对着李林材的。 因此,在见到李林材掏出那一两二钱银子时,她就在拼命给李林材使眼色,及到听着李林材暗示李三媳妇想要银子还可以再开口时,李氏已经气得脸色煞白,正眼也不想看李林材了。 李三媳妇得了银子,还得了李林材的承诺,加上她实在忧心两个儿子的病情,也不再过多纠缠,拿了银子转身就要离开。 李夭儿瞧着三婶,心中实在不甘心。 在三婶招呼着李子瑞和李子晟走过她跟前时,李夭儿忍不住装作关心的模样说了一句。 “三婶还没怎么去过湛城吧,可晓得仁和堂在哪里?我和爹爹今日从湛城回来前,刚好路过仁和堂。” “三婶要是不识得路,我和爹爹送你去。” 李三媳妇听见这话身型登时一僵,下意识扭头去看李夭儿。 李夭儿仰着一张小脸,迎着李氏的目光,眼中有着挑衅的意味。 李三媳妇看得她的神情,心中不由咯噔一跳,暗道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家骗了她家的事。 这样想着,她又快速扭头去看李林材。 早在自家姑娘开口的时候,李林材心里就已经在炸毛,见弟媳妇扭头看他,他反而做错了事一样,讪笑着赶紧接口。 “啊对,我和夭儿路过仁和堂了,可当时有事没进去,那个,弟妹要是不识得路,我,我送你们去。” 一副生怕说慢了,委屈了李三媳妇的模样。 李三媳妇此时心虚得厉害,也没心思分辨李林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听他说没进去,她心里暗松了口气,眼神闪躲的推辞。 “不,不用了,二哥,子瑞子晟病着也不好走路,我去找张大盛,他家里有辆牛车,一会我让他送我们去湛城,先去找林杰再去看郎中。” 李林材不迭的应着声,口中不住嘱咐着‘小心’‘慢走’‘有事招呼’的话将李三媳妇送出了门,顺道从一篓子吃食里挑了好的送到了李三媳妇手中。 送走李三媳妇,转头对上李夭儿和李氏带着怒意目光,他心中一虚陪着笑道。 “这不是,都是一家人,子瑞子晟病了……” 李氏冷哼一声,没理李林材转身回了屋子,李夭儿也不想理她爹爹,将手里的东西往客堂一放,也回了她的房间。 只留着李子衿站在院子里和他爹爹面面相觑,少顷李子衿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转身,去翻背篓里的吃食去了。 李林材抓了抓后脑勺,没做犹豫,赶紧跟着李氏的步子去了屋子。 片刻后,李氏屋子里传出一声惊呼。 “天啊,怎么那么多……” 李夭儿回房后,换了一身衣裳隔着房门跟她娘亲打了招呼,就又出了李家的大门。 她要去趟凤凰山。 李子瑞和李子晟因为吃太岁生病了,如果钱王府的老太太说得不错,锦华姐姐真的是仙女的话,李夭儿很怀疑世间的寻常郎中治不好她两个堂兄的病。 因此,她得去九石坳问问锦华姐姐,太岁吃多了到底要不要紧。 再次踏入九石坳,山坳里早已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天蓝草黄九块巨石黑黝黝的。 李夭儿走到了巨石中间的空地上,也不知道锦华能不能听到,捡着紧要的话粗粗的说了事情经过,最后问道。 “锦华姐姐,我堂哥们要不要紧?要是那些郎中治不了,你这里有没有法子可以帮帮他们。” 她说完后,山坳里一点异常也无,只有山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李夭儿心中茫然,不知道是她的话锦华听不到,还是锦华听到了没法子回答她。 她等了一会,见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只得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要不晚上再来试试”。 前几次锦华和大阵外产生联系,都是晚上。 李夭儿于是转身想要离开,忽的她眼角余光见着不远处的覆盆子丛无风自动轻轻晃动了两下。 她心中一动,赶紧小快步跑了过去,扒拉开那处晃动的覆盆子,只见覆盆子的树根下静静悬浮着两颗朱红的丹丸。 这应当是锦华姐姐给她的回答了。 锦华姐姐虽然被关在大阵里,但确实听得到她说的话,而且还能从大阵里给她递东西! 李夭儿十分开心,她一脸欣喜的将那两颗丹丸握在手中,站起身对着大阵就是一阵道谢。 谢完,她握着丹药就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但等最初的开心过后,李夭儿的脚步越走越沉重,越走越缓慢,她有些不甘心。 三叔三婶一家太不要脸了,整天想着算计他家的钱,根本没将他家当作亲戚看。 她凭什么还要巴巴跑到山上来替他们求药。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三叔和三婶! 这样想着,李夭儿心中突然有了个注意,她猛的停住了脚步,略一琢磨,又转回了九石坳。 第三十一章撕破脸 回到九石坳,李夭儿站在山坳里,义愤填膺的和锦华吐槽起了三叔三婶一家。 方才她只顾着求药了,都没来得及说清楚具体的事情经过。 这会她捡着三叔三婶这几天做的事情,说过的过分的话,连带以前她看不惯三叔和三婶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事无巨细统统都说了出来。 好一顿吐槽后,李夭儿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这两日压在胸口的闷气也吐了出来。 接着她卡着腰站在那盆覆盆子跟前同锦华打商量。 “锦华姐姐,你说我三叔三婶是不是太可恶了,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李夭儿一双大眼里带着气愤。 “我想诓我三叔三婶说你是山神,想让他们到你这里来忏悔,然后你再把药给他们可以吗?” 这样说着,李夭儿将那两粒散发着清香的丹丸重新放回了覆盆子下,然后用带着些恳求的语气小心的和锦华商量。 “你要是同意的话,你就将这两颗丹丸收回去,要是不同意……。” 哪知她刚说到不同意,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两粒丹丸就‘咻’一下迫不及待的凭空消失了。 李夭儿看得一愣,继而脸上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就知道锦华姐姐那么正义善良嫉恶如仇的仙,肯定会同意她的想法! 李夭儿当即心情大好,又叽里呱啦的和锦华说了不少的话,才开开心心的往家里走。 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三婶他们从湛城回来了。 李夭儿一点也不担心三叔三婶不上套,她的盘算会落空。 锦华姐姐既然给了丹丸就说明她觉得世间的郎中治不了李子瑞和李子晟,锦华姐姐的观点一定不会有错。 可她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天。 直到第三天中午,李林杰才雇了辆马车拉着已经站不起来的李子瑞和李子晟回到了张家湾。 这三天三夜,李子瑞和李子晟依然未曾合眼。 他们夫妻二人寻遍了湛城所有的郎中,几乎所有郎中都说他家子瑞子晟没有病,至于为何会睡不着他们也找不着原因。 听说是吃多了太岁后,大多郎中都说不知道那是何物,终于寻到一个认识太岁的老郎中,他却摇着头说。 “太岁确是大补,可老夫从未听闻天下有人吃太岁后夜不能寐,你可确定你家孩子是吃多了太岁?” 老郎中很是怀疑,太岁金贵这样的物件,岂有让两个农家孩子吃多的了道理。 李子瑞于是蔫蔫的和老郎中说了他们吃的太岁是个什么模样。 老郎中听罢,又是一顿摇头。 “不对,不对,太岁其型不定,其色红黄黑白皆有但无一色为微微透明,且其味清苦,入手粘腻,并非你口中的晶莹柔软,入口清甜。” 至于他们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中了毒的话,老郎中没敢说,因为李子衿和李子瑞的脉象不像中毒。 寻不着病因郎中不敢治,只开了些安神助眠的药。 那些药不无意外的吃了一点效用没有,反而让本就精神不济的李子瑞李子晟将好不容易吃到肚子里的吃食一并也吐了出来。 两人一天赛一天的虚弱没精神,到了第三天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着又急又快的喘气,送到嘴边的吃食也咽不下去,脸色青黑得厉害。 瞧着竟像是马上要死去一般! 李林杰夫妻不得已,只能一边抹着泪一边诅咒着李林材一家,将两个孩子从湛城拉回了张家湾。 他们夫妻彻底慌了神,再没有了弄钱的心思,一回到家安顿好两个孩子,两人一脸煞气的冲向了李林材家。 刚踏进李林材家的院门,李三媳妇便又哭又嚎的控诉起来。 李林杰急火攻心二哥也不喊了,直接一声暴吼。 “李林材,你林材你给我滚出来!” 这三天李夭儿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她满以为三婶他们寻不着郎中,很快就会回来,哪知竟让她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一会觉得李子瑞李子晟活该多受些苦,一会又担心拖久了,两个堂兄熬不住身体真的出现问题。 甚至想过要是三叔三婶还不回来,他就老实和爹爹交待,让爹爹去湛城寻三叔。 因此远远听见三婶嚎啕着冲进她家院子时,李夭儿心中先是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才担忧的陪着李氏站了起来,瞧向自家的大门。 三婶哭成这个模样,莫不是两个堂兄已经不行了?没这么快吧! 不用她问,三婶就倒豆子似的,连哭带骂将她家两个孩子现在的情况交待了明白。 “……五天五夜,不曾合眼……郎中都没办法……那根本不是太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家全家赔命!” 听见两个堂兄现在依然只是睡不着没有旁的毛病,李夭儿心中镇定了不少。 她家老爹老实,李夭儿担心李林材说漏嘴,并不曾将锦华有法子可以救李子瑞李子晟的事告诉李林材。 可李氏是知道的。 因此,李林杰夫妻冲进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家里只有李林材一脸惊慌的迎向他们夫妻。 李夭儿和李子衿一左一右由李氏牵着,站在李林材身后。 李林杰一见着李子衿,就一声怒吼“李子衿你个杂种,你到底给我儿子吃了什么。”朝着李子衿冲了过去。 李氏吓了一跳,赶紧将李子衿护在了身后,李子衿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紧紧抱住了他娘亲的手臂。 李林材跨步过去拦在李林材和李子衿中间,口中又慌又急的说道。 “林杰你别急,孩子还小,你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咱们是兄弟啊林杰,你冷静冷静,有我呢,万事有我来承担。” 李林杰本来是冲着李子衿去的,听见李林材的话,他一转目标红着眼睛杀人一般瞪着李林材抬手对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兄弟你姥姥,谁跟你是兄弟,天下哪里有兄弟会拿毒物毒害自家侄子!” 李林材被李林杰一拳捶翻在地,李林杰没有乘势去追打,而是指着地上的李林材怒骂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特么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在地头扒活的泥腿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道弟,你有什么资格承担我儿子的命!” “那是我儿子!他们将来要考秀才,考举人的!他们有大好的将来,你还有你的蠢货儿子,你们全家的命加起来都没有我儿子值钱,你凭什么跟我称兄道弟!” “我告诉你,李林材!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我兄弟,你不配!你特么根本不配!”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全家给我儿子偿命!” 李林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嘴角被打出了血也顾不上擦,只瞪着一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往日与他称兄道弟的, 亲弟弟。 第三十二章我有法子救你儿子 李家三兄弟表面上一直维持着兄弟情深的模样,李林杰虽然为人不厚道,但对待李林材这个二哥态度一向称得上谦恭有礼。 哪里有过这样泼妇一般,横眉怒目要杀人一样的态度。 因此李林材当场就被李林杰骂懵了,心中只觉得既失望又难过。 三弟心疼儿子来找子衿算账不奇怪,可是说得话太难听了,气话有时候才是心中藏着平日不敢说的真话啊! 在李林杰心里只怕从未将他这个二哥当作过亲人。 不止李林材,就是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和李林杰一家没有多少感情的李夭儿也被她三叔的反应给惊吓着了。 她见爹爹嘴角流着血,三叔怒目咆哮的模样,几乎就要冲出去跟三叔说她有法子能给子瑞子晟治病。 李氏察觉了她的想法,手下用劲轻轻捏了捏自家姑娘的小手。 李夭儿抬头对上李氏的目光,李氏眼中带着难过对李夭儿轻轻摇了摇头。 李夭儿立刻明白了娘亲的意思,爹爹太老实了,娘亲是想借这个机会,让爹爹好好看看三叔一家的真面目。 李林材想着替自家兄弟在李氏面前遮掩,殊不知这许多年的妯娌相处下来,李氏哪还不清楚李林杰一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在爹爹心中三叔是他至亲的亲人啊。 李夭儿将目光投向了护在他们娘三跟前的爹爹,眼中隐有不忍。 到了这等时候,李林材心中凄凉无比,尤不敢相信他三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眼神带着恳求的看着李林杰。 “三弟,我们是亲兄弟啊,我怎么会故意毒害子瑞子晟,他们不就是吃多了太岁吗?郎中怎么说?太岁不是毒药,肯定有法子治的。” 李林杰夫妻在湛城跑了整整三天,但凡有个郎中曾透露出有把握治好李子瑞李子晟的意思,他们夫妻怎会放弃回来。 李三媳妇本来一直在旁边哭嚎,听着李林材的话,她一口唾沫照着李林材就喷了过去。 “我呸,你用不着在这边给我装好心充好人!郎中都说了你们给我儿子吃的根本不是太岁!是你,你们家用毒害的!” 李林材还在试图挽回这份兄弟情。 “他弟妹你别这么说,子瑞子晟也是我侄子,我做什么要毒害他们。” 李三媳妇抹着泪水怒骂。 “做什么要毒害他们?这得问你,你们一家子贪财抠门尽是阴诡心思,公公婆婆走前的财物你们家都藏起来了,一点不分给我们!” “像你这种表面装好人,内心阴毒的人,谁知道你为什么要毒害子瑞子晟!” 李林杰也跟着帮腔。 “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他还能为了什么毒害我儿子,还不是觉得当年家里就供了我一个进了学,他没机会念过书,眼红我在城上有活计,看不得我们过得好!” “子瑞读书成器,将来要是考中了秀才,他们家比我们家就更差得远了,他心里不平衡这才对子瑞子晟下了毒!” “李林材枉我往日将你当兄长看待,你竟然这般对我,竟下毒手杀我儿子,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们家的,我儿子要是救不过来我就到县衙告你!” 李林材被他夫妻两人,一人一句句句诛心的话说得愣在了原地。 他从未那样想过,李林杰能识字能有份好差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骄傲!他三弟怎么能这样想他! 李林材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心中只觉得无力又难过。 特别是在听着李林杰要去衙门告他后,李林材手脚都软了,一半是难受一半是吓得。 他嘴唇翕动,无助又祈求的朝着李林杰的袖子拉去,口中恳求道。 “林杰我真的没有下毒,你相信我!子瑞子晟的病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林杰!” 李林杰眼中带着鄙视和气愤,一把甩开了李林材的手,张口还要再骂。 李夭儿看不下去了! 他见不得爹爹这样可怜,见不得这个在她心中又高大又坚强的男人对着一个虚伪的人露出这样软弱的模样。 李夭儿眼中骨碌碌的滚着泪水,她一把挣开了李氏的手,紧握着双拳声嘶力竭的喊道。 “别吵了!” 满院子的人目光刹时转到了她身上。 李夭儿眼中喷薄着怒火,她死死盯着李林杰和他媳妇,语气生硬的道。 “我知道怎么救你们的儿子!” 闻言,李林杰和他媳妇先是一脸震惊,接着李林杰几步冲到李夭儿跟前,一把揪着她的领子就问。 “此话当真,你真的知道怎么救我儿子。” 李林杰虽是个读书人,手劲一点不小,李夭儿被她揪住了领子,颈口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瘦弱的手掌不断拍在李林杰粗大的手臂上,哑着嗓子骂道。 “对,当,当真,你,你放开我,你想勒死,我吗。” 李氏忙也伸手去掰李林杰的手掌,李林杰还不松手,眼睛瞪着李夭儿,口中怒道。 “你既然知道,你早先怎么不说!” 李林材还沉浸在李林杰夫妻先前的恶言恶语中,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李氏也帮着去掰李林杰的手了,李林材才回过神来。 大丫头是李林材宠着长大的,平时他连重话都舍不得骂她一句,哪见得别人这样欺负她! 李林杰对他恶言恶语他可以忍受,但李林杰胆敢这样对待他姑娘,李林材忍不了。 他心中的委屈和怒火终于汇成了一股,怨气夹着怒气一起爆发了出来。。 “李林杰,你给我住手!” 他大吼一声,朝着李林杰的脸上,也是一拳头重重挥了过去,将他打翻在地。 李三媳妇见得李林杰打别人,可见不得旁人打李林杰。 她嗷一嗓子就张开嘴巴,朝着李林材咬了过去。 李氏见状,只得扯着嗓子大喊。 “别打了,别打了!” 边伸手去拦李三媳妇。 李家三兄弟彼此住得不算远,李大家就隔着李林材家一亩后园子地的距离。 这边这番动静很快传到了李大家,片刻后只见李大飞奔着从他家大门里冲了出去,朝着李二家赶来。 李大冲进李林材家大门,一眼就见着园内扭打在一处的四人,以及旁边哭成一团忙着劝架的李子衿和李夭儿。 李大又惊又怒,一声大吼。 “都给我住手,孩子还在呢,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李三媳妇先回过了神,扭头就对着李大告状。 “他大哥,你可来了,你快给我家做主啊,李林材要毒杀我儿子!” 第三十三章 求药的代价 李林材心性宽厚除了打向李林杰的第一拳,后面他就一直留着手,没有再下力气打人。 但他整日里做农活,力气大得很,虽只一拳也揍得李林杰头晕脑胀心中犯恶,连带还手的力气都小了一些。 李夭儿和李子衿看着是哭着在一旁劝架,可其实他们两都不似他爹爹那样老实。 他两边哭着劝着边找着机会帮着爹娘,冷不丁的朝着三叔三婶送上几记冷拳冷腿。 李大身为家中年纪最大的兄长还算有些威信,在他的调停下。 李二李三两家好不容易各停了手,站在院中,一眼看去,倒是李林杰伤得重些。 他现在眼是青的,嘴是肿的,模样又滑稽又难看。 李夭儿没受伤,她委委屈屈的站在众人中间,扭着头看着一旁的空气,对着李林杰说话。 “不是我不说,我也是昨夜山神姐姐才给我托的梦,刚才我倒是想说来着,你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我吓着了才没敢说。” “我原来就说了,我那太岁是山神姐姐给的,山神姐姐给的太岁当然跟凡间的不一样!” “昨夜山神姐姐告诉我说李子瑞和李子晟的病世间郎中无法医治,只有她才有法子救他们。” “但是要你家备着猪羊鸭各一只还有五品贡品五杯酒水,香钱纸火悉数,到凤凰山的九石坳上,磕九百个响头,并,并忏悔你做过的坏事,她才肯赐你解药。” 说完这句,李夭儿猛然想起三叔三婶的为人,立刻又补充道。 “对了,山神姐姐还说了,贡品,三牲,纸火的钱必须你们自己出,否则心不诚,献过后贡品三牲要挨家挨户分给村里人。” “也不是白分的,可以帮你们消业障!” “还有,还有就是,分贡品给村里人的时候不可以隐瞒缘由,否则就消不了业障了。” 她本来没想这么整三叔三婶,只想让他们忏悔一下自己的过错就行了,是三叔三婶太过分,她才临时改了方案。 但现编的方案不如原先想好的流畅,李夭儿想一条说一条,听起来十分的不可信。 李林材和他媳妇听着李夭儿的话,脸色白了又绿,绿了又黑。 李林材恶狠狠的盯着李夭儿,口中恐吓。 “荒谬,怪力乱神!神仙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神仙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但是她跟仙女姐姐商量过了,仙女姐姐允许她这样说的。 李夭儿闻言不服气的仰起头跟李林杰对视,一点也不怕他。 “我没骗你,神仙就是这个意思,不信你照我说的做,神仙姐姐要是不给你解药,你就到衙门去告我。” “你要还不信,我把我的命抵给你作保,要是山神姐姐没救回他们两,我给你儿子抵命。” 李林杰见李夭儿目光不闪不避的看着她,瞧着不像在说谎,加上在湛城那么多郎中也确实没看出他儿子有什么异常。 和生了病比起来,李子瑞和李子晟现在的症状确实更像是被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缠住了。 他其实并不十分相信鬼神,毕竟鬼神之说,他只听过,从未见过。 可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即使觉得荒谬少不得也只能将信将疑的去试一试。 但他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想照做。 他也不富裕。 他一月三钱银子的工钱真的算不得多,若不是他家中还有几亩田地,凭他那些工钱根本不够养家更别说供两个儿子念书了。 三牲贡品都是不少的钱,光这几样就差不多五六钱银子了! 那是他整整两个月的收入啊,他怎么舍得! 而且,还要让他挨村挨户的告诉村民,他做了错事得罪了山神,山神让他分发贡品。 这不是要夺他脸面,让他以后没法子再在村里立足吗! 李林杰这人一辈子最看重两件东西,一个是银子,另一个就是面子。 这一下子,银子面子都要丢掉,他如何肯随便应下。 李林杰一时寒着脸说不出话来,他媳妇心疼他,知道他为难,竟立刻舍了面子不要,张着口求向了方才她还恶语相向的李夭儿。 “大丫头,林杰是你亲亲的三叔,神仙既然能给你托梦,想必在神仙跟前你说的话能有些分量。” “你三叔他那点钱,养家已经不容易了这一次去湛城又花了不少银子,我们家真的没有钱。” “而且,你三叔是你们李家辛辛苦苦供养出来的读书人,他怎么能去给那些人说得罪了神仙的话,这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是整个李家的脸。” “大丫头,三婶我求求你,你帮我们跟神仙说说,求求她可不可以三牲用鸡鸭鱼替一下,还有,去给村里人送贡品,就我一个人去行不行?” 李三媳妇变脸速度之快,让李夭儿暗暗咂舌,同时心里头也有些佩服。 这个妇人对外人精于算计,对他自家人倒是无怨无悔的付出。 李三媳妇一口一个三婶自称,硬打感情牌,李夭儿哪里会被她三两句话说动,她将头颅摇得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神仙姐姐是神,又不是我说见就能见得着的,而且只有我听她说话的份,我哪有资格跟她打商量啊。” “再说,神仙姐姐肯救你儿子,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们不想着感恩还敢讨价还价一点也不心诚,要是神仙姐姐后悔了,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从方才开始,李夭儿的话语里就没有对李三夫妻的长辈称呼,只有你这样的代称,和直呼两个堂兄的名字。 期间,李林材和李氏并未出口制止。 李林杰听音知意,知道今天他们夫妻两将李林材一家子得罪得狠了。 他扭头看向李林材,见往日一向和善的李林材现在寒着脸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想说,连正眼都不看他。 他心中暗恨,觉得李林材一家这会在看他笑话,心里指不定在怎样诅咒他。 这样想着,他一把扯住他媳妇的手,恶狠狠的道。 “谁让你求他们了,丢人现眼!不就是猪羊鸭吗,又不是买不起,走,回家!” 李三媳妇被他相公这般一催促,心知今日之事只能如此了,不由也寒了脸,挺起腰就要李林材家大门外走。 临到门口,她回头朝着李林材家院子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才离开。 第三十四章 让你的神仙显灵啊 猪鸭李林杰家里就有养,羊村里也有,因此不过半日功夫,李林杰便准备好了三牲贡品。 天色擦黑的时候,李三媳妇居然堆着僵硬的笑脸又来到了李林材家里。 “大丫头,你二哥四哥熬不住了,你看要不今晚你就陪我们去山里一趟,赶紧先去找山神将药求了吧。” 这才真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半点不要脸面了。 李夭儿没有李三媳妇那么强悍的内心做不到表情切换自如,她瞧了瞧灰暗的天色,摇着头拒绝。 “天黑了,我刚洗了脚准备睡觉。” 还是他爹爹站在暗夜里,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大丫头,走一趟吧,我陪你去。” 李夭儿想着要是不答应,她爹爹今晚估计睡不着才松了口应了声。 三牲猪用竹竿绑着,羊用一个大背篓装着,鸭和贡品香烛则用担子挑。 满满当当一堆的东西。 李林杰觉得事情丢人没好意思往村里找人,只去寻了李大和李大媳妇来帮忙。 李林杰和李大一起一前一后抬那头白来斤重的猪,李三媳妇挑了最轻的担子。 那个大背篓本来是要李大媳妇背的,李林材忠厚,虽然心中对李林杰十分有意见,见着这样的情形还是主动背起了背篓。 李大李三夫妻,加上李林材和李夭儿,六人便这样连夜避着村里的人,顺着山道钻进了凤凰山。 赶在天边的残月爬到树梢之前,一行人来到了九石坳。 在李夭儿的指点下,他们将三牲贡品依次摆好,点起了香烛纸火。 接着李林杰和他媳妇一起跪在三牲后面,开始在李大的数数声中,磕起了响头。 九百个头足足磕到了半夜,李夭儿连着打了无数个哈欠,李林杰两夫妻才勉强磕完。 磕好头,两人累得站都站不直腰,李林杰硬撑着直着身子,他媳妇则干脆坐在地上揉起了腿。 李林杰瞪着李夭儿。 “三牲贡品也献了,头也磕了,你说的我都做了,你的药呢?” 李夭儿一脸你真是个榆木疙瘩的表情看着李林杰。 “不对,还没有做完,你只磕了头并没有诚心忏悔,也没有偿还你骗我们家的钱,怎么能算完了。” 李林杰怒不可遏的看着李夭儿。 “我什么时候骗你们家钱了,昨天你可没说这一条?” 昨天是没说,那不是因为李氏在场,她答应了爹爹的话,要瞒着娘亲三叔骗了他们家钱的事吗。 虽然两家当时算是闹开了,但她李夭儿说过的话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要作数的。 李夭儿水灵灵的两颗眼珠子飘向了旁边的杂草,随口应付道。 “梦里面的时候神仙姐姐说过,我昨天忘记了,刚刚才想起来,至于你骗没骗人,神仙姐姐是不会撒谎的。” 李林杰脸色铁青,他盯着李夭儿看了好一会,方怒气腾腾的探手进怀里,一阵摸索后从怀里掏出了几粒碎银子。 都走到这一步,再不情愿也只能按着李夭儿说的做。 反正现在还在山上,大不了一会拿到了药,再想办法将银子弄回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给儿子求药。 他将碎银子递给李夭儿。 “你事前没说,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子,这里有六钱,只能先给你这些,剩下的六钱等回到山下再给你。” 李夭儿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甚满意的将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李三媳妇。 李三媳妇立刻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又用不到银子,银子都在林杰那里,我身上没有。” 李夭儿判断不出她话语的真假,也懒得在银钱上和他们再纠结,她点了点头,将银子塞进了怀中,又转头看向了李林杰。 “好了,跪下开始吧。” 李林杰一脸莫名其妙。 “开始什么?” 李夭儿对着山坳努了努嘴。 “忏悔啊,把你们这些年做的缺德事,统统大声的向山神姐姐忏悔一遍,你们诚心忏悔了山神姐姐自然会给你们能救李子瑞和李子晟的药。” 李林杰的脸色刹时胀成了猪肝色。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以为忏悔只需要在心里进行就行了,哪晓得还要说出口,庙里的神仙都没要求百姓忏悔时要说出口吧! 他媳妇和大哥都在呢。 他这辈子缺德事没少做,其中有好些是不能让他兄弟知道的,有些是绝对不能让他媳妇知道的! 这他哪说得出口! 李夭儿前面的要求他都勉强忍了,唯独这个要求他忍不了。 李林材当即怒火中烧,不管不顾道。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这辈子没做过缺德的事,我没有事要忏悔,你整天山神姐姐山神姐姐的叫,你就是想叫我出丑的吧?” “你的山神呢?你有种叫她显灵啊,她要是显灵了,我就信你,我就忏悔!” 他这一吼完,李夭儿愣住了。 先前她只和锦华姐姐商量好了,等她给信号,锦华就把药给李林杰,哪料得到前面那许多要求李林杰都照做了,唯独最后的忏悔,他竟不肯同意。 锦华姐姐受伤了,现在还在疗伤呢,大阵现在也关了不能随意开启,锦华姐姐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为了点小事显灵。 但锦华姐姐若不显灵,李林杰就不肯忏悔,李林杰不忏悔她就不能让锦华姐姐给他药,否则她前面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李夭儿登时心中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林杰瞧见她答不出话来,只当自己猜中了李夭儿的想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搞不好真的是在作弄自己,他立时面色狰狞的看着李夭儿。 “啊?!你说话啊,让你的山神显灵啊!你特么要敢作弄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轰!” 李林杰的话音刚落下,九石坳中突然凭空炸出一道森白的霹雳,蓝白的闪电一下子劈中了李林杰! 下一瞬,李林杰整个人通体焦黑,头上冒烟,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第三十五章 神仙赐药了 李林杰被当场劈晕过去。 李大和李林材又是给他顺气又是灌水,小半刻钟才将李林杰弄醒。 期间他媳妇一直不住的朝着九石坳磕头,请求山神原谅李林杰方才说的话。 李林杰悠悠醒转,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手脚并用爬到了贡品前,一边磕着头一边真个从小时候偷偷去别人田地里偷豆角的事讲起,开始忏悔起来。 一直忏悔到了天色将明,才堪堪忏悔完! 中间,李大和李林材一度听得想揍他一顿,李三媳妇更是在听到他曾在外面嫖过,岳父生病的时候偷偷藏起了家里的钱时,对着他又是打又是骂。 倒是李三媳妇,虽对亲戚朋友做了不少缺德事,可对李三,她当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李夭儿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她还从不知道一个不杀人不放火的普通人,也能做出那许多的缺德事情来! 等李林杰连在米行偷吃了别人半个饼子,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忏悔完,他口干舌燥可怜兮兮的扭头看向李夭儿。 “我真的想不起还做过旁的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了!” 李夭儿在一旁听了一夜,她也早听得累了,要不是李林杰夫妻的忏悔太过气人,她大概已经站着睡着了。 可算忏悔完了! 李夭儿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对着山坳无精打采的问。 “山神姐姐,他们诚心忏悔过了,可否赐下解药。” 一遍问完,覆盆子下没有动静。 李夭儿又问了第二遍,还是没有反应,接着第三遍,依旧没有反应。 事情不对啊,按商量好的,到这个时候锦华姐姐应该给药了啊! 李夭儿三两步冲到覆盆子跟前,余光瞅着李林杰等人的反应,拍着地上的泥土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锦华姐姐,你是不是睡着了?丹丸啊,该给丹丸了!” 没有动静。 李夭儿尴尬的回头看了看她爹爹和大伯,重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脆生生的对着山坳大喊。 “山神姐姐,他们诚心忏悔过了,可否赐下解药!” 清脆的喊声如铜铃声一般回响在山坳里。 她声音落下,覆盆子下的地面上,果然轻轻抖了抖,紧接着两颗丹丸就那样变戏法一般出现在了地面上空一掌的地方。 李夭儿看着那两粒丹药,先自个愣了一愣,才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转过头去看李林杰。 “山神赐药了,你自己来取一下。” 随着她让开身子,李林杰也看到了那两粒丹药。 那是两颗灰褐色,散发着恶臭,甚至还冒着淡淡热气的药丸,要不是它们圆坨坨的飘在空中,李林杰一定会以为那是两坨新鲜的狗屎。 虽然丹药的样子有些奇怪,但那可是李林杰费尽了千辛万苦求来的。 他也不嫌弃,当即小跑到覆盆子跟前,跪了下去,小小心的将丹药捧在了手中。 李三媳妇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帕子递给李林杰,夫妻两人像包珍宝一样,将那两粒丹药包裹在了帕子中。 李夭儿瞧着他夫妻两的动作和那两粒让人倒胃的丹丸,想着李子瑞李子晟就要将这样的东西吃下去,不由恶心得打了个激灵,心道。 怎么跟上次锦华姐姐给她的长得不一样?既然锦华姐姐拿了这药出来,那这药一定也有效的。 锦华姐姐这是变了个法子帮她出气吧! 锦华姐姐不愧是个又漂亮,又可爱的仙女! 昨夜李林杰给李夭儿银钱时,他的想法是等离了凤凰山找机会再要回来,后来那一道霹雳吓到了他,加上他那大半夜的忏悔,全是不能在人前说的事。 临下山前,李林杰早忘了要将那六钱银子讨回的事,只是别别扭扭的小声请求李大和李林材李夭儿他们看在曾是兄弟的面子上,替他保守秘密。 李林材用鼻子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李大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僵笑了笑,也只说了句:“嗯”,至于李大媳妇,直接没理他们,一个人下山走了。 李林杰这人满腹心思都想着如何从别人口袋里拿钱,被他骗过的不止李林材一家。 李大夫妻两这些年也被他以各种由头坑去了不少银子,李大不好做的太过,李大媳妇可没那么好的度量再好言好色的见他。 她不当场骂出来,都要夸她一句是个能容人的了! 从山坳出来回到家里,李林杰自去取了热水将那丹丸递予他的两个儿子。 李子瑞李子晟苦着脸,打着干呕将丹丸生吞下去,不久果然闭上双眼昏昏睡去。 李林杰夫妻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怅然若失。 疲累了一夜的李三媳妇狠狠瞪了李林杰一眼,一言不发的钻回房间,反锁了房门睡觉。 李林杰在房外敲了许久的门,他媳妇就是不开。 另一边,李夭儿和李林材回到家中也是倒头就睡。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再也睡不着的李林材早早起床给全家做了早饭。 等李子衿,李子瑞也起了床,李林材一边招呼着他两吃早饭,一边对着李子衿宣布。 “子衿,我和你娘商量过了,既然你那么想读书,等吃过了早饭,我就送你到青松学堂去。” 闻言,本还在打着瞌睡的李子衿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爹爹,你说的是真的?!爹爹,你和娘亲真的要送我去念书?” 在得到他爹爹的再次肯定后,李子衿激动得手脚无措,连头发丝都想大笑出来,他涨红着脸炫耀又自豪的对着李夭儿开口。 “姐,我可以去念书了,大姐我要去念书了!哈哈,我要去念书了!” 早在卖掉太岁的时候,李夭儿就料到了爹娘会送李子衿去念书,从小到大李子衿不知念叨过多少次想要念书。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见着李子衿这样欢欣鼓舞的模样,李夭儿心中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 可看着看着,李夭儿心里泛出了一股酸涩和羡慕来。 李子衿可以去念书了,真好! 她也好想念书识字啊,李林杰不就是因为识得几个字就凭空觉得高人一等吗? 她也不想一辈子做李林杰口中的泥腿子,她也想和李子衿一起去念书! 她家里从小到大想要识字,想要念书的从不止李子衿一人。 她支持弟弟甚至曾想过要自己努力赚钱供李子衿念书,未尝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渴望能够读书。 可学堂不收女学子,以她家的条件,也绝不可能请的起教书先生回家教她识字。 草草吃过了早饭,李林材便带着内心激荡不已表面上还强装镇定,已经开始学着老秀才的步子走路的李子衿,朝着附近村子唯一的学堂,青松学堂走去。 李夭儿拿着丝瓜瓤坐在井边的小马扎上,边心不在焉的洗着碗,边拿眼睛目送着李子衿和她爹爹的背影, 越走越远。 第三十六章 锦华树洞 此后三年多,李林材和李林杰彻底断了来往,李大和李林杰也只维持了个表面和谐,私下两家少有往来。 张家湾村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流传,说李林杰这个人人品不行,做了不少坑他两个兄长的事被山神责罚过,是个不祥之人。 李子衿不知是天性聪慧还是因为读书的机会得来不易所以分外珍惜,他书念得居然很是不错,进步得很快,隔三差五的就被先生好一顿夸奖。 他时不时就要拿着被先生赞过的字贴或者还不成样的文章回到家里炫耀。 逢着这样的时候,李林材和李氏都是倍感欣慰,连带这天家里也会加上个肉菜。 李氏和李林材都是本分踏实之人,李氏出了月子便重又操持起了家务,有了那二百两银子,李家全家的日子一下子宽松了许多。 至少之后的三年多里,李夭儿从来没有担心过饿肚子,也不用再为了填饱肚子吃红薯饭或者南瓜饭。 这三年来李夭儿除了偶尔会因为羡慕李子衿能读书,她只能在家干点杂货而有些失落外,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很开心。 以前李夭儿没事的时候喜欢去找李大家隔壁的春杏玩,自从和锦华结拜过又通过三叔三婶的事她确定了锦华能够听到她说的话后,李夭儿现在最喜欢去的地方变成了九石坳。 以至春杏好几次来找她都找不着人,很是生了场气,觉得李夭儿变了,她跟她姐姐吐槽。 “自从她家李子衿也能去念了书,李夭儿就开始看不起人了,现在都不肯跟我玩了。” 春梅比李夭儿大了两岁,今年已经十五,正是待嫁的年龄,春梅生的好,家境在整个张家湾也是数得上数的,她家看不上村里的那些泥腿子,想要嫁的人家又看不上她,亲事一直不上不下的耽搁着。 她满心都在忧虑自己的将来,根本不关心小孩子间的吵闹。 当时春梅边喂着鸡,边打发她妹妹。 “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别整天想着玩。” 春杏觉得姐姐无趣,哼了一声,转身又去田间和她的其他朋友抓蚱蜢。 李夭儿当然不像春杏想的那样看不起人,她只是觉得锦华姐姐一个人在九石坳里疗伤太可怜了。 锦华姐姐是那样漂亮善良的仙女,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山坳里。 于是李夭儿没事就到山坳里找锦华说话。 锦华没法应他,她只能一个人自话自说,她不识字,也没机会看戏,哪找得到许多有趣的话来讲,便只能捡着生活里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对着九石坳里那丛覆盆子翻来倒去的说。 一开始只是, “今天我爹爹去接李子衿放学,先生又和爹爹夸李子衿了,你没见到,爹爹他逢人就炫耀,愣是把那个脸皮厚成城墙的李子衿都夸不好意思了!” “今天爹爹在凤凰山上逮着一只野兔,娘亲用土豆给我烧野兔子吃,可好吃了,娘亲做的饭比爹爹好吃多了!等你出来了,我让娘亲烧给你吃。” “乡试前我那个三叔逢人就夸海口,说乡试不过是他家李子瑞的囊中之物定能一试即中,前两天我听说乡试放榜了,说是没有李子瑞的名字,最近三婶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这一类还算能宣诸于口的话。 后来随着她说的话越来越多,方便说出口的话题越来越少,加上念着在锦华面前尿裤子,拉着锦华的手让她帮忙看她刚刚发育的胸口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的囧事都发生过了,也没什么更丢脸的事不能说的了。 李夭儿开始嘴上没了个把门。 什么, “我娘和我爹昨晚上在被窝里又打架了。” “娘亲知道我让你帮我看过胸口,狠狠笑话了我一顿,后来好些话娘都提前跟我说了。” “娘亲还跟我说了葵水是什么,幸好她说了我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那天和春杏他们割猪草的时候,我来葵水半条都裤子都红了,还好我心里有准备,我跟你说锦华姐姐那天我机灵得很,我装着说热脱了褙子系在腰上,找了个借口就回来了,春杏她们都没有发现!” 这类女孩子和闺蜜之间才能说的话,李夭儿也开始无所顾忌的对着覆盆子诉说。 除了这些私密话,李夭儿甚至在山坳里还说起了另一件全天下除了她,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连她爹娘都不知道! 那就是,她喜欢老秀才的孙子! 张家湾全村的男娃子一个塞一个的黑,还整天喜欢在泥地里玩,就连李子瑞和李子晟这两个读书人都顶着一张小黑脸。 当然他们家的李子衿除外。 她们的娘亲当年可是附近村子一等一的美人,娘亲家里相中了爹爹的人品才让娘嫁给了她爹爹。 他们两继承了娘亲的美貌,当然也差不了。 特别是她李夭儿,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家中最漂亮的那朵小花好吗。 至于,李子衿比她差了一丢丢,可在村子一杆男孩子里算是独一个长得不错的。 但李子衿和老秀才的孙子比起来,还是差了老大一截。 主要不是差在相貌上,是差了一种,一种李夭儿说不上来的气质。 那种感觉就好像,李子衿是个长得好看摘得到的漂亮果子,老秀才的孙子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刚刚成熟的仙桃。 在李夭儿心里,两人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有可比性。 老秀才的孙子喜欢清晨的时候,穿月白的长袍,背着手,拿着一卷书在村口旁的小河边的大柳树下,摇头晃脑的诵读。 李夭儿听不懂他读的什么,可她提着挂篮路过那处的时候,瞧见晨光里飘渺的薄雾中,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朗,只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一股名叫圣洁的光芒。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缕光,不但印在了李夭儿的心里,甚至还曾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那天李夭儿梦中梦见了那个少年朗,一袭白衣的少年郎拿着一卷书,回头眸光灼灼的看着她,轻轻拉着她的手,问她。 “你想读书吗?我教你。” 饶是在梦中李夭儿整个小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连正眼都不敢去看那个少年朗。 等一梦醒来,李夭儿羞红了脸躺在床上半天一动不动,心里居然觉得很是受用,十分回味,甚至想要再次睡过去将那梦接着做下去。 当天她就跑到九石坳,将她梦里的情形,那少年郎如何拉着她的手的,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是什么感觉,仔仔细细不放过丁点细节的和锦华形容了一遍。 临了,她满含憧憬和向往看着天空感慨。 “锦华姐姐,皓月哥哥可太好看了,也不知道这世上哪个姑娘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嫁给他。” 皓月就是老秀才孙子的名字,人如起名,张皓月,他就是李夭儿心中的一轮明月。 李夭儿没有注意到,在她沉醉似的说完她的梦,她面前的覆盆子从轻轻抖了抖。 也不晓得是风吹的,还是锦华被李夭儿的话给寒的。 第三十七章关于李夭儿的谣言 除了到九石坳去抖各种小心思,李夭儿还喜欢往那里搬各种各样的东西。 一开始是一些吃食,她娘做的饭菜啊,各种糕点水果之类,所有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她都往九石坳搬。 也不知是这些东西锦华不喜欢,还是那些东西没有灵气,李夭儿送了好几次,没一次被锦华收进了大阵里。 送东西无果,李夭儿又开始带些小玩具来山坳里。 她牢牢记得锦华说过她没玩过小孩的玩具,而且似乎对那些玩具挺感兴趣的。 于是,李夭儿隔两天就换个玩具带到覆盆子前一步一步步骤详细的和锦华解释,那个玩具该怎么玩,好不好玩,她喜不喜欢。 等玩具也介绍得差不多后,有一天李夭儿在山里百无聊赖,偶然记起了锦华的玩笑话。 锦华原来骗过她,说她是借着李夭儿的一滴血复活的。 李夭儿当时没有将那话放在心里,后来想起来才觉得那话未必全是假的。 她遇着锦华可不就是在她到九石坳睡了一夜后的第二天,如果锦华真的是借她的血下凡的,那她第二天会在九石坳遇到锦华便说得通了。 因为记起了这句话,李夭儿当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轻轻的用覆盆子的刺在指尖扎了一个小口子。 然后皱着眉头,咬着嘴皮,用了老大的力气从那浅浅的口子里挤出了一小滴血液,滴在了覆盆子的脚下。 下一瞬,血滴还没有碰到覆盆子便凭空消失了! 这还是李夭儿第一次往九品莲花阵里送东西,没有被拒绝! 李夭儿当即打了鸡血般,兴奋得两颊通红,她用力搓了搓手,又往大阵里滴了两滴。 血液不无意外的,依旧被大阵吸纳进去! 从那以后,李夭儿去往九石坳又多了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时不时往大阵里放点血。 也不多每次几小滴。 不过扎手指实在太疼了,搞得李夭儿后来凡是受了伤见着了血液就觉得心疼,恨不得拿到山上去给锦华。 甚至,她面对着葵水也起过那样的心思,要不是觉得实在不好,气味太冲怕锦华嫌弃,她搞不好真要付诸实施。 可她虽没将那东西往大阵里送,倒真去九石坳眼神闪躲的询问过锦华的意见,好在话才出口,她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意见。 即便如此,覆盆子丛还是轻轻抖了抖。 如此这般,李夭儿在村子和九石坳间不断来回往返,悠悠哉哉的度过了三年半的时光。 同一时间,随着李夭儿不断往山上跑,以及她家突然不再缺钱,还有李子衿能够去读昂贵的学堂,三事结合在一起,张家湾村子里开始有谣言流出。 最开始不过是有人见天见着李夭儿往山上去,随意嘀咕了句,“山上是有什么宝贝吗,李家大丫头怎的见天往山上跑。”被有心人听在了心里。 那人后来找着机会装作偶遇在凤凰山上碰过几次李夭儿,每次都见着她一个人在山坳里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说话。 加上曾有村民见着李夭儿往山坳里放血,还有好事的去找李林杰他媳妇打听,从她嘴里听说了李夭儿能通鬼神的说法。 种种不寻常集合在小山村里,很快关于李夭儿能通鬼神在山中养了个鬼子的谣言就在村里诞生了。 而且随着谣言越传越广,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也越传越夸张,最后竟变成了。 李二家大丫头在凤凰山上养了一个鬼相公,那鬼相公嗜血,李夭儿每隔几天就会给他进献血液,用来换取银钱,李家的银子便是这么来的。 李夭儿现在还镇得住那个鬼相公他们才相安无事,等以后鬼相公强大了,李夭儿也镇不住时,那鬼相公就要为祸乡村了。 这个传言一开始只是妇人们在私下里说一说,许多人只当个笑话听一听,并不很信。 奈何随着谣言越传越细细节丰富得有鼻子有眼,以及许多真真假假的证据不断出现,那个谣言听上去开始不像个谣言。 于是,那些原本不信的人也开始信了,大家存着宁可信其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对李夭儿一家开始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李夭儿一家其实也察觉到了这种不同。 但李林材老实没往深处想,李夭儿以为是自己不怎么和春杏她们玩,她们心里产生了芥蒂。 就连李氏,她是不爱串门的,一开始她也没意识到她的熟人几乎不怎么往她家里来了。 直到后来,李氏去河边洗衣服,河边的人见着她或是直接回避,或是含笑找个借口让开一些距离,李氏才擦觉到了不对。 当天她就提着一篮子鸡蛋敲开了张老五家的大门。 张老五见着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避去了客堂,张老五媳妇引着李氏到灶房里,边煮着猪食边和李氏说话。 在李氏的不断追问下,张老五媳妇十分为难的道出了缘由。 “村子里都在说你家大丫头在九石坳养了个鬼相公……” 李氏是手脚发软,心中凄惶的离开张老五家的。 回去的路上,张老五媳妇的话不住在她耳边盘旋。 “你家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晃就该及笄了,及笄后就是说亲,那些话甭管是真是假,传在外面总是不好听。” “你也别管是谁说的,现在谣言已经传开了,再去追究谁说的也没用。” “你听我一句劝,若无必要让你家夭儿不要再老往凤凰山上跑,夭儿现在还小,只要她安稳留在家里,过个一年半载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等大家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你家姑娘的婚事应该是不影响的。” 李氏早就觉得夭儿年纪大了整天往凤凰山跑不妥当,也曾劝过她,可李夭儿坚持锦华对她有恩,她得去山上陪她。 李氏说不过李夭儿,也就听之任之。 她从没想到不过是往山上多跑了几次,村子里怎的就传出了这样的风言风语。 损害了名声事小,关键就像张老五媳妇说的,她家大丫头马上就到议亲的年纪了,现在流传出这样的谣言,谁还敢娶她家大丫头。 真等个一年半载,她家大丫头年纪大了不说,村人也未必就会忘记曾经的传言。 她家大丫头的亲事可怎么办啊? 第三十八章 再见锦华 李氏回到家,当天晚饭也没心情做,随便将早上的剩菜往大铁锅里一蒸,一个人坐在灶膛后面边偷偷抹泪,边等李夭儿从凤凰山回来。 李夭儿回到家见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微微有些诧异,却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她娘亲身体不舒服。 哪知吃过了晚饭,连碗都没刷,李氏就将李夭儿拉到了房间里。 房门一关,她娘亲瞪着眼睛,十分凶悍的看着一脸莫名的李夭儿。 “大丫头,以后你不准再往凤凰山上跑。” 现在的李夭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不再会因为娘亲的态度就生闷气。 她小心的看着李氏,暗自猜着原因。 “娘,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氏一听,眼泪水几乎就要流了出来,可那些传言太难听了,她不打算告诉自家姑娘。 “什么都没发生,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一个姑娘家马上就要嫁人了,成天间的往外跑像个什么样。” 这种话李氏以前也说过,态度可不像现在这样。 李夭儿拿着以前的话,去回李氏。 “可是娘,锦华姐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而且太岁……我只是想去陪陪她。” 李氏这次不像以往,丝毫让步的意思都没有。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义姐果真像你说的通情理就不该让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整天往外跑。” “欠她的,等她出来了,你爹爹和我做牛做马去还她,但是你以后说什么都不许再到凤凰山去。” 李氏想了想,补充道。 “不止凤凰山,以后你都不要出去了,家里不指望你挣钱养家,你就给我好好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说完,李氏没有留丝毫商量的余地,嘭一下拉上房门走了出去。 此后数日,李氏果然将李夭儿盯得死死的,连后园子门都不让她单独出去,要去哪里必须有李氏陪着。 李夭儿撒娇撒痴,佯怒装病都没有动摇李氏看住她的决心。 李夭儿从小野惯了,不能去看锦华是一头,成天被她娘守在家里,闷得她想抓狂。 好不容易,整整大半个月后,一日村子里有客事,有家女儿成亲请了全村到她家吃酒,李氏带着李夭儿去相帮。 李夭儿找了机会,说是跟春杏她们一块去河里洗菜,得了李氏的准许离开。 李夭儿装着笑挽着一脸尴尬的春杏走出那家的大门,她和春杏敷衍了一会就找了个借口和她分开,朝着凤凰山跑去。 此时已是盛夏,不过半月未来,凤凰山上的杂草都茂盛了许多。 李夭儿将那丛覆盆子周围的杂草清掉,随手拔了根尖刺戳破了她自己的手指,往覆盆子根脚的地上滴起了血。 她边滴边和锦华解释为什么最近没来。 “我娘不晓得听了谁的话,说什么不让我单独出门……我这次还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多留……下次再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 约莫是算着短时间内不会再到凤凰山上来,李夭儿这次下手有些狠刺的伤口有点深,滴得血也有点多。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就是两个月不来,这些血也和以往两月滴得差不多了,李夭儿才停了手。 她是偷溜出来,她怕李氏找不到她,交代完了想说的话,擦了擦挤得发青的手指,她站起来就和锦华告别。 “我就是先来和你打声招呼免得你担心,我得回去了,等我找着机会了我再来看你。” 说着,李夭儿站了起来就往山坳外面走。 但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整个世界都晃了一下。 她凝神看去四周还是原来的模样,可又觉得好像哪里变得不同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她以前也见过! 李夭儿心中一动,赶紧转身扭头看向身后。 阳光里,已经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的覆盆子旁,那个眉眼秀丽精致,气质英武的女子,依旧穿着原先那身霜白宽衣茶色的长裳站在巨石旁,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是锦华姐姐。 锦华姐姐从莲花阵里出来了! 李夭儿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下一刻,她一声欢呼朝着锦华扑了过去。 “锦华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锦华的模样瞧着一开始是想躲开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李夭儿一双大眼里的笑容和惊喜太浓烈,还是她欢呼的声音太热情。 锦华最终没闪开身子,将李夭儿接了个满怀。 锦华太高,十三岁半的李夭儿搂不到他的脖子,便牢牢抱住了锦华的腰。 锦华僵着身子,双手别扭的虚抬着,片刻后他尴尬又不耐烦的去推李夭儿。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放开,放开我。” 不过三年半不见,当初那个只比他腰线高一点点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了他的胸口,眉眼也比以前稍微耐看了一点点。 瞧着像个小姑娘的样子了。 李夭儿松开了锦华,看着面前这个无论身高还是模样和三年前几乎没有一点变化的‘仙女姐姐’,傻乎乎又甜兮兮的笑着。 锦华姐姐还是那么漂亮,皮肤还是那么白,眉眼还是那么好看,不愧是她的仙女姐姐。 其实她若再看得仔细些会发现,锦华也不是和先前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次他的胸前是微微隆起的!全身的轮廓瞧上去比以前更像一个女子了。 李夭儿甜甜的和锦华说话。 “锦华姐姐……” 她才打了个开头,锦华就先她一步说了话。 “你这丫头,怎么把自己过得这么窝囊。” 李夭儿没觉着她过得窝囊啊,她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锦华,不知道为什么锦华姐姐才刚出来就骂人。 锦华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 “以后出去别和人说你是我义妹。” 李夭儿??? 她迟疑的语气问锦华。 “锦华姐姐,我哪里窝囊了?” 锦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李林杰那样欺负你,你还要我给他解药,那种人要我的脾气,直接一道霹雳劈死都是仁慈的!” “想去学堂自己不会去争取机会,只会跑来我这里哭诉!世人的看法算个屁,你是为他们活着吗?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啊!怕什么,人就活一次,委委屈屈的活着有什么好活的。” “还有,你喜欢那个什么狗屁的皓月,为什么不主动说,你不告诉他告诉我有屁用,喜欢人就去追啊!” “最,最重要的,你就为了你娘亲的一句话,就当真乖乖躲在家里不敢来看我,你就是这么怯懦软弱的!” 嗯,最重要的一点似乎听起来并不足以证明李夭儿活得窝囊。 李夭儿站在锦华对面,随着她一条一条点出来,嘴慢慢张大成了0型。 原来在锦华姐姐的观念里,活得不窝囊的标准这么,离经叛道啊! 第三十九章 给你带好吃的 李夭儿没有同锦华争辩她活得窝不窝囊这个问题。 仙女的世界和她是不一样的,李夭儿直觉自己和锦华争论这些问题多半不会有结果。 因此她心里虽颇不服气,脸上还是挂着笑转移了话题。 “锦华姐姐,你身体养好了吗?” 锦华听李夭儿不搭理他的话,好好的看了李夭儿两眼,口里嘀咕:“没出息的小丫头。”这才撇着嘴不在乎的接着说话。 “差不多快好了。” 李夭儿听锦华只是差不多快好了,不由紧张起来,她仔细的上下打量锦华,口中问道。 “锦华姐姐,你哪里还不好,你还没养好怎么就出来。” 还能为什么,锦华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还不是这个丫头没事就到大枕里放点血,搞得大阵里隔三岔五一片血红,瞧得他眼花。 加上这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大半个月,他一个妖在大阵里实在无聊,他太想亲口教训这个窝囊的小丫头一顿,他至少还得在大阵里待上半年时间。 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开了大阵也不打紧,只是恢复的速度慢了一些,只要继续留在这座九品莲花阵里修养上一年也就能恢复了。 锦华懒得说实话,随便找了个理由。 “可以出来不就出来了,一直留在里面干嘛,之后再在这里养上一年就能彻底恢复离开这里了。” 李夭儿听了锦华的话,瞪圆了眼睛意外的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你的意思是,大阵打开了你也不能离开这里,还要留在大阵里一整年。” 锦华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李夭儿不禁一阵失望。 “还要一年啊,我本想着带你去我家里住一阵子呢。” 锦华可不是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才听李夭儿这样说,他赶紧摇手拒绝。 “别了,我不能离开大阵,否则前面养的那三年就白养了。” 其实还是可以出去一小会会的。 不过锦华除了李夭儿并不想见其他人类,人类比那些牛鼻子老道好不了多少,以前见着他不是喊打喊杀就是跪地求饶,烦得很。 李夭儿听锦华这样说,登时沉默了下来。 锦华姐姐出不去,她娘亲最近又是坚定的不让她到凤凰山上来的态度,李夭儿有些为难了。 突然,她想到了个好主意,她眼神晶亮的看着锦华。 “那姐姐我可以带我爹娘到大阵里来看你吗。” 爹娘要是也见得到锦华姐姐,知道锦华姐姐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应该就不会阻拦她到凤凰山上来找锦华姐姐了吧。 锦华又摇了摇头。 李夭儿心中才升起的希望立即又落了下去,眼中希冀的眼神也跟着淡了下去。 锦华瞧着那双星星一样的眸子,快速淡去了光彩,本不想见人的他顿了顿,让步道。 “这个大阵现在只有你能进来,不过等上段时间,等我恢复得再好一些,你带你爹娘来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李夭儿并不是失望她爹娘见不到锦华,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爹娘以后也同意她常常到凤凰山上来。 因此,锦华做了让步,李夭儿也高兴不起来。 锦华姐姐和她三年没见了,她不想好不容易见面就说些扫兴的事,便揭过了这一节,接着问。 “锦华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玩的,我回去带给你。” 不管爹娘同不同意,她就是求娘亲,这两日内也要重新上凤凰山来一趟的。 锦华姐姐关在大阵里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她总要给锦华姐姐送些她需要的东西才行。 锦华不知道李夭儿在想些什么,他其实从来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现在能从李夭儿的语气和眼神里察觉一些她的情绪变化,还是因为李夭儿在他面前半点没有掩饰情绪,加上这三年李夭儿对他说了太多秘密,他才有了现在的觉悟。 锦华听李夭儿问他要什么,他也不客气,一下子抬起了两个巴掌,伸出了十个指头。 “你说的绿豆糕,土豆烧野兔,山韭菜炖豆腐,腌酸黄瓜,冰糖葫芦,九连环,彩泥人,抓沙袋,蹴鞠球,竹节人这十样先每样来一份,其他的等以后我想起来再和你要。” 李夭儿惊在了原地。 她就是随口问问,她接触的人里可没有谁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要东西,而且有些东西她一时也拿不出来。 李夭儿只愣了一小会,接着她脸上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我这就回去给你拿,不过彩泥人我现在没有,要到湛城去买,还有土豆烧野兔,要等着我爹爹逮着野兔了才有。” 锦华听得有些失望,并且他把失望明明白白的展露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李夭儿瞧着好笑又心疼,赶紧安慰道。 “我娘亲做的土豆烧五华肉也很好吃的,要不我让娘亲先给你做这个,过几日爹爹要去城里给李子衿买宣纸,到时候我跟着爹爹去,不止彩泥人还有太极桥上的糖人我也给你带你一个。” 锦华于是重又高兴起来,细薄的双唇上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夭儿见锦华笑了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担心娘亲找不着她回头又要被骂,算着已经在莲花阵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实在不宜在留。 锦华依依不舍的开口和锦华道别。 “姐姐那今天就先这样,我是背着娘亲偷偷跑出来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锦华得了李夭儿的承诺,也不留她,只用一副瞧你没出息的模样的神情,仰着细长的手做了个你走吧的手势。 李夭儿给了她一个带着些尴尬的甜笑,三两步跑出了九石坳,大跨着步子照着山下跑去。 锦华一直站在山坳里目送着李夭儿离开,直到李夭儿走远了,他才掐了一个法印在自己身前一挥。 下一刻,锦华样貌与先前产生了些微的差别,甚至同第一次与李夭儿相见时也不太一样。 他胸前微微的隆起不见了,身型眉眼变得更锐利刚毅。 现在的他比第一次见李夭儿时更像个男子,一个长得帅气又好看,甚至用得上血气方刚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的男子。 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第一次见李夭儿时,锦华刚刚用李夭儿的血液复活,血液里沾染了李夭儿的气息,连带样貌也显得像个女子,所以才让李夭儿产生了误会。 至于这次,他为什么明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还要刻意变幻模样来见李夭儿。 谁让他进入大阵以前一时玩心起,以女子身份同李夭儿结了拜,然后顶着李夭儿义姐的名声,听了她整整三年的私房话! 那个小丫头,以前被他撞见尿裤子都哭成那个模样! 要是知道她那许多囧事其实是告诉了一个男子,以李夭儿的性子跟他绝交都是客气的了。 搞不好,她会拿着长刀来找他灭口的吧! 光是想想,锦华就觉得恐怖。 算了,为了不得罪那个小丫头,这个女人他只有继续装下去了。 哎,造孽啊。 第四十章争吵 村子里,请客吃酒处。 李夭儿走后,李氏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 她平时不怎么爱出门,相熟的妇人不多,除了张老五她媳妇和她大嫂还陪着她说说话,其他人见了她都隐隐避着。 李氏心里不舒坦,她跟着大嫂帮那户人家切菜,越切越觉得心中不安。 小半个时辰后,她将菜刀一放,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和大嫂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走出去去找李夭儿。 张家湾旁边的那条小河离得那户人家不远,走上不到五百米就是河边。 小河清澈,芦苇依依。 一人高的芦苇,在河埂与河水边隔起一道绿色的墙。 李氏站在芦苇后,听到了那几个正在洗菜的小丫头们聊天。 熟悉的声音透过芦苇丛,伴着蝉鸣声,一声一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李夭儿去了小半日了怎的还不回来。” “你懂什么,那可是她的鬼相公,你瞧瞧她方才那副急吼吼的样子,小半日我们嫌长了,人家还嫌短了呢。” “你们说那个鬼相公真就那么有意思,连这时候她也记挂着要去相会,她这样就不怕嫁不出去。” “我瞧她长得还算不错,以她的相貌,嫁个好人家理当不难。” “什么好人家,好人家谁还敢娶她,你没听人说,有了鬼相公,人的心肝内脏连魂都会被那厉鬼勾去,时日久了皮囊里面都是空的。” “不能吧,她近来虽怪了些不至于就是个人皮,大白日的说得人心里毛嗖嗖的。” “你爱信不信,反正别管她有魂没魂至少我哥哥要议亲我是绝对不同意娶她的。” “对,我哥哥也说了李夭儿这种妖妇不能娶,怪晦气的。” “要我说,像她这样的就该让里正将她赶出村子,省的将来祸害村子。” …… 热辣辣的六月天,李氏硬是在一旁听得手脚发凉,她虽从张老五媳妇处知道村里有李夭儿的谣言,不曾想谣言已经传成了这般模样。 她心惊得厉害,胸中怒火中烧,往日冷静惯了的人,在那一句难听似一句的谣言里竟渐渐失了理智。 待到听着那句,应该让里正将李夭儿赶出去,李氏再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意。 她蓦地大吼一声。 “放你们的狗屁!谁他娘在后面嚼我姑娘的舌根,给我滚出来!” “讲话要凭证据,这种瞎话你们也敢说,你们不是要找里正赶我们出村吗?我倒是不信里正老爷也能像你们这群无牙无德的蠢货一般见识。” “今天谁也不准走,你们既然这样说,就同我一道到里正老爷那里说理去。” 李氏边说着边冲到河边,只见河边码着些青菜,菜堆旁一溜站着四个神色紧张的小姑娘。 除了春杏,其他三个也是以往和李夭儿有些交往的女孩,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十二三的模样。 见都是相熟的面孔,李氏心中更加难过,她一个人站在那四人对面,指着她们就骂。 “春杏你和我家夭儿一道长大,我们家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都念着你,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你怎的就说出这种话来。” “还有你们,往日你们也是一处玩的伙伴,夭儿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要这样在她背后这样诋毁她。” 背后盘人言语却是不对,何况还是往日常见的长辈。 因此那四人里包含春杏在内的三人都低了头,不敢和李氏对视。 只有一人名唤翠柳的,家中娘亲是个泼辣悍妇,她得了她娘的真传,往素便是个能说会道从不吃亏的主。 她听得李氏这样说话,当即一手卡腰一手指着李氏就回嘴。 “去就去,谁怕谁来,不就是找里正吗,这些话不是我们先说整个村子都在传,你单指着我们骂有何用,有本事堵住全村的嘴去。” “她李夭儿这两年见天神神叨叨往山里跑,谁知道是不是在做妨害村子的事情,你们家不给村里个交代,还不许旁人在后面说了。” “再说了,说她通鬼神,也是你们李家的人先说出去的,许你们家的人说,就不说我们私下议论议论,什么道理。” 李家一共三个兄弟,两个姑姐一个小姑,大姑姐和小姑分别嫁到了旁边的村子,二姑姐嫁去了湛城南边的小镇。 三兄弟家里,大哥大嫂和李林材一样都是本分农民,李家大嫂比李氏还不爱串门,李夭儿的谣言保不齐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能将李夭儿通鬼神的话传出去的李家人只有李林杰一家了,李林杰不常在家里,她媳妇寸萍是个爱察事的,以往又和她家不大不小有些矛盾。 会将自家姑娘通鬼神的事情传的到处的都是,多半便是寸萍了。 李氏一听翠柳的话,当即新仇旧恨攒做一处,一把上前就要扯着翠柳去和李林杰她媳妇当面对质。 寸萍在村里的地位和名声,不比翠柳她娘好,这两人半斤八两臭味相投时常聚在一处道些是非,是对貌合心不合的好友。 翠柳外强中干前面说得硬气,一听李氏要拉着她去和那个嘴毒心歹的寸萍对峙,翠柳一下子就怯了。 她站在河边跟李氏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就是不肯跟着李氏去找寸萍。 两人这一拉扯难免挨着碰着,彼此火气越扯越渐大,下手就没了轻重。 另外三个女孩一看两人撕扯在一处,其中一人往日和翠柳关系不错,忙赶着上前劝架,她不去拉翠柳,反不断伸手去拦李氏。 瞧着是拉架,实际成了相帮。 翠柳有了人相助,心中底气一足,手下暗暗用了狠劲,李氏一个不防被她一掌用力一推,脚下踩着石子立足不稳,脚脖子一歪,倒头就往后栽倒。 下一刻,伴着嘭一声响,李氏仰头摔在了河边的鹅卵石地上,后脑勺不偏不倚正砸在了一块两拳大的石头上。 只听她痛得哑了声音,连喊痛都喊不出口,只轻哼了半句,两眼一抹黑,人就晕了过去。 接着,暗红的血液才从她后脑勺慢慢顺着石头流到了泥地上。 一群女娃子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春杏反应最快,她愣了一愣,一声尖叫朝着请客处就去喊人。 “来人啊,来人啊,李二婶子在河边摔死过去了,快来人啊。” 另一个女娃子,看了看愣在原地手脚发抖动也不敢动的翠柳和相帮的女娃,又扭头看了看跑远了的春杏,突然拔脚也跑了,不过是往她自家的方向。 少顷,几十个大人从请客处,朝着这边蜂拥而来。 第四十一章 伤重 李夭儿赶回坐客处的时候,李氏已经被送回了家里。 村人见着她,有好事的主动凑到她跟前,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口中说道。 “你娘亲在河边摔着头已经被送回了家,你也赶紧回去吧。” 李夭儿本来高高兴兴的折下山,骤然听着这个消息,脑中只觉嗡的一声炸响开来,旁的什么也顾不上,撒开腿就朝着家里跑去。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家。 院子里坐着好几个村人,李家大嫂在人群里见到神色慌张的李夭儿,忙迎了过去。 “大丫头你别急,你娘现下在屋里躺着,张郎中说摔着的人不能随便动,你大伯已经借了里正的马车去湛城请郎中去了,郎中一会就到。” 张郎中就是张麻子。 李夭儿充耳不闻,也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她颤手颤脚的走到爹娘的房门跟前,轻轻推开了房间的门。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娘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她爹爹坐在床边陪着李氏。 李子衿哄着刚刚三岁半哭哭啼啼的李子规陪在床的另一边。 听见门口的动静,李林材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家姑娘,他定定看了李夭儿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回了头,重新看向了床上的李氏。 李夭儿站在门口,正好逆着房门外漏进屋内的光清楚的看到了她爹爹看向她的眼神。 那一眼,含着心疼难过还隐有责备和……后悔。 李夭儿被爹爹眼中的责备弄得胸中一窒,只当她爹爹是怨她娘亲摔跤的时候,没有陪在娘亲身边。 李夭儿忧心她娘,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和爹爹解释,她朝前走了两步,站到床跟前,仔细的看向了床上的李氏。 只见李氏面色惨白,头侧向了一旁,双目紧闭,一头发丝散乱开,头上缠着一圈白棉布,后脑勺上的棉布一片血红,发丝间有凝结的血块。 李夭儿瞧得心中一紧,她低声开口。 “爹,娘怎么样了?”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是抖的,就像她现在的双手双脚一般。 李林材沉默了片刻,答道。 “不知道,得等郎中看了才晓得。” 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比李夭儿强不到哪里。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李夭儿在床跟前站了一会,李子规在一旁又哭又闹,嚷着要娘亲抱。 李夭儿怕三弟吵到李氏,只得蹲了下来,抱着李子规出了房门去哄他。 好不容易将李子规哄住了,一辆破旧的马车拉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停在了李二家的院子外面。 李大引着老郎中在半院子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李氏的房间。 李夭儿用一块红糖做代价匆匆忙忙同李子规商量好,将他托付给了大婶,她慢后了郎中两步也想跟着进房间。 被赶出来的李子衿和李大拦住了脚步。 几人焦急的在屋外等了好一会,老郎中才在李林材的陪同下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老郎中李林材和李大走到了客堂的一角小声说话。 李夭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断续听到了这么几个词语。 “……伤得不轻……头为诸阳之会……不知何时能醒……若醒转后呕吐,抽搐……大凶之兆……三日之内……否则,自求多福……” 她听了个大概,等老郎中去开药方后,她默默走回了娘亲的房间。 这一天李二家的晚饭是请客那家人送来了一桌酒席,荤素搭配足有八个菜,都是往常不舍得吃的菜式。 面对满满一桌吃食,李家上下无一人有胃口动筷。 天黑的时候,李氏醒了。 李家大小围在她的床前嘘寒问暖,李氏一开始还能答上几句,可等李氏灌了几口中药,闭着眼休息了半刻钟。 她吃进腹中的中药序数全吐了出来。 这一吐之后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处,李氏开始喊头疼,什么也吃不下去,药也再送不进嘴里,反而一直往外吐黄绿色的苦胆水。 郎中并未离开,一直被李林材留在家中。 李氏开始呕吐后,他让人帮着压住李氏的身子给她头上身上,照着穴位扎了几针。 半点效果没有。 不一会,李氏不吐了,又开始胡言乱语,她躺在床上,揪着李子衿的袖子喊李夭儿。 “夭儿,我的夭儿,快到娘亲这里来,娘亲保护你,我看谁敢在背后中伤你。” “你们都给我滚开,谁说我姑娘嫁不出去的,你不但要嫁,还要嫁给天下最好的人。” 李氏死死抓着李子衿的手,一会对着空气说话,一会又流着眼泪对着李子衿说话。 “夭儿,你听娘的,不要再到那山上去了,那个神仙不就是救了你一命吗,娘用自己的命还她,你别去了,夭儿,娘怕,夭儿你还小。” “里正老爷不要赶我们离开,我们家没有养鬼,没有!” 李夭儿在一旁看着状若癫狂的娘亲,心中又是惊痛又是恼恨,眼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先前别人只跟她说,她娘摔着了头,没有当着她面提起里面另有内情,她还天真的以为李氏摔跤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此时听李氏的话,她才知晓事情并不像旁人与她说的那样。 李夭儿当即一转头,出了院门去找人询问。 她第一个反应是找李林材,然而见着神不守舍目光呆滞的爹爹,她一改注意跑去了灶房里找在给李氏烧热水的大婶。 “大婶,我娘这一跤是怎么摔的,是不是村人在外面造谣我养鬼,还说我嫁不出去?” 大婶瞧李夭儿站在灶房门口,一副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弄明白的神态,心知再也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不是,大丫头你听我说……” 李大媳妇捡着她知道的,大概和李夭儿说了经过,说完事情她劝李夭儿。 “大丫头这些谣言由来已久,你此时去计较是计较不清楚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你娘的病,旁的一切等你娘钱好了以后再说,你说是不是。” 李夭儿早听不进大婶后面的话,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传言,早就被传言里的内容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更多的是自责。 原来娘亲是为了替她争辩和人扭打才摔伤的! 怪不得爹爹方才见到她是那样的眼神。 她的心揪做一团的疼。 要是娘亲真有个三长两短,不止她爹爹会责怪她,她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 第四十二章 救救我娘 李夭儿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那些人算账。 她大婶说的不错,现在更重要的是照看好李氏。 李氏的情况并未好转,当夜李氏不是在吐就是在说胡话,说胡话的时候到处找李夭儿。 她一会认得出来人,一会又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翻来覆去说的那些话,要么是让李夭儿不要去山上,要么是要给她找个顶好的婆家。 临近天明时候,李氏开始浑身抽搐,意识不清。 等她第二次抽搐发作,郎中费了好大劲才让她缓过来。 一床半新的被单被抽搐的李氏抓破了一块,李林材手上尽是掰开李氏嘴巴怕她咬到舌头时,弄出的牙血印子。 郎中叹着气,走出房门和李林材说了一句话。 “怕是不成了,药石不进,症状不见减轻反而愈重,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郎中说这话时,李夭儿正好也抬着一碗温热的药正准备送到屋子里去,郎中的话她一字不落听了个真切。 当时,李林材手脚一软,用力扶住一旁的柱子才没有摔倒。 李夭儿抬着药碗,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麻的软的。 恰好这个时候,房内李氏又开始呓语。 “夭儿,不要到山上去。” 李夭儿听着这一声,猛然回过了神,她将药碗随手放到了地上,转头当着半个院子前来探望的人的面就往外跑去。 她边跑,边忍不住哑着声哭着重复说着话。 “救救我娘,救救我娘,锦华姐姐……” 李夭儿一路哭着,速度飞快的冲向九石坳,路上她因为太过着急被杂草绊着脚摔了好几跤,手掌和膝盖上都磨破了皮。 李夭儿半点没觉得疼。 还未踏进山坳,才远远见着九石坳的模样,李夭儿便嚎啕出声。 “锦华姐姐,呜呜,锦华姐姐——” 她扑一踏进九石坳,就见着锦华站在九石坳的边缘,难得正经又关切的看着她。 李夭儿一把抓住锦华的双臂,脸上涕泪横流的仰头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救救我娘,锦华姐姐我娘摔着头,郎中说她不成了。” 锦华扶着几乎要在他面前软倒在地的李夭儿,眼中满是关切,然而开口的语气并不温柔,反而严厉又沉着。 “不要慌,你镇定点,慢慢说,你娘摔着哪里了,什么症状,现在人是个什么状态。” 在他的注视下,李夭儿慢慢镇定了下来,她不自觉地紧抓着锦华的手臂,努力组织着语言。 “一开始是昏睡着,昨晚醒过来不久就开始吐,天黑前发了臆症,今早开始抽搐,我出来的时候,她刚抽搐了两次。” 锦华听她说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昨晚?你娘昨天就摔的跤,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李夭儿流着泪:“郎中说先观察观察三天内没事就是没事了,娘又一直找我,我怕我不在她着急病情会加重。” 锦华眼中有些恼意。 “那些郎中懂个什么,你要是昨天就来找我,你娘现在指不定已经好了,现在才来,我就算救得了她,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能不能好全。” 李夭儿听锦华一开始责怪她为什么昨夜不来,还当娘亲没救了,正自慌乱,猛又听锦华说,现在也能救只是不敢保证能好得利索。 李夭儿顿时不哭了,她一脸惊喜的看着锦华。 “姐姐,你能救我娘?” 锦华没搭理李夭儿,他一副‘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神情瞧了李夭儿一眼,接着推开了李夭儿抓着他的手,手中快速掐了一个法印, 下一刻,一粒朱红的丹丸如一粒火种一样在他手里慢慢凝聚变大。 随着丹丸凝聚,锦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白皙变成了惨白。 李夭儿注意力全在锦华手中的丹丸上,半点没有注意到锦华的脸色。 等那粒丹丸凝结到了指甲盖大小,才算凝结完成。 锦华随手的将丹丸递给了李夭儿。 “你现在立刻拿着这粒丹丸下山去,只要你回家前你娘还没死透,她就死不了。” 李夭儿两眼长在了那粒丹丸上,她一脸迫切的接过丹丸,丹丸到手倒还记得郑重其事的和锦华道谢。 “锦华姐姐谢谢你!等我救了我娘,我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来偿付这粒丹丸。” 锦华本来神态难得的保持着严肃,一听李夭儿这话立刻垮下了那张好看的脸,他嫌弃的冲着李夭儿摆手。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快回去吧,省的你老娘在家受罪。” 李夭儿一听此话在理,当即对着锦华郑重其事的拜了拜,转身又朝着山下冲去。 等李夭儿一迈步出了大阵,一直挺直身子站的青松笔挺的锦华,身形当即一歪,不要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他以手撑着地,狠狠咳嗽了两声,匀过气了一脸无语的吐槽。 “要命了,该是我前辈子欠他们李家的,才刚养了些灵气生生被这死丫头刮去那么多,硬是耗去了我一年的修为。” 李夭儿若是昨夜来找他,他只需借九品莲花阵结九品莲花印耗费一月修为就能让李氏康复。 今晨才来找,逼得他不得不用号称能起死回生的南斗印,平白耗去这两年来积攒了小半的修为才凝结出那一粒丹丸。 耗去一年修为不打紧,关键是现在这个时代,世间并无多少灵气,他的灵力全部依托九品莲花阵才得以恢复到如今的程度。 九品莲花阵是上古大阵,其中蕴含的灵气,一部分是千年前大阵阵基宝器所含,另一部分乃是当年李青莲散尽修为置于阵中,残留至今。 因此,于锦华而言,大阵里的灵气是那个曾属于他的时代最后的留念,更是李青莲曾经存在过这个世上,最后的证据。 他在大阵里修炼每吸纳一丝灵气,便是同李青莲和那个时代做一次道别。 等大阵的灵气被他消耗殆尽,也意味着李青莲和那个时代彻底离他而去。 何况大阵里的灵气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时光,早就所剩无几,重塑肉身后,大阵里所剩下的灵气,将是他未来获取灵气最重要的渠道。 这些灵气,以他目前的修炼速度来看,最多十年,十年后大阵灵气将损耗殆尽。 到时,他身上的修为能恢复到何种程度,身上存留的灵气又能支撑他用到何时,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也因此,锦华修炼得特别小心和仔细,一丝一毫的灵气他都舍不得用,更舍不得浪费。 锦华瘫坐在地上,心中十分心疼刚刚耗费了的一年灵气。 可转瞬他无意间看到他的两条袖子上,方才李夭儿抓过的位置处,清晰可见的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腥。 锦华忽然间又释然的苦笑出来。 那丫头是在来的路上摔跤出血了吧。 但凡遇着点事就急成那个样子,一点不像当年的李青莲,损耗点灵力就损耗点灵力吧,三年半前更多的灵力都浪费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 何况,能帮到那个丫头,损耗这点灵力也值了。 第四十三章咱爹是不是也生病了 约莫是手中攥着一粒能救娘亲性命的丹丸的原因,李夭儿回去的路上心中安定了不少,神情不再恍惚,这一路便走得又快又稳,至少没有再摔跤。 等她回到村子时。 半个张家湾的人已经聚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九石坳离得村子虽不算远,一来一去依旧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因为老郎中下了结论,李大帮着已经没了主意的李林材,忙前忙后的张罗李氏的身后事。 李氏还没有咽气,李氏的寿衣,棺材,白烛,白钱,纸人,纸火等等一应事物已经在李大的操持下,东拼西凑的凑了齐整。 半个村子的人得了消息,也聚到了李二家。 棺材还没有抬进门,放在了李家大门外的空地上用茅草遮着,寿衣白烛之类的没有摆出来,先收在了角落里。 李夭儿赶回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她家门前多了一口露着黑红色板材的棺木。 乍见此物,她差点以为娘亲已经死了,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棺材多半只是先备着。 李夭儿悬着一颗心踏进了她家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的人已经有五六十号人,这些人多半已经在她家待了很长时间。 李夭儿的传言早在村子里传开了,先前他们中还有人见着李夭儿大早上的丢了她娘往凤凰山上跑。 现在见她气喘吁吁的回来,村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免充满了好奇和责备。 好奇她去凤凰山干什么,责备她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舍下病重的娘跑到凤凰山上去,未免太不懂事。 因为一院子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十分统一,而且她进门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安静了片刻,李夭儿想不注意到这些人的反应都难。 这些目光让李夭儿心中有了片刻怨愤和难过,可现在娘亲的病才是最紧要的事,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李夭儿迎着一院子打量的目光,脚步疾快的冲到了娘亲的房间。 老郎中下了结论后不久人就走了,娘亲的房间里只有李林材父子三人陪在李氏身边。 李夭儿跨进屋子的时候,李子规脸上带着泪痕趴在李氏身边睡着了。 李氏也闭着眼睛,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迷了过去。 李林材和李子衿一人一边陪在李氏的床前,谁也不曾说话。 李夭儿开门的时候,李子衿和李林材同时回头看向了她。 他们二人与外面那些人的反应不同,他们是知道山上那位的身份的,因此一见着李夭儿回来,李林材和李子衿同时站了起来。 李林材直直的瞧着女儿没敢开口,他怕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李子衿则一脸希冀的看着李夭儿。 “姐姐,仙女姐姐可有法子救娘亲?” 李夭儿激动得话也说不利索“求,求到了”,她瞧着李子衿缓缓展开了紧握着的右手,随着她的动作,一粒散发着朱红光泽的丹药像一颗宝珠一般出现在她掌中。 端着那粒丹药,已经不再哭泣的李夭儿眼中泪水再次滚落了下来。 李子衿即刻上前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拿那粒丹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丹药,再次确认道。 “姐姐,这就是你求来的丹药?这颗药真的能救娘亲。” 李夭儿笃定的点了点头,坚定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李子衿慌忙回身将李氏床边的水碗端了起来,递给李夭儿。 “姐,那赶紧给娘服药吧。” 两人,一人端着碗一人拿着药走到李氏跟前,小心翼翼的给李氏喂药。 期间李林材一直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动也不曾动一下。 他瞧着李夭儿将那一粒丹药送入了李氏的口,见到两日来未曾咽下一口东西的李氏,在那丹丸入口的瞬间居然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丹丸居然被他咽进了口中。 紧接着,李氏皱着眉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她居然就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先瞧见了她的一双儿女,接着才见着了李林材。 对上李氏的目光,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也不曾哭过一声的李林材,猛的一滴泪珠毫无预兆的自眼中滚落下来,顺着他的下巴流进了他沟壑纵横的脖颈里。 “孩子他娘。” 他抖着唇,喊了一声,终于向着李氏迈了一步,伸出了他粗糙的手,想要去触碰李氏的脸。 …… 本来应该死定了的李二家媳妇,又活过来了! 当天晚上李氏就能够坐起来吃东西,次日早晨能够迈出房门,到了中午便能坐到院子里烤烤太阳和前来探望顺带探奇的人聊上几句。 “是我家大丫头向山神求了药才救回了我的命。” “哪有什么鬼相公,我早说了全是放屁,我女儿是和凤凰山的山神拜了把子!” “山神知道吧,谁敢拿恶鬼那等秽物和神仙相提并论,那位是个正经的仙女,咱们凡人见了要磕头的。” 如此这般的话,李氏硬是撑着精神头,见着一人就说上一次。 李夭儿在一旁听得又是心酸又是难过,她担心她娘的身体撑不住,想要劝娘亲回房间,岂料她娘就是不肯。 也不知是不是像锦华说的那样留下了后遗症,还是李氏心中堵了一口气一直没有缓过来,重新醒过来后的她固执得很,根本不听旁人的劝。 李子衿和李夭儿试了无数招式,愣是拿他们娘亲没辙。 最后还是李林材,不知哪一窍突然开了,木纳了一辈子从来不会哄人的老实人,居然握着李氏的手,涨红着脸温声细气的对着李氏说道。 “孩子他娘,听话,外面风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我送你回屋子去。” 李氏才如被施了蛊一般,由着李林材扶着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林材的脸走回了房间。 李子衿站在李夭儿身边,看着病了一场后,似乎感情突然升温了的爹娘,呐呐道。 “姐,咱爹是不是也生病了。” 李夭儿也呆了片刻,回过神后她一巴掌呼在了今年刚进十一岁的李子衿头上。 “瞎说什么,没大没小,我看你才像生病了。” 训斥完李子衿,李夭儿转身抖了个激灵,去了灶房准备晚上的吃食。 第四十四章 变样 李家大姑娘养鬼相公的谣言,在李氏起死回生后不久,从村子里消了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李夭儿和凤凰山上的山神拜了把子。 但对于这个新的说法,许多人将信将疑。 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过山上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仙能救人,鬼指不定也能呢? 可有一点得到了证实。 李家大丫头确实不寻常,以前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有了这个确切的认知,村里的人再不敢当着他人的面说李夭儿的坏话。 有些信了她能通山神的人,还带着各种礼物以看病的名义第一时间来找李夭儿,委婉的请她同山神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同山神说道说道。 李夭儿不甚其烦。 新的传言或多或少的改变了村人对李夭儿的态度,但在李夭儿的亲事这个问题上,情况却未有半点改善。 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更加重了她择亲的难度。 毕竟以前那个鬼相公的谣言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说,现在她能通鬼神的事在可是在全村的注视下得到了事实的证明。 鬼也好神也罢,对于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普通百姓普遍存着敬畏心里,是以,村里竟没有哪户人家有底气敢再向李夭儿提亲。 其实这种情况李氏已经预料到了。 可是先有了前面的谣言,又有了李夭儿给她求来丹药一事佐证,李氏除了将谣言从恶鬼引向神仙,她旁的什么都做不了。 为此李氏十分难过,偷偷摸摸的掉了不少眼泪。 李夭儿心情也不好,在认识锦华之前,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她也渴望顺顺利利的嫁给一个待她好的良人。 现在因为那些谣言,她本可以简简单单的人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特别是在回想起村子里的人看向她的目光,还有爹爹回头看向她的那一眼,她就更加觉得心中沉甸甸的难过。 这两日的事情,让她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连带话也少了许多。 两日后,李氏的身体大好,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了。 期间推倒了李氏的翠柳一家一直没有露面,不大的一个村子,硬是不来看上一眼说上一句道歉。 李夭儿瞧娘亲好了一些,她念着先前和锦华的承诺,做完了家务后,她和李氏说了一声,提着一篮子就出了家门。 李氏站在家门口,目光复杂的目送着女儿。 锦华为了救她的命醒过来了,她家再次欠了锦华这样大的人情,加上李夭儿和山神结拜了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开。 因此,再是不情愿,李氏也没有了借口拦着李夭儿上山。 通往凤凰山的路要穿过半个村子,一路上李夭儿仰着一张倔强又傲气的小脸,在村人小心的打量中,朝着凤凰山走去。 不过两日不曾踏足凤凰山,等李夭儿挎着竹篮再次走进莲花阵,莲花阵里的场景居然已经大相径庭。 起先满布杂草和覆盆子的大阵,现在变成了一池碧波荡漾的池子,池内种了一大片荷叶青翠花朵莹白的莲。 一间占了半个池子的竹坞,平湖而起。 一条竹木搭建的游廊穿过盛开的白莲,贴着水面蜿蜒通向竹坞。 李夭儿目瞪口呆的站在游廊前面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不敢往前踏上一步。 锦华站在白莲间的竹坞门口,臭着一张好看的脸,冲着李夭儿招手。 “哎,丫头,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 李夭儿方抬着脚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和脚下,向着竹坞走去。 游廊旁的水里,有数十尾花色各异的锦鲤跟着她的脚步,也向着竹坞游去,直到她踏上了竹坞的地板,锦鲤才摇晃着尾巴散开。 见得这样奇异有趣又好看的情景,李夭儿阴郁了两日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她一双水灵的大眼里带着惊奇和喜欢看着四周问锦华。 “锦华姐姐,这竹坞,池子,莲花,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好漂亮。” 锦华向着李夭儿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弯了弯手指,做了一个赶紧将东西递给我的表情和手势,口中随口回。 “池子就是以前我和你提过的地下那个灵泉,我把它搬上来了,竹坞是我抓了只鸟,驱使它给我叼来了根竹根,用灵池催生竹子建的。” “鲤鱼和莲花的由来也差不多。” 李夭儿一直看着四周,直到注意到锦华不耐烦的神情,方后知后觉的赶忙将竹篮递给锦华。 锦华速度疾快的接了过去,揭开盖住竹篮的布,查看里面的东西。 李夭儿带着些许歉意和小小的得意的在一边给锦华介绍。 “土豆烧五花肉是我爹爹做的,不过我娘有在一旁监工,味道只比娘亲做的差了一点点,也很好吃,绿豆糕是……” 随着她的介绍,锦华提着竹篮在竹坞前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将红润油亮的一大碗土豆烧肉,一小碟翠绿香甜的绿豆糕,几只新鲜的石榴,还有竹节人,九连环等小玩具一一从篮子里拿了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竹篮里有筷子,锦华一把抓起筷子照着红烧肉,一筷子就夹起了一块肥瘦均匀的肉塞进了嘴里。 肉才入口,锦华细长的眉眼不由微微弯了弯,紧接着他下筷子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一整碗的红烧肉被他风卷残云般迅速消灭干净,连碗底的汤汁都被他夹着最后一块土豆仔仔细细的刮了干净。 李夭儿在一旁看得有些想笑,又怕锦华被她笑的不好意思,只得憋着开口。 “锦华姐姐,你若喜欢吃,我下次再给你带。” 锦华一点也不客气。 “好,下次少放点土豆,多放点肉。” 李夭儿脸上绽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意,她脆生生的答。 “好,锦华姐姐,你再尝尝绿豆糕。” 锦华嗯了一声,舍了筷子,直接用手抓了一筷绿豆糕送进嘴里。 下一刻,锦华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 绿豆糕明显不如红烧肉符合锦华的胃口,他只吃了一块再不肯去动那盘糕点,将它放在了一边,再不看上一眼,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玩具上。 李夭儿有些遗憾,她探手也抓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豆沫的清香混着白糖的甜在口腔里绽开,味道明明十分不错。 李夭儿瞧着一旁翻来倒去玩着九连环的锦华,心中默默记下了,锦华姐姐似乎不喜欢吃甜食。 锦华摆弄着那一桌子东西,好一会后,他边扯着竹节人的线,边开口。 “你娘的病好了?” 第四十五章 你窝不窝囊 李氏的病算不上全好,但也差不多了。 锦华这么一问,李夭儿立刻通过她娘亲的病想起了村子里的谣言,好不容易好转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她闷声回:“差不多了,今日我来之前她还在家里扫了地。” 锦华“嗯”了一声,他心思不在对话上,没有听出李夭儿的语气变化。 李夭儿说完这一句,闭上了嘴瞧着池边的白莲想起了心事,好一会不再说话。 锦华新奇的摆弄着玩具,许久听不见李夭儿的声音他才侧着眼看向了李夭儿。 “你怎么不说话了。” 对其他人李夭儿或许还会有所隐瞒,可锦华不一样,她对着锦华说了三年半的心事,现在还有什么话不能对锦华说。 锦华不问也就算了,锦华既然问了,李夭儿再不客气,她立刻坐正了身子,满脸气愤的转向锦华。 “锦华姐姐我跟你说,我们村的人太过分了!他们居然……” 一件事情经过简单的事,李夭儿硬是加着感受和感想,前前后后说了一刻钟。 锦华早习惯了李夭儿的吐槽方式,等李夭儿唠唠叨叨的吐槽完,锦华轻轻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的看着李夭儿。 “我就说你窝囊你还不承认,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你不想办法去找那个什么赵寸萍和翠柳找回场子,跑我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 李夭儿不服气的看着锦华。 这是锦华醒来后第二次说李夭儿窝囊了,上一次李夭儿没同锦华计较,这一次她心中本就十分不痛快,锦华还这样挤兑她。 李夭儿不乐意了。 “锦华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也没说过不找翠柳算账啊,我是打算等娘再好一点,我就带着娘和爹爹去找里正,让里正给我们做主。” 锦华一听此话,也没心情摆弄玩具了,他将手里的小玩具随手放到了桌上,一双俊眉一挑,出口依然是讥笑。 “瞧你那点出息,找里正帮你做主就不窝囊了?你若有本事让别人都敬你怕你,谁还敢欺负到你头上。” 李夭儿被锦华堵的没话说,她瞪着一双大眼好好看着锦华,好一会才从脑海里找到了她的道理。 “锦华姐姐,我是凡人女子不是你这样的仙女,凡人女子循规蹈矩相夫教子才是正途,逞口舌之利和人争长短非是好女子所为。” “我们家不过是普通百姓,我爹和我弟与其他村民一般都是一介平民,谁家也不比谁家强上多少。” “如此,你让我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弱女子如何自强,如何让旁人欺负不到我的头上。” “再者,天下之人被欺负了,找能替自己做主的强人帮着主持公道,才是正理不是吗。” 锦华“切”了声,一脸的不屑。 “啧啧,谁跟你说这些是正理了,都是歪理,你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一句都是狗屁。” 李夭儿被锦华气得两颊涨红,一张小嘴撇了下去。 她觉得她说的明明才是世间百姓心中的道理所在,锦华与她出身不同无法理解也算情有可言。 可她都已经被外人欺负成那样了,锦华姐姐怎么还能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也来讥讽自己。 锦华并未就此打住话题,他还在痛斥李夭儿。 “怎么,你还不服气?” 锦华也转过了身子面向了李夭儿,他将左腿搭到了右腿上,用左手杵着腿,半弯着身子对着李夭儿训斥。 “我跟你说,别信世人那套天男地女天尊地卑的说法,男人女人都是人,凭什么女的就要比男的地位低贱。” “在我原先的世界,那里的人就不讲这些,大家说话只看拳头,谁的拳头大谁说话管用,根本不管你是男是女。” “你祖宗李青莲,不就是个女人,可在修仙界,无论男女谁不服她,谁又敢小瞧她,你是没见过她的威风,啧啧!” 提起李青莲的名字,锦华眸光暗了一暗,话还是照样说了下去。 “除了几个老不死的,任谁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尊她一声上真仙师。” “你说说你祖宗能让整个天下敬她,怕她,你怎的就连反抗一下,让一个村子的人不敢欺负到你头上的勇气都没有。” 锦华怒其不争的说完这几句话,语气里并未透露出一丝难过,只是说话的语调降了两分。 这还是锦华第一次在李夭儿面前提起她祖宗的过往。 李青莲在族谱上的位置排在顺位第九位,乃是那一代里的李家正统,因着如此,李夭儿一直以为,李青莲是位男子。 不成想,原来竟是女子! 李家的祖宗里,有一位当家家主曾是女子,而且她还成了一位能让许多神仙都敬重的仙人! 李夭儿不敢置信的看着锦华,这个认知给她带来的震撼甚至比三年半前见到妖怪来得还要大。 “我,我祖先是女的?她也是像你一样的仙女?!” 李夭儿没敢直呼李青莲的名字,只敢用祖先代替,因此这句话说得有些怪异。 锦华理解了她的意思带,他挠了挠鼻侧,点着头。 “那是自然,李青莲是比我还厉害的仙,女。” “所以啊,你祖先能做到让整个天下敬仰,你连被个村妇欺负了都不敢找回场子,和她比起来你可不就窝囊得很!” 锦华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顺带又训了李夭儿一顿。 李夭儿这次被训得彻底没了反驳的话。 她满腹心思都在想李青莲,据族谱记载,李青莲大约是一千年前的人。 传说里,那个时候天下确实有许多的神仙,相应的也有许多的神话故事,不曾想传说都是真的, 她的祖先也曾是神话故事里的一员…… 锦华不过短短几句话,李夭儿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出了李青莲当年如何叱咤风云的模样。 她突然对李青莲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李夭儿憧憬的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我祖先的事情你怎么那么清楚,你是不是见过她呀,我祖先还活着吗?仙界是什么样子,她在仙界吗?” 她这一问完,锦华突然移开了看向她的眼,眸光转向了池子里的莲花,沉默了片刻,不一会他又转回了目光看向了李夭儿。 “说你的事呢,你怎么岔开话题了,你跟我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被白白欺负了?!” 第四十六章 只要你能识字 李夭儿能怎么办,这次的事情和上一次不同,村子里的传言本就是她能通鬼神才流传出来的,她不可能让锦华帮她出头。 她也不能带着弟弟跑去别人家闹一场,那样半点用处也无。 李夭儿想了一圈,可怜兮兮又十分无奈的看着锦华。 “我,我还是想去里正那里求里正做主去,我们这里的里正是个正直稳妥的人,他应该会为我做主的。” 锦华气得拿眼瞪她,李夭儿不服气的瞪了回去,强词狡辩。 “其他的事情你说得都对,就有一点不对,找里正做主也是一种反抗,是我目前能力范围内的反抗。” “就算我想要过得不窝囊,我的处境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李夭儿说到这里,暗暗咬了咬牙。 “大不了,我以后像你说的多努力努力,让别人欺负不到我头上去。” 锦华摇了摇翘起来的脚尖,口里不依不饶的追问。 “你别光说空话,你跟我仔细说说,你以后要怎么努力。” 李夭儿方才说那话的时候,心里确实下了些决心,可具体要如何努力,一时半会的她脑海里并没有章法。 锦华也不催她,就拿一双细长的眉眼半侧着看她,摇晃着脚尖,等着她的回答。 李夭儿被锦华模样气得不行,心中憋了一口气,心道她定要想一个能让锦华姐姐看得上的努力法子,好让锦华姐姐另眼相看。 世间女子能做的努力,不过是陶养性情做一个贤惠女子,有一手好厨艺,能刺绣,能持家便够得上一个好女子的标准了。 可这些锦华姐姐明显是看不上的,像锦华姐姐这样爽利敢于同男子叫板,不服输不服人的女子,要让她另眼相看,一定要是其他女子都不敢做的努力才行。 不一会,李夭儿心中有了主意,她一仰脸旁,迎着阳光开口。 “我,我要去学堂念书,我要识字!” 话虽说出了口,李夭儿心中自己都觉得不信,学堂那等地方岂是她一个农家女子说进就进的。 文人儒士更加讲究男女大防,她李夭儿就算出得起束修先生也不可能收她。 因此她这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 锦华却果真听得两眼放光,他将脚放了下来,一手拍在了茶色的衣裳上。 “对,就该如此!” 他眼神欣慰的看着李夭儿。 “识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涨本领,许多知识都是要从书中汲取的!” “识字只是第一步,等你学会了念字,我便教你一门能够行走世间的本领,待你也像李青莲一样在世间混出了名堂,看天下谁人还敢小瞧你。” 说话间,锦华仿似看到了李夭儿大好的将来,他指点江山般和李夭儿描绘将来的情形。 “到了那时,什么村妇什么里正,便是官家老爷也要仰你鼻息,天下央央任你行走,又何苦拘在这一村一户,整日间被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所扰……” 锦华给她描绘的未来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李夭儿只是一个本分的农家女,家里能够吃饱饭,兄弟未来可期,她便心满意足。 想要读书不过是她连说出口都需要勇气的痴念,并不真个指望能够实现,锦华说的那些远大抱负,就是梦中她也不敢宵想。 是以锦华说得兴致勃勃,李夭儿却听得既别扭又不安。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要念书,锦华姐姐怎的就当真了,还给她连将来都安排上了。 李夭儿越听压力越大,于是找机会打断了锦华的话,带着些期许和向往的问。 “锦华姐姐,你方才说要教我本领,是个什么本领。” 是不是也能像锦华姐姐那样飞天入地的神通? 后面这句李夭儿没有问出口。 锦华挠了挠鼻梁,卖起了官司。 “等你识字了,我再告诉你。” 李夭儿有些失望,继而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灼灼的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听你方才所言,你一定也识字的,你可不可以教我认字。” 锦华看了她一眼,语气坚定。 “不教!” 锦华拒绝得那样干脆果断,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李夭儿整张脸垮了下来,满脸满眼都是失望。 她也没缠着锦华,只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眼睛瞧向了面前一桌子的东西,神情有些不满。 锦华顺着她的目光,也瞧了瞧桌上的东西,他噎了一噎,舔了舔嘴皮解释。 “不是我不愿意,识字一开始最是麻烦最离不得人,我还要疗伤没有那许多时间教你。” 锦华听了重又记起了锦华的伤,再说锦华姐姐一直帮她,她不能因为锦华姐姐人好就一直缠着锦华姐姐替她解决麻烦。 方才是锦华回绝得太快,她才下意识觉得有些失望。 等锦华给了她理由,李夭儿立刻想开了,并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得寸进尺,这样想着,李夭儿重新扬起了笑脸。 “锦华姐姐没事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疗伤要紧,不就是念书吗,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其实锦华虽说有伤在身,但养伤和修炼是件循序渐进的过程,太急切了反而达不到效果。 他每日只用日落后到日出前打坐四五个时辰也就足够,旁的时间他并无事情。 可他最烦念书,打架他在行,让他静下来好好读书能要了他半条性命。 他自己当年读书都是让他娘提着棍子守在一旁才学会的,如何想要教人。 他方才说得那些大道理,不过是他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刚好他的意识里又存有一些东西能给李夭儿用上,用那些东西需要李夭儿能够识字,锦华才会鼓励李夭儿念书。 他早知道这个丫头本性善良,只要他能找个正经的借口,那丫头就会立刻做出退步。 见李夭儿听了他的话,果然不缠着他教她念书,锦华毫无心理负担的露出了笑脸。 笑完,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给李夭儿透露一点关于那本领的信息,好让小丫头能有动力好好念书。 锦华又绕了绕鼻梁。 “那本领告诉你也无妨,我起先不是说过我曾学过一段时日的医术吗,教我医术的是一本书,你若学会了识字,我可以将那本书送你。” 说完这一句他立刻又补充道。 “那可不是寻常的医书,我管保你跟着它学了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郎中的医术再能超过你。” 第四十七章 算账 只要识字,她就能学到可将世间郎中都比下去的医术! 李夭儿从九石坳离开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若真有这番本领,锦华和她说的未来未必不能实现。 她若真学会了那样的医术,家里再有人生病她就可以自己治疗用不着到处求郎中,她还能借医术赚到不少银子,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村子里现在不都觉得她嫁不出去吗,到时能不能嫁人的她才不在乎,就像锦华姐姐那样做一个逍遥的女子也很好。 再不济,有了银钱,她还能搬家,只要换个地方她不信她有本领有相貌,旁人还能眼瞎了不娶她。 指不定,指不定到时她还能有许多的选择,个个都要比村子里的那些人强上百倍。 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识字! 只要能识字! 原本李夭儿要去学堂念书的话只是随便说说,现在锦华给了她一个承诺,李夭儿突然浑身充满了动力和勇气。 而且在知道了她的名声早就在村子里毁得干干净净这一前提下,李夭儿的动力和勇气里还夹杂着些破罐子破摔拼一把的狠劲。 她赶在饭点前回到了家里,给爹娘做了晚饭,她自己匆匆吃了几口后,李夭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谋算起了今后的事。 以她现在的情况要想念书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让李子衿教她。 李子衿刚刚入学三年半,他自己都学不明白如何能教人,再者李子衿白日在私塾念书,晚上回来还有课业,剩下那丁点世间也不够教她的。 另一条便是像她同锦华说的,她去学堂。 可学堂绝计不会收女子入学。 她想到的办法是去离村子更远一些,谁都不认识她的学堂进学。 只要没人认识她,她乔装打扮一下,扮成男子许有一分可能进入学堂。 前提是先生得看不出她是个女的,家里能容忍她如此胡闹,还愿意给她出这个钱。 想到此处,李夭儿当夜敲开了李子衿的房间,态度强硬的同一脸莫名的李子衿借了一身男子衣服。 回到房间,房门一关,她脱了自己的衣服便将那身衣服往她身上套。 李子衿将将十一岁年纪身量比李夭儿小了半个头,好在书生的衣服本就是宽松款式,不似农家短打一样贴身,且李氏做衣服的时候想着要给李子衿能穿过两年,做得松大了些,李夭儿穿在身上大小还算合适。 她站在低矮的房屋里,垂头看向身上,一眼先看见了胸口的隆起。 李夭儿立刻脱下了衣服,找了件旧衣裁成了布条紧紧在胸口缠了两圈,重又将李子衿的衣服穿了上去。 她垂头自己瞧了瞧,胸口的位置算是平了,她又学着李子衿的模样将头发用块纶巾绑了起来。 这般打扮后,她站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边回想着李子衿平时怎么走路的,一边着往身上看,瞧她自己到底像不像一个男子。 一直折腾到夜色深沉,屋里再见不到一点光亮,李夭儿才满腹心思的脱了衣服睡去。 第二天,李氏身体还未大好,李夭儿没有立即提要去念书的事情,也没有再去凤凰山,免得她娘忧心。 左右想做的也做不了,李夭儿吃过饭拉着她爹躲到灶房里避着李氏打商量要去找里正评理,要让翠柳付出代价。 至于李三的媳妇赵寸萍,不好找她算账,只能留着以后有机会一起找补回来。 李子衿一早去了学堂念书,他的午饭在学堂吃,中午并不回家,李氏身体不好,因此李夭儿只找了李林材商量。 李林材老实不代表他软弱,李夭儿才提出要去找翠柳算账的话,李林材立刻点了头。 “张翠柳欺人太甚,你娘摔了头到今天她都不上门道歉摆明了不想担责,若不去找里正说个清楚,她家还真当我李林材好欺负。” 父女俩一拍即和,转头就要一起去找里正。 他二人本想瞒着李氏,哪料出门前李夭儿找了个要同爹爹一起去地里除草的借口同李氏说,竟被李氏一眼识破。 她牵着刚到她腰部的李子规,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李夭儿。 “你和你爹这是打算瞒着我去找里正?” 于是,本来只准备两人前去的阵容变成了一家三口同行。 李子规被托付给了隔壁的大嫂一家。 李氏坚持要去的理由是,这等场合他们父女俩处理起来没有她亲自上场来得效果好。 李夭儿将信将疑,觉得她娘亲去了岂不说明她伤得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反而帮了翠柳一家? 哪料这一天李氏结结实实给李夭儿上了一课,让李夭儿亲自亲见识到了她娘亲真想寻人麻烦时,有着怎样的演技。 李氏还没有踏进里正家的大门就先将头上的白布扯开,露出里面狰狞丑陋的伤口。 为了清理伤口方便,李氏后脑勺上的头发被剃去了老大一片,伤口上包过药加上本就伤得极重,伤口又肿又红,刚结的血痂染了草药黑黝黝的瞧着十分恐怖。 饶是李夭儿这几日来已经看过数次她娘亲的伤口,再次见到依然觉得触目惊心。 头上这样的伤口,配上李氏披散的头发和还未恢复血色的面容,乍眼看去震撼力十足。 这还不算,李氏披散开头发在里正家门口又酝酿了一会情绪,等到眼中泪珠子涌出来了,她才一声令下带着李夭儿和李林材踏进了里正家的大门。 此处的里正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除了是里正还是整个张家湾张姓家族的族长,在村里很是有些威信。 他是土生土长的张家湾人,对村里这些人家是个什么模样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李氏的事情他早有耳闻,那日李大去湛城请郎中借的还是里正的马车。 许是因为如此,李二一家请里正主持公道的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好。 里正不过听了李氏连哭带说的一番哭诉,都不用李夭儿和李林材帮腔,里正当即一拍桌子喊了家里小厮去张翠柳家喊人。 等张翠柳一家也连哭带喊冤的来到里正面前,里正根本没给张翠柳她们申辩的机会。 他态度十分强硬的让张翠柳一家给李林材道了歉,顺带许诺了赔二两银子。 银子本来是当场就应该给的,张翠柳她娘一个劲的哭诉说是全家一年的收入刚够温饱,一下子拿不出那许多的银子,只能承诺了两年内付清。 张翠柳家的情况比李林材家当年好不了多少,也是刚够温饱,她说一下子拿不出那许多的银子,也并非全是托词。 李林材一家商量了一番后,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张翠柳家的请求。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夭儿心中十分不满意,说是两年付清,就张翠柳娘两的性格,以后能不能拿到这笔银子还有待两说。 她娘可是差点死在张翠柳手里了,要点赔偿也这样磨磨唧唧。 李夭儿没打算掩藏自己的情绪,她将那份不满意明明白白的表现在了脸上。 谁知,便是在两家达成协议,准备从里正处告辞时,里正突然喊住李林材,这样说了一句。 “李林材,张翠柳是我族人,作为族长,她承诺要赔的银子我可以先行垫付给你家,你看这样可行?” 接着他看向张翠柳一家,口气十分严厉。 “那二两银钱我先替你家出了,后头两年你们直接将银子还我,听到没有?” 第四十八章 我要去学堂 李夭儿和她爹娘千恩万谢的从里正家里出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人都觉得今日之事顺畅得让人意外。 里正在村子里素有公正的名声,但此前还从未听说过他代旁人赔银子。 里正家里算得上富户,也还没富裕到二两银子也不放在眼中的程度,怎的今天他竟先是不给张翠柳一家申辩的机会,接着主动替张翠柳赔了银钱。 有他在前面顶着,张翠柳一家绝计不敢短了该赔的钱。 难不成是因为李夭儿的名声? 就是有那般名声,里正这样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讨好他们一家人啊? 三人想不明白干脆不再瞎猜,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李夭儿不知道的是,他们一家离开后,里正的妻也十分纳闷的去问里正。 “你无端端的拿银子出来做什么,咱们家账上也不过只有七十两的现银,你开了这个例,以后谁家起了矛盾要赔银子都找你垫付,咱家如何负担得起。” 里正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听着他妻子唠叨完,喝了一口茶才慢吞吞的解释。 “你懂什么,旁的人我才懒得多事,李林材家不一样。” 里正的妻一脸不解。 “他家有何不一样,就因为那个小丫头能通鬼神?” 里正摇了摇头。 “她通不通鬼神与我何干。” 接着他提点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半前,湛城那位贵人的家仆曾来寻过我?” 里正这样一提,他的妻瞬间想起了当年之事。 那一天晚上天都黑了,湛城钱王府的家丁顶着星月敲开了他家的门说是有事要同里正打听。 里正屏退了用人,同那家丁在客堂里说了许久。 此后他亲送了家丁离开,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连她的妻都没有说过。 此时听里正再提当年之事,里正妻不由想到了什么,她开口惊诧问道。 “你是说当年钱王府的人深夜来访就为了打听李林材一家?” 里正望着李林材一家的背影点了点头。 三年半前钱王府那样慎重的来打听,近日李林材家又闹出了起死回生的事情。 里正本能的觉察到这一家人不简单,他总觉得交好这一家人说不定以后能给他带来一番际遇也说不准。 二两银子换一个可能,这笔帐不亏。 撇下里正不说,李林材一家回到家里。 李夭儿开开心心的做了饭,吃饭的时候,她瞧着爹娘高兴,想着乘热打铁,一鼓勇气将她原本不想那么快说的事也说了。 “爹,娘,我也想去学堂念书。” 她话音落下,李子衿的碗十分配合的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院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李氏无法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李夭儿瞧了瞧她的家人,狠了狠心果真又说了一遍,说的声音还十分响亮。 “我说我要去学堂念书,我也想识字!” 李氏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李林材将碗往桌上一扔,眼睛瞪得铜铃大小。 “胡闹!女娃子念什么书!你过两年就嫁人了,少给我在这个时候闹些名堂出来,你是还嫌你现在的名声不够丢人吗?” 这还是李林材第一次当着李夭儿的面说起外面谣言的事。 李林材的不理解加上他话里带出的责备意思让李夭儿瞬间红了眼眶。 她用力攥着拳头让指甲抵着掌心的肉,努力不流出泪水来,再开口声音还是带上了哭腔。 “就是因为我名声这样了,我才想要念书识字,我要让村子里的人再不敢小瞧我,不敢欺负我们家,不敢欺负娘,我要让这一次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这下换李林材说不出话了。 李夭儿的话让他觉得是他无能才让李氏和李夭儿受了委屈,虽然这的确是部分的事实,但被她姑娘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扎心得难受。 瞧见李林材一下子颓唐了下去,李氏也不乐意了,她冲着李夭儿就训斥。 “大丫头你怎么和你爹爹说话呢?外头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姑娘家操心,家里是短了你的吃你的穿,还是让你过得比别人差了,你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家里现在这样的日子全靠你爹爹每日在外劳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你是想将你爹你娘活活气死你才消停吗?” 李子衿瞧着气氛不对,赶紧插了口缓和气氛。 “姐,你要想认字我教你就行了,用不着去学堂,家里有我呢,先生今天还夸我文章了,说再过三五年我就能去考秀才了,等我考上了秀才,我管保村里没人敢欺负咱们家,到时候谁再敢嚼你舌根我去帮你收拾他。” 仰仗父兄,终究不如自己自强来得可靠,何况她现在已经不再满足做个闺中妇人,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过完人生。 李夭儿此前并不十分赞同锦华的话,她只是被锦华描述的未来吸引才想要去学字。 现在当她的家人用她也曾同锦华表达过的观念站出来反对她时,李夭儿突然有些理解锦华了。 锦华说得对,女人不比男子差,凭什么就要成为男人的附庸,凭什么就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明明只要她能读书,她就有机会变得比天下绝大部分的男子都要强!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得留在家里,不得出去抛头露面! 就只因为她是女子! 可她无法用锦华的话去跟她家人理论。 她不是锦华没有锦华那样的底气和实力说出这番话来,她的家人也不是她,他们不曾见过锦华的风采,不曾如她一样对锦华心悦诚服。 她用锦华的话去反驳家人,只会让家人觉得她离经叛道,受了锦华影响变坏了。 李夭儿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将锦华许给她的好处告诉她的爹娘。 “仙女姐姐说只要我能识字,她就可教我能超过世间所有郎中的医术!” 原来如此! 李林材和李氏面面相觑! 若是这样,大丫头想去念书的想法倒也不全是胡闹,也算情有可源。 但终究女孩子去学堂还是不成的!这要传了出去,李夭儿这辈子就别想着能够成亲了! 女孩子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安安稳稳的嫁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 那什么仙人,怎能带着她家姑娘学坏! 第四十九章 余生的模样 李夭儿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说服她爹娘。 即使她将她想女扮男装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学堂念书的打算也说了出来还是遭到了爹娘的强烈反对。 原因是她爹娘觉得这样实在太冒险了,她生得这般容貌,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但凡那先生不是瞎子都不可能看不出她是女子。 更重要的,他们坚定的认为女子没有必要学本领,好好找一个婆家嫁了才是正确的选择。 李夭儿想要念书的理由不管听起来多么充分,在她爹娘的眼里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 李夭儿是个倔强执着的性子,否则也不能一个人坚持爬凤凰山去找锦华足足坚持了三年半,不曾懈怠。 她还是头顺毛驴,爹娘反对得越厉害,她越不肯放弃。 可李氏头上还有伤,李夭儿没有旗帜鲜明的同她爹娘反抗,免得娘亲烦恼,但她也没有放弃心中的执念。 此后的数日,李夭儿变得很乖巧,她不哭不闹,甚至不再踏足凤凰山。 她每日里按照她娘亲的要求做饭洗碗做家务,像个真正的好女子一样,尽心尽力做着世间女子该做的一切。 唯一的改变是,她不笑了,爹娘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再开口。 往日里鲜活灵动叽叽喳喳活得像只快乐的百灵鸟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扯线木偶一般没有了生气。 一开始李氏很欣慰李夭儿的改变。 可时日一长,特别是在李夭儿饭量跟着锐减,瞧着模样日渐消瘦,仿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后,李氏有些受不住了。 她心疼女儿,不忍心看着自家姑娘整日里郁郁寡欢,于是李氏开始想着法子逗李夭儿开心。 半月后的一天,一向精打细算的她特地带李夭儿去湛城散心,去看李夭儿喜欢的大戏,给她买新衣裳,买她喜欢的吃食。 李夭儿全程乖巧的跟在李氏身后,李氏给她什么她要什么,还会温顺的说‘谢谢娘’,就是不肯开口笑一下。 下午,李夭儿提着大兜小兜的东西跟在李氏身后,向着张家湾村的方向回去。 半路上,依旧是李氏不说话,李夭儿便不说话,直接导致李氏搜肠刮肚找到的话题数次冷场。 终于,在一片夕阳下的芦苇丛边,李氏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夭儿提着东西,静静跟在李氏不远处也停住了脚步。 李氏带着一腔发泄不出来的怒气和失望,回头看向李夭儿。 “大丫头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消停?” 李夭儿不冷不热的看着李氏,乖顺的回。 “娘你怎能这样说,我不哭不闹按照你要求的去做,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 一句话将李氏堵得哑口无言,李氏直直看着嘴角挂着温和假笑的李夭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李氏无力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近似恳求的开口。 “大丫头,你跟娘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娘怎么做你才能理解娘的用心。” 李夭儿看着李氏,满眼真诚的回。 “娘你弄错了,我从来不觉得你说的不对,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想要我将来能过得好才说的那些话。” 李氏听到此处,无力的看着李夭儿。 “你既清楚为何还要这般对待娘亲?” 李夭儿叹了口气。 “娘,我真的不是在和你赌气才这样,正是因为我理解你的用心,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想违背你的意愿我才选择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可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注定了我自己不会开心,我的抱负我的心愿已和你期待的不同,如果成全你的愿望,只能放弃我自己的想法。” “娘,你怎能指望着我一边做着妥协,一边还要真诚的感到开心。” 李夭儿一席话说得李氏愣在了原地。 她还是第一次从她女儿的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的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楚的意识到, 她的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小姑娘了。 李氏也曾是小孩,曾经她也对未来有过梦想也对现实生活产生过不甘,可她从未像她的女儿一般有将梦想和不甘付诸实际的勇气。 而且还是那样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梦想! 现在说着这样一番话的李夭儿在她眼中,既成熟又幼稚,既勇敢又荒唐。 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劝服这样的女儿听从她的经验,走上她觉得应该会幸福的人生,心里又隐隐觉得女儿说的并不全是错。 可女儿想要走的那条路,注定会充满荆棘和磨难,一旦踏上去了她要面对和承受压力将无可想象。 作为一个母亲,李氏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走上那样一条注定艰辛且不被世人认可的道路。 李氏一时难过得很想哭出来,她头上有伤,发髻只是松散的绑着,勉强遮住了那块结了痂的伤口。 一阵风吹过,后脑勺上的头发轻轻散开露出了半截伤口,嗖嗖的凉风从伤疤处传到了身体,直至贯进心底。 李氏手止不住的轻轻颤动,她看着她的女儿。 “可是大丫头,进学堂学医术不是女子该走的路,你有想过你选择的是怎样的生活吗?” 听到这句话,李夭儿终于诚心笑了。 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落进她的眼里变成了星星点点又灿烂夺目的光芒。 近些时日一直憋在李夭儿胸中的想法,终于化成了铃儿一般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她口中跳了出来。 “娘,爹爹和你保护着我活到了这般年岁,我以前从来没真正吃过苦,没有真正见识过生活的艰辛,没有独自面对过我的人生。” “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也许我真的没有能力面对我的选择。” “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而且我真的很想去尝试,明知有另一个人生可以选,我如果不去努力,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娘,你担心我将来活得辛苦,你可想过若不让我去尝试,我的后半辈子可能都不会活得开心。” “你可想过,我如果不去尝试,这几日的生活的状态可能便是我余生的模样。” 第五十章 仙人 李氏当日并未被李夭儿说服。 她那一番慷慨陈词后,李氏愣愣的看了她一会,许久李氏颓唐的说了一句:“你让我想想”,接着李氏如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拖着沉重的脚往家的方向走。 李夭儿心疼在李氏身后看着她萎靡的背影,看着她头上的伤口,心中又酸又涩,险些落下泪来,可是这一次她不打算向爹娘妥协。 这一日回家后,李氏也没了生气般不想说话。 次日一大早,李氏将李夭儿叫进了房间里。 “大丫头,我可以同意你去学堂。” 闻言,李夭儿双目放光的看向李氏。 李氏:“你先别忙着高兴,我有几个条件。” 只要能去学堂,不管多少条件,李夭儿都愿意答应,她眼神晶亮的看着李氏。 “娘,你说。” 李氏:“第一条,一旦有人发现你是女的,你必须放弃求学,第二你不能用现在的身份,不能住在家里。第三,我要见见你那位仙女义姐。” 第一条不用李氏说李夭儿也知道,她既然要扮成男子肯定不能用现在的身份,这一点也能理解,但不让住家里还要去看锦华姐姐就有些奇怪了。 李夭儿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氏。 “娘,我不住家里住哪里?你要找锦华姐姐做什么。” 李氏没有回答李夭儿的问题,只是坚持李夭儿要去学堂就必须带她去见见锦华。 李夭儿没有选择只得答应李氏,带着她去九石坳。 “娘,我只能带你过去,可锦华姐姐见不见你我也不敢保证。” 李氏点着头,应了:“那是自然”。 之后,李氏从米缸里掏出了二十只鸡蛋,杀了一只母鸡炖了一锅鸡汤,听说锦华喜欢吃土豆烧五花肉,她亲做了老大一碗,去大嫂家摘了几只石榴,满满当当收拾了一大篮子东西。 仲夏的天说变就变,她们出门前,原本澄澈的蓝天突然布满了浓云,乌压压的罩在天上,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可鸡也杀了,肉也做了,凤凰山又不远,就算下着雨去一趟也不打紧。 于是李夭儿和李氏还是各拿了一把油纸伞,顶着暗沉的天去了凤凰山。 还未到九石坳,天空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凤凰山上的小道泥泞湿滑,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她们母女走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走到九石坳,李氏的裤脚和布鞋已湿透,鞋面上布满泥浆,裤脚上也是星星点点的泥点。 瞧着脚下的狼狈,再看看篮子里已经冷下来的吃食,李氏脸上的神情有些忐忑和狼狈。 同样狼狈的李夭儿和李氏打了个交代,一脚踏进山坳,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李氏跟前。 李氏提着篮子,惊愕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坳旁,扭头四处看了看空旷的森林,滴答作响的雨帘,眼中一片茫然。 片刻后,她只觉眼前一花,李夭儿又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李夭儿站在山坳边露着半个身子冲着她招手。 “娘,锦华姐姐答应了,你进来吧。” 说着,李夭儿自然的伸手去拉李氏。 李氏看着只有半截身子的女儿,脸上僵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向着李夭儿迈了一步。 下一刻,她眼前的天地骤然一变。 一汪清澈的池塘,大片盛开的白莲,一间搭建简单又颇具风骨的竹坞,连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以及明媚的日光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李氏先是不可思议的仰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接着才将目光投向了池塘和竹坞。 半人高的莲花从里,竹木游廊上,一个身量瘦高,一头青丝半批半散,穿着霜白宽衣茶色裙的女子,背着两手站在游廊中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骄阳下,女子肤色如玉般润洁,她眉眼俊美精致,鼻翼刀削似的笔挺分明,一张薄唇唇角微微翘起。 李氏一见便知那位应当就是与她女儿结拜的仙女了。 虽然来之前李氏心中对这位仙女有过诸多想象,尤不曾料到,亲眼见着的会是这样一位英武不凡如壁画菩萨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而且,这仙女多高啊,她女儿身量此时与她相差不大,但与那姑娘相比,她两只到那姑娘的肩膀。 许是锦华的模样与李氏预期的太不相同,李氏一时竟看呆了过去。 李夭儿早朝着锦华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她回头发现李氏还站在原地看着锦华出神。 李夭儿脸上带了笑,又折了回去拉李氏。 “娘,走吧,站着做什么,锦华姐姐等着呢。” 李氏方回过可神,她尴尬的笑了笑,手脚都不知该放到何处。 李夭儿重新踏上了游廊,李氏却站在原地将一双布满淤泥的脚在草地上擦了擦,才敢踏上游廊。 走在游廊上,李氏仍忍不住的暗暗留心脚下可有将这游廊弄脏,走路的时候也尽量挨着游廊的一侧走。 不长的一段路,李氏走得小心又忐忑,生怕她的狼狈和污秽惹怒了仙人。 李氏好不容易走到仙人跟前,就见李夭儿动作自然的拉住锦华白瓷一般修长的手掌和她介绍。 “娘,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锦华姐姐了。” 李氏的目光李夭儿还沾着些雨水和一丝杂草的手上停了片刻,脸上挂着不安的笑,对着白玉似一般的锦华像对着庙里的神仙一样双手合十拜了拜。 “见过锦华仙人。” 锦华半垂着眼,“嗯”了一声算做了回答,接着锦华抽走了被李夭儿抓着的手,转过了身。 “进来吧。” 他说着,抬脚向竹坞走去。 李夭儿半点不以为意,转过身去扶住她娘。 “娘,锦华姐姐很好相处的,你不用这么拘谨,走吧,我们也到竹坞去。” 李氏先从怀里摸出了一条帕子,快速的帮李夭儿擦了擦手,接着又快速在自己手上身上也擦了擦,才抬着脚跟上了锦华的步伐。 这一次,大约因为锦华背对着她,她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接着,她注意到一旁的池水清可见底,平静的池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白云,有红白黄三色的锦鲤追着锦华的脚步游走,像一群鳞光闪闪的鸟儿翱翔在天际。 而锦华,就像一位行在在天河间遥不可及的仙人。 第五十一章我有个不请之请(求推荐票啊) 锦华一路引着李氏和李夭儿往竹坞走去。 游廊与竹坞之间没有门只有一片不大的小院子,小院子也是竹木的地板,摆了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桌子旁不远处的地板上有一小片与地板平齐的泥土,泥土上长着一小片青翠的竹林。 竹坞就在竹林后,没有设客厅,看上去也没有灶房,但有一排三间房间,房门关着看不见里面。 锦华径直走到石桌旁,修长的手带着宽大的衣袖随手往石桌上一拂,一套色白花青的茶盏和茶壶便出现在桌上。 除外,还有一小碟红彤彤水灵灵的草莓,草莓是春天的水果,此时已近初秋。 瞧着那一桌茶水和果子,不止李氏就连李夭儿也十分惊讶。 特别是李夭儿,她先看了看那碟果子,又抬头好好看了锦华两眼。 先前她来了那么几次山坳,锦华从来没有变过吃食给她! 锦华向着一旁的石凳抬了抬左手。 “坐。” 说完,他自己先坐了下去。 李氏慢了锦华一步,等锦华坐定了,她才速度疾快的坐到了锦华示意的那张石凳上。 坐下后,她两腿并拢,腰杆挺直,双手放在两只膝盖上。 李夭儿本来要跟着锦华一起坐下去的,她坐到一半发现李氏还未坐下又重新站了起来,等李氏也开始坐了,她才跟着坐了下去。 三人都坐好,锦华抬手拿起茶壶给三人,一人添了一盏茶。 同一时刻,李夭儿不顾李氏意图阻止的脸色,毫无顾忌的接过了李氏手中的篮子,动作随意的从竹篮里将土豆烧五花肉,炖鸡汤,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边往桌上摆东西,她还边献宝似的开口。 “锦华姐姐,这次的肉是我娘亲手做的哦,比上次的好吃多了。” 锦华瞧见那碗肉时眼神亮了一亮,但他没有像以前对着李夭儿那样就去拿筷子,而是迅速掩过眼中的欣喜,十分随意的先冲着李氏点头简单道了一声谢。 李氏瞧着青瓷茶盏旁,那土陶碗盛着布满油光的肉,脸色不可见的红了红,有些小声的回。 “民妇手艺粗糙,让仙人见笑了。” 李夭儿在一旁嚷嚷。 “娘,锦华姐姐才不会见笑呢,他可喜欢吃了,对吧,锦华姐姐?” 锦华持着不置可否的淡笑,天青水秀云淡风轻的回。 “不错,我很喜欢。” 李氏于是有些郁闷的看了李夭儿一眼,目光重新看上锦华,愈发透着小心还隐隐夹着感激。 “小女不懂事,仙人勿怪。” 锦华淡笑着没有接话,他一指桌上的茶,口中招呼。 “请茶。” 李氏点着头,应着好,忙不迭的双手捧起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 那茶也不知是何种茶叶冲泡,金黄的茶汤上浮着袅娜的茶烟,入口先是淡淡的清苦,此后满口回甘,余香扑鼻。 李氏喝了一口,只觉满心满腹说不上来的舒坦,她却不敢再喝第二口,而是将茶盏小心放回原来的位置,两手重新放平在膝盖上。 等李氏喝过了茶,锦华半只右臂搭着石桌,眼神看向李氏。 “我听夭儿说你找我有事。” 李夭儿自打拿了两碗吃食出来,锦华和她娘都不搭理她后,她终于察觉了不同,闭了嘴,也将两腿并好,眼神新奇又无语的看着面前与平时表现大相径庭的两人说话。 李氏闻听得这样的话,先是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李夭儿。 李夭儿也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李氏瞧着自家姑娘那张漂亮又青涩的年轻脸庞,两只手掌暗暗攥成了拳头,紧接着她毫无预兆的突然‘噌’一下站了起来,接着走开两步,不言不语的照着锦华的位置,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来得着实突兀。 李夭儿再没了观望的心思,她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去搀扶李氏。 “娘,你这是做什么?” 锦华仍坐在石凳上,连手的位置都没有变,眼中带上了一丝玩味。 李氏挣脱开李夭儿搀扶的手,反拉着李夭儿要她也向锦华跪下,李夭儿争不过她娘,只好不情不愿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接着,李氏恭敬的照着锦华拜了三拜,才直起了身子开口。 “仙人,民妇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仙人答应。” 锦华挑眉看她,并不接话。 李氏目光直直的看着锦华。 “我听夭儿说只要她识得字,仙人愿教她医术。” “仙人既愿教我女,便是我女的师傅,民妇此番前来,一则是想亲眼瞧着我女向仙人行拜师礼。” “二则,识字行医与女子而言乃是一条艰辛之路,因此民妇厚颜想向仙人讨要一份恩泽。” 说完这句,李氏以她受了伤还未好全的头重重的磕在竹板上。 “民妇想求仙人允诺,保我女儿余生平安,护她一世周全,只要仙人肯应允无论何等条件,哪怕是民妇的寿元,仙人也尽可取去。” 李夭儿此前还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娘跪着,待听到李氏愿意用寿元换自己后半生的平安周全时,李夭儿唬了一跳,慌忙去拉伏跪在地上的她娘。 “娘,你干嘛呢,你这不是难为锦华姐姐吗,什么寿元,锦华姐姐是仙,不是那等吞人寿元的妖魔拿你的寿元有什么用。” 说完这句,她目光恳求的看向锦华。 “是吧,锦华姐姐。” 在李氏说出愿用寿元换李夭儿余生平安时,锦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他本是要开口的,李夭儿先说了话,他便保持了沉默。 等李夭儿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向他时,锦华的神情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他放正了身型,收回了搭在石桌上的右手置在腿上,眸光略过李夭儿,正色看向了跪伏在地上的李氏。 “夭儿说得对,我不是吞人寿元的妖魔,你的寿元我拿了无用,不止寿元,凡俗的一切与我都是无用。” 闻言李氏匍匐在地的身形僵了一僵,继而瘫软般塌了下去。 锦华视而不见,接着将话往下说。 “不过我们仙家讲究心诚则灵,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信徒的诚心便是仙家助人的因缘。” “你若愿用你二十年对的寿元当作诚心进献于我,我也不是不能答应护得李夭儿后半生平安喜乐。” ‘二十年寿元’五字一出,李夭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锦华。 李氏则几乎未做犹豫,一脸欣喜的抬起了头,冲着锦华倒头再拜。 “谢仙人成全,民妇甘愿用二十年寿元换我女儿余生喜乐平安!” 第五十二章 只要我娘能长命安康 用李氏二十年寿命换李夭儿后半生幸福的心愿,李氏求得诚心,锦华应得正经。 饶是李夭儿在一旁又是使眼色,又是出言阻扰,锦华和李夭儿愣将她当作不存在一般,自动忽略了她的话,彼此很快初步达成了约定。 锦华告诉李氏,不管是拜师还是她的心愿都需要走一个仪式才能奏效。 他要李氏挑一个黄道吉日,拿一些香烛贡品到山坳里来,祷告上苍行了拜师礼之后,他再取走李氏的寿元,如此李氏的心愿方可如愿。 李氏问锦华需要些什么贡品,锦华眼神淡淡撇了土豆烧五花肉一眼故作高深,只说。 “不拘何物,你只记得,心诚则灵。” 李氏看着锦华十分信服的点了点头,脑中忆起一事,若有所悟的开口。 “如此,仙人若我依照李林杰先前备过的贡品,照样备上一份可成?” 李三备的三牲可都是生的,五色贡品多是甜食没一个锦华喜欢…… 锦华眉毛微微一跳,脸上神情半点不变。 “他是他,你是你,所求不同所予不同,你若不知该备何物,可让夭儿做主。” 李氏于是再次信服的点头应下。 商议妥当,李氏十分虔诚的拜别了锦华,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夭儿出了九石坳。 他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放晴,夕阳西照,暖红色的天光从山边云间化出数根光柱,斜斜的散落在森林中间。 李氏一边带着李夭儿往下山的方向走,一边同李夭儿商量需要准备些什么。 “上次李林杰求的不过是药,咱们求的可是你后半生的福报,所求不同所予不同,上次李林杰备的三牲是猪羊鸭,咱家这次要不,要不让你爹狠狠心,去想法子弄头牛。” “玄武国律法不可杀耕牛,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我听人说只消谎称耕牛有疾也是可以杀的……” 李氏在一旁絮絮叨叨,李夭儿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将李氏的话听进心里,连她娘说出想要杀牛这种违背律法的话来,她都没有搭话。 她满腹心思都是李氏和锦华方才达成的约定,心中只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不管将来过成怎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李夭儿当初一意孤行,从没有想过为此要搭上她娘亲的寿命。 若早知道娘亲会为了她许这样的心愿,她宁愿选择放弃识字学医,甘心留在家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哪怕因为名声嫁的差一些也不打紧。 只要她娘能长命安康。 这样想着,半路上李夭儿再按耐不住内心的煎熬,也不打声招呼,一声不响的突然扭头撒开腿就朝着九石坳跑了回去。 她要去找锦华,告诉锦华她放弃了不想学本领了,窝囊就窝囊吧,只要锦华不收走她娘的寿元,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李氏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看到李夭儿跑远了,忙撒腿喊叫着李夭儿的名字去追,已经追不到了。 李夭儿气喘吁吁的冲进九品莲花阵。 莲花阵里,锦华正大分着腿坐在石凳上,一手抬着那碗土豆烧五花,一手捏着筷子埋头苦吃,两个腮帮子鼓得松鼠一般。 李夭儿卡着腰,喘着粗气,一双漂亮的眼珠里蓄着泪水,带着些怒气看着锦华。 “锦华姐姐,你方才和我娘的约定能不能不作数,我不同你学医术了,你不要取走我娘的寿元。” 闻言,锦华咀嚼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不过很快他便重新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回答李夭儿的话。 “不可,我一向言出即行,且我还受了你娘一拜,如何能出尔反尔。” 他刚将口里的肉咽下去,立刻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再说凡人的寿元便是生机,生机能转成灵力,灵力可以助我修复身体,你情我愿的买卖,我为何要反悔。” 李夭儿愣在原地,瞧着还在吃个不停的锦华,眼中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滚落了下来。 偏锦华吃得专心,根本没注意李夭儿的神情。 李夭儿瞧着锦华,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渐渐变得决绝,眼中迅速退去了亲和染上了疏离。 扑通—— 下一刻,李夭儿半垂了头掩去了眼神,直挺挺的朝着锦华跪了下去,发出老大一声声响。 闻得这声,锦华不明所以的抬头,正好瞧见那个矮了她一个头的瘦小丫头,垂着脑袋僵着身子跪在他跟前。 锦华诧异得一口吃食呛咳出来。 “咳,咳,咳……” 他赶忙抬手捶着胸口,咳嗽不止。 李夭儿垂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李夭儿用一种先前他从未听过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 “锦华仙人我娘跪了你,我也跪了你,我娘用二十元寿元换您如她心愿,我也不求您违背您说出的诺言,我只求您留我五年寿命,其余的寿元您尽可拿走,只要您不取走我娘的寿元。” 李夭儿这一番话说完,锦华才算顺过了气。 他咳得双颊涨红,一双细长的眼好好瞧着李夭儿,脸上神情又是气恼又是无语,好一会才开口。 “留你五年寿命?你别忘了你现在这条命还是我救下来的,你今后活在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拜我所赐,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拿你的寿命来换你娘的命?” 李夭儿本是垂头跪着,闻得此言,她倏得抬起了头,眼中带着绝望直望向锦华。 两颗又大又圆的泪珠子从她眼角涌了出来,顺着脸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滴答两声先后落在了竹木地板上。 随着那两滴泪水落地,锦华才发现先前李夭儿跪着的竹地板上已经晕开了一片不小的水痕。 都是小丫头的泪水。 对上李夭儿这样的目光,锦华瞬间慌了,什么气恼什么无语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哎,你这个丫头,你怎么还哭上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还在从李夭儿的眼中滚落。 锦华赶忙站起来去扶她。 “好了,好了,快起来,不管是你娘的寿元还是你的寿元我都不要,我刚刚不过是逗逗你。” “谁让你这丫头不经逗,还说出那等生分的话来,我这才……” “哎,你快别哭了,怎么越哭还越大声了,好好好,我不该逗你,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第五十三章 筹备 李夭儿瘪着嘴巴无声的哭,锦华手足无措的围着李夭儿解释,只期望他说得清楚了,李夭儿能停止哭泣。 “将生机转化成灵力的法子我压根就不会,只有蚯蚓妖那样的妖怪才会这种邪门路子,你想想当初我要是有那样的能耐,又岂会被那条小虫子逼得受重伤,不得不在大阵里养了三年。” 当初在李夭儿和锦华一起对付蚯蚓妖的时候,锦华并未告诉过李夭儿这一点。 “所以啊,我拿你娘的寿元没有半点用处,我方才这么说就是为了稳住她,你也看到你娘方才那架势,我要是不先答应她,她能安心离开?” “而且,我这不是想着我要是应下了,你以后来找我也方便些,用不着这样半月半月的见不着人,我才撒了个小谎。” …… 锦华口水都要说干了,李夭儿却越哭越伤心,哭到后来干脆嚎啕出声,急得锦华又是挠头,又是搓手,无奈之下干脆坐在石凳上,一筹莫展的看着李夭儿,眼底也涌出了绝望来。 这个小丫头可太爱哭,太能哭了! 天可怜见,他最烦别人哭了,特别是女子,只要这个小丫头不再哭,让他做什么都行。 其实在锦华跟李夭儿解释清楚后,李夭儿就已经不生锦华的气了,为何她会一哭就哭得停不下来,只是因为她觉得难过。 她当锦华是亲近的姐姐,锦华怎么能这么捉弄她。 她在娘亲面前委屈了自己大半个月,不曾真心笑一下,好不容易再见到锦华,她心里塞了一堆沉甸甸的心事,还是强迫自己拿着笑脸对锦华, 可锦华居然拿她娘的寿元当作玩笑逗她! 锦华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来逗她! 李夭儿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哭得停不下来,仿似要将这数日来的委屈隐忍一道全都发泄出来。 虽说她平时也爱哭,但她只当着爹娘的面哭,从不在外人面前哭,而且自打长大后就是在她爹娘面前,她也从未不像这次一般哭得这么长久绵延。 等她终于抽抽噎噎的止住泪水,她那两只原本灵动漂亮的眼睛已哭得又红又肿,像一条小金鱼。 锦华瞧着李夭儿那对小眼泡子下意识的想吐槽一句“好丑”,可先前李夭儿哭泣的威慑力还在,锦华硬生生憋住了话,只当没有看见。 他甚至不敢发出旁的声音,只敢小心的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夭儿,顺便将李夭儿手里那条用来擦眼泪和鼻涕,模样有些不堪的手绢,再次轻轻施了一个法诀,弄得干净。 这个动作,在李夭儿哭泣的这段世间里,锦华已经做了好几次。 经过这么一通发泄,李夭儿心中的怨气似乎减了不少,她不但不再闹腾,甚至竟接过了锦华递给她的茶盏,半垂着眼睛用如往常一样的腔调说了一句。 “谢谢锦华姐姐。” 声音带着鼻音,有些沙,还有些哑。 接着她抬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也不晓得锦华这茶是用的何种法子,过了这许多世间,倒出的茶依旧温热适口,清香宜人。 一小口下肚后,李夭儿抬着茶盏猛一仰头,将剩下的半盏茶像倒水一般全部倒进了口里。 然后她似往常同锦华分别一样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冲着锦华甜笑了一下,同锦华说道。 “锦华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娘大概还在山坳外等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锦华回应,她自顾自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莲花阵,只留锦华一个人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的背影。 “诶,这丫头就这么哭一场,就,走了?” 李氏果然追到了山坳外等着李夭儿,待见到李夭儿红肿的两只眼睛,她不免担心的去问李夭儿怎么了。 李夭儿一双眼瞬间又红了,她带着哭音回她娘。 “锦华姐姐说仙人做出的应诺没法收回去,她必须收走娘亲的寿元。” 李氏看着自家女儿,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将李夭儿抱进了怀中。 “傻孩子。” …… 回到家后,李氏没有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和盘告诉李林材,也嘱咐了李夭儿保守秘密,李夭儿板着脸答应了。 因此李林材只知道她的妻女今日去了山坳见到了锦华,锦华愿意收李夭儿做弟子,前提是要给她准备贡品和香烛。 李家大小的事情,看似每次李氏都同李林材商议过后才做决定,但其实一直都是李氏决定了,李林材就算不同意,到最后基本都会被李氏说服。 因此在李氏去见过了锦华后,李夭儿去学堂念书的事,便算是过了爹娘这一关。 隔天,李林材便带着李夭儿去隔壁村子找了风水先生挑选最近的黄道吉日。 “三日后,七月初八,青龙值日,吉足胜凶,诸事大宜。” 最近的黄道吉日,在三日之后。 时间定下,筹备贡品的时间就显得紧迫起来。 因为锦华交代过,贡品的筹备以李夭儿的意见为主,因此年纪不大的李夭儿这一次提供的意见压过了李氏头一次在李二家做了主。 “锦华姐姐喜欢吃甜食,娘我们可以多准备些甜点,越甜越好,特别是绿豆糕,锦华姐姐可喜欢了。” “不需要出去买,买的哪有自家做的尽心,我知道锦华姐姐的口味,娘你给我准备材料,我亲自来做方能显出拜师的诚心。” “杀牛?用不着,娘,锦华姐姐口味变得快,那日你也见到了,锦华姐姐最近不喜欢吃肉了,三牲之类的不用准备。” “香烛?锦华姐姐不喜欢淡香,她喜欢浓香,燃的香气味越浓越好,烟气也要足,那种点燃了满室浓烟的最佳,可以去晦气。” “还有就是蜡烛,用白的,一定要用白的,……放心,娘不会不吉利,锦华姐姐不是俗人,不在乎世俗的规矩,她一向喜欢清白之物,你不见她穿的养的都是白的,所以蜡烛用白的,她一定喜欢。” “对,娘,再备些鲜花,颜色也以黄白为主,锦华姐姐喜欢。” “娘,你不用担心,锦华姐姐不会嫌寒酸的,她说了心诚则灵,并不是物贵则灵,咱们只要准备这些贡品时,诚心一些也就是了。” …… 三日后,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因为备的贡品香烛纸火均是轻便物事,李林材一个人用一个大背篓便全部收完,轻松背起。 背篓后露着大半束黄白相间的花束。 这些东西虽看着简单,李夭儿和她娘亲足足忙碌了两日。 这一天,日光晴好,天青云白。 李家五口,连带三岁半的李子规,全家齐出,一路朝着凤凰山走去。 第五十四章 挺诚心 来到九石坳,依然是李夭儿先进入莲花阵。 当着全家人的面,她再次演绎了一番大变活人。 对此,李氏和李子衿多少都有些经验,李子规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好玩。 唯一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的,只有李林材。 来的路上李氏提前和他提过一嘴,可李林材不知道是不是人太老实的原因,分明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惊得后退一步,差点坐到地上。 待他回神,扭头看见自家媳妇和儿子都好好站着,没表现得太过异常,李林材悄悄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勉强维持住了镇定,暗暗反思方才他表现得有没有太过丢人。 很快李夭儿从莲花阵里走了出来,带着家人进入大阵。 李林材暗暗给自己打着劲‘不能丢脸,不能丢脸’,一边紧张得板着脸迈进了莲花阵。 下一瞬,莲花阵内的景象,还是惊得李林材半张了口,久久闭不上。 三岁半的李子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莲花阵里,到处回荡着他的欢呼声。 “哇,好漂亮,鱼!鱼!鱼!好多好漂亮的鱼鱼!那些花花也好漂亮……” 锦华依然站在游廊上迎接李家人。 李夭儿拉着李子规的手,牵着小小的人儿,带着家人跟着锦华走到了那张石桌前。 当着李家人的面,锦华依旧是那副面对李氏时的形容,他仪态端方,神情冷傲,举止有礼。 因着他的模样,李家人也有些拘谨。 李夭儿如以往一样脸上溢着笑同锦华介绍她的家人,只不过她对着锦华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拿正眼看他。 “锦华姐姐,这是我的家人,这是我爹爹……。” 锦华隐隐觉得今日的李夭儿有些怪,可她不哭不闹还笑着,应该问题不大。 锦华于是端着仪态向着李家人一一点头示意,算是见礼。 介绍过了家人,李夭儿动作自然的从手脚肌肉都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李林材背上接过了那一大个竹背篓。 她又一边介绍着,一边用双细藕一般的手从篮子里拿东西出来。 太阳下,那双手的指尖处有许多细小的红点,不细看几乎看不清楚。 “锦华姐姐,我知道你喜欢素色,特地和爹爹在附近村子还有我们村子寻了好大一圈,才寻到了这几样鲜花。” “这是浅白翠菊,这个是腊菊,这个是白掌……都是你喜欢的颜色。” 这一大束花有半束露在竹篓外面,锦华早瞧见了,他对花半点不感兴趣,只当是仪式需要也不疑心其他,李夭儿同他介绍,他便象征性的含笑点头。 李夭儿笑着将花摆到桌上,继续从竹篓里拿东西出来。 锦华两眼放光的端着表情看李夭儿的动作。 只见李夭儿纤细的小手从背篓里又拿出了,两个食盒,一大袋香烛纸钱,还有些瓶子杯子,旁的便没了。 食盒很精美,是李林材特意去湛城买的,花了足足两钱银子,准备贡品最大的花销就是这两个食盒。 那么大一个背篓就装了这么点东西,锦华眼中不可察的闪过了一丝失望。 可见到精美的食盒,他眼中的失望只闪了闪就变成了更加浓厚的期望。 照食盒的大小来看,里面装的东西应该分量不大,至少装不下以前李夭儿用来放土豆烧五花肉的大陶碗,最多能放几只不大的菜碟。 如此少的分量,装在如此精致的盒子里,料来应当是很特别很精致的吃食吧。 李夭儿没有让锦华好奇很久,她很快满足了锦华的好奇心。 她敛着眸光半垂着头,嘴角噙着一丝看不出笑意的笑,用那只修长的手拉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了, 一盘嫩绿色的绿豆糕,一碟子裹着芝麻的枣泥酥,一碟子金灿灿的拔丝地瓜,一碗色泽莹白的百合粥,此外还有许多削去了皮分成小块的果子。 李夭儿每拿出一样,锦华脸上的神情就僵硬一分,等桌上满满摆了一桌甜食,锦华的整张脸都白了。 他不喜欢吃甜食,李夭儿应该知道的…… 锦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还在忙碌的李夭儿,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小丫头莫不是还在生气,这是在变着法子责怪他前两日的捉弄呢? 瞧着李夭儿开始去拿那一布袋子香烛,锦华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竹坞跟前的石桌上。 两根红色的蜡烛散发着淡淡的火光,两瓶黄白相间的花摆在最前面,其后一溜烟的五杯水酒,中间数碟甜点水果,最后是一炉冒着浓烟的粗糙檀香。 本来李夭儿是要拿白烛的,还是李氏坚持那等物事不吉利,才最终妥协拿了红烛来。 但就是如此,桌上的光景也好不了多少。 而且,石桌旁的竹木地板上还燃着一堆黄钱火堆。 这还不算,李夭儿还弄了好几根庙里用来驱邪的黄烟,同时点燃了拿着绕着竹坞走了两圈。 一时间,整个莲花阵里烟熏雾燎,驱邪的黄烟混着香炉里袅娜的白烟,还有燃烧黄钱的烟火杂在一处,远远看去仿似村子里那间不大的护珠寺在过庙会。 还像是村子里哪家死了人在做好事。 锦华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李氏和李林材从一脸的紧张慢慢变成了一脸的忐忑。 他们在家里准备东西的时候也曾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奈何李夭儿说得异常笃定,锦华又交代过只管听李夭儿的安排,他们也只得依着李夭儿。 哪料到分开看没多少不妥的事物,摆在一处能有这样吓人的效果。 李夭儿半点不觉,她做好了一切,脸上带着既热情又僵硬的笑去看锦华。 “锦华姐姐,这些糕点都是我和我娘研究了足足两天,做了数十次尝试才做出的成品,你喜欢甜食,我特地放了许多的糖,你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香烛黄钱也是我亲手准备的,黄钱是我一张张裁剪出来的,我两手都剪的的红肿了,你看可还算诚心。” 黄白烟包裹着的锦华胸口不带一点起伏,瞧着像是在闭气。 他好好看了李夭儿一眼,一侧的嘴角僵硬的向上扯了扯,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点头开口。 “挺诚心。” 第五十五章 小小的报复 李夭儿的拜师礼,在表面祥和实则诡异的气氛中,有条不紊的进行。 她先敬过天地,接着又朝着锦华磕了三个头。 锦华坐在一张从竹坞里抬出来的太师椅上,皮笑面不笑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李夭儿,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用红绳拴着的湛蓝色圆形挂坠,递给李夭儿。 “拜师礼。” 他既不解释那是何物,也不说用途,只硬邦邦的吐了这三个字。 李夭儿早知道会有拜师礼,也曾猜想过锦华会送她什么,她起先觉得既然是拜师学医术的,那应当是和医术有关的东西,不曾料到锦华送她的会是一个饰品。 她双手从锦华手中接过了那颗挂坠拿到手中,仔细看去。 只见那颗珠子晶莹剔透,湛蓝的颜色像是锁在水里的天空蓝得清澈蓝得透明,让人一望之下顿生沐浴在晴空下的愉悦舒松之感。 李夭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饰品,在她的印象中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饰物,还是在钱王府老太太身边那些丫鬟头上戴的做工精致珠光宝气的发簪。 可与这颗珠子比起来,那些珠花顿时失了颜色,成了俗物。 女子通常对饰品一类的物事最没有抵抗力,李夭儿也不能免俗,她满眼惊艳的看着挂坠,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愧疚心来,暗觉这一次的报复似乎过了一些。 她这样作弄锦华,锦华却还费心思为她准备了这样特别的礼物。 她其实并非小气之人,只是她一直将锦华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她,岂料锦华竟然在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同爹娘反抗,并且逼得娘亲做出让步后,用她娘的寿元同她开玩笑。 她本就对娘亲心存歉疚,这种行为对于李夭儿来说,无异于在她心头捅了一刀子。 被捉弄事小,伤心事大,若不是锦华在她心中占据的位置太重,她也不至于这样生气。 可说到底锦华做那一切终究是出于好心,只是没顾及她的感受而已。 李夭儿怀着歉意和真诚的感激,仰头对上锦华的目光。 “谢谢师傅。” 拜过师以后就要叫师傅了。 锦华的脸色还是僵的,他并未觉察出李夭儿这一刻的情绪变化,而是淡淡的挪开眼。 “不必。” 说完这两个字,锦华又闭了口。 锦华当着李夭儿父母的面言语少一些并不奇怪,但和她对上眼又立刻转开就有些不正常了。 这是锦华也生气了? 李夭儿开始有些后悔今天的作弄了,她暗暗抬手准备探向自己的袖袋。 便是这个时候,李氏瞧着拜师礼已经完成,她嫌那一桌子东西扎眼,忙不迭地便去收东西。 李夭儿只得也站了起来跟着去收拾。 红烛熄了,花朵移做一束摆到一侧,再将纸火酒水收去,只留了点心,这般一收拾石桌看上去正常了不少。 期间锦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含笑抱手站在一边。 李夭儿有些心虚,不想再去主动招惹锦华,如此一来,到东西收拾好,竹坞前的气氛已经趋近尴尬,好在李子规半点不觉,一直瞪着好奇的双眼不时说着话才算缓解了这股尴尬劲。 收拾好东西,李氏找了个机会给她自己鼓了鼓气,终于打破了成人间的相互沉默。 “仙人,民妇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人能否答应。” 锦华端着笑看她。 “但说无妨。” 李氏脸上挤出了紧张的笑。 “仙人,我和当家的相送夭儿去白果村进学,但夭儿的身份和一群半大小子住在一处总是不妥,此处距离白果村不远,民妇就是想,能不能让夭儿暂居此处。” 凤凰山乃是断横山脉的一只,张家湾和白果村就隔着一座凤凰山,两座村子直线距离不远,但因为隔着山,两村间又无集市的关系,两个村子来往并不多。 在白果村应当没有人认识李夭儿,如此一来送她去白果村进学被人识破的风险就要小上许多,而且白果村离得张家湾不远也方便照应。 其实若不是怕村里人闲话,李夭儿就是住在张家湾起早去白果村进学也是可以的。 之前李氏只说李夭儿不能住在家里,李夭儿还以为她娘许是想送她去湛城附近的姑母家。 她有两个姑母都嫁在湛城附近的李家村,两家还是隔壁好邻居,当初二姑母也是因为大姑母才认识的隔壁人家的小子。 李家血脉好,姑娘都生的漂亮,两个姑母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兴许也是因此大姑母才被当年来张家湾走亲的大姑父看中。 大姑父家里有祖产,十几亩的良田租给了附近的佃户,日子过得很是宽松,二姑母家也是差不多的家境。 两个姑母嫁的好,又都分别给婆家生了三个小子,因此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难得的是两个姑母并不是李三那等势力之人,逢着过年过节的总会回娘家走走,和家中兄弟们关系都处得不错。 李家后辈清一水的小子,因此两个姑母对李夭儿这个家族中的独一朵的小花尤为喜爱,李夭儿身上穿的用的一小半都是两个姑母送的。 因此,一开始李夭儿才会猜测娘亲可能起意想将她送去姑母处。 若是到姑母处也并无不好,只是不能时时见到爹娘也见不到锦华让她有些遗憾。 不曾想,娘亲并不打算将她送去姑母处,而是存了让她住到莲花阵的打算! 此前娘亲还一直反对她到凤凰山来,就是最近不再反对了模样看去也不像十分支持,增的就会舍了姑母处,反而想让她住到九石坳里? 李夭儿一脸不解的看向她的娘亲。 她的爹娘则双双看向了锦华。 看来此事,他们二人来之前已经打好了商量,只是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虽说姑母对她很好,可毕竟那是姑父的家,住在锦华处总归比住在姑母处来得方便自在,若锦华不反对,和锦华姐姐住在一处也是好的。 李夭儿于是也带着些渴望看向了锦华。 锦华交握着手,不带多少情绪的看了她的爹娘一眼,目光并未落在李夭儿身上,不曾立刻说话。 见得如此,李夭儿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锦华这是还恼着她呢?早知道娘亲还有事求她,说什么也不该在今天作弄锦华姐姐的。 李夭儿陪了些小心看着锦华,试图想要说两句软和话。 锦华先她一步,语气淡淡的开了口。 “好。” 五十六章这个拜师不做数 拜师一事李氏和家人提起过,但取寿元一事,李家人并不知道,李夭儿提前进入莲花阵的时候和锦华打过招呼,锦华心中有数,并不戳破。 因此,在李夭儿拜师礼后,锦华也不说要做什么,只让李氏朝着天空叩拜三次。 李林材不知道仙人在做什么,他见妻子和女儿都十分配合,也不好发问,只在一旁暗暗猜测。 李氏跪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临到头来还是有些紧张,连带的她的身体都有些轻轻摇晃,脸色也有些难看。 李夭儿站在一旁看着李氏,心中一时五味杂呈。 等李氏磕过了头,锦华方走到李氏跟前,抬手朝着李氏的头顶轻轻拂过,带起一阵清风吹过李氏的头顶。 李氏紧闭着双眼只觉得头顶拂过一阵清凉,旁的什么都未感觉到,心中正自疑惑,只听一旁的锦华开口道。 “行了,起来吧。” 这,就完了? 李氏还当会有些别样的感受,像是生场病一样产生些虚弱感,哪知什么感觉都没有,寿元就已经取完了。 二十年,足足二十年的寿元,就这样无知无觉的没了? 李氏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什么感受都没有,心中还是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李夭儿早知道取寿元的事情是假的,因此对锦华这样敷衍的仪式半点不觉奇怪,见她娘亲愣在地上不起来,她忙走过去搀扶。 “娘,起来吧,已经好了。” 李氏扭头看向了李夭儿,见到近在眼前的女儿那张红润好看的脸庞,她空落落的的心兀的又踏实满足起来。 寿元取了,姑娘这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她也就不用再操心了吧…… 拜师和取寿元的事情都了结了。 之后,锦华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与李林材一家说不到一处去,李氏估摸着锦华当是嫌他们碍事了,她领着家人收拾好东西,很快与锦华告辞。 锦华也不留,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锦华是仙人,在李氏一家的心目中,她做何事表现出什么模样都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李林材一家也不以为异,态度十分恭敬的退出了莲花阵。 李夭儿跟着家人磨磨蹭蹭的往莲花阵外走,临到出阵,她扭头看了看站在竹坞中的锦华,暗暗握了握拳头和她爹娘打了个招呼,又重新走回了竹坞。 李夭儿走到锦华跟前的时候,李家人已经出了莲花阵,大阵里只剩下了锦华和李夭儿。 锦华先前是站着的,李家人一走,他便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也不去看正向他走来的李夭儿。 李夭儿脸上挂着强笑,走到了锦华跟前,轻轻伸手拽住了锦华的袖子摇了摇。 “锦华姐姐——锦华师傅——你生气了?” 锦华抽开了被她抓住的袖子,双手环抱到胸前,脚下用力就这么坐着转了个身子,以背对着李夭儿。 李夭儿空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神情也僵了僵。 这之前,李夭儿一直将锦华当作强大又自负的仙女,未料到锦华这样的仙女也有如世间凡人一般耍小性子的时候。 而且小气起来,与她也并无区别。 这般想着,李夭儿僵着的面皮扯了扯,浮起了一丝又好笑又好气的无奈笑容来。 她不就放弃,又伸手去拉锦华的衣摆。 “锦华姐……师傅,你真的生气啦?” 她喊锦华姐姐喊了快四年时间,一时改口有些不习惯。 锦华还是不理他,半仰着头露着下巴看着前面的池水。 李夭儿看着锦华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低头从袖袋里翻出了一张素净的……薄绸手绢,从锦华身后递给她。 “锦华姐姐,这是我绣的手绢,送给你。” 锦华闻言,头也不回,劈手将那手绢连同李夭儿的手推开。 见礼物都拿出来了锦华还是不搭理自己,李夭儿也有些气恼,她念着今日之事确实是自己先招惹锦华在先,便忍着气,将那手绢放在了石桌上。 “对不起,今日是我做的过分了,可锦华姐姐,前两日你也捉弄我了,认真算起来咱们也不过是扯了平。” 锦华本是背对着她的,一听锦华的话,她立刻转过了身子,一脸的愤愤。 “那怎么能一样,我前两日并非有心捉弄,不过是话赶话,初衷还不是为你好,你怎能为这点小事便这样作弄我。” 虽非有心,到底是让她李夭儿狠狠的伤心了一回,她今日不过是小小报复,都不曾如锦华那样戳人心窝子。 锦华怎的还不依不饶了。 李夭儿有些受伤,她不想再和锦华理论谁对谁错,半垂着头,闷声闷气的再次道歉。 “对不起。” 锦华睨了她一眼,尤有些气恼。 “行了,看在你主动道歉的份上,原谅你了。” 李夭儿被锦华这样的态度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锦华并不觉得他哪里说得不对,口中说着不生气了,语气还是没有变好。 “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今日的拜师礼不作数,我那日答应你娘只是应付她,我的本事你学不了,那医术也不是我传你,我也是借花献佛,用不着拜师。” 既然取寿元是假的,那拜师礼当然也能是假的。 李夭儿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她喊不习惯锦华作师傅,但心里其实已经认了,锦华突然说拜师礼是假的,她一时隐隐有些失望。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失望什么。 李夭儿闷声闷气又嗯了一声。 锦华还要说话。 “这些甜点我不吃,你拿回去吧,下次来的时候……” “锦华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锦华话没有说完,李夭儿便打断了她的话,说完,李夭儿转身快步就朝着莲花阵外走去。 锦华瞧着她的背影,哎了两声,想要喊李夭儿,李夭儿不曾回头。 等李夭儿的身影从莲花阵里消失了,锦华不解的挠了挠头。 “我不是原谅她了吗,她怎么又气上了?” 说着,他眼角余光扫到那张手绢,信手拿了起来凑到眼前去看。 茶色薄绸手绢上,针脚别扭的绣着一朵勉强看得出模样的白莲以及一片歪歪扭扭的翠绿荷叶。 锦华脸上显出了嫌弃的神色。 “这个小丫头,长得还行绣的东西怎的这么难看。” 说罢,他随手将那手帕扔到了桌上,转身回了竹坞。 第五十七章 入学前的准备 拜过了师,李夭儿进学的事情提到了日程。 玄武国的学堂分私学和官学两种,不管哪种入学时间都在春,秋,冬三季。 现在是七月初,秋季入学的时间在八月前后,此时时间正好。 因此,回到张家湾后,李氏便开始替李夭儿张罗入学需准备的物事。 除了书袋,笔墨纸砚,更重要的是她的男子衣服。 这种衣服不方便去外面做,好在农家妇女多半都会自己制衣,李氏更是生的一双巧手,用不着求到外面。 为了在李夭儿进学前多培养一下她的女工,李氏拉着李夭儿大门不出的在家制衣。 李夭儿从小在男娃堆里长大,比正经男娃乖巧一些,但比之那些大家闺秀还是野了不少,摸鱼爬树抓蚂蚱她在行,制衣却是个半吊子。 这次是为她进学才赶制衣物,她不好推诿,做起来很是尽心,虽针脚歪扭,于制衣一道上短时间竟长进了不少。 母女二人花了三日时间赶制了两套长袍,一套秋色外袍搭鸭卵青的内衬,一套紫酱外袍搭藕色内衬。 两套衣服都是稳重颜色,穿在李夭儿单薄的身子上,平添了两分厚重。 此外,李氏还为李夭儿准备了两顶薄纱垂到胸口的帏帽。 两身衣裳连带被褥摆在一处,李夭儿瞧着心中生出了些不确定来,靠着这几样东西想要瞒过教书先生,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李氏摸了摸自家姑娘的脸,含笑安慰她。 “能去便去,不能去回家来也无不好。” 虽然同意了自家姑娘读书的请求,但是心中依旧不赞同,她是真的不甚在意李夭儿能不能入学堂。 李夭儿瞧着那两顶帏帽颇有些无奈的无声叹了口气,对于自己能不能成功入学也十分不确定,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 求学的学堂在凤凰山后的白果村,乃是私学,教书的先生姓孙是个老童生,差一点点考上秀才,他的学问一般,开的学堂以教蒙学为主。 玄武国的学子,入学年龄多在八到十三之间,富家大户的学子启蒙时间要早一些,六七岁也有,农家孩子则要大上一截,多在十岁左右。 李夭儿快十四岁的年纪,就是在乡野间也已超龄,就是不是女子先生都不一定收了。 何况花一般年纪的她已经出落成了个娇艳的小姑娘,想骗过先生实在不容易。 衣服缝制好第二天,李林材带着一身女装的李夭儿用包袱背着一套男装,绕着村子周边走向了凤凰山。 他们的打算是到莲花阵锦华那里再换衣裳,免得村子里的人奇怪。 这一次,李林材没有进入莲花阵。 锦华不喜欢旁人进入莲花阵,且除了李夭儿其他人进入大阵都需要他耗费灵力变动阵法。 李夭儿不是那种气性大的姑娘,和锦华几日不见,她早不再生锦华的气,不过上次两人是不欢而散,于她,再次见面多少还有些尴尬。 李夭儿背着包袱,态度尽量自然的走到锦华跟前。 锦华正坐在一张蒲草编的蒲团上打坐,李夭儿踏入莲花阵他便睁开了眼睛,一直注视着李夭儿。 李夭儿被锦华瞧的有些不自在,主动打起了招呼。 “锦华姐姐你在做什么?” 锦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她两眼,听见她问,锦华也不回答,反而开口问。 “你就这么来了?” 李夭儿现在还没有换男装,穿的还是女子衣裳与往日并无不同,李夭儿因此有些纳闷,还以为锦华问的是她怎么不换男装。 李夭儿:“我和爹爹商量了,还是到你这里换上男子衣服再去学堂更加妥当。” 锦华听过愣了愣才回。 “你要穿男装去学堂?” 见得锦华这样的反应,李夭儿才猛然记起此前她和娘亲都并未同锦华提过这件事,其实锦华一直不知道。 可是学堂不收女子,她娘亲要送她去学堂,为此还特地求锦华收留李夭儿,锦华怎的连她要女扮男装都未想到。 既然锦华姐姐不知道她要女扮男装,那锦华姐姐方才问的又是什么? 李夭儿心中带着疑惑,顺着锦华的话。 “是,学堂里不收女子,我只有换装成男子才有可能进入学堂。” 锦华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他原先的世界,世俗规矩对女子也有诸多限制,但是似乎女子想要念书还是不难的,至少他认识的女子都有机会念书。 连他娘亲,一个不曾修真的普通人类女子都识得文字。 修真界的女子更是,只要实力雄厚将男子踩在脚下也不是不可能。 他那个时候,世间虽有天男地女的天尊地卑的说法,情形还不想现在这般严重,女子就算不便和男子一同念书,天下也有专供女子读书的学堂。 怎的他睡了这么些年,连那样的学堂也没有了,普通女子连读书都要男扮女装了么? 李氏先前说要让李夭儿借居莲花阵,锦华还以为是张家湾没有女子学堂,需要到附近的村庄去,在他那个年代,女子学堂也是不多的。 锦华当时并不以为异,不料,原来是要女扮男装怕人识破才想着换个村子,换个地方居住。 锦华心中嫌弃这等做法,开口便将心中念头如实说了出来。 “跑到另一个村子也就算了,还要装成男子,实在麻烦。” 可不就是麻烦,但除了如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李夭儿睁着一双眼好奇的盯着锦华。 锦华姐姐此前让她去念书识字的时候,是怎么以为的,她难不成觉得顶着女子模样,她也能读书? 这个问题李夭儿没有问出口,她爹爹还在外面等着,她今天只是同爹爹去白果村看先生收不收她,一会还要赶回来,没有时间停留太久。 李夭儿见锦华态度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猜到锦华应当同自己一样早就不再记着她作弄锦华的事,心情不由跟着放松下来。 她随口应付了锦华两句便找锦华借了个房间去换衣裳。 锦华坐在蒲团上看着李夭儿关起的房门,眸中若有所思。 似乎,让小丫头识字并不似他想的那样容易? 小丫头该不会真的觉得就靠换件男子衣裳便能骗过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又不傻,事情哪那么容易? 第五十八章 换装 不过是换件男子衣服,锦华却在竹坞外等了足足半刻钟,才见着李夭儿踏出房门。 换过装的李夭儿,身上穿了那套秋色长袍,胸口束着三圈白布,单看身材除了瘦小了些倒是瞧不出多少女子模样。 她头上带着一顶及到胸口的帏帽,遮去了容颜也遮住了胸膛,这样一来一看之下倒有些让人难以分辨她究竟是个姑娘还是没有长开半大小子。 可她以后不可能永不脱帽子就这样一直带着帏帽和先生相处,便是找个借口得到先生允许了,帏帽也有因为许多风险不小心脱落的时候。 这幅装扮想要在学堂念书终非长久之计。 锦华看着李夭儿再次口直心快的将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你就这幅模样指望骗得住谁。” 李夭儿带着帏帽也不脱,锦华问话,她没有立即回而是停了片刻才回。 “瞒得住的。” 居然是笃定的语气,只是这声音有些不寻常,似乎带着浓浓的鼻音。 锦华听着觉得有些怪,却也没往心里去,他不屑的摇头。 “能教书的先生应当不傻。” 言下之意,只有傻子才会识不破她的女子身份。 李夭儿似乎赶时间,也不和锦华争,只说了句,“爹爹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抬着脚就往外面走。 走到池子旁的游廊时,莲花阵里刚好刮了一阵清风。 锦华觉得现在的李夭儿有些奇怪,本就拿眼睛看着她,清风从李夭儿身上吹过,一股淡淡的味道飘到了锦华鼻尖。 他皱了皱鼻子,朝着李夭儿的方向嗅了嗅,接着突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赶上正在离开的李夭儿,一把从她头上揭走帏帽。 李夭儿本在垂着头走路,这一下变故突发,她轻轻惊叫了一声,接着下意识双手抬袖遮住了脸,口中嗔怪。 “锦华姐姐,你做什么呢?” 锦华拿着帏帽两步转到了李夭儿跟前,抬手动作近乎粗暴的扯开了李夭儿的双手。 没有了帏帽的遮掩,李夭儿的脸出现在了锦华跟前。 李夭儿的模样生的好,大眼小口圆鼻头高鼻梁,是那种带着可爱的漂亮。 她皮肤天生底子好,虽然喜欢顶着风吹日晒的在山野间玩耍,可她除了肤色有些深以外,面庞并不见干燥开裂,就像是剥了壳染了淡淡茶色的鸡子,依旧光滑细腻。 但现在,那张细嫩的小脸上则涂着不知是用锅灰还是墨汁调配出来的肤脂,将一张秀气的脸蛋生生染成了黑炭。 这还不算,那张黑炭脸上,还满布斑斑点点的红点,许多红点还在往外冒血珠同黑色的肤脂混在一处瞧着十分骇人。 看模样那些密布红点应该是小丫头刚刚在房中自己用锐物下狠手扎出来的。 锦华掰开李夭儿的手,李夭儿无处可躲,抬眼也看向了锦华,阳光里那一双眼就像锦华的灵池一样满布清亮的水。 她拼命睁着眼睛不敢眨眼,不敢让那滴泪水落下来,口中说道。 “锦华姐姐,你快放开我,我好不容易才弄好的,一会又花了。” 锦华抓着她的双手盯着她的脸并不松开,好一会,锦华懊恼的将那帏帽扔在地上,指着李夭儿那张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脸,满腔怒气的骂。 “你疯了,这张脸你还想不想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在伤口上涂染料,以后会留下疤痕去不掉的!” 李夭儿本是强忍着泪水,被锦华一吼,她先愣了一愣,然后那泪水珠子终于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她不舍得用新做的衣服去擦,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棉布手绢去沾那泪水,口中含糊着回答。 “去不掉就去不掉了,我反正也不想嫁人了,只要能识字,我哪还顾得上许多。” 说是这样说,她那眼泪珠子流的更厉害了。 锦华瞧着这个嘴硬的小丫头,恼得抬手想去敲她的头。 “你想不想嫁人我不管,但你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我以前就想说了,李夭儿,你这丫头看着乖乖巧巧听话得很,怎的骨子里倒藏了股狠劲对自己下起手来半点不手软。” “我们第一次认识那会,你就想过用你的命去助我杀妖,现在又为了念书不惜冒着毁容的风险也要去做尝试。” “我就想不明白,你有爹娘,还有我帮你撑着腰,怎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就爱为难自己不想着找人帮忙?” “你是觉得你自己特能干,特伟大,不稀罕别人帮忙,是吧?” 李夭儿从未这样想过,她只是总以家中大女儿自居,事事为旁人着想为父母着想,以至成了习惯。 她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特别是在她自己的事情上,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想为难别人。 最近他们家已经给锦华添了许多麻烦,加上前两日的事情,李夭儿心中有了愧意不想再在这个时候开口求锦华。 加上锦华说过他的身体尚未养好,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因此,只是易容去学堂念书这样的小事,李夭儿想要自己解决,不想让锦华觉得她没用。 其实她往脸上扎血点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样可能会在她脸上留疤,毕竟她从小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少,从不曾留下过疤痕。 她只是想装得真一些,好让先生能够相信她脸上有疾必须时时带着帏帽。 若早知后果可能这样严重,李夭儿多半会想旁的办法。 听到锦华的指责后,她心中又惊又吓加上先前往脸上扎针时的痛楚齐齐发作,她才哭了出来。 她要面子,针已扎了后悔已然来不及,面对锦华的指责好强如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无知,只能嘴硬狡辩。 “我不是,我,你伤没好,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怕他伤未痊愈,不想给他添麻烦? 听得此话,锦华立时沉默了下来。 明明只要小丫头开口,他就会替小丫头想办法。 可这个蠢姑娘只是顾念他的伤势,便不惜自毁容貌也不想添加他的负担。 除了他的娘亲和早已死去的那人,这样替他着想的,只有小丫头了。 锦华的不解和怒气,在李夭儿说出这句话后,立刻散去只剩了心疼,以及刚刚生出的淡淡愧意。 他视线停在那张因为泪水滚滚而下生生在黑炭肤脂上冲刷出了两条醒目泪痕的脸上,好半天,他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李夭儿的头。 “你这个蠢丫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李夭儿抬着泪眼,模样狼狈又乖巧的点头。 第五十九章 入学堂 李林材在山坳外生生等了李夭儿快半个时辰,他闺女还未从莲花阵里出来。 已经入秋,七月间的太阳依旧火辣辣的照在头顶,李林材坐在树荫下热得昏昏欲睡。 将梦将醒间,他听到有人喊他。 “爹爹醒醒,爹爹——” 声音陌生又熟悉。 李林材睡眼惺忪的睁眼看向声音传来处,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位身量与他女儿相差不大,面容俊秀仪表堂堂的少年郎正看着他向他走来。 这人李林材并不认识,却莫名觉得熟悉亲切。 他站了起来,疑惑的看向少年郎,并不主动搭话,毕竟先前他听到的声音是在唤:“爹爹”,这个少年郎他不认识,草率应话恐会引来对方误会。 那少年郎又向他走了几步,对上李林材疑惑的目光,少年郎突然笑了笑,眼神带着戏谐,施施然抱拳行了一礼。 “这位大伯,此地无景无物,何大伯故在此处午睡?” 声音陌生又熟悉,就是方才迷糊间听到的声音。 李林材被少年郎问的尴尬,他为人老实,一时不知该怎样和少年郎解释他在这里等女儿,还担心一会闺女出来被人撞见,只脸上带着窘迫的笑,说不出话来。 少年郎看着李林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脆生生的开口。 “爹,你当真认不出我啦?” 李林材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一声爹,他双眼猛的瞪大,仔仔细细的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郎。 细看之下才发觉,这少年郎的眉眼确实有几分李夭儿的影子,就像女儿变成了男子模样,还有少年郎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纶巾可不就是自家姑娘起先准备好的男装。 再想到方才他姑娘去见了何人,李林材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是大丫头!” 李夭儿得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李林材眉间带着新奇仔仔细细的打量李夭儿,李夭儿于是在李林材面前转了一圈,让李林材看了个清楚。 李林材啧啧称奇。 “像!像,真像!” 身量还是原来的身量,只是骨架变大了一些,五官更加分明添了些男子的阳刚,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俊俏的小子。 李夭儿得意的一扬下巴。 “那当然,这可是锦华姐姐的幻术。” 李夭儿还在称呼锦华做姐姐这件事李林材一家已经知晓,李夭儿给的说法是锦华习惯了起先的称呼,不想改换师徒的称呼。 李林材和李氏虽然觉得这样未免对锦华不敬,但既然锦华自己不在乎,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炫耀完,李夭儿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催促起了李林材。 “爹爹,姐华姐姐说这个幻术只能日间使用,黄昏之前就会消失,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去学堂吧。” 这点并非锦华有意为难,此间天地乃是末法时代,天地间灵气稀薄至极,锦华的术能维持到日暮还是借助日华的力量。 日华月华中均蕴含着力量,修术之人可借华光令术法生威,此等能耐乃是极为高深省力的术法,但劣势也很明显。 在日落月初之前,便是术法失效之时。 李林材一听如此,也不敢耽搁,点了点头跟着步伐轻快的李夭儿朝着凤凰山的另一面走去。 本来李夭儿进学堂的事,李林材心中颇有些忐忑觉得不慎可靠,现在有了锦华助女儿改变相貌,一下子就变得容易起来。 两人从山的一面爬到另一面用了一个多时辰,再从山脚一路打听着学堂的方向走到那间名叫致远居的学堂。 学堂挨着一片松林和附近的村子隔着一段距离,离得不远只百丈有余,学堂名字取宁静致远之意。 老先生今年五十有六,一生清贫,这间学堂前院教书后院住人,除了两间砖瓦房,灶房,猪圈,杂物间都是茅屋。 老先生教书持的是有教无类的态度,因此尽管李夭儿年纪比其他学子大上了一些,他也只是问了几句为何这等年纪才想念书,为何来他处求学。 这些问题不难回答,随便编个回答就能应付过去。 李夭儿给的说法是,前些年家贫所以误了年纪,至于为何来致远学堂就更好说了,不外先生材高名声好之类的好话说上几句,很快得到了老先生的同意。 术修是半年一斗米外加六钱银子。 李林材来的时候带了银子,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进入学堂,米便没有一起挑来,因此同先生说好了,等过上几日,学堂开始时又再补上。 老先生是文人,李林材是乡野村民,两人说不到一处,商议好了李夭儿读书之事,李林材便约着李夭儿出了老先生家。 那老先生点了点头未曾送他二人出门,甚至不曾目送两人离开,自顾读书不止。 从老先生处出来,李夭儿难掩兴奋,手脚都失了方寸不知如何自处。 这段时日来最大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她心中既觉得雀跃又觉得不真实。 她本想放声大笑,还想和爹爹分享喜悦,然而转头,对上的是李林材不见多少喜色,反是有些忧心的神情,李夭儿心知多半是她本分的爹爹在担忧她的未来,并不如她一样诚心希望她能进入学堂。 李夭儿只得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装着无事的模样,招呼着爹爹回张家湾。 他们再次来到凤凰山脚时已过寅时,瞧了瞧天色,李夭儿记着锦华的话,忙又招呼着李林材往凤凰山走去。 两人紧赶慢赶,路上甚至未曾停下进食,只是就着山泉吃了几口饼子,终于赶在黄昏前回到了莲花阵。 在李夭儿踏入莲花阵时,那幻术将将失灵,她又恢复了女子模样。 在幻术消失的一瞬间,李夭儿娇嫩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红点。 那是早间时候她往脸上下针,留下的痕迹。 锦华用术免去了她留疤的危险,可并未替她将伤痕彻底治好,倒不是他做不到,他是想让李夭儿长长记性,让她记得脸颊伤了后的痛楚,免得下次再胡来。 岂料李夭儿半点不将这点伤痛放在心上,李夭儿压抑了一路的兴奋,在进入莲花阵后彻底释放出来。 她兴高采烈的踏入莲花阵,一路唤着锦华的名字,像只暴雨后春阳里的喜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向着竹坞跑去。 “锦华姐姐,锦华姐姐,先生收我了,我可以念书了。” 锦华正在竹林后的房间里打坐,听见李夭儿的声音,他嫌弃的皱着眉头走出了竹坞,正巧见着李夭儿朝着他跑来。 锦华下意识的就想出声训斥李夭儿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他甚至已经半张了口,吐槽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然而下一刻,小丫头冲到了他面前,半点没有减低速度,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结结实实将他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