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江湖》 第一章 武阳试 神州之地,广瀚无边,经历过长时间的战争,神州的版图被分为了五份,五国并立,共享天下。雪域居于东北,南岳居于东南,西北为滇国,西南为佛土。四方之中乃是彭城。 彭城,江湖势力多不胜数,而其中最耀眼的,就要数武阳殿了。 武阳殿的几代弟子皆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武阳祖师阳明,后代掌门李星烈、云飞扬等等,无一不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清晨,太阳升起,照耀在高耸入云的武阳山上,山间种满枫树,金色的阳光透入林中,仿佛整片树林都染上了耀眼的金色,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两轮太阳在天空中熠熠生辉,分外好看。山巅处雾气缭绕,终年不散,为整座山平添了一丝神秘之感。 对于武阳山上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 彭城武阳山上坐落着神州之上最大的江湖门派——武阳殿。今日正是殿中年轻一代弟子比武争夺下山历练资格的日子。 山峰各处剑影纷飞,凌厉的剑锋削得山上青松的松针四下激射,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努力准备大比,山上热烈而喧闹,一改往日清宁恬淡的氛围。 随着一声沉郁悠远的钟声荡起,散在各处练习的弟子纷纷停下手中各式各样的剑,集合在武阳大殿前的广场上。 武阳掌门罗逸端坐在广场上首,罗逸的师弟苏珽也难得归来,站在师兄罗逸身后,苏珽眉宇间英气勃发,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好像随时要御风而去,他腰间还悬着上代掌门赐予的隐锋剑,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俊朗如玉,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无数女弟子的目光。 苏珽与梅逍几乎是同时上山的,在长老们教导新弟子学基本功的时候,苏珽就已经是最突出的一个,相比起来,梅逍反而要逊色一些。 苏珽的剑招偏向犀利锋锐,而梅逍的剑法却有一种坦荡庄严的气势,最初,梅逍展露的天赋虽不及苏珽,但在漫长的练习中,梅逍渐渐赶了上来,虽说仍不及苏珽,但也称得上是武阳殿有史以来的佼佼者了。 所以,这次大比,梅逍能够获得名额是毫无疑问的。与临时抱佛脚的弟子们不同,梅逍显得很悠闲,抱着他那把黑漆漆的怪剑,趟在广场边的树荫下乘凉,嘴里还含着一支狗尾草。 远处高台上的罗逸看见爱徒如此的不重视大比,气得花白的胡子都翘上了天。但看在今天要主持大比的份上,生气还是留到以后吧,罗逸安慰着自己,免得情绪失控。 冗长繁杂的拜祭仪式过后,大比正式开始。 武阳的出山大比要求极严,每一个想要出山历练的弟子都要经过所有挑战者的车轮战,只要有一场输了,就要下次再来。即便赢了,还要经过长老们的德行考核,武功高,但德行败坏的弟子也是不准下山的。 前几场比试并没有什么特色,只是刚刚入门的小弟子上来耍几招新近练习的花拳绣腿,剑招滞涩而生疏,完全没有摸到武阳殿剑法的精髓。 渐渐地,上场的厉害人物越来越多,场上的比拼也越来越激烈,坐在上首的掌门罗逸点头认可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站在掌门身后的苏珽却比掌门吝啬的多,只是微笑的看着场中,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时候,场下主持比试的长老喊道:“掌门首徒玄风对阵三长老弟子柏云!” 玄风是整个武阳的大师兄,平日谦和有礼,对待各位同门也十分友善,总是把罗逸交给他办的事完成得十分妥当,惟一的缺点就是不太喜欢练剑,反而喜欢用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武器,而且还屡教不改,不知把罗逸的胡子气掉了多少。 这一次,玄风又拿着一个令全场震惊的武器——一支毛笔。这支毛笔比普通毛笔长了好几倍,通体泛着银光,本应该是毫毛的地方改成了剑尖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此等奇怪的兵器,全场鸦雀无声,甚至连对手柏云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罗逸今天忍得很辛苦。 先是爱徒对大比一点也不重视,再是首徒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兵器,简直让他丢尽了脸面,现在的罗逸,脸已经被气成了黑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滴出墨来。 场上,玄风一扬手中的笔,淡淡道:“师弟,请吧。” 柏云青锋一震,猛然击出,长剑像是一条银色的蛟龙,直奔玄风而去;玄风的笔尖一震,如一道电光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直奔柏云的要害之处刺去,柏云不得不立刻将长剑回撤,收回攻势。这一下,玄风占了先机,一支笔舞得快如奔雷,簌簌有声。 高台上的苏珽也微微眯了眼睛:“有些意思。” 不到二十个回合,柏云左支右绌,腾挪闪避,再也坚持不住,满身大汗,狼狈地败下阵来。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玄风伸出手,拉起倒在地上的柏云,道:“没关系,师兄相信你下次一定能打败我。” 柏云满面羞惭地退了下去,长老继续点名:“掌门首徒玄风对阵掌门弟子梅逍。” 梅逍吐掉口中的狗尾草,抱着怀里的那把怪剑,慢悠悠的走上台,对师兄轻轻一揖:“师兄好。” 玄风脸色古怪中又带着些凝重,与师弟行礼后一语不发,笔势一扬,如电光石火般发动了攻击,一招未完,招数早变,手中笔上下翻飞,一瞬之间已经用出了武阳剑法中的十几势,运劲行功几乎集中了玄风的毕生所学。 梅逍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以全场都看得清的速度十分缓慢的拔出了漆黑的怪剑,又好像极慢极慢的挥出一剑,只一剑,就挡住了玄风所有繁杂的招式。忽然,梅逍的剑变得快了,除了苏珽等几人,小辈弟子没有一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黑光一闪,玄风的银笔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到了擂台之外。 玄风苦苦一笑:“还是师弟技高一筹,师兄甘拜下风。” 第二章 夺魁首 梅逍以碾压之势击败了大师兄玄风,但并没有引起武阳殿众人的惊讶。梅逍的实力有目共睹,除了苏珽,武阳殿已经找不出他的敌手了。 玄风走下台去,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缝里,比试的输赢并不是玄风最关心的事情,此刻最迫切的是师傅那杀人的目光。只见坐在上首的罗逸目不转睛的盯住玄风,表情如天际的乌云般变幻莫测,好像下一秒就会像豺狼般扑过来撕碎了他。玄风低下头,飞快的消失在了师傅的视野里,这才来得及看向广场中央。 站在广场中央的梅逍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也不看四周,只是低头看着眼前那一片地砖,双眼放空,像是在思考什么。直到下一位挑战者上台,梅逍依然是那副样子,一动不动。 这次的挑战者是与苏珽同辈的师兄沈万峰,整整比梅逍高了一个辈分,不仅练剑的年头多,参加出山大比的次数也多。从苏珽下山的那次算起,他已经参加了三次大比,这次是第四次。沈万峰上了台,见梅逍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拿不准是该进攻还是该等对方缓过来,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对峙。 “咻~”尖利的哨声划过空气,惊得人群陡然一乱,也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梅逍,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站在掌门身后的苏珽随手扔出了一节做成哨子的柳枝。但人群还没来得及惊叹,广场中的战局便发生了变化。梅逍开始挥剑进招,漆黑的剑如一条黑龙盘旋飞舞,又如来自地狱的黑色火焰熊熊燃烧,一式快似一式,舞到最快时,甚至连梅逍的身影都隐去了,只留下一处漆黑的旋涡。 沈万峰被哨声一惊,仓促应战,再加上剑法不精,也没有什么实力,与梅逍勉强对了几招,就被扫出了战圈,满面通红的退了下去,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大不了明年再来之类的话。 梅逍一场打完,向上首的苏珽眨眨眼,感谢他在关键时刻叫醒自己。有时候,梅逍在对战中悟到了些什么,就会陷入极深的思考状态,在完全悟透之前很难醒来,好在苏珽早知梅逍的习惯,用带着内劲的哨音叫醒了他。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疑问都是梅逍轻松获胜,没有意外的,梅逍成为了出山大比的魁首,作为师傅的罗逸,脸上终于带了些笑的影子,转头用轻蔑的眼神瞄了瞄苏珽,转回来看梅逍的时候又换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苏珽苦笑,看着师兄恨得直咬牙:“这个死老头!” 接下来,就是长老们的德行考核了,梅逍平常虽然一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练剑勤奋,德行也无甚有亏之处,甚至还经常教导后来的师弟们。长老们自然也都很认可梅逍的为人。至此,梅逍出山历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武阳山上,喧闹的一天结束了,太阳收起了炙热的光辉,散发出金红色的夕照,从武阳山的任何一个角度望向天空,都能看到绚丽而壮观的火烧云,红色的云绵延万里,目之所及,皆是金红色的天幕。 梅逍走在回住处的山间小路上,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少年时与师傅同游的经历让他早早见识过世间的种种艰难险恶,对出山也并不抱什么期待,也许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期望吧。 梅逍正走着,忽然,前方的树后飞出一缕锋锐无匹的剑光,那剑光甚至比正午的太阳更明亮,比雨中的闪电更迅捷,带着能贯穿一切的力量席卷而来,惊得梅逍猛然后跃,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间挂着的黑剑,堪堪在剑光即将接触到身体时把它挡住。 这一剑把梅逍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向前一看,只见苏珽正站在山道上微笑着看他。梅逍埋怨道:“你就不怕真的伤到我!” 苏珽不以为意:“我有分寸,伤不到你。” “找我干什么?比剑我可不奉陪,我比了一天了。”梅逍打量着苏珽,问道。 苏珽也不说话,拉着梅逍就走,两人一路飞奔纵跃,来到武阳后山的一处悬崖。 这时,月亮已经升的老高,还正巧是满月,洁白的柔光洒下,崖上的景致一览无余,一切都笼罩在皎洁的光辉里,崖下的山间有一层薄薄的雾,月光透过薄雾,有一种身处云端的错觉,抬头望月,圆月上的桂树也清晰可见。梅逍也是第一次知道武阳山的月夜竟然也这样美,美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两人并排靠在一块巨石上,梅逍忽然问:“你说,我们下山历练是为了什么?” 苏珽对着月亮看的出神:“为了回来。” 梅逍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这是师傅告诉我的。”苏珽轻描淡写的说:“我是回不来了,世间太多不平,我想管,也能管。” 梅逍点点头,问:“那要是遇到管不了的怎么办?” 苏珽若有所思,“也许会遇到吧,但做事就像我们练剑一样,犀利,锋锐,一往无前,我想我会管到底,无论什么事。” 苏珽也问梅逍:“这次下山,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 一晚的促膝长谈,两人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从前沾枕即睡的梅逍破天荒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梅逍背起行囊,挎上那把漆黑的怪剑,走下了生活了数年的武阳山。山前的小路上,梅逍回头望去,武阳山还是与从前一样灿烂而耀眼,像是地面上的另一个太阳。无数的人在山间穿梭来去,练剑习武,努力生活,期待着有一天能够走出这里,去见识大千世界,去行侠仗义,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侠士。 梅逍的心曾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座山,一个门派,几个好友;现在,梅逍的心又变得很大很大,能装下百里草原,千里沃野,万里河山。 梅逍转回身,选了一条铺满落叶和杂草的羊肠小道,头也不回地向纷乱的世间走去。 第三章 露锋芒 彭城,神州五国之一,国土最小,但江湖势力众多,神州第一大派武阳殿就坐落在这里,彭城建国以来,图谋过彭城国土的国家不少,但都被彭城的江湖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回,久而久之,再也没有国家敢觊觎彭城的土地,这里的人们也得以安居乐业,为彭城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故彭城虽小,却是五国之中最富庶的国家。 彭城的都城,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酒楼的揽客声,官兵的巡街声,杂耍的铜锣声汇成一片,热闹而喧嚷。一座装修古朴大气的酒楼中,客人坐得满满当当,小二哥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客人,这会儿正走到一伙客商模样的客人近前。 这伙客人一看就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与小二哥攀谈了两句,其中一个又黑又瘦,眼里透着精光的汉子问:“小二哥,靠着窗边坐的这位年轻人是谁?奇怪得很。” 小二哥偷眼瞧了瞧窗边的年轻人,压低了声音对这位客人道:“您也看出来了?这位客官最近几乎每日必来,每次只点一壶茶,一碟芸豆,从正午一直坐到傍晚才走。” 客人又问:“掌柜的就没想过要赶他走?” 小二哥笑笑,“客爷,我们这地界,南来的北往的都是客,开店的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这不是自断财路吗?” 说完,小二哥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这伙客人与小二的谈话声压得很低,又处在酒楼这等嘈杂的环境之中,按理说,并不会被人听见,可偏偏坐在窗边正望着街上的这位年轻人像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盯住刚刚与小二说话的黑瘦汉子,盯了很久,才又收回了目光,道:“小二,结账!” “哎!”小二哥麻利地跑来结过账,年轻人走出酒楼,汇入街道上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那被盯了许久的黑瘦汉子才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走了,小二哥,我怎么看这小子还挎着把怪剑呢?那眼光可够吓人的。” 小二哥过来答应道:“您几位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彭城这地方,江湖人多得是,我猜,那位客爷该是哪个大派里的弟子,出山历练来的。” “这样啊……” 彭城的夜比武阳山中来的更晚一些,入夜后的彭城依旧是热闹的,星星点点的灯从长街的一头蔓延到另一头,人们三五成群的寻找着称心的杂耍班子看上两眼,为自己的漫漫长夜添上一些闪亮的点缀。 但也有一些灯光没有蔓延到的地方,在其中一条幽暗的小巷里,一个挎着漆黑怪剑,全身都笼罩在黑影之下的年轻人正与几个鼻青脸肿,瘫在地上的地痞无赖对峙着。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审问。年轻人懒洋洋的靠在巷子的墙边,不紧不慢地问道:“我问你们,为什么要在井水里下毒?” 平淡的语气在几个地痞无赖听来宛如惊雷,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争先恐后的说着:“不是我们想干的,是有人让我们这么干的……” “是谁?” 几个无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说话,年轻人见状,提高了声音,“说!” 几个无赖惊得一抖,有胆小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吴…大…大善人。”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人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纵跃而起,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地上一群站都站不起来的地痞无赖。 这个年轻人自然是梅逍,他一下山就来到彭城之都,夜里正在游览之时,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偷偷往井里撒些什么东西,又连续几天在酒馆听到了城中百姓多有腹泻、中毒症状的消息,富庶人家得了病的很快治好,穷人家的病人只能在家中等死,梅逍看不下去,这才趁天黑抓住他们审问。 黑夜给人们的不仅仅有深邃的恐惧,还有黑暗下无处不在的保护。一身黑衣的梅逍此刻正如一只黑色的狸猫般轻盈地蹲在城中著名的吴大善人家的房梁上,听着下方密室中传出的密谋。 “怎么样?最近医馆的生意还好吧?” “不是有你那药吗?怎么会不好?”一个油滑的声音道,“撒药的几个小子靠谱吗?” “不用管他们,他们就是报了官也没用,官府里都是我们的人,再说,哪个官府会相信一群地痞无赖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但是我们这药用太久会不会被察觉啊?”油滑的声音带了几分凝重,让人有种吃东西噎住了的感觉。 一声轻蔑的冷笑传来,“胆子真是小的可以,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新药,这年头,哪个地方还没有几场瘟疫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气氛变得松弛下来,聊起了哪家青楼的姑娘最好。 房梁上,梅逍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芒,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纵身跃下了房梁,直奔密室而去。 第二天,城中的官府接到报告,城中有名的吴大善人与医馆开遍全城的李神医一起被人杀死在了吴家的一间密室内,甚至连吴家雇佣的几名武师都没有一丝察觉。消息传的极快,很快,城中的百姓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有的说是吴大善人正和李神医商量买药救济城中贫民时被仇家屠杀;有的说是家里人不满吴大善人施舍钱财,就把人杀死,企图独占财产……一时间众说纷纭,就是没有说吴大善人不好的,毕竟吴大善人生前常在府门前施粥舍药,城中百姓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坐在酒楼一角的梅逍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表情,轻声道,“吴大善人?呵呵。”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是一个夜晚,梅逍带着从吴大善人家的密室翻找出来的解药洒遍了全城的水井,只要第二天城中的病人们喝了水井中的水,自会痊愈。 借着黑夜的掩护,梅逍轻盈矫健的身影几乎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但也有例外,一双凌厉而凶悍的眼睛在他看不见的暗处紧紧盯住了他…… 第四章 遭追杀 累了一晚的梅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窗外阳光明媚,蔚蓝色的天空绵延万里,看去格外令人心旷神怡,梅逍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好,他虽然很怕麻烦,但做了好事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又是熟悉的酒馆,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小二哥。梅逍坐在窗边,要了几个合口的菜,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但今天的酒馆有些奇怪,往常喧闹的大厅变得十分冷清,只有梅逍一个人坐在大厅吃饭,反而大街上极其热闹,好像在举行什么盛会一般。 梅逍一边吃一边向街上望去,只见长街尽头远远地来了一队身着异国服饰的人,他们穿着粗犷,身材匀称而健美,男人们都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女人们都有着一种天然的野性美,人们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队充满着异国风情的人。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男人盯着队伍中的美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涎水从口中落下都毫无察觉,一旁一个彪悍的妇人见了,一把抓住男人的耳朵,“看什么看!你这个负心汉!你看她们好看就跟她们过去吧!别来找老娘!” 男人一边喊着疼,一边跟着彪悍女人走了。 梅逍也收回了目光,与师傅同游的几年中,他见过不少这样装束和形貌的人,他们是滇国人,五国之中最诡秘的国家,他们的毒术还曾经让师傅吃过大亏。所以,对于他们,梅逍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好在这次不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梅逍这样想着。 转眼之间,彭城的黄昏悄悄地来了,梅逍走在黄昏的街道上,红色的夕阳照在梅逍的脸上、身上、衣襟上,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一瞬间,梅逍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武阳山中。曾经就着红色夕照练剑的日子出现在脑海中。梅逍低下头,让自己尽量地看不见夕阳,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想家。 就在梅逍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停下来的时候,一支闪耀着绿色辉光的袖箭从一处店铺中猝然飞出,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十分诡异的寒芒,梅逍听得破风声临近,忽然惊觉,险险地躲过了这支疾飞过来的袖箭。 顾不得一身的冷汗,梅逍迅速地向袖箭飞来的方向望去,意料之中的,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那支袖箭来势之迅猛,力道之浑厚,角度之刁钻,绝对是暗器高手的水准,又怎么会被他发现呢? 梅逍捡起那支被他躲过的袖箭,看着上面被毒液深度浸染过而留下的绿色光芒,若有所思:“到底是谁呢?” 远处,黑暗中戴着面具的人看着梅逍捡起那支袖箭,被面具挡住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暗处发生的事梅逍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仍然不敢大意,一路警惕着回到了客栈。 夜,黑暗而寂静,月光被路过的乌云遮得死死的,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连平日里吵闹的鸡犬都噤了声。 躺在床上的梅逍装作睡得很熟,实则神经紧绷,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夜深了,几乎所有的生灵都陷入了沉睡,此时,梅逍也是昏昏欲睡。至于被刺杀的危险,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而就在此时,窗外有一丝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响起,梅逍瞬间清醒——他们来了! 虽然梅逍已经被刺杀过一次,但完全摸不清对方的目的,自己并没有和江湖人士结过仇,按理说不应该有人来杀他的。 梅逍继续装睡,窗外的人十分谨慎,还在确认梅逍是不是真的睡了。片刻后,一声巨响,窗户毫无征兆的碎裂,一道迅疾的黑影冲了进来,直奔梅逍而去。 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阵风,直刺梅逍的咽喉。眨眼之间,匕首距离咽喉仅有三寸了。忽然,匕首铮然一响,黑影瞬间退后,但并没有逃走,面罩下的声音像是故意压着嗓子,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梅逍正待回答,一团灰色的烟雾从黑衣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墙上的老鼠洞中传来老鼠临死前的哀鸣,梅逍眼神一凛:“有毒!” 虽然已经发现了有毒,但梅逍不退反进,穿过毒雾向着黑衣人追去。前方的黑衣人像是有恃无恐,慢慢的走着,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梅逍追上来。 梅逍几个纵跃来到黑衣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中了我的五毒烟,为什么没事?” 梅逍微微一笑,“跟你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似是有些恼怒,甚至忘记了改变自己本来的声音,“跟你没关系!” 第五章 初相识 黑衣人的话说完,梅逍一惊,“原来你是个女人?”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刚要有所动作,梅逍道:“你走吧,我不杀女人。” 黑衣女子没有任何迟疑,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句话:“你等着,只要你不死,我还会来的!” 梅逍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真是难缠呢。” 这一夜终于过去,一大早,梅逍来到街上,本想着找个木匠修补昨夜被黑衣女子砸碎的窗。可意外的是,竟然看到了官府的榜文,上面写着:“如有人提供吴大善人被杀案的线索,奖励千金。” 榜文前围了一群平民百姓,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吴大善人被杀的案子,甚至有人说自己曾在吴大善人被杀的当晚看见恶鬼进了吴大善人的家门,各种各样的传说满天飞,但却没有一个接近事实,几乎全是老百姓以讹传讹而杜撰出来的故事。 因为这些越来越恐怖的故事,已经有人家在天色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就关门闭户,不敢出门了。 梅逍摇摇头,有的时候,人们所说的一句句话,会变成一柄柄锋利的刀,不知道会伤害到谁,也许是官府,也许是亲近的人,甚至可能是自己。 这天晚上,梅逍看着刚修好的窗,正准备入睡,又是毫无预兆的,窗又一次骤然崩碎,一道黑影掠了进来,直扑梅逍。 梅逍横剑挡住这一击,看着又一次碎裂成几块的窗,欲哭无泪。 黑衣女子一击不中,拿起匕首又一次向着梅逍冲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屋内剑光与绿色的匕首光芒交相辉映,论武艺,两人旗鼓相当,但在剑道方面,梅逍稳稳地占据着上风。场中,黑衣女子越来越吃力,渐渐有些接不住梅逍的攻击。 一道璀璨的剑光掠过,梅逍一剑挑落了黑衣女子的面罩,面罩下的容颜有一种野性的,难以驯服的美,一双眼睛目光凌厉,死盯着梅逍,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梅逍望着黑衣女子的脸:“是你?你是从滇国来的?” 黑衣女子见瞒不住,便坦白道:“是!你杀了人,还不许人杀你吗?” 梅逍一头雾水:“我杀什么人了?” “吴大善人!” 此言一出,梅逍一笑,眼带讥讽:“原来滇国也会听信市井传言,而不是自己去调查!” 黑衣女子略显诧异:“你什么意思?” 梅逍转身,直接仰面躺在了床上:“我没义务告诉你,自己去查。还有,下次来不要破坏窗户,修它要花钱的!” 黑衣女子没有理会,越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天,梅逍的身边出奇的安静,并没有杀手来打搅他,甚至市井中的流言也少了许多。 梅逍在彭城国都停留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被吴大善人毒害的百姓们也好的差不多了,梅逍计划着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看看。 梅逍收拾着行装,一个浑身散发着野性气质的年轻女人走进了他的房间,还没等她说话,梅逍头也不回,抢先开口:“你来干什么?” 女人淡淡道:“我还没有查清楚,你不能走。” 梅逍不理她,背起行囊,向彭城北方走去,那女子就在梅逍身后不远不近处跟着,也不离开,也不凑近。 走了不远,梅逍停下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梅逍,武阳殿的。” “伊翊,滇国的。” 伊翊继续道:“为什么我们的毒对你没有作用?” 梅逍道:“不能告诉你。” 伊翊没有继续问,随着梅逍向北方走去…… 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两只信鸽从遥远的天际飞来,一只停在了梅逍的肩膀上,一只落在了伊翊的手心里。 伊翊先看完自己手中的信,轻叹道:“原来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梅逍道:“无所谓,我要去南越了,再见。” 伊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陪你走一段。” 梅逍点点头,经过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伊翊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行事有些冲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滇国的风格就是力量为尊,只要有实力,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但梅逍对这种理念颇不认同,他一直认为实力并不是凌驾于别人之上的理由。相反,强大的人去奴役弱小的人才是令人不齿的。这也是武阳殿的理念——锄强扶弱,济世救民。 伊翊问:“你的信上说了什么?” 梅逍道:“去南越,暗殇阁作乱。” “暗殇阁……”伊翊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随即迅速转身离开,她要好好查查这个暗殇阁。 落日的余晖铺满天空和大地,梅逍的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他渐渐远离身后的彭城,踏入一片从未进入过的世界。 第六章 阻暗殇 南越与雪域两国的关系一向十分紧张,有一部分原因是两国之间的利益之争,而更大的原因则是暗殇阁的暗中推动。 南越与雪域的交界,整个天地都被白色笼罩着,连太阳的光辉都被厚厚的云层遮得晦暗不明,空气中弥漫着被狂风卷起的雪粒,每次呼吸都会割得气管生疼。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南越与雪域的士兵们也很少产生摩擦,毕竟在这样的天气和环境中,交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有一些人却对这些风雪不屑一顾,一群身着黑衣的身影冒着狂风暴雪走在犹如白色荒漠一般的雪地上,他们衣服的胸前处都绣着一个小小的,火红色的‘暗’字,他们的目标,正是南越的粮草——劫了南越的粮草,嫁祸给雪域。不得不说,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就在这群黑衣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时候,一道犀利锋锐,透着死亡气息的剑光骤然亮起,这剑光即便处在漫天的风雪里也掩不住它的光芒。剑光闪过,其中一个黑衣人僵硬地倒了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恐慌瞬间在这群黑衣人之中蔓延开来,他们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但同伴确实是一瞬间便没有了生气。他们知道,这是遇到高手了。 黑衣人们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前行,但那剑光好像并没有放弃追杀他们,剑光时不时地亮起,带走一个个黑衣人的生命,但黑衣人们还是没有找出那道剑光到底来自于何处,这是很危险的。 要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可不是花拳绣腿,以他们多年来练就的敏锐的的视力和灵敏的反应能力,几乎足以抵御任何人在暗中的偷袭。 但这剑光却不同,一道剑光闪烁过后,没有任何一个黑衣人发现这道剑光是从何而来。 不久,场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的情绪已经近乎崩溃,千米之内,同伴的尸体倒了一路,白的耀眼的雪地上那一抹抹鲜红正刺激着他的神经,就在他即将疯狂的一刻,又一道剑光闪过,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倒在雪地上,气息全无。 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从风雪之中走出,眉宇间有掩不住的英气,手中一柄十分锋利的剑即便在风雪中也十分耀眼,剑柄处刻着两个隐晦的小字:‘隐锋’。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梅逍的小师叔,苏珽。自那天与梅逍彻夜长谈之后,苏珽便来到了这南越与雪域交界的地方,几天来,像这样的黑衣人,他已经杀了好几波,甚至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这些黑衣人就像杀不完一样,苏珽越杀越觉得心惊,这暗殇阁的底蕴什么时候积累的这么深厚了?如果他们是正派势力还好,但他们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挑动两国之间的战争,明显是居心不良。 苏珽算算时间,梅逍也应该快到了,他一转身,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就在他走后不久,黑衣人的尸体旁闪过一道影子,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影子的面孔瞬间狰狞起来:“武阳殿!苏珽!我暗殇阁不会放过你们!” 南越与雪域边界的西方,抱着一把黑漆漆怪剑的年轻男子正不紧不慢地向着边境走来,他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从彭城走到这里,他有些吃不消了,好在,已经快到了。 前方的风雪中,忽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小师侄,好久不见啊!” 梅逍如释重负:“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可就回去了。” “累了吧,快跟我来,先休息一下。”苏珽拉住梅逍的手,两人向远处掠去。 片刻后,一处坚实的石质建筑出现在两人面前,建筑上方还挂着一块大匾,上面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武阳”。这建筑矗立在风雪之中,好似万年不倒一般。 苏珽带着梅逍进去,屋子里燃着一堆火,把整个屋子烤得十分温暖,与屋外的狂风暴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火堆旁坐着一个中年人,苏珽躬身一礼,打招呼道:“师兄好!” 中年人回礼后,道:“师弟,这就是那新下山的梅逍?” 梅逍也来到中年人面前,施礼道:“师叔好,我是梅逍。” 中年人打量着梅逍:“不错,真是后生可畏。” 三人围坐一圈,苏珽率先开口道,“师兄,梅逍,我们要商议一下如何对付这暗殇阁了。” 苏珽为梅逍解释了如今暗殇阁的活动,梅逍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这暗殇阁,确实是大患啊! 第七章 雪中曲 暗殇阁,行踪诡秘,行事狠决,经常挑起两国争端,底蕴深厚,实力强大,暗殇阁具体的目的没有人知道,即便是苏珽,也是刚刚见识到这个组织的底蕴之深厚。 环境恶劣的南越与雪域交界,梅逍休息了几天,外出打探关于暗殇阁的情报,距离边境最近的镇子中,梅逍走进一家酒馆,要了一壶茶和一碟芸豆,坐在角落里听客人们的谈话。 无论哪一个地方,酒馆客栈和青楼总是人最多的地方,人多,消息就多,能够打听到的秘闻也就多。而且,江湖人练武,往往耳聪目明,能够听到其他人压低声音所说的话,梅逍坐在角落里,看似心不在焉,实则整个酒馆的人在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们讨论的事情虽然杂乱,但也有些有用的消息,比如北边的雪域最近活动频繁、最近一伙神秘的黑衣人总是频繁来往于雪域与南越之间等等。 酒馆外的雪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猛烈,雪粒砸在酒馆的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细小的风顺着窗缝进入温暖的酒馆内,让坐在窗边的梅逍也打了个冷战。 听到了几条有用的消息,梅逍正准备结账离开时,酒馆内走进了一个年轻男子,这位客人身后背着一把古琴,腰中悬着一把剑,一袭青衫,俊朗的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神气,漫天的风雪好像也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困扰。 年轻男子信步走进酒馆,径自与梅逍坐在一桌,要了一壶酒和一道爆炒羊肉。 年轻男子不急不缓地倒上酒,解下身后的琴,趁着等菜的时间弹起了琴。 那是一曲《平沙落雁》,琴声响彻整个酒馆,曲声古朴大气,琴音如行云流水般从年轻人的指尖迸发出来,曲虽好曲,琴师的演奏也堪称精彩,但几乎没有人肯静下心来听一听。 梅逍自然不同,武阳山上的好多师兄弟平时也会习练一些乐器,有的是古琴,有的是笛子,还有的是箫,几乎每天傍晚,伴着山间风吹树叶的沙响,一阵阵琴声、箫声、笛声随风飘来,听之令人心旷神怡。 但武阳的师兄弟们的琴声中蕴含的多是近来对人生和剑道的感悟,而不是像眼前这个青年男子一般,鸿鹄远志,天地任游,少年意气,尽露无遗。 一曲终了,年轻男子环顾四周,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只得轻叹一声,准备收起琴。 对面的梅逍忽然开口道:“兄台好志向!” 年轻男子有些诧异,“这位兄弟,你也懂琴?” 梅逍淡淡道:“师门中有人懂,我只是听多了。” 年轻男子问:“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梅逍。” “在下杨闲。” 杨闲收起琴,与梅逍谈起琴艺与剑术,竟发现两人的兴趣与对剑道的理解出奇的一致,当即结为好友。 梅逍问:“杨兄是要去哪?” 杨闲的神色有些黯然,“几年前,我遇到一个与我几乎同龄,但对剑道和人生的理解远超于我的人,他教了我几日,但很快离去,但在我心中,他已经是我的师傅,我想找到他,正式拜他为师。” 梅逍不经意的道:“说不定杨兄要找的人就是我武阳的呢?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先去调查我的事,到时我问问师叔有没有见过你那位师傅。” 杨闲自然是一点希望也不会放弃:“好!就依杨兄!” 两人聊完,酒菜也一一上齐,二人欢饮一场,窗外的风雪渐渐小了,太阳的光辉微微露出来,大地上的雪反射着阳光,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二人吃喝完毕,出了酒馆向南越腹地行去。 南越,位于神州大陆的东南方,耕地广布,种植技术发达,艺术与文化鼎盛,气候宜人,人民富足,军队强盛,是其他四国的粮食产地,地位较高。 梅逍与杨闲越往南走气候越是温暖,由于杨闲就是南越人,二人一路虽有盘查,但几乎从未遇到过实质性的阻拦,想来暗殇阁中也有各个国家的本土居民,这些人各自负责发展暗殇阁各个部分的势力,细细想来简直令人心惊。 自那次苏珽杀光了暗殇阁的一个小队后,暗殇阁的动静似乎小了很多,从苏珽传来的信中得知,暗殇阁似乎在策划什么大行动。叫梅逍务必探查清楚。 梅逍的心中越发担忧,这暗殇阁隐秘至极,这一路走来,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去哪里探查暗殇阁的行动呢? 杨闲看出梅逍心中有事,问道:“梅兄有何事烦心?不如与我说说?” 梅逍长叹一声,道:“这暗殇阁居心不良,企图挑起南越与雪域的战争,师门想要阻止,但要去何处得知他们的行动呢?” 杨闲沉吟半晌,道:“既然要得知他们的具体行动,那么我们就一定要混入其内部探查消息,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梅逍也暗自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杨闲眼前一亮,悄悄对梅逍说:“我们可以这样……” 第八章 潜暗殇 南越边境的一座小城,最近忽然出现了两个神秘的江湖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但偏偏极其神秘,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城外的一处树林内,一个大商队从中穿过,近百米的距离内,都是商队的伙计和马匹,人喧马嘶,十分热闹。 商队的老板坐在队伍中央的轿子里,盘算着这一趟能赚多少银子,算着算着,商人笑的合不拢嘴,这样下去,只要几个月就能再买一座院子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贩卖发霉的稻米了,官府清仓清出已经发霉的陈年稻米被他低价收购,所用的理由是用来喂猪,而官府也不查证,直接把要扔掉的陈米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所得的钱用来中饱私囊。 官商勾结,苦的是百姓。发霉的稻米经过清洗运到各处贩卖,虽然价格比市面上的新米便宜许多,但是吃了这米却对身体有巨大的伤害。穷苦人家大多还是会买这种陈年稻米,毕竟,总比饿死好。 民生本就艰苦,承受不起奸商的敲骨吸髓。 树林中,两道迅捷的人影掠过,一道人影挡在了商队的前方,另一道则拦在了商队的尾部。 队伍中央的商人顿时慌了神,跳下轿子就要穿过树林逃跑。拦在商队尾部的人影瞬间闪到商人的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出,结果了商人的性命。 商队前方的人影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赶走了所有的伙计,一把火烧了整个商队的货物。与另一个人影一起消失在树林深处。 远处的城中,官兵看到染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和天际的滚滚浓烟,忙组织人手救火,一时间,城内外乱成一团。 梅逍与杨闲站在一处高地,看着蔓延了整个树林的大火和下方忙于救火的百姓和官兵,梅逍的眼中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他问:“杨兄,杀他真的对吗?” 杨闲的神色仍然是那么平静,手刃一个奸商对他来说好似只是吃饭喝水那么平常,“我做不到忍受,只要认为是对的,就要去做。” 梅逍的思维好像飘了很远,“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火烧到深夜才被灭掉,整片树林几乎化为了一片焦土,百姓们忙了一夜,几乎没有休息,整个小城怨声载道,纷纷咒骂杀人放火的贼人,不仅杀了贩运便宜稻米的商人,还害得他们忙活了一晚上。 梅逍与杨闲早已料到城中百姓的反应,他们相视一笑,“差不多了。” 如杨闲所料,城中民怨沸腾,官府追捕得越来越紧的同时,他们身边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有时候悄悄跟着他们,有时候直接正大光明的跟踪。 这一天,杨闲装作忍无可忍,回头猛地掐住了跟在后面神秘人的脖子,“别以为老子没发现你们,老子忍你们很久了!” 梅逍抱着剑冷眼看着杨闲的动作,没有阻止的意思。 神秘人有些慌张,忙道:“二位大侠,慢,我有要事与二位说。” 杨闲手上稍松:“说!” 神秘人道:“其实我不是来跟踪二位的,我想问二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暗殇阁?” 梅逍与杨闲对视一眼:“暗殇阁是干什么的?” 神秘人一笑,“别的不说,我暗殇阁对各位大侠的待遇绝对是别的门派没有的,而且,执行阁中任务所得的钱财,门派只要两成。” 杨闲讽刺道:“你们再牛能对抗官府吗?现在我们可是通缉犯!” 神秘人微微一笑,“两位放心,我暗殇阁绝不会被官府追捕。” 杨闲眼中略显犹豫,回头看向梅逍:“去看看?” 梅逍眼神冷峻,道,“去!”,“但如果与他说的不一样,我们立刻离开!” 杨闲松开神秘人,调侃道:“你们不会是官府派来引我们上钩的吧?” 神秘人脸现得意,“绝对不会,官府在我们暗殇阁眼中只是棋子而已。” 两人跟着神秘人走了三天,即便三人都会武功,也走得颇不容易,这一天,几人进入了雪域的境内。 雪域常年笼罩在风雪之中,地广人稀,居民聚集的村落极少,不得不说,暗殇阁选在这里建立据点是非常明智且十分安全的。 广袤的雪原上,三个人顶风冒雪,艰难前行。终于,三人来到了一个小村。村子里的男女进进出出,十分热闹,村子虽小,但五脏俱全,酒馆,客栈,青楼,一概都能找到。 三人从村口走到村中,杨闲有些奇怪,问:“这村子好生奇怪,一个村子有必要有青楼吗?而且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过老幼?” 神秘人嘴角上扬:“欢迎来到暗殇阁!这整个村子,都是我暗殇阁的人。” 梅逍问道:“村子里原来的人呢?” 神秘人淡淡道:“屠了。” 梅逍心中一痛,强自淡定:“哦。” 神秘人为梅逍二人安排了住处,便离去了。 雪域的夜晚来得很早,繁星点点,像是一只只闪亮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望着世间之事,永恒地见证着历史中一次又一次的兴衰存亡。 第九章 形迹露 好似是故意晾着两人,暗殇阁始终没有派人来找梅逍与杨闲,两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熟悉了一下暗殇阁的这个据点。 整个村子的村民和各种店铺的主人都是听命于暗殇阁的亡命之徒,住在这里对两人来说,算是潜入进来,但又何尝不是被看押起来呢? 仅这一个据点,暗殇阁的统领就有数个,还有一名副阁主镇守此处,来保证据点的安全,梅逍与杨闲处在这群狼环伺的危险之地,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但杨闲还是如寻常一般,好似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一丝兴趣,梅逍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又与杨闲有些许不同。如果说杨闲是一匹骄傲的白狼,藐视一切;那么梅逍就是一只吃饱了的睡狮,不是不关心,而是没必要。 每一天的深夜,从武阳山和苏珽处飞来的,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都会避开暗殇阁的追踪,悄悄进入梅逍的卧室中,带来或带走一封封重要的密信。 这样,即便没有挖到这处据点的核心人物,但直接捣毁这处据点也能暂时阻挡暗殇阁接下来的行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暗殇阁的高层终于沉不住气了,有劳力不用可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暗殇阁派来了一名统领来与梅逍与杨闲接触,向二人了解他们的出身与来历,当然,杨闲早已准备好应对之策,二人的回答天衣无缝,几乎毫无疏漏,那统个领满意地回去了。 在村中一处隐秘的地下室里,统领声音颤抖着向一个穿着粉嫩的妖艳男子报告,“副…副…阁……阁主,这二人毫无问题,看起来可以用。” 妖艳男子用甜到发腻的颤音道:“是嘛?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通知其他统领们,好好盯着他们,莫要让他们搞鬼。” 统领对这个妖艳男子似乎很是畏惧,不敢抬头不说,身体还总是止不住的颤抖,似乎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妖艳男子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饿狼般可怕。 统领颤抖着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一刻,他如释重负般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梅逍与杨闲近来与这处据点的人倒是相处的极融洽,他们来暗殇阁的原因大都是得罪了官府,又没有大势力庇佑,且贪图暗殇阁许诺的钱财,对暗殇阁并没有什么忠诚之心,除了统领们和副阁主之外,这里的其他人大都不会为暗殇阁拼命。 另外,梅逍还得知了一条重要消息。暗殇阁这处据点是有一位副阁主坐镇的,这位副阁主神秘莫测,据说实力强大的变态,这里的统领们一提起他都是一副畏惧的表情,甚至有些统领宁可出去执行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也不愿去副阁主那里听差。 这天深夜,苏珽派来的信鸽又一次悄悄进入了梅逍的房间,梅逍没有料到的是,有人已经在窗外等待着梅逍传出密信,以便以雷霆手段瞬间截获。 梅逍放出信鸽,正准备睡下时,窗外传来一个甜到发腻的妖冶男声,“小哥哥,你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放鸽子呢?不会是给小情郎送的情书吧?” 一句话说得梅逍后脊一凉,头发都竖起了好几根,不仅仅是出于对来人的警惕,还有对这人语气本能的厌恶。 梅逍慢慢走到屋外,来人一身粉色,身上的脂粉香气熏得人几欲作呕,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翘着兰花指,看起来恶心得很,梅逍强忍不适,道:“阁下好兴致,深夜赏月,别有一番情趣。” 妖艳男子邪魅一笑,“小哥哥,你还真帅呢,这又白又嫩的,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道呢?” 梅逍本能地打了个寒噤,这妖艳男子当真难缠。 妖艳男子微微正色,腻道:“算了算了,不与你闹了,你与那人既然敢潜入我暗殇阁,那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就死在这里吧!” 说着,团扇猛地一摇,扇中所藏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直奔梅逍而去。梅逍闪身躲过,拔出那漆黑的怪剑,与这妖艳男子战了起来。 场中乌光闪动,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尤其诡异,梅逍的剑虽气势逼人,但妖艳男子花招迭出,防不胜防,梅逍终究是经验不足,而那男子愈战愈强,趁着的梅逍一个破绽,一掌击中梅逍的胸膛。 别看这妖艳男子如女子一般柔媚,但这掌力却是沉重浑厚,一掌打得梅逍口吐鲜血,向后退了十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止住了后退的力量,但梅逍也已经意识模糊,即将晕倒。 妖艳男子正要乘胜追击,冷不防身边一道犀利的银色剑光刺来,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刺目,妖艳男子虽毫无防备,但反应还是不慢的,极力一挪,虽躲过了,但还是被削去了一缕青丝。 妖艳男子盯着那缕青丝愣了片刻,向远处那个背着梅逍急速远去的身影抓狂般怒吼:“你敢毁我头发!老娘杀了你!” 妖艳男子疯子般用双掌狂轰面前的墙壁,只两掌,整个屋子轰然倒塌,尘土与雪屑四处飞扬,淹没了妖艳男子的身影…… 第十章 施妙手 冲出来带走梅逍的自然是杨闲,其实在梅逍与妖艳男子打斗之时,他就已经在远离战圈的地方观察着了,见梅逍受伤,这才立即出手救下梅逍。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杨闲背着受伤的梅逍,冒着寒风跑了很远,一路上,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耳边也是风吹过大地的啸响,梅逍不停地吐血,血水染红了杨闲的整个后背,杨闲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坚持住,坚持住,别睡!” 梅逍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几乎听不到杨闲的呼唤,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说话,嘴里无意识地嗫嚅着回应。 地广人稀的雪域,又是风雪交加,寒风怒号的深夜,想找到一个有人的地方医治梅逍何其艰难,杨闲疯了一般地向着一个方向猛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梅逍的生机还是在迅速地流逝着。 终于,杨闲看见了前方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像是风中的烛火,微弱到一个呼吸就足以吹灭,但它是梅逍惟一的希望,杨闲不顾一切地向着那灯光冲去,灯光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那是一座房子,它的四周什么也没有,虽然奇怪,但杨闲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也来不及思考,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敲响了那座房子的门,就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杨闲醒来时,已经躺在一间屋子里,屋内温暖而昏暗,梅逍就躺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但看起来还是比刚刚吐血时好了许多。 屋外的人在叮叮咚咚地弄些什么东西,杨闲站起来,虚弱地靠在房间门口,默默打量着那人。 那是一个极英俊的年轻男子,比起江湖上的武林侠客,这男子甚至可以说有些柔弱。他身材极瘦,皮肤白得就像窗外的飞雪一般,好像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那男子开口,声音细腻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你醒了?过来搭把手。” 杨闲走过去,接过那男子手中的药杵,一边捣着药,一边问:“请问阁下是?” “我叫秦枫。”男子微笑道,“还没问阁下尊姓大名?” “杨闲,那个躺着的是梅逍,他是武阳殿的弟子。”杨闲也有些疑惑,原本不该说这些的,但在这个男子面前,自己好像什么都愿意说。 秦枫拿起一边的蒲扇,开始扇药炉下面的火,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即便挥舞的是普通的蒲扇,也别有一番美感。、 很快的,不大的屋子里很快弥漫起了煎药的香味,虽初闻有些苦涩,但也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甘香。 杨闲道:“你是郎中?” 秦枫微微一笑,仿佛这个昏暗的屋子也因他的笑而明亮起来,“家传的。” 杨闲点点头,有些郁闷,自己对自己的颜值一向很有自信的,为什么在这个秦枫面前一点都骄傲不起来呢? 秦枫道:“你那朋友伤势不是一般的重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被五毒四象掌正面击中了。” 杨闲听闻此言也不由一惊:“这么说,那掌有毒?” 秦枫淡然地摇摇头:“无碍,毒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杨闲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秦枫继续道:“还是不可大意,他这内伤也严重得很,五毒四象掌可是以掌力沉重浑厚且内藏毒素而闻名的。” 秦枫拿下已经煎好的药,缓缓地倾入药碗中,动作不急不缓,行云流水,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 杨闲从没有见过秦枫这样,甚至比女子的风韵还要更胜一筹的男子。秦枫总是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就想靠近的魅力。 杨闲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 秦枫稳稳地把药碗递给杨闲,“去给你的朋友喂下去。” 杨闲逃也似的进了梅逍的屋子,慢慢喂药去了。 秦枫静静地坐在原处,一只浑身雪白,瞳孔一金一蓝的猫不知从哪里蹦出来,钻进了秦枫的怀里,伴着满屋的药香和炉上水的咕噜声,他仿若一座神创造的世间最完美的雕塑,闪亮的眼睛望向星空的深处,静静地抚摸着怀中的猫,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千年万年。 杨闲去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了,才极慢地回来。令他惊奇的是,秦枫似乎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个样子,坐在炉边,一动未动,唯一变化的,是他怀里多了一只雪白色的异瞳猫。 察觉到杨闲出来,秦枫淡淡道:“一晚过去,他该是无碍了,只要安心静养便可痊愈。” 杨闲道:“我们无处可去。” “就在这里养伤吧。”秦枫淡道:“外面不安全。” 两天后,梅逍醒了过来,虽然仍十分虚弱,但在秦枫细致入微的调养之下,梅逍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 但秦枫的麻烦却来了。 杨闲与梅逍做梦都想不到,如秦枫这样完美的人,是怎么招惹上那些地痞流氓的。 这一天,秦枫的房外,暴力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粗粝的声音:“小子!快开门!爷爷们来了!” 秦枫神色依旧淡然,拉住想出去开门的杨闲:“躲起来。” 杨闲只好留在屋中照料醒来的梅逍,让秦枫自己去开门。 可杨闲却没有想到,这群地痞流氓竟然如此的猖狂! 第十一章 有识士 秦枫缓慢地开了门,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屋外就猛然间伸进一只粗壮的手臂,粗暴地把秦枫拉了出去。 瘦弱的秦枫当然抵抗不了这只粗壮的手臂,像一只无辜的小羊,被那只手臂的主人拎在了半空。 门外站着一群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壮汉,每一个壮汉都骑着一头经过特殊培育的马,许多马一起呼吸,聚起一团巨大的白气,看起来十分壮观。显然,这是一个经常在附近地区抢掠的团伙。 那带头的壮汉拎着秦枫的衣领,不仅咒骂不断,还不停地对秦枫拳打脚踢,秦枫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打。 等这群土匪发泄得差不多了,那领头的壮汉嫌恶地吐了一口唾沫,“狗杂种,我雪域的人要都像你这样,早晚得被灭!” 壮汉继续说:“交钱吧!” 秦枫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身上的钱放在壮汉身前的雪地上,站也站不起来,只好躺在一旁等。 那壮汉拿起钱,又厌恶地瞪了一眼秦枫,带着他的队伍转头去下一个地方劫掠了。 原地,秦枫被打得遍体鳞伤,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吃力地关好门,走进屋里开始为自己上药疗伤,一边的白猫眼中闪过一丝凶戾,向着门外咆哮了很久。 杨闲正巧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秦枫被打成这个样子,杨闲眼中的怒火像火山一般爆发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去屠了雪域,带着秦枫远走高飞。 但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被气得颤抖的手抚摸着秦枫的伤处:“很疼吧。” 秦枫还是淡淡的,“没关系,习惯了。” 杨闲的心疼得像是在滴血,“他们经常来打你?” “嗯。” “为什么?”杨闲的怒火又一次被勾起,“你得罪他们了?” 秦枫久久注视着杨闲的眼睛,“我不想说。” 在秦枫那双清澈眼瞳的注视下,杨闲的火气终于小了些,道:“下次他们再来,我替你打他们。” 秦枫有些凄惨的一笑,“谢谢,我自己会解决。” 杨闲又要发火,忽然发现秦枫被打出来的小伤口已经长好,大的口子也已经有愈合的趋势,顿时好奇起来,“你这伤……” “自愈能力好一点罢了。”秦枫淡淡地说着,一切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平常,像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杨闲彻底无话可说,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当初在南越时他是极少生气的,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生气,最近这是怎么了? 又过了两天,梅逍已经能够随意地行走坐卧了,只是要出门面对雪域狂暴的风雪还是有些艰难。 梅逍披着厚厚的雪白色貂裘,与秦枫坐在一起。梅逍脸色还是有些不正常的白,但比起几天前的狼狈,显然是好了许多。 梅逍也知道了前几天秦枫被打的事情,但梅逍与杨闲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他问:“为什么不还手?” “没有用。”秦枫的神色淡漠而疏离,心不在焉的逗弄着怀中的白猫,回答着梅逍的问题。 梅逍也不再问,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杨闲站在远处看着这两个坐在一起的人,心中有些好笑。这两个人与人谈话时都是能少说就尽量少说的类型。听他们谈话,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好在,窗外一只特殊的信鸽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梅逍缓缓挪到窗前,伸手让信鸽落到手心。这只信鸽通体漆黑,如果不是它标志性的喙和圆圆的头,梅逍真的会以为它是一只乌鸦。 梅逍解下鸽子脚爪上系着的纸条,上面写着,“黑水村,速去。”落款是一个字:“伊。” “是她!”梅逍惊道,“她没在滇国?” 杨闲对梅逍和伊翊的事也略知一二,“她不会来了雪域吧?” 梅逍悄悄抑住心中的一点悸动,“不会,我们不熟。” “她在雪域。”秦枫淡淡道。 场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杨闲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秦枫抚摸着白猫柔顺光滑的毛发,缓缓道:“那鸽子是雪域特有。” 梅逍也有些惊奇,这秦枫的见识可不一般。 梅逍回信,“在养伤,伤好出发。” 信鸽冒着严寒飞入漫漫风雪,把梅逍的回信带到伊翊的身边。 看着渐渐远去的信鸽,梅逍陷入了沉思。这段养伤的时间,梅逍每天望着面前的雪域大地,想着许许多多的事。雪域天高地阔,一望无垠,人类面对着自然所产生的渺小感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天高海阔八万丈,芸芸众生尽匍匐。人类的生命对于自然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每一个生命都独一无二,都值得尊重,都不应该被无故剥夺。 与苏珽等人不同,梅逍是很讨厌杀人的,当初一怒之下杀了那吴大善人后,他的内心也挣扎了很久。也许,深深融入血液中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吧。 神不怜苍生,苍生何所依?愿持手中剑,仗剑护苍生。 什么是苍生?一切,皆为苍生! 梅逍的剑道,是怜悯众生之道! 想到此处,梅逍拔出腰间的漆黑怪剑,一剑劈出,剑势中多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味道。 第十二章 万事备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一大早,门外又一次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这一次,杨闲花大力气拦住了秦枫,争取到了去开门的机会。 杨闲打开门,雪域暴烈的风雪席卷进温暖的屋子,把杨闲吹得打了个冷战,眼睛也被大雪迷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裹得十分严实的人,杨闲甚至分不清这人的性别。那人不由分说的撇开愣住的杨闲,径自向屋内走去。杨闲甚至忘记了要拦住他。 那人一直走到坐着的梅逍面前,“你受伤了?” “快好了。” “谁干的?暗殇阁?” “是一个副阁主。”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明白了。” 梅逍讪讪地张口道:“别冲动……” 那人冷冷扫了梅逍一眼:“不必劝。” 杨闲关了门走过来,问那神秘人,“阁下是?” 那神秘人摘掉裹在脸上的面巾,一张桀骜不驯,充满野性,但却漂亮得不像话的脸露了出来,那双散发着凌厉气场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使她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野兽般的凶狠气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翊。” 杨闲耸耸肩膀,这伊翊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梅逍问:“你怎么来了?你没回滇国?” 伊翊狠狠地剜了梅逍一眼,“我在查暗殇阁!” 伊翊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去查暗殇阁?这与滇国的利益没有一点关系啊。 不用多说,梅逍已经懂得了这句话中的含义,“谢谢。” 伊翊的脸忽然红了,想掩饰,但一时间却找不出话来,只得故作凶狠地吼道:“谁要你谢!” 杨闲看出端倪,偷笑着拉走秦枫:“我们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回来!” 秦枫十分疑惑:“为什么要去散步?” 杨闲:“闭嘴!跟我走!” 午后,杨闲与秦枫回到屋中,伊翊已经把自己查到的暗殇阁的情况全都告诉了梅逍,两人正在筹谋如何灭掉暗殇阁在雪域的这个据点。 根据伊翊的调查,杨闲与梅逍逃出来后暗殇阁立刻放弃了当初那个小村,移居到了另一处备用据点,而那处备用据点也已经被伊翊得知,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围剿了。 就这样,几人商定,待梅逍伤好之后,几人立即出发,围剿暗殇阁。 伊翊道:“我还留了一个人在黑水村,我已传信给他,估计这几日就会到。” 梅逍也传信给苏珽,说明暗殇阁的动向,并让苏珽向此处增派武阳弟子,以备清缴暗殇阁余孽。 几日后,梅逍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运行内气已经毫无阻滞,秦枫也说梅逍确是已经痊愈,但伊翊说的那人还是没有来,梅逍几人都有些急躁,恨不得立刻出发。 天渐渐黑下来,门外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一般。 梅逍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和尚,身量精干,相貌英挺,端鼻朗目,眉间一点朱砂恰到好处,衬得这和尚更加庄重。屋外挂着的灯笼映在他的身后,像是把他涂了层金粉,整个人熠熠生辉,与画中所画的那青云缭绕中宝相庄严的诸天神佛别无二致。 和尚举止优雅,双手合什,微微一礼,道:“可是梅逍施主?” 这和尚的声音沉稳庄重,又不显得粗粝,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是我。” 和尚道:“小僧明空,今日来此乃是伊翊施主所托。” “请进。”在这和尚面前,梅逍总是忍不住的要合什还礼,但想起自己不是和尚,便又收住了动作。 明空不急不缓步入屋内,对着屋内诸人合什一礼:“诸位久等。” 伊翊道:“来得正好,坐。” 和尚也不客气,坐于桌前,闭目念佛。 这和尚一进来,屋内的气氛好像忽然肃穆起来,屋内诸人不知为何,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像生怕打扰这和尚静修,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久,和尚亦察觉气氛不对,睁眼道:“施主们尽管说话,不会打扰小僧。” 杨闲有些奇怪:“这位小师父,你会武功?” “略懂一些。” 场中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伊翊只好出来解围:“明空来自佛土,是佛土大德高僧亲选的继承人,武功造诣不在我之下。” 没有人注意,在听到‘佛土’两个字时,梅逍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窗外一只信鸽破空而来,是苏珽送来的:“武阳弟子聚齐。” 梅逍顿时兴奋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明天就能出发了!” 屋内的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甚至连一向淡然的秦枫脸上也带上了微笑,屋内唯一毫无表示的就是那明空和尚,那和尚自顾自地念自己的经,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家闹到天黑,便都早早入睡了,毕竟这仗还没打赢,战前的养精蓄锐还是很重要的。 雪域的夜寒冷而漫长,窗外朔风吹起,带着凄厉的尖啸,屋内的几人并没有坚持多久,便纷纷进入了沉眠。 第十三章 暗殇灭 雪域一年有三百天笼罩在狂风暴雪中,还有六十天在雪暴的肆虐下度过,剩下的五天才是晴天。 但梅逍等人对晴天可没有什么好感,晴朗的雪域万里无云,大地一片白茫茫,两个人即便相隔几千米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极其不利于围剿暗殇阁。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偏偏赶上了这三百六十五分之五。 一大早,梅逍杨闲与伊翊望着雪域的晴空相对苦笑,一边的秦枫与明空却是淡定得很,好像天气这种小事也很难影响到他们的心境。 好在,晴朗的天气虽然使他们失去了隐蔽的屏障,但还会使得暗殇阁的人疏于防范。 梅逍得到密信,武阳弟子已经秘密地向伊翊所指的方向聚集,五人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向着暗殇阁的据点奔去。 几人几乎是齐头并进,令人惊奇的是,秦枫虽不会武功,但速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其余四人。那是纯粹的身体力量。即便不用轻功,秦枫的速度也如此快,如果秦枫学了武功,那恐怕几人之中无人能及得上他。 掠在最前方的是杨闲,他心境纯粹,看待事物又很客观,往往能想出出其不意的办法,轻功造诣也是这几人中最好的,跑在前面也属正常。 比起秦枫与杨闲,最令人惊奇的是梅逍,他落在最后,似乎不紧不慢的,抱着他那把怪剑缓行慢挪,明明出发前数他最着急,现在他反而不急了,慢悠悠的,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五人的脚程,很快便接近了暗殇阁的据点。暗殇阁倒也聪明,并没有把自己的据点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而是建立在一片平坦的雪原之上,即便有敌人来袭,也能很快地发现。这样看来,暗殇阁能够存在至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今天是雪域难得的晴天,一个妖艳男子从一个半地下的密室走出来,有些贪婪的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 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晴天了。自从被阁主那家伙派出来坐镇,一年能看见太阳的次数就屈指可数,要不是教主对他有恩,他何必要受这个罪,去海边晒晒日光浴,在家里睡睡美容觉它不香吗? 妖艳男子长叹一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做不到的事,最好不要想。 忽然的,一处蠕动的雪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里只是将几座房子连在一起的临时据点,比不得之前的村子大,四周有什么,只要扫一眼便都能看到。 那处蠕动的雪包越来越近,就在妖艳男子打算喊人去看看的时候,那雪包忽然炸开,一个人从中蹦了出来。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呼一下,四周的雪地忽然一片接一片地炸开,一群人从中冒了出来,把这处据点包围了起来。 暗殇阁的人纷纷从屋内跑出来,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些绝望,显然是出不去了。 那妖艳男子带着一众统领和几个暗殇阁的死忠打算抵抗,但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每一个围着他们的人都是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那些人的胸口都绣着一个‘武’字,手持着明晃晃的剑,在雪域晴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刺眼。 妖艳男子看看四周,真正追随自己的人仅剩寥寥几人。 妖艳男子少见的没有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话,“感谢各位,到现在还愿意跟着我,你们走吧,不必陪我死在这里。” 听闻此言,四周的人开始渐渐散去,他们原本的想法是想要赌一把,万一这副阁主能赢,那他们这些人也就能够跟着一步登天,但现在,连这副阁主自己都没有信心能赢,那他们再跟着就真的是送死了。 暗殇阁的人试探着走向包围圈,组成包围圈的人们并没有理会这些想逃走的人,任他们穿过包围圈逃走。 半个时辰后,整个暗殇阁的据点已经几乎完全空了,不仅没有人,这个据点几年来积累下的财富也被一抢而空。 一道声音慷慨得近乎悲壮的声音响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为利,唯望情义;奈何故人,追名逐利!” 梅逍等人早已到达,刚刚武阳殿的弟子们放那些暗殇阁的人离开就是来自梅逍的授意。梅逍拦住伊翊等人:“我的事,让我来解决。” 梅逍缓缓走到前方,打量着那妖艳男子,此时,那妖艳男子脸上只是有些悲伤,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梅逍轻轻问:“还记得我吗?” 妖艳男子一阵苦笑:“记得,从我这里逃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 梅逍认真道:“我知道你当初是想杀了我的。可是我不想杀你。” 那男子有些惊愕,“为什么?” “曾经有人告诉我,无论什么事,只要认为对,就去做。”梅逍淡道:“我的心告诉我,杀了你,它会不舒服。” 梅逍沉思一会儿,“你走吧。” 梅逍身后的伊翊、杨闲等人都有些惊讶,梅逍这是在干什么? 妖艳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在经过梅逍身边的时候,妖艳男子用只有梅逍听得到的声音道:“轻易放走敌人,以后会吃亏的。” 妖艳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好像有些茫然。 躺在地上的妖艳男子像是一朵由雪地里开出的梅花,开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显得分外耀眼。 梅逍深深叹了口气,默默道:“还是不想活吗?” 没有人注意到,站得最远的秦枫看着妖艳男子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 第十四章 暗生情 暗殇阁的据点被捣毁,众人的心中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一个据点毁掉了,那其他据点怎么办,总部怎么办?这些问题不解决,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 但现在的梅逍与伊翊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暂时忽略这个问题,尽情享受当下的狂欢。 大家聚集在武阳殿的集合点,在屋外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在雪域白雪皑皑的雪地上燃烧,能够照得很远,大家围着篝火坐下,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或谈天说地,或饮酒行令。梅逍等几人自然是坐在一起的,他们说起今后的行程,梅逍问:“大家以后都打算去做什么?” 杨闲的表情坚毅而严肃,似乎无论什么艰难困苦都难以动摇他的决心,“我还是要继续去找我的师傅,世界虽大,但总有寻得到的一天。” 篝火的光映照在伊翊的脸上,似乎使得她充满桀骜的脸庞稍稍柔和了些,“我?我要回滇国了,许久未归,师傅该担心了。” 说着,伊翊似有些挣扎,其实她还并不想回滇国,不是外面的世界有多好,而是…… 伊翊抬头盯着梅逍,道:“你呢?你打算去做什么?” 梅逍的眼中有着一丝茫然,“我啊,我想去我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都说神州美,但我还没有见过。” 伊翊眼中温柔了些,这样,他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场中陷入了沉寂,梅逍继续问:“明空大师,你呢?要去做什么?” 明空睁开眼睛,眼中是梅逍从没有在别处见到过的坚定,“我曾发宏愿,尽我所能,渡我能渡。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 梅逍的眼中有一丝不耐,依他所见,佛土的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说的好听,背后做的又是另一套。但这明空似乎很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梅逍也说不出来,那只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梅逍又问秦枫:“秦兄弟,你呢?你打算去做什么?” 秦枫怀中抱着他的猫,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柔顺而妥帖的白色毛发,“久闻滇国毒术的大名,我想去学。” 伊翊痛快地接话:“好,到时我带着你去学。” 秦枫嘴角勾起,牵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多谢了。” 一直在后方统调人马的苏珽此刻也闲了下来,他走过来坐下,“小师侄,不与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吗?” 梅逍一一介绍起来,但才介绍到一半,梅逍发现苏珽盯着杨闲,像是在思考什么。 杨闲也愣住了,眼前这个人好像自己寻找了好久的师傅啊! 杨闲迟疑片刻,从身后解下一直随身携带的琴,手指翻飞,琴音如流水般从杨闲的指尖流淌而出,又是一曲《平沙落雁》。 苏珽惊讶道:“原来是你!” 杨闲愣了半晌,激动道,“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 四周的梅逍等人有些懵,杨闲是怎么和苏珽认识的? 杨闲二话不说,跪在苏珽的面前,“师傅,请收我为徒!” 苏珽呆住了,他的年纪与在场的众人都差不多,梅逍从小便叫他师叔,早已成为习惯,但另一个同龄人叫自己师傅…… 梅逍与苏珽相处日子最久,他看出苏珽心中所想,“小师叔,你就收下吧,杨闲的天赋不错的。” 苏珽沉思了半晌,还是没有答应,“让我想想吧,明天再说。” 杨闲明显有些失落,但希望还有,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只能等苏珽的答案了。 夜,渐渐深了,狂欢的人们渐渐散去,燃烧了许久的篝火也失去了它原本的热烈,化为一地的灰烬与残渣。 梅逍几人也纷纷睡去,大部分人都睡得十分香甜,暗殇阁的据点已经被灭,一桩心事已了,又有什么能阻挡疲累的人们进入睡眠呢? 但有几个人例外,杨闲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声呼啸着吹过,每一声都像是吹在他的心上,这一晚对杨闲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睡不着的还有梅逍,他并不是没注意到伊翊对他态度的变化,但他并不确定自己这种朦胧的感觉是否就是喜欢,既然不能确定,那就不能草率的回应,还没准备好的爱情,对双方都是有危害的。 正在杨闲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之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门前,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 杨闲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人——苏珽。 苏珽轻声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杨闲点起一盏油灯,就着这盏昏暗的油灯,两人谈起了话。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看见苏珽从杨闲的屋中走了出来,杨闲随侍在苏珽身后:“师傅。”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就着那盏昏暗的油灯谈了什么,在那以后,苏珽和杨闲也从来没有和人透露过关于那场谈话的任何内容,人们只知道一个结果——从那场谈话以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与当初武阳殿的苏珽如出一辙的侠士,剑锋所至,一切世间不平皆为之一空,那个侠士的名字,叫做杨闲。 第十五章 备战忙 暗殇阁已灭,大家难得的放松了一段时间,但放松也是要有限度的,大家都是练武之人,武功自然不能落下。这段时间,苏珽一有闲暇便指点几人的武功,但主要是在指点杨闲。 杨闲从前虽请过许多名师,甚至苏珽从前也指点过他一些,学的也算不错,但路数太杂,在武阳这等名门大派看来,还是不太够看。 苏珽为杨闲量身定制了训练计划,何时练基本功,何时练剑,何时休息都有十分严格的标准。杨闲也不含糊,几乎每天的训练计划都是超额完成,这段时间也是进步神速。 这天,苏珽正在教杨闲武阳殿的一门剑法——太阳剑法。此剑法几乎每一个武阳男弟子都要学,这门剑法本身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但与武阳女弟子所练的太阴剑法组成剑阵则是威力无穷,苏珽教杨闲这门剑法也是存着让杨闲快些融入武阳殿的心思。 苏珽叫躲在不远处叼着根狗尾草打盹的梅逍,“小师侄,快过来,一起练!” 梅逍不情不愿,讨好地笑着,“小师叔,我就不用练了吧,太阳剑法我早就会了……” 没等梅逍把话说完,苏珽就打断了他,“打一场?” 梅逍:“练,练,我练。” 苏珽微微一笑,还治不了你小子了? 梅逍与杨闲在雪地上站成一排,两把剑挥舞得簌簌有声,苏珽时不时地纠正一下杨闲的动作,几人一直从下午练到月亮升起。 雪域的月升的十分早,月亮又大又圆,冷色的月光照在两个练剑人的身上和剑上,为两人平添了一丝凌厉的气势。 练着练着,伊翊站在屋门口喊着:“喂!你们三个!吃饭啦!” “哎!”梅逍应过声,收起剑,转身就向屋里跑。 苏珽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吃!” 杨闲也停下来,“他不是只知道吃,还知道……” 说着,与苏珽对视一下,“师傅,你说对吧。” 苏珽笑笑,“有道理!” 众人围坐一桌,一起吃着晚饭,饭桌上的布局有些奇怪,荤菜与素菜经纬分明,一种占据桌子的一半。 明空坐在素菜的一边,秦枫和他的白猫坐在肉菜的一边,硬是坐出了两个阵营的感觉。 随着伊翊把最后一道菜摆放完毕,众人纷纷入座,开始吃饭。 梅逍问伊翊:“都是你做的吗?真好吃。” 伊翊的脸色有些尴尬,憋了半天,道:“谁告诉你是我做的了?吃你的饭!” 秦枫表情疑惑,“我做的,怎么了?” 梅逍:“没怎么,吃你的饭!” 秦枫更加疑惑了,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杨闲憋着笑拉拉秦枫的衣袖,“别问!” 秦枫恍然大悟,“哦!”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苏珽道:“各位,本派掌门师兄已经传信叫我们去参加这一次在彭城举行的武林大会,不知各位是否同去?” 伊翊立刻道:“我滇国也传了信,叫我去。” 明空道:“我佛土一向不涉世俗纷争,小僧就不去了。” 梅逍问秦枫:“秦兄,你呢?” 秦枫看着梅逍,有些奇怪,“我不会!” 苏珽道,“去看看也是好的,就与我们一起去吧。” 秦枫点点头,“好。” 苏珽道,“武林大会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就在这里安心练功,过段时间一起前往彭城。” “好!” 饭后,苏珽单独叫过杨闲,“杨闲,这次你也跟着我与梅逍代表武阳参加大会。” 杨闲有些惊讶,“我还没有去门派,也没有掌门的同意,根本不算正式弟子啊!” 苏珽神秘一笑,“掌门?我那个师兄古板得很,绝对不会允许弟子带艺投师的。” 杨闲有些难过,“那我?” 苏珽笑容更甚,“没关系,他这个人就是嘴硬,我让你代表武阳参加大会的目的就是这个,只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武阳弟子,他也就不得不承认了。” 杨闲一喜,“多谢师傅。” 苏珽道:“到时候见到掌门师兄可得多讨好一下,记住了,他最喜欢喝酒!尤其是好酒!” 杨闲忙点头:“明白!” 待在雪域最后的几天时间里,大家在秦枫的带领下四处游览,梅逍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雪域村子原来也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并不像暗殇阁那个村子一样乌烟瘴气,尔虞我诈。 梅逍等人看着村子上空升起的一道道炊烟,听着耳边邻里乡亲的互相问候和喧闹的鸡犬之声,深深地感受到平凡生活的美好,好像每天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就在众人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时,苏珽开口了,“平凡的生活是很无忧无虑,但你们想过没有,一旦安于平凡,我们有时候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没有资格平凡,我们只能努力优秀。你们懂吗?” 众人点点头,“受教了。” 可梅逍却陷入了沉思,众生各有各的命数,不论是平凡还是优秀,总有死去的那一天,死都死了,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十六章 武林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武林大会的期限只剩下一个多月,苏珽也打算带着梅逍等人出发前往彭城了。 几人与明空道别,又安顿好留守在雪域的武阳弟子后,就踏上了前往彭城的路途。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梅逍的心情出奇的好,甚至平时那懒洋洋的样子都不见了。 越往南走,路上的植被就越茂盛,在雪域停留了许久的众人在看见绿色的植物时,眼前都是一亮,尤其是秦枫,甚至还上前闻了闻,秦枫的那只猫对这绿色的什物也十分好奇,用鼻子触了触,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还把它自己吓了一跳,一溜烟跑出去好远。 渐渐地,梅逍等人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了,天际的尽头,已经出现了彭城边城秦州城那巍峨城墙的一角。 此时距离彭城武林大会还有半月有余,几人纷纷要求去彭城的都城建康玩一玩,梅逍和伊翊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向导,带着众人在建康的长街,酒楼,客店和其他各处好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当然,伊翊重点介绍了著名景点——当初为了刺杀梅逍所撞坏的窗户。当然,店家不可能留着坏掉的窗户不管,那扇残破的窗户早已换上了新的,甚至比从前更加坚固。即使这样,杨闲等人还借此嘲笑了梅逍半天。 实际上,彭城之中景色最美的地方自然要数武阳山,但武林大会在即,苏珽与梅逍回山势必会有诸多俗物,不能尽兴地游山玩水。还不如住在建康,待武林大会结束后再回山,也有时间好好处理杨闲的事情。 几人悠闲地住了店,每天在建康接头吃吃玩玩,可算是趁着武林大会没开始的时候好好放松了一把。 又是几天过去,建康的江湖人士开始多了起来,虽然平常也不少,但像现在这样建康的每一个客栈都住满了江湖人还是少见的。 江湖人大多率性而为,平时江湖人坐在客店的大厅喝酒吃肉,划拳行令时,难免有些许摩擦,但好在江湖人都有着自己的分寸,所以武林大会之前的这几天还算平静,甚至连官府的官差都很少上街巡逻了,因为没有谁会傻到在一群有武功又充满正义感的人面前做坏事。 终于,武林大会开始了。建康城的城郊,四个最大的江湖势力:武阳殿、滇鹰谷、白山派、玄音阁已经合力在此处建好了长宽皆三丈的正方形擂台,裁判则请了一些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以保证比赛的公平。 武林大会的规则十分简单,每个势力出三名年轻一辈的弟子,与其他门派所派出的弟子比武,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直到排出名次为止。如果最后剩下的是同一门派的两个弟子,则两人可以不用比武,直接平局。此外,还有两条最重要的,比武中不许用暗器,不许在对手落败后赶尽杀绝。 武阳殿派出的人自然就是苏珽、梅逍与杨闲了。虽然苏珽的辈分在武阳殿大得很,几乎能与当今的各派掌门平起平坐,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年龄确实是属于年轻一辈的弟子,这让其他名门正派的人纷纷嫉妒起来,怎么自己门派中就没有如此惊艳的天才呢! 擂台下的人群中,有人对各派的天才都有所了解,比赛还未开始,就已经开始预测排名,“我猜,今年武阳殿又是第一了!” 一个身后带着一柄刀的壮硕男子道:“说什么呢,今年各派的天才可都不少,滇鹰谷那些女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听说滇鹰谷的圣女是天生毒体,毒素收放自如,只要她一个不高兴,碰到她的人没一个能活!” 一边有人插口,“这毒这么厉害?” “那是,我还听说啊,今年那个白山派也有个天才,说是能够在不用武器的情况下打死一头牛啊!” 四周的人纷纷惊讶道:“这么厉害啊!” 又有一人插口,“武阳殿也不差啊!听说武阳殿除了苏珽,近来又出了个天才,是当今掌门的小弟子,刚出山历练没多久,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号呢!” 那带刀的壮硕男子道:“这武阳殿天才辈出,真是望尘莫及啊!” 旁边又有人道:“谁知道呢,拭目以待吧!” 擂台上,已经有两个小门派的弟子在比武,能被门派派出来比武的弟子自然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两人的打斗十分激烈,擂台上刀光剑影,好不热闹,擂台下的人们随着台上的情况时而欢呼,时而发出嘘声,整个场中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但梅逍与苏珽却不屑于费神去观看这样级别的比斗,在武阳殿的大比中,这种水平的战斗也只处于中上水平,算不得一流高手的比试。 很快,擂台上比赛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波,小门派的比试几乎都已经结束,在擂台上参加比试的弟子的水平越来越高,甚至连梅逍都已经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起了各派的绝招。 太阳渐渐地低下去,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地面上的擂台也染上了金红金红的颜色,第一天的比试就要结束了,晋级的已经有很多人,苏珽、梅逍与杨闲看着已经晋级的榜单跃跃欲试:“第一,是我们的!” ps:我想知道,如果我签了约,会有人来捧我的场吗?(卑卑微微) 第十七章 严法纪 第二天一大早,城中的江湖人纷纷聚集在擂台四周,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比赛的开始。如果说第一天的比试还不足以引起武林中高手的注意的话,那这第二天的比试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了。 今天开头的第一场就是梅逍的熟人,滇鹰谷伊翊对白山派白银。梅逍有些担心,“伊翊?她怎么和白山派的人打?” 苏珽微微一笑,“放心,那白银打不过她。” 梅逍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擂台上,伊翊与白银早已跃上了战台,伊翊手拿一柄泛着绿光的匕首,正是当初刺杀梅逍时所拿的那一柄。 再看对面的白银,体型上大下小,臂上肌肉虬结,手中还拿着一条大铁棍,足足有碗口粗细,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喜感。 与体型纤细的伊翊比起来,白银像是一节笨重的木桩,愚蠢而木讷,但那块头是实打实的,表面上看起来,伊翊的胜算并不是很大。 擂台下,人们的议论又起,“这滇鹰谷的伊翊能赢吗?怕是白银一棒子就能把她砸成肉泥!” “哎!说什么呢?你忘了,滇鹰谷的毒术可是数一数二的,谁赢还未可知呢!” “也对……” 众人的议论未息,台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经打在了一团,白银完全不顾自己的防御,抡起自己的铁棒就是一通狂砸,一时间倒是逼得伊翊只能躲闪,顾不得还手。 但白银似乎忽略了伊翊刀上的毒,伊翊灵活的闪转腾挪,渐渐地有了还手之力,时不时地在白银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小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也足够刀上的毒液渗入了。 时间一长,随着毒素的蔓延,白银渐渐感到四肢发麻,浑身无力,连手中的铁棒都拿不住了,白银手一松,铁棒砸在擂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中毒的白银几乎是任人宰割,显然,已经输了。 伊翊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扔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你输了,给,解药。” 白银顾不得再斗下去,急急忙忙地下去服解药了。 梅逍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还是伊翊厉害! 很快的,比赛的主持又叫了另一个滇鹰谷的弟子出来与白山派的人比赛,还是滇鹰谷的人赢了。 白山派的武功好像天生被滇鹰谷的武功身法克制,位于雪域的白山派以身体力量见长,一拳之力甚至能打死一个青壮年男人,故雪域的军力超乎想象的强大。 而位于滇国的滇鹰谷弟子以女子居多,即便有男子也是极其俊俏,容颜能与女子媲美的年轻男子,他们以速度和毒术见长,常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杀人于无形,滇鹰谷世代都出优秀的刺客,这些刺客人人都是能够震撼一个时代的存在。 但事无绝对,白山派也有能赢滇鹰谷的人存在,就比如这一位,第三位白山派弟子名叫秦松,也如第一场的白银一样,十分壮硕,肌肉紧实,但他的皮肤却是十分白皙,想来应是雪域常年见不到阳光的缘故。 秦松与那白银又不一样,秦松的身材比例匀称,虽有着雪域人的壮硕,但并不显得笨重,面相也不赖,浓眉大眼,就是传统帅哥的样子。 滇鹰谷又派了一个女弟子出来,这个女弟子有些盛气凌人,不同于伊翊的桀骜,这个女弟子是毫无来由的盛气凌人,像是把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 梅逍对这个女弟子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她与伊翊是同一个门派的,但梅逍就是不想支持她,反而想要让白山派赢得这场比赛。 场上,秦松对滇鹰谷的女弟子一礼,“在下白山派秦松,请赐教!” 那滇鹰谷的女弟子从鼻孔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哼”,这就要动手。 一边主持比赛的武林耆老微微皱眉,“你这妮子忒无礼!” 那女弟子又是一声哼,不理主持,径自向着秦松冲过去。 可能是见之前两位同门出手都赢得那么轻松,这滇鹰谷的女子有些轻敌,压根没把秦松放在眼里,她举刀便剁,仿佛有信心用一刀便赢了秦松。 但她不知道的是,秦松可不同于刚才的两个白山派弟子。 秦松不紧不慢地从身后解下自己的枪,枪出如龙,与那女子战在一起。 与伊翊一样,这女子的刀上也有毒素,只要被这刀划开皮肉,落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秦松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处处避着那女子的刀锋,以自己的力量优势逼得那女子不敢进招,节节败退。 可能是好胜心作祟,那女子见自己就要败了,竟气急败坏起来,不顾规则,袖中一抖,一支泛着绿光的袖箭破空而去,正中秦松肩膀,于此同时,秦松的长枪也拍到了女子的肩胛,拍的那女子倒地不起,秦松中了一支带毒的袖箭,用长枪勉强支住擂台,才没有倒下去。 那女子甚至有些不知廉耻,爬起来向主持叫嚣道,“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我赢了!” 主持微微一笑,“小妮子,你这打袖箭的手法如此拙劣,当老夫瞎了吗?” 主持的声音传遍全场,“滇鹰谷南离,剥夺参赛资格!永不得参加武林大会!” 第十八章 一剑出 南离惊住了,“凭什么!凭什么剥夺我的参赛资格?” 主持老者道,“凭你违规!” 南离还要继续争论,滇鹰谷的观战长老无奈道,“南离,给我个面子,算了吧,我们回去说。” 南离趾高气扬地看了看长老,“不给我个交代,这事没完!” 最后,南离还是气呼呼地下了台。 那位观战长老亲自到擂台上给了秦松解药,还不停地赔礼道歉,这才算平息了台下诸人的怒火。 梅逍嗤之以鼻,“这南离什么人啊!明明是她不对,怎么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苏珽微微一笑,“你自然不懂,武阳可不养没用的大小姐。可别派还是有的,掌门或长老的子女也与弟子们一同入门,从小受尽千般宠爱,没人会对他们说一句重话,就这样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以后铁定要吃亏的。” 梅逍‘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只要伊翊不是这种人就好,其他的与他无关。 风波很快过去,主持开始宣布下一场的对战双方,“玄音阁裴空海对武阳殿杨闲!”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武阳殿上场了,杨闲把身后的琴解下来交给苏珽,“师傅,帮弟子看一下琴,弟子马上回来。” 交代完毕,杨闲跃上擂台,与玄音阁的裴空海面对面,剑锋斜指地面,“在下武阳殿杨闲,请赐教!” “玄音阁裴空海!” 介绍完毕,只见裴空海慢悠悠从身后解下一把古琴,这把琴通体黝黑,泛着幽幽的黑光,造型优美,断纹独特,乃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杨闲也懂琴,琴艺还颇为精湛,顺口赞道,“好琴!” 裴空海微微一笑,“请欣赏,《聂政刺韩王曲》。” 杨闲有些奇怪,这裴空海在擂台上弹琴是何意?难道要斗琴?早知如此就把自己的琴拿上来好了。 但就在裴空海的手接触到琴弦的那一刻,杨闲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一股精纯的内气凝成一柄柄气剑附着在裴空海的琴弦上,随着琴音的响起,气剑也一柄柄飞出,直奔杨闲而来。 幸好杨闲反应及时,以剑为盾,挡开了第一波气剑。 但裴空海的气剑连绵不绝,随着一个个音符的响起,气剑一柄接着一柄,一时间打得杨闲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杨闲一边荡开气剑,一边思索着对策,这裴空海所发气剑在一段距离之外效果最好,如果近身攻击,才能发挥出剑的最大威力,而不是处处受气剑所制。 一念至此,杨闲用出太阳剑法中的一式——其道大光。一举荡开了近身的所有气剑,迅速欺身近前。 果然,裴空海的气剑在近身处的威力就小了很多,他不得不向后退去。 但杨闲的速度在近身攻击后完全展现了出来,只见杨闲身如鬼魅,一剑斩下,附近的气剑荡然无存,连裴空海的琴弦都被杨闲的剑芒斩断了几根,琴音戛然而止,场中重又恢复安静。 裴空海看着已经断掉大半的琴弦,苦苦一笑,“我输了。” 杨闲笑道,“琴音中悲愤有余,壮烈不足,回去加以改进,连你这气剑也能更上一层楼!” 裴空海闻言一愣,随后笑了,“多谢!” 此时,天色已近正午,金阳高挂,天气热的让人烦躁,主持宣布暂且休息片刻,等日头偏些再继续比赛。但擂台边上几乎没有人离开,多数人都在附近找了个阴凉处躲日头,为的就是等比赛开始了能立即赶回来。 梅逍与苏珽自然不存在这个担心,接下来就是他们俩与玄音阁的两人对战,只要他们俩不回到擂台,比赛就不会开始。 梅逍开始与苏珽商议接下来的上场顺序,按理说,接下来梅逍上台更加稳妥一些,毕竟玄音阁真正的厉害角色还在后面,由苏珽压阵是最好。 但苏珽却不以为然,“年轻人该有历练的机会,总是做十拿九稳的事还怎么进步?就这样定了,我先上场!” 无奈,辈大一级压死人,苏珽是师叔,梅逍不得不答应下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日头已经偏西,众人回到擂台,继续比赛。 擂台下,观众们议论纷纷,“下一个上场的该是那武阳殿的新人了吧?” “是啊,苏珽这种天才一定是最后上场的!” …… 众人正议论的功夫,一道挺拔的身影从众人眼前走过,径直站在了台上,甚至还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在下苏珽!” 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苏珽在一个新人之前上台,那就是摆明了把最难打的留给了新人啊!他这是想干什么? 与苏珽对战的玄音阁弟子也有些转不过来,怎么自己的对手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苏珽呢?真是倒霉的很! 主持刚刚宣布比赛开始,对面玄音阁的弟子才来得及把自己的箫放在嘴边,还未吹出声响,苏珽一剑劈出,这一剑,犀利,锋锐,势不可挡,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 剑气直奔那玄音阁弟子而去,他条件反射般的抬箫一挡,玉箫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齐齐地断为两截,剑气不停,继续向那玄音阁弟子劈去。 这一剑劈的结结实实,那玄音阁弟子胸前出现一道长长的剑痕,仰面栽倒,人事不省。 只一剑,便赢了比赛! ps: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十九章 斗林商 苏珽持剑而立,午后的风吹起他的衣角,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少年的锋芒显露无疑,他就像一把锋锐无匹的宝剑,犀利得无与伦比。 台下的杨闲眼中的小星星已经溢出来,“师傅真帅!” 苏珽收起隐锋剑,慢慢地走下擂台。 足足过了几秒钟,台下的人群才从安静中缓过神来,重新开始喧闹起来,“你看见了吗?就一剑啊!” “看见了!看见了!一剑就赢了!” 旁边的一个人有些好奇,“我看那把剑锋利的很,怎么起个名字叫隐锋呢?” 另一名观众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听说过,这把剑是苏珽的师傅,武阳殿的上代掌门赠予他的,名字也是上代掌门起的……” 后面的对话被人群的欢呼声掩盖掉,没有人听到那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玄音阁连输两场,观战长老的脸色不太好看,好在武阳殿只剩下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玄音阁这最后一场应该会赢得很轻松。 但这长老却没有想到,能如此年轻便赢得出山历练机会的武阳弟子岂会是寻常人物?当年那苏珽不就是十几岁便出山历练,后来成为了震惊整个江湖的天才? 玄音阁派出的最后一名弟子原是他们准备用来对付苏珽的,但如今苏珽已经出战,在玄音阁看来,这就是白白送了玄音阁一个晋级的名额。 玄音阁的弟子走上台来,“玄音阁林商,请赐教!” 梅逍早已抱着自己的漆黑怪剑懒洋洋地站在了擂台上,他默默地观察着面前的林商,这林商虽然外表客客气气,十分有礼,但眼神中的倨傲是掩饰不住的。梅逍在心里微微一笑,在小师叔面前这林商会是什么样子呢?怕是会畏惧得不敢抬头吧? 梅逍渐渐专注起来,虽然这林商有些没来由的骄傲,但人家还是有些骄傲的资本的,能被门派用来对付苏珽,实力自然是不俗。 林商手持一支短笛,一袭青衣,立于台上,眼中的倨傲怎么也掩不住,他把短笛凑在嘴边,一首《梅花三弄》倾泻而出,笛声中藏着一道道细小的刀气,刀气过于细小,梅逍甚至还不知道这些刀气是如何到自己身前的,手背上已经被刀气划伤了一处。 梅逍拔剑,集中精神,把身边的刀气都劈了个粉碎,以杨闲与苏珽的经验来看,对付玄音阁的人有两个方法,一种就是近身攻击,另一种就是以强力的剑气一剑破了他们的乐器。 梅逍也在思考自己的破解方法,这林商的刀气十分细小,几乎无处不在,近身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梅逍的剑气也没有苏珽的犀利锋锐,威力不够,显然这种方式也不行。 但梅逍的剑法以坦荡见长,用来防御是绰绰有余,以守为攻的破解办法是最好不过了。 显然,梅逍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即变换招数,以剑为盾,挡住飞来的刀气,慢慢接近林商。 林商的心理素质明显不是很好,吹出的曲子已经散乱不已,连刀气都少了许多,这就给了梅逍机会,梅逍趁机一剑斩出,直取林商。 林商顾不得吹奏曲子,抬起短笛挡住了梅逍的剑。梅逍有些惊讶,能挡住他的剑的武器可不算多,整个武阳殿也只有苏珽的隐锋剑和罗逸的掌门佩剑能够抵挡梅逍剑的全力一击。 那短笛通体泛着银光,与梅逍的剑接触时铮铮作响,这材质一看就不一般。 林商已经顾不得吹奏,索性拿着短笛开始与梅逍搏斗。可玄音阁擅长的只是以乐声蕴含剑气刀气的攻击,对于近身搏斗完全不擅长,仅仅几招,林商就破绽百出,即将落败。 但林商的倨傲不允许他失败,只好拼着被梅逍一剑砍为两段的危险,吹出一段短促的笛音,一道锋利的刀气直奔梅逍而去。 梅逍只来得及躲开要害,右肩膀上被刀气划得血淋淋地,伤口深可见骨,但梅逍还是忍痛一剑,把林商拍下台去。 林商屁股着地,在台下滚了一圈,除了身上有些尘土外,丝毫没有受伤。 反观梅逍,半个身子血淋淋的,脸色白得吓人,摇摇晃晃,几欲昏倒。 直到主持宣布梅逍胜利,他才强撑着走下台去,靠在前来迎接的苏珽身上,安心地昏了过去,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梅逍看到远处的伊翊泪光盈盈地向他跑来,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梅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唤醒了沉眠中的人,醒来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眼睛红红的,一脸担心的伊翊。 梅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在担心我?” 伊翊转过身去,不看梅逍,“谁担心你?我就是刚过来看看。” 梅逍的笑容更大了,“谢谢!” 伊翊问,“怎么样了?好些了?” “嗯,好多了,没什么大事,就是伤口深了点嘛。” 伊翊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玄音阁那家伙,我饶不了他!” 第二十章 敞心扉 这一天,比赛照常进行,主持今日没有为武阳殿安排比赛,杨闲,梅逍和苏珽都在台下安安静静地观战,甚至主持还特意为三人分别安排了椅子,供三人休息。 像苏珽与梅逍这样小小年纪就惊艳了整个武林的人,早早结交总是没坏处的。 苏珽与梅逍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地看着擂台上的比试,而杨闲却对师傅苏珽保持着礼数,恭敬地站在苏珽身后。虽然平时二人的关系像是兄弟一般,但师徒之间的礼数却是丝毫也不能少的。 今日的比赛都是一些小门派互相的淘汰赛,人们关注梅逍与苏珽二人都多过关注台上的比赛。 武林大会进行到现在,仅有武阳殿一个门派三人全部晋级,其他门派好的能够晋级两个,像滇鹰谷;有的大门派甚至运气差到一个都没有晋级,简直是丢尽了颜面。如玄音阁,武林大会还未结束就灰溜溜的回了门派,不敢继续待在这里吸引江湖人蔑视的目光。 伊翊今天也没有比赛,但她并没有与苏珽和梅逍等人坐在一起观战,而是独自躲在房中生着闷气。前一天那林商与梅逍比赛的时候明明横竖都是林商输,可他还是在落败之前的一秒钟重创梅逍,摆明了就是存着影响梅逍接下来的比赛的心思。 而梅逍竟然丝毫不与他计较,仅仅是用剑把林商拍下台,甚至连一点点伤都没受,伊翊越想越气,这样心思歹毒的人,碎尸万段都不为过!想到这里,伊翊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出,却没料到,迎面正撞上抱着白猫散步的秦枫。 秦枫一双清澈的眼盯着她,伊翊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打招呼,“秦枫,你也在这里?好巧。” 秦枫微微一笑,挑起一个明媚的弧度,“是啊,天气真好,一起散散步吗?” 伊翊跟着秦枫慢慢走在建康的长街上,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慵懒地照在大地上,把两人的背影也照的慵懒闲适起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秦枫难得的先开口,“你爱过一个人吗?” 伊翊不好回答爱过,也不好回答没爱过。她从小便孤苦伶仃,天生毒体的她小时候压根控制不住体内的毒素,无论什么人,都是只要碰到她就会立即死去,直到进了门派,遇到了师傅,师傅不仅把她养大,还教了她如何控制体内的毒素与力量,她的处境这才渐渐好了起来。之后出山历练,又遇到了他,她觉得,他是世间最善良的人。 伊翊沉思了很久,道:“也许爱过吧。” 秦枫又道,“我看得出来你是天生毒体,小时候一定是苦过来的,没人疼,没人爱,也没有人敢接近你,所以你的性格有些偏激也是正常的,我真的理解你。” 秦枫虽不会任何武功,但他总是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伊翊的眼泪几乎要马上夺眶而出,望着远处的天空哽咽道,“是啊,小时候真是不堪回首。” 秦枫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但世上还有值得你爱的东西不是吗?” 伊翊看着秦枫,道:“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我也骗不了你,我在世间所爱的只有两人,我师父和…和……他,只要有人敢伤他们,我必诛之!” 秦枫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伊翊好奇道,“何事?” “你有没有想过”,秦枫继续说着,“他们是否想要你去做这些呢?如果他们知道你为了他们做了这些,他们会怎么想呢?” 伊翊抬头望天,慢慢道,“我也想过,他一定不会愿意的。” 秦枫抚摸着白猫顺滑的毛发,道,“那你还要去做吗?” 伊翊想了很久,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标准要求自己,我知道,他心里只是不想伤无辜之人。但在我看来,那些他放过的人并不无辜。” 秦枫摇摇头,“如果有一天真的被他发现,你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伊翊惨然一笑,“到时再说吧。” 话音刚落,伊翊纵跃而起,向玄音阁队伍离开的方向迅速追去。 “也许,她是对的,这样放下去,就是在放以后的敌人。你说对吧?”秦枫抚着白猫的毛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明知结果不会好,但还是奋不顾身去做。能让人如此行事的东西,也许只有爱吧! 秦枫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幕,自言自语道,“我也好想体验一下,到底什么才是爱。” 随着天渐渐晚下来,梅逍等几人也回到了客栈,虽然梅逍对于伊翊的缺席有些奇怪,但秦枫几句话便使得梅逍打消了疑虑,伊翊的离开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离开过建康。 第二天,伊翊早早回到了建康,就好像她从未离去过。秦枫为她所做的隐瞒十分有效。但很快,这天晚上传来的一则消息震惊了整个建康城中的武林人,让他们无暇顾及周围任何细小的异常。 玄音阁的得意弟子林商,死了。 ps:我可以多要点收藏和推荐票嘛?感谢各位读者老爷!!! 第二十一章 将决战 城中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第二天的比赛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了,台下的观众议论纷纷,都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能在玄音阁长老的眼皮底下杀了玄音阁最器重的弟子之一。 怀疑的目光在梅逍和苏珽之间梭巡,但昨天大家是看着梅逍与苏珽在擂台下坐了一天的,晚上也有人看到他们回了屋子,他们根本没有出去杀人的时间,理性一些的人早已经打消了对梅逍和苏廷等人的怀疑。 比起建康城里的人,走到一半的玄音阁的弟子们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彭城,回了南越的玄音阁。这次的经历让他们知道,没有实力是不能在彭城为所欲为的,武阳殿在彭城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也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比赛继续进行着,不久,就又轮到伊翊上台了。 伊翊对上了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这人比当初那白山派的白银差了许多,几招过去,就被伊翊轰下了擂台,伊翊甚至连自己惯用的匕首都没有动用。 台下的梅逍嘴角微微扬起,“真好!” 由于玄音阁这个大派的淘汰,剩下的时间,梅逍等人都没有碰到什么真正的对手,武阳殿的三人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最后关头,只剩下了武阳殿,滇鹰谷,白山派和一个名叫临江帮的小门派。 而其中,武阳殿剩余三人,滇鹰谷两人,白山派与临江帮各一人。这就说明,武阳殿三人一定会碰在一起,一定会出现两个人双双晋级的情况。其他门派羡慕得眼睛发红,可又没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实力不足呢? 第一场,是武阳殿对临江帮,杨闲上场,轻轻松松赢得了比赛,尽管临江帮能闯到现在还算有些能耐,但在武阳这等老牌大派看来,还是不够看。 第二场,是滇鹰谷对白山派,前几日受过毒袖箭的秦松早已恢复过来,滇鹰谷的另一个弟子上台与秦松对战,虽有功法上的克制关系,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克制也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秦松好像与雪域的其他人不太一样。这一场,秦松赢得十分轻松,但之后的考验才是重点。 由于之前与滇鹰谷的对战,白山派只剩了秦松一个人,他几乎要对战剩下的所有门派,没有体力是不行的。 第三场是武阳殿对武阳殿,苏珽与梅逍在擂台上互相一礼,便退了下来,下台后,苏珽悄悄对梅逍道,“如果不是武林大会,我真想和你打一场。” 梅逍一笑,“我就不!” 这下子,杨闲就成了工具人,只能再次上场,对战白山派的秦松。 这次,杨闲可没那么好运了。 杨闲加入武阳殿才几天,而秦松在白山派浸淫已久,即便白山派的底蕴不如武阳殿,但也不是杨闲这几个月的苦练能比得上的。杨闲上台,与秦松面对面,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不会赢,但还是一剑刺出,争取多消耗一些秦松的体力,让之后的人能够赢得轻松一点。 杨闲的水平在整个武林大会里虽不算顶尖,但还是一流的,一时半会儿,秦松还真没办法打败杨闲。杨闲把这两个月所练的太阳剑法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甚至隐隐有超越太阳剑法,创造新的剑法的趋势,逼得秦松凝神防守,不敢有一点疏忽。 但很快,杨闲的剑招滞涩起来,临阵自创剑法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的杨闲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优秀了。 对面的秦松抓住破绽,一枪刺中杨闲的肩头,在关键时刻收住了手,只在杨闲肩膀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血点。 杨闲深深一礼,“多谢。” 秦松虽然赢了,但内心也不轻松,他如何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仅仅是刚入武阳殿,只学了太阳剑法和武阳殿一些粗浅的皮毛,但他的天赋堪称可怕,甚至能够临阵自创几招剑法,且威力还不俗。秦松不由得心中一凉,整个雪域能拿得出手的天才还没有一个武阳殿多。 梅逍与苏珽自然都知道自创剑法的艰难,叫杨闲回去慢慢悟,两人继续在擂台边参加比赛。 台下的观众开始兴奋起来,现在整个武林大会已经仅剩三方势力,胜负马上便要揭晓了。 下一场,是滇鹰谷对武阳殿,这下梅逍可犯了难,让他打伊翊,他是做不到的,但武阳殿的荣誉又不得不争取,这可怎么办?梅逍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苏珽,但苏珽像是故意没看到一般,让他自己决定。 梅逍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上擂台,但他早已打算好,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打伊翊。 伊翊早已站在擂台上等他,看梅逍上来,伊翊微微一笑,道,“我认输!”说完,伊翊潇洒地转身走下了擂台。 梅逍愣在原地,随后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 场上,只剩下武阳殿与白山派,主持卖了个关子,把最后的一场比赛留到了明天进行。 第二十二章 左手剑 武林大会的决赛就在今天举行,实际上,就是武阳殿两人与白山派一人的单独较量。 梅逍的伤还没好利索,但苏珽并没有要上台的打算,不上台,梅逍赢了,苏珽是第一;上台,自己赢了,苏珽还是第一。即省力又能赚足声誉的事情谁不想做呢? 而以梅逍的武功与剑术,虽然他受了伤,但输给秦松的概率还是很低的。苏珽不是不想出名,而是他的战场已经不在年轻一辈,他已经在与老一辈争锋,所以,年轻一辈的荣誉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送给梅逍是最合适的选择。 武阳就是这样,上一代可能会提携下一代,但绝不会掩盖下一代的锋芒。 所以,梅逍不可避免地对上了秦松。 台下的观众都有些唏嘘,在他们看来,这梅逍的实力在没受伤之时还是能与秦松斗上一斗的,但如今以受伤之躯硬抗擅长力量的秦松,恐怕有些困难。 梅逍没有秦枫那惊人的愈合能力,如今的肩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不仅对梅逍的行动有些妨碍,甚至一打起来伤口还有撕裂的风险。 秦松看着梅逍皱了皱眉,“武阳殿的兄弟,你的伤还没好,换个人吧。” 秦松的目光投向苏珽,眼中闪烁着昂然的战意。 苏珽没有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擂台之下,静静观战。 秦松见苏珽对他不屑一顾,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受伤的梅逍身上,“没关系,打败了你我一样可以打苏珽。” 秦松枪出如龙,迅捷而犀利,直奔梅逍受伤的右肩。 台下的苏珽虽明知梅逍绝不会受制,但还是冷哼一声,这种趁人之危的人,不配做他苏珽的对手。 梅逍用左手拔出那漆黑的怪剑,一剑荡开秦松的枪,剑的力道甚至比平时用右手出剑更加犀利一些。 梅逍这一手左手剑,当年没有防备的苏珽可是差点吃亏的。梅逍的左手用剑比起右手用剑多了一丝犀利又无可抵挡的感觉,梅逍的左手与右手就像是分别来自于两个人,分别在践行着两种不同的剑道。 果然,如苏珽所料,梅逍出剑迅速,又十分犀利,在秦松看来,像是面前出现了一颗颗带着恐怖破坏力的流星,甚至快到分不清那颗真,哪颗假。 苏珽满意地笑了笑,梅逍这左手的剑道倒是蛮对他的胃口的。 场上,梅逍虽然步步紧逼,但对面的秦松岂是吃素的?一条枪上下翻飞,左右盘桓,舞得如银龙一般,把梅逍刺出的剑光或挑或拨,全数挡了下来。 两人迅速地战在了一团,一枪一剑,一黑一银,互不相让,斗了个难解难分,台下的江湖人一改之前轻看梅逍的态度,看得津津有味起来。苏珽的嘴角也扯出一个微笑,他苏珽看中的人,怎么会比别人差? 台上一时胜负难分,但久战下去,受伤未愈的梅逍明显会先体力不支,对面的秦松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并不着急取胜,只是慢慢地消耗着梅逍的体力,等着他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梅逍在与秦松拆招的同时,脑中也在急速地思考着对策,久战下去,自己一定会败,但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奇制胜,速战速决呢? 梅逍看着面前的对手,他的目光完全盯在梅逍的左手上,对梅逍的右手完全没有防备,看到这一点,梅逍心生一计,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台下的人只看见梅逍的攻势越来越猛,秦松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梅逍继续这么紧地进攻下去,用不了多久,秦松一定会败。 秦松防守得更加严谨了,几乎是时时刻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梅逍的左手,丝毫不肯放松。 梅逍心中一笑,差不多了! 就在秦松死盯着梅逍的左手时,忽然,梅逍一剑格开秦松的枪,一个潇洒地转身,转回来时,左手持剑已经变成了右手持剑,众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梅逍左手抓住秦松的枪杆,右手一剑刺向秦松的咽喉。 秦松还下意识地看向梅逍的左手,但梅逍的剑已经到了眼前,避无可避。 秦松一闭眼,这下完了! 秦松等了许久,长剑入体的刺痛感也没有传来,睁开眼睛一看,虽然梅逍赢得了比赛,但梅逍右肩的伤口已经崩裂,鲜血染透了厚厚的绷带,正顺着绷带的一角流淌下来。 伊翊一阵风一般掠出去把优哉游哉晒着太阳摸着猫的秦枫拉了进来,为梅逍处理伤口。 秦枫为梅逍上了药,重新用绷带包扎上,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自有一种气定神闲,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这一切都是在擂台上做的,持枪而立的秦松看着为梅逍包扎伤口的秦枫,眼中露出错愕的表情,“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枫并没有理会秦松,只是平静地替梅逍包扎好伤口,才慢慢转过身去,面向秦松,道,“不关你事!” 秦枫的那只白猫从台下冲上来,对着秦松一阵吼叫,然后跳进秦枫怀中,一人一猫就这样离去,只留给秦松一个潇洒的背影。 ps:求收藏,求推荐,各位读者老爷们,用推荐票和收藏砸死我吧! 第二十三章 离别苦 武林大会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赞誉和各种势力的巴结。梅逍对这些俗务毫不关心,统统交给了苏珽带来的处事弟子。苏珽与梅逍难得地闲下来,两人一起坐在了酒馆中,把一众武阳的处事弟子嫉妒的双眼发红。 梅逍的右肩被秦枫缠的像粽子一般,摆着一副臭脸坐在苏珽面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苏珽憋着笑,表情十分奇怪,但一直没有先开口。 梅逍道,“我受伤了,你怎么不上?” 苏珽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能打败他,用不着我。” 梅逍声音大了一点:“我受伤了!” 苏珽道,“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赢了。” 梅逍直视着苏珽,无奈道,“你可真是我亲师叔。” 苏珽的神色严肃下来,道:“梅逍,你知道的,我属于上一代,不能与你们争锋,我的战场不在这里,如果我当时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来参加这个大会。” 苏珽顿了顿,接着道,“你们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些了,而不是靠着门派的荫蔽来为自己挡住一切,这样你们长不大的。” 梅逍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打算喝酒,“我知道。” 苏珽道,“知道还不放下酒杯!你还有伤呢!” 梅逍淡淡地瞥了苏珽一眼,“现在知道关心我了?” 苏珽尴尬的一笑,“好了好了,我的错!” 梅逍酷酷地伸出一根手指,看着苏珽。 苏珽会意,“好好好,教你一个时辰。” 梅逍站起来,道,“一天!” 苏珽摇摇头,美好的一天又没了…… 由于梅逍身上带着伤,杨闲在战斗中所创造的剑术也没有完全的熟练,再加上武阳殿离建康并不远,所以苏珽等人并没有离开建康。但伊翊等人却都要随着本派的长老们回去了。 临走前,伊翊来与梅逍告别,二人皆是心潮澎湃,但话到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二人走在建康喧嚷的街道上,还是伊翊先开口,“你会来看我的吧?” 梅逍不假思索,“会的。” 伊翊笑了,笑得像春天的朝阳,在梅逍面前,伊翊脸上的桀骜尽数掩去,此刻的她,只是一个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普通女孩。 梅逍也轻松了一些,“等我回门派看完师傅就去找你,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带我在滇国玩一玩。” 伊翊点点头,看向长街另一头等着她的长老,“我要走了。” “再见,一定要等我!”梅逍看着逐渐远去的伊翊,心中似是有一根针扎了进去,猛地疼了一下,甚至比右肩上的伤口还要疼。 秦枫也跟着伊翊走了,他的医术与滇鹰谷的毒术能够相互印证,去滇国学了毒术,也许他的医术还可以更进一步。 事情都办完了,朋友们也一一离去,梅逍第一次感觉身边是如此的空虚。从前在武阳,有师傅师叔和师兄弟们陪着;出来历练又结交了这许多的朋友,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是什么滋味,现在,他一个人走在街上,身边热闹而喧嚷,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回到住处,苏珽正在窗边昏暗的油灯下品茶,梅逍走到苏珽的身边,问道,“小师叔,你说,什么是离别?” 苏珽打量着梅逍,“你说呢?” “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离别啊!”苏珽的目光望向窗外,“你会经历很多,以后还会经历更多。” 苏珽望着梅逍,眼中隐隐有着泪光,“没有人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梅逍道,“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 苏珽道,“人,最大的缺点是寿命不够长,最大的优点也是寿命不够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只有经历生老病死,才算是一个人的一生”,苏珽道,“但如果没有这些,人们永远活着,永远在一起,那么人就不会再珍惜,不会珍惜所爱之人,不会珍惜自己的身体,也不会珍惜自己曾走过的万里河山。” 苏珽深深地看着梅逍,“这样的人生,你想过吗?” 梅逍摇摇头,“我有珍惜的人,我想一辈子珍惜她,无论人生有多长,我会一直珍惜她。” 苏珽笑得有些苦涩,“那就用你所有的人生去珍惜,不要轻易离开。不要像我一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想要去珍惜的时候却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梅逍认真起来,“师叔,你一定也有想要珍惜的人吧,和我说说好吗?” 苏珽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明天要教你练剑了!” 梅逍现在并不想休息,他满脑子都是刚刚与苏珽的对话,他还想与苏珽继续谈下去,奈何苏珽坚决不再说下去,还匆忙地赶走了梅逍。 屋内,一个人的苏珽看着窗外的朗朗星空,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滴到桌子上,在寂静的室内发出一声响,仿佛有千钧之重,“师傅……” 第二十四章 同门争 又在建康城停留了许久,待梅逍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梅逍,苏珽与杨闲一同踏上了回武阳殿的路。 梅逍与苏珽在武林大会的表现当然瞒不过武阳殿那无处不在的弟子,弟子们把消息传回武阳,罗逸也早就知道了梅逍与苏珽在外为武阳争了面子,但有一个消息让他美丽的心情重新蒙上了一层阴影——第三位参赛弟子不是武阳殿的! 那个弟子自然是杨闲,一路上,杨闲一言不发,落在苏珽与梅逍身后,仿佛武阳殿住着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三人走着走着,迎面碰到了一个走山路抄近道要去附近城池卖酒的黑瘦汉子,杨闲眼睛一亮,他还记得,苏珽说过,罗逸喜欢喝酒。 杨闲解下腰间早已准备好的葫芦,截下了那黑瘦汉子,打了一葫芦的酒,喜滋滋地拿着酒准备上武阳山。苏珽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不怕了?” 杨闲有些神往,道,“也不是怕,怎么说也是掌门啊,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一派掌门啊!” 苏珽神秘一笑,“说不定以后你还会当一派掌门,掌门之位,并不是只有尊荣的。” 梅逍深感同意,深深点了点头,“师傅也是很辛苦的。” 苏珽道,“你们还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努力吧!” 梅逍一眼瞪去,“你比我们大多少?” 苏珽有些尴尬,“辈分大不是大?” 梅逍:“……” 建康离武阳本就不远,以梅逍三人的脚力,走到现在,武阳山已经遥遥在望。 再次回到武阳山,梅逍有些感慨,还记得上次离开武阳之前,月夜之下与苏珽的一番谈话。当时,苏珽说,离开武阳是为了回来。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现在却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武阳山上还与当初一样忙碌,新进的小弟子们在山间练剑,大一些的有的在跟随长老做功课,有的在武阳山的溪流之前嬉戏玩闹,一代又一代,屹立千年的武阳殿总是充满朝气。 梅逍等三人走在山道上,一路上不断有弟子与他们打招呼,有叫师兄的,有叫师叔的。打招呼的弟子梅逍大多都认识,更多的是好奇地盯着梅逍等人看的新进小弟子们,他们刚进门派,还不认识武阳殿的两位传奇人物,也不知道两人为何如此受武阳之人爱戴。 苏珽笑了笑,“一代新人换旧人啊!真是老了。” 武阳山的峰顶,矗立着掌门罗逸处理派中事务的武阳正殿,正殿高大而恢弘,殿前的广场上,有处事弟子们穿梭来去,处理着各式各样的事务,每个人虽然忙碌,但显然都没有落下武功的修习,步伐刚劲有力,基础十分扎实。 梅逍与苏珽对此司空见惯,但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是杨闲十分惊讶,“武阳有这么多高手啊!” 苏珽道,“这还只是一部分,武阳的平均水平很高的。” 杨闲第一次来武阳殿,一路上左看看,右瞧瞧,新奇的很,甚至连正殿前广场上的每一块青砖都被他细细打量了一遍。 三人进入了正殿,罗逸正埋头于案前整理着各处报上来的事务,苏珽与罗逸点头致意后,便毫不见外地径自坐到了一边闭目养神,梅逍则恭敬一礼,“弟子梅逍,见过师傅。” 杨闲虽是紧张,但也没失了礼数,“弟子杨闲,见过掌门。” 罗逸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用他粗粝低沉的嗓音看着梅逍道,“回来就好。” 随即,他转向杨闲,“你不是我武阳殿的人?” 杨闲道,“暂时还不是,但我是苏珽的徒弟。” 苏珽在一旁附和,“是。” 罗逸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着苏珽,“你什么时候做事能跟我商量一下?” 苏珽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跟你商量?” 梅逍看着即将吵起来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对杨闲道,“他们俩从来不好好说话,一见面就吵。” 谁料,罗逸和苏珽忽然不吵了,两人一齐转向梅逍,“你说谁!” 梅逍吓得一个激灵,“你们不吵架了?” 罗逸余怒未消,苏珽也面无表情,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杨闲有些局促,“掌门,不如我下山去吧。” 罗逸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现而今天下人皆知我武阳有你这么一号弟子,现在让你下山做什么?败坏我武阳的名声吗?” 苏珽不悦道,“怎么我徒弟下山就是败坏武阳的名声,你徒弟下山就是为武阳争光?还真是岂有此理。” 罗逸冷眼看着苏珽,“武阳规矩,凡经过出山大比者才可下山历练。” 苏珽道,“规矩规矩,你除了规矩还知道什么!规矩二字,害了武阳殿多少先贤!” 罗逸的脸阴沉下来,大殿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罗逸脸上像是盖了层厚厚的乌云,下一秒就要下起狂风暴雨来。 但罗逸还是没有说话,当初师傅收下苏珽的目的罗逸也知道,苏珽与罗逸性格相反,一个死板固执,老成持重,注重规矩;一个灵活犀利,锐气十足,视规矩如无物。两人正巧可以相互弥补,处事上不至于太过死板,也不至于太过激进。 不得不说,武阳的上代掌门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苏珽常年在外帮武阳打拼,罗逸在派中处理各项事务,二人相辅相成,武阳这些年的发展也是十分不错。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苏珽与罗逸的关系。 ps:一到冬天就有点懒,我换成每天更一章没人喷我吧(卑卑微微) 第二十五章 年关至 梅逍所言也并非是虚,多年来,梅逍看着苏珽从进了武阳就开始与罗逸打,一直打到现在。当初,苏珽少不经事,罗逸年轻气盛,打起来也算正常。但现在,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江湖侠客,一个是万人之上的一派至尊,再打下去损害的可就是门派的利益了。 苏珽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重了,只好尴尬道,“师兄,对不起,我方才的话有些重了。” 罗逸轻叹一声,捻了捻自己花白的胡须,“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武阳的规矩不能变,就让他留下参加下一届的大比吧。胜了自可出山。” 罗逸接着道,“你们从建康回来,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师弟先带着杨闲住你那里,我会尽快为他安排住处。” 苏珽点点头,“好,师弟告退。” 杨闲也跟着苏珽出去了。梅逍却没有走,他了解师傅,同样也了解苏珽,他们都是为了武阳好,只是性格实在是大不相同,注定成不了和和睦睦的师兄弟。 梅逍道,“师傅,你早就想好了要收下杨闲吧。” 罗逸无奈一笑,“不然还能怎样?让天下人看我武阳的笑话?苏珽那小子早就知道我会收下杨闲,他太了解我了。” “你们打了这么多年,打出了些什么?”,梅逍继续道:“还不是武阳越打越好,你们俩的关系越打越差?” 罗逸斜瞥了梅逍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同门师兄弟怎么会关系差?” 梅逍:“……” 距离下一次的出山大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罗逸早已经为杨闲分配了住处,但杨闲只是去看了看,并没有搬过去,他一直与苏珽住在一起,每天听到鸡鸣便起床练剑,待到星辉漫天才休息。 练剑期间,只要一有空,杨闲总是带着葫芦去正殿找罗逸,每次都要在里面待上很久才出来,有的弟子在杨闲走后去见掌门,都奇怪掌门做了什么,脸为什么那么红? 这自然是杨闲做的好事,自从知道罗逸喜欢喝酒,杨闲就对买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今天买一壶,明天买一壶,最后杨闲自己一滴也没喝,几乎全进了罗逸的肚子。 由于年关将近,梅逍与苏珽也没有立即离开武阳,而是留在武阳,打算和大家过一个团圆年。 武阳弟子大多是官府收容的孤儿或武阳弟子们捡来的流浪儿,还有一部分是慕武阳殿的名来投武阳殿习学武艺的,所以,过年的时候,大部分的武阳弟子都会在山上和大家一起过年。 武阳的年也存在于梅逍与苏珽的记忆里,那是武阳殿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外历练的弟子们都会在年关之前赶回来,整个武阳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老一辈的师叔师伯都会给小辈弟子包上一个大红包,在这里,梅逍与苏珽还有其他所有武阳弟子都能体会到家的温暖。 在他们心中,武阳不仅仅是一个门派,更是这些曾经无家可归的人赖以生存的第二个家。所以,千年以来,武阳殿的凝聚力之强不是其他几个以家族为中心的门派可以比的。 到年底,武阳山上才下起了第一场雪。 山上树木的落叶早铺满了武阳山的各处,树上光秃秃的。雪花一朵朵飘下,为光秃秃的树枝添上了一些十分可爱的点缀,雪花一片片落在枝头,像是为树枝盖了一层温暖的被子,山上也是一片雪白,站在正殿前向山下望去,入眼皆是一片静谧的白,这个时候的武阳山安静而柔软,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等待着她孩子们的归来。 转眼见,时间已经到了腊月,这一日,杨闲练剑完毕,带着一身汗水回到苏珽的屋子里,苏珽叫住他,“小闲,从明天开始不要练了,跟着你梅逍师兄去看看武阳山吧。你也歇歇,好好过个年。” 杨闲答应着,“好!” 一进腊月,武阳殿的各处大殿早就挂上了大红的灯笼,与平常庄严肃穆的武阳殿全然不同,年关将至的武阳殿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大多数弟子们都给自己放了个假,停了平时辛苦的修行,师长们也不禁止,毕竟一年只有这么一次完全放松的机会。 梅逍拉着杨闲在武阳殿各处闲逛,这些日子,大家都知道了大名鼎鼎的苏珽收了一个徒弟,起先还有很多人不服,但这段时间大家都把杨闲的天赋和实力看在眼里,杨闲也没有一点架子,大家很快就接纳了杨闲。甚至罗逸都对杨闲印象很好,多半是杨闲买的那些酒起了作用。 罗逸最近也难得从案头的文书堆里抽出身来,在梅逍与杨闲的生拉硬拽下与苏珽坐在了一起。这一次,他们极其罕见的没有吵架,而是谈起了山下的各种见闻,罗逸的羡慕之色浮现在脸上,“我什么时候还能出去走走,这掌门的工作实在烦人。” 苏珽笑道,“你啊!还要等呢!” 罗逸只是淡淡的瞥了苏珽一眼,显然,年关将近,两个人都对吵架兴致缺缺。 夜幕降临,弟子们早已把春联贴好,正三五成群地在山上各处追逐打闹,罗逸看到这一幕有些欣慰,“武阳一直都没变啊!” 苏珽道,“其实武阳一直在变,”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遥远的夜空中,无数的烟花在那里炸开,散出漂亮的火花——过年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ps:还好,赶上了 第二十六章 遭暗杀 年后,整个彭城忽然冷了下来,回到山上的武阳弟子们都不约而同地留在了山上,没有下山。梅逍也是一样,每天留在温暖的屋子里不想出门,令梅逍十分惊奇的是,杨闲在过了年之后立刻就回归了从前那样每日练剑的生活,隔天还会来找梅逍一起去练,梅逍不胜其烦,干脆每天都躲着杨闲。 想想也对,杨闲是个骄傲的性子,从前又没碰见过多少对手,自然以为自己还算是个高手。但武阳殿高手如云,比杨闲强的不知道有多少,杨闲的骄傲让他不甘居于人下,自然要好好练习。 但杨闲的天赋也是不容置疑的,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能与大师兄玄风战个平手了—— 玄风收住手中的怪笔,呼哧带喘地向后一跃,抬手叫了声:“停!” 对面的杨闲应声停住,“大师兄,怎么了?” 玄风苦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怎么都这么厉害?再过几天我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杨闲笑道,“大师兄,不要停,继续啊!” 玄风道,“算了算了,你和梅逍一样,都是妖孽。” 杨闲道,“我还赶不上梅逍师兄。” 玄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你是苏师叔看上的人,怎么会差了?你的天赋怕是及得上当年的苏师叔。只是白白荒废了这许多年,不然你会比梅逍强得多。” 杨闲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当年没办法来武阳投师罢了。” 玄风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如果我看得没错。像苏师叔和你们,以后的成就都不会小的。成就大,经历就多,而我,只想普通地过一辈子罢了。” 杨闲道,“大师兄的梦想是什么?” 玄风潇洒一笑,“在武阳平静地生活,然后娶妻生子,慢慢变老,寿终正寝。” 杨闲疑惑地眉头一皱,这也算是梦想? 玄风看出杨闲的疑惑,“我知道,你可能不认为这是个梦想,但世间的许多人想要这种平静的生活尚不可得,不要说奢求别的了。” 杨闲点点头,“我明白了。” 武阳山上的生活安静而舒适,没有城中的喧嚷,也没有人随意打扰,即便你在炉火旁发上一天的呆也不会有人发现,罗逸此时就在正殿的炉火旁发呆。 年关刚过,天气又如此冷,无论是哪一个势力都没有了兴风作浪的心情,罗逸一天也没有什么事要处理,就没有去正殿,他已经在屋内的炉火旁发了一天的呆了。 晚上,屋外下起了雪,鹅毛大的雪花飘落而下,温柔而美丽,开着窗赏雪的罗逸身后出现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这女子的眉眼温和而安静,脸上好似总是带着笑意,她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为罗逸披上,“天寒,别冻着了。” 罗逸总是板着的脸上难得地温柔起来,“芸娘,谢谢。” 芸娘温柔地笑了,“武阳事忙,但也别忙坏了身子。” 罗逸看着窗外的大雪,“嗯,阳儿睡下了?” 芸娘也随着罗逸的目光看去,漫天的大雪飘下,窗外寂静无声,安静得让人十分安心,“睡下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吱吱的踩雪声,声音由远及近,待那声音走近罗逸的房子时,传来一阵笃笃的叩门声,“掌门在吗?” 罗逸把身上芸娘披的斗篷紧了紧,“来了!” 罗逸转身对芸娘歉意的笑了笑,“对不起,又有事了。” 芸娘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你呀,一年到头也闲不下来几天,快去吧。” 罗逸去开门,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武阳殿的外派弟子,如果没有急事,他们也不会轻易回山。罗逸心中一紧,一边出门,一边问着,“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有十分重要的事要找掌门商议,我们先就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吧。” 罗逸点头,“好!” 罗逸带着那弟子一起,踏着地上厚厚的的积雪走到一处偏僻的洼地,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面向罗逸,嘴角有着一丝讽刺的笑容,“怎么?不是你武阳的弟子都认不出来?看来你这个掌门当得不怎么样啊!” 罗逸一惊,迅速拔出身上的佩剑,剑指面前的人,“你到底是谁?引我到此做什么?” 那装成武阳弟子的人邪邪一笑,“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你!” 说着,那人猛地出手,手上的匕首刺出的同时,另一只手打出了一支闪耀着绿色光芒的袖箭。 罗逸并不显得慌乱,毕竟是一派掌门,且罗逸的武功剑术在武阳老一辈中也算得上顶尖,他不慌不忙地用佩剑磕开袖箭,又顺势架住对方的匕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到我武阳来撒野!” 对方没有理罗逸,拔出匕首继续进攻,但明显水平不济,并不是罗逸的对手,很快被罗逸用剑抵在一棵树上,动弹不得。 罗逸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慌乱,而是神秘的一笑,“没有人告诉你,制服了敌人要先缴械吗?” 罗逸有些错愕,闪到一半,腹部早中了一匕首,幸好他躲得快,才未被刺到要害部位。 罗逸压住伤处,怒视那人,“你到底是谁!” 那人又一笑,笑得罗逸有些脊背发寒,“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暗殇阁副阁主,聂锋!” 罗逸又问,“你们的副阁主不是被我徒儿他们杀了?” 聂锋道,“我暗殇阁七大副阁主,你们只杀了一个,我是从滇国总阁来的,就是为我七弟报仇!” 聂锋的眼睛忽然红起来,“言亦就是死在你们武阳殿手上!等我杀了你,就去杀你那徒弟梅逍!” 说着,聂锋的匕首快如奔雷,一道银光一闪而过,直奔罗逸的咽喉而去…… ps:求求各位观众老爷,给孩子一个收藏吧!!! 第二十七章 危机解 罗逸闭上了眼睛,完了! 黑暗中,只听的一声巨响,险些要了罗逸命的匕首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飞了出去,一道锋锐而暴戾的剑光向聂锋刺去,聂锋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向后跃去,但还是迟了些,整个后背都没能逃过剑锋的追击,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出现在聂锋的后背上。 罗逸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心中大大松了口气,“留活口!” 那人的剑光微收,用剑逼住聂锋,缴了他的武器,还麻利地把聂锋捆了起来。 那人来到罗逸身边,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孔,赫然是苏珽。 苏珽看着罗逸的伤口,眉头拧成了一根麻花,“师兄!” 罗逸苦笑道,“还是历练少了,战斗起来还是不如师弟你。” 苏珽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时间想是不是比我强?走,我背你回家,让芸姨帮你疗伤。” 罗逸拒绝道,“先别让芸娘知道,她会担心。” 苏珽有些为难,“那我们去哪?” 罗逸无奈道,“去你那吧,把梅逍也叫来。” 踏着山间厚厚的积雪,苏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边走,还要一边提防着那聂锋,走得很是辛苦。 苏珽今天也是忽然想起以前遇见的一些人似乎是暗殇阁的,打算来找罗逸商量,谁料走到罗逸的住处,芸姨告诉他罗逸被弟子找过去议事了,苏珽顺着脚印追过去,正巧看见聂锋要杀罗逸,这才及时出剑救下了罗逸,不然,武阳可就要陷入混乱之中了。 罗逸也暗自庆幸,幸好师弟来得及时,不然自己这条老命可就不保了,自己这条命不重要,但这武阳殿也必然会陷入混乱,到那时,自己可真的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苏珽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罗逸等几人都坐在温暖的炉火前烤着火,面前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聂锋。 苏珽与梅逍已经审问了许久,苏珽累得瘫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站的发酸的腿,“他什么也不说啊!” 罗逸的面色阴沉下来,走到聂锋面前,一剑砍下了聂锋的头颅。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有人想得到罗逸会忽然杀人,甚至连被杀的聂锋都没有想到,他无神的眼睛大睁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罗逸一脸冷漠地站在聂锋的尸体前,用聂锋的衣服擦了擦剑上鲜红的血,冷冷道,“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再留着他会对武阳造成威胁,杀了干净!” 苏珽坐在罗逸的身后,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当年那个闯荡江湖一无敌手的“阎罗”。 苏珽一笑,藏的久了,这些人都忘了罗逸当年的可怕了。 千里之外,滇国的一处黑暗山洞中,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正在暴怒地吼着,身前跪着五个衣着相同的男男女女,“这个聂锋!本阁主告诉他多少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知道武阳殿的厉害,你们也不知道吗?还帮他……” 中年人揉了揉眉心,“算了,死了就死了吧,谁也不许去报仇!听见了没有?” 下面跪着的五人虽有些心悸,但还没有到畏惧的地步,“是,阁主。” 那黑袍中年男子走到后方的椅子上,几乎有些颓废的坐下,“好了,你们去吧,我累了。” 五个人出去了,那黑袍中年缓缓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水缓缓流下,“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 武阳山上,苏珽的房间里,罗逸把被刺杀的细节都说给梅逍等人听,大家都有些惊讶,这暗殇阁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仅副阁主就有七名,那之下的小头领和普通徒众又有多少?那可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罗逸的伤早已被苏珽处理好,苏珽的技术自然及不上秦枫,但对付罗逸的伤也是够了。苏珽道,“事情也处理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有一秒钟,罗逸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畏惧的表情,但他隐藏的很好,那表情一闪而逝,罗逸摇摇头,一脸的笑容,笑得让苏珽的脊背都有些发凉,连一旁的梅逍与杨闲也齐刷刷地打了个寒噤,“师弟啊,我今天就麻烦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师兄啊!” 罗逸说着,走到床边身体一仰,倒头便睡。不一会儿,一阵做作地鼾声传来,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也太假了吧! 苏珽看看装睡的罗逸,吩咐梅逍与杨闲,“杨闲,你去告诉芸姨,今晚掌门就近在我这里过夜了,不要说他受伤的事。梅逍,你去守着你师傅,他受了伤,身边没人可不行。” 二人答应一声,刚要转身而去,梅逍随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苏珽带着满面的困意,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啊!” 梅逍瞪了苏珽一眼,转身去了。 梅逍两人走后,苏珽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锋利起来,暗殇阁敢明目张胆地来武阳刺杀,绝不是无所依仗,极有可能的是,武阳殿已经混入了内鬼,而且还不止一两个。 苏珽轻声道,“暗殇阁要是敢动武阳一根汗毛,我苏珽跟你暗殇阁不死不休!” 第二十八章 早春至 深夜时分,虽有杨闲前来通报,但芸娘见丈夫一晚上也没回来,未免有些担心,一大早,芸娘就踏着厚厚的积雪向苏珽的住处走去,想去看看自己的丈夫。 而此时的苏珽正与罗逸躺在同一张床的两边呼呼大睡,并没有醒来的意思,杨闲则早早地在门外积满了雪的树下练起了剑,练着练着,杨闲远远地看到了山道上缓缓而来的芸娘,一时有些错愕,芸姨怎么来了? 随着芸娘越来越近,杨闲大声吼道,“芸姨!你来啦?” 正在慢慢走着的芸娘被吓了一跳,“你喊什么!” 杨闲这一喊,没注意到树上厚厚的积雪被他震得松动了一些,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他的头上。惹得正向这里走来的芸娘一阵娇笑。 杨闲狼狈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急忙跑进了屋子里,好在,没有看到罗逸,只有苏珽和梅逍分别趟在两个房间的床上装作呼呼大睡的样子。杨闲长呼一口气,“还好走了。” 芸娘在杨闲身后走进屋子,看见床上的两人,眉头一皱,“罗逸呢?他不是在这里吗?” 杨闲陪笑道,“芸姨别急,今天一大早掌门就去大殿处理事情了,他没事的。” 芸娘皱起了眉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大殿不是女眷能去的地方,芸娘只好留在这里等罗逸回来。 师娘在这里,梅逍也不好意思再躺着装睡了,只好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样子,带着晨起的慵懒,“师娘,你来了?” 芸娘的神色瞬间温柔了起来,“是逍儿啊,没关系,你接着睡吧,师娘在这等你师傅。” 两人一人一句,正聊得火热,正巧苏珽也醒了过来,四个人围着炉火热热闹闹地聊天,谁也走不开,不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推开,罗逸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也没看屋里还有谁,大声道,“苏珽,来帮我换一下……” 话未说完,罗逸怔住了,“芸娘?你怎么还在这?” 芸娘回头,脸色冷冷地,“帮你换什么?我来帮你?” 罗逸尴尬道,“没什么,没什么。” 芸娘一拳打在罗逸的腹部,触动了罗逸的伤口,疼得罗逸身体一抖,但并没有说什么。 芸娘道,“你受伤了我会看不出来?还想瞒我?” 罗逸的声音小的可怜,甚至不像是一个中年人,倒像是一个刚刚谈起恋爱的小男孩,“怕你担心……” 芸娘也收起了冷冷的脸色,对丈夫的关心抵过了她的嗔怪,“伤的怎么样?让我看看。” 芸娘扶着罗逸,踏过山道,向住处走去,后面的三个单身青年看得羡慕无比,杨闲叹道,“哎!我什么时候能有个这样的夫人?” 苏珽砸了一下杨闲的脑袋,“别想别的,还有两个月就是出山大比了,快去练剑!” 杨闲揉着脑袋找地方练剑去了。 两个月后…… 春天已经到来,山间的枫树都已经长出了嫩绿色的新芽,但有些山缝里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产生了十分神奇的对比。 武阳的大比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梅逍走时是上一年的秋天,这次杨闲参加大比已经是春天了,出山走这一遭,花了半年的时间,虽然还没有到物是人非的地步,但这半年时间对于梅逍来说也是一种特别的回忆。 这一次的大比,梅逍与苏珽分别站在罗逸的两侧,打算一起看着杨闲赢得大比,三人一起出发去对付位于滇国的暗殇阁总阁。 这次的大比高手也很多,上一年没有通过大比的玄风今年又一次参加了大比,但按他自己的话说,这次又有杨闲,他赢的机会又是十分渺茫。 去年大比上,等着梅逍发呆而不进攻的沈万峰也赫然在今年大比的名单上,不知他的第五次大比会如何? 罗逸依然坐在广场上首,他的伤在芸娘的精心照料下早已痊愈,此刻正在梅逍与苏珽的陪伴下与身边的长老谈笑风生,性子比起去年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罗逸的温和来自于芸娘不厌其烦的调教,以往,罗逸的好脸色可是只有芸娘看得见的,甚至与罗逸最亲近的梅逍也极少看到罗逸的笑颜,但最近,罗逸的笑容多了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梅逍不禁感叹,还是师娘有办法。 梅逍想起伊翊的笑容,嘴角扯起一丝微笑,也只有她的笑能触动梅逍的心弦,而且,好像并没有见她对别人笑过。梅逍有些得意,原本站得懒洋洋的身体也挺直了些。 今年的大比还有些不同,罗逸在众多武阳弟子的面前宣布了暗殇阁总部在滇国的消息,也公布了这几个月来武阳殿调查到的部分暗殇阁分舵的地点,鼓励获得出外历练机会的弟子们结伴去调查并剿灭暗殇阁。 当然,暗殇阁总部的位置就需要交给苏珽等几人去调查了,以暗殇阁总部的危险,其他弟子去只能是有去无回。 接下来,武阳的春季大比就要开始了,众多的武阳弟子开始期待起来,这次的大比,魁首会是谁呢? 第二十九章 老狐狸 这一次,杨闲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沈万峰这个对于大比十分熟悉的人,虽然沈万峰屡次参加大比,却屡战屡败,但他的实力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中上等,起码比一些小门小派的弟子们强得多,杨闲也不敢轻视,严阵以待。 上一次,沈万峰也许是吃了梅逍忽然发难的亏,但这一次,看得出来,沈万峰也做了充足的准备,看起来信心十足。 广场中央的擂台上,杨闲的剑早已出鞘,剑虽普通,但杨闲整个人看起来战意昂然,兴奋无比,这几个月的苦练,终于要有结果了。 而对面的沈万峰看起来却有些紧张,嘴里念念有词,有些只言片语杨闲听起来像是在乞求菩萨保佑。 杨闲嗤之以鼻,靠天不如靠自己! 不顾露出破绽的风险,杨闲抢先进攻,脚尖一点,轻掠而出,带着一道璀璨而锋锐的剑芒闪耀而过,极其炫目。 沈万峰也被晃了一下,眼睛一花,杨闲早到了近前,只好勉强招架着。 杨闲与去年的梅逍不同,梅逍的剑较慢,你能看清楚一招一式,十分坦荡,但就是不知该如何抵挡;而杨闲却与苏珽更为相似,以迅速和犀利著称,即便是想要好好地抵挡,也很少有比他们更快的。 与去年差不多,沈万峰还是同样的结果,几招过后便被杨闲一招扫下台去,但这一次,他的情绪明显不同了,好像对以后的大比失去了信心,神色变得有些失落。 杨闲走下台去,他并不骄傲,因为他看见过更多的厉害人物,眼前这个沈万峰虽然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但还并不足以让他兴奋。 看了一会儿其他人的比赛,杨闲又一次被叫上台,这一次,他的对手是当初被玄风打败的柏云,杨闲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碰上的都是研究过的“熟人”呢? 为了大比,杨闲把玄风和梅逍去年碰上的所有对手都了解了一遍,不知在脑海里演练了多少遍能够击败他们的方法,这些对手根本引不起杨闲的兴趣,杨闲想要的是新鲜的对手,可以磨砺他的对手。 柏云虽然比去年进步了不少,但仍然与杨闲有一段距离,何况柏云当初还输给了玄风,现在的杨闲可是已经能不费多少力气就打败玄风了。 柏云自然也知道如今这个武阳山上炙手可热的弟子,也知道杨闲曾在练习中打败过玄风的事,但他没有丝毫畏惧,仍持剑面对着杨闲,准备着战斗。 杨闲也不客气,起手一剑便快若奔雷,丝毫没有试探之意,他才懒得在研究透了的对手身上浪费时间。 如杨闲所料,几剑下去,柏云便有些手忙脚乱,难以招架了,杨闲出其不意地用了一招太阳剑法中的其道大光,柏云闪避不及,只能用剑挡住杨闲的剑,但其道大光这招的精要就是以极大的力量与极快的速度出剑,不给对方可乘之机,柏云这种抵挡方式是很不明智的。 柏云被杨闲的剑直接扫下了擂台,但还没有结束,柏云掉下擂台后,又向后退了十数步才停住。柏云满面羞惭,直接躲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杨闲又一次心平气和地走下擂台,坐在下面,连败两人的胜利并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的涟漪,他渴望更强的对手。 此时站在罗逸身后的梅逍已经快要睡着了,梅逍怀里抱着他的剑,头一点一点,像极了小鸡啄米。另一边的苏珽用掩藏在罗逸椅子后面的右脚一踢梅逍的屁股,小声道,“醒醒!” 罗逸自然也听到了,但也只是回头瞪了一眼刚刚从美梦中惊醒的梅逍,什么也没说。 苏珽一笑,大师兄的脾气可比以前好的多了。 几人这一番玩笑下去,杨闲的又一个对手来了,这次的人,杨闲终于没有研究过了。杨闲有些兴奋,这次终于能见识一下武阳剑法的深奥了。 可刚上台,还没等杨闲兴奋多久,只出了一招,那人便吓得退了好远,第二剑刚出了一半,那人吓得直接跳下了擂台,不敢再战。 杨闲一头黑线,这也算是武阳弟子?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杨闲获胜,下台之后杨闲一问才知,原来这名弟子只是运气好,他的前两位对手不是临时有事就是拉肚子暂时来不了,靠运气赢了两场,谁料最后碰上了杨闲这个狠角色。 相比起来,杨闲更加郁闷,碰上的对手不是研究过就是太弱,看来杨闲想在大比上多多碰见高手,好切磋磨练的计划几乎泡汤了一半。 杨闲闷闷不乐地坐回去,脸上带着失望的神色,但又感觉有些奇怪,这也太巧合了,大比这么多人,偏偏碰见这几个…… 杨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上首的罗逸,罗逸仍然保持着掌门的威仪,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捋着胡须笑眯眯地打量场上正在对战的弟子,好像这些弟子都是他的亲生孩子一般。 杨闲不禁小声吐槽道,“掌门都是老狐狸!” ps:庆祝一下,签约了!读者老爷们可不可以用收藏砸死我?我可不可以拥有大家的月票? 第三十章 胜玄风 杨闲的十场比赛,有八场都打得枯燥无味,杨闲猜想,是罗逸安排了他的所有对手,故意让杨闲帮忙筛选那些靠运气和阴谋诡计而胜利的弟子,即保证了大比中比较厉害的人物被提前淘汰,又淘汰了那些根本不该晋级的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杨闲的智计并不差,之前潜入暗殇阁的计策就是他提出来的,虽然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但再在江湖中历练两年,定会成为一个精于智计谋略的侠士,怎么会看不出罗逸所做的手脚? 但庆幸的是,罗逸还是给他安排了两个像样的对手,其中一个,就是玄风。 虽然杨闲早就能够轻易地打败玄风,但玄风作为掌门首徒,受到了罗逸最细心的教导,在武阳也练习了很多年,底蕴自不必说。虽然用的兵器奇形怪状,但其内蕴藏的仍是剑招。 所以,杨闲每一次与玄风交手,都能学到一两招实用的武阳剑法。这也是他经常去找玄风切磋的原因。 这一场,玄风还是拿着上次大比的那支似剑非剑,似笔非笔的武器,上场后,玄风还担心地看了看罗逸,好在罗逸没有生气的表现,要知道,上次大比结束后,他可是在大殿上被罗逸好一顿骂,几乎半座山的人都听得见罗逸的骂声。 好在,这次罗逸的脾气好的多了,玄风在心里由衷地感谢师娘,多亏了师娘,不然这一回又少不了一顿骂。 玄风凝神准备对战,对面的杨闲也带着一脸兴奋的战意,玄风笑得有些无奈,最近的新人都这么厉害,虽然是好事,但他也免不了有些自惭形秽。 不等他再想下去,杨闲的剑到了,这几个月,杨闲的剑逐渐带上了一丝犀利锋锐的气势,这得益于苏珽的教导和杨闲本身的性格,这一剑,就包裹在这种气势中,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刺过来。 玄风与杨闲对战的久了,自然有经验,提起笔来,用长长的笔杆挡住剑锋,与杨闲交起手来。 两人的对战使得罗逸之下坐的几位长老频频点头,“苏师弟收的这徒弟好啊!天赋如此恐怖,成就怕是不在他之下。” 另一位长老道,“我等也该多下山走走,为我武阳多多搜罗人才。” 显然,这几个月下来,武阳上上下下都接受了杨闲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弟子,甚至还眼馋起山下那些未被发现的人才来,要知道,武阳以前是很少收带艺投师的弟子的,即便带的武艺中本有出自武阳的也不行。杨闲可谓是首开先例了。 擂台上,杨闲与玄风还在激烈的战斗着,剑光与笔光交错,就像是一个满载着闪电的云团在剧烈地翻滚着,好像下一秒就会降下瓢泼大雨,浇人们一个透心凉。 随后,一道极闪亮的剑光带着穿透云层的威势与无与伦比的速度直奔玄风而去,这一剑是杨闲当初临阵自创,后又经过苏珽的改动,又变得更加犀利。 玄风自知挡不住,便轻盈地向后跃了两步,退出了‘云层’的中心。 玄风认输了。 玄风本就不想崭露头角,虽然应着师傅的吩咐不得不对大比尽力,但一旦对手真的比他强,玄风就不会再纠缠下去,而是十分有风度的认输,不像当初那林商一般,知道自己必败还要拖人下水。 但玄风也知道,武阳比他更优秀的弟子大多数都已经通过了大比,下山去了。恐怕下一次,他再不想下山,也不得不下山了。 杨闲有些感慨,这世界当真是奇妙,有些人想要某些东西追求了一辈子也得不到;而有些人不想要,上天却偏偏把他不想要的东西强加给他,天总是不会遂人愿的。 杨闲的最后一个对手是罗逸精心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杨闲与他相互促进,相互磨炼。 那弟子叫做青飏,也是武阳近年来十分杰出的弟子,论剑术,青飏能够与梅逍不相上下,但基本功却没有梅逍扎实,而且性情粗暴,所以被罗逸硬压着磨砺了一年,才允许他参加大比。 杨闲看着站在面前的对手,青飏一身青衣,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他结实的肌肉,杨闲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能与自己势均力敌,现在的杨闲有些兴奋,正用燃烧着火焰的双眸打量着对面的青年人。 青飏的眼中也有着战意的火焰,原本去年就要参加大比的他硬是憋了一年,而刚刚的几个对手也是弱的要命,根本满足不了他狂热的战斗欲望,青飏也感觉得到,杨闲是个合适的人选。 终于碰上了一个好对手,为表尊重,两个人互相通了名姓,才开始战斗,毕竟那些几招便能解决的同龄弟子们大多是既无天赋,又不努力的,并不值得两人结交。 就在两人即将开始战斗时,站在罗逸身后,许久未曾出声的苏珽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这个小子有意思……” 罗逸在一旁插口道,“是剑狂长老的弟子,剑狂总是神秘兮兮的,传授徒弟的时候还不许人看。” 苏珽的神色难得的凝重起来,“剑狂师兄吗?” 第三十一章 十连胜 苏珽那边的担心暂且不提。擂台上,杨闲已经与青飏战斗起来。青飏的每一剑都是直来直往,以手中重剑与杨闲的剑最直接的撞击,但速度却不是很快,但杨闲接的还是很吃力。杨闲感觉得到,如果一直这样硬碰下去,最后输的会是自己。 当然,杨闲也不会总是拿自己的短处去与对方的长处拼,杨闲变换招式,开始闪避起青飏的攻击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青飏的重剑势大力沉,出招缓慢,杨闲左躲右闪,与青飏僵持起来。 站在罗逸身后的苏珽明显松了口气,幸好这青飏还没有到那个境界,不然杨闲真的不是对手。 场上的杨闲有些急躁,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情况下,只能冷静下来,慢慢寻找青飏的破绽才有机会取胜,一点点的急躁都是要不得的。 杨闲这边转换情绪的同时,青飏的情绪反而越来越急躁,他的性子本就粗暴,此刻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剑法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杨闲眼前一亮,但还是冷静地闪避着青飏暴怒的劈砍。待青飏的破绽越来越多,杨闲唇角微勾,眼神一凛,是时候了! 杨闲一招自创剑法——破苍穹,直指青飏的一处破绽,但青飏的力量奇大,杨闲这一剑竟然只是让青飏劈下的剑停住了一瞬,好在杨闲的应变能力也十分出色,不拿剑的另一只手臂一肘击中青飏的腹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剑,把青飏扫下了擂台。 青飏输了,但杨闲也并不轻松,青飏掉下擂台之前,失去控制的重剑砸在了杨闲的左臂上,砸出一个大大的淤青。好在这是最后一场比赛,不会影响大比的成绩。 虽然手臂上受了伤,但并不影响杨闲的兴奋,他赢了,赢得了十连胜,他是武阳这次大比的魁首! 台下师兄弟们的祝福热烈而真诚,杨闲的脸上也绽放出欢喜的微笑,几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谁也无法冷静地对待一次这样辉煌的胜利。 掌门罗逸也站起来鼓掌,眼中泛着藏不住的欣赏与赞许,他身后的梅逍与苏珽在杨闲胜利的那一刻便已冲下去与武阳的众多弟子一起庆祝了。 又一次大比圆满的结束了,能够下山历练的弟子都十分欢喜,而不能够下山的弟子也不气馁,大不了明年再来。 大比结束后的武阳山气氛喧闹而狂热,弟子们成群结队,每一队都簇拥着一个通过大比,可以出山的师兄弟,每个人都毫不吝啬的向他们表示着真诚的祝福。 早春晚霞的霞光温柔地照在刚发芽的树上,像是一只老人的粗糙大手在抚摸新生婴儿那细嫩的肌肤,暖色的霞光同时也触动着人们心底的温柔。 武阳山的盘龙湖边,梅逍与杨闲点起了一堆篝火,火上烤着一只杨闲刚刚打来的野兔,正在往外冒着诱人的油脂。 武阳山上的美景不少,这盘龙湖在其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盛景了,即便是晚间的盘龙湖,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许多武阳弟子完成了一天的练习,都喜欢来这里坐坐,或者干脆在这里吃一顿野餐。杨闲却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他来武阳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这段时间除了练剑还是练剑,还没有像今晚这样清闲的时候。 杨闲靠在一棵树上,梅逍坐在对面翻动着火上的兔子,杨闲望着远方半明半暗的天空渐渐与武阳山相融,看不出那里是天,那里是山,“武阳真的好美。” 梅逍微微一笑,翻动着眼前半熟的兔肉,一副慵懒的样子,缓缓道:“我也是在离开武阳的前一天才发现,原来武阳这样美。” 杨闲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言语中满是对武阳的留恋。 梅逍也算是过来人,知道杨闲在想什么,“放心,还要等上几天,等掌门把关于暗殇阁总部的情况多搜集一些,也好让我们不至于什么也不知道就出发。” 梅逍动作熟练地在兔肉上撒上调料,从火上拿下来晾了一会儿,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杨闲,“走了之后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几个月来,杨闲早已对武阳有了一种特殊的归属感,与一大群人成为兄弟姐妹,与他们一起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但这一次,武阳给他的感觉出奇的好,杨闲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值得用生命保护的家。 杨闲的眼睛在篝火的照耀下闪着明亮的光,“总会回来的。” 月亮和星星逐渐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显现,并渐渐清晰起来,湖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梅逍与杨闲在篝火前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梅逍想起了第一次出山之前与苏珽的谈话。当时,苏珽说,出去是为了回来。梅逍这次回来,确实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但这些感觉还不足以让他理解这句师祖说过的话。 苏珽想着,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等到自己胡子都发白的时候,才能真正地理解这句话的深刻意义吧。 第三十二章 路途险 几天后,梅逍等人处理好武阳殿中的各项事务,带好了各种在滇国用得到的东西和药品,就要出发去滇国寻找暗殇阁的总部了。 由冬至夏,武阳山又一次变成了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模样,但今天的太阳却怎么也不愿意出来,任由细密的雨丝打在武阳山上,也打在武阳弟子们的身上。 在山下的小路上,聚集着一群以掌门罗逸为首的来送行的武阳弟子,一群人正与梅逍等几人依依惜别。 罗逸的眼圈有些红,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徒儿,在外历练,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梅逍答应,“是,师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珽在一旁插口道,“师兄,有我照顾梅逍,不用担心。” 罗逸一脸的不放心,“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别让我担心你。” 苏珽绽出一个清俊的微笑,“好,师兄说的是。” 罗逸望着远处的杨闲,对苏珽道,“还有,照顾好你这小弟子,他们都是武阳未来的希望。” “好,我一定把他们都带回来!”苏珽看着罗逸的眼睛,郑重道,“一定!” 罗逸也微微一笑,“去吧!” 苏珽带着身后的梅逍与杨闲向山外走去,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梅逍回头望去,罗逸和师兄弟们还在原地挥着手。有那么一瞬间,梅逍很想转身回到武阳山,一辈子就在里面练剑习武,神州怎么样干他何事? 苏珽的声音适时响起,“不要回头,我们不能回头。” 梅逍收回思绪,看向前方被细雨浸湿的土路,脚步逐渐坚定起来,一步一步,迈向自己的未来。 十几天后,梅逍一行三人已经穿过彭城与滇国之间的莽莽丛林,脚下的地势渐渐地高了起来,这几天,下雨的日子也逐渐多了起来,三人的身上就没有一刻穿着完全干燥的衣物,每天晚上,换下的衣物都能拧出水来。 杨闲问,“师傅,我们已经到滇国的地界了吧?” 这已经是杨闲今天第四次问这个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附近,他内心总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焦急。 苏珽眉间皱成一个川字,这地方又湿又热,身上的衣服都快发霉了,最近每天晚上,苏珽都要生火烤干衣服,但过不了多长时间,衣服又会变湿,连带着苏珽的心情也变坏起来。 苏珽压制住自己的烦躁,道:“到了,不然不会这么湿。” 梅逍也看出苏珽与杨闲的烦躁,梅逍觉得有些奇怪,杨闲暂且不说,苏珽的心性可是比梅逍自己坚韧的多,怎么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烦躁成这样? 梅逍也感觉得到这片林子比前几日经过的树林湿了很多,似乎有些不寻常。梅逍望向四周的树林,希望能找到哪里不同,但四周十分安静,连虫鸣声和鸟叫声都没有。 梅逍猛地醒悟过来,这里除了树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动物。 动物的感官比人类敏锐得多,这里连动物都没有,说明这里是动物感觉中的危险之地,几个人来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梅逍道,“杨闲,小师叔,我们退出去吧,这里不对劲!” 苏珽道,“你想干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你难道要我们再来一回吗?” 杨闲也有些生气,“我可没发现哪里不对,要退你自己退吧,我要跟着师傅。” 梅逍皱了皱眉头,苏珽从不会用质问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这是怎么了? 杨闲快步跟着苏珽向前走着,时不时还发泄般地对着树踢上两脚,连杨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暴躁。 梅逍把一切看在眼里,三人同食同宿,而且,三个人里根本没有人会在饮食里下毒,唯一的可能就是——空气里有毒。 梅逍自然不惧这些潜藏在空气里,看不见摸不着的毒素。但苏珽与杨闲却不能抵抗这些毒素,眼看着两人越来越暴躁,梅逍一咬牙,只能用那招了。 梅逍刚刚拔出剑,忽然,四周响起了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笛声,震得梅逍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苏珽和杨闲则直接被震得在地上捂住耳朵惨叫着打起滚来。 那笛声还在继续响着,梅逍发现,远处的林中似乎聚起了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渐渐向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离近一些,梅逍看清了,那些都是五彩斑斓的虫子和毒蛇,颜色都十分鲜艳,看起来毒性不小。这下梅逍可头疼起来了,他自己倒是不怕这些,但几乎神志不清的苏珽和杨闲可怎么办呢? 随着毒虫和毒蛇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梅逍不得不把苏珽与杨闲拉到身边保护起来,并在周围撒了一圈雄黄和驱虫药。梅逍十分庆幸,幸好之前从武阳出发时把用得到的药物都拿了一些,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毒蛇和毒虫呢。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只要找到他,就能让这些毒物散去。 可是,这密密丛林,那个吹笛人到底在哪里呢? ps:发现章节号变成单数了,今天只发一章,补齐双数。 嗐,谁让我是个强迫症呢(就是懒,不想更三章) 第三十三章 身世迷 刺耳的笛声还在响,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吹那刺耳的音乐,吵得梅逍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寻找笛声的来源。 正在着急时,梅逍忽然发现,右后方的蛇虫似乎比左边的蛇虫行动更加缓慢一些。梅逍向左边看去,发现不远处的一颗枝干粗壮的树上,站着一个绿衣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支墨绿色的短笛吹奏着驱动蛇虫的音乐。 梅逍有些火大,他并不认识这个绿衣男子,不知为何,这个人要驱动毒虫攻击他们。 梅逍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手指一弹,用内气把它发射出去,绿衣男子只听到咻——的一声,待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地上,手中的短笛被梅逍的内气打得粉碎,甚至连牙齿都震得松动了几颗。 梅逍三人身边的蛇虫失去了驱动,对雄黄的畏惧使得它们纷纷散去,苏珽和杨闲二人也昏了过去,梅逍趁此机会,迅速划破自己的手指,给二人分别喂了一滴血。 做完这些,梅逍面向绿衣男子,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咬牙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绿衣男子走近了一些,一双眼睛盯着梅逍,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们都会死的。” 梅逍真的有些生气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回答我的问题。” 绿衣男子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吗?” 梅逍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暗殇阁的人!” “恭喜你,答对了!”绿衣男子变魔术一般从身上又掏出了一支短笛,凑到嘴边,“怀念你的听力吧!” 就在短笛即将吹响的一刻,一道犀利无比,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的剑光在梅逍身后亮起,直奔绿衣男子而去。 剑光快得像是一颗闪耀的流星,顷刻间便斩在了绿衣男子的短笛上,短笛整齐的断为两截。剑光不停,继续向绿衣男子斩去,随后,剑光没入绿衣男子的身体,消失不见。 绿衣男子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绿衣男子的身体正中慢慢出现了一条血线,渐渐把绿衣男子分成了两半,两半身体都在疯狂地向外喷射着鲜血,惨不忍睹。 梅逍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剑并不是梅逍所出,而是苏珽的手笔,一剑完毕,苏珽用剑支撑住自己即将倒下的身体,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梅逍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是苏珽在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发出的一剑,能够用出的力量不足平时的一半,但还是极为恐怖,受伤状态下,只用剑气便把三丈之外的敌人斩为两段,传出去又会在江湖上引起一番轰动。 梅逍不去管那绿衣男子的尸体,他背起杨闲,扶着苏珽,歪歪斜斜地向树林外走去。 梅逍推断,绿衣男子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确实离有人聚居的村落不远。如果太远的话,难免会像苏珽与杨闲一般变得狂躁起来。 所以,梅逍并没有选择往回走,而是直接向前走去。 如梅逍所料,走到傍晚,树林外的天空已经清晰可见,远处还有一座座正冒着炊烟的竹楼,那是村中人正在烧火做饭。 梅逍与苏珽继续向前走去,走出茂密的丛林,刚刚看到外面的天空,冷不防蹦出来两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健壮男青年,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猎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 其中一个男青年用蹩脚的神州话犹豫地问:“你们,什么人?来这,做什么?” 另一个男青年一副恐惧的神色,“问什么?他们听不懂,从这片林子里出来的,都是疯子!” 梅逍连忙道,“两位别动手,我们没疯!” 两个男青年显得很惊奇,“你们是从哪来的?怎么没疯?” 梅逍刻意回避了为什么没疯的问题,“我们是彭城人,来滇国投亲的。” 两个男青年稍微放下了戒心,其中一个男青年热情地招呼着梅逍与苏珽,“跟我来吧,带你们去见村长。” 梅逍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再追问,不然他可没的说了。三人中,对滇国了解最多的人是苏珽,但苏珽现在是半昏迷的状态,连走路都要人扶,怎么能奢望他为自己解围呢? 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小竹楼,男青年在一座较大的竹楼前方停了下来,这竹楼上面挂着一块匾,上写:“祠堂”二字。 男青年喊道,“村长,村外来了三个人,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只听竹楼里有一个苍老而浑浊的声音应道,“是二娃吧,我这就来!” 不一会儿,一个手持竹杖的老人从竹楼里走出来,他一脸的皱纹,眼中闪烁着久历世事的沧桑与睿智,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看起来过得十分清苦。 梅逍向送他们来的二娃道了谢,转向那竹杖老人,道,“老丈,您这里有没有能解丛林中瘴气之毒的解药?求您救救我的两位朋友。” 竹杖老人微微一笑,“有是有,但我看他们已经不需要了,只要安心静养便可痊愈。” 梅逍一惊,“为何?” 竹杖老人神秘一笑,“佛血可以化毒。” 第三十四章 我是谁 梅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从小到大,无论多么厉害的毒都对他没有效果,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但从来没有人能看出他不会中毒的特性是从何而来。这次把血喂给苏珽与杨闲二人,也是存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未抱多大的希望。 竹杖老人一语道破了梅逍血液的秘密,见了梅逍的反应,反而不急于说下去,“你不知道也属正常,但这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梅逍想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多谢老丈。” 竹杖老人打量着梅逍等人,“你们三位是从哪里来的?” 梅逍道,“我们三人都是从彭城来的。” 竹杖老人眉间微蹙,“三人都是?” 梅逍见竹杖老人突然蹙起眉,有些疑惑,“老丈,有什么问题吗?” 竹杖老人收起了表情,声音苍老而喑哑,“村东有间空的竹屋,正巧够你们三人住,今晚你们就先在那里安歇吧。” 说完,竹杖老人叫过在村中打闹的孩童为他们带路,站在竹楼前目送三人愈走愈远,“佛土的人,去彭城做什么呢?” 夜晚渐渐来临,村外的树林上也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白雾,朦胧的月光洒下,小村的四周的景物是如此的不真实。梅逍看着在榻上熟睡的两人,自己却没有一丝困意。 从听到竹杖老人说出那句话开始,梅逍的心便不可能再平静下去。他有了几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关于自己的身世,梅逍小时候听罗逸讲过。 那一年,年轻的罗逸出山历练,在神州各处仗剑行侠,五国之内,罕有敌手,当时的江湖人送给罗逸一个绰号——“阎王”。当时的罗逸,是武阳最耀眼的一颗星,甚至比现在的苏珽还要耀眼。 但有一次罗逸碰上了一伙奇怪的客商,这伙客商人人步履轻盈,走路带风,一看便是江湖中人。按理说,江湖人做客商的不是没有,无论哪一个门派都要吃饭,做些生意养活自己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但奇怪的是,这伙人中有一小部分慈眉善目的出家和尚,更多的则是臭名昭著的江湖败类,且这些和尚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脸上都带着愤恨的神情。 罗逸发现了这伙人,暗暗地尾随了许久,最后来到了滇国边境的一处山区,这里山高林密,极易躲藏,看起来,那些江湖败类将要在这里杀掉那些和尚。 奇怪的是,不知那些江湖败类与和尚们说了什么,会武功的和尚们竟然丝毫没有反抗,就那样引颈待戮。血腥的场面刺激着罗逸的神经,他忍不住跳了出来,用手中的剑杀光了所有的江湖败类,但和尚们也几乎被杀光了,只剩下一个似乎地位很高的老和尚。 老和尚告诉罗逸,他们是从佛土来的,队伍中的一辆车上有一个男婴,希望罗逸能把他养大,并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和尚把一把怪剑给了罗逸,得到了罗逸的承诺后,和尚也自杀了。 那男婴就是现在的梅逍,而那把剑就是梅逍现在的佩剑。 这是罗逸讲给他的,从罗逸的话中看,梅逍的身份一定与佛土有某种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连罗逸也不知道。再加上佛土极少与外界有联系,当年的事又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所以,这件事的真相可能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梅逍叹息一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 渐渐地,梅逍也有些困倦,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窗外传来了极轻的谈话声,一个年轻的男声道,“我们来做什么?” 另一个浑浊的男声回应道,“听村长说,这里面有个小子的血能解天下所有奇毒,只要我们弄上一点,我们村子就不会在滇鹰谷的选拔上死那么多人了,但村长就是不让我们取他的血。他不让,我们就自己去取……” 听到这里,梅逍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抱着自己的剑站到了竹屋的门口,静静地等着外面的两人进来。 滇国的村落都是互相有亲缘关系的人的聚居地,没人会担心半夜有人偷偷闯入家中,所以,滇国的村落并没有晚上锁上门睡觉的习惯,门上自然也没有门闩,这也方便了梅逍屋子外面那两个图谋不轨的人。 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屋中,差点撞在了站在门前的梅逍身上,一个年轻人吓得掉头就跑,另一个中年人没有跑,留下来与梅逍对峙着。 梅逍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想要我的血?为什么?” 中年人眼中闪着桀骜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梅逍甚至在他眼中感觉到了一丝伊翊的影子。 那中年人恨恨道,“要你的血当然是去解毒了。” 梅逍之前虽然听到了中年人和那年轻人的对话,但还是问道,“解什么毒?” 中年男人见面前的年轻人没有杀他的意思,便说了起来,“我们滇国只有唯一一个超级门派——滇鹰谷,滇鹰谷每年都要从下面的村落中挑选弟子,挑选弟子的方法就是比试毒术的运用,在擂台上,双方都用毒术,只要被打中一下,就会中毒,能去比试的都是各个村落的精英,都有自己的独门毒药,一般都极难找到解药,能找到解药还好,不能解毒就只能等死了。” 梅逍想起伊翊,心中忽然有些刺痛,你也是这样进到滇鹰谷的吗?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竹杖老人刚刚起床,来到祠堂准备打扫,他忽然发现祠堂的供桌上有一只酒碗,里面装满了鲜血,碗下压着一张纸:“帮我照顾我的兄弟,梅逍敬赠。” ps:好累~~~ 第三十五章 步步险 梅逍独自一人走在去往滇国腹地的路上,他的手臂已经用干净的布缠了起来,上面渗出丝丝血迹。 昨晚,梅逍听了那中年人的话,忽然想起了伊翊,顿时起了怜悯之心。梅逍就取了自己的血,放在了村里祠堂的供桌上。 同时,梅逍想过了,他们一入滇国便处处是危险,在这个以毒著称的国家中,没有些避毒的手段几乎寸步难行,所以,他并没有带走苏珽与杨闲二人,而是一个人继续向滇国腹地行进。 滇国是暗殇阁的势力范围,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梅逍又一次走在潮湿而闷热的密林之中,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一路走来,他极少独来独往,几乎对身边的人产生了依赖的心理,但在江湖上闯荡,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的,在朋友的庇护下成长永远也成不了强者,他只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潮湿闷热的丛林中,梅逍汗如雨下,汗水渗透到裹住的伤口中,钻心的疼。梅逍的面前根本没有路,粗大的树木如擎天之柱,拦在梅逍面前,其中还穿插着各类韧性十足的藤蔓,如果不是梅逍的剑足够锋利,砍断了不少藤蔓和树干,他早已被拦在这片丛林之外了。 虽然梅逍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但他的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丛林中的行动极耗体力,连梅逍这种练武之人也支撑不了多久便要休息。 树木密集的吓人,梅逍能找到的最大的休息区域也只有一米见方,只能勉强坐下休息一阵。 梅逍并没有多少在丛林中穿行和露营的经验,也不懂得防备那些堪称丛林杀手的蛇虫鼠蚁。他坐在空地上没一会儿,一只长相奇怪的蚂蚁悄悄地爬上他的膝盖,又匆忙地爬了下去,往远处去了。 不一会儿,距离梅逍较远处的树干,一片殷红如血般的颜色蔓延开来,渐渐向梅逍涌来。 梅逍并不知道这红色的浪潮有多么恐怖,还在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这一“壮观”景象。当那股红色浪潮越来越近,梅逍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逃跑已经晚了。 密密麻麻的红色蚂蚁在地面上盘根错节的树根之间爬行,红色的浪潮越来越近,梅逍亲眼看见一只硕大的老鼠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堆白骨。死亡的威胁渐渐迫近,为了争取时间,梅逍只好爬上了树。 梅逍身上的各种药物纷纷被抛撒出去,一时间,丛林中下起了各种颜色的雪,但蚂蚁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速度越来越快。梅逍有些慌了,从怀中拿出一个个瓶子,不看是什么,也不看有什么做用,统统一股脑地洒下去。 好在,在洒下一瓶红色的油状物体后,疯狂的蚁群停了下来,如退潮一般,渐渐地退走了。梅逍看了看瓶子上的标签:“红花油,跌打损伤专用。” 梅逍长舒一口气,身上的冷汗让他打了个寒颤,又一次死里逃生。梅逍不由得感叹丛林的危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不知会死在什么东西的手上。 梅逍待蚁潮退去,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救他一命的树,树下洒满了各种药粉和药水,所有的药几乎都已经化成了泥,不能再用了。梅逍摇摇头,还是经验不足啊! 梅逍浑身脱力的瘫在地上,劫后余生的感觉占据了身体,现在的梅逍一步都不想走,他只想休息。但这滇国丛林中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在梅逍的精神松弛下来的同时,他身后传来了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梅逍回头一看,是几只剩下的零散红色蚂蚁在追一条全身青色的毒蛇,蛇的身上已经被刚刚退去的蚁群咬得遍体鳞伤,已经无力躲避。剩下的几只蚂蚁疯狂地扑了上去,慢慢地撕咬起来。 蛇躯虚弱地翻滚着,想要躲开蚂蚁的噬咬,但它的反抗效果微乎其微,如果没有意外,这条青蛇马上就会被蚂蚁啃食而死。 梅逍看着这条青蛇,忽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一人一蛇,都侥幸的躲过了蚁潮,都是同样的惊魂未定,惟一的不同就是青蛇即将死去,而梅逍仍有走出去的希望。 梅逍把剩下的红花油全部洒在了青蛇的身边,红蚂蚁渐渐退去,青蛇也逐渐安静下来。 梅逍也准备要离开了,青蛇挪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想跟梅逍一起走,但它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追不上梅逍。但不知为何,因为一条刚见到没多久的蛇,梅逍犹豫了,他在想,要不要带走这条蛇?它也是一条生命啊! 梅逍不再多想,小心翼翼地把青蛇装进了已经空空如也的药囊,继续向滇国腹地走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把青蛇带在身边,就再也没有蛇虫来骚扰他了,除了一些挡路的树枝和藤蔓,后面的路顺利了许多。 很快,梅逍的面前出现了进入滇国以来看见的第一座大城,梅逍的兴奋无以言表,一路上如此多的艰难,现在终于到了一座城。 梅逍走进城中,买了一些必需品,还为青蛇买了一些治伤的药物,一人一蛇找了一个客栈,好好的洗漱了一番。 自从滇国边境那个小村出来后,梅逍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没有洗澡了,带着的衣服也被丛林中的湿气侵蚀得长了绿毛,甚至连梅逍自己都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找人问了路,又明确了自己下一步的方向,梅逍终于可以回到客栈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躺在床上,十几天不眠少休的疲劳涌上来,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呼噜声。 小青蛇从梅逍的药囊中探出头来,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左看右瞧,对周围的一切好奇得很,看到梅逍的脸,它的眼睛射出了一丝温和的光,它已经把梅逍当成了主人。 自从进入滇国以来梅逍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现在,他安静的睡颜沐浴在从窗口透进的夕阳余晖中,温和而宁静。 好久没有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ps:昨天的章节号填错了,读者老爷们可以先忽略它,马上会改的。最后,求一波收藏好吗?这本书的收藏实在是太惨了。 第三十六章 知旧事 一觉醒来,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温暖而刺眼阳光,梅逍的心情格外的好。 在丛林中穿行的几天,他能看到的阳光都是被切成碎片的。现在看着太阳的光辉毫无阻隔地洒进屋子里,梅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看到这一刻的景色。 滇国与其他四国不同,这里的服饰与其余四国大相径庭,他们的穿着随心所欲,有人穿着宽袍大袖的汉服,有人穿着武林中人的短衫,也有人穿着自己民族特有的衣饰。 怪不得暗殇阁可以把总部设在这里,从衣饰就可以看出,滇国居民并不是单一的本地人,还有从其他四国来的人,甚至滇国本地人也会穿着其他国家的服饰,这里不能靠着一个人的衣饰来分辨他的国籍。 梅逍有些犯难,这可怎么找暗殇阁总部? 总部不比之前的分舵,按照之前捣毁分舵的经验,总部的人都是经过各个分部的重重考核才得以进入总部的,再用之前的招数从外部混入暗殇阁几乎不可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滇国现有的大势力的力量寻找他们。 如今,滇国已知的最大势力就是滇鹰谷了,而滇鹰谷的位置在滇国几乎人尽皆知。 梅逍微微一笑,伊翊,我来看你了! 身后,青蛇悄然盘上梅逍的身体,缠在他的手臂上,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不明白梅逍为什么如此兴奋。 梅逍试探着问青蛇,“你想跟着我吗?” 青蛇看看梅逍,点了点头。梅逍十分惊喜,“你能听懂我说话?” 青蛇又一次点了点头,又用尾巴指了指梅逍的耳朵。 青蛇虽然聪明,但梅逍却犹豫起来,自古以来,豢养蛇虫一类动物的人和门派都被认为成邪恶而不择手段的,虽然梅逍没有这个观念,但人们的认识根深蒂固,并不会改变,梅逍很担心留下了青蛇后会对自己和门派有一些不好的影响。 最后,梅逍还是觉得要留下青蛇,动物本身并无善恶,他们的行动要么是出于本能,要么是受人驱使,驱使它的人善良,它便是善良的。就像滇鹰谷,谷内弟子大多养育蛇虫鼠蚁来作为攻击手段,但依然被誉为名门正派,就是这个道理。梅逍让青蛇盘上他的手臂,把它隐藏在了袖子里。 歇息了一天,梅逍继续出发,目标——滇鹰谷。 在刚到这座城池的时候,梅逍就找人买了一份滇国的地图,他知道他所在的这座城叫做靖边城,是滇国边境一座较大的城池,再向南走百里便是护边城,那里有滇鹰谷负责选拔弟子的分堂,且两天后正好是滇鹰谷选拔弟子的时间。 以梅逍的脚力,百里的距离用不上两个时辰便能到,在太阳升至正中的时候,梅逍已经坐在护边城最有名的酒馆里喝茶了。 酒馆里前来参加滇鹰谷选拔的人有不少,甚至还有一些头发胡子都发白的耄耋老人,还有才五六岁的小孩子,差点惊掉了梅逍的下巴。这些老人都可以做伊翊她们的师祖了,真的会被滇鹰谷收下做底层的弟子吗? 酒馆中,一个很有精神的秃顶老人开始与另一个头发胡子完全白了的老人谈话,秃顶老人看起来也是从别国来参赛的,他问道,“老伙计,你也是来参加滇鹰谷弟子选拔的?” 白胡子老头有些伤感地叹息道,“是啊,我从二十多岁就开始参加选拔,到现在也没见过滇鹰谷到底什么样儿。” 那秃顶老头道,“你选拔不上还不能去滇鹰谷看看了?” 白胡子老头有些黯然,“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滇鹰谷的规矩,想去滇鹰谷,只能通过考核,不然就是掌门的朋友也不能靠近滇鹰谷的范围。因为这个规定,还有过一个故事呢。” 酒馆里,老人开始讲述。据传说,百年前,曾有一个来自武阳的青年才俊,与滇鹰谷的一个女弟子两情相悦,那女弟子十分得掌门的器重,打算把掌门之位传给她,但众所周知,滇鹰谷的掌门是一辈子不允许出山的,当然就不能与山外的青年长相厮守。 女弟子不肯放弃掌门之位,青年也不肯放弃与那名女弟子长相厮守的机会,就这样,来自武阳的青年开始参加滇鹰谷的选拔。 原本,青年和那名女弟子都相信青年会很快来到滇鹰谷,但武阳所学的功法与滇鹰谷的选拔标准大相径庭,青年连着参加了十年的选拔,也没有能进入滇鹰谷,而那名女弟子早已经成为了滇鹰谷的掌门人。 最后,青年迫于师门的压力而返回了师门,青年的天赋奇高,他成为了武阳殿的掌门,但却永远也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了。 白胡子老人讲完后,长叹一声,连滇鹰谷掌门的心爱之人都不能例外,我又怎么能进去呢? 周围人纷纷好奇道,“那个女弟子和那个青年是滇鹰谷和武阳殿的哪一代掌门?怎么没听说过?” 白胡子老人道,“当年那女弟子是滇鹰谷第十二代掌门蓝羽,那青年是武阳第四十五代掌门云飞扬。”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蓝羽和云飞扬,他们可是当初轰动一时的人物,两个人都是各自门派的天之骄子,但结局实在是令人惋惜。 在一旁喝茶的梅逍把这一切都听在耳里,他的眉渐渐蹙了起来,这下麻烦了。 第三十七章 青蛇神 对于其他在酒馆中听故事的人,这个故事也只是听个热闹,过一阵也就忘了。但对于梅逍来说,他的心早已经凉了半截。 梅逍小时候就是听着云飞扬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但却从没有听过关于他爱情的故事。梅逍今日才猜到,原来是当年的两位掌门都不想让这段故事流传,一个不想让武阳的名誉受损,一个不想揭开这段历史。 但现在,这个故事还是传了出来,虽然大家只拿它当个传说,不一定是真的,听听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深想。但梅逍不能不想,一个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竟然通不过滇鹰谷普通弟子的招收考试,梅逍并不相信,他一定要亲自去验证一下。 两天后,城内护边城城墙下,早已搭建好的擂台上彩旗飘扬,人山人海,台下挤满了来参加选拔的人和来看热闹的百姓,梅逍自然也在其中,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上,那年轻人正是当初小村里在村口做守卫的二娃。 二娃也看到了梅逍,他挤过人群来到梅逍身边,道,“梅恩公,你也来了?你是要见滇鹰谷中的人?” 梅逍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点头道:“是!” 二娃看到梅逍的微笑,眼神忽然变得戏谑起来,“是去见心上人吧?到时候带到我们村看看?” 梅逍没有说话,但忽然红起来的耳朵已经说明了一切。二娃了然的大笑,梅逍佯装生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许笑!” 二娃严肃下来,对梅逍说,“梅恩公,这滇鹰谷的选拔可不好过,不仅要精通毒术,还要能抗住别人的毒术,选拔不过不要紧,但可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啊!” 梅逍斜瞥一眼,“你看我是会中毒的样子吗?” “哦!我忘了恩公不会中毒。”,二娃又惊道,“可是,恩公,你也不会毒术啊?” 梅逍皱起了眉,这也是他在想的问题,他一点毒术都没有学过,当初云飞扬前辈学了十年毒术也没能通过选拔,以他这什么也不会的水平,当然也不可能通过。 梅逍想着想着,口中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毒术,毒术……” 梅逍浑然不觉地念了一会儿,没发现青蛇已经从袖中游了出来,它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吐着紫红色的信子,用尾巴指了指它自己的蛇牙。 梅逍惊奇地看着它,“你的牙上有毒?” 青蛇点了点头。 梅逍回头问二娃,“可以带蛇虫上台?” 二娃道,“可以啊,毒术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对蛇虫鼠蚁的培育,不让蛇虫鼠蚁上台的话,有很多毒师会无法战斗的。” 梅逍十分惊异,“你用什么战斗?” 二娃一笑,发出了一种梅逍从未听见过的奇怪声音,像是什么虫子在叫,不一会儿,他的耳中缓缓地爬出了一只带着红色甲壳的诡异虫子。 梅逍更加奇怪了,“这东西一上台不就被人踩死了?” 总算到了二娃的领域,他滔滔不绝地解释道,“在滇鹰谷的选拔中,是不许人出手的对付毒物的,都是培育的毒物对付毒物,人对付人。有些人的内气或是身上有毒,有些人靠毒虫,有些人二者兼备。那些只用内气或身体挡住毒虫和毒师的人是有些吃亏的,所以这种人很少在滇鹰谷弟子选拔中出现,一般都去了别的门派,只是兼修毒术。” 梅逍若有所思,不知道现在的武阳殿中还有没有兼修毒术的高手呢? 梅逍抚摸着青蛇,眼中有些犹豫,“你可以吗?我们要是打不过它们就快跑,输了没关系的。” 二娃无意中朝梅逍看来,一眼便对上了青蛇的视线,二娃吓得一哆嗦,向着青蛇拜了拜,“梅恩公,你怎么把这蛇神带在身上?” 梅逍疑惑道,“不可以吗?” 二娃道,“这青蛇可是滇国丛林中的灵蛇,传下来的古籍中说它‘色青,有剧毒,通人语,寿长千年。长成触之即死’,在我们村可是当神来崇拜的。” 梅逍看着青蛇,“你这么厉害啊!” 青蛇眨了眨眼,似是有些得意,昂起头看着对它毕恭毕敬的二娃,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不错’ 梅逍摸摸青蛇,“你一定要小心,别让人伤到你。” 二娃在一旁插口道,“梅恩公,据我所知,参加选拔的毒物没一个能伤到它,能伤到蛇神的毒物只有滇鹰谷里才有。” 青蛇骄傲地点点头,摇头晃脑的样子有些可爱,二娃接着说,“梅恩公,这蛇神还是幼年时期,它成年后有水缸那么粗,在密林中蛇虫鼠蚁见到它都会远远避开,您可捡到宝了。” 梅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古籍中记载它长成之后触之即死是什么意思?” 二娃道,“那是对别人来说,别人会中毒,而恩公不会,自然就可以与它接触了。” 梅逍看着青蛇,笑得十分灿烂。很快就能见到伊翊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第三十八章 胜虺瑄 梅逍与二娃聊了很久,滇鹰谷负责此次选拔的长老已经到了,正在组织参加选拔的人报名,二娃和梅逍也去填了名字,等着滇鹰谷长老的安排。 很快,台上的比试开始了,梅逍在台下观察着其他人使用毒术的技巧,发现毒术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把毒附着在任何的载体上,能够伤到人就可以了。 台上的比斗与其余江湖门派练习的招数大不相同,台上比试的人大多不会武功,只是他们所豢养的蛇虫鼠蚁互相噬咬,虽然看起来十分激烈,但很少有人会中毒,毒虫死的倒是不少。 但输的一方往往伤心欲绝,毕竟他们的毒虫也是经过了千辛万苦才培育好的。梅逍感觉得到,现在上场的几乎都不是很强,梅逍看了看台上方端坐着的滇鹰谷长老,如果这种情况是长老故意为之的话,那这位长老的眼力可是极好的。 这样有能力的长老,在武阳殿都不多,而滇鹰谷能把一派长老派到这里,足见滇鹰谷对弟子选拔的重视。 台上的厮杀十分惨烈,先是一只色彩鲜艳的毒蛇把一只蝎子整个儿吞进了肚子,后来又有一只肥大的蠕虫被一只狼蛛一口口地蚕食掉,场面血腥的很,丝毫不亚于人类的生死搏斗。 台下等待上台的人大多十分紧张,有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的,有两只手纠缠在一起纠结的,也有像二娃一样,两只手捏在别人的胳膊上找安全感的。 梅逍循着胳膊上的两只手向上看去,正对上了二娃一张惊恐的脸,梅逍问,“不用紧张,输赢自有定数。” 二娃几乎带了哭腔,“梅恩公,我养了小红很多年,万一它死了可怎么办?” 梅逍想了想自己,如果青蛇死了自己该怎么办?梅逍最后的答案很简单,带着对青蛇的缅怀,继续向前走自己的路。 生命已然逝去,既然他们再也不会回来,带着它们的希冀继续走下去,才是对生命的尊重;如果沉浸在生命消逝的悲痛中不肯走出来的话,那生命的消逝将没有任何意义。 二娃咬着牙,看着手中的小红,“没关系,我们努力,大不了我替你报仇!” 梅逍失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把你的比赛打好!” 报仇这种事,梅逍是没想过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即便不报仇,犯下了罪业的人也会自取灭亡,完全不用为了仇恨把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不久,台上叫了二娃的名字,此时的二娃,眼神已经变得坚毅起来,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担心小红的安全,刚一上台便让小红倾尽全力地攻击对方。对方用的是一只巨大的红蚂蚁,与之前梅逍在林中遇见的蚁潮中的蚂蚁十分相像,只是大了几倍。 小红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几乎使它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它坚硬的甲壳,使它不费多少力气便把那只大蚂蚁肢解入腹,一阵吱吱呀呀的咀嚼声后,小红的身体似乎大了一圈,也显得更红了。 小红爬回二娃身边,用触须亲昵地碰了碰二娃,几乎有些疲惫地爬回了二娃的耳朵里,二娃的脸涨得通红,小红赢了,证明他已经通过了第一轮的考验,已经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选拔。 梅逍在二娃身边表示祝贺,“恭喜!” 梅逍虽然为二娃感到高兴,但他并不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说出话来虽然带着真实的祝贺,但总是很简短的。 但二娃并不介意,此刻,所有的祝福在他听来都宛如天籁,他兴奋地离开台下,找与他一起来的村里人报喜去了。虽然只是选拔路上的第一关,但也足够二娃兴奋一阵了。 但梅逍想要的不止于此,他要去滇鹰谷,还要设法取得整个滇鹰谷的帮助,梅逍看着兴奋的二娃,不禁有些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简单的快乐? 梅逍正失神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一个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梅逍!梅逍在哪里?上台来!” 梅逍跳上擂台,抛弃纷繁的思绪,直面自己的对手。 梅逍的对手养的也是蛇,梅逍打量着对手,对手上身赤裸,露出的身体上遍布纹身,其中一只耳朵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圆环,一双凶狠的小眼睛和满口的黄牙让梅逍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梅逍强忍着不适,报了名字,“梅逍。” 对手大嘴一咧,露出一个凶恶而嗜血的笑,“虺瑄。” 虺瑄放出他的蛇,那蛇身体上是红黄相间的花纹,头上还长着两只角一样的肉瘤,身体比青蛇大了一倍,它吐着信子,得意洋洋地盯着梅逍,等着他把蛇放出来。 梅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青蛇放了出来,青蛇并没有畏惧,直直地迎了上去,虺瑄的蛇也游过来,与青蛇扭打在了一起。 青蛇身体轻灵,动作迅捷,虺瑄的蛇则显得有些笨重。很快,胜利的天平向着梅逍和青蛇这边倾斜过来。 虺瑄的蛇似乎已经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向着青蛇咬来,梅逍一脸担心地看着青蛇,生怕它被咬到,但青蛇眼中似乎闪出一丝狡黠的光,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过去,一口便咬在了虺瑄的蛇的七寸上。 虺瑄的蛇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僵硬地倒在了地上,任虺瑄怎么叫都没有再动起来。 第三十九章 毒物林 虺瑄脸上的表情狂怒得近乎暴戾,他的蛇已经倒在了擂台上,明显已经死了,但虺瑄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自己的蛇,也不打算放过梅逍。 虺瑄抽出腰间的长鞭,抽向他自己的蛇,狂怒的发泄了一阵,发现那蛇已经僵硬后,虺瑄把他的怒火转移到了梅逍的身上,犹如毒蛇一般的鞭子缠上了梅逍,迅捷如电的鞭子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袭来。梅逍没有料到虺瑄突然的攻击,右臂上早中了一鞭捎,呼啸着飞过的鞭子划破了衣服,一道长长地血口出现在梅逍的手臂上。 虺瑄诡异地一笑,“小子,我鞭子上可是有毒的。” 梅逍也报以一笑,“是吗?我不信呢!” 既然对方用了武器,梅逍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迅速拔出自己的黑剑,以雷霆之势刺出了一剑,虺瑄眼见明如朝阳的剑光在他的眼睛里一寸寸地放大,虽然想躲,但就是挪不动身体,像是被梅逍的剑势定住了一般。 就在梅逍的剑即将刺中虺瑄时,虺瑄忽然发现,梅逍的剑在距离他两寸处生生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向前刺,即便梅逍对虺瑄并无好感,但也并不想杀他。这让虺瑄大松一口气。还好,还活着。 擂台边上的滇鹰谷长老撩撩眼皮,看了梅逍许久,“这一局,梅逍胜。” 梅逍也感受到了那位长老关注的目光,但他并不意外,武阳剑法如此显眼,作为一派长老怎么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呢? 梅逍赢了,但虺瑄也不是什么也没得到,主持比赛的长老把他推荐给了一位同在门派里做长老的好友,那位长老收了虺瑄为徒,虺瑄的选拔之路刚刚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一众参加选拔的弟子纷纷哀叹命运的不公,虺瑄一个失败者都能被滇鹰谷的长老看上,而他们大多数人都需要一级一级地打上去,他们的怨气是不言而喻的。 而胜了虺瑄的梅逍就成为了参选弟子们同情的对象,梅逍明明比虺瑄强了那么多,滇鹰谷收下虺瑄却不收梅逍,让许多弟子感叹滇鹰谷识人不明,有些偏激的甚至已经在考虑还要不要加入滇鹰谷了。 梅逍这两天没少向人们解释自己只是来找人,而不是来加入滇鹰谷的,但无论他怎么解释,都堵不住如火灾一般肆虐的怨气和流言。参加选拔的弟子们要么是年轻气盛,要么是参加了很多次选拔但从未选上,积累了很多怨气的老骨头,选拔上发生的一点点芝麻大的事,现在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滇鹰谷主持比赛的长老不得不亲自出面来找梅逍一起证明他真的是来找人的,对此,梅逍也很无奈,那么多好苗子不收,偏偏收败了的虺瑄,那长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两天后,第二轮的选拔开始了,令梅逍奇怪的是,这一轮并不是与人对打,而是要所有人一个个穿过一片满是蛇虫的树林。那位主持选拔的长老着重提醒了参加选拔的人们,一旦进入了树林,可是会随时丢命的。梅逍有些纳闷,再危险的树林还能比当初他所经历的更加危险吗? 但梅逍想错了,当先去闯树林的十几个人中,只有四五个活着回来了,虽然活着,但也是惨不忍睹,全身是伤,有的人刚一到树林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胜利的大门,便坚持不住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太阳已经西斜的时候,梅逍也带着青蛇出发了,一路上,他看到了之前进入树林的人的尸骨,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变成了一堆散落各处的白骨,有一些在树上的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去了血液,化成了一具具干尸。 太阳西沉,林间有薄雾升腾起来,梅逍小心翼翼地走着,他已经发现前方的树林间有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倒挂在树上,应该是一群蝙蝠,它们的群落横在树林中央,要穿过树林,只能从它们之中穿过。 梅逍虽然没见过蝙蝠,但也听过出去历练过的师兄说它们的样子和习性,它们是靠声音来分辨附近的东西的,只要不发出声音,通过这片蝙蝠林也不是不可能。但想要不发出声音的通过就是不可能的。 梅逍看看前面的蝙蝠林,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硬闯了! 梅逍的轻功在武阳并不算是出类拔萃,对付一群蝙蝠的追捕还有些吃力,闯到一半,身上已经被蝙蝠咬的破破烂烂,要不是青蛇帮他咬死了一部分追兵,梅逍只会更狼狈。 显然,这些蝙蝠都是带毒的,而且毒性还不小,甚至连梅逍的体质都不能完全抵挡住它们的毒性,被咬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麻。但好在梅逍的体质足够强大,不一会儿,那些发麻的地方都已经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毒素已然排干。 穿过了蝙蝠的封锁线,梅逍面前的树上挂着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它们身体上的颜色十分鲜艳,一眼看去,便知其毒性。 梅逍的脸有些发苦,即便他不怕毒,这么多蛇一通狂咬,有多少血也不够流的啊! 青蛇从梅逍的袖中爬出来,一声嘶叫,前方的毒蛇们似乎听到了圣旨一般,纷纷谦恭地溜下树,汇聚到梅逍的面前来。 梅逍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章 无处依 蛇群犹如朝拜一般越聚越多,青蛇就那样盘绕在梅逍的身上俯视着下方近乎虔诚的众蛇,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梅逍有些惊讶,面前这些蛇中不乏体型巨大的蛇,但没有一条敢在青蛇面前抬起头来,令梅逍奇怪的是,之前青蛇与虺瑄那条蛇搏斗时为什么没有发生这种事呢?这也只能出去才能知道了。 梅逍放下疑问,走过众蛇自动让出的通道,距离树林的边界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这里一片死寂,好像什么也没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梅逍知道,作为最后一个关卡,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梅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但这片树林好像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梅逍已经走了半数的路程了,还是没有任何东西跳出来。 就在梅逍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一个个的人在刀光剑影中倒下去,鲜血从他们的伤口喷涌而出,流出的鲜血汇成一条条小河,染红了地上所有的沟壑。人们临死前惨烈的呼号充满了梅逍的脑袋,让他痛苦得几欲窒息。 随后,一把大火就在他的眼前燃烧起来,一切都化为了乌有,直到一只手的出现…… 梅逍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旧身处林中,扶着的那棵树已经被梅逍恐怖的内气震的粉碎,破碎的枝叶落了一地。梅逍调整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和几乎紊乱的内气,有些庆幸,幸好没有继续沉湎下去,不然可能在过去的幻梦中不明不白地死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终于,在天色已经黑下来的时候,树林的尽头出现在眼前,梅逍甚至能隐约看见前方等待着的滇鹰谷长老,但梅逍并没有急于冲上去证明自己通过了选拔,而是淡定地向一旁的树上射出一道化成剑形的内气,钉死了一只五彩斑斓的癞蛤蟆。 梅逍从容地走出树林,他是所有参选者之中最快的,进去的时候太阳刚刚西斜,梅逍出来时天色才刚刚擦黑,滇鹰谷的长老也有些惊讶,这百年来,除了那小女娃,从没有人能比梅逍更快。 要知道,这些关卡一个难过一个,想要通过,除了有极精湛的毒术外,还要有一定的抵御剧毒的能力,否则走到一半,必被林中所豢养之物吃掉。 滇鹰谷的长老仍旧吃惊地看着梅逍,别人不知道,这长老可是最了解,梅逍并不是在读书上浸淫已久的滇国人,而是才刚刚接触毒术的武阳殿的毛头小子,如此天赋,留在武阳殿真是可惜了,若是能收归滇鹰谷门下…… 长老不敢再想下去,与武阳殿争夺一个极有前途的天才,除非是不要命了,不然谁会去做? 就这样,又一关被梅逍闯过去,但梅逍非但没有过关斩将的轻松,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一幕,给梅逍一种宛如亲历的熟悉感觉,但梅逍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找到与那幅画面有关的任何信息。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已经快把梅逍逼疯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真相。但关于身世的真相,任何人都回答不了他,只能等着梅逍自己去寻找答案。 入夜的护边城与白天相比清冷了许多,街上的行人都回到了家里,在温暖的火炉边烘烤掉一天的疲惫,梅逍也与一群人一起,坐在客栈的火炉边听说书人讲着半真半假的传奇。 梅逍刚刚去问了滇鹰谷的长老,最后一段树林中那神秘的梦境到底是什么?那长老告诉他,其实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真实。听了这个解释,梅逍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客栈,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看见过如此残忍的景象? 火炉的热度驱散了梅逍在树林里沾染的一身阴冷,炉中跳动的火苗仿佛在撩拨着梅逍的好奇心,他开始思考起自己过去的生命。他的记忆是从何处开始的…… 那时候,他跟着年轻的罗逸游遍天下,五国风情几乎都见过,但当初那些记忆几乎都已经模糊,与现在梅逍亲身体验的五国风物已大不相同。 后来,罗逸回到武阳,继承了掌门之位,梅逍也正式留在武阳学艺,认识了苏珽、玄风等一众师门好友,他是看着武阳的四季变换长大的。 再后来,他出山历练,结识了很多朋友。好像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人生一直是有人相伴,一直是向好的地方发展的,几乎没有杀戮,少见血腥。他性子悲悯,并没有养成伤人性命的恶习。 但这段记忆究竟是从何而来?如果真的如罗逸所说,那应该是自己婴儿时期的事情了。谁想得起自己婴儿时期发生了什么呢? 也许父母会替孩子记得,但梅逍却连自己的父母身在何方,长什么样子,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甚至连“父母”这个词都是陌生的,又让他去哪里找呢? 梅逍忽然产生了一种既陌生又孤独的感觉,即便靠着炉火,也抵御不了心底里无所依靠的凉意。 第四十一章 暗夜长 两关已过,参选的弟子们也已经所剩无几,最令梅逍惊喜的事并不是自己通过了两关的选拔,而是在他通过两关后,得知同样通过两关还有二娃。 原本,梅逍对二娃的信心并不大,一个初出茅庐,只有一只看起来十分鸡肋的小甲壳虫为伴的少年,凭什么能过关斩将地战胜这些老于毒术的老油条还毫发无损? 但事实证明,二娃好像并不弱。梅逍凑过去,与二娃说着通过第二关时的所见所闻,二娃道,“梅恩公,多亏了您的血。” 梅逍有些惊异,“什么意思?” 二娃笑得憨厚,“梅恩公,你当初留给了我们村一碗血,村长给我们这些出来参加选拔的每人都发了一小瓶,要是没有这个东西,我在过了蝙蝠林后就已经死在那了。” 梅逍问道,“这么说你们有办法对付那群蝙蝠?” 二娃也不隐瞒,道:“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那群毒蝙蝠别的不怕,只怕火和音乐,只要拿着火把或者演奏着音乐,那群蝙蝠就会迅速四散而逃的。” 梅逍有些哑然,常年生活在滇国湿热丛林的人所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智慧不是生活在普通地方的人所能比拟的。对梅逍造成最大困扰的蝙蝠林,在原住民看来却是最轻而易举的事情,看来自己还是应该在去一个地方之前多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梅逍和仅剩的几位通过第二关的人站在一起,等待着滇鹰谷长老宣布最后一关要考什么。那位长老反常地通知他们午夜时分到擂台下会齐,大家虽然都不理解长老为何要选这个时间,但还是纷纷准时到达,谁也不想给未来会决定自己命运的滇鹰谷的长老留下一丝坏印象。 午夜的擂台边空无一人,台边挑出的旗子随着夜间的寒风猎猎作响。虽然滇国的白天潮湿而闷热,但夜晚却有着刺骨的寒凉,带着寒气的风径直向人骨头缝里钻,完全不像是白日里那个闷热得过分的地方。 两关后仅剩下的几个人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滇鹰谷长老的出现。刚开始,几人还有说有笑,谈论着以后在滇鹰谷的前程和理想,但小半个时辰之后,长老还没来,场中的气氛已经开始冷了下来,即便偶有谈笑,大家的脸上也带着牵强的表情。但梅逍却一点都不急,总之人已经在这里了,长老的通知也确定无疑,只要等着就好了。 一个时辰之后,长老仍然没有来,这些深夜聚集在这里的人们的怒火已经被持久的等待点燃,有几个人已经打算去长老的住处寻找了,但还没有人敢真正行动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越来越深,人们也越来越焦躁,虽然确信滇鹰谷的长老不会出什么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们晾在这里不管,但长时间地等在这里足以把他们的耐性磨平。 终于,在等了一个半个时辰之后,一大部分人已经确信长老忘记了把他们叫过来的事,纷纷转身走了。又过去半个时辰,长长的黑夜过去,天边已经泛起了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还在坚持等待的人也没有几个了。加上二娃和梅逍,擂台边只剩下了六个人。 守了几乎一夜的六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一夜的等待是否能换来一些什么,他们比起那些走了的人也只是多了一些耐心罢了。 随着天色渐渐亮起来,远处传来一声响亮而悠长的鸡鸣,太阳也从滇国的群山之中露出了它金色的脸。六人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有些不知所措。 但好在他们的不知所措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早起的小贩开始叫卖豆浆油条的时候,滇鹰谷的长老终于来了。 这一次,滇鹰谷的长老并没有摆出平常那种冷如冰霜的脸,而是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颜,他笑着宣布道,“恭喜你们,通过了这次的弟子选拔。” 六人一片惊异,有一人问长老,“我们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在这里等一晚就通过了?” 长老笑道,“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个考验,学习毒术和武功是需要耐心和恒心的,没有这些,根本不配做滇鹰谷的弟子。” 梅逍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武阳没有类似的选拔,但培养弟子们的耐性也是师傅们教学的重中之重,习武是一件尤其需要耐性的事情。即便是有耐性的人,潜心学个十几年都不一定有结果,没耐性的人恐怕注定在武学一道上一事无成。 护边城完成了滇鹰谷的选拔,但滇鹰谷在其他城市的选拔点有些还没有分出胜负,梅逍等通过了选拔的六人在客栈里等长老们统一带着他们去滇鹰谷,而那些只差一步没有通过选拔的人们则一起去找长老,怎么都要让长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但长老并不关心他们的哀求,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就这样闹到了天黑,看到是真的没有希望了,那些倒霉的人才离开了长老的院子。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多坚持一会儿就会有奇迹发生,那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会儿呢?等一个奇迹也好啊。 第四十二章 千里会 待各地的选拔大多完成后,滇鹰谷的长老们带着六个通过选拔的人向滇鹰谷进发,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同样被长老带着的通过选拔的弟子们,离滇鹰谷越来越近,汇集的人也越来越多,等真正到达谷口时,人群已经汇集了百来人,像极了一支小军队。 滇鹰谷的地势极其特殊,谷口处仅仅只有几米的宽度,从下往上看,崖壁之间只留了一线亮光,长老们都叫它一线天,谷内四周都被悬崖峭壁包围,极难被人发现。进谷后,地势豁然开朗,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着整个滇鹰谷,竹楼鳞次栉比,谷口处还矗立着一座挂着大钟的钟楼,就像是传说中的桃花源一般,虽然没有桃花,却拥有着绝美的人和景色。 正值秋天,谷中鹅黄色的桂花开得正好,散发着甜香甜香的气息,偶尔有一两片花瓣落在进入谷中的人们的肩上、身上、头发上,给行色匆匆的人们添上一丝温暖的慰藉。 梅逍掸掉肩头上的桂花瓣,随着逐渐慢下来的人流向前走着,谷中的景色让这些第一次进谷的人们陶醉其中,恨不得直接站在这里好好欣赏一番,但身上的任务让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走。 带着他们的长老们得脚步也慢了下来,这些新加入滇鹰谷的孩子们难得有可以肆意欣赏景物的时间,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怕是连好好看看身边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即便是如此慢的速度,进谷的人们也很快就到了谷中间的广场,看着四周的建筑,梅逍有些恍惚,在他的想象中,滇鹰谷是一个山高谷深,层林叠嶂,甚至是毒雾弥漫的地方,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的安闲宁静,与其他地区的普通小村毫无区别,甚至更美了一些。小村中穿梭的人们也大多相貌俊美,身材匀称,而且都身负武功,放在外面的武林中都是能吸引一大波崇拜者的人。 梅逍嘴角含笑,怪不得这里能有伊翊这么好的人。 广场前方是一处木头搭起来的高台,滇鹰谷现任的掌门正坐在上面,她身后一众滇鹰谷的长老。梅逍观察着她,发现滇鹰谷的掌门看起来并不是很老,甚至比罗逸年轻很多。她虽是女子,但长老们都对她十分尊敬,美丽的躯壳中蕴藏着一种高贵而霸气的气质,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凌厉的光芒,总是让梅逍想起伊翊的眼睛。 她应该是伊翊的师傅了,梅逍这样想着,除了这位掌门,没有人有资格担任伊翊的师傅,也只有她才配。显然,梅逍没有猜错,滇鹰谷掌门刚刚出现,谷口的大钟便响了三声,随着大钟厚重而古老的尾音,一众滇鹰谷老弟子纷纷找到自己的师傅,并侍立在自己师傅的身后。 随着最后一声钟鸣的尾音,伊翊出现在了滇鹰谷掌门的身后,恭敬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抬头看下面的新弟子们。 梅逍把火热的目光投向伊翊,但伊翊好像并没有发现人群中的他,仍旧低头站在那里,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索中。 梅逍没有声张,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伊翊,从分别时到现在再见,伊翊看上去瘦了不少,眼神依旧凌厉桀骜,但梅逍看出,伊翊在她师傅身边的时候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梅逍从没有见过伊翊那样的尊敬一个人,这让梅逍不禁十分好奇,这位滇鹰谷的掌门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伊翊这样骄傲的人全身心地尊敬呢? 梅逍的思索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滇鹰谷的人差不多到齐时,坐在上面的掌门开口了,在梅逍想来,她的声音应该也是有些尖利且咄咄逼人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气质凌厉的掌门的声音竟异常的温柔,让人听起来很舒服,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各位,你们中有来找人的,也有来加入我滇鹰谷的,现在,请来找人的客人站到左边,加入滇鹰谷的弟子站到右边。” 听闻此言,人群开始移动起来,梅逍也向左边走去,人群不一会儿便平静下来。显然,专程来滇鹰谷找人的人很少,来到左边的人加上梅逍也只有七八个。 台上的掌门仔细地看了看左边的人,好像要把梅逍等人都记住,许久才道,“李霖长老,麻烦您带客人们先去我的客房。” 闻声,一个男长老站出来,领着梅逍等几人向着台后走去。掌门这边继续组织新晋的弟子拜师,客房距广场并不远,梅逍也一直关注着这边,只听掌门招呼着各位长老收下自己想要的弟子,一时间,场中有些混乱,长老们纷纷争抢着优秀的弟子,梅逍甚至远远地看到,二娃已经被几个长老围住,争着要收他为徒。 梅逍想着,要是自己也在其中,会被多少个长老争抢呢? 最后,场中的争抢渐渐落下帷幕,二娃也被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长老收归门下,其他的弟子们也大多有了归宿,剩下的几个要么是特别优秀,没有长老敢收的,要么就是靠运气通过选拔,根本没什么天赋和实力的。 掌门看着剩下的这些人,露出了一个迷人而耐人寻味的微笑,“剩下的这些人,没有长老肯收,那就都安排在杂役弟子房,直到有长老收下他们。” 梅逍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把最优秀的和最差的弟子都发去杂役房,那这些优秀的弟子何时才能出头? 转念一想,梅逍有些明白了,长老们能在广场上争抢天赋中等的弟子,他们大多只想着能进入滇鹰谷便好;但天赋高的弟子却早已有自己心仪的师傅,当面争抢也不利于门派众长老之间的和谐,不如私下处理,让弟子们自己选择师傅。 梅逍在心中感叹着,这些大派掌门的智慧不容小觑,他们做一些事的时候看起来毫无道理,内里却藏着深意,怪不得罗逸做了这些年的掌门,老得都比同龄人快了许多。 随着广场上的事告一段落,掌门带着伊翊向梅逍所在的客房走来,滇鹰谷这女掌门的步子并不算大,但却有一种沉稳的气势,跟在她身后的伊翊亦步亦趋,像极了跟在妈妈身后的小女孩,屋内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把伊翊放在眼里,只有梅逍和滇鹰谷的老人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小女孩”究竟有多么可怕。 下了高台,伊翊明显的放松了不少,她的眼睛开始打量着屋中的七八个客人。不可避免的,她的目光落在了梅逍的身上,看到梅逍的那一瞬间,伊翊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战栗了一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她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再次睁开,继续看向梅逍的方向,正巧看到了梅逍迎着午后的阳光绽开的一个微笑。 伊翊也笑了,他来了。伊翊也经历过弟子选拔,也知道门派的弟子选拔有多难,当初那个关于武阳云飞扬掌门的故事伊翊也听说过,她本已经对梅逍能进滇鹰谷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心底里总是存着一些幻想的,不然也不会日渐消瘦起来。 但梅逍亲自把这幻想变成了现实。而现在,伊翊的眼睛已经定在了梅逍的身上,难以离开了。 滇鹰谷掌门察觉到了伊翊的异样,回头道,“小伊,怎么回事?” 伊翊忙回过神,“没什么。” 掌门继续对屋内众人道,“你们都是来找谁的?” 众人各自报出好友的名字,轮到梅逍时,他笑了笑,“掌门,我是来找伊翊的。” 掌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色,回头看了看脸已经涨得通红的伊翊,无奈地笑笑,“长大了啊!” 只惊讶了一瞬,掌门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她吩咐长老们带着这些人去找他们的朋友,随后,看着梅逍道,“这个年轻人我亲自领着,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示意梅逍和伊翊跟上,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留下几个长老在原地尴尬的面面相觑。 掌门带着两个年轻人绕到了一个竹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梅逍,透出一股无形的威势,“你是哪里的弟子?怎么和我们小伊遇上的?” 梅逍并不为掌门的威势所动,原原本本地讲了如何与伊翊相遇,二人如何一起历险,自己又如何来找伊翊的事说了一遍,但梅逍聪明地把这次来的目的隐去了,剿灭暗殇阁的事是大事,梅逍现在对滇鹰谷还不是很熟悉,他打算先与伊翊说,之后再慢慢透露给其他滇鹰谷的人。 听完梅逍的话,滇鹰谷掌门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她喃喃地念着,“武阳殿…武阳殿……” 掌门从思索中抬起头来,语气坚定道,“我滇鹰谷多少代掌门都与武阳殿的弟子结下了缘分,无论最后有没有结果,缘分总是真的。我也不便插手你们之间的事,至于之后是怎样,由你们自己把握。” 梅逍与伊翊对视一眼,都笑了,“多谢掌门成全。” 掌门转过身,向外走去,在梅逍与伊翊看不见的地方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此时的她,卸去了强势凌厉的外表,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第四十三章 中秋至 自从滇鹰谷的掌门默认梅逍和伊翊关系的消息传遍整个滇鹰谷后,梅逍无论何时走在滇鹰谷的小路上,都伴随着一众羡慕的目光,滇鹰谷的老弟子们都了解伊翊的实力,虽然梅逍的实力他们还没有见识过,但梅逍以武阳弟子的身份通过了滇鹰谷的弟子选拔,这本身就是一件能够证明实力的大事。 趁着这几天的闲暇时光,梅逍好好的游览了一下滇鹰谷。与武阳山险峻挺拔,有棱角的美不同,滇鹰谷的景致更加柔和,遍及整个滇鹰谷的桂花正值开放的季节,人们都说桂花能够香飘十里,是不是真的有十里,梅逍不知道,但整个滇鹰谷确确实实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即便是在睡梦中,默默钻入鼻子的桂花香也足以让你做一个香甜的好梦。 除了桂花,由于这里的谷地地形,谷中的水系也异常丰富,最有特色的是谷边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水从崖上流下,冲在滇鹰谷中,发出隆隆巨响,但神奇的是,这巨响在距离瀑布几百米处就完全听不到了,这也是滇鹰谷的一大奇观。 瀑布在太阳高挂的时候,景色更是一绝,瀑布的流水从高处直冲而下,砸在下方的水潭里和石头上,激起一片片的水花,阳光一照,这些细小的水花便折射出彩虹的七彩颜色,对于第一次看见瀑布的梅逍来说,内心的震撼自不必说。 景是好景,但令梅逍郁闷的是伊翊很少能抽出时间来与他同游,再美丽的景色,没有伊翊同游,也自失了几分颜色。但梅逍却是敢怒不敢言,滇鹰谷向来规矩如此,哪怕是皇帝驾临,也不能落下一天的修炼。 滇鹰谷的毒术与武功结合的修炼法门与武阳殿的武功与剑术并不相同,修习剑术最需要天赋和灵感,没有好的天赋和机遇,即便努力到极致,结果也不一定好。但毒术就不一样了,滇鹰谷的毒术武功讲究的就是一个“勤”字,只要勤加习练,没有什么不可能。 故此,滇鹰谷制定了极其严苛的训练计划,每一周的训练任务完不成,可是要挨师傅罚的。没有人想挨师傅们的责罚,也没有人想被自己的同门抛在后面,所以,滇鹰谷人人奋进,个个争先,所有的弟子都在忙碌中度过每一天。当然,伊翊也不能例外。 伊翊的训练计划是掌门制定的,几乎除了吃饭睡觉,一点儿闲下来的功夫都没有,但伊翊没有丝毫怨言,甚至梅逍只是抱怨了两句这繁冗的训练计划,就把伊翊气得两天都没有搭理梅逍。 无奈,梅逍只得由着伊翊完成她的训练再抽空与伊翊交流分别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但令梅逍开心的是,几天后,便是中秋节,谷中的师傅们会给弟子们放三天的假。这三天假,有些弟子会选择回乡与家人团聚,譬如二娃;也有人会留在谷中与门派中的心爱之人共度;也有人对自己的过节的时候能去哪陷入深深的思考,但还是找不出去处的。 伊翊在滇鹰谷的这些年,每一年都是最后一种,她在谷外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在谷内,也没有能让她看得上的男人,她只有师傅,但师傅在每年的中秋节都会消失。所以,在滇鹰谷的每一年,伊翊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中秋节。 但今年不一样了,因为梅逍在这里。梅逍是伊翊最在意的人,且还通过了滇鹰谷的考核,就算是半个滇鹰谷的人了。生平第一次,伊翊不是一个人过中秋。 而梅逍从前的中秋也不是很好过,武阳殿中的师兄们大多各有各的伙伴,他们总是一起纵酒高歌直到深夜,而梅逍不仅不喝酒,还不会唱什么歌,更没有玩得来的师兄弟。唯一关系好的苏珽也是常年不在武阳。这一年,也是梅逍第一次过有人陪伴的中秋。 两个孤独的灵魂凑在一起互相慰藉,也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团圆吧! 距中秋节还有十天时间,梅逍盘桓在谷中的时间也不短了,暗殇阁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他打算在中秋节的闲暇时间把关于暗殇阁总部的情况与伊翊说,而且还要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梅逍有些郁闷,本来只有三天在一起放松的时间,还要被暗殇阁的事占去一大部分。如果说之前的梅逍对暗殇阁的事还有些怠慢的话,这次他可要认真起来了。越认真,处理得越快,与伊翊一起放松的时间就越长。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中秋一到,谷中就空了不少,小路上忙碌的人们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空寂的山谷和一些慢慢散步的甜蜜情侣,不知比平时安静了多少。 清晨,梅逍提着一个小包,走在谷中的小路上,也十分享受这种寂静,往常的滇鹰谷太过忙碌,甚至都找不到一个慢慢散步的人,现在好的多了,有了一些让人思考的空间。 安静下来的谷中清晨比平时更加灵动,朝阳把露珠染成金色,小鸟在挂满露珠的树上跳来跳去,欢快鸣叫,像一只只小精灵。这在平时是很少看到的,平时忙碌的人们总是会把在树间啁啾的鸟儿们吓得到处乱飞。梅逍向伊翊所住的竹楼走去,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今天一整天,都是他与伊翊的时间。 伊翊住的竹楼内,前一天晚上看书看到深夜的她还在睡梦中尚未醒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深沉的睡眠了。中秋节的假期,再加上梅逍就在不远处带给她的安全感,让她睡得十分安心。 梅逍一进竹楼,就看见了伊翊一副恬静的睡颜,平时凌厉的眼神被眼睑挡住,展现出一张精致而充满野性的脸庞。伊翊在沉眠中变得柔和的线条与窗口透进来的一线阳光相映成趣,在梅逍的眼里,这可能是世间最美的景致了。 梅逍轻轻带上竹楼的门,坐在伊翊床边,定定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一直看了好久,伊翊才若有所觉,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哼’,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 刚刚睡醒的伊翊半睁着眼睛,思绪混乱的用懒洋洋的声音问,“你怎么这么早?我还想睡一会儿……” 说着,伊翊又把头缩进了被子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梅逍对伊翊的无视并不生气,能够在睡觉的时候允许人待在自己的身边,那一定是对那个待在身边的人极度信任的。 梅逍柔声道,“快起来吃饭!再不起来就中午啦!” 伊翊有些沮丧地掀开被子,懒懒地看着梅逍,拖着长音道,“好~” 梅逍走出竹楼的门,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再次回到竹楼内时,伊翊已经收拾好,正坐在镜子前描着眉。 梅逍走过去,从伊翊的手中轻轻抽出画眉用的笔,捧起伊翊的脸,细心而专注地为她画着眉。 阳光洒在伊翊的脸上,照出她出众的容颜。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画眉,从前使惯了的眉笔拿在梅逍的手中仿佛就有了令人心动的魔力,画得她的眉峰痒丝丝的。仰视着梅逍那张俊雅的面庞,伊翊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如此奇妙的感觉。 梅逍的心中此刻也不平静,伊翊的脸乖巧地昂着,在外人面前那些凌厉和桀骜统统隐去,一双眼透出一点迷离的爱意,脸上的野性也悄然隐去,嘴角的一丝笑意更加衬出她的美丽。在梅逍的世界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画完了眉,梅逍与伊翊并肩走在滇鹰谷中的小路上,清晨的阳光并不剧烈,照起来让人十分舒服。肩并肩行走的两人之间,气氛罕见的有些尴尬,谁都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梅逍打破沉默,“滇鹰谷还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吗?我们去看看?” 梅逍话音一落,立刻感觉不妥,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怎么傻乎乎的? 但伊翊好似浑然未觉,“滇鹰谷的大部分地方你都逛过了,但我有一个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 梅逍终于从尴尬中缓过来,认真道,“当然去!你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看看的。” 伊翊一笑,“我们先不急,晚上再去也不迟,那里可是个赏月的好地方呢!” 梅逍道,“武阳也有一个赏月的好地方,是苏珽小师叔带我去的,也很美。” 伊翊看着梅逍,“总有一天,我也要去武阳看看的,去看看你走过的地方。” …… 一个白天的时间在伊翊与梅逍的谈笑中度过,伊翊竹楼中的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两人仍是不知疲倦地聊下去,由游览各地的见闻,到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奇闻异事,民俗地理,无话不谈。以至于不知不觉的,天都黑了下来,中秋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二人才想起中秋节应该赏月的事情来。 伊翊带着梅逍一路小跑,来到了滇鹰谷的外围,伊翊拉住梅逍的手,“跟紧我!” 伊翊七拐八拐,走得都是遍布杂草的地方,连一条像样的黄泥路都没有,梅逍跟着伊翊,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在月亮刚刚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小片空旷的平地,再往前就是一处悬崖了。 伊翊的脸上有一丝神秘的微笑,“你要勇敢一点呦!” 说着,伊翊向前紧跑几步,到了崖边,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梅逍吓呆了,他足足缓了好久,不断地提醒自己,伊翊不会自杀,伊翊不会自杀,花了好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凑到崖边,向下望去,如他所希望的,伊翊的笑脸在崖壁上的一个大大的凸起上露出来,“快下来,就是这个地方!” 梅逍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也纵身一跃,落到那个突起上,梅逍下来才看见,这个崖壁上竟然还有一个山洞,“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好神奇啊!” 伊翊笑道,“当初不懂事,到了谷中就到处乱跑,跑到这里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悬崖,正巧落在了这个突起上,在这里饿了好几天才被师傅找到,从那以后,我可再也不敢乱跑了。” 梅逍靠在崖壁上,舒心地笑了。喜欢的人与他讲着心事,又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天上,洒下朦胧的月光,一切都如仙境般美好。 第四十四章 欲服众 在这个秘密的小山洞前,月亮甚至比梅逍在崖顶时看到的更大,中秋之夜晴空万里,月亮皎洁的光辉淹没了它身边的所有小星星,肆无忌惮地洒在整个崖壁上,即便是较深的山洞里也被月光染成了一种梦幻的颜色。 伊翊与梅逍相对而坐,一边赏月,一边吃着带来的糕点,梅逍忽然对身边的山洞好奇起来,这个位置的山洞是怎么形成的?梅逍向山洞内走去,伊翊也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见这个山洞的洞壁十分光滑,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般,而且越是向深处走越冷,最后,梅逍与伊翊不得不退了出去。 梅逍心中疑惑,这滇鹰谷中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山洞? 但心中的疑惑仅在片刻后便消失无踪,这世间哪个门派还没有几个秘密呢? 伊翊与梅逍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第二天,梅逍就把正事提上了议程,梅逍把伊翊请到自己的住处,铺开自己在靖边城时买的地图,开始为伊翊讲解,“据我师傅罗逸和师叔苏珽探知,暗殇阁总部就在滇国境内,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总部具体在哪里,查找暗殇阁总部这件事还需要滇鹰谷的大力配合。” 伊翊道,“这个你放心,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不会让暗殇阁来威胁我滇鹰谷在滇国的地位!” 说着,伊翊的眼神重又凌厉起来,在计划大事时,伊翊眼中迸射出的寒芒,甚至连梅逍都有些为之胆寒。 就这样,滇鹰谷掌门那边由伊翊去沟通,梅逍这几天都忙着与滇鹰谷的弟子们打成一片,只有与他们搞好关系,在以后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才会尽全力地去办。 但这项工作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容易,滇鹰谷的弟子们大多是滇国人,他们的习俗是以力量为尊,谁的能力大,谁就能获得尊重。梅逍在这几天没少吃闭门羹,因为到现在为止,滇鹰谷的人都认为他能进滇鹰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伊翊的裙带关系。 梅逍有些沮丧,总不能见一个人打一场架吧,滇鹰谷这么多弟子,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但还是伊翊有办法,伊翊告诉梅逍,“不如与掌门申请,在滇鹰谷内设擂台,把所有的滇鹰谷弟子都叫来参加,只要能打败你,掌门就会亲自授予胜者一门毒术。” 梅逍无奈道,“不是我看不起滇鹰谷,但事实是你们滇鹰谷的毒术不可能对我有效果,而且滇鹰谷的人专修毒术,武功只是附属品,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伊翊有些嫌弃的斜眼一撇梅逍,“放心,不会让你落了我滇鹰谷的面子,到最后我会亲自上场的!你什么时候还骄傲起来了呢?” 梅逍讪笑道,“没没没,还是你厉害。” 事情都已经安排了下去,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加紧筹办,滇鹰谷内部最近有些沸腾,所有的弟子们都听说了掌门要让那个靠女人的裙带关系进滇鹰谷的武阳弟子在滇鹰谷内设擂台的事,那武阳弟子要挑战所有的滇鹰谷弟子。 惹得滇鹰谷众弟子们都十分愤怒,私底下都开始说梅逍的坏话,和梅逍一批进来的几人虽然都见过梅逍的本事,但也没有人替梅逍说话,毕竟众怒难犯,等到梅逍把他们打得彻底从美梦中清醒过来,他们就知道梅逍到底有多可怕了。 打擂台的时间就设在三天后,打擂前的这几天,梅逍的日子可不好过,时不时就会在屋子里发现一些毒蛇和毒虫,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面对着滇鹰谷众弟子的冷眼和议论,最过分的,甚至有一次,梅逍在路上走着,要不是手臂上盘着的青蛇示警,他早已掉进一处满是毒虫的陷阱中被啃成一副白骨了。 即便这些所谓的恶作剧已经威胁到了梅逍的生命,但他并不怨恨,也不担心,更没有告诉伊翊和滇鹰谷掌门,因为他知道,滇国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国度。这一切的歧视、偏见和无休止的恶作剧,在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滇鹰谷的掌门巴不得有人能够磨砺一下滇鹰谷内这帮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小弟子们,当然很快就答应了梅逍和伊翊的请求,得到了批准,擂台也在飞快地建造着,不出两天,一座木质的擂台矗立在了滇鹰谷中央。 梅逍提前去看了看擂台,擂台建造的时间很短,台面上的毛刺都没有抛光干净,说实话,这种擂台并不怎么适合比武。 但滇鹰谷的人大多会比拼毒术,比试武功的弟子反而很少,所以,滇鹰谷的工匠们对擂台的质量把握得并不是很严,只要不会让人从擂台上陷下去便好。 梅逍抚摸着擂台上参差不齐的毛刺,“细节啊……” 打擂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全滇鹰谷的弟子甚至是长老都聚集在擂台附近,有的想上台比试一番,有的想看看山外其他门派的弟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滇鹰谷的掌门也坐在专门为她建造的高台上,极有威严的目光向下方俯视着,让想闹事的弟子们纷纷缩了回去,不敢造次。 梅逍有些感叹,自从武阳山中开始,自己到底打了多少擂台?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武力就让人们认可他,支持他呢? 但此刻多想无益,他还是要应付眼下的擂台。面对这样一个需要锋芒毕露的擂台,梅逍还有些不适应,从前,这种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的事情往往都是苏珽去做,梅逍只负责在一边看戏就好,只是现在,主角变成了梅逍。 看多了苏珽的锋芒毕露,梅逍即便是再笨,也该知道怎样才能震慑这些眼高于顶的滇鹰谷弟子们。 梅逍站上擂台,手持着他那把漆黑的怪剑昂首挺胸,精神奕奕。他声若洪钟地道,“可有人敢一战?” 滇鹰谷众弟子顿时都露出一副鄙视的表情,他们中间的一个满身肌肉,黑塔一般的汉子站了出来,跳上擂台,“武阳殿的小儿,你是仗着和掌门首徒的关系才来到滇鹰谷的,又没什么能耐,有什么好嚣张的?” 梅逍微微一笑,“真的是这样吗?” 话音一落,梅逍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而是速度极快地出现在了那汉子的附近,一道黑洞般的黑光闪过,一股锋锐无匹的剑光绽出,直接把那汉子扫下了擂台。那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出现在擂台之下了。 已经在擂台下的汉子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剑伤,正向外涌着大量的血。 那汉子满面羞惭地退了下去,他并没有资格指责对面这个年轻人,因为他比自己强,在滇国,强者就是一切,只要强大,做什么都是对的。 梅逍继续挑战,嘴角带上了一丝戏谑的笑意,“还有谁?” 很快地,另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男弟子慢慢走了上来,他瘦得不成样子,仿佛风一吹便会立即倒地散架,但他仍然坚定地走上台来,用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在下滇鹰谷许辉,请指教。” 台下传来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许辉怎么上去了?” “许辉的实力在我们谷中能排进前五十啊!” “他怎么上去的这么早?这不是浪费吗?” …… 梅逍没有去管众人的议论,他打量着瘦成一副骨架的许辉,眼中带着些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你确定你能行?” 许辉笑了笑,“不要小瞧我,你会后悔的。” 梅逍主动地一剑刺出,直指许辉的咽喉,但许辉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如鬼魅般一闪身,躲过了一剑,还趁势发出了一道内气,直攻梅逍。 这道内气极其诡异,看起来好像是一道,实际上却是分开的千千万万道,让人防不胜防,梅逍虽然用武阳独有的快剑挡住了大部分的内气,但还是有两道打在了梅逍的身体上。 这内气本身的攻击力并不强,也只是把梅逍打退了一步,但很显然的,里面融合有许辉自己调制的剧毒。滇鹰谷的每一份毒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根据使用者本身的特性所调制出来的,每一份都是毒中极品,即便梅逍的体质逆天,但胸前也有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这要不是剧毒,梅逍甚至想多来两下。 许辉开始得意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道内气钻进了梅逍的体内,它的内气中蕴有剧毒,他有自信,普通的武夫根本抵挡不住这种他亲手调制的剧毒。 可梅逍不是普通的武夫,他是通过了滇鹰谷弟子选拔的,对毒物免疫的,很厉害的武夫。 就在许辉得意忘形的时候,梅逍的剑如一道以万钧之势劈下的黑色闪电,倏忽而至,一剑刺在了许辉的右肩上。然后迅速飞起一脚,把许辉踢下了擂台。 又胜一场! 梅逍胜了许辉,这下,滇鹰谷的众弟子们都不出声了,这许辉在滇鹰谷也不是泛泛之辈,就这么轻易地被梅逍所打败,那就说明滇鹰谷大部分的弟子都不是人家的对手,现在看来,之前他们对梅逍的嘲笑和看不起都是一个笑话。因为梅逍完全有能力在滇鹰谷立足,也有能力不把他们这些弟子放在眼里。 一时间,梅逍一个人站在擂台之上俯视着滇鹰谷的所有弟子,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上去和梅逍打。 事实上,梅逍也是第一次用苏珽这种锋芒毕露的快剑对敌,这剑法并不适合他,他用得也不是太熟练,远远及不上苏珽。不然,在许辉的内气打到他之前,许辉就早已经被扫下擂台了。如果是苏珽,哪轮得到许辉出招?但对滇鹰谷众弟子立威的最好和最快的方式就是用快剑,梅逍只能勉力而为,期待这生疏的快剑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回报。 虽然就目前看来,效果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持续下去,梅逍会不会被滇鹰谷的高手弟子逼出他常用的剑法来。 第四十五章 逢敌手 其实,梅逍的常用剑法也没有什么不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偏向于防守,想要赢下对方需要很长的时间,体力消耗很大,而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震撼。显然是对当前的目的没有帮助的。 在胜了许辉后,梅逍下台歇息,走到伊翊近前,悄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上来?现在的剑法不适合我。” 伊翊小声答道,“少说也要再打三个。” 梅逍无奈地摇摇头,“我尽量吧。” 半个时辰后,梅逍继续走上擂台,开始挑战下面的滇鹰谷弟子。台下的滇鹰谷弟子虽然大部分都没有信心打败梅逍,也不敢上台,但也都没有走,他们希望看到哪个滇鹰谷的人能够打败梅逍,让他们过个眼瘾也好。 梅逍也知道,滇鹰谷真正的强者还没有出来,之前的许辉等人还都是小打小闹,接下来的人才会可怕起来。 不出梅逍所料,台下缓步走上一人,当看到那人的身材相貌时,大多数的滇鹰谷弟子都开始骚动起来,“虺琮?那是虺琮?” “虺琮怎么会上去?我记得他对打架一点都不感兴趣啊!” “你知道什么?他虽然不喜欢打架,更不在乎输赢,但他对兄弟护的可紧。” “什么兄弟?” “别说了,看着吧。” 虺琮缓步走上擂台,站在梅逍的对面,十分简洁地道,“虺琮,请指教。” 梅逍仔细打量着虺琮,发现他的脸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再加上他这独特的姓氏,令梅逍想起了一个曾经见过的人,“虺瑄是你什么人?” 虺琮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淡淡道,“他是我弟弟。” 梅逍恍然大悟,原来是手下败将找人来报仇了。 台下的众人也十分惊讶,他们当然也知道虺琮有个弟弟,是和梅逍一起参加选拔的,但不知怎的,就提前被收到了滇鹰谷中,大家对这件事都十分奇怪,按理来说,参加选拔进入滇鹰谷的人应该与梅逍他们一起进谷,怎么虺瑄比其他人提前了那么多? 梅逍嗤笑道,“原来是手下败将的哥哥?你是来为你弟弟报仇的吗?” 虺琮摇摇头,“我弟弟那个人鲁莽得很,输给你也属正常,虽然他也说了你很厉害,但我可不像他那么不成器。” 虺琮放出带在身边的蛇,与虺瑄的蛇长得很像,但色彩更鲜艳了一些,体型和头上的两个角也更大,甚至能在这条蛇身上隐隐看出一丝化龙的趋势。虽然从没有人看到过真正的蛇化龙,但人们都这样相信着。 如果说之前的两人都未真正把滇鹰谷的长处发挥出来的话,那么这虺琮可是把滇鹰谷的长处发挥了出来,在虺琮的蛇出击的同时,一道紫黑色的内气急速朝梅逍打来,这紫黑色的内气中似乎隐藏着许多黑乎乎的毒虫的影子,梅逍远远地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不用看便知道这内气中含有十分厉害的剧毒,之前那许辉的内气根本没法与虺瑄打出的内气相比。 这剧毒的内气恐怕连梅逍的剑都能腐蚀掉,梅逍不敢用剑去挡,只好以内气对内气,也发出了一道白色的内气。 梅逍的内气修为也不弱,甚至可以说是很强,已经与苏珽不相上下。如果只比拼内气,不掺杂战斗的经验和剑术的话,梅逍甚至会比苏珽强上一丝,因为他主修的剑法极耗内气和体力,所以内气的基础还是极为重要的。 一时间,二人的内气在半空中僵持了起来,而虺琮那条蛇则游向梅逍,打算光明正大的偷袭一把。 梅逍只好分了一部分的心神去盯着那条逐渐靠近的蛇,既要防备蛇,又要抵挡住虺琮的内气,梅逍对虺琮发出的内气就弱了不少,虺琮逐渐开始占据了上风。 随着虺琮的蛇越来越近,梅逍的脑门上渐渐开始出现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不能保证,在这条蛇的噬咬下,自己还能有足够的耐心去对付虺琮。但梅逍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的手臂上也藏着一条蛇。 青蛇感应到虺琮蛇的靠近,本能地感到不适,原本,青蛇是丛林众蛇中的王者,所有的蛇都会匍匐在青蛇的脚下,但上次在滇鹰谷的选拔上,虺瑄的蛇就不怕它,现在,又是一条不怕它的蛇,青蛇感觉到自己的权威被虺瑄和虺琮的蛇冒犯到,目露凶光,嘶嘶地吐着信子从梅逍的袖子中钻了出来,对着离梅逍越来越近的那条蛇开始示威。 虺琮的蛇停了一瞬,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青蛇,它也很奇怪,不知为何,它觉得眼前这条小青蛇对它的血脉隐隐地有些压制,但也不至于让它产生直接臣服的心理,它还是听从主人的命令,直接向着梅逍咬了过去。 梅逍也发现了虺琮的蛇就要咬到他的腿上了,但梅逍却没有一点办法来阻挡这条蛇,幸好,青蛇从梅逍的手臂上跃下来,与虺琮的蛇缠斗起来。 梅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专心抵御起虺琮的内气来。梅逍一开始完全是因为虺琮那条蛇的威胁才不敢全力出手,现在,青蛇帮他挡住了那条蛇,虺琮明显感到,内气全力发出的梅逍与刚刚有威胁、不能全力施为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变强了好多。 随着内气发出的时间越来越长,虺琮开始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内气中的剧毒也是提前储存的,而现在,这些早已存下的剧毒已经有了见底的趋势,没有了这些剧毒,即便他能继续发出内气,也不能与梅逍抗衡了,何况,要是再继续下去,他甚至连内气都要发不出来了。 梅逍这边也不十分好过,这种内气的对拼对体内内气的消耗极大,但好在梅逍再坚持个一刻半刻还是没问题的。看看对手虺琮,梅逍露出了一丝微笑,虺琮就要坚持不住了! 梅逍看得不错,此时,虺琮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但他的内气却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梅逍的内气就会长驱直入地打在他的胸口,让他重伤。梅逍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而梅逍并无心伤害虺琮,他还要指望着他们和自己并肩作战呢。 梅逍收住自己的内气,几乎在同一时刻,虺琮如一滩烂泥般瘫在了擂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显然,他败了。 与此同时,在下方缠斗的两条蛇也分出了胜负,青蛇凭着它灵活而迅速的身躯打败了虺琮的蛇,双方也都受了些伤,只是虺琮的蛇伤得更重一些罢了。 这一场胜利得来的实属不易,即便梅逍是个铁打的人也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再接受其他人的挑战了。 此时的天色已近黄昏,太阳已经落到了滇鹰谷的崖背面,只留下天上一片片火红的云团,梅逍和伊翊肩并肩地走在回竹楼的小路上,气氛有些微妙。 伊翊担心地问道,“明天要是有更强的你还能镇住他们吗?” 梅逍只好苦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么敢说一定能镇住他们呢?再说,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弟,打重了也不好。” 梅逍又道,“我要是真的打遍了滇鹰谷的所有高手,江湖上又会如何传言?武阳殿一位普通弟子横扫滇鹰谷一代?” 梅逍有些狡黠地笑笑,“不太好吧。” 伊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抬手就给了梅逍一个暴栗,“你想得美!还想打遍滇鹰谷?做什么美梦呢?” 梅逍捂住头上被伊翊敲出的打包,委屈道,“我又没有这么想,你打我做什么?” 伊翊连看也不看梅逍,头也不回地走了,末了,远远地传来了一句,“我愿意打你,怎么了?你咬我呀!” 梅逍不以为意,嘴角微微勾起,“你愿意我就愿意。” 一夜过去,滇鹰谷的擂台边重新又热闹起来,今天的人甚至比昨天来的更多。据伊翊说,谷中的厉害人物也来了不少。这让梅逍有些紧张,昨天的厉害人物还不多吗?还有多少? 不管滇鹰谷有多少厉害人物要来打擂,这擂台也摆下了,有多厉害的人物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战斗了。 梅逍以前从没有打过如此有压力的擂台,在武阳的时候,打擂只是为了出山历练,即使不成功也还有下一次;在滇鹰谷的选拔擂台上,即便被人家打败了也还是有下一次机会重新参加选拔。但在滇鹰谷的擂台上,他必须赢过除了伊翊以外的所有人,容不得一点点的疏失。 站在擂台上,梅逍等待着今天的第一个挑战者,他向擂台的四周望去,只见四周围满了人,所有的人都热切地希望着有人可以打败梅逍,梅逍不由得苦笑起来,也许这就是与所有人为敌的感觉吧,虽然并不是真的为敌。 很快,今天的第一位挑战者站上了擂台,梅逍打起精神,准备停当,开始准备迎接今天的所有对手。 为什么要担心以后的对手有多强大呢?只要打败当下的对手,以后的事情留给以后的自己去担心吧! ps:抱歉,铁汁们,今天太忙了,到现在才更新,不过还好,还没有过十二点,我的g还在。 第四十六章 还有谁 梅逍观察着今天第一个上台的对手,令梅逍惊讶的是,这个人的相貌出奇的俊美,虽然他在滇鹰谷看见的大部分人的相貌都不差,甚至算得上十分俊俏,但在梅逍见过的滇鹰谷所有人中,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对面这个人。即便是梅逍看了,也要自愧不如。 台下的欢呼比平时更加响亮,其中还夹杂着滇鹰谷女弟子们刺耳的尖叫,几乎要把梅逍的耳朵震聋,梅逍向伊翊的方向看了看,还好,她并不像其他女弟子一样为对手尖叫,反而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帅得要命的对手。 滇鹰谷的一众男弟子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神情,这个叫越青的人,可不仅仅是长得好看,他的毒术和武功造诣可都不低,滇鹰谷极少有出色的武道天才,这越青就算是一个,但同时,他的毒术也不弱,甚至有些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几乎所有的女弟子都想要嫁给越青,理所当然地,他也成为了所有滇鹰谷男弟子的情敌和对手。从前有传闻说越青喜欢伊翊,梅逍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传闻,不过现在看起来,伊翊并不喜欢这个越青。 梅逍在伊翊看向越青的表情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也带了三分轻蔑,“你是?” 擂台上的俊美男子微微一躬,“在下越青。” 说着,越青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薄而锋利的软剑,那剑上的颜色一半黑一半绿,剑柄上还雕着一颗巨大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对着梅逍,看起来尤为恐怖。 梅逍看着那把奇怪的剑,没来由的担心起许久未见的苏珽和杨闲来,梅逍了解他们,他们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那个村子里的。他们二人的武功和剑术虽然都不差,但是他们却没有一点儿能够避毒的手段,在这个到处都充满了毒物影子的滇国,苏珽二人真的是寸步难行。 越青远远地一挥剑,眼中寒光闪烁,像是一种无意义的示威,梅逍紧盯着越青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放松。 没过多久,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寒光,持剑冲向对方,打了起来。 越青的战力几乎已经是滇鹰谷的天花板了,就像当初武阳大比之前的梅逍一般。谷内已经没有能打败越青的对手,但越青还没有赢得出谷历练的机会。 梅逍隐隐地感觉到,以越青的水平来看,他可能会是梅逍在滇鹰谷中的最后一个对手了。 梅逍的剑与越青的毒剑互相碰撞,就像是越青故意采取了这样硬碰硬的攻击方式,每一次撞击都会擦出一些颜色奇怪的火花。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梅逍发现越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得逞一般。 事实上,不仅仅是越青的剑身上有毒,那把剑擦出火花后散出的烟雾也同样有毒,虽然斗到现在,烟雾中的毒素量还很少,但也足以毒死两个成年人了。越青长而直的眉微微蹙起,这个梅逍怎么丝毫不受剑上毒素的影响呢? 越青咬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边抵挡着梅逍的剑,一边开始对梅逍放狠话,“你有什么资格和伊翊在一起?我才是伊翊最合适的伴侣!” 梅逍眼中寒光乍现,攻势也更加凌厉了起来,越青看出了梅逍的愤怒,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果然,你对伊翊的感情可真深呢!” 越青似乎是要故意激怒梅逍,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而且是一边与梅逍打,一边说个不停。梅逍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对手,说的话比用出的招数还多,更让人烦躁的是,在短时间内梅逍还奈何不得他。 打着打着,越青忽然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梅逍虽未感到什么不对,但他袖中的青蛇好像有些躁动起来,轻轻地扭动着身子,还用它的蛇信子一下下地舔着梅逍的胳膊。 梅逍并没有理会这一点异常,而是接着与越青打着,但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很快,梅逍发现了有些不对。他的力气越来越小了,甚至还从鼻孔里流出了源源不断的鲜血。 梅逍很是诧异,这是怎么回事?这像是中毒的症状啊!自己怎么会中毒? 梅逍一剑格开越青的剑,向后一退,戒备道,“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毒?” 越青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微笑除去让人感到满身的凉意外,完全意识不到其他的任何情绪,“我可没说这是毒呀!我滇鹰谷的毒术中还有蛊术一门,但蛊可不是毒,它只是一只只小虫子而已……” 梅逍这才想起来,越青的一切看似无用的动作其实都是有目的的,梅逍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为什么就不能谨慎一点呢?梅逍鼻中的鲜血喷涌得越来越快,他脚下的擂台已经被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头也越来越晕,甚至连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只得用剑撑住身体,这才没有立刻倒下去。 梅逍并不知道怎样解蛊,他的身体只能对毒免疫,遇到蛊,他就会变得与普通人别无二致。 伊翊在台下担心得要命,要不是身边有几位长老拉住了她,她早已冲上擂台把越青痛扁一顿了。但梅逍还站在台上,他既没有被扫下擂台,也没有倒下。 虽然梅逍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对面的越青不会因为梅逍的虚弱而放弃攻击,越青持剑来到梅逍的身边,一剑斩下。 越青的剑划出一道奇怪的乌光,斩向梅逍,梅逍勉强横剑一架,虽挡住了越青的剑,但梅逍自己的剑被反弹回来,砍到了梅逍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梅逍被这一剑震退了几步,堪堪停在擂台边上,只要越青再补一剑,梅逍的一切筹划都将化为乌有。梅逍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大吼了一声,好让自己振作一点。大吼出来的一瞬间,梅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冲向越青,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用出了并不擅长的快剑。 一道璀璨而犀利的剑光闪电般地从梅逍的剑身发出,比起梅逍从前发出的快剑水平不止高出了一个档次,越青几乎呆住了,他在台下观察了一天,梅逍的剑法都被他研究了个透,梅逍现在用得这门剑法在昨天的时候只能把滇鹰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扫下台去,今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提升?难道梅逍昨天隐藏了实力? 越青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梅逍是在受伤的状态下临时悟出这一招的,梅逍在体内受伤的情况下,发现快剑的秘诀就是必须要抢占先机,制敌于意想不到之处,处处料敌先机,才可以领悟到快剑的真正要旨。显然,梅逍成功了。 梅逍所发出的剑光在越青的瞳孔中越放越大,越青的速度虽然不慢,但还是不够,越青躲到一半,被剑光斜劈在了身上,甚至连那张帅气的脸也没有躲得过去,被划上了一道伤痕。 越青只感到身上和脸上一凉,随后便传来了一丝酥麻的感觉,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伤口上涌出了黑色的血,这是中毒了! 越青意识到,这是自己剑上的毒,待他想要拿出解药自行解毒时,发现为时已晚,自己的四肢已经动不了了。越青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掌门、长老和众位师兄弟们,只见他们要么在盯着梅逍,要么在定定地看着擂台,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越青中了毒,大家在潜意识里都认为梅逍不会用毒,却都没有想到梅逍的剑上沾染了越青剑上的毒。 越青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紫,在观战的滇鹰谷掌门终于发现了这个异常,但从掌门的位置到擂台,需要挤过一群滇鹰谷弟子,但解毒刻不容缓,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掌门挤过去,最后,掌门无奈,只得在身上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把它当做暗器一般对着越青半张的嘴打了过去。 掌门不愧是掌门,这打暗器的手法堪称出神入化,那颗黑乎乎的药丸准确无误地冲进了越青的嘴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掌门的力道太大,把越青的两颗门牙打得掉了下来,又把越青带得仰天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但越青依旧清醒,并没有因为中毒而晕过去。 一颗丹药入口,虽然带来了些许疼痛,但越青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被掌门发现了,不然,今天他越青的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越青失去了对蛊虫的控制,梅逍就好过得多了,他的鼻血已经止住,身体也能站起来了,由于越青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所以,梅逍又一次赢了。 脸上身上都沾着斑斑点点的鼻血,狼狈得像一个刚从战场回来的士兵一般的梅逍直挺挺地站在台上,向下面所有的滇鹰谷弟子问道,“还有谁?” 台下一片寂静,上千名滇鹰谷弟子没有一个敢上台应战。 站在滇鹰谷掌门身后的伊翊微笑道,“你看我行吗?” 梅逍抹抹脸上的血,笑道,“行!” 伊翊跃到擂台上,站在梅逍的对面,水汪汪的眼睛已经粘在梅逍的身上挪不动了,“你认输不认输?” 梅逍笑嘻嘻地道,“你让我认输我就认输,我不是很没面子?” 伊翊一个巴掌打过去,“在我面前你还敢要面子?”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梅逍的脸上,虽然伊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梅逍还是直接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台下的滇鹰谷众人不知如何反应,算伊翊打败了梅逍?事实确实也是如此。但众人都知道,即便是伊翊,如果与这武阳殿的梅逍打起来也只有输的份。梅逍只是碍于两人的关系,并不会对伊翊动手。 眼下,梅逍因为中蛊的缘故昏迷不醒地倒在了台上,按照规则看,确实输了,但滇鹰谷的所有人都已经对梅逍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如果梅逍以后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滇鹰谷的所有人怕是都不会拒绝了。 梅逍的目的,达成了! 第四十七章 得线索 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头颅和躯干分开的地方,鲜血在肆无忌惮地喷溅,地面上的血线聚成一条条血色的小溪,一起汇入清澈的河流,把原本清澈的河水也渐渐染成鲜血一样的红色。 应该照耀大地的太阳此刻也藏在乌云的后方,阳光晦暗不明,再加上地面上的大火烧出的滚滚浓烟,活脱脱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一座塌了半边的茅草屋里,一个小婴儿在哇哇地哭叫,一个身穿破烂僧袍,相貌庄严而慈和的和尚站在这小婴儿身边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幸好还活着。” 僧人抱起小婴儿,走向烟雾弥漫的原野,渐渐地,僧人的背影被满天的烟雾所掩盖,再也看不见了。 梅逍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念叨,“别走,别走……” 念着念着,梅逍猛地坐起,睁眼发现身边并没有和尚,也没有什么婴儿,更没有漫天的烟雾和满地的鲜血。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竹楼,清晨的阳光从竹楼的窗缝照射进来,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而美好,完全没有梦中的末日场景。 梅逍擦掉一头的冷汗,“原来是个梦啊!” 自从到了滇国境内后,梅逍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不是梦见一群恶徒在杀人,就是梦见一群和尚在诵经,这些梦境是那样的真实,让梅逍一直不相信那些竟然是梦。 梅逍平静了一下,运行了一下体内的内气,还不是很顺畅,有些地方似是有东西在阻隔,无法运行完整。梅逍在擂台上与越青打斗的时候,被越青种上了蛊,现在,滇鹰谷的掌门和众位长老正在努力为他解蛊,而且已经解了一部分,不然,现在梅逍也不会醒来。 无论是滇鹰谷的弟子还是长老,都有自己炼制独门蛊虫的能力,且蛊又与毒不同,每个人炼制的蛊的特性都不相同,解起来很是麻烦。像越青这种水平的蛊术,还只停留在能够炼制蛊的阶段,一旦给别人种上了蛊,他自己也解不开。 在掌门和长老们确认了梅逍中的真的是蛊之后,伊翊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那个越青在擂台上给人下蛊,而且这蛊连越青自己也不会解,这明明就是想要置梅逍于死地,在梅逍上一次醒来时,伊翊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梅逍。 梅逍只是笑笑,自从开始闯荡江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少,但那一次不是他活到最后?而且梅逍认为,这个越青也只是求胜心切,且当初的擂台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准用蛊,用自己的最强手段打擂也没有什么过错。 何况,越青也已经收到了惩罚,不仅脸上被梅逍划了个长长的口子,甚至连门牙都被后来掌门为他缓解毒素的药丸砸掉了两颗,那张帅气的脸算是彻底破了相了。据伊翊说,现在谷中的各位女弟子们反而都开始喜欢上梅逍了,惹得伊翊的醋意大发,差点没把梅逍的肚皮拧下一块肉来。 梅逍无可奈何地苦笑,只能暗自腹诽:“这群女弟子都来喜欢我,又不关我的事,掐我做什么?” 那些长老今天好不容易不在梅逍身边忙活着解蛊的事,见天气不错,梅逍走到院子里晒起太阳来,自从打擂之后,梅逍的一日三餐都有滇鹰谷的弟子送来,住处也换成了这处带着独立院落的豪华竹楼,院中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甚至还有一颗参天大树,树下的阴凉处有四张躺椅和一张茶几,正是纳凉的好去处。 现在,梅逍就躺在这张躺椅上,摇着手里的扇子闭目养神,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梅逍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放松了,他正想着,就这样在躺椅上躺一天也不错。 可是,天不遂人愿,梅逍的美好幻想在伊翊走进院子的瞬间便破灭了。 伊翊拿着一张地图笑眯眯地走过来,把地图摊在茶几上,看着假装睡着的梅逍,“中蛊了不能运功,还不能看看地图、听听计划吗?别装死,给我起来!” 梅逍无奈,只得从舒服的躺椅上坐起来,认真听伊翊说着滇鹰谷弟子的行动。 伊翊道:“自从擂台结束后,滇鹰谷几乎所有能出山的弟子都出去寻找暗殇阁的踪迹了,据一些弟子传回的消息来看,靠近佛土的那片区域,最近几年总是有人莫名失踪,有大人,也有小孩,那里的大人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谋发展是常事,小孩子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所以,人口的失踪并从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到我们滇鹰谷的弟子去调查时,才发现那些村子人口的失踪比其他村子要多得多,他们怀疑是暗殇阁做的。” 梅逍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他们做的事情,但他们抓人做什么?大人也就算了,可能是去干什么活,那小孩儿呢?他们抓小孩儿做什么?” 伊翊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暗殇阁的人了。” 梅逍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能先派人去查探一番,不然,那里失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伊翊道,“派谁去呢?我们身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啊。” 梅逍想了想,“我亲自去吧,等长老们把我的蛊完全解掉之后,我就出发。” 伊翊担心道,“你的蛊刚解,身体还没有恢复,你怎么能去呢?” 梅逍眉头紧皱,无奈地摊了摊手,“滇国处处都是用毒高手,小师叔经验丰富,勉强还可以闯一闯,但杨闲没有一点儿避毒的手段,他们俩都不能去,你又要在门派里处理各种消息,还要练功,自然也不能去,剩下的符合条件的只有我了。” 伊翊定定地看着梅逍,“让我陪你一起去!” 梅逍也看着伊翊,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两人初识的时候,那天,两个人在路上,一前一后,伊翊也是用这种认真的眼神看着梅逍,说着,“陪你走一段。” 每一个人生阶段,有人陪着,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梅逍摇摇头,温柔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两人在这里坐了许久,谁也不说话。太阳西斜,火烧云遍布天空,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金红色,沉寂许久的院子进来了一个滇鹰谷的普通弟子,他对伊翊深施一礼,“师姐,谷外有一人,说是要进来找你。” 伊翊从舒适的躺椅上站起,伸着懒腰暗叹着梅逍真是会享受,随后看着那个进来传话的小弟子,“他说是谁了吗?通过滇鹰谷的选拔了吗?” 那小弟子收回自己已经看呆了的目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伊翊,“他是个和尚,叫明空,他说他早就已经通过了选拔。” 伊翊眼前一亮,“快叫他进来,直接把他带到这里!” 小弟子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梅逍待那弟子退下去后,开口问道,“明空早就参加过滇鹰谷的选拔?” 伊翊道,“是啊,当初要不是他是个和尚,我看谷中的很多女弟子都想嫁给他呢。” 梅逍有些惊讶,“明空干了什么?” 伊翊没有回答,反而问梅逍,“你相信有妖吗?” 梅逍想了想,对于从前的梅逍,对这种怪力乱神是绝对不会信的,但自从见到青蛇后,梅逍信了,因为青蛇的种种表现,与传说中的妖毫无区别。 梅逍点点头,认真道,“信!” 伊翊笑笑,“那就好说了,听好了……” 当初的明空,是从佛土出来历练的,他天生慧根,佛法修得迅速,仅仅十几岁,就能与佛土的大德高僧辩经,但少年人毕竟经历得少,虽然心境澄澈,但那也只能叫做单纯,并不能有那种历尽世事后的大彻大悟。所以,他十几岁便出来历练,以求佛之大道。 那一天,他在滇国历练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美人,美人诱他犯戒,但并没有成功。美人不甘心,想方设法地诱他上钩,但明空不为所动。 最后,那美人露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蛇妖,原本想吸收明空的精元,但屡次不得手,恼羞成怒想要把明空吃掉,明空以佛法感化蛇妖,但并没有效果,蛇妖离开明空身边,躲了起来。 但明空并不想让蛇妖继续为祸世间,他追着蛇妖来到了滇鹰谷,蛇妖进了滇鹰谷中的森林,但明空被堵在滇鹰谷的谷口,不得其门而入。 但明空仍不放弃,他通过了滇鹰谷的选拔,据说,他通过选拔的方式极为特殊,他从不主动攻击,但别人的毒术也伤不到他,都是等到别人被反噬,或是打累了主动认输。 就这样,明空进了滇鹰谷,找到了蛇妖,并把蛇妖堵在了滇鹰谷的一个角落里。 他并无心杀掉蛇妖,只是想用佛法度化蛇妖,让她早成正果,而不是在吸人精元的邪路上越走越远。但蛇妖并不领情,在明空正打算度化她的时候自杀了。 明空很自责,抱着蛇妖的尸体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在那三天里,整个滇鹰谷的草木都整整长高了三寸。 三天后,整个滇鹰谷都看见了一道蛇形的白光从明空怀里飞向天空,明空最终还是成功了。 “当初有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伊翊道,“所以,明空在我们这一辈弟子里,知名度很高的。” 梅逍道,“难道他和我一样?百毒不侵?” 伊翊愣住了,“好像是哦,以前还没注意。” 梅逍轻叹,“小小年纪,佛法修为竟已达到如此地步,真是难得。” 伊翊问,“你还懂佛法?” 梅逍也呆了半晌,不知为何,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仿佛是存在于血液里很久很久的什么东西突然打开了一下,之后又立刻关上了。 梅逍继续想着明空和自己身上的巧合,眼神逐渐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会与佛土有什么关系呢? 伊翊与梅逍的话刚刚谈完,那个小弟子便从门口领着明空进来了,“师姐,明空师傅带到。” 说着,小弟子退了下去。 明空走上前来,对着梅逍与伊翊双手合什,深施一礼,“梅施主,伊施主,别来无恙。” 依旧是那样端正庄严,慈眉善目,一丝不苟,处处透着佛土高僧应有的气质。 伊翊招呼明空坐下,问,“你是因为什么来找我们的?” 明空的神色也严肃下来,郑重地吐出三个字,“暗殇阁。” 第四十八章 无路进 梅逍与伊翊听到明空的话也愣住了,有关于暗殇阁的消息,伊翊并没有与滇鹰谷的众弟子们分享,只是让他们去找有异常和平时人迹罕至的地方,暗殇阁在滇国的事除了武阳殿的高层和滇鹰谷的高层外,根本没有别人知道,那明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明空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二位施主不必担忧,小僧是自己查出来了些端倪,又发现滇鹰谷弟子在我佛土边界出没,这才想到来找伊施主的,只是没想到梅施主也在。” 梅逍点点头,“没关系,既然小师父也知道这件事,不如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个对策吧,先说说小师父你是如何查到的?” 明空双手合什,不急不缓地说了起来,“一月前,我在彭城游历,发现一些在市井中欺男霸女,且举止粗俗的武林人士,他们酒醉后提到了暗殇阁三字,说是暗殇阁要建立彭城分部,要和武阳争夺地盘。看他们的样子,显然这个计划还没有执行,只是在准备阶段,我一路尾随他们,果然,他们只是在彭城附近转了转,看起来是在查看哪里适合做他们的分部,就离开彭城,向滇国方向走了,但是,到滇国和佛土交界的那片密林时,我跟丢了。” 明空清清嗓子,又道,“按照常理来讲,我的轻功和武功都比他们要强得多,他们能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高手带走了他们,另外一种就是机关了。” 明空停了下来,双手合什,不说话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伊翊和梅逍正在消化明空这番话。 明空也不急,保持着双手合什的姿势,等着两人思考完。 还是梅逍最先开口,“我武阳殿的弟子遍布五国,尤其在彭城安插了许多眼线,这个消息恐怕掌门已经知道了。” 明空点点头,“确实,这一路上还有一波人在跟踪那帮人,看起来很像是你们武阳殿的人。” 梅逍摸着下巴道,“这样就对了,估计也就这两天,我就会收到派中的信,我们只要看到武阳的人跟踪到哪里,就可以决定应该去哪儿探查了。” 伊翊担忧道,“你还是要一个人去吗?不如让明空陪你一起去吧。” 梅逍拒绝,“不用,明空小师父有他的任务。”说着,梅逍转向明空,“小师父,我想要你回到佛土,集结你们佛土的有生力量,准备着攻打暗殇阁总部。” 明空答应,“小僧会尽力而为。” 梅逍又道,“我也会写信回武阳,叫武阳殿集结一批弟子。” 梅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伊翊,“我记得当初秦枫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吧?他现在在哪里?” 伊翊笑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秦枫?人家当初可是救了你的命啊!” 梅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一时忘了吗?只顾着来见你了。” 伊翊道,“他通过了选拔,被我们滇鹰谷的大长老收为了弟子,现在正在闭关,估计你是看不见他了,还要过几天才会出关。” 梅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打擂的时候没看见他,如果有他在,我可能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伊翊有些奇怪,“他又不会武功,怎么能赢你呢?” 梅逍笑道,“你别忘了,他可是个医生,当初他可是一眼看出了我的体质和弱点。” 伊翊点点头,“那倒是没毛病。” 事情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早已黑了下来,伊翊带着明空去为他安排竹楼了,梅逍仍旧坐在躺椅上,一边欣赏着谷中的星空,一边摇着扇子为自己驱赶蚊虫。 关于他的体质问题,已经有些眉目了,他的体质大概率与佛土有关。梅逍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去佛土看一看,好好寻找一下有关自己身世的秘密。 第二天,滇鹰谷擅长蛊术的众位长老又一次来到梅逍的竹楼,开始为他解蛊,别看这蛊种上的时候容易得很,要它们从体内出来,且不伤害五脏六腑,可谓是难如登天。即便是这些浸淫此道已久的老蛊师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能解得漂亮。 梅逍躺在榻上,看着长老们在身边走来走去,一会儿在他身上涂些什么东西,一会儿喂他吃个药丸,梅逍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老鼠,好像下一秒就有被打死的风险。 好在这些药还是有效果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梅逍整整吐了七次,呕吐物中全都是带血的虫子,把梅逍自己都恶心的要命,几乎就要虚脱。 这次解蛊的反应比从前几次都要大,梅逍估计,这些蛊应该也解得差不多了,长老们也告诉他蛊虫已经都排出来了。梅逍想着,待身体恢复后,自己也该准备去探一探暗殇阁的总部了。 梅逍想要故技重施,当初就是与杨闲一起潜入了暗殇阁内部探听信息,这一次不妨也潜入暗殇阁的总部。但还是有一个难题,当初是杨闲摸准了暗殇阁分部需要人才,才借着这件事顺利地潜入了暗殇阁分部,那暗殇阁总部能够让人趁虚而入的事是什么呢? 晚上,梅逍虚弱地躺在榻上休息,脑中转着很多想法,但似乎都不可行,正在这时,竹楼外飞进了一只来自武阳殿的信鸽,信鸽站在梅逍的床边,任凭梅逍从它脚上解下一封短信,信上写着:“滇国与佛土交界处,通梵山内。苏珽已在附近。” 最后一句那锋芒毕露的字迹明显是苏珽后来加上去的,梅逍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闲不住!” 笑过后,梅逍转而担心了起来,苏珽去了暗殇阁总部倒是不用太担心,怕就怕杨闲这个不能照顾好自己的也跟了去。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到了那里才能视情况而定。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在滇鹰谷住了近半年之久的梅逍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滇国的气候虽是炎热,但冬天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梅逍身上穿着伊翊抽空为他做的厚衣裳,背着伊翊为他准备的包袱,在谷口与伊翊告别。 在梅逍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也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把剑,再除了带着的青蛇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但在滇鹰谷住了这么长时间后,梅逍的一切物品都被打上了伊翊的印记。 身上的衣裳都被伊翊缝补浆洗过,甚至还有几件新添的;梅逍的剑上还挂着伊翊送给他的剑穗,让梅逍也有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韵;甚至连青蛇在这段时间都与伊翊玩得很好,不舍得离开伊翊了。 青蛇难得地从梅逍的身上下来,爬到了伊翊的肩头,虽然留在滇鹰谷能让青蛇变得更强,但青蛇本身并不想留在这里,它还是喜欢跟着梅逍,虽然说伊翊也不错,但怎么也及不上救他一命的恩人。 待青蛇缩回了梅逍的袖中,梅逍终于有机会与伊翊好好地道别了,他认真地盯着伊翊的脸,好像要把她深深地烙在脑海里,“我又要走了。” 伊翊的笑有些勉强,“什么时候我还能与你一起并肩作战呢?” “很快。”梅逍说着,“相信我,在剿灭暗殇阁的时候,你会看见我的。” 伊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等你。” 即便再依依不舍,梅逍还是要离开的,伊翊望着梅逍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渐渐迷离起来,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啊!” 伊翊的身后走来一个人,他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异瞳猫,一边抚摸着柔软的猫毛,一边问着,“这么快就走了?” 伊翊一回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秦枫,“你出关了?” 秦枫答应,“嗯,刚出关,听说他来了,今天就要走,想来送送他,结果他走的太快了。” 伊翊道,“是啊,他走得太快了……” 梅逍离开了滇鹰谷,一路向南,直奔滇国与佛土交界的那片山脉,通梵山只是那一片山脉的其中一座山峰。那一带的地势起伏十分剧烈,最高处能有几千丈,最低处的峡谷连人的目力都无法穷尽,只能看见一片幽深的黑暗。 地形的复杂所带来的往往是出人意料的风险,山高谷深倒是不足为虑,以武林人的身手很容易便能够避开危险,但那片地方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危险。 据滇鹰谷去探路的弟子们说,那里的地下有着许许多多的溶洞,有些地方的地表只有薄薄的一层土,下面则是一个个积水的溶洞,一不小心便会陷落下去,有些溶洞的深度还堪比悬崖,即便是一身功夫的江湖中人,一旦掉进去也难以生还。 梅逍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暗殇阁的人并不蠢,把总部建在一个安安全全,人尽皆知的地方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而把总部建在这种地形复杂,环境恶劣的地方,不仅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还可以让企图清剿他们的势力望而却步,隐蔽性还高,简直是一举多得。 从滇鹰谷出来,大约十天的功夫,梅逍便到达了滇国与佛土的交界,到了这里,梅逍才感觉到,自己当初想得还是有些简单了,这里的山高林密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山高林密,这里的树木是梅逍在北方从未见过的,一棵树可以分出好多棵树,梅逍到现在才知道,‘独木不成林’这句话是多么的荒谬。这里的树与树之间早已不分彼此,这一片林子早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树,现在呈现在梅逍面前的情况就是——无路可走。 梅逍看着满眼的树,莫名地有些想笑,在从彭城到滇国的路上,树木就已经足够茂密了,那已经是梅逍在那之前见到的最茂密的树林,而现在,眼前的树林又给了梅逍一个刷新认知的机会。 但没有办法,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该办的事也还是要办,如果连这点困难也克服不了,那剿灭暗殇阁也就是一个笑话。 梅逍咬咬牙,拿起手中足够锋利的剑,打算自己砍出一条路来。 第四十九章 过密林 一棵一棵又一棵,几日下来,梅逍已经数不清他到底砍了多少棵树,但前方依旧没有能够砍出一条能过人的道路,梅逍不知道他还要再砍多久才能穿过这片树林。但是,他每时每刻都在前进却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前路漫漫,梅逍回头望去,能够看到密林间被他开辟出来的一条小路,这条路幽深而宁静,是独属于他的道路。梅逍有一种神奇的成就感,几天来,一点一点地砍,他从当初站在树林外望林兴叹的人,走到了现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条自己开辟的道路,这样的战绩让梅逍觉得天下之物没有他不能征服的。 一日接着一日的重复砍树,每天一醒来便面对一样的风景,即便梅逍心性坚韧,也渐渐生出了一丝厌烦之心,他想要放弃,想要掉头就走,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个地方的地形地貌不允许他去寻找别的路,因为寻找别的路,可能就是没有路。 好在梅逍的剑足够锋利和坚韧,不然,在如此繁重的、把宝剑当做斧子来用的工作中,普通的剑早已经就断掉了。剑虽然功不可没,但梅逍从不是用蛮力砍树,而是用着自己的内气加持,有时还会直接发出剑气。如果持剑用蛮力砍树,可能直到现在,梅逍还在林子外面挥汗如雨呢! 林间的光透进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又是一个努力砍树的日子,梅逍砍断今天的最后一根树枝,和衣躺在几根粗壮的树根组成的平台上,密林里,树根到处都是,盘根错节,许多地方都能当床睡了。 梅逍一停下来,青蛇便离开他,自己出去找吃的了,梅逍则在原地吃着伊翊为他带的干粮和她自己腌制的肉干,即便干得让梅逍直咳,但梅逍还是很喜欢,毕竟这是伊翊亲手做的。 听着林中飞鸟的啁啾,梅逍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才醒过来,清晨的露水滴在梅逍的脸上,引得梅逍有些口渴,他发现随身携带的水葫芦已经见底,只好回到两天前发现的一处小泉取水。说来也奇怪,这处小泉虽小,但每一次梅逍把里面的水取走或是喝掉时,它都会自行补满,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站在两天前到达的地方看着花费两天时间开出来的道路,梅逍有些沮丧,两天只开出了近七百丈的距离,这个速度真的好慢。 新的一天,梅逍必须要继续他的工作,但砍着砍着,梅逍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自己手中黑剑的力量隐隐有变强的趋势。 梅逍一剑下去,刚开始只能削断三棵比较细的树,但现在,梅逍这一剑能够削断五棵中规中矩的树,梅逍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极限,他还能削断更多。 梅逍开始尝试着加上内气和剑气,果然,一剑下去,一小片的树直接倒了下去,比刚刚开始砍树时威力不知大了多少倍。 起初,梅逍对这一点很是惊讶,但仔细想想之后也就不奇怪了,这日复一日的砍树,虽然枯燥,但也无形中锻炼了梅逍的力量和内气,用剑的威力主要就是依靠着这两个方面。当初在武阳殿,虽然锻炼得也算刻苦,但终究比不上这样连续奋战的苦工。 梅逍对于剑道上的长进很是兴奋,更加卖力地砍起树来,还想要多长进一点。砍了不一会儿,梅逍发现眼前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多,仿佛这片树林就要到尽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梅逍花了几天的时间,硬是从密林中开出了一条路。 但梅逍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甚至是有些失望,他原本想要用开路这件事来磨练剑术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梅逍看看地图,失望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因为现在,他距离通梵山已经很近了。 以往,滇鹰谷弟子们去探听消息走的路都是从山中较平坦的地方绕路,至少需要半月时间才能到达通梵山附近,但现在,梅逍不到十天便从滇鹰谷到了离通梵山不远的地方,还是他选对了“路”的功劳。 深山密林,了无人烟,梅逍看着眼前的高山深谷,不由得有些犯愁。通梵山就在眼前,就是不知暗殇阁总部到底在哪里? 快十天的风餐露宿,让梅逍浑身上下像是一个泥人一般,有些地方的衣服已经被树林中的枝条刮成了布条,看起来像野人一样狼狈。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设施齐全的村子收拾一下自己。 而寻找一个合适的村子又是横在梅逍面前的一个大难题,梅逍只能凭着经验和并不清楚的地图沿着山势向地势较高的上游区找去,好在小时候随着罗逸游历的时候被罗逸灌了一耳朵的山川地理,什么地方会有村子,什么地方会有水,或是如何在山中找水,都是从小就记在心里的。 两天后的一个中午,通梵山附近的一处较大的村子的村口,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乞丐出现在这里,他身上只有一把剑还保持着干净的样子,村民们之所以认为他是一个乞丐,是因为那个破破烂烂的人还带着一条看起来很聪明的蛇。村民们纷纷厌恶地避开他,以免沾了一身的晦气。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乞丐走进了村中最豪华的一间客栈。村民们纷纷聚集在门外,等着那个乞丐被轰出来,好看个热闹,但等了很久,热闹没看到,反而看到了客栈的伙计恭恭敬敬地把那乞丐迎进屋去,像是伺候祖宗一般伺候那个乞丐,把一众村民都惊掉了下巴。 这个村子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镇,可以算是附近区域的中心,几乎所有的外地人都会在这里的客栈住上一次,但从没见过客栈对谁这么客气过,大家都听说过,这个客栈的背后是滇鹰谷,难不成来的那个乞丐是哪个滇鹰谷的高层? 他们的疑惑并没有人解答,一些没耐心的早已经回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了,只有一些村里的闲汉还堵在客栈门口等着看那个乞丐的结局。 梅逍又跋涉了两天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样的村子,他能够在村民的眼光和行动中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他忽略这些,找到了村中的客栈。好在滇鹰谷的控制力足够强大,连这偏远的小村中都有他们的人,也多亏了伊翊想得周全,提前与靠近通梵山的各处据点都通报了梅逍要来的情报,让他们准备好迎接。 梅逍在舒适的客栈里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又换上了包袱中带着的伊翊亲手缝补的衣裳,这才舒服地呼了口气,还是正规的客栈舒服,比起山野林间不知舒服了多少倍。 梅逍整理好自己的衣饰,走出了房间,来到客栈的大厅里,叫小二,“小二,你这有什么好吃的,拣些特色菜上来。” 小二哥答应一声,“客官少待,马上就来。” 小二哥回头又道,“客官,我们这的特色菜您可不一定吃得惯,要不要和普通的菜混合着上,客官先尝尝鲜,然后再点别的特色菜?” 梅逍点点头,“好,就听你的好了。” 小二哥擦抹了桌子,又摆上了茶水便下去了,不一会儿,他带着两道菜回来了,一道菜是在中原也常吃的酱牛肉,另一道菜的盘子上则放着一堆白色的蠕虫,看起来尤其吓人。 随着小二把盘子摆在桌上,梅逍更加看清了那道菜的真面目,确实是除了虫子啥都没有。 对于刚刚因为中蛊从身体中吐出一堆带血虫子的梅逍来说,这些虫子更加容易让他引起恶心,小二还未把盘子放下,梅逍就先把头低下,不争气的吐了起来。 小二哥似是早有准备,一只放松的手不知从哪里迅速地拿出了一只桶,接住了梅逍即将落地的呕吐物。梅逍抱着桶开始哇哇大吐,直吐到快虚脱了才停了下来。 小二哥站在梅逍身边,不知是存心看热闹还是想着留下来照顾梅逍,小二哥笑道,“看见这道菜吐的,小的见过,可还没见过像客官这般吐的这样厉害的。” 梅逍这回可对虫子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吩咐小二把那道虫子撤下去,只上些中原也吃的菜便好了,小二哥好像早有准备,不大一会儿便把几道中原常见的菜式上齐了。 梅逍这才舒服下来,暗自庆幸着自己刚刚听了小二哥的建议,没有都要这种‘特色菜’。梅逍狼吞虎咽地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这才浑身舒畅地打了个饱嗝。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吃一顿饭了,虽然这位于乡野的小客栈也做不出真正中原名厨所做出的菜的味道,但也足够抚慰梅逍委屈了多日的胃。 吃完后,梅逍走出客栈,打算在街上逛一逛,可是才一出门,便被堵在门口的村中闲汉惊住了。客栈门口,一群人伸着脖子盯着梅逍,似乎要把他吃了一般,见梅逍发现了他们,却又都一哄而散,一个都不剩,像是一群饿狗看见了老虎一般。 梅逍站在客栈门口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到来对这个村子所造成的影响有多大,恐怕明天,他的事就会传遍整个村子。这让梅逍有一丝担忧,要是暗殇阁知道了可怎么办? 梅逍的身后,客栈的掌柜的走了出来,他做了多年的客栈掌柜,看人的本事倒是不差,“放心,我滇鹰谷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的。” 梅逍渐渐放下心来,出去转一转的想法也没有了,只好回了自己的屋子,想着接下来的行程。 大概的地方已经到了,接下来就剩下寻找暗殇阁的总部,然后混进去了。 梅逍想着,依靠着滇鹰谷和武阳殿的眼线,找一个暗殇阁总部内的人问问消息总是不难的,只要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就可以找到进入暗殇阁总部的方式了。 距梅逍所在的村子不远的另一个小村子,苏珽就住在那里,他也在想着接下来的行动。 苏珽望着有些阴暗的天空,叹息着,“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平安归来呢?” 第五十章 山内事 通梵山上的一处十分隐蔽的山体内部,暗殇阁的总部就坐落在这里。这是一处挖空了的山体,虽常年不见阳光,但是空间十分庞大,有很多人在这里生活和居住,他们有着有效的组织,并不显得混乱。 暗殇阁的阁主和几位副阁主都在山体上面的一处山洞中,那里只有一道悬梯与暗殇阁总部所在的山体相通,总部中的人也很少见到阁主和几位副阁主。 这些暗殇阁的成员们都是从前的武林中人,或臭名昭著,或在传说中已经被人杀死,他们这些人久不现身江湖,如今的江湖人只当他们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这些人被暗殇阁收容,一直活到了今天,甚至还打算出来作恶。 这些暗殇阁的普通成员在这里一切如常的生活着,气氛甚至还有一丝祥和,但暗殇阁阁主和副阁主居住的山洞中,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原本是七个,现在只剩五个的副阁主正分成两派,吵个不可开交,而阁主在一旁阴沉着脸看着,没有人知道他想要支持哪一边。 暗殇阁的副阁主们争吵的问题就是要不要把总部搬离通梵山,以暗殇阁得知的情报,他们已经知道了有人发现了暗殇阁总部在这座山附近,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具体位置。有两个副阁主认为武阳殿或是其他别的门派的人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总部的所在,还是早点搬迁为好;而另三个副阁主却认为现在搬迁更会引起其他门派的注意,还不如不搬迁,在这里谨守到底,其他门派也并不一定会发现总部的所在。 暗殇阁阁主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其实他自己也是不想搬迁的,毕竟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但他同时也有顾虑,如果不搬,到最后真的被发现了,那可就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到最后,阁主做出了一个决定。 “都别吵了!”阁主大声地阻止了已经争吵了许久的五个人,接着道,“这样吧,一个支持搬迁的副阁主和另一个不支持的副阁主带着一部分暗殇阁精英走,选个地方另开一个分阁,剩下的副阁主随我留在这里。” 这是暗殇阁阁主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未来的事情谁也预见不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暗殇阁总部的山体中,两位副阁主站在一处较高的地方,其中一位副阁主阴沉着脸向下宣布,“这次,我们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请这些人跟着我们走……” 这位副阁主点了几乎暗殇阁的一半精锐的名字,其他暗殇阁的人都在昂首望着副阁主,期望着能获得一次出去立功的机会,但两位副阁主只点了一些精锐,就脸色凝重地带着他们走了,留下那些没被带走的这些人在原地失望。 但在失望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的目光追上了离开的两个副阁主,仿佛要看透他们,年轻人自言自语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呢?” …… 很快地,苏珽接到了一封来自梅逍的飞鸽传书,上面写着:“已潜入暗殇阁,发现两位副阁主带部分人出去,原因未知,望跟踪。” 苏珽看着信中的字迹,的确是来自梅逍无疑,“这小子,还可以嘛!” 苏珽叫来一位来自武阳殿的理事弟子,“出去找些轻功好的弟子,叫他们去跟踪从暗殇阁总部出来的一批人。” 显然,梅逍已经潜入了暗殇阁的总部中,如此快的速度得益于暗殇阁那松散的组织。暗殇阁总部这些人,名义上都是暗殇阁的人,实际上却各怀心思。他们当初都是江湖上横行一时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屈居于暗殇阁高层之下呢?只要能够保证自己的利益,他们是不介意出卖暗殇阁的。 梅逍就在通梵山附近逮到了一个这样的人,暗殇阁之前已经下了禁令,禁止阁中人私自外出,结果就是有人不听话,出来闲逛,正好让在附近探查的梅逍抓了个正着。 这人的武艺还算不错,放在江湖上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梅逍为了不引起暗殇阁其他人的注意,还故意把他引到了距离通梵山很远的地方才制服。 从他的嘴里问到了关于如今的暗殇阁总部的大部分信息。原来暗殇阁总部为了保密,只允许成员推荐自己相熟的人进入暗殇阁,且进入暗殇阁总部的方法也只有通过内部人的口口相传,不然外人根本进不去。 梅逍冷冷一笑,“那我可抓对人了,就劳驾你带我进去了?” 那人虽被梅逍制服,且青蛇还盘在他身上吐着信子,但却没有一点儿恐惧的情绪,而是淡定地与梅逍讲着条件,“我可以带你进去,但进去之后,我们互不相干,你是你,我是我。” 梅逍一笑,“你还打算回去吗?” 那人吓了一跳,“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进不去!” 梅逍摇摇头,“谁说我要杀你了,我只是在提醒你,暗殇阁没有几天好活了,早点另寻出路去吧。” 梅逍并不担心自己眼前这个人耍花招,他早已把青蛇留在那个人的袖中,只要那人有一点异动,青蛇就会马上让他回到姥姥家,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这样,梅逍靠着那个叛徒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暗殇阁,甚至在他进暗殇阁后,按照规矩去见了其中一个副阁主,在听了梅逍编的一堆瞎话后,那位副阁主貌似还很赏识他。这让梅逍有些惊讶,自己撒谎的水平向来并不怎么样的啊! 也许那位副阁主是把梅逍说谎话时的表现误认为成是紧张的表现了吧。梅逍猜测着,同时,他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会我们的行动已经提前被发现了吧!这是一个恐怖的猜测,连梅逍也不敢确定,但几天后一位副阁主宣布了那场大任务,梅逍这才发信让早已等在附近的苏珽去看一看情况。 梅逍现在所担心的事不是过去的这些,而是如何能够靠近上方那个只有高层才能进去的山洞。那个山洞中的决策层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敌人,这些下面的乌合之众只要没有了统一的指挥,再被几个大派的精锐一冲,便会如大水冲沙一般层层垮塌,根本挡不住几个门派的人。 但问题是,怎么进去?顺着这道悬梯直接闯进去?显然并不现实,估计爬到一半就会被下面众人发现,轻则被赶出去,重则丢了性命。从山体外面进去显然也不行,听之前那个叛徒说,那洞口的机关可不是吃素的。 惟一的办法,就是正大光明地进去!对此,梅逍甚至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在暗殇阁总部中,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所事事的,梅逍这种新来的也需要帮着做事,因为梅逍看着讨人喜欢,也会写字,这在暗殇阁中可是很少见的,所以,梅逍被安了一个帮其中一个副阁主抄诗的工作,时不时还能见到那位充满了文翰之气的副阁主。 这是梅逍的机会,梅逍每天观察着那位副阁主的行动轨迹,发现他最大的的爱好是作诗,几乎是每天都要写几首让下面的人来抄,还要发到整个总部的人手里。以梅逍的水平看来,这些诗有些算得上是佳作,有些却只是用来发牢骚的,想来也是个愤世嫉俗的文人,梅逍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这样的人信任他。 听其他暗殇阁的老人说,这位文人副阁主名叫文彦,是统管暗殇阁所有钱粮和文字工作的副阁主,权力很大,而且脾气还有些古怪,能够得到他看中的人并不多。 梅逍微微一笑,这种人还真是好接近。 梅逍安定地在这里抄起了诗,也细心地观察起这位文彦副阁主每天的行动轨迹,发现文彦每天清晨会从上面的山洞中下来活动一下,然后会回到上面写诗,两个时辰之后,文彦一个上午的诗就会传下来让梅逍等人誊抄,下午的时候,文彦还会下来看看他的诗抄的如何了,然后就会上去处理暗殇阁的事情。 梅逍从暗殇阁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曾经有两个抄诗的人因为改动了文彦诗中的一字,被文彦看上了,被提拔到上面山洞与他一起写诗,现在的日子过得逍遥的紧;但还有些人,因为改动他的诗而被他处以极刑。 这个门路梅逍不可能放过,他有自信能够取得文彦的青眼,但前提是他要被文彦注意到,所以,他在每天送下来的诗中尽量多的改动,尤其是下午文彦来看他们抄诗的时候,改动得更加频繁。虽然梅逍也不是特别擅长作诗,但他对武阳殿的师兄们做的好诗都烂熟于心,师兄们的水平自然比文彦的水平高得多了,所以梅逍并不担心会被文彦杀掉。 这一天的下午,文彦又下来巡视,走到梅逍身边的时候,文彦‘嗯’了一声,用一种狂喜的声音问道,“这个字是你改的?” 梅逍不卑不亢,“是我改的。” 文彦哈哈大笑,“哈哈!改得好!你愿意跟我走吗?” 梅逍道,“能跟着副阁主,小人自然是愿意的。” 文彦道,“拿着这首诗,我们上去讨论。” 文彦的狂喜仍然没有退去,梅逍在他身后看到,文彦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像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梅逍没有理会文彦的异常,直接拿起诗,跟上了文彦。 梅逍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终于完成了第一步! 第五十一章 曙光现 爬上悬梯,山洞内的景致出现在梅逍的面前。这里虽然叫做山洞,但却一点都不像山洞的样子,洞壁被凿得方方正正,又在长长的洞内凿出一个个的大大小小的屋子,梅逍数了数,小屋共有七间,大屋则只有两间,其中一间大屋像是许久没有人使用,挂满了灰尘和蛛网,看起来就要塌了。 七间小屋应该就是七个暗殇阁副阁主的屋子了,梅逍也看得出来,其中两间离得很近的屋子也很久没有打扫了,灰尘已经铺满了屋内的桌案,昭示着主人的离去。 很快,文彦带着梅逍走到了自己的屋子,文彦兴奋地席地而坐,开始吟诵这首梅逍改过的诗:世事一大梦,人生几秋凉?长叹伯乐少,月明被云妨。 原本,文彦写的是:世事一大梦,人生几秋凉?长叹伯乐少,月光被云妨。 一个“光”字与一个“明”字,一字之差,就能让文彦沉迷许久,无法自拔,让梅逍不得不感叹文彦对于诗词的痴迷甚至能够与神州几百年前出现的一个叫贾涛的诗人相比。传说贾涛当初作诗时,低头思考诗中用“推”字还是用“敲”字好,以至于忘了所处的地方是大街上,还误撞进了一个大官的车队里,好在那位官员比较好说话,也擅长诗赋,还在作诗方面提点了贾涛两句,贾涛这才没有丢了性命。 文彦的成就自然不及贾涛,在诗人中也就能算是中等水平,但他对诗赋的狂热可是能与贾涛相媲美了。文彦一遍遍地念着这四句诗,像是着了魔一般,恨不得钻进诗里,再也不出来。 梅逍看到,站在屋外,拿着一堆资料的一个暗殇阁的人看到文彦这个状态,在门口来回徘徊,迟迟不敢进来。梅逍一笑,看来这里的人都知道文彦一进到诗词里就出不来的毛病,一旦打断他,可能就会被愤怒的文彦当做发泄的对象。 那个捧着一堆资料的人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干脆就待在门外等着文彦从诗词里拔出来,随着暗殇阁要处理的事件越来越多,门口堆放的纸张也越来越多,在门外等候的人一脸苦涩,不知文彦何时能抬头看看这些亟待处理的公事。 等在一旁的梅逍更加焦躁,他觉得自从文彦坐在那里看这首诗到现在,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那么久,他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暗殇阁都有些什么事,有哪些是值得自己发出去的。 好在,文彦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把诗递给梅逍,道:“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处理完。” 梅逍顺从地坐下,眼睛盯着门口的一堆纸张一摞摞的搬进来,这么多的公文,梅逍看着就头疼,如果要他批这些东西,恐怕他要批好几天。 但文彦对这些事情却轻车熟路,之前那个在门外等了好大一会儿的人把分好的公文一批批放在文彦的面前,每一篇公文只在文彦的眼前停留个几秒钟便有了确切的处理方法,让梅逍不得不佩服文彦,不由得在心里想着,暗殇阁的人才也不少呢! 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梅逍眼睁睁地看着文彦面前的公文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下去,最后消失不见,而以梅逍的眼力,竟然连一篇公文中的情报都没看到,文彦翻得实在是太快了,梅逍估计,天下没几个人能够跟上文彦的阅读速度。 文彦从公文堆中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好奇地问着梅逍,“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梅逍早已准备好这些正常的问答,从容地答道,“小人明轩,彭城人。” “彭城人?”文彦皱了皱眉,“彭城人改得出我的诗?”文彦的语气有些不善。 梅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人祖上是南越人,从小人的父辈才迁来彭城的。” 闻听此言,文彦的眉头舒展开,“原来如此!” 故意露出的破绽并不会影响文彦对他的信重,反而会加深文彦对他的了解和信任,完美到没有一点破绽却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卧底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但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的生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被周围的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比起当初第一次在暗殇阁分部卧底,现在的梅逍更加稳重和谨慎,即便面对更加复杂的境地,他也能够应付得了。 梅逍并不喜欢暗殇阁现在分派给他的差事,他现在的差事虽然是个闲职,但整天面对着一个性格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穷酸文人,梅逍的压力也很大。 更何况,梅逍当初之所以选择在武阳学习武功和剑术,就是因为讨厌那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也讨厌成天背一些无用的经史子集,虽然偶尔读一读,背一背,当个消遣还是可以的,但天天都与它们打交道,梅逍可受不了。 这一天,梅逍刚刚从文彦写的一堆酸诗中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走出文彦的屋子。刚想要在山洞内走一走,散散心,顺便休息一下,就见山洞的尽头出现了一抹亮光。那亮光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地,那亮光形成了洞口的形状,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往下走。 梅逍兴奋地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外面的洞口被他发现了。 梅逍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激动,装作漫不经心地挪动到洞口处,一边装作伸懒腰,一边向外看着。外面也是一片密林,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梅逍猛地一惊,有区别!外面的树不是从前看到的那些独木成林的霸道树种,而是一片枫树,梅逍之前没注意到这些枫树是因为现在还不是秋天,枫树的叶子还没有变成耀眼的黄色或红色,梅逍又在武阳看惯了枫树,这才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 梅逍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一个声音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原来梅逍只顾着看外面的景色,而没有注意到从外面进来的人,那人冷冽的声音出口,激得梅逍后背一凉,“你是谁?在这看什么呢?” 从外面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相貌并不起眼,但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质,如果不是身居高位已久,是绝对不会磨练出这样的气质的。梅逍低下头,道,“小人是文彦副阁主的部下。” 听到文彦的名字,梅逍感觉面前的中年人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文彦手下的人,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梅逍转身便走,待在这个中年人面前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看穿了来历,还是早溜为上。 梅逍走出几步,刚要进入文彦的屋子时,后面的中年人又道,“等一下!” 梅逍的脚步顿住了,脑中嗡的一响,心脏狂跳,他深吸了一口气,梅逍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过身对那个中年人道,“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中年人看也没看梅逍,朝着山洞内那间最大的屋子走过去,“把文彦叫过来,我有事要跟他商议。” 梅逍躬身施礼,“是。” 梅逍终于得以脱身,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心中默念:“好险!” 梅逍去通知了文彦,回到文彦处理暗殇阁公事的小屋里,又开始看文彦的酸诗,但他现在的心情可变得迥然不同了。今天这个重大的发现足以让苏珽他们找到这个山洞的入口。要知道,通梵山的大部分地方都是那些从前梅逍没有见过的树,这一路走来,梅逍一棵枫树都没有看见,偏偏这个地方有枫树,梅逍不禁狂喜,暗殇阁还真是会找地方! 梅逍兴奋了没一会儿,文彦沉着一张脸回来了,也不管屋子里或屋外有没有其他的人听到,脱口就道,“阁主真是疯了,手下养几个人都不让,这么多事,又没有人帮忙,让我怎么处理……” 梅逍把自己藏在桌上一大堆纸的后面,悄悄地听着文彦的牢骚,想着,我不会被那位阁主发现了吧? 梅逍摇摇头,不会的,如果他真的被发现了,现在就不会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可能已经被那位阁主抓起来治罪了。最多也只是有怀疑,并没有确定,也许只是提前排除隐患罢了。 实际上,梅逍继续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了,他已经找到了山洞的入口,也知道了下方山体的几个出入口,剩下的就是把情报传出去了,留在上面反而不利于把情报传出去,还是下面更方便一点。 文彦发了一通牢骚,又坐下来生上了闷气,梅逍走出桌案的遮挡,向着文彦深施一礼,“副阁主,小人也许并不适合住在上面,请您允许小人就在下面为您修改诗文吧。” 一开始,文彦当然不同意,但看着“明轩”,又想起刚才阁主的话,文彦知道,他不能不同意,“好吧,但你的工作不变,每天只要帮我修改诗文便好。” 梅逍应了一声,顺着悬梯下到了下面的山体中,自在地大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夜晚,星辉漫天,已经许久没看见过正经夜色的梅逍唤来在附近盘旋的信鸽,把一封短信绑在它的脚上,信上是一份山体内的出口地图和那条关于顶层山洞的信息。剿灭暗殇阁的事到现在终于现出了一丝曙光。 信鸽挥动翅膀,越飞越高,融入了附近浓黑的夜色中,梅逍满意地看着信鸽飞远,放松下来。他相信苏珽的能力,最多两天之后,他的回信就能交到梅逍的手中,确定了所有的出口,暗殇阁中的人哪个也跑不掉。但梅逍还是有些犹豫,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暗殇阁的大部分人也并非十恶不赦,甚至并没有做出什么坏事,也只是阴差阳错地就被通缉,被追杀。 梅逍打算这几天看看暗殇阁的那些人该放过,整理一份名单出来,以免误伤无辜。至于剩下那些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人,就不归他管了…… 暗殇阁,也该到头了! 本章诗词改编自:苏轼《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第五十二章 身份露 夜色中,苏珽带着一群精锐的武阳弟子在丛林中悄然穿行,追逐着前方暗殇阁的人们,前方的人显然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依然不急不缓地走着。暗殇阁这群人的首领俨然是两位副阁主,其中一位阁主的心情好得要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暗殇阁的总部已经被人盯上了,以暗殇阁的实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那位副阁主正沾沾自喜,他们已经从暗殇阁总部那个最危险的核心逃了出来,有了总部里的庞然大物吸引其他门派的注意力,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盯着他们这一小撮人不放了。所以,他们走得很是轻松,甚至连哨探都没有放出去。 殊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苏珽所带领的队伍一路急追,早已追上了暗殇阁的队伍,但苏珽并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在等着什么,他早就算好了,今天滇鹰谷和佛土的人都会来,三方人早已约好了,在这个地方消灭这支暗殇阁的小队,好把他们拿来祭旗。 苏珽带的人并不多,但个个都是武阳殿的好手,虽然没有苏珽和梅逍强大,但少说也有玄风那样的战力。苏珽也估计了一下暗殇阁队伍的实力,两位副阁主虽然事先没有料到,但让其他人拖住一位,自己先解决一位应该不难,剩下的暗殇阁的人全都不足为虑,唯一要考虑的是万一暗殇阁的人万一逃出去一两个回到总部去报信可就不好了,梅逍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苏珽的眼神犀利起来,一定要把他们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苏珽耐心地等待着时机,终于,滇鹰谷的信号来了,是两声清脆的蟋蟀鸣,在密林中虽不会引起注意,但其中的特殊之处还是立刻就被苏珽捕捉到了,他微微一笑,滇鹰谷的人到了。 紧随其后的,佛土的人也到了,三方的人马对暗殇阁的人形成了合围之势。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苏珽大喊一声:“给我杀!” 三个门派的精锐弟子们一拥而上,杀向暗殇阁的队伍。而暗殇阁的人刚刚被苏珽的喊声吓了一大跳,还没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黑暗中,一群人便已经杀了过来。 苏珽没有和普通的暗殇阁成员纠缠,而是直接奔着一个副阁主杀去,雪亮的剑光闪过黑暗的空间,化成浓郁的恐惧在暗殇阁副阁主的眼中放大,虽然这位副阁主还算是称职,勉强抵挡了几剑,但仍然挡不住苏珽的锋芒,不到五个回合,一位暗殇阁的副阁主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见此情景,暗殇阁的其他成员都开始动摇起来,一位副阁主已死,他们的武艺还不如这位副阁主,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但苏珽哪里会放过他们?三大门派早已准备好了人手在外面埋伏着,轻而易举地把企图逃跑的暗殇阁成员统统歼灭。 场中的战斗几乎呈现了一边倒的状态,几乎就是三大门派对暗殇阁成员的一场屠杀。在一位副阁主死后,其余的人早已经没有了抵抗的意志,几乎就是站在那里被杀。 即便另一位副阁主努力地激起人们的斗志,还是无济于事,谁都看得出来,暗殇阁大势已去。仅剩的一位副阁主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为博一丝生机,只好持剑冲到最前方,暂时挡住了三派的进攻。但还没等暗殇阁众人燃起那一丝无谓的希望,苏珽便杀到了那位副阁主身前,一道璀璨的剑光闪过,正在抵挡着数人进攻的副阁主已经无暇顾及这道多出来的剑光,被苏珽一剑砍为了两段。 至此,两位副阁主已死,剩下的成员也几乎被三派的精锐弟子斩杀殆尽,只留下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值得一提的是,佛土的各位僧人却是一人未杀,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没有让暗殇阁的人跑掉。甚至等到滇鹰谷和武阳殿的弟子们把暗殇阁的人都清理掉后,佛土的众僧还为他们念了一段往生咒,让苏珽大大地鄙视了一番。 第二天的晚上,梅逍收到了苏珽的来信,信中说通梵山中有枫树的地方只有一个,那是山北坡的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混杂在其他树的中间,很难被发现,这次还多亏了梅逍的情报,不然,这片地方即便他们找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还有一个令梅逍意外的消息,那就是之前出去的那一拨人已经被苏珽亲自带着三个门派的人歼灭了,那拨人中甚至还有两个副阁主,当时苏珽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把两个副阁主都杀掉的。 苏珽已经派人把那片地方围了起来,顺便提了一句,伊翊和明空也都带着他们门派的精锐弟子们来找苏珽汇合了,各方的力量都已经到齐,剩下的就是等梅逍的情报到了之后发起总攻了。 梅逍这边也十分欣喜,把需要饶过的人的名单和总攻的时间用信鸽传回苏珽处,也开始摩拳擦掌,就快了,暗殇阁就快灭亡了! 梅逍回到山体中,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忽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总攻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如果这些人在两方势力的战争中死去,那么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心情不算好,沉着脸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一夜无眠,第二天的梅逍精神也不是很好,干脆与文彦请了假,在自己的住处发了一天的呆。他现在很害怕出去见暗殇阁的人,梅逍怕面对着他们,自己会忽然承受不住压力把实情说出来,现在的梅逍正陷在自责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但苏珽那边却没闲着,他帮着伊翊和明空调配他们的人手,把佛土的人都调到后方去防止暗殇阁的人逃跑,厮杀的前线都换上了滇鹰谷和武阳殿的人。只用了一天时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的梅逍也再也不能找出什么理由不出去见人了,只好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对每一个遇到的暗殇阁的人报以僵硬的微笑。 强忍到下午时分,文彦的诗已经被神飞天外的梅逍改得面目全非,甚至比原诗的水平还要差,好在文彦今天并没有下来看,不然梅逍可免不了被文彦的怒火淹没。 距离总攻开始只剩下几个小时了,梅逍并不想看着三个门派的人攻进山中的血腥场面,他想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到总攻结束再出来。 可就在这时,之前梅逍遇到的那个中年人,也就是文彦口中的阁主阴沉着一张脸从上方山洞的悬梯上下来,用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道,“明轩,你上来。” 梅逍如五雷轰顶般怔在原地,原本他的压力就已经如濒临决堤的洪水般被他硬堵在了心上,阁主这一句话,几乎就是当众宣布了对他的怀疑,梅逍有种强烈的直觉,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但当众违抗阁主的命令会死的更惨,他只好机械地沿着悬梯爬上去,刚刚在山洞内站定,一个激动的声音大喊道,“就是他!他是罗逸的弟子!他就是梅逍!” 梅逍诧异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他看见了一个熟人,“青元师兄?怎么是你?”梅逍认识这位师兄,他的天赋在武阳也不算差,梅逍记得,在自己刚刚上武阳山的时候,除了苏珽,就是这位师兄帮他最多,甚至有时候还会为幼小的他奏奏曲子、讲讲故事。梅逍很大部分的音律知识都是青元师兄教给他的。 梅逍瞠目结舌,同门师兄的证言让他无可辩驳,但青元师兄怎么会背叛武阳殿?他可是被武阳殿的众位长老从七八岁一直养大到现在的啊! 梅逍还沉浸在青元背叛武阳殿的事情中无法自拔,没有反抗地被暗殇阁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梅逍从喉咙中嘶吼出野兽般喑哑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背叛武阳殿?为什么!” 青元不以为然地笑着,“我六岁就已经是暗殇阁的人了,这怎么叫背叛呢?这叫回归!” 青元细长的双瞳微眯起来,放射出危险的光芒,“你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掌门的弟子、是我们暗殇阁未来的大敌?不然我才没有时间帮那群糟老头子哄小孩!” 梅逍的心痛得仿佛碎成了八块,他并不怕死,但梅逍接受不了他最崇敬的武阳殿被这些无耻之徒玷污,也接受不了从小到大相亲相爱的师兄背叛武阳殿的事实。 梅逍的面前,暗殇阁的阁主冰冷地下令,“把这个奸细给我拖出去,砍了……” 话音未落,整个山体都开始震动起来,山洞外面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暗殇阁在附近的暗哨死的死,伤的伤,受伤的暗哨逃回来后,惊魂未定地向暗殇阁阁主汇报,“阁主,外面有好多人杀过来了,有滇鹰谷的人,武阳殿的人,甚至还有佛土的和尚!我们赶快逃吧!” 暗殇阁阁主脸色一沉,抽出随身的长刀,一刀砍下了这名暗哨的头,“再敢扰乱军心,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阁主不再下令杀梅逍,反而转向青元,“你不是说武阳殿明天才会发动进攻吗?” 青元无言以对,开始支支吾吾,“我…我……不是……” 阁主看到青元这副样子,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背叛了暗殇阁,这个时候他正需要杀人立威,为了让手下人能够更好地听他的指挥抵御外敌,他丝毫不会顾惜一个手下的性命,“支吾什么?你背叛了暗殇阁,规矩你也知道,去死吧!” 一刀下去,鲜血四溅,梅逍的脸上也被溅上了几滴来自青元的血珠,激得他猛然从繁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心想:我不能这样继续消沉下去,我还要出去见伊翊! 杀过人,立过威,暗殇阁阁主已经无暇理会梅逍这个奸细的死活,他在努力地组织暗殇阁的所有力量来阻止三派的人进入山体,他在尽一切力量守住他的基业。 战斗,要开始了。 第五十三章 战斗启 苏珽并没有在前山攻击暗殇阁的队伍中,而是在后山梅逍说的枫林处慢慢地走着,他在寻找那个山洞的入口,只有进入那里才能真正地捣毁暗殇阁的核心层。 苏珽并不着急,他故意把与梅逍约定的进行总攻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这样的话,有什么意外情况,也能来得及反应。 密密的枫林中,苏珽一寸寸地搜寻着整座山峰,寻找着那座关键的洞穴,前山的喊杀声传来,苏珽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暗殇阁,也不足为惧嘛! 他不慌不忙的搜寻着,前山的喊杀声一直没停,苏珽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梅逍应该在里面接应的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攻下来,是不是梅逍出了什么事? 苏珽没办法再淡定下去,他开始加快搜寻的速度,片刻后,整片枫林被他搜索完毕。他有了一丝把握,有一片地方有方圆几丈的区域一棵树都没有,这种情况在这一大片密林中是极不寻常的。 苏珽确定了这个地方,又在附近敲敲打打,听着传来的回声。地上传来的触感和声音让他更加确定,就是这里! 苏珽迅速地找到机关,兴奋地等待着石板掀起。 随着方圆几丈的石板的开启,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苏珽的眼前,“梅逍?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梅逍狼狈的被绑在那里,正在努力的挣脱大拇指粗的绳子,苏珽禁不住笑了,“你真是,这个时候是最好看的。” 梅逍怒视着苏珽,“别废话,快帮我解开,我要去找伊一!” 苏珽虽然笑得前仰后合,但还是没有忘了正事,手上不闲着的把梅逍的绑绳解开。 绑住梅逍的绳子刚刚松开,梅逍就拿起手边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快到连苏珽都望尘莫及。 苏珽看着梅逍离去,自己则开始搜寻起上层山洞的暗殇阁余孽来,一个一个的房间看过去,都是一些小杂鱼。终于,苏珽在一个房间中碰上了文彦。 文彦并没有去前山参加战斗,他的武功水平甚至连一些普通暗殇阁成员都不如,去了前线也没什么作用,反而会拖后腿。 苏珽看着稳稳坐在房中的文彦,也十分敬佩这个能够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文人,苏珽也不是嗜杀之人,他并不想杀文彦。 但文彦抬头看了看苏珽,眼神中只有平静。他早已料到,暗殇阁一定会有覆灭的一天,但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文彦平静地拿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刀,对苏珽说道:“我知道,我一定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手里,同样,我也不会背叛暗殇阁。所以,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自我了断。” 文彦的语气也平静的吓人,苏珽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文彦。文彦手起刀落,脖腔中的鲜血喷射而出。整个过程,苏珽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一丝动容。 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就不会有更大的反应。苏珽只是恭敬地向文彦的尸体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山体下面的战斗依然激烈,伊一指挥着一众滇鹰谷的弟子还勉强可以,但她的指挥并不能覆盖到武阳弟子中,所以,他们攻击的效率并不高。 混乱中,武阳弟子没有统一的指挥,即便有超过滇鹰谷弟子的实力,也发挥不出来。 他们混乱了许久,伊一干着急也没有办法,武阳殿的人一个比一个高傲,并不会听她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外人的指挥。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暗殇阁的大军中冲出了一个正在攻击的双方都很熟悉的身影,是梅逍。 梅逍持剑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暗殇阁的人一片片的倒下,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到底谁是无辜的,谁是罪大恶极了,只要能把面前的障碍清除,梅逍就已经废了很大的力气了。 梅逍冲到滇鹰谷和武阳殿的大军之前,大喝一声:“师兄弟们,滇鹰谷的朋友们!跟我冲!” 梅逍在两派之中都是很有名望的,这一声喊,滇鹰谷和武阳殿的弟子们群情激奋,终于开始发挥出他们的真正实力。 两个门派精锐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他们一旦组织起来,带来的力量是摧枯拉朽的。暗殇阁的队伍几乎是一触即溃,被两派的人撕出了一个大口子。 以暗殇阁的组织能力,一旦崩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暗殇阁的所有人都开始崩溃,然后解体,最后只剩了几十个对暗殇阁阁主死忠的人守护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这几十个人的战斗力还是十分强大的,甚至隐隐有压制两派大军的气势。 暗殇阁阁主的心智之坚定,甚至连梅逍都有些敬佩。 自从梅逍进了暗殇阁,这个暗殇阁阁主的表情就从来没有变过,一直是那副冰山脸,虽然并不帅,但那种上位者的气势是无可动摇的。 渐渐的,暗殇阁阁主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从几十人,减少到二十几人,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强的离谱,但终究挡不住来自人数的碾压。 很快的,二十几人减少到十几人,还站在这里的人几乎已经个个带伤,连暗殇阁的阁主,手臂上都已经带了一道来自武阳弟子的剑伤。 暗殇阁阁主看着下方几乎铺天盖地的敌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真的是,大势已去啊! 但暗殇阁阁主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攻击,他的心中有着一丝决然,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暗殇阁阁主的脚下躺满了武阳殿和滇鹰谷弟子的尸体,甚至让有些两派弟子们产生了一点畏惧之心。一时间有些不敢往前冲。 梅逍现在还在清理守护在暗殇阁阁主附近的附庸者,并没有看见这边的场景。待所有的附庸清理完毕,梅逍抬头一看,竟然看见没有人敢去与暗殇阁阁主搏斗。 梅逍有些愤怒,滇鹰谷的就算了,武阳殿的弟子也不敢向上冲吗?他们可都是学剑的啊! 梅逍大吼一声,“武阳弟子,给我冲!” 这一声大吼,如当头棒喝,打醒了一众武阳弟子,是啊,他们是学剑的,应该一往无前,不能因为一点点挫折而畏畏缩缩,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剑术将一辈子无有寸进。 一众武阳弟子如梦方醒,如潮水一般向暗殇阁阁主冲去,但还没等他们冲到地方,一声大喝响起:“住手!” 武阳弟子们纷纷停下脚步,甚至不需要去辨认是谁发出的喊喝,因为他们早已听熟了这声音,那是苏珽的声音。 苏珽一声大喝,止住了一众武阳弟子,自己则从悬梯上下来,走到了暗殇阁阁主面前。 场中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对在场最强的两个人表示了足够的尊重,现场鸦雀无声。苏珽淡淡道:“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暗殇阁阁主自然认识苏珽,冷笑着回道:“苏大侠?那我可是荣幸之至了。” 苏珽并没有理会暗殇阁阁主的冷笑,只是淡淡地说道:“请问阁主尊姓大名?” 苏珽给了暗殇阁阁主足够的尊重,强者值得这样的尊重。 暗殇阁阁主向天长叹一声:“我名暗天。” 苏珽点点头,“很霸气的名字。” 暗天现在的神色充满了绝望,他一手创立的暗殇阁今天被彻底覆灭,他甚至连最重要的情报和资料都没有转移走,暗殇阁覆灭之后,这些资料也将会被眼前这些人所知晓。 他知道,这些资料对这几个势力的意义有多大。甚至有些人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写。 暗天叹息一声,他都已经要死了,还管这些破事干什么? 苏珽任由暗天想着心事,并没有去干预。暗天也算是一代枭雄,经营了暗殇阁这么多年,虽然只是干着颠覆五国政权的恶事,但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梅逍也在一边看着苏珽和暗天的对峙,他已经和伊一成功的汇合,两个人在战斗中并肩作战,现在,他们的手牢牢的牵在一起,十指紧扣,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幸福的微笑出现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彼此注视着,仿佛要把彼此深深铭刻在脑海里。 梅逍看着场中的两人,他知道,这个暗天阁主与苏珽算是一个辈分的,他们这些小辈弟子没有资格插手他们的战斗。 场中,苏珽与暗天两人已经分别拔出了自己的剑和刀,准备与对方决一死战。 这是对等的战斗,苏珽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碰见这样能磨炼自己的对手了,他全神贯注,内气奔腾如海,悉数灌注于手中闪着寒光的隐锋剑中。梅逍等武阳弟子已经许久没见过苏珽的隐锋剑出鞘了,今天,终于可以一睹武阳历代最强弟子的风采了! 暗天也同样谨慎,苏珽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光是暗天听说的,死在苏珽手中的江湖恶人就为数众多,更别提他没听说的了。 所以,暗天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把自己的内气灌注在伴随自己多年的刀上,心中暗暗道,“老伙计,今天就靠你了!” 苏珽与暗天的战斗,一触即发! 第五十四章 获全胜 两人紧张的对峙着,最终还是暗天先出了手,刀光一闪,砍向了苏珽。 暗天的刀法并不弱于苏珽的剑法,只是刀与剑擅长的方向并不相同,苏珽的剑法犀利锋锐,速度快,穿透力强;暗天的刀法沉重浑厚,力道大,劈砍时能有千钧之力。 这是梅逍第一次看到苏珽的剑没有干脆利落地穿透对方的攻击。暗天手中的刀用得密不透风,把自己的周身守得如铁桶一般,待苏珽变招的间隙,甚至还能还上几招。 苏珽也不急躁,利用着剑比刀快的优势,与暗天打了个难解难分。 暗天由于左臂受伤,在长时间的打斗中并不占优势,如果说他之前能与苏珽打个平手,现在则是稍弱了苏珽一筹。 苏珽一边打着,一边看着暗天受伤的左臂皱起了眉。苏珽虚晃一招,跳出了暗天的攻击范围,道,“你受伤了,我不会占你便宜。” 以暗天的本事,说他没有傲气是不可能的,自然不会承认受伤的自己比苏珽弱,“怎么?苏大侠?我受了伤就不如你?” 苏珽道,“即便你受了伤也比我强,那我也是占了你的便宜,我苏珽要打就正大光明地、平等地打,不然我宁可不打!” 暗天摇头叹息道,“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和我公平对决的,你们这么多人,即便是我打赢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苏珽认真道,“如果你打赢了,我们武阳殿会放过你的,但如果再遇到你,我们还是会赶尽杀绝的。” 暗天望着四周暗殇阁的人横七竖八躺在山中的尸体,心中有些悲凉,“我的人都死了,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用?还不如随他们去了。” 苏珽摇摇头,“自杀是懦夫的行为,这样吧,我叫个小辈弟子来和你打!” 苏珽的视线转到了武阳弟子当中,这时的梅逍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他这个不靠谱的小师叔不会要选他吧?暗天这种级别的高手,即便是受伤了,梅逍这个时候怎么能打得过? 不出所料,梅逍的预感一如既往的准确,苏珽的目光停在梅逍的身上,“梅逍,你上来和暗天切磋一下!” 还没等梅逍做出反应,暗天冷笑一声,“苏大侠就不怕你们武阳殿的好弟子被我杀了?” 暗天打心眼里看不起梅逍,之前,他在山洞中让手下去抓梅逍的时候,梅逍根本没有反抗,暗天就认为梅逍要么是武功不济,要么就是胆小如鼠,根本不足为惧。现在的暗天甚至还在心里暗暗地腹诽苏珽看人的本事怎么如此不济。 暗天虽然心中看不起梅逍,但却一点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梅逍不禁怀疑暗天是不是面瘫,不然为什么没有一丝表情? 梅逍心中倒是没有畏惧,他走上前去,站在暗天的对面,清楚地听见了暗天从鼻子里发出的轻蔑的一哼。虽然暗天没有表情,梅逍也感觉得到,自己被轻视了。 梅逍微微一笑,轻视才好呢!如果暗天不轻视梅逍,梅逍没有一点儿可能能够胜过暗天。如果被轻视了的话?梅逍的笑容更盛,那倒是有一点可能可以赢了呢! 梅逍持剑站在暗天的对面,暗天几乎毫不防备,把刀垂向地面,一点儿迎战的架势都没有摆出来,似乎是站在那里等着梅逍进攻,而且有足够的信心把梅逍所有的攻击都挡下来。 梅逍也不等暗天出刀,一剑便刺向暗天,这一剑轻飘飘,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武艺稀松平常的普通弟子。暗天只轻轻一拨,便把梅逍弹出几丈远去,显得二人实力差距极大。 场上观战的众位武阳弟子也都有些惊讶,他们惊讶的并不是暗天的强大,而是梅逍的孱弱。梅逍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水平,他们任何一个人,即便是最弱的那个,都能把梅逍轻易击败。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梅逍是他们之中最强大的那个人,梅逍的水平远不止现在这样。 滇鹰谷的众位弟子也都是一脸困惑的表情,曾经,梅逍在滇鹰谷时,差一点就把滇鹰谷所有的强大弟子都打败了,除了伊翊,几乎滇鹰谷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听从梅逍的命令,就是因为梅逍的强大。 除了暗天,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梅逍的水平并不止于此。 暗天也不主动进攻,只等着梅逍如小孩子一般软弱的剑招攻来,再一下一下的挡回去,他想要利用梅逍的孱弱来打击武阳弟子和在场所有人们的自信心,但却不知道,他已经落入了梅逍为他设计好的圈套里。 在场的其他人虽然都知道梅逍的武功水平不仅仅是这样,但都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异常,他们知道,这是梅逍故意为之。 被梅逍拉进圈套的暗天已经不满足于只是挡住梅逍的攻击了,他一边挡住梅逍,一边道,“武阳弟子就这个水平?未免太寒碜了吧?” 下面的武阳众弟子毫无反应,这有些出乎暗天的预料,在他的脑海中,想的是武阳殿弟子群情激奋的场景,却不知为何,那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但是,并没有过多久,暗天就了解到了武阳弟子们的安静是因为什么了。 就在暗天有些吃惊地发呆时,梅逍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剑速忽然变得快了起来,一时间,暗天竟有些挡不住了,被梅逍一剑刺到右肩上,鲜血如注。 如果在平时,这样的攻击对暗天来说也只是平常,他被梅逍伤到的主要原因还是他过度的轻视了梅逍,他并不相信梅逍能够发出这种程度的攻击。 暗天这个亏吃得不可谓不大,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问梅逍,“你隐藏了实力?” 梅逍对暗天笑了笑,“这是你轻视我的后果!” 虽然又受了伤,但暗天还是可以继续战斗的,这一次,暗天打起了精神,开始与梅逍你来我往起来。 这一次,梅逍没有那么的不堪了,他已经能够完全地防守住暗天的进攻,但并没有空挡出手还击。 以武阳弟子角度看,梅逍所表现出来的水平虽然已经超过了他们,但还并不是他的真实水平,他可是能与苏珽对招的人啊! 滇鹰谷弟子也感觉到了梅逍仍未使出全力,当初在滇鹰谷擂台上看到的那道闪耀的剑光并没有出现在与暗天的对决中。 暗天从开始与梅逍对决开始,就从没有把这当成是一场决斗,他觉得这只是一场陪后辈弟子玩的游戏,即便是梅逍刺伤了他,他也并没有更加认真起来。 暗天以为,只要打一会儿,苏珽就会把梅逍叫下去自己上来打,但过去了这么久,苏珽也没有动静,只是默默的看着场上的两人,一言不发。 暗天又一次有些走神,梅逍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终于,他用出了全力,一道闪耀的剑光直奔暗天冲去,在滇鹰谷的弟子们看来更加震撼,当初在滇鹰谷的擂台上,梅逍打出的那道剑光远没有今天的这一道剑光威力强大,场上的所有人都震惊于梅逍的进步。 从滇鹰谷打擂结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梅逍的进步怎么如此之快?他做了什么? 出了梅逍,其他人都不会知道,甚至也不会相信,梅逍竟然是因为连续砍了十来天的树才练出来的。 站在梅逍对面的暗天显然是没时间去想梅逍是如何进步的这么快的,他现在正在忙着化解这道危险的剑光。由于他的轻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梅逍的剑光距离他很近的时候才被刚刚回过神来的他发现,而发现的时候,暗天已经很难把那道剑光挡下来了。 就这样,暗天只护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剑光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身上,砍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 暗天无力地倒下,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给了一个小辈弟子?这种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不只暗天,观战的众弟子们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倒下的暗天,这就结束了?之前的暗天还与苏珽打得难解难分,这就被梅逍一剑砍成了重伤?这世界是怎么了? 也难怪人们觉得难以接受,实际上,如果暗天和梅逍二人都发挥出真实的实力的话,也许那会是一场极其精彩的战斗,但战斗的结果很大可能会是梅逍败下阵来。梅逍与暗天差的只是战斗的经验,暗天已经人到中年,经历的战斗甚至比梅逍走过的桥都多,但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暗天不可能全神贯注地与梅逍交战。 暗天打心眼里的轻敌是他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他并不认为梅逍有多么出色的天赋和战斗能力,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很难拔除。 暗天颓然躺在地上,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也该把舞台交给他们了。 苏珽来到暗天的面前,“暗天阁主,我们来世再见!” 说罢,手起剑落,割断了最后一代暗殇阁阁主的脖子,送他去了极乐世界。 暗殇阁阁主一死,场中欢声雷动,缠绕在几大门派身上的阴影终于是彻底地消散一空,不留半点阴翳。 紧接着,对暗殇阁总部的搜查工作开始了,武阳殿派出了大量的处事弟子来整理暗殇阁留下的所有资料和财产,经过粗略的计数,发现暗殇阁这些年积累的财富竟然赶得上彭城整整三年的税收。 三大门派瓜分了这些财产,但对于那些资料,佛土和滇鹰谷却都没有什么兴趣,都当成烂摊子甩给了武阳殿。 由于武阳殿坐落在彭城,所以,对情报的重视是根植于每一个弟子的心中的。苏珽组织弟子们把所有的资料都运回了武阳殿,打算慢慢研究。 至此,暗殇阁算是彻底覆灭了,世间已经再无暗殇阁这个组织。 几个门派的所有人在搜刮完毕后全部撤离,只留下了一座空空的山体,但没有人发现,他们撤离后,山体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钻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他早在武阳殿攻进来之前就已经在自己住处的地下挖了一个能容人的大坑,又备上了一些食物和水,在三个门派的扫荡下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他缓步走出山体,消失在了茫茫大山中,布满黑灰的脸依稀能够看出,他正是当初带领梅逍进入暗殇阁的那个人…… 第五十五章 终平静 一时间横行无忌的暗殇阁被灭,神州五国中,不论是江湖势力还是五国的政府,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暗殇阁的存在,其实五国的君主早已知晓,彭城的皇帝甚至派出过密使来武阳殿找罗逸商议此事,所以,三个大派这一次行动的背后其实是有国家的力量支持的,即便是三派在暗殇阁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所在的国家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之所以五国境内会存在这些江湖势力,是因为国家的力量足够强大,并不会因为一个江湖势力的存在而受到威胁。等到一个江湖门派真正发展到威胁国家统治的时候,那下场可要比暗殇阁惨上十倍不止。 故此,武阳殿虽然拥有着千年传承,甚至比如今的彭城皇室还要久远,但还是一直保持着千人左右的弟子规模,并不会引起彭城皇室的忌惮。 如今的五国,佛土是以一派之力统治一国,政教合一,佛土内的事又很少能流传于其余四国之内,所以是最神秘的一个国家。其余四国则都是由其皇室所统治。 南越的国君是一位十足的昏君,仗着国家富足,耽于享乐,不理朝政,每日与一众妃嫔游乐,常常连着几个月不上朝,把所有的政事直接丢给宰相处置,好在南越的宰相是个栋梁之材,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南越,所以南越如今的情况还算过得去,但已经人到中年的南越宰相还能撑多久,谁都不知道。 雪域所处的地方常年暴风雪肆虐,外界的环境十分恶劣,地广人稀,民风彪悍,本就不易治理,如今的国君又是个暴虐成性、好大喜功的人,与整个皇族的关系都不算好,甚至有传说说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杀。雪域君主这样的性格虽然能暂时的震慑住境内的国民,但谁能保证彪悍的雪域人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会把他一举推翻呢? 滇国的统治者最为奇特,大山里的人民风淳朴,信仰也更加纯粹,他们的统治者是由他们整个国家的国民推选出的、据说有神的力量的人,虽然那个人并不一定真正拥有神的力量,但在人们的信仰之下,凡人也可能会拥有神的力量。虽然名义上的统治者是推选出来的,但滇国的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一个通过科举考试的精英团体之中,所谓的神,只是一个被万人供奉的花瓶,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用处。 五国之中,明面上的明君也许只有彭城的皇帝一个,他励精图治,自登基以来便不辞劳苦地了解彭城之中的每一处细节,大到国家的对外政策,小到底层小民的生计,都事无巨细地一一管到,又与境内的各大江湖门派交好,但也并不缺乏铁血手腕,不服他管教的江湖门派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足见这个皇帝的才智以及胆略。 这些关于五国的详细消息都是武阳殿的处事弟子们从暗殇阁中搜出来的资料中整理出来的。或许,之前暗殇阁的人想要建立彭城分部的消息就是彭城的那位皇帝传出来丢给武阳殿的,也因为这条消息,暗殇阁彻底覆灭了。 所以,在一个国家的绝对力量面前,江湖门派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暗殇阁企图颠覆五国,即便真的做到了最后,可能最终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暗殇阁覆灭后,苏珽带着所有的战果返回了武阳,所有参加这次战斗的弟子们都受到了彭城皇帝的褒奖和赏赐,梅逍的一份赏赐还是最厚重的。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还十分大方地封了苏珽一个平虏候的爵位,这下苏珽即便一辈子什么也不做,也不会为自己的花销发愁了。 不过梅逍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暗殇阁也灭了,他和伊翊也难得地清闲下来。所以,梅逍又去了滇鹰谷找伊翊,巧的是,滇鹰谷内部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伊翊干脆就和她的掌门师傅请了个大假,和梅逍一起出了滇鹰谷。 伊翊除了有任务的时候,极少出滇鹰谷,梅逍却是一直在外面游荡惯了的,所以,伊翊表示梅逍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梅逍打算领着伊翊去一次武阳殿,把伊翊介绍给罗逸看看,再带着伊翊在武阳山上游览一番,全了伊翊想看看梅逍生活之处的愿望。 这一次,秦枫终于出现了,在两人即将出发时,秦枫也站在滇鹰谷口送别,但秦枫不善言辞,在一众与伊翊和梅逍认识的弟子中他插不上什么话,只是最后道了一句:“珍重。” 在梅逍看来,这一句的意义赶得上其他弟子的十句百句,秦枫与他的感情并不是这些接触不久的弟子可比的,不提别的,仅一个救命之恩就足以让梅逍没齿难忘。 大家都在享受暗殇阁覆灭后的平静生活,只有一个人有些莫名的沮丧。杨闲坐在武阳山的一处悬崖边独自生着闷气,他并不是气梅逍和苏珽,而是气自己的没用。 当初,杨闲和梅逍苏珽一起进了滇国的国境,虽然他和苏珽都中了瘴气的毒,但显然苏珽经验丰富,中的毒也轻得多,才几日便恢复如初。杨闲虽然也有梅逍的血,但他是第一次体验到滇国的毒,中毒也相对的重一些。 苏珽出发去找梅逍的时候,杨闲还在发烧,虽然杨闲也很想和苏珽一起去,但他并没有任何规避毒物的手段,所以被苏珽勒令待在竹杖老人的村子里,即使是痊愈了也不许出来。 所以,杨闲就在村子里住到了苏珽等人凯旋归来的时候,随着大部队返回了武阳殿,剿灭暗殇阁的全程都没有参与过。 杨闲到现在还一直沉浸在自责中没有走出来,苏珽虽然也察觉到了杨闲的不对,但最近也没有去安慰和提点他。苏珽打算先让杨闲自己想开,然后再去提点他。 而现在,苏珽与杨闲已经从滇鹰谷回来了半月,苏珽觉得也到了该让杨闲走出来,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生活的时候了。 杨闲坐在崖边吹着山间的寒风,下午的山风不说寒冷,但也有些微凉,杨闲好像浑然未觉一般,目光放空的看向远处的天空,就这样坐了许久。 苏珽从杨闲的身后缓步走来,坐在杨闲的身边,“风凉,早点回去吧。” 杨闲看到师傅,显得更沮丧了,“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苏珽笑了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杨闲点点头,“好。” 苏珽开始讲:“从前,一个天赋冠绝一代的习剑天才横空出世,他的天赋和实力在同代之中无与伦比。他出来历练时,惩奸除恶也是所向披靡,因为从没有碰到过对手,他渐渐地骄傲起来,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时的他,虽然已经能够轻松地打败上一辈的老江湖人,但那也是因为真正厉害的人没有出手的缘故。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年轻人年轻气盛,就觉得自己已经无敌,几乎没有人能入他的眼,即便是他的师傅都约束不了他了。 但人们说物极必反也是有道理的,他也去了滇国历练,见识到了滇国人的毒术,这下,他可吃了亏,一些滇国的小角色都会用毒术欺他抵御不了,但他的剑术到底还是出色,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对手,但自己往往也受到了毒术的伤害。 他渐渐对自己没有了信心,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与会毒术的江湖人对抗,就这样渐渐消沉下去。 他回到了门派中,找到自己的师傅,师傅告诉他,‘不必妄自菲薄,对抗毒术的方法又不是不能学,为什么一定要看轻自己呢?’ 他的师傅还告诉他,‘你的锋芒太盛,出世以来便无敌手,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并不是其中最强的,要学会对其他人保持敬畏。’ 这个年轻人看着师傅,突然明白了,在任何时候,并不需要质疑自己,而是要让自己更加强大,也要学会敬畏其他的强者,在平时,不要认为自己很强,要学会尊重别人,不然就会跌得很惨。 后来,年轻人的师傅赠给他一把剑,让他时刻记住师傅的教诲。” 苏珽笑了,“你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吗?” 杨闲道,“我听着像是我,但我并不是无敌的。” 苏珽摇摇头,“不是你,是我。” 说完,苏珽摘下自己的佩剑,拔剑出鞘,指着剑上刻的两个苍劲有力的字‘隐锋’。 苏珽道,“这两个字是我师傅亲笔所写,亲自叫高手匠人所造的一柄剑,到今天,这把剑在江湖上也是没人敢小看的。” 杨闲摇摇头,“并不是剑没人敢小看,而是师傅您没人敢小看。” 苏珽点点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为什么要去担心自己不够强,担心自己拖后腿?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努力变强,去学习如何对抗毒术啊!” 杨闲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师傅,我懂了,请您教我如何对抗毒术!” 苏珽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嘛!走,随为师去学!” 苏珽说罢,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夕阳照在崖上,金红的光辉洒在苏珽的身上。苏珽站起身来走在前面,杨闲在苏珽的身后望去,觉得苏珽的背影是如此的高大伟岸,让杨闲觉得自己必须要穷尽毕生的努力才能追的上眼前的这道背影。 看着苏珽的背影愣了半天,杨闲终于下定决心追了上去,即便穷尽毕生的努力,只要能追上师傅的脚步,那也不亏! 苏珽听着身后追来的脚步,欣慰的笑了,杨闲是个好苗子,自己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吧。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暗殇阁没有了,五国的统治者和几个江湖门派都难得地松了一口气,但暗殇阁也只是一个差不多的势力,距离能够威胁到五国的政权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他们是凭借着什么底气去和五国,和好几个大派去打呢?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也是一个谜。 第五十六章 望未来 梅逍等人的生活都因为暗殇阁的覆灭而平静了下来,梅逍和伊翊慢悠悠地走在去武阳殿的路上,他们几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悠闲的日子。不是在习武就是在为了门派的利益而奋斗,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 有时候,梅逍会想,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人的生命总是有限的,为门派付出一切,门派为自己养老,然后死去,许久之后,就会被忘记,彻底地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除了门派中泛黄的的历史书上会记录一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之外,什么也不会留下。 但并不代表他不想为门派付出,为武阳打拼是值得的,因为武阳是他的家。他想为武阳争光,也想为自己留下些什么。 伊翊平时也忙得很,只有闲下来的时候,她才会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未来。如果没有遇到梅逍,她的未来就是在滇鹰谷待一辈子,也许会成为一个长老,也许会成为一任掌门,但就是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伊翊现在在想,要不要脱离滇鹰谷,与梅逍一起出去闯出个名堂来。 但滇鹰谷还是有伊翊留恋的东西的,比如伊翊的师傅。师傅从小把她养大,教她武艺和毒术,教她保护自己,她不想离开师傅。虽然师傅曾经对她说过,“人,最重要的是快乐,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认为自己会开心,那就去做!” 伊翊已经犹豫了许久,和梅逍一起向着武阳殿赶路的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想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是追寻自己的内心,还是遵从自己的责任?如果是随心所欲的话,她可能会快乐,但总是会对滇鹰谷抱有一丝歉意;如果去履行对滇鹰谷的责任,那么,云飞扬与滇鹰谷那位掌门的故事就摆在那里,她注定一辈子不会快乐,甚至连梅逍也是。 伊翊摇摇头,似是想甩掉这些繁杂的事务,走一步看一步吧,想这么多也不会对做决定有什么好处。 杨闲最近也在疯狂地练习,自从上次听了苏珽的故事,他更想追上苏珽的脚步,练剑也更加努力了,他打算把落下的那些年都在这段清闲的时光补回来。 这段时间内,整个武阳山都沉浸在放松的氛围中,已经做了师傅的武阳弟子也没有催自己的弟子练功,大战之后,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 整个武阳山唯一的例外就是杨闲,用玄风的话说,杨闲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几乎是在用一日千里的速度在进步。让他们这些老牌弟子望尘莫及。 秦枫最近也没有什么事,他虽然也算是滇鹰谷的弟子,但他的天赋都是在医术方面,他学毒术也只是为了印证他的医术,但滇鹰谷却没有人能够指点他,而秦枫本来也是散淡的性子,天赋好,又什么都懒得学,除了他心血来潮时,没有人能够让他学什么东西,自然就每天在滇鹰谷内喝喝茶,晒晒太阳,过起了老年人的生活。 这次之后,终于结束游历回到佛土的明空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不那么正经了,按照佛土内一些人的说法,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之前的明空是单纯的内心澄澈,而现在的明空,看尽了世事,内心沉淀了更多的事,外表反而没那么正经了,但他的心还是没有变的。 苏珽最近除了指点一下杨闲的武功剑术和新近学的毒术外,也没有什么事放在心上了,闲得都开始与罗逸下棋了。令人惊奇的是,这对见面就吵的师兄弟竟然能够在一起十分和谐的下棋,也算是这段时间里武阳殿的一个奇观了。 罗逸却不是完全没有事做,他要看那些从暗殇阁中运回来的情报,虽然已经经过了暗殇阁处事弟子的整理,但这项工作还是很累人的。而且,武阳殿的出山大比又要来了,罗逸还要筹备即将到来的武阳大比,也没有多少时间陪苏珽下棋了。 梅逍和伊翊算计着时间,打算在武阳的出山大比之前赶回武阳,正巧也能够让伊翊参观一下武阳出山大比的盛况,看一下梅逍曾经经历的事。 这一路上,伊翊和梅逍几乎游遍了从滇国到彭城几乎所有的著名景点,本来只有半个月的路程,两个人走了两个月之久才到了武阳殿的地界。 一年两度的出山大比是武阳殿必须要大操大办的事情,今年,罗逸命人在殿前广场上搭了一个巨大的擂台,这次参加大比的人也是空前的多,因为梅逍、杨闲等很强的弟子都已经通过了大比,不再会与他们竞争,这一次,他们的机会会大一点。 苏珽看到这次参加出山大比的报名册,不禁长叹了一声,“武阳弟子真是越来越不上台面了,有强者的时候就避而远之,强者都走了,这才都回来称霸王了!” 罗逸也摇摇头,他们当初可都是一等一的优秀,没有人想看到后辈弟子如此不堪。罗逸想着当年,在他们那个时代,他和一众师兄弟谁也不服谁,越是强的师兄弟,收到的挑战就越多,这样选出来的、有出山资格的弟子都是一等一的强,每个人都能横压一个时代,而现在?罗逸摇摇头,这些有畏惧之心的弟子能在强者如云的江湖上走多久? 罗逸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似乎自从梅逍这一代后,武阳的风气越来越没有锐气了,是自己的锋芒掩去太久,管得太松,让这帮弟子们都不拿努力进取当回事了吗? 罗逸眼中闪出一丝寒意,是时候好好管管这帮不知道进取的兔崽子了! 苏珽看看罗逸,也知道他的心意,“师兄,我们应该怎么管?” 罗逸微微一笑,“你会知道的……” 苏珽看着罗逸的微笑,知道这次参加大比的弟子们好不了了。 大比的前三天,慢悠悠的梅逍和伊翊终于到了武阳殿,苏珽强拉着疯狂练剑的杨闲去迎接他们,四人聚在一起,别有一番感叹,上一次四个人聚在一起,还是在雪域灭暗殇阁分部的时候,如今在这放松的日子相聚,自然要一起喝一顿。 原本很喜欢喝酒的杨闲却没什么欲望,甚至没有和梅逍等人坐在一起多久,就自己退下去练剑了。 梅逍也有些奇怪,问苏珽,“他这是怎么了?” 苏珽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他就是开窍了,要好好练练。” 梅逍点点头,“是啊,我可不想落下任何一个兄弟。” 伊翊也道,“怎么在打暗殇阁的时候没看到杨闲?” 苏珽道,“他中了滇国外面瘴气林的毒,我走的时候还发着高烧,就没带他去。” 伊翊有些奇怪,“滇国外面什么时候有瘴气林了?” 梅逍也感觉有些不对,“那林子里确实有毒,小师叔和杨闲都中了招,当初还有个人来袭击我们,要不是我没有中毒,我们三个早就被他那些毒蛇啃成三具骷髅了。” 伊翊皱起了眉头,“这等精通控蛇之术的人即便在我滇鹰谷也很少,我们剿灭暗殇阁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有谁会这一手,那个人是哪里来的呢?” 这一说,苏珽和梅逍也警惕起来,他们虽然怀疑那是暗殇阁的人,但此时的暗殇阁早已被灭,并没有人能够证明那人是暗殇阁的,也只能在他们留下的一堆文件中寻找蛛丝马迹了。 这些事被暂时的放到一边,现在的主要事件是武阳的出山大比,伊翊饶有兴趣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她发现武阳殿的景观虽然与滇鹰谷完全不同,但别有一番高大险峻的美,一山的枫树被清晨的阳光一照,十分炫目,在伊翊看来,武阳清晨的景色能够被称为一绝,确实是名副其实。 武阳殿的出山大比又到了,这次的大比,又有很多梅逍的熟人,玄风、柏云、青飏、沈万峰都报名了这次大比。梅逍带着伊翊一起坐在罗逸命人搭建出的观众台上,看着下面参加大比的人,有些感慨,一年前,自己还是下面参加大比的小弟子,而现在的自己,在江湖上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名号。 等了不大一会儿,罗逸和苏珽一起出现在专为他们搭建的主席台上,罗逸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奸笑”,没错,就是奸笑,甚至站在罗逸身后的苏珽,脸上也带了一丝戏谑的笑。 罗逸大声向着场下的所有人宣布道,“此次出山大比的名额只有一个人!” 罗逸严肃下来,向着下方即将要参加大比的弟子们解释道,“最近我和几位长老发现武阳弟子中竟然滋生了畏难情绪,有强者的时候不出来大比,强者都走了,自己出来参加大比了,这是学剑的人该有的行为吗?你们不害臊吗?” 罗逸洪亮的声音在武阳殿的山谷间产生了好几重回响,打在即将要参加大比的弟子们的耳朵里,犹如洪钟大吕,让他们的心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是啊,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武阳弟子应勇猛精进,绝不能这样畏惧下去! 就这样,弟子们只能接受这次大比苛刻的条件,硬着头皮比下去了。 几乎所有报了名的弟子都露出了失望但却有斗志的眼神,他们也是武阳殿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弟子,当年的他们也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怎么会允许自己畏惧别人呢? 罗逸满意地看着下面弟子的眼神,点了点头,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这帮小兔崽子最近可不敢松懈和畏惧了。 但有两个参加大比的弟子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其中一位便是青飏,他的眼中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斗志,在他看来,当初输给杨闲只是一时大意,并不是本事不济,他有信心在这届大比中得到那个第一。 另一个却是玄风,玄风的个性恬淡,他的理想只是想要过平淡的生活。大比上能得到第几名他并不关心,最近的罗逸也不再逼迫他了,放任他做他想做的事情,所以,他只是来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已。 罗逸看着下面重燃斗志的武阳弟子们笑了,在心中悄悄祝愿,“好好努力吧!你们的未来可期!” 第五十七章 同观擂 这一次的大比,苏珽并没有什么观看的兴趣,整个武阳殿,只有他一边看着比试,一边打着哈欠。苏珽认为,除了玄风和青飏的比试还值得一看,其余人的比试都算是小打小闹,与玄风两人的水平相差太多。 这么多年来,在武阳殿但没有选择修剑的人似乎只有玄风一个,之前罗逸总是针对玄风的兵器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方面的先例不好开。 不同于罗逸,苏珽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他并不想阻止弟子们练习除了剑之外的兵器。毕竟千年以来,武阳殿收的所有弟子也并不是都适合修剑,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剑这种兵器并不适合他们,而又不好改换兵器而耽误了前程的。 苏珽十分欣赏玄风,在整个武阳殿都修剑的情况下,他能够逆势而为,自创一门兵器,这是值得鼓励的,如果玄风有所成,苏珽就打算在武阳实施一项大计划。但这个计划现在也只是在酝酿阶段,离实施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对武阳殿的实力提升会有很大的帮助。 梅逍和伊翊也在观众席上观看台上比赛的人,梅逍心不在焉,只顾看着伊翊的脸发呆,但伊翊看得却十分认真,看着看着,伊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怒容,“你们武阳殿要不要脸啊!” 梅逍一惊,连忙捂住伊翊的嘴,附近已经有几个师兄弟用不善的眼神向这边看了过来,梅逍急道,“胡说什么呢?” 伊翊挣脱梅逍的手,看看四周的目光,声音也小了起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你们武阳殿这些上台比试的弟子放在江湖上的实力都是中上等,你那位掌门师傅竟然说他们弱?” 梅逍咂咂嘴,“确实不强啊!但我师父什么时候说他们弱了?” 伊翊道,“你师父不是说有强者的时候他们不敢出来吗?那不就是弱吗?” 梅逍道,“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伊翊撇撇嘴,“这等实力都能说他们弱,你们武阳殿再拿出几个强的我瞧瞧?” 梅逍看看擂台上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虽然都面熟,但并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想来在武阳殿也只是两个中等偏上的弟子。梅逍微微一笑,“着什么急,现在才刚刚开始,即便这届弟子实力不济,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的。” 伊翊听了梅逍这几句话,差点没气得吐血,“你武阳殿不稀罕,给我们啊!我们要!” 梅逍郑重其事的摇摇头,“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体验过强者的氛围,哪个还愿意去实力弱的地方?” 梅逍摇头晃脑,说得十分得意,却不想一抬头正对上伊翊一双冒着要杀人的寒光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梅逍的气势立刻矮了半截去,弱弱道,“没…我……不是……” 伊翊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伸手便在梅逍的头上敲出几个大包,“好好坐着不好吗?非要嘴贱!” 梅逍欲哭无泪,只得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陪这位‘母老虎’安静地观看着擂台上的比试。 杨闲也坐在观众席上,他坐在一个人很少的角落里,但这个地方能最清楚地看见台上对战的双方,他在看别人施展武阳殿的招数,借鉴他们的长处,来补充自己的短处。杨闲十分重视武阳殿的各种剑法和招数,毕竟当初那招其道大光可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也帮助他抵御了很多的强敌。 杨闲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可是他想做最努力的那个。 一天的比试结束,伊翊看得意犹未尽,还在其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梅逍却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情,这一届的师兄弟们的水平比起他和杨闲参加大比的时候差了一个档次,往常的第一天也是十分激烈的,这一次好像太平淡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弟子。 安顿好伊翊,梅逍向着苏珽的屋子走去,刚刚走进门,梅逍就见苏珽躺在屋内的床上呼呼大睡,梅逍怎么叫都不醒。梅逍虽然知道这次的大比会让苏珽很失望,但他并不觉得苏珽会如此不负责任的直接睡着。 就在梅逍要离开的时候,苏珽道,“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梅逍无辜道,“你不是在睡觉吗?我不走难道还跟你一起睡啊?” 苏珽:“可以呀,来呀!” 梅逍:“……” 梅逍摇摇头,“别闹了!说正事好吧!” 苏珽道,“没什么可说的,实力不行就是实力不行。” 梅逍道,“就不能想办法提升一下武阳殿弟子的实力吗?” 苏珽认真地看着梅逍道,“你知道的,我们阻止不了的,这是大势,不可逆转。” 梅逍有些沮丧道,“都没去管,你怎么知道管不了?” 苏珽道,“你知道今年是武阳立派多少年吗?” 梅逍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 苏珽道,“已经一千一百三十五年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武阳殿在这一千两百三十五年期间经历了多少个起落吗?” 梅逍再一次摇头,“不知道,我没有研究过武阳的历史。” 在梅逍看来,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过去的历史实在是不值得回顾,但苏珽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苏珽又道,“武阳立派至今一共衰落了三次,每一次都是靠着危急时刻某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才缓过来,然后再一次坐上天下第一大派的宝座的。” 苏珽看看梅逍,“平均每三百年,武阳殿都会又一次大的衰落。现在,就是衰落的前兆。” 梅逍道,“不能阻止吗?” 苏珽道,“之所以会衰落,是因为有一些规定和制度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但以我们的眼界,看不出来现在的武阳有什么问题,只有等它完全暴露出来才可以加以解决,所以,我们阻止不了。” 梅逍点点头,“明白了,那武阳衰落之后应该怎样崛起呢?” 苏珽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崛起,也许不会了。” 梅逍道,“我想要武阳继续存在下去,毕竟它算是我唯一的家。” 苏珽道,“那就收个好徒弟,或者生个好儿子吧。” 梅逍看着苏珽的眼睛,道:“你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苏珽道,“是啊,武阳是你的家,难道不是我的家吗?” 梅逍看着苏珽,久久无言,他知道,苏珽对武阳的感情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如果连他都不去试图拯救,那么武阳就是真的没救了,不过好在还有复兴的希望。 梅逍想了想,苏珽是把宝压在了杨闲的身上,而武阳正在衰落的情况恐怕罗逸也感觉到了,所以…… 梅逍一怔,难道师傅和小师叔要把掌门之位传给杨闲?难道不应该是玄风师兄吗? 梅逍问道,“你们要把掌门之位传给杨闲?不应该是玄风师兄吗?” 苏珽惊讶地看了一眼梅逍,也不隐瞒,“你想的倒是挺多,不错,我和掌门都是这么想的,玄风这个人只是想安逸的活着,当一个守成的掌门有余,独撑危局的能力却是没有的,再说,他也不一定愿意当掌门。” 梅逍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苏珽闭上眼睛,重新躺了回去,看样子是不想再与梅逍聊了。 梅逍也识趣地退去,刚刚到门口,听到苏珽的一句话,“今天与你谈的事情,莫要说出去!” 梅逍点点头,顺手待上苏珽的房门,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皓月当空,几乎每一颗星辰都落在梅逍的眼里,都说天上的星星代表着地上的人,他想从这些星辰中看到自己的命运和武阳的命运,却也是做不到的。历史上最好的相师和占星大师,也预测不了自己的命运。 命运,看不见,摸不到,但它就是在影响着你,也许,你也在时时刻刻影响着自己的命运。 梅逍摇摇头,不再想以后的事情,自己最多也只能活几十年,为什么要去担心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呢?这些事情都要留给后辈来做了! 梅逍在武阳山间走着走着,迎面撞到了一个像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那小弟子看见梅逍,诚惶诚恐的与梅逍行礼,“见过师叔!” 梅逍下意识的扶起他,问道,“你是哪位师兄收的徒弟?” 小弟子用脆生生的声音道,“弟子的师傅名叫林云星。” 梅逍笑了,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成了老一辈了。 梅逍知道这位师兄,这位师兄比自己大了将近一旬,当年的天赋也很不错,现在也三十多了,是该收个徒弟了。 梅逍看着小弟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弟子也不畏惧,不卑不亢的道,“弟子柳阳。” 梅逍冲他笑笑,“去吧,师叔也回去了。” 柳阳很有礼貌,“师叔慢走!” 梅逍看着柳阳虽小,但却十分坚定的背影,默默地点了点头,武阳的未来是属于他们的。如果说之前的梅逍对苏珽的计划没有什么信心的话,现在的他就是充满了信心,如果有这样的一群小辈弟子,还愁武阳以后不能复兴吗? 虽然这次的大比真的没有什么看头,第二天一早,梅逍还是与伊翊准时坐在了擂台边的观众席上,伊翊要看,没办法,梅逍只能陪着。不过,今天的比试也不是完全没有看点,青飏和玄风的比试就算是万众瞩目的一场。 如果要预测结果的话,梅逍更加倾向青飏会赢,当初的杨闲打青飏还需要费很大的力气,而那时候的杨闲已经能够轻易地战胜玄风了,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的赢面更大一些。 但只要比试还没有结束,结果便不好说,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这半年中有多少进步,不能轻易地下论断。 梅逍向青飏处看去,只见他身边围着一群师兄弟,几乎都是在恭祝他这次大比能够获得胜利的,甚至有些人话里话外已经把青飏当做了这次大比的魁首,轻飏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十分得意。 梅逍摇了摇头,现在,他不再认为青飏会赢了。 第五十八章 向前看 在整天的比赛之中,梅逍没有注意观看台上的比赛,而是在看着青飏的行动,青飏一直在与身边的师兄弟们大声说笑,毫不顾忌身边人的感受,即便有离得远一些的师兄弟去劝阻他,他也没有停下打扰别人的行为。慢慢地,除了对青飏身边对他溜须拍马的弟子外,其余人都远离了他们那片地方。 梅逍在高处淡淡地看着青飏和他那一伙人,发出了一声嗤笑,怪不得掌门前年不让他参加大比,这种性子,即便赢得了大比也不一定能够通过德行考核。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这次的大比也几乎进入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即将争夺这次大比唯一一个能够出山的名额。 玄风与青飏面对面站在擂台上,两个人的神态完全不同,青飏仰着脸,接受着他一帮朋友的欢呼,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已经获得了出山历练的资格,成为了天下第一一般,高傲的让人厌烦。 而玄风则完全相反,面色平淡,输赢都不放在心上,拿着他那支与众不同的笔,淡定地站在台上,等待着青飏出招。 青飏享受着台下的欢呼,陶醉得忘乎所以,看着玄风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轻蔑,在长老宣布了开始后,他甚至都不顾玄风大师兄的身份,连一个礼都未行,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进攻。 青飏是有资本傲的,这一剑疾若奔雷,力有千钧,这又快又沉的一剑击向玄风,玄风也不敢怠慢,急忙闪身躲开,与青飏过上了招。青飏的剑虽然快,但实在是不及梅逍,值得赞许的也就是在快的同时,剑的力量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在玄风的角度看来,青飏的剑还是不够快,甚至连杨闲都比不上,不然青飏当初也不会输给杨闲了。 在青飏凌厉的进攻下,玄风采取了守势,青飏攻得越紧,玄风守得越严,渐渐地,两个人陷入了僵持之中,青飏越来越快的进攻一点都没有伤到玄风,青飏开始急躁起来,这么久也赢不下玄风,青飏浮躁的心性逐渐显露了出来,他的剑招开始散乱,步伐也有些忙乱了起来。 玄风也是久经战斗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了青飏的破绽,虽然玄风并不想抢夺青飏的出山名额,奈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玄风也不好为青飏放水,想到这里,玄风猛地刺出一笔,正刺在青飏的破绽处,这笔的速度比青飏的剑还要快,青飏根本来不及抵挡,被玄风一笔抵在喉咙处,输得毫无破绽。 这一瞬间,为青飏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场中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青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拿在手里的剑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放下。 玄风收回笔,冲着青飏笑笑,“师弟,你的实力其实是比我强的,收起你的骄傲,正视你的剑道吧!” 青飏羞愧地看了看玄风,退下了擂台。 一直坐在上方的掌门罗逸笑了,玄风这个大弟子为人还是很不错的,门下这些师弟们大多受过他的提携,在派中做一名大长老也是不错的。 罗逸对站在擂台上的玄风露出鼓励的微笑,“玄风,你也该出山历练了!” 玄风的脸上并没有十分喜悦的神情,但也没有沮丧的意思,只是平和地向上一礼,“是,师傅。” 这一刻,梅逍、苏珽和一众与玄风关系不错的师弟师妹们都站起来为他鼓掌,这些掌声都是发自内心的,不带一点功利性。 反观青飏,在他失败的那一刻,在比赛前坐在他身边,为他加油鼓劲的师弟师妹们都跑去祝贺玄风了,青飏亲耳听到,有一个曾经对自己百般吹捧的师弟,在玄风面前道,“大师兄,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打败青飏的,祝贺你啊!” 青飏叹了口气,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之前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真的为了和他交朋友,只是为了结交一个能够出山历练的厉害师兄,好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罢了。 看着远处的热闹,青飏转身离去,今天的热闹是属于玄风的,不关自己的事。 玄风看到了青飏落寞的背影,他想去安慰一下他,奈何被一群激动的师弟师妹围住,连挪动一步都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根本没办法去找青飏,只好远远地给梅逍使了个眼色,叫他去提点一下青飏,以免一个好苗子因为心上的变化而放弃了学剑。 即便是玄风不提醒,梅逍也早有此意,现在的武阳正在衰落,只有为以后保留下更多的种子,低谷期以后的武阳才会越来越蒸蒸日上,才会有复兴的希望。 梅逍交代好伊翊,便跟着青飏去了后山的一处草坡,在梅逍赶到的时候,青飏正坐在草坡上唯一的树下望着天空发呆。 作为剑狂长老的弟子,他受到的关注不比身为上代掌门关门弟子的苏珽少多少,当年的剑狂可也是风靡了一个时代的任务,在当年剑狂最强的时候,甚至苏珽都为之忌惮,青飏拜在剑狂的门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眼热。 青飏想着自己的师傅,师傅对自己很好,教的虽然都是武阳的剑法,但都融入了一丝师傅自己的理解,青飏与剑狂的性格相像,也能很好的理解师傅的理念。记得师傅曾与自己说过,自己永远是他最好的徒弟,即便是上次的他输给了杨闲,师傅对他的信任还是一如往昔。但他感觉得到,师傅是有一点点失望的。 而这一次,青飏继续想着,师傅可能会对自己更加失望吧…… 青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便看见了梅逍的身影。青飏一惊,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梅师兄。” 梅逍点点头,“还好,你还知道反省。” 青飏一怔,“师兄要说什么?” 梅逍道,“我看你在擂台上连大师兄都不放在眼里,一个礼都不舍得施吗?” 青飏有些羞愧,“梅师兄,我当时真是被骄傲冲昏了头脑。” 梅逍道,“无论你有多强,即便是你已经比所有的师兄都强大,也永远不能忘了尊重他们,你刚刚入门派的时候是他们提携你,伴着你,没有他们,哪有你的今天?” 青飏低下头,“青飏受教了。” 梅逍的语气柔和下来,“你知道是谁叫我来的吗?” 青飏看向梅逍,“不知道。” 梅逍道,“是玄风师兄!你那样不尊重他,他还记挂着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对得起他吗?” 青飏羞愧地低下头,“我会去找玄风师兄道歉的。” 梅逍点点头,“这就对了,你可不能再狂下去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阳虽强,但也不敢说天下无对手,要懂得谦虚才能走得更远啊!” 青飏似乎有一丝疑惑,他问梅逍,“梅师兄,为什么我师傅一生都以‘狂’作为自己的座右铭,而我却不行呢?” 梅逍笑了笑,“你师傅的狂,不是你理解当中的狂,他的狂,只是一种无敌的自信啊!” 梅逍调皮的眨了眨眼,“你的狂就是欠揍!” 青飏也笑了,这一刻,他懂得了他剑道的真正意义。 另一边,被师兄弟们围在当中的玄风也好不容易的脱身回到了住处,刚一进门,就发现苏珽坐在他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玄风按下自己的惊讶,上前施礼,“苏师叔。” 苏珽看看玄风,“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玄风道,“其实我不想出山的,在山里安安静静的挺好。” 苏珽看看他,笑了,“我知道你的性格,与你商量个事。” 玄风道,“师叔请说。” 苏珽认真地看着玄风,“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武阳当成家?” 玄风郑重道,“是。” 苏珽道,“我知道你擅长用的兵器并非是剑,我武阳历代弟子中,不擅长用剑的弟子也不少,就是因为武阳没有人可以教他们或是碍于情势而不能换兵器,我需要你在历练之后回来改变这个情况,我要你指导他们!” 玄风道,“我能力还不够。” 苏珽道,“能力不够没关系,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我可能需要你为它付出一切。” 玄风笑了,“我的一切都是武阳的。” 苏珽站起身来,郑重地盯着玄风,“一切就拜托你了!” 玄风躬身一礼,“必尽我所能!” 苏珽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 玄风坐在自己的桌前,盯着窗外笑了笑,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平平淡淡地为武阳做些事,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一生。再无所求。 玄风正在思索自己的未来,天渐渐地暗下来,玄风看见在昏暗油灯的照射下,窗外有一个影子在来回徘徊,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玄风猜到是谁,打开自己的房门,道,“青飏,进来吧。” 在暗处游移的影子停了下来,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向着玄风的房门走来,青飏的身体暴露在了房门透出的灯光中,他看起来有些局促,小声道,“玄风师兄。” 玄风把门开得大了一点,“快进来吧,晚上的山风很凉的。” 青飏走进了玄风的屋子,待玄风也在桌前坐下后,青飏对着玄风深施一礼,“大师兄,我不该在擂台上那样对你,希望你原谅我。” 玄风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还很年轻,还是有傲气的,但人不能总是沉浸在狂傲的情绪里,总要向远看的。” 青飏又是一礼,“受教了。” 玄风看着眼前谦恭了不少的青飏,点了点头,“吃晚饭了吗?师兄在武阳的最后一顿晚饭可还没吃,一起来吧。” 青飏有些局促,“吃了……” 话未说完,青飏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弄得青飏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玄风哈哈大笑,“小师弟,不要害羞,来来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 苏珽和梅逍站在玄风住处的窗外,看着屋内正吃得热火朝天的两人,有些忍不住,原本他们两人只是来看看玄风,而现在,闻着屋内飘出的香味,没有吃饭的两人有些蠢蠢欲动。 梅逍看看苏珽,“走啊!” 苏珽也看看梅逍,“走!”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冲到玄风的门外,敲响了玄风的门,“师兄/小师侄,我们来看你了!” 第五十九章 难抉择 与梅逍三人吃了一顿晚饭,青飏与几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原本这位剑狂的弟子是很少出来活动的,更别提与人结交了。但现在,青飏终于得到了几个真正的朋友。 青飏一笑,心想。“感觉还不错!” 这天晚上一别,几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可就见不到玄风了,但几人也没有在玄风这里多待,还没有到半夜便纷纷回去了。这是玄风在武阳的最后一晚,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 梅逍和苏珽出了玄风的门,并肩走在武阳山的山路上,山间的月光暗淡,星星反而比平常更加清晰明亮,苏珽问道,“暗殇阁的事也结束了,以后的日子你想要做什么呢?” 梅逍一边走,看着天上的星星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一趟佛土,我要寻找我自己的身世。” 苏珽点点头,“不错的行程。” 说着,苏珽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话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呢!” 梅逍道,“原本我对父母是谁也没有什么执念的,但我所有的梦都在告诉我,我曾经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我希望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我希望这些恐怖的事情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 梅逍一边说,脑海中一边浮现着天昏地暗,地面上到处流着鲜血的画面,那种恐怖的场景,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 梅逍问苏珽,“你呢?你想去做什么?” 苏珽仰天叹道,“我还能去做什么,我要去游历天下,为武阳多找一些人才,无论武阳是不是会衰落,人才都是第一位的。” 梅逍看着苏珽,“你没有想过为自己活一段时间吗?” 苏珽道,“想过是想过,但是不现实,如果我能放弃武阳,我早就已经出去潇洒了,但是我不能。” 梅逍也仰天一叹,“生是武阳人,死做武阳魂,这也是一种命运吧。” 两人一个对视,几乎同时道,“但是值得啊!” 苏珽与梅逍相视一笑,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对方心里想什么,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 武阳山的清晨还是那样的亮眼,金色的枫林布满了整座武阳,朝阳的辉光照耀在武阳山迷蒙的薄雾上,驱散了整个武阳的困倦,武阳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这一天,整个武阳的大师兄玄风就要出山历练了。他虽然不是武阳武功最强大的弟子,但他对武阳师兄弟们的好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所以,这一天出来送别玄风的人特别多。 苏珽、梅逍、伊翊和青飏也在其中,但他们并没有靠近,把这个最后与玄风送别的机会留给了其他弟子们,比如杨闲。 杨闲在刚来武阳山的时候,很多弟子都在嫉妒他是苏珽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他,只有玄风,不仅陪他练剑,还频频指点他的不足之处,也没有丝毫看不起或是嫉妒的情绪,不得不说,玄风算是在武阳除了苏珽之外对他帮助最大的一个人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玄风终于踏上了自己的历练之路,山下的一众弟子们看着玄风的背影渐渐远去,也纷纷散去了。 梅逍和伊翊也回到了武阳山,傍晚时分,梅逍带着伊翊在武阳山的各个景色优美的地方闲走,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了盘龙湖边。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盘龙湖边总是有围着篝火烧烤食物的弟子,也有许多山上的情侣在盘龙湖边约会,这里的氛围总是甜蜜而热烈,梅逍和伊翊也在这气氛的感染下牵起了手。 要知道,两个人虽然心意相通,但还并不习惯在人前牵手,每一次两人在屋中有些暧昧的气氛时,总是有客人进来搅乱那好不容易才凝结出来的氛围,吓得两人即便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总是不敢牵手。 但在这里没有顾虑,大家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间,情侣之间手牵着手散步,朋友之间放松地吃着烤肉唱着歌,大家都不再顾忌其他人的意见,在这里只有最真实的自己。 伊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是个好地方。” 湖中的水没有一丝波澜,像一面镜子般倒映着金红色的晚霞。梅逍最喜欢一天中的这个时候,晚霞伴着远处的炊烟,有一种宁静的烟火气息,看着这样的景象,能够让人的心也宁静下来。 可是,晚霞持续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不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湖边的人也渐渐少了,梅逍拉着伊翊,打算带她去苏珽曾经带自己去过的那处崖壁上赏月,可是还没等走到一半,一个小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掌门和苏珽找梅逍,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让他速去大殿。 梅逍有些疑惑,这个时间,而且还是这样平静的时期,会有什么事让师傅和小师叔这样着急? 梅逍当时也没有多想,让伊翊先回了住处,自己则马上向大殿走去。一路上,梅逍越想越不对劲,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出面,武阳殿的决策都应该是罗逸和各位长老们来做啊! 想到这里,梅逍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大殿中。 只见大殿之内,长老们一个都不在,只有掌门罗逸和小师叔苏珽忧心忡忡地坐在殿内,看着几乎是闯进来的梅逍,二人都发出一声长叹。 梅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小师叔,你们叫我来有什么大事吗?” 罗逸求助般地看了看苏珽,苏珽不客气地道,“看我做什么?这种事不是应该师傅亲自来告诉他吗?” 梅逍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问道,“师傅,到底是何事?” 罗逸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是有关于你身世的消息,是我们的处事弟子从暗殇阁留下的情报中查出来的。” 梅逍盯着罗逸,没有说话,等待着罗逸说下去。 罗逸清了清嗓子,有些为难地继续道,“根据暗殇阁的调查,佛土的事情远远比其余四国想象的要复杂,甚至他们国家内部可能有一系列的战争,都没有被透露出来,暗殇阁推测,可能有很大一部分的僧人和平民死于佛土内部的争斗。” 罗逸停了下来,看着梅逍,梅逍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有些疑惑,“佛土的战争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逸脸上的担忧更甚,拿起身边的一块像婴儿襁褓般地东西递给梅逍,继续道,“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从那队劫匪和和尚的队伍里截下你的时候,你的襁褓。” 梅逍开始端详起手中的襁褓,刚刚距离较远,没有发现,虽然这襁褓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仍然像新的一般,与其他婴儿的襁褓不同,这襁褓上有类似袈裟一般的纹路,有些地方还装饰着金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襁褓内部还用金线精致地绣着梅逍的名字和一个‘无’字。 罗逸见梅逍看得差不多了,继续道,“当年我调查过,这襁褓是佛土当年流行的样式,其中有一部分是袈裟的碎片做成的,而这种袈裟只有佛土那几位地位最高的高僧才可以使用。” 梅逍听到这里,有些激动,“这么说,师傅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了?” 罗逸摇了摇头,“不算知道,只是有很大可能。” 罗逸继续说,“据暗殇阁内的情报和佛土的谱系表来看,法号中带空的僧人近年来只有两个,一个是你认识的明空,另一个叫做空无,是当年佛土有名的大德高僧,后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罗逸顿了顿,“他消失的时间,就是暗殇阁情报中佛土内部发生战争的时间。” 梅逍觉得自己口中的唾液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他干巴巴地道,“这个空无,是我的父亲?” 父亲这个词汇在梅逍的口中是如此的陌生和僵硬,自他记事以来,他说出‘父亲’这个词汇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好在罗逸还没有说完,罗逸道,“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可能不是,也可能是。因为按照常理,和尚是不会有孩子的,而且,你的母亲也是个谜,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 罗逸不再说下去了,这件事情的谜团太多,自己在这里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根本无济于事,反而会扰乱梅逍的心境。 许久未开口的苏珽插口道,“也许你的父母都未死,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真相了,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的,都不是真相。” 梅逍依然沉默着,如果去寻找,自己有很大可能会确认自己是个和尚的儿子,然后带着一辈子的骂名活下去;如果不去寻找,自己可能会遗憾终生,但还可以保持原有的生活。 这个决定很难下,一旦下了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梅逍干巴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好吗?” 苏珽和罗逸一起点头,“好。” 梅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只知道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伊翊已经带着一脸关切的神情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了。 梅逍看着伊翊担忧的表情,轻声道,“陪我去赏月,好吗?” 现在,梅逍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他甚至会想,如果不去查,不去想,会不会能过得更自在一点呢? 梅逍带着伊翊来到当初苏珽带他来的崖壁,此时的月亮正挂在天穹的正中,月光洒遍大地,梅逍在这里把罗逸告诉他的所有事情都毫无保留地与伊翊说了一遍。 伊翊静静地听完,静静地看着梅逍,“你很幸运。” 梅逍有些诧异,“为什么?” 伊翊道,“你的身世还可以寻找,甚至连父母也说不定都在,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是否还活着,你都应该去找。” 梅逍又一次问道,“为什么?” 伊翊认真地盯着他,“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放弃寻找他们,因为他们与你血浓于水啊!” 梅逍愣住了,是啊,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是我的父母。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他们的儿子。 第六十章 走下去 明白了这一点,梅逍坚定起来,无论最后真相是什么样子的,他都要去寻找,即便痛不欲生,即便以后的生活再也不能平静,他也要去找。 梅逍看着伊翊漂亮而有神的眼睛,“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吗?” 伊翊微微一笑,在梅逍的眼里,这个笑比今晚的月光更明亮,伊翊只说了一个字,“好。” 梅逍也笑了,有伊翊陪着,无论过去的真相如何,他都有勇气去面对。 …… 武阳的出山大比结束后,山上重新冷清下来,山中的武阳弟子都各自散去练习,各处都归于平静,武阳山上的几人也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杨闲背着武阳山上的工匠为他量身打造的凭栏剑,站在山前的小路上仰望着武阳山,准确的说,是仰望着苏珽最珍视的地方,心中默默道:“师傅,你等着,我这次一入江湖,必要让武阳之名传遍四方!” 想完,杨闲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外走去,却没有注意到,苏珽正在一处距离他很近的大石之后看着他,目送着他渐行渐远。 苏珽微微一笑,“徒儿,希望你不要辜负为师的期望!” 另一边,梅逍和伊翊也在武阳山上他们的住处准备第二天的行装,伊翊在收拾,梅逍在一边看着伊翊的行动,微微笑着,在梅逍的心中,就这样看着伊翊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伊翊感受到梅逍的目光,红着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看什么看?做你的事去!” 梅逍依旧盯着伊翊,并没有听她的话,伊翊也不再抵触,任梅逍看着。忽然,梅逍问了一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伊翊也笑笑,“会的。” 第二天一大早,山间轻薄的晓雾还未散去,苏珽来找梅逍,发现梅逍住处内的桌子上放着一封短信,上面写着,“我要去寻找我的身世,待寻到了,我就会回来,勿念。” 苏珽微微一笑,这个小子也走了,在武阳也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操心了,自己也该出去为武阳寻找人才了! 这一天,武阳久违地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从天空直落到武阳殿的屋檐上,在屋内处理派中事务的罗逸搓了搓发凉的手来到殿门前看着眼前的大雨,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走了,走了好啊!” 罗逸站在殿门口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即便是有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他也恍若未觉,一动不动,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双温柔而细腻的手把一件制作精良,一看便是新做出来的斗篷被披在了他的身上,罗逸才下意识地抓住那双手,转过身来,“芸娘,你怎么来了?” 芸娘绽出一个温柔的笑颜,“这不是下雨了吗,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罗逸抚摸着芸娘一双柔软而纤细的手,道,“别太辛苦了,我的衣服还够穿。” 芸娘挣开罗逸的手,绕到他的身后,为罗逸捏起了肩,“说什么呢,整个武阳都压在你的身上,你才是武阳最辛苦的人。” 说着说着,忽然有一丝歉意涌上了罗逸的心头,“芸娘,这辈子我都对不起你,为了担任武阳的掌门,没能陪你去神州各地转一转。” 芸娘又一笑,“我理解,武阳也是我的家,为了守护这个家,放弃一些东西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罗逸问道,“你说,如果当初我选择不回来接任掌门,我们现在过得日子会不会不一样?” 芸娘温柔的一笑,“没用的,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回来继任掌门的,我了解你。” 罗逸道,“还是多亏了你啊!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可能又是另一个样子。” 芸娘:“没有如果!” …… 一个人走在漫天的风雨中,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像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一般普通,仅仅用眼睛来看,谁也不会发现眼前这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少侠。 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破庙内闪着温暖的火光,从窗子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围着火堆烤着一只鸡,他们的身边立着两柄锋利的刀,还扔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那姑娘身上的剑被扔在破庙的角落里,那姑娘在努力地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向着她的剑爬去。 原本十分安静的破庙内想起了敲门的声音,两个正在烤鸡的大汉有些诧异,其中一个大汉站起来去开门,“谁呀……” 话还未说完,一道迅疾而璀璨的剑光闪过,那大汉愣在门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屋内的另一个大汉感到不妙,忙拿起身边的刀,出去查看同伴的安危,不料窗外突然一个闪电,把大汉面前的景象清晰地映照出来,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湿漉漉的黑色身影被闪电映照出来,他手中的剑还在一滴滴地向下滴着鲜血。 大汉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恶劣的天气,哪里有人会出门,自己眼前这个东西一定是鬼吧,大汉甚至想扔掉刀转身逃跑,可是不知为何,自己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根本就拔不动。 那个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大汉还没等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脖子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黑色身影走进屋内,用手里的剑划开了屋内那女孩的绑绳,坐在两个大汉留下来的火堆旁,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露出一张英俊而年轻的男人脸,他自顾自地烤起火来,甚至把那两个大汉还未来得及吃的烧鸡也拿起来啃了两口。 刚刚被松开的女孩拿起自己的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是来救我的吗?”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叫杨闲,是武阳殿的。” …… 距离武阳并不远的一处小客栈里,梅逍和伊翊也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困在了这里,小客栈的门窗并不结实,被窗外的大风吹得咔咔作响,年久失修的窗户也在大风的鼓动下发出吱吱的响声,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 这样的天气,梅逍并没有选择在屋子里避风雨,而是在外面的大雨中慢慢地走着,被雨淋得全身都湿透了,他还是没有回到客栈温暖的房间里。风越来越大,梅逍的身上被吹得也越来越冰冷,最后还是伊翊强拉着他,他才跟着伊翊回到了房间里。 梅逍有些奇怪地问伊翊,“拉我回来做什么?” 伊翊怒道,“下这么大的雨,你在外面淋着不会生病吗?那我不拉你回来,你去淋着好了!” 梅逍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下雨的时候在雨里想问题。” 伊翊有些好奇,“你每次下雨的时候都这样吗?” 梅逍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伊翊惊讶地看着梅逍,“你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梅逍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喜欢下雨吧。” 时间也不早了,梅逍去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套衣服,与伊翊一起坐在火炉边说话,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两人都十分放松,伊翊问道:“到了佛土,你打算去找明空吗?” 梅逍摇摇头,郑重道,“伊翊,我带你去是因为你早晚与我是一家人,而明空只是朋友,有些事,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分享,你明白吗?” 伊翊甜甜地笑了,“明白!” 梅逍也笑着,比起之前,伊翊少了很多野性,多了一些柔情和生动的笑容,这是梅逍希望看到的。 大雨下了一夜,有规律的风声和雨声十分催眠,两个人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过来。 清晨,雨早已停下,客栈边的树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太阳一照,便泛出晶莹的光泽,满树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煞是好看。 踏着清晨的露珠和朝阳,梅逍和伊翊走出客栈,向着佛土的方向行去。 昨晚的那处破庙内,那个叫做杨闲的年轻人把昨晚杀掉的两具尸体挪到破庙的大殿上,在墙壁上最醒目的位置上用两具尸体的血写下:“强抢民女,杀人越货,天理不容,除恶者,武阳杨闲,江湖恩怨,官府勿理。” 随后,杨闲拉着昨晚那位姑娘出了破庙,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分道扬镳,两人谁也没有回头。 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树枝和草叶儿上沾着的露珠,照耀在路上行走的人身上,看着他们走向未知的远方。 你永远不知道前方的路到底是布满荆棘还是一路坦途,只有走下去,你才会知道今后的路是难是易,才会有面对未来的勇气! 走在路上的梅逍微微一笑,只要身边有伊翊,手中有宝剑,无论是多难的路,多险的山,他都能走下去。 伊翊看着梅逍的笑,她就知道,梅逍一定是在想她,伊翊也开心起来,身边有一个时刻想着你、念着你的人,谁会不感到安心呢?以后的路无论是荆棘还是坦途,我都愿意陪你走下去! …… 彭城的一处小山村,一个英气十足的、腰间还悬着剑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村口处,一个小男孩上前搭话,“哥哥你是哪里来的啊?” 男人笑了,“小朋友,你是这个村子里的?” 小男孩天真地眨着眼睛,“是啊。” 男人打量着小男孩,又用手捏了捏男孩的筋骨,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父母呢?” 男孩有些伤心,“听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说,他们都已经死了,村子里的孩子都不和我玩,说我会克死他们。” 远处,又是一群男孩子走来,他们远远地看着站在男人面前的小男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男人又问,“你恨他们吗?” 男孩认真地想了想,“不恨,他们也只是害怕。” 男人点了点头,“如果你有把他们都杀掉的能力,你会怎么办?” 男孩又一次认真地想了想,“我可能会保护他们。” 男人问,“为什么?” 男孩笑了笑,“是他们的父母养着我,我应该报恩。” 男人笑了笑,“愿不愿意跟我学本事,将来保护他们呢?” 男孩笑了,“好!” 男人拉着男孩,向武阳殿走去,他腰间的剑鞘上有两个字反射着太阳的光,那两个字正是‘隐锋’…… 第六十一章 广扬名 苏珽最近没少“拐”孩子,武阳附近的村庄里,几乎每一个有天赋的小孩子他探听得了如指掌,而其中大约有一大半的孩子都被苏珽“拐”了回来,不得不说苏珽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最近的武阳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一批新来的小家伙而忙碌着。 长老们最近都在教这些小弟子练习武阳的基础剑法,如当初杨闲在武林大会中所使用的“太阳剑法”和女弟子们需要学习的“太阴剑法”等等。在这些学习简单剑法的过程当中,长老们能够看出这些新弟子的天赋和毅力如何,才能够更好地根据他们的特点进行教学。 新来的小弟子们站在武阳殿专门开辟的练剑的场地上,像模像样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练习着长老们新教的招式,有些人甚至还三三两两地组成队伍在那里切磋起来。 苏珽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看着这些大部分都是他招来的小弟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些弟子可比现在这一代弟子好的多了,现在应该崭露头角的这一代弟子正是梅逍他们的下一代,但他们并没有人能够在这一代的武阳众弟子中脱颖而出,都显得十分平庸,准确的说,就是差劲。 作为神州之上数一数二的门派,武阳殿是不能出现整整一代的弟子都是庸碌之辈的,这样对武阳殿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会造成武阳殿在这一个时期的衰落,在江湖上的话语权会大不如前。 现在的武阳,就正在衰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但好在苏珽和罗逸这些武阳殿的高层提前感觉到了这个趋势,开始着重地培养武阳的年轻一代,他们的想法是争取在年轻一代中培养出几个能够撑起武阳殿的门面的天才人物。 苏珽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苏珽本身就是一个天才人物,他看中的人绝不会差了,就像杨闲,才进武阳几个月,就赢得了出山大比,前一阵子出山之后,他惩奸除恶,威名远扬,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杨闲是武阳殿出来的,都畏惧他三分,甚至江湖上还送了他一个“剑鬼”的绰号,说他的行踪神秘莫测。 江湖上还传说,又一次前一天杨闲在彭城杀了两个强抢民女的大汉,第二天就出现在南越,只身剿灭了一伙无恶不作的土匪,这两件事传说都是杨闲干的,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一天之间走了这么多路的。 最近的江湖上,只要一提到‘剑鬼’二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自发抖,期望这个魔鬼不要找到自己头上。 苏珽知道了这些事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又很担心杨闲的安危,在武阳,杨闲永远不是什么剑鬼,而仅仅只是杨闲。 在临近佛土的一处客栈内,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大堂上喝酒聊天,有几个身上佩刀的江湖人谈论起了最近江湖上出名的人物,其中一人道,“你们知道吗?最近那个从武阳殿出来的剑鬼可出名的很,最近江湖上有些人可消停了不少。”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听说那剑鬼是武阳殿那个苏珽的徒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开始那人又回道,“当然是真的,他们这一门可都是狠人,那剑鬼的师伯,就是如今武阳殿的掌门,当初在江湖上还有个阎罗的诨号呢!” 一旁的人们纷纷恍然大悟,有人问,“那苏珽难道没有个绰号啥的吗?” 刚开始的那位深吸了一口凉气,“自然是有的,武林中知道的人都叫他无剑,说的是他已经不需要剑便能杀人了。” 一句话说完,四周的看客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大多都是武林人士,自然都知道学剑的不需要剑就能够伤人是多么可怕,那是传说中剑道的最高境界,一切皆可为剑。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番话的,有一人站出来道,“那最近这苏珽怎么总是拿着剑招摇过市?武林大会他不是出剑了吗?当初和那暗天决斗的时候也出了剑啊!” 最初那人嗤之以鼻,白了那人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就是做给那些小辈看的,不然武阳殿那些小辈弟子学什么?而且,据说那剑还有特殊意义,是武阳殿的上代掌门赠予苏珽的,他怎么可能不带在身上啊!”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想着,苏珽该有多强。 角落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相视一笑,原来杨闲和苏珽已经如此出名了,看来他们两个也该努力了啊! 这一男一女正是梅逍与伊翊,他们一边向着佛土方向进发,一边游览着一路上的风景名胜,杨闲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临近佛土的地方了,他们二人才到达这里,不得不说,走得还真是慢。 一路上,他们见到的武林人几乎都是在谈论武阳最近出现的天才,连刚刚出山历练没多久的玄风也频繁出现在江湖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连一向低调的梅逍的事迹都被江湖上的好事者翻出来一谈再谈,在这段时间,武阳殿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梅逍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是十分担忧,现在无论是江湖上还是市井中,都流传着武阳殿各大弟子的事迹,几乎从武阳殿出来的每一个弟子都是十分优秀的,但外人不知道,梅逍可是知道的,下一代弟子的水平远远比不上这一代,武阳殿的声望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像跳崖一般跌到谷底。 伊翊看着梅逍愁眉苦脸地思索,她笑了,“你在担心什么啊?即便是武阳殿最差的弟子,在我们滇鹰谷也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即便是你们的下一代弟子在你们看来是实力不济,但在江湖上还是数一数二的啊!” 梅逍摇摇头,“不能这样,只要有一代弟子达不到标准,整个武阳殿的实力就会下降到前所未有的低谷,所以,弟子们的素质一定要把握好的。” 伊翊无奈地笑笑,“你说什么都对!” 梅逍担心完了武阳的事,又开始皱起了眉头,“对于我的身世,我们应该从何查起呢?” 伊翊美目流转,担心地盯着梅逍,平常的梅逍可不是这样的,他想要调查什么,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想到计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十分不确定的问别人。现在的他,心里一定很乱吧。 伊翊道,“你要自己想啊!” 梅逍也知道自己方寸大乱,以至于失去了应该有的判断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先在佛土的民间住下来,慢慢打听佛土的老人怎么说。” 伊翊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二人把身上的武器藏了起来,扮做普通的百姓进了佛土边界的一座城池,但二人并没有在这座城内停留多久,而是直接穿过这座城池,来到了佛土广大的乡村中。 佛土,不同于其他四国,佛土这个名字,既能代表佛土惟一的江湖门派,也能代表这整个国家,整个佛土都在一个门派的统治下。用本地人的话来说,即便是边远的乡村,也同样沐浴着佛土的神圣光辉。 佛土的普通居民无一例外的信仰者佛教,家家户户都摆着各种各样的佛像,如果在大街上随意抓出一个人,十个里有八个会背几句佛经,剩下的两个会背全本的《金刚经》。 梅逍在这里算是见到了信仰的力量,在城里路过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一个外来的道士因为念了句‘无量天尊’,就被街上愤怒的民众们赶出了城池。梅逍半开玩笑地对伊翊说,“看来他们只欢迎‘阿弥陀佛’,不欢迎‘无量天尊’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正处在城中主街的人流当中,梅逍这句话虽然声音很小,但多少也被四周的人听到了一些,几道不善的眼光向梅逍二人投来,吓得伊翊赶紧狠狠地打了梅逍一下,“死孩子,胡说什么呢!” 梅逍低下头,不吭声了。在来佛土之前,谁能想到佛土的信仰能够如此的统一呢? 正在梅逍感慨的时候,城门处走进了一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梅逍远远地看过去,一眼便认出来,这个僧人正是明空。 一旁的伊翊刚要打招呼,梅逍拉住伊翊便躲在了人群中,只见人群看到了明空的身影,纷纷退开,为明空让出了一条宽宽的道路。明空在这里似乎有很高的知名度,城中的居民们纷纷一边向他鞠躬行礼,一边念着:“明空上师保佑。” 但伊翊就那样盯着明空的方向,作为明空的朋友,她并不想向明空行礼,梅逍只好强压着她的头,强迫她行了个礼。 明空看到百姓向他行礼,也不倨傲,向着在场的所有百姓深鞠一躬,“多谢各位施主的重礼。” 一礼下去,在场的百姓们激动不已,纷纷喊道:“上师辛苦!” 梅逍和伊翊渐渐远离了兴奋的人群,梅逍十分不理解,“明空他们有什么辛苦的?这帮百姓怎么都这么崇拜他?” 伊翊所在的滇国与佛土的交往比较密切,她答道,“佛土的核心就是僧人,而且他们每一个都是学识渊博,通晓佛经的大德高僧,而且佛土这些百姓都信仰佛教,单单是一个‘信’字就足够他受到百姓的尊重了。” 伊翊顿了顿,“就有些像我们国家的一些愚民对皇帝的态度一样。” 这个比喻十分形象,梅逍也笑了,“这佛土还真是有意思。” 天渐渐黑下来,二人已经走到了城郊的一处乡村外,眼前的乡村安宁而静谧,点点的灯光让整个村子有一种十分安定的美,二人敲响一户人家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了一张老头儿的脸,声音苍老而慈祥,“你们是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梅逍上前道,“老伯,我们是赶路的,看这村子里也没有客店,想在您这儿借宿一宵。” 那老头儿笑笑,“原来是这样,那快进来吧,晚上外面冷,别冻坏了。” 梅逍和伊翊眼神一碰,都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佛土的民风这么淳朴的吗? 第六十二章 知故事 二人随着老人走进了院子,这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内专门开辟了一处地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在与邻居隔开的篱笆下还种着一些奇怪的花儿,花旁边还放着一个看起来是长方体的东西,里面好像还有什么活物在动。 老人的家是一座红砖房,看起来十分结实,此刻,这座房子的烟囱上正冒着炊烟,看起来老人正在做饭。 老人把梅逍和伊翊二人引进屋子,屋内还住着老人的老伴和一个小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烧得很旺的灶上还煮着一锅饺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老太太看到梅逍和伊翊也没有一丝芥蒂,而是站起来热情的招呼着他们,甚至连那个小女孩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梅逍和伊翊,一点认生的样子都没有。 老头儿招呼梅逍和伊翊坐下,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来,屋内的五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吃得不亦乐乎,梅逍观察着两位老人和一个小女孩儿,发现他们并没有家中来了客人的拘束,反而和平时吃饭一样,好像梅逍和伊翊也是自己家的人一般。 梅逍也不矫情,吃了一个又一个,还不停地夸着好吃。 吃过了饺子,老太太收拾完毕,要接着包第二天一早吃的饺子,梅逍自告奋勇,非要和老太太一起包饺子,伊翊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起包。 梅逍看看伊翊,“你也来一起包啊,在那看什么呢?” 伊翊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梅逍笑笑,拉住伊翊的手,“来,我来教你。” …… 客房,梅逍和伊翊坐在屋内的床上,严肃地讨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佛土十分排斥外来的宗教,这一现象在城中尤甚,今天梅逍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差点就被城中的居民赶出去,确实是有些偏激。 但偏激的同时,又能体现出佛土对整个疆域和所有民众的控制力确实是十分强大的,就像他们说的,即便是边远乡村,也沐浴着佛土神圣的光辉。 梅逍能够看出来,这些乡村中人信仰的也是佛教,他们十分善良,对外人并没有什么戒心,总是相信别人也都是善良的。梅逍有些疑惑,这样的好地方当初怎么会发生战争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声刺耳的鸡叫吵醒了梅逍。睡不着的梅逍只好起床到屋外的院子里闲逛。这院子比梅逍靠着黑暗中的所见想象出来的还要大,房前的部分是前院,房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院子,前一天晚上梅逍看见的那个里面有活物的长方体是一个鸡笼,里面还有几只或公或母的鸡。 梅逍看着这些鸡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在武阳悠扬的钟声中醒来的,何曾被这些鸡扰了晨间的兴致?此时的梅逍,恨不得把这些鸡一把掐死,以泄胸中之愤。 梅逍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鸡笼上移开,信步向后院走去,后院的面积很大,似乎是把一座山山脚下的一部分坡地圈了进来,从低到高都种着一些蔬菜,有些过于陡峭的地方还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药材,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梅逍正看着,老头儿走了过来,拿起一边的扫帚开始清扫院内为数不多的砖地,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好像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梅逍问老人,“老人家,您现在幸福吗?” 老人一笑,“当然,在佛土又没有那些苛捐杂税,没有与其他国家的争斗,也没有官府压榨百姓,大家安居乐业,连盗贼都是十几年难得一见,怎么会不幸福呢?” 梅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您的儿子和儿媳在哪里?” 老人停下了手中的扫帚,双手搭在扫帚上,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有些沧桑地道,“他们都不在了,二十年前,佛土有一场大乱,当时几乎所有的年轻男人都被征召,去当僧兵,就在那个时候,我儿死在了战争中,过了没多长时间,儿媳也走了,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儿带着一个小孙女过活。” 梅逍问道,“那您是为什么还觉得幸福呢?” 老人叹了口气,道:“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是过得挺好的,佛土那个靠着下面这些鲜血上位的方丈还算是个好人。” 梅逍来了兴趣,“哦?此话怎讲?佛土现在的方丈不是正式继承的吗?” 老人把扫帚放到一边,拉着梅逍回到屋里,开始给梅逍讲一个故事。 当年,佛土最有希望继承方丈之位的高僧有两名,一个名叫无相,另一个名叫无名,他们两个是师兄弟关系,情同手足,但二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无相虽佛法精深,但行事有些冲动偏激,甚至在手下豢养了很多僧兵;而无名却是淡泊的性子,什么也不在他的心上,也不想继承方丈之位。 当时的方丈是无相和无名共同的师傅,他在两个人之中选择了无名。方丈去世后,无名继承了方丈之位,虽然无名成为了方丈,也有能力处理好佛土的事务,但他十分讨厌被俗务缠身,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无相处理。 无相的野心在这期间越来越大,甚至膨胀到当中挑战无名的权威。但无名不以为然,就这样任无相胡作非为,久而久之,无相一派和无名一派产生了不可弥合的裂痕。 两派的实力十分悬殊,无相的僧兵又多又强,还联络了许多善恶不辨的江湖势力;而无名只有少数的支持者。很快,无名就被赶出了佛土的权利中心,流落在各个乡村之中。 就在无名流浪的过程中,佛土有很多平民留他住宿,给他衣食。当初,我也有幸见过无名。 老人说到这里,骄傲地仰起了头,“那无名是真的谦恭,就和一个普通人别无二致,彬彬有礼,人长得又帅,是一个很值得大家尊敬的高僧。” 老人继续讲着故事:无相一直在追杀无名,好在无名的身边有一批忠诚的僧兵,他们一直守护着无名,佛土本地的僧兵也不赶尽杀绝,只是慢慢地追,看起来并不想置无名于死地。 但无相并不是只派出了佛土的僧兵,还花重金纠集了很多善恶不一的江湖门派,一次,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为了无相给的钱,他们联合在一起抓住了追随无名的所有僧兵,但其中并没有无名。 自此之后,无名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那些江湖门派把抓来的僧兵全部杀掉,最后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听到这个消息,无相并不开心,反而十分恼怒,甚至气得内气失控,把方丈室的桌子都震得粉碎。 有曾经侍候无相的小和尚说,那段时间里,无相十分消沉,甚至破了酒戒,借酒浇愁,一蹶不振。 无相足足消沉了一个月之久,才从一片狼藉的方丈室里走出来,开始处理积压的事情。 自那之后,无相一改之前偏激的行事方式,开始柔和起来,变得有些像无名。直到现在,无相一直统治着佛土,现在的方丈,就是他。 老人长叹一声,“我儿就是当初去保护无名的僧兵,想来也已经被那些江湖人杀了。” 梅逍有些困惑,无名和无相这两个名字他都听罗逸说过,现在也大概了解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但老人讲的这个故事并没有提到一个婴儿,所以,无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是否还活着呢?梅逍陷入了沉思。 老人讲完了故事,拍了拍梅逍的肩膀,“年轻人,你是不是和无名有什么关系?我看你长得有点像他啊!” 老人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无名是个和尚,怎么会跟你有关系?” 老人又道,“这故事也只是民间流传的版本,事情的全貌具体是什么样,除了那无名和无相,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了!” 梅逍有些惊讶,这老人家当年见过无名,又说自己和无名长得很像,那自己应该和无名有很大关系,但到底是不是父子还有待商榷,毕竟听老人说,无名是个好和尚,轻易不会破戒。 老人出去了,梅逍也向伊翊的房间走去,此时并不算晚,天色也才刚刚亮一点儿,伊翊还没有醒,闭着眼睛睡的正香。梅逍悄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伊翊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他真的是无名的儿子,那就要背负着父辈的仇恨,去和佛土现任的方丈无相论个善恶,到时候有很大可能会连累伊翊和滇鹰谷;如果他不是无名的儿子,那这条寻父之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梅逍抚摸着伊翊安静的睡颜,心中纷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是不是又怎么样?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应该不会影响到如今的生活吧。 …… 佛土,昏暗的方丈室内,一个中年僧人正坐在蒲团上看着一幅肖像画发呆,那画上也画着一个和尚,那和尚慈眉善目,相貌英俊,和梅逍有五六分相似,就是比起梅逍多了些柔和,少了些英气。 那中年僧人看了这张画良久,长叹一声道,“师弟,如果你还在,就能看看我的成就了,当年我们多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你怎么就……” 说着,中年僧人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泪珠划过他比同龄人苍老了几倍的面庞,滴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方丈室的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个小和尚一边敲门一边道,“方丈,长老们叫你去议事。” 中年僧人缓慢地站起来,用宽大的僧袍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打开门跟着小和尚走了出去。在刺眼的阳光下,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这个从来都是果敢坚毅的方丈刚刚哭过。 第六十三章 武阳危 一转眼,梅逍和伊翊已经在老头儿的家住了七天了,在这七天里,梅逍和老头儿一起种过菜,耕过田;和老太太包过饺子,打扫过屋子;还和小女孩儿一起玩过过家家,真正体验了一把寻常人家的生活。 但体验归体验,梅逍与伊翊总是要回到属于他们的现实生活中去。梅逍和伊翊商量着,想要向前走一点,最好是到佛土的权力中心去,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当年的真相。 但就在他们即将动身的那一天,武阳的信鸽狼狈地带着一封信找到了悠闲自在的梅逍。 梅逍看着手中的信鸽,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只信鸽浑身湿漉漉的,全身的羽毛都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身体有些地方的羽毛都已经掉光了,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看起来十分可怜。 在它终于到达梅逍手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只剩下了一口气,梅逍刚刚把它捧在手里,没过几秒,它就一命呜呼了。 梅逍解下它腿上的信,把这个为武阳送了一辈子信的小家伙埋在了院中种满了花的地方,才腾出手来去看信。 信中的语句虽然十分简短,但也透着急切,“武阳有难,速回。” 梅逍看到信的一秒钟,脑中嗡的一声,随即便是一片空白。在梅逍的记忆中,武阳从来没有过这样焦急的求救,即便是在几个江湖门派联手打上门来的时候也没有。但这封信上明明白白的求救之意没有人会看不出来。武阳,这次可能是真的有难了。 当然,不仅仅是梅逍收到了武阳殿的求救信,散落在神州五国中的所有武阳弟子几乎全都收到了与梅逍一模一样的信,“武阳有难,速回。” 由于在外的武阳弟子由远有近,收到信的时间并不相同,但在收到信的那一秒钟,每一个武阳弟子都放弃了手中所有的事情,不顾一切地向着彭城武阳山的方向赶去。 梅逍也暂时放弃了对自己身份的调查,带着伊翊赶往武阳殿。一路上,梅逍碰见了不少武阳弟子,他们有二十多岁刚刚出来历练的,也有一些几乎在武阳待了一辈子,最近才下山养老的耄耋老人,更多的是一些在外历练的中年人。他们大多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声望,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武阳殿的力量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梅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武阳殿,伊翊也在半路上给滇鹰谷传了消息,让滇鹰谷派人来支援。 武阳山下并没有人在围攻,但在武阳山的大殿之中,气氛还是十分的凝重。大殿之中,罗逸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各位,这一次我们武阳殿可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除了苏珽的其他长老都有些莫名其妙,一位年纪很大的长老问道,“罗小子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武阳殿这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有哪个门派敢触武阳殿的霉头啊?” 这位长老在武阳殿的资历很老,老到连罗逸都要给他面子,罗逸恭敬道,“穆长老,现在别的门派都不敢和武阳做对,但是……” 罗逸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彭城的皇帝盯上了武阳殿。” 场中还在困惑的人瞬间都安静下来,他们都明白,江湖门派对上一个国家机器是没有丝毫胜算的,即便这个国家是五国之中最小的一个。如罗逸所说,现在的武阳殿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几天,武阳殿在外历练的弟子们纷纷回到武阳山,武阳山上的人越来越多,汇聚的实力也越来越强大,罗逸和苏珽在山中各处巡查一圈,眼中还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神色。 苏珽的担忧更甚,“师兄,我们是不是不该叫外面的弟子们回来?这样更会引起彭城王的注意啊!” 罗逸的脸上最近也多了些沧桑,“是啊,但要是不叫他们回来,如果彭城王真的派军队来,武阳将逃脱不了被灭的命运。” 苏珽也知道罗逸的担心,但这件事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一旦把在外的弟子们叫回来,就会暴露武阳的底蕴,但要是不把在外的弟子们叫回来,武阳又会有被灭的危险。显然,罗逸选择了一个现在对武阳最有利的选择。 武阳的底蕴也不是只积攒了一天两天,一旦全力防守,即便是彭城的军队也是要考虑付出的代价的。 梅逍到达武阳的时候,山下已经有很多武阳弟子们在挖着防御工事,气氛紧张得就像战争之前的那一刻。山上的弟子前所未有的多,有一些梅逍认识,有一些梅逍根本没见过,以前的他总是感觉外界对武阳殿的评价总是有些夸大的,到现在他才明白,武阳殿的底蕴是有多么深厚。 看遍了武阳山上的情况,梅逍也很困惑,为什么山下一个敌人也没有,武阳殿却要这样的戒备呢?甚至还主动暴露了自己掩藏多年的底蕴。 梅逍走进大殿,正看到罗逸盯着彭城的地图唉声叹气,梅逍走上前去,站在罗逸的身后,“师傅,到底是什么事啊,武阳怎么怕成这样?” 罗逸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被梅逍这一句话吓得不轻,“你小子!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梅逍十分自然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在武阳山上逛了一圈,刚回来。” 罗逸的脸上又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彭城王下令要铲除我们武阳殿,朝堂上那帮大臣说我们武阳殿对彭城王有威胁。” 梅逍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这暗殇阁才刚刚覆灭还不到一年,当初那彭城的皇帝还给了苏珽和梅逍十分厚重的赏赐,最近怎么会突然翻脸呢?武阳殿的势力即便再大,也还不到威胁彭城王地位的地步啊! 梅逍忍住内心的疑问,问着罗逸,“这是哪里来的消息?按理说,那彭城王应该与我们交好,而不是针对我们啊。” 罗逸道:“这是我武阳殿在朝堂上交好的大臣传过来的消息,武阳在建康的密探也证实了这个消息,说是驻扎在建康内部的军队最近有频繁的异动,像是要调兵攻打哪里。” 梅逍皱了皱眉,“师傅,您这次可能有些冲动了,听您说的,密探并没有完全证实那个消息,您怎么就急着召集这么多弟子回来?还在山下挖防御工事,如果消息是假的,您这么做不会被认为成要造反吗?” 罗逸摇了摇头,“你错了。” 梅逍不解道,“什么意思?” 罗逸解释道,“朝堂上放出消息给我们,如果不是那些大臣闲的,就是来自于皇帝的授意。如果我们一切如常,一点反应都没有,皇帝就会认为我们的实力足以抵挡彭城军队的进攻;如果我们做出了反应,起码可以让皇帝认为我们没信心能够抵挡军队的进攻,我们才会安全。” 罗逸拍拍梅逍的肩膀,“其实苏珽师弟也与我说过类似的担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不利于武阳的事情!” 罗逸的眼神坚定而凌厉,当初在江湖上有名的‘阎罗’又开始显露他的锋芒,“如果真的有人要灭我武阳,就让他承受一下武阳有史以来最大的力量!” 梅逍开始想起曾经自己小时候和罗逸一起游历的时候,那时候的罗逸,也像现在的苏珽一般,锋芒毕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比现在的苏珽逊色。梅逍微微笑了笑,罗逸只是在武阳掌门的位子上隐藏久了。 几日后,杨闲也回到了武阳山,现如今的杨闲比起以前的杨闲,气质明显有了不同。从前的他还有些天真,虽然武功和剑法并不弱,但经验还有些不足。现在的他,有了一些沧桑的味道,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江湖大侠的气度,眼神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凌厉了。 现在的武阳山就像是一个火药桶,只等彭城的军队以来,这个巨大的火药桶就会被瞬间点燃,把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梅逍并没有在武阳山上久待,为了证实那条消息的准确性,他和伊翊、杨闲一起再一次来到了建康。 建康是彭城的都城,这里的繁华,哪怕是南越和滇国的都城都是远远不及的。但与上次几人来建康相比,建康确实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往常少了不少,巡城的士兵也是不一会儿便走过一队,要知道,上一次三人来到彭城所看见的景象可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彭城,行人摩肩接踵,街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巡城的士兵几乎看不见。而现在,彭城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梅逍三人走进了上一次梅逍探听消息的酒楼,酒楼中的客人虽不是一个都没有,但也是稀稀拉拉,上次那个十分健谈的伙计也无精打采地,一张苦瓜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楼的老板欠了他一年工钱。 梅逍叫过小二哥,“小二哥,这彭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冷清了不少?” 小二哥苦着一张脸,“谁知道呢?最近宫里忽然加强了城中的巡视,只要他们看着谁可疑,就会被抓进去关几天,最近大家都尽量不出门,谁知道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小二长叹一声,拿过杨闲写好的菜单走远了。 梅逍压低声音,“你们怎么看?” 杨闲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我看问题出在宫里。” 伊翊也小声道,“我看也是。” 梅逍微微一笑,“那我们到时候就见识一下这皇宫里是什么样子吧!” 夜幕降临,远处宫城的轮廓渐渐模糊下去,夜幕中的它像是一只正在酣睡的老虎,随时可能跳起来伤人。 梅逍三人站在酒楼前的街道上,遥望着宫城的方向,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转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六十四章 谋已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城中还没有多少行人,连巡城的士兵也没有。城门都紧紧地关着,与以往无论何时都是繁华的彭城有天壤之别。 一座客栈的二层内,梅逍、杨闲和伊翊正站在窗边看着下方满目萧条的大街,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梅逍道,“我们要怎样进去?” 伊翊答道,“我觉得,我们不能直接就这样进去,需要找个身份。” 梅逍点点头,“是啊,那我们要找什么身份呢?” 杨闲看着远处模糊的宫城下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平民装束的人很少,大多是穿着比较华丽的人,那些衣饰华贵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但却都给人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年轻的说话细声细气,老一点的连胡须都没有。 伊翊指着下方那些奇怪的人,“你们俩不都是男人吗?这不是正好?” 杨闲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立刻拒绝道,“我不行,让梅逍来吧。” 梅逍也看了看下方的人,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我也不行,我……” 梅逍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并没有理由拒绝,正在编理由的时候,被伊翊一句话打断,“男人不能说不行!就这么定了,你就扮成他们中的一个,杨闲自己找个能进宫的人来扮吧!” 梅逍的表情像是一口气吃了十个苦瓜,要是放在以前,杨闲会嘲笑得他体无完肤,但现在,杨闲只是看着他,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在这一刻,梅逍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好像都在这一段时间内长大成熟了不少,只有自己还停留在过去和他们在一起的印象中。 梅逍从小到大都未关心过自己的年龄,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好像自己也二十岁了,杨闲、伊翊虽然都比自己大两岁,但仅仅两岁差得也不是很多。梅逍看着杨闲和伊翊的背影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成熟一些了? 梅逍摇摇头,抛弃这些没有用的念头。他一直是随性的,并没有对自己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为什么而努力,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这个答案。 但杨闲和伊翊是有目标的,杨闲的目标就是苏珽,他一辈子都要向着苏珽而努力;而伊翊的目标只是为了帮助梅逍,帮助梅逍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而梅逍自己的心中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目标,没有想做的事,甚至还没有身世,现在的梅逍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没有来处,也不知归路。 梅逍摇摇头,抛弃这些无用的想法,追上了伊翊和杨闲,既然还没有目标,那就应该去找,站在这里并不能凭空得到一个目标,只有动起来才会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亮,梅逍三人悄悄潜伏到宫城的墙根下,等待着有落单的人经过。 接着半明半暗的天色的掩护,他们并没有被发现,一个与梅逍年纪差不多的,衣着华丽的男人一扭一扭地走近,正要经过梅逍躲藏的角落,他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仍旧毫无防备地走着。 梅逍的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已经如狼一般扑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捂住那个男人的嘴,拖到了一个仅有梅逍三人的角落里。 待那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眼前的所有逃生通道都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堵上,即便是想逃也没处逃了。 那男人只好用他纤细的嗓音战战兢兢地问道,“各位大……大爷,请……请问有何贵干?” 梅逍嘿嘿一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呦,不然我的剑可不认人!”说着,梅逍把自己的剑拔出寸许,把剑泛出的光投射在那人的脸上,吓得那人浑身一颤,差点没晕过去。 那人急忙回道,“没问题,大爷您问什么我答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一定说出来……” 那人还要再啰嗦,梅逍摆摆手,制止了他,“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那人答道,“我叫小福子,是皇宫里的太监,专门管茶水的。” 梅逍点点头,“小福子,你把你从小时候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说一遍,一字不许漏!” 小福子一惊,“大爷,这得说到什么时候去啊!” 梅逍一瞪眼,“啰嗦什么?叫你说你就说!” 小福子吓得又一颤,乖乖地说了一遍,甚至连他每天去几遍厕所这样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整整大半个时辰,小福子一刻未停,从天光未亮一直说到太阳初升,说到最后,小福子口干舌燥,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梅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狡黠的眼神看了看小福子,“既然这样,你就先睡几天吧!” 说着,梅逍一个手刀把小福子砸晕,和杨闲一起把他拖到客栈的房间里锁了起来。 三人会选择假扮宫中之人的方式来混进宫中,伊翊功不可没,滇鹰谷不仅仅是毒术出名,他们对于易容、轻功等各种江湖小道也极为擅长,伊翊这个滇鹰谷优秀弟子更是其中的好手。 梅逍的人选定了,下面就该选一个适合杨闲的人了,三人环顾四周,眼尖的伊翊看见一个带着刀的侍卫从宫门内趾高气昂地走出来,看起来品级还不低,大声呵斥着挡在他面前的人,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伊翊微微一笑,一边看着杨闲,一边向着那名侍卫努嘴,暗示杨闲:快去! 杨闲打量着那个一脸奴才相的侍卫,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也知道,这种人最容易模仿,挣扎了一小会儿,还是认命地向那个侍卫走去。 由于侍卫这个职业多数都不是花架子,都是有两下真功夫的,所以,杨闲格外谨慎,待那人走到一处偏僻的树林外时才与梅逍一起突然下手,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了这名侍卫。杨闲抽出腰间的凭栏剑,横在这侍卫颈间,威胁到,“我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一句假话都不许有,明白吗?” 那侍卫的脸色一下子变绿了,但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杨闲。 杨闲有些奇怪,我脸上又没有花儿,这人盯着我看做什么? 梅逍也有些疑惑,他用手指捅了捅耳朵,“是我听错了吗?附近也没有水流过啊,怎么有水声?” 杨闲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视线从那侍卫的脸上向下移去,当看到那侍卫两腿间的时候,以杨闲磨炼了许久的定力都是在此刻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吓尿了!” 梅逍也差点笑到岔气,在他的印象中,皇宫里的侍卫平时都是十分威武的,私下里也会保持着对皇帝的忠心,绝不会露出半点畏惧。而且在彭城,侍卫这个职业几乎都是代代相传的,忠君的思想是刻在他们骨血里的,但为什么这个侍卫如此不堪呢? 杨闲显然也有些奇怪,他问道,“我听说皇宫的侍卫都是硬汉子,怎么你这么怂?” 那侍卫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他直接跪在了地上,“这……这位大侠,虽然我也是皇宫里的侍卫,但我也是最近才当上的,和那些祖祖辈辈做侍卫的不一样,大侠有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杨闲一摆手道,“别的先不用说,你先说说皇宫里的情况!” 在梅逍问小福子的时候,他们就了解到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小福子级别太低,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所以,杨闲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侍卫眼中闪过一丝庆幸的光芒,这道题他还是会的。 侍卫回答道,“大侠,这就要从前一阵子说起了,前一阵儿,彭城王在宫内举行家宴,邀请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和在世的叔叔伯伯们,他们在酒宴上吃的东西,那叫一个好啊,各种山珍海味,有的我连见都没见过,有一道菜,叫什么来着……” 杨闲被他烦的不行,“停!别讲这么多没用的!说重点!” 那侍卫尴尬一笑,“对不起啊大侠,我一紧张话就多。” 那侍卫接着说,“我们这位皇帝好像在酒宴上和他一个兄弟闹了点不愉快,他们散的挺快的,那之后没几天,宫城和建康城中就变成这样了,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杨闲眼神一凛,又把那胆小的侍卫吓了一个哆嗦,杨闲语气冰寒,“你一直在宫中,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侍卫恨不得趴在地上和杨闲解释,“唉呀妈呀大侠,你可别吓我,我是在城中变样之后才进宫的啊,这些都是我调进宫里之后听来的,大侠,我就知道这些了,别杀我啊别杀我……” 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侍卫,杨闲也有些狠不起来,只好依着梅逍的前例,让他把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全都说了一遍,便把他打晕了过去,和小福子锁在了一起。 最后剩下一个问题,就是伊翊要怎样进宫去,伊翊是个女人,既不能扮成侍卫,也不能扮成太监,这让梅逍二人有些为难。 正在二人抓耳挠腮地想办法时,伊翊笑眯眯地从远处走来,“喂,你们俩干什么呢?” 梅逍问道,“你这么高兴,找到混进宫里的方法了?” 伊翊横了梅逍一眼,“男人进宫需要混进去,女人进宫为什么一定要混进去?正大光明地进它不香吗?” 梅逍看着伊翊,愣住了,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但梅逍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你进宫岂不是成了皇上的女人?我怎么办?” 伊翊的脸腾地红了,“放心,我是跟着这一批的秀女进宫,秀女离皇帝的女人还差得远。” 梅逍的脸沉了下来,他没有不高兴,而是很不高兴。 伊翊拉住梅逍的手,解释道,“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偌大的皇宫里,只有你、杨闲和那个皇上算是真的男人,我说不定都见不到皇上呢!” 说到这里,梅逍的脸色才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阴沉,梅逍拉住伊翊的手,轻声道,“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 伊翊乖巧地点点头,“嗯!” 三人的皇宫之旅,即将开始! 第六十五章 暗潜入 当天下午,伊翊收集了很多易容需要的材料,开始照着小福子和那个胆小侍卫的脸为梅逍和杨闲化妆。在早上审问那个侍卫的时候,杨闲和梅逍得知,那个侍卫名叫卫威,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梅逍还好好地嘲笑了他一番,说他的名字叫得如此响亮,胆子却小得像只老鼠一般。 梅逍和杨闲好奇地盯着伊翊把手中形状变来变去的小玩意儿贴在他们的脸上,没过多久,伊翊双手一拍,满意地看着梅逍和杨闲的脸,笑了笑,“大功告成!” 说着,伊翊拿过一面镜子摆在二人的面前,得意道,“看看吧,怎么样?像不像?” 梅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张脸活脱脱就是那个太监小福子,梅逍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破绽,他抬头看了看伊翊,“牛!这是怎么做到的?” 伊翊道,“想学吗?” 梅逍忙点头,“当然想!” 伊翊微微一笑,“想得美!滇鹰谷秘术,拒不外传!” 梅逍:“……” 杨闲也摸了摸自己这张与以前大不相同的脸,眼中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一直在想,这么好用的易容术,为什么武阳没有人会呢?杨闲转念一想,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些都是江湖上公认的小道,武阳又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怎么会看得起这种东西呢? 杨闲摇了摇头,这种歧视并没有什么道理,无论是小道还是大道,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都可以拿来使用,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么多呢?武阳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纠结得太多,手脚束缚的也多。要是直接把武阳殿的密探派到朝堂上和宫中,又怎么会让皇帝起了猜忌武阳殿的心? 伊翊看着只顾惊讶的两个人,叮嘱道,“你们俩别只顾着看脸,记住了,进了宫之后少说话,多做事,而且,你们要注意,可不能让脸上受什么伤,不然会露馅的!” 二人点头记下,换上小福子和卫威的衣服,又带齐了佩饰,伊翊看着梅逍道,“你这样不像个太监,说句话听听。” 梅逍尽量把声音变细,“皇上~” 伊翊和杨闲都被梅逍那恶心的腔调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伊翊忙道,“停!人家小福子的声音也没有这么恶心吧,就是比正常男人稍微细一些,还有,一个太监,腰挺这么直做什么?不怕挨揍?” 梅逍被伊翊骂的没话说,只好一一照办。伊翊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把梅逍鼓捣的像个太监的样子。 伊翊无奈道,“你可真不是个当演员的材料。” 梅逍扮完了,伊翊看向杨闲,只见杨闲抬头挺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几乎是拿鼻孔看着伊翊,“怎么样?” 伊翊打量了一下与卫威几乎一模一样的杨闲,点点头,“确实不错,进宫以后就保持这样好了。” 就这样,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小福子’和‘卫威’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宫城的城门,守宫门的军士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二人有什么异样。 但进了宫门,二人的待遇就开始不同了。梅逍顶着小福子的脸,享受着小福子的待遇,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太监的真实生活。在宫中,太监的待遇确实是如草芥一般,人人皆可欺辱,人人都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品级高一点的太监指使低级一点的太监做事时,也不会把他们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梅逍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没有进入武阳学艺,而是流落江湖的话,现在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要么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乞丐,要么如小福子这般,净身入宫,用终生的遗憾换一个苟且活着的机会,即便活的连狗都不如,但起码还活着。 有时候,人一出生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在平民家出生的孩子,也许经历一次天灾人祸,就会失去所有活着的资本。然后迫于生计去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有些时候并不是人性本恶,而是不选择恶,就会死。这样,他们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当有一天他们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早已经没有了路。 梅逍想着,小福子一定是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梅逍听过小福子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他进宫也是无奈之举,家中无法养活这么多孩子,只好把他送进宫。在宫里不管怎么卑微,起码还能活着。 小福子之前是管茶水的,现在的梅逍继承了这项工作,挑水、劈柴、烧火、烹茶,这些都是他的工作,来取茶水的宫女和太监一波一波地来,新烧出来的水还没一会儿,就都被拿走,梅逍要一锅接一锅地烧,一刻也不得闲,晚上只要皇帝和妃子们还没睡,茶水就不能断,只有宫中每十天一次的休沐日他才能出去补些茶叶。 仅仅几天,梅逍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快在这里用尽了,真不知道那小福子是怎么在这里坚持那么多年的。 这几天,梅逍还有些特别的发现,他发现宫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来领茶水的宫女面色严肃,连一个互相说笑的都没有,往往是领过了茶水就走,而太监们的脾气似乎也很暴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事。 在小福子的描述中,有些妃子的贴身宫女们都过得很不错,她们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如此严肃,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杨闲这两天也没闲着,他是侍卫,能够在宫里自由行动,仗着这个方便条件,他在这两天几乎走遍了宫中的每个角落,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在彭城王的寝宫附近,一些侍卫把寝宫附近围的水泄不通,而且都十分警惕。杨闲想要靠近,但并没有成功。围住寝宫的侍卫们的武功水平都很高,杨闲一个不小心,差点被他们发现。 但杨闲后之后觉地想到,自己现在的脸并不是杨闲的模样,而是卫威的模样,自己为什么要躲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不就好了?杨闲不禁扶额,什么时候自己的智商变得这么低了。 皇宫里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但梅逍和杨闲所扮的都不是宫中的核心人员,并不能接触到皇上和皇后那等重要的核心人物,对解决宫里的问题作用不大,只能希望伊翊进来后能够改变这个僵持的局面。 伊翊此时也混入了即将进宫的秀女队伍中,秀女中多有不愿进宫,但被父兄强迫来的,换出一个这样的人很容易,且美丽的女人大多数的特点都是相似的,以伊翊的智慧,扮演另一个人可比梅逍和杨闲轻松多了。 很快,秀女们被一个老太监领进了宫,伊翊打量着宫门,这道高大宏伟的朱漆大门曾经毁了很多女人的一生,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对这里趋之若鹜,削减了脑袋往里挤,但结果往往是孤独地终老深宫,后悔一生。 一进宫,伊翊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宫门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有些地方还被一些侍卫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这是很奇怪的,按理来说,宫门之前守卫森严是应该的,但这宫门之内是皇帝的私人住所,宫女和太监们也只是家奴一样的人,平常的宫中只会有重要的地方才有人把守,绝不应该是如此紧绷。 但事实就是这样,伊翊皱起了眉头,暗暗向四周观察,发现‘卫威’正跟在几名侍卫的身后与他们一起巡逻,两人仅仅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过多的动作,就错了过去。 宫内的大殿有些是在使用的,有些是弃置不用多年的,沿途有几个大殿,伊翊在这些大殿的窗口外面就可以看见里面因为年深日久而积累的灰尘和蜘蛛网,伊翊想着,这些地方倒是不错的藏身地点,可以加以利用。 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大殿,不一会儿,老太监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比较恢弘的大殿内,殿内坐着一个头戴黑纱的男人,那老太监向上一礼,道,“还不跪下给皇上请安?等什么呐?” 领头的秀女带着后面的众位秀女向上施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平身,让朕看看。” 伊翊锐利的目光盯在那个所谓的皇上所戴的黑纱上,仿佛要看透那面黑纱,直达这位皇上的心中,这让那位皇上不禁多看了伊翊两眼,伊翊暗叫不妙,忙收回目光,但已经来不及了,那皇上道,“你,对,就是你,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伊翊抬头,有些刁蛮地道,“你猜!” 一旁的老太监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能跟皇上这么说话?快跪下请罪!” 伊翊横了老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那位皇上一见伊翊这样,好像更加欣赏她了,“别理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伊翊甚至故意瞪了一眼这位皇上,“李依依。” 这个名字是她换下的那位秀女的名字,现在,那位秀女已经去和她心爱的穷秀才在一起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位皇上,伊翊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位皇上兴奋道,“好名字!” 语气中的欣赏并不加掩饰,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封为自己的妃子。好在皇宫中的程序比较麻烦,在这个环节里,皇上并不能直接选她为妃,这让伊翊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有松完,这位皇上就给了她一记重击,那皇上问一边的管教嬷嬷,“朕现在能选她为妃吗?” 第六十六章 露端倪 那皇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十分期待。 伊翊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这皇上是什么人啊?什么都不了解,只是见了一面就要封人为妃,也不问问人家女孩同不同意的吗? 但伊翊转念一想,只要进了这皇宫里的女人,都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只要成为了皇上的女人,这位皇上有这样的行为其实也不奇怪。 管教嬷嬷听到皇帝的问话,忙跪下回道,“回皇上,现在是不能直接选妃的,要经过我们的教习,没有被淘汰的话才能有成为您的妃子的资格。” 坐在上面的皇帝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有些颓废地坐了回去。 伊翊看着这位皇上,越看越不对劲,外面传说彭城的皇上英明神武,与皇后感情极好,从不耽于女色,这个皇上与外界传说的几乎毫不相干,到底是传说有误还是这个皇上有问题?伊翊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不管怎样,先把事实查清楚再说。 那皇帝又兴致缺缺地看了一圈,似乎是再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没多长时间便把这些秀女放了出来。 从那座大殿出来后,所有人看伊翊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那老太监和管教嬷嬷都走过来献殷勤,甚至连其他的秀女都过来姐姐妹妹地叫着,好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一般。有些秀女甚至连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与‘李依依’攀亲。 皇上的看中可不是一件小事,既能让一个女人家破人亡,也能让一个女人和她的整个家庭鸡犬升天。 伊翊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一旦被选入宫中,虽然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也要一辈子囚于这深宫之中。哪比得了在江湖中快意恩仇,潇洒恣意的好? 秀女们被安排在宫中的几个小殿中,由于伊翊是被皇上看中的女人,所以分到了最好的一间殿,那老太监和管教嬷嬷还给她分了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太监来服侍,伊翊第一次感觉到皇帝的意愿原来是这样的强大,有权能使鬼推磨啊! 伊翊看着身边站着的四个人,有些无奈,原本她以为身边最多也就会有一两个人,并不会形成多大的阻碍,只要把他们弄晕,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们只会认为是自己睡着了,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可现在竟然来了四个,伊翊的头开始疼起来,怎么才能让这四个人毫无察觉的睡着呢? 天刚刚擦黑,伊翊便装作很疲惫的样子躺在了床上,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着晚上如何避开这四人,想了一会儿,伊翊微微一笑,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宫中刚刚敲了丑时的更鼓,伊翊精神十足地睁开了眼睛,她小小地掀开了一点儿窗前的纱帘,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伊翊放心地换上一身轻便的夜行衣,悄悄打开大殿的侧门,溜道侍候她的宫女的房前,确定了两个小宫女都在熟睡当中后,向里面吹了些迷烟,足够她们睡到第二天早晨的了。 伊翊隐藏在夜色里,又找到两个小太监的住处,却只发现了一个小太监在熟睡,无奈,她只好先把屋中的小太监迷晕了。 正在伊翊专心致志地向小太监的房里吹迷烟时,身后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哎呦!这儿怎么还有块石头呐!” 伊翊急忙窜上房顶,只见一个小太监在树林后转出来,打着个灯笼正在巡夜,伊翊看出,他就是那个不见了的小太监。 伊翊掩在面罩里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真是自投罗网! 那个小太监一边巡夜,一边抱怨着第一天侍奉秀女就被派出来巡夜,越抱怨越生气,索性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拐角,坐下就打起了打起了鼾。 伊翊跃下房顶,对着小太监的脸就结结实实地吹了一口迷烟,这一口迷烟下去,这小太监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才爬的起来了。 伊翊解决了四个身边的人,放心地在宫中探查起来。由于那皇上表示出了对自己的喜欢,所以那管教嬷嬷和老太监对她多说了一些宫中的事,让她得以了解宫中各处的大致情况。 伊翊知道,最近,皇上并不住在寝殿之中,而是住在蟠龙殿中,这在以前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管教嬷嬷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最近皇上似乎改了脾气,比以前暴躁了不少,而且还老是想违背宫中的规矩。 伊翊向蟠龙殿掠去,一身高明的轻功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装束使她不会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不大一会儿,伊翊便到了蟠龙殿。 蟠龙殿中,灯还点着,伊翊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偷偷地向里面看去。 蟠龙殿内灯火通明,那位皇上已经摘去了早上伊翊见到他时所看见的面纱,露出了一张英武而隐隐有些贵气的脸庞。 伊翊在心中点点头,这幅相貌倒是不错,也值得那些女人削尖了脑袋要嫁给他。 那位皇上正坐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地看着桌上的奏折发呆,他举起这一篇奏折看看,摇摇头;又举起另一篇奏折看看,眼中一片茫然,好像根本看不懂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 伊翊心中知道,皇帝桌案上的奏折,不是骂皇上失德,就是骂哪个大臣不检点,彭城的天下承平日久,很少有大事会报在皇帝的案头上。 伊翊有些奇怪,看到这些文字不是应该有很激烈的反应吗?这位皇上眼中一片茫然是什么意思?被骂傻了? 那皇上看了一会儿奏折,似乎有些不耐烦,开始在大殿里来回走动,一会儿翻翻这里,一会儿动动那里,活脱脱是个多动症患者,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可能是走累了,这位皇上竟然直接便坐在了书案前的台阶上,背靠着书案的一只腿睡着了,就那样睡着了! 伊翊满脸的不敢相信,这个皇上怎么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皇帝不应该是行走坐卧,衣食住行都有标准的吗?这位皇上怎么如此随意,一些举止甚至有些像伊翊刚刚迷晕的小太监。 伊翊的脑中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却暂时得不到证实。 伊翊跳上蟠龙殿的屋顶,揭开一片瓦,又看了一会儿,见那位皇上没有什么醒来的希望,便盖上瓦片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小殿内。 伊翊想着,该把那两个已经进宫好多天,但几乎一点收获都没有的‘废物’男人叫出来分享一下情报了。 伊翊回到殿内,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伊翊的迷烟计算的极准,一位小宫女准时醒来进入殿中叫醒了伊翊。 伊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那放射着金光的太阳,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洗漱就好。” 小宫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伊翊急忙来到后窗,唤来一只跟着她的滇鹰谷信鸽,草草地各写了一封短信给梅逍和杨闲,叫他们今晚在蟠龙殿屋顶相会。做完了这件事,伊翊才飞快地洗漱、出门。 秀女的一天十分枯燥乏味,一遍遍地练习走路、行礼,还要学习如何为皇上穿衣,甚至每一个绳结都有它固定的形制,且当天晚上管教嬷嬷还要考今天一天所学的东西,把伊翊可折磨得不轻。 她本是江湖上闲散惯了的人,一旦被皇宫里这些繁琐的礼法所拘,反而是十分的不习惯,甚至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懒得去学。 好在伊翊天资聪慧,无论什么动作,看一遍就记得住,也不用一遍一遍地重复,管教嬷嬷也知道她是得了皇上青眼的,也不怎么管她,比起其他的秀女,伊翊受的罪可少得多了。 即便是这样,傍晚时,伊翊回到小殿内,脚上还被那形制奇怪的鞋子磨出了一串水泡,更别提那些被摧残地更狠的秀女们了。 伊翊忽然对她们的境遇有些同情,这哪是人过的生活啊! 入夜,伊翊故技重施,又一次‘潜逃’出自己居住的小殿,前往蟠龙殿。不出所料,那皇上还在蟠龙殿中,一脸的颓丧,还唉声叹气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今天的伊翊可不仅仅是在看殿内的皇帝了,他还在等着梅逍和杨闲,没过多久,伊翊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紧接着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卫威’在蟠龙殿的房顶轻手轻脚地挪动到伊翊身边,“来了!” 伊翊打量着正扮演着卫威的杨闲,发现他一脸的轻松,甚至比之前在宫外还胖了一点,伊翊好奇地问道,“杨闲,你怎么还胖了?看来在宫里混得不错啊!” 杨闲微微一笑,“还算可以,这个怂货的人缘还算不错!” 二人在蟠龙殿的屋顶上,就着月亮的光辉聊了快半个时辰的闲话,梅逍没有来,一个时辰了,梅逍还是没有来,就在两人等到想要直接去找梅逍时,梅逍终于来了。 梅逍带着一身的黑灰,衣服上到处都是被火烧出来的洞,头发上甚至还残留着煤渣,好像正在逃难的难民一般,惨不忍睹。 伊翊和杨闲惊讶地看着‘小福子’,“你挖煤去了?还是逃难去了?” 梅逍一脸苦笑,“这小福子是管茶水的,天天烧水,守着个炉子能八九天不动地方,天天烧水烧到半夜,我能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三人终于在这深宫之中聚齐,伊翊不客气地道,“不用问,我猜你们俩什么都没查到。” 梅逍讪笑了一下,“嗯……确实。” 杨闲也笑笑,“我和他不一样,这宫中你想去哪里,我都熟。” 伊翊好不容易忍住动手的冲动,“这个不用你,我也熟。” 说笑归说笑,伊翊还是没忘了正事,她掀开一片瓦,露出下面正在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皇帝,道,“你们俩看看,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皇上。” 梅逍看了一会儿,疑惑地抬起头,“这是皇上?我怎么看着他像个市井无赖呢?” 伊翊点点头,深以为然。 杨闲认真地看了好半天,甚至还做了好几个奇怪的动作,抬起头郑重道,“这绝对不是彭城王,我敢肯定!” 第六十七章 真假辨 梅逍和伊翊都有些惊讶,同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闲一怔,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这不是一看就知道吗?皇家的礼仪都是有一定的程式规范的,行走坐卧都要有标准的姿势,甚至是晚上睡觉都要有一个固定的姿势,不能随意地睡,这个人明显就不是彭城王。” 梅逍和伊翊也没有过多地怀疑,毕竟三人都看出了这位所谓的彭城王是有问题的。 梅逍并没有重视杨闲这一次对这位皇帝身份的笃定,但伊翊心中还是存了一份怀疑的,杨闲从来没有与他们说过他的身世,大家都只知道他来自南越,但如果是普通人家,当初哪里会随身带着那么好的琴,又怎么会在没有拜苏珽为师时有不逊于武阳殿大部分人的武功呢? 伊翊猜想,苏珽应该是知道杨闲的身份的,当初梅逍让苏珽收杨闲为徒,苏珽的犹豫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最后还是收了杨闲,应该是那个晚上的谈话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这些事是再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的了。 放下疑问,三人开始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这个人不是彭城王,那么真正的彭城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呢? 梅逍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真正的彭城王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对整个彭城的百姓和江湖门派来说,将是一个大大地不幸。 伊翊道,“这个人不是彭城王,那真正的彭城王会在哪里呢?” 杨闲道,“如果这是个假的彭城王,那么真正的彭城王应该就在宫里,而且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梅逍和伊翊点点头,伊翊问,“有道理,那皇宫这么大,真正的彭城王会被藏在哪里呢?” 梅逍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们直接下去抓住这位假的彭城王一问不就知道了,在上面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梅逍话音刚落,一抬头,只见杨闲和伊翊停下了讨论,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梅逍,伊翊道,“我们是带了个什么东西?” 杨闲严肃道,“可能是个棒槌。” 梅逍:“……” 伊翊伸出手,使劲敲了一下梅逍的脑袋,“你在想什么?我们又不知道这位假皇上的背后是什么人,贸然抓了他不是打草惊蛇吗?你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 梅逍揉着被伊翊打疼的脑袋,委屈道,“我再也不想回去烧水了,就这几天,我把一辈子的水都烧完了……” 在伊翊凌厉的目光中,梅逍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梅逍只好妥协,看着伊翊道,“都听你的。” 伊翊点点头,“这就对了!” 杨闲看着天上,“今晚的月色真美……” 三人收起玩笑的心情,杨闲提议道,“假彭城王在这里,真的一定不会远,我听侍卫们说,以前的彭城王很喜欢住在寝殿中,而且那里最近被一些人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我试了一下,很难闯进去,真彭城王不会在那里吧?” 伊翊点点头,“还真的有可能,我们去看看?” 杨闲拦下了他们,“等等!” 梅逍道,“怎么了?” 杨闲微微一笑,“你们认识彭城王?” 梅逍和伊翊同时愣住,因为杨闲说得对,他们确实不认识彭城王。 伊翊不客气地瞪了杨闲一眼,“有话快说,不然揍你!” 杨闲讪讪一笑,“翊姐,我是想说,我们应该一起行动。” 伊翊疑惑道,“你认识彭城王?” 杨闲道,“算是认识吧。” 伊翊点点头,没有多问,“好,一起行动。” 以前的梅逍从没有关心过杨闲的身份是什么样的,如今,听到杨闲亲口说了自己认识彭城王,梅逍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杨闲的身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人商议完的不久后,那位假的彭城王又一次靠着桌角进入了梦乡,就在他睡着的时候,蟠龙殿四周的夜幕中掠过三道迅捷的黑影,迅速向彭城王的寝殿掠去。 夜晚的寝殿,安静而阴森,殿内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殿外围着的侍卫们手中的火把闪着半明半暗的光。 梅逍三人躲藏在距离寝殿最近的一处树丛里隐蔽着身形,虽说是最近,但也有很长一段距离。杨闲观察着巡逻的侍卫,皱着眉头道:“这些人好像不是真正的皇帝身边的侍卫,有点像是亲王身边的亲卫。” 伊翊看着杨闲,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闲向树丛中退了退,压低声音道,“皇帝身边侍卫的武器一般都是不统一的,便于他们使用自己最趁手的兵器,能够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这些人,身上带的都是形式统一的刀,一般都是亲王带出去撑门面的卫队。” 伊翊点点头,“有道理,知道怎么避开他们吗?” 杨闲的脸黑了下来,“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们不是早就进去了?” 伊翊道,“这寝殿附近一马平川的,根本没有隐蔽的地方,这怎么才能不被发现地潜进去呢?” 梅逍道,“我看这些人主要盯着的不是外面,而是里面,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伊翊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梅逍所说,这些侍卫都在看着寝殿的方向,很少有人看向外面,伊翊眼睛一亮,确实有机会! 三人在树丛中埋伏到后半夜,眼看着那些侍卫都开始打哈欠,注意力也不再那么集中的时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三人瞅准一个离他们最近的侍卫,一人去拿这侍卫手中的火把,一人把那侍卫弄晕并抬住侍卫的上半身,一人抬住那侍卫的下半身,三人配合十分默契,不一会儿,便弄晕了三名侍卫。 三人把三名侍卫的服饰都脱了下来给自己换上,趁着黑夜大摇大摆地走近了彭城王的寝殿。 寝殿附近的地方有好几层的包围,所有侍卫都在盯着寝殿的方向,好像里面有什么猛兽要出笼一般。 三人来到距离寝殿最近的一个包围圈中,若无其事地混入了他们中间,围着寝殿转悠起来。 三人看到,殿内一点灯光也没有,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但这帮侍卫却是如临大敌一般,一刻也不敢懈怠的盯着寝殿中,稍微有一点点响动都要紧张半天。 不一会儿,这些侍卫可能是要换班,那位领头的侍卫带着手下这些人向外圈走去,梅逍三人故意落在最后,悄悄地潜回了寝殿附近,一个纵跃便跳到了寝殿的房顶。 三人揭开一片瓦片,刚要向下看,只听下面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什么人?” 要知道,三人掀开瓦片的声音几乎是微乎其微,就像是距离你一丈之外的蚊子的嗡嗡声一般轻微,如果不是一位高手,是很难察觉这种微小的声音的。 梅逍也不慌,回道,“我们是武阳殿的,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里面的人没有再回答他们,殿内传来了商量的声音,片刻后,之前那个声音道,“下来说话。” 三人揭开几片瓦,一个接一个溜了下去,最先下去的杨闲手握在剑柄上,警惕的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只见殿内能看到的只有两个人,眼神凌厉,脚下生风,显然武功都不弱,殿内有一张床,床的帷幔是放下来的,里面影影绰绰的,似乎也有一个人。 待三人都下来后,那两人挡在那张床前,警惕道,“你们三人都是什么人?” 杨闲站到两人的前面,打量着床帏里的人影,道,“刘毅,不打算出来见见老朋友吗?” 里面的人影肉眼可见的一颤,就要掀起帷幔出去,但被那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挡住,“皇上,不可!” 那个人影用稳重而低沉的声音道,“退下,我认识他们。” 两人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床帏掀起,一个与那位假的彭城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了出来,虽然他与那假的彭城王长着一张一样的脸,但二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之前的假彭城王的气质中虽然有些贵气,但还是痞气居多,就像是一位常年混迹市井的纨绔子弟,不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 眼前这位名叫刘毅的男人,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身材虽然不是很高,但他站在那里,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质。 杨闲问道,“你怎么混成这样?身边只剩两个人,外面还有一堆围着的。” 那刘毅摇头苦笑道,“杨兄不知,这是我那哥哥做的事。先用计把我身边的卫队遣散回家,然后借着进宫参加宴会的功夫带进了很多亲卫,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围在这座殿中了。” 杨闲道,“我还以为你很精明,怎么会中这种计策?” 刘毅摇摇头,“他是我亲哥哥,在我小时候还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下得了手杀他啊!” 杨闲苦笑,脸上有一丝悲伤的情绪一闪而过,“我还以为你们做了皇帝的都已经绝了情,想不到你还有心软的时候。” 刘毅苦笑道,“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杨闲沉默着,久久未语。 刘毅看看杨闲身后的梅逍和伊翊,问道:“这两位是武阳殿的少侠?” 梅逍向前一步,“皇上,我是梅逍,记得皇上还因为覆灭暗殇阁而给过我封赏。” 刘毅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我记得你,你叫梅逍,是平虏候的师侄!” 梅逍一笑,“难得皇上还记得我。” 梅逍拉过伊翊,“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伊翊。” 刘毅也对伊翊笑笑,“我也记得她,滇鹰谷年轻一辈的翘楚,很不错。” 刘毅顿了顿,“你们是杨闲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杨闲面露不悦之色,“你无非是想利用他们脱困罢了。” 刘毅有些尴尬地笑笑,“这倒也是事实。” 梅逍神色未变,似乎毫不介意,“我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刘毅:“你问!” 梅逍盯着刘毅的眼睛,“要覆灭武阳殿的命令,是不是陛下下的?” 第六十八章 篡国者 刘毅疑惑地皱起眉,“这是谁下的命令?我什么时候要灭武阳了?” 梅逍也一皱眉,“这么说,这道命令不是陛下下的,那又是谁?” 杨闲抱着剑,漫不经心地道,“估计是他那位哥哥了,他哥哥知道他与武阳过从甚密,害怕武阳会来救他,所以才下令要灭武阳的。” 梅逍点点头,按理说也确实是这样。 那么,问题来了,几个人聚在刘毅的寝殿中,外面有天罗地网在等着,怎么才能突围出去找到援兵来救刘毅出去呢? 伊翊在一边看着刘毅和杨闲等人,发现杨闲对彭城王刘毅并不怎么尊重,甚至有时说的话中还带着讽刺和挑衅的意味,而奇怪的是,刘毅作为一国之主,竟然任杨闲嘲讽,一点都不反对,这让伊翊有些疑惑,杨闲与刘毅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的刘毅,除了两个尽忠职守的贴身侍卫外,几乎就是光杆皇上一个,忠于他的部下都散在皇宫外,而他却被困在这间寝殿之中动弹不得,如果他那位哥哥一个念头不对,他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伊翊还有一个疑问,“陛下,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哥哥为什么不杀你?” 刘毅苦笑道,“他准备的那个代替我的人有些上不了台面,他还想要我把皇位禅让给他。” 杨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就是既想要皇位,又不想给自己留下污点被后人耻笑,想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梅逍道,“当务之急不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要快点想想怎么才能出去啊!” 伊翊环视一周道,“我们不能都出去,六个人的目标太大了。” 刘毅身边的两名侍卫决然地站出来,道:“我们守在这里,为你们拖延时间,带着皇上快走。” 梅逍看着两人,“那你们两个怎么办?” 其中一人看着梅逍,笑了笑,“我们的天职就是保护皇上,不用管我们,你们快走!” 殿外的天色渐渐地亮起来,梅逍和伊翊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而相对比较自由的杨闲则带着刘毅悄悄出宫,去寻找忠于彭城王刘毅的军队主官。 宫内的一处十分温暖的大殿里,三个被脱得赤条条,每人只剩下一条内裤的侍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惧怕。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威严十足的,与刘毅有五分相像的男人,他此刻被气得发抖,手中的茶杯都被他捏出了一道裂纹。他的声音阴沉的可怕,看样子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你们是说,你们被人弄晕了,然后连弄晕你们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 跪在下面的三人抖个不停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一边抖着,一边道,“是!他们的武功远远高于我们。” 男人的怒火再也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废物!” 说着,男人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但男人很快便冷静下来,眼中泛着森冷的杀意,向着身边的护卫道,“把他们仨拖出去砍了,然后跟我去他的寝殿。” 护卫答应一声,拖着那哭爹喊娘的三人下去了。不大一会儿,护卫捧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人头上扭曲的表情定格在上面,显得格外的恐怖。 但那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挥了挥手,叫护卫把它们处理掉,随即出了大殿的门,向着刘毅的寝殿走去。 不知怎的,回到火炉边的梅逍今天格外地闲,既没有人来拿茶水,也没有人在附近经过,安静的有些奇怪。 梅逍趁此机会写了封信给武阳殿,把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传回了武阳,让罗逸和苏珽不要再担心。 梅逍写完了信,也没什么事,就出门在宫中随意逛着,但这个以往都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近日却反常地空无一人,梅逍甚至还发现了一些血迹,好像是在这里刚刚杀了什么人。 梅逍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忙向刘毅的寝殿掠去。 才走到半路,就发现了一个与刘毅有五分相像的男人正带着一些人向寝殿走去,那男人脸上还带着怒色,满身的杀气,看起来是要去杀人。 梅逍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前一天晚上,被三人弄晕的那三个侍卫到这个时候似乎早就醒了,他们该不会已经把寝殿进人的事情汇报给刘毅的哥哥了吧。 虽然刘毅早已从寝殿中出去,但寝殿内还有两个侍卫。梅逍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呢? 梅逍一直跟着那男人来到寝殿之外,围着寝殿的侍卫们纷纷为那男人让出路来,那男人就站在寝殿门前,大声喊道,“小毅,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你真的以为你那两个侍卫就能挡住我这么多的亲卫吗?我只是不想杀你,要你自己想清楚,现在我问你,要皇位还是要命?” 寝殿内没有一点回音,那男人有些急了,告诉身边的护卫,“你过去看看。” 那护卫慢慢地挪到大殿的门边,刚要推门而入,整个人便定在了那里,随后缓缓向后倒下,围着寝殿的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心脏处被捅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眼看着已经死了。 那男人正要继续派两个护卫上前,殿内忽然传出两声洪亮的长笑,一人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篡国小儿刘宏!你又来做什么?扰我王清净?” 那叫做刘宏的男人道,“你们两个奴才嚣张什么,叫你们主子来与我说话!” 那个声音继续道,“我和你说话都嫌脏了嘴,你还想和我们主子说话,做梦!” 刘宏的眼睛稍微眯了眯,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我猜,你们的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吧,他抛弃你们两个走了,要这样的主子有何用?还不如跟着我!” 里面的声音嗤笑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宏的嘴角露出一丝危险的微笑,“我算什么东西,轮不到你们这两个奴才来说,给我上,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一旁围着的一群护卫一拥而上,就要冲进寝殿,把里面的人碎尸万段。 躲在房顶的梅逍心急如焚,这可怎么办?伊翊和杨闲没在身边,自己手上有没有兵器和人,虽然很想下去救人,但弄不好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了一阵喊杀声,伴随着撞击宫门的砰砰声,刘宏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随着这巨大的撞击声而晃动,他几乎就要晕倒,“留下一部分人守着,其余人跟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刘宏急匆匆地向着宫门处跑去,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 杨闲与刘毅一路小心谨慎地出了宫,一出宫门,刘毅便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杨闲看看他,“谁叫你当初选择做了皇上?” 刘毅摇摇头,“你也知道,我是不喜欢做皇上的,我也想像你一样快意江湖,但当初,我的兄弟们都不成器,虽然我不愿,但父皇告诉了我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杨闲摇摇头,“不知道。” 刘毅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告诉我,这天下总要有人来担,身为皇家子弟,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逃避。” 杨闲苦苦一笑,“想做的做不了,不想做的必须做,命运这种东西,逃不过的。” 刘毅道,“这次,我恨不得直接把这该死的皇位让给我哥,然后去浪迹天涯,永不回来。但我哥并不这么想,一旦我让出皇位,他就会斩尽杀绝,甚至连我的皇后和儿女们都不放过。” 杨闲道,“在皇家待了一辈子,你如果还不清楚争权夺利的残酷,你这皇帝也就做到头了。” 说着,两人到了刘毅的贴身侍卫统领的家,杨闲敲了敲门,一个老人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你们找谁?” 杨闲道,“我们找李兴有点事。” 那老人点点头,“是来找老爷的啊,快请进。” 老人把两人带到大厅上,李兴正坐在厅上喝着茶,显得十分悠闲。 刘毅当先走到李兴面前,“李兴,别来无恙。” 那李兴看着刘毅的脸,愣了一下,忙屏退下人,关上房门,才给刘毅行礼,“皇上万岁!” 刘毅扶起李兴,道,“不说废话,我们直接说正事,前一阵子,朕被刘宏围在了寝殿,遣散你们的命令也不是朕下的,幸亏有几位少侠救了朕,朕才有机会再见你,现在,朕命令你召集旧部,跟着朕杀回皇宫,取了那乱臣贼子刘宏的首级!” 李兴十分激动,“是!臣马上去办!” 刘毅点点头,“去吧,越快越好,清风和半夜还在宫里帮朕拖着时间,你们越快,他们俩生存的几率就越大!” 李兴答应一声,下去召集旧部了。 …… 刘宏离去时,带走了在场的大多数护卫,现在的寝殿,只剩下十几个侍卫还在守着,梅逍看看下面,有些兴奋,好机会! 梅逍跳下房顶,冲到一个侍卫身边,迅速地夺下他手中的刀,以刀作剑,杀向寝殿。 寝殿内的清风和半夜听到外面大乱,又看到是梅逍在与那群侍卫打斗,便也冲了出去,与那些侍卫打在一团,三人背靠着背,与十几个人打成了平手。 但刘宏的侍卫们毕竟人多,很快便在压着梅逍三人打,就在他们三人要坚持不住时,一道身上背了一堆东西的人影窜过来,一支匕首上下翻飞,瞬间便干掉了两个,解了三人的燃眉之急。 梅逍定睛一看,“伊翊,你可算来了!” 伊翊一笑,“我不来你们可就惨了!” 说着,伊翊把身上背着的剑摘下来,递给梅逍,“给,你的剑!” 梅逍接过剑,“可算拿到了,这刀用得我怪别扭的。” 四人看着对面还剩十人左右的侍卫,一人选了一个方向,杀了出去…… 城门处,刘毅和杨闲正带着宫外的一些军队和刘毅从前的贴身侍卫,与城上的刘宏对峙着…… 第六十九章 扶正统 李兴办事的效率是很高的,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忠于刘毅的所有贴身侍卫凑齐,甚至还把一些禁卫军拉了出来,大大出乎了刘毅和杨闲的预料。 其实也不算奇怪,建康就这么大的地方,大家住的地方也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聚集起来也算是容易。 两拨人在城门上下对峙着,刘宏看着刘毅,眼中闪烁着忌惮而阴冷的光,刘宏对身边的人道:“城下的这个人冒充我的皇弟,人人得而诛之!” 刘宏身边的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有些不太相信,世界上哪里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且声音和气质都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这在他们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城下的刘毅嗤笑一声,“你说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吧?” 刘宏也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亲信道,“请皇上上来。” 不一会儿,亲信带着一个身着黄袍,身后跟着皇帝的全套仪仗的人走上了城头,向下看去。 刘毅也看到了这个和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虽然之前自己也听说过,而且也在梅逍等人的口中了解过有这样一个人,但真正的见到真的人还是十分惊讶的,在以前,他也不是完全相信真的有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但刘毅早已有了准备,“你以为找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能骗过宫中的所有人吗?就能骗过天下人吗?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刘宏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起来,他知道,这个假刘毅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城下的真刘毅,城下那个真正的刘毅是能够在身边只剩两个人,且被几百人包围的情况下而临危不惧的,他那独特的气质,即便是刘宏怎样教假刘毅模仿,都学不来。 “你不能的,哥哥,放下吧,放下的话还能做个太平亲王。” 刘宏的神色明显有些动摇,但马上又变得坚定,“我为什么要听一个假皇上在这里妖言惑众?弓箭手,准备,射死城下这个假皇帝!”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话,城上所有的人都在犹豫,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城下的是真的皇上,他们真的把真皇上射死了,脑袋还要不要了? 城下的刘毅一笑,“刘宏,没有人会听你的话的。” 刘宏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对着身边的弓箭手吼道,“我是皇帝的亲兄,以前还救过皇上的命,我说的话难道有假吗?” 不吼还好,这一吼,弓箭手们更犹豫了,这刘宏是皇帝的亲兄,自古以来,兄弟之间争权夺利的事就不少,谁能保证这刘宏不是想自己篡位才要他们射死下面的人?再说,下面的人有不少都是与他们沾亲带故的兄弟,谁会对自己的兄弟出手啊! 杨闲看看四周,发现有些士兵正与城上的守城军士交换眼神,显然,他们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杨闲微微一笑,看我再添一把火! 杨闲大喊道,“城上的兄弟们,你们好好想想,真皇帝的身边可也有你们的兄弟,你们互相问一问,谁才是真的皇帝?” 话音一落,刘毅也懂得了杨闲要做什么,他也对着城上大喊道,“孙杉,想当年你科举落榜,是我把你从落第举子之中挑出来带在身边的,现在你也是七品侍卫了,你不记得了吗?” 城上一个黑而精壮的汉子应道,“确有此事!我还记得!” 刘毅继续道,“郑明,你当初总是在街上打架斗殴,是你爹求我把你收到侍卫之中,你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连你爹都为你骄傲,你还记得吗……” 刘毅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名字,都是城上受过他恩惠的侍卫,那些侍卫也都证实了确有此事,城上的守军渐渐有些动摇了,城下的这位明显就是真的皇帝啊,连从未记录在册的事情他都知道,这还能有假? 刘宏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旁边的假皇上也抖得如筛糠一般,用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道,“王爷,我们该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啊!” 刘宏也小声怒道:“蠢货,别说话!” 声音虽小,但城上的侍卫皆是练武之人,耳目远胜常人,刘宏与那假皇帝都是普通人,即便是用最小的声音说话,也逃不过这些侍卫的耳朵。 假皇上身边立刻就炸了锅,大声嚷道:“城上的皇上是假的!” 几百个守城的侍卫都把手中的兵器对准了刘宏和那假皇上,刘宏身边带的人纷纷挡在刘宏身前,与城上的侍卫对峙起来。相比,那假皇上就比较惨了,身边又没有人保护,被几名侍卫直接抓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但显然没有人敢动手杀他,毕竟守门的一些军士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皇上,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们也摸不准,万一杀的是个真的,那他们的罪过可不轻。 但也不是没有动歪心思的,毕竟杀了一个的话,对另一个来说可是大功,以后少不了高官厚禄。好在还是理智的人居多,任哪个有些脑子的人看来,城上的这个要是死了,这刘宏等人可就要玩命逃跑了,和一群人拼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命享受那些高官厚禄了? 城下的刘毅把这些变故尽收眼底,他把眼睛看向杨闲,杨闲点点头,抽出身边一个侍卫的刀,用力向城墙上一抛,扎进了城墙的缝隙里。随即,杨闲抽出腰间的凭栏剑,纵身一跃,在半空又踩了一下那柄扎进缝隙里的刀,轻松地跳上了城头。 杨闲手中的凭栏剑反射着刺眼的寒光,“城上,只要不是刘宏的人的,站到这边来!” 城上的几百名侍卫纷纷站在杨闲身后,而刘宏身边,只剩下了他带来的几十个人,形势立刻被逆转了。 看着眼前几百个人的庞大阵容,连刘宏身边的人也禁不住有些动摇,也想向杨闲这边靠拢,但还未走出几步,刘宏便不带丝毫感情地一剑杀了那个想要叛变的亲卫。 一个腿快的侍卫早已经开启了宫城的城门放刘毅他们进来,刚刚走上城头的刘毅正把刘宏杀人的一幕看了个满眼。 刘毅微微一笑,“哥哥,太残忍了也不好,你要学会宽恕。” 刘宏看着宫墙之内,笑道,“你以为你赢了吗?” 刘毅微微一怔,也看向宫墙之内,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也很担心宫内的情况,他并不知道刘宏在宫内都做了些什么。 看了一会儿,宫内有一批人正向城墙处跑来,看样子少说也有数百,刘毅的神色凝重起来,难道刘宏在宫内还埋伏了一队援兵? 刘宏的神色同样凝重,什么时候自己在宫内派了这么多人?他甚至在怀疑,眼前的这些是不是自己的人。 他们的怀疑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人群越来越近,在场的众人都看清了领着那些人向这边来的人是谁。 杨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刘毅的脸色也愈加阴沉,刘宏却渐渐笑起来看向刘毅,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弟弟,看来,你还是输了!” 刘毅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正当他要开口时,宫内那一群人中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谁说的?”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领头的”纷纷被人踢得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反抗之力,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大多是一些宫女和太监,甚至还有一些妃嫔。 随着他们跪下,一些人的脸露了出来,正是梅逍、伊翊、清风和半夜。 杨闲和刘毅的脸上露出喜色,刘毅看着刘宏,“哥哥,看来你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此刻的刘宏目瞪口呆,他想不通为什么宫中这些为奴的宫女和太监也会跟着梅逍等人冲出来反抗他,在他的眼中,这些下等人的唯一作用就是为皇家贡献他们的生命,除此之外,他们一文不值。 但他想错了,宫女和太监在梅逍向他们讲述过情况后,几乎所有人都主动地抄起了手边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跟着梅逍向城门处冲去。 其实梅逍也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如此的积极,后来听一些宫女们说,原来他们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从前的刘毅温文尔雅,从不压榨和虐待他们;而现在的这个假刘毅,动不动就发脾气,还总是找借口压榨和虐待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弄得大家苦不堪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管怎么样,宫女们和太监们也是人,被逼急了的他们,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一次,刘宏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他身边人的眼神也都闪烁起来,他们已经动摇了。 刘宏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不早早地杀了刘毅,那样就不会有今天的失败了。 刘宏身边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投向刘毅,便被杨闲一剑一个全都杀掉了。刘宏看着杀伐果断的杨闲,问道,“少侠,你是哪里来的?告诉我,好让我死的瞑目一些。” 杨闲刚要开口,刘毅一笑,“你不会知道了!” 说着,刘毅一剑结果了刘宏的性命,世间再无刘宏这个人。 杨闲诧异地盯着刘毅和死不瞑目的刘宏,久久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章 凯旋归 刘毅忍了这么久都没有下决心杀掉刘宏,为什么要在刘宏和杨闲说话的时候立刻杀掉他,这件事既突然又诡异,杨闲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很快就在梅逍等人庆祝胜利的欢乐气氛中被转移了注意力。 皇宫这边的事情解决,武阳的危机自然也随之而去,刘毅重新掌控了朝堂,一边打压着不老实的朝臣,一边又发布诏令大赦天下,这些事,梅逍等人都不再关心,他们早已向刘毅辞行,想要返回武阳,但却迟迟没有回音。 梅逍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刘毅刚刚重登大宝,有许多事亟待处理,疏忽了他们的请求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总之三人也不着急,还可以顺便在建康城玩几天。 可杨闲和伊翊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忧色,他们不像梅逍一般洒脱。他们知道,迟迟不回复的辞行信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意味着这位靠着他们的力量才重新登上皇位的皇帝并不想让他们离开建康城,想让他们几人掌控在他的手掌心里。要不然,之前的刘毅也不可能对武阳殿的情况如此清楚。 事实上,他们三人如果要直接离开,整个建康城,都没有一个能拦住他们三人的人,但武阳殿毕竟还在彭城的统治范围内,还是要以彭城王为尊的,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实际上,这段时间的刘毅也并不轻松,除了维持朝局的平衡,还要惩处那些和刘宏一起造反的官吏,这段时间又收到了梅逍等人的辞行信,忙得是不可开交。 这天晚上,刘毅坐在处理公事的政事殿中,殿中灯火通明,刘毅身前坐着几个亲信的大臣,他们正在商议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天渐渐晚了,他们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刘毅站起来抻了抻坐的有些僵硬的筋骨,道出了最后一个话题,“众位爱卿,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最近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大臣们纷纷感到受宠若惊,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施礼道,“我等实在是担不起陛下的请教,陛下有何事但说无妨,为陛下分忧乃臣等分内之事。” 刘毅点点头,道出了一个问题,“最近,武阳殿的几位少侠想要辞行,我想问问大家对此事的意见。” 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这件事没有人敢于随意发表意见,因为一旦说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也有要官不要命的人存在,先前那位胡子花白的老臣回道,“陛下,臣以为,当斩草除根。” 刘毅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中,其实在他心中,对这件事的处理也是犹豫的,他与杨闲的关系不说,只看梅逍和伊翊对他的恩情足以让他感激了,但武阳殿这种江湖门派还是实实在在的能够威胁到彭城的统治,如果他心中早已有了结果,就不需要拿到这里讨论了。 刘毅沉寂片刻,看向角落里的一个面色沉稳,一丝不苟的大臣,问道,“韩卿,你怎么看?” 这位大臣名叫韩江,是彭城有名的治世能臣,深得刘毅的信任,几乎彭城的每一次重大决策,背后都有韩江的参与。 韩江起身施礼,“陛下,臣以为应该放他们离去。” 刘毅伸展完毕,坐回椅子上,问道,“韩卿的理由呢?” 韩江道,“武阳殿的实力并不弱,若是我们真的与武阳殿为敌,这些江湖中人散于市井中,是很难提防的,而且,我们与武阳为敌,其他国家内与武阳交好的实力必然会以营救武阳的名义进攻我彭城,这样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刘毅点点头,“有道理,那我彭城应该怎么办?” 韩江继续道,“我们应该与武阳殿交好,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提携他们一下,这样,我们彭城有危机的时候武阳殿也可以成为一个强力的助力。” 刘毅思考了一下,问道,“我还是怕武阳殿不和我们一条心,如果他们要反我彭城该如何?” 韩江的眼神也凌厉起来,“以雷霆之势,覆灭武阳!” 刘毅点点头,他的心底也赞同韩江的说法,武阳殿再怎么强大,终归只是一个门派,招收弟子的范围大部分都是在彭城境内,如果他这个彭城王不同意武阳殿在这里生存,武阳殿也是毫无办法的。直白的说,武阳殿并没有能够覆灭一个王朝的能力。 刘毅道,“就这么办,明天韩卿亲自去与武阳殿的几位少侠交好,顺便送他们回武阳,关于武阳殿的事情,从今以后也全权交给韩卿处理。” 韩江一礼,“谢陛下信重。” …… 这一天的午间时分,梅逍三人还未吃午饭,便迎来了刘毅派出的为他们送行的使者,看起来官位还不小,那位官员走上前来,梅逍打量着他,这位官员虽已人到中年,但仍是英气不减,脸上还带着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影子,气质中的沉稳是在多年的为官生涯中历练出来的,礼节也十分周到,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官服,给了梅逍等人足够的尊重。 那位官员走近行礼,“各位少侠,皇上派我来送各位回武阳殿,由于皇上不能亲自来送各位,所以托我带来些礼物,还请各位笑纳。” 梅逍道,“您如何称呼?” 那官员道,“少侠叫我韩江便可。” 杨闲上前道,“礼物就不用了,回去告诉刘毅,就说武阳不会蠢到与他为敌,叫他不要搞那些小心思了,你懂?” 韩江虽面露不悦,但大概也猜到了这位与自家皇帝关系非同一般,即便是直呼其名也不是自己能管的,还是恭敬道,“杨少侠的话,微臣一定带到。” 韩江话一出口,便皱起了眉,自己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也称微臣了? 礼物没有送出去,这一点已经在韩江的预料之中,但眼前的这三位少侠离去的方式对韩江来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梅逍三人一得到刘毅允许他们离开的消息,又与韩江说了几句后,便一同纵跃而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韩江的视线里。 韩江有些感慨,江湖中人自由自在,洒脱不羁,而自己被囚于彭城这方天地,可能到死才能得以解脱,他还是很羡慕梅逍等人的生活的。韩江长叹一声,带着身后的队伍回到皇宫复命去了。 梅逍三人终于脱身,也感到一身的轻松,同时也证实了一件事情,三人确实不适合在朝堂和市井之中过多的盘桓,那种感觉让他们感到窒息,远不如浪迹江湖之中来的潇洒快活。 三人一路上赏花追鸟,慢悠悠地向武阳的方向走去。武阳殿的危机早已解除,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几人也乐得清闲,正好趁着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好好消遣一下。 梅逍与杨闲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聊聊了,这天,在一间沿途的客栈中,二人围坐桌前,一边的炉上温着酒,二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 梅逍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杨闲一笑,“当然,当初还是在南越的酒馆里,大家都不认识,现在我们已经是同门师兄弟了。” 梅逍点点头,“你比起曾经,更成熟了。” 杨闲道,“人在江湖,也该早些成熟起来,好为身边人担些大事。” 梅逍点点头,“那我的以后可就交给你了,都要你担着了。” 杨闲一个白眼,“你这么强,还没点骄傲?自己扛着,别想让我帮你!” 梅逍道,“你知道我的,我实在不想努力啊!” 杨闲:“……” 武阳殿的危机解决,从山外回来的弟子们也散去了一部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散去,都想留下来看看这新一代的两个传奇人物,也是武阳的未来——梅逍和杨闲。 五天后,三人抵达武阳,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英雄般的欢呼,整座武阳山的弟子,无论是老的少的,也无论是哪个辈分的,都对他们表示了赞赏。毕竟,他们几乎是以三人之力解除了武阳立派以来的最大危机。 苏珽也在人群之中,他的目光定格在杨闲身上,走上前来拥抱了一下杨闲,“小子,长大了!” 苏珽又看向梅逍,一脸嫌弃,“你这个臭小子也不行啊!” 梅逍看看苏珽,“你说谁不行?我哪里不行?” 苏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相比起梅逍和杨闲,伊翊受到的关注就少的可怜,毕竟她不是武阳殿的弟子,在这里的根基更是没有梅逍和杨闲深厚,但伊翊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梅逍和师门中的朋友们一一拥抱,并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 梅逍等人被众人迎回山上,大家各自散去,梅逍、苏珽和杨闲一起去找罗逸汇报此行的情况,四人聚在武阳的大殿中把所有的细节都回顾了一遍。 罗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看来这个彭城王选择了与我们交好。” 杨闲道,“起码暂时是这样,有我在,刘毅暂时不会对武阳动手。” 罗逸诧异地看了杨闲一眼,又看看苏珽,张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七十一章 杨家郎 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对自己的身份表示怀疑了,杨闲也很无奈,他虽然并不把自己的身份当成一回事,但或许在武阳殿的同门们看来,他的身份是个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在武阳,杨闲的身份除了苏珽知道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罗逸的诧异也源自于此,派中一个弟子身份成谜,这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但罗逸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这样说,武阳殿没有几个弟子的身份不是迷,他们大多都是孤儿,就连罗逸自己,即便是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散会后,罗逸与苏珽并肩在武阳山的树林中散步,罗逸问道,“师弟,你那徒弟杨闲……”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杨闲的身份他是怀疑的,但他并不怀疑师弟收徒的眼光,现在的询问也只是表示一下担心,并无半点质问之意。 苏珽显然明白罗逸的未尽之意,回道,“师兄,对于他的身份,我不便与你说,但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选错人,相信我。” 罗逸点点头,他这位惊才绝艳的师弟除了武艺和剑术是一等一的好手,看人看事也是十分精准。罗逸忽然有些感慨,“当初师傅应该把掌门之位留给你的,我武阳现在大多的决策都要靠你。” 苏珽一笑,摇头道,“不会的,我的性子不适合做掌门,做个参谋倒还勉强称职。” 罗逸也来了兴趣:“说说你对自己的认识吧,我很想听听。” 苏珽微微一笑,道,“只要师兄不嫌弃我吹牛就好。” 罗逸翻了个白眼,“别废话,快说!” 苏珽道,“我这个人,武艺和剑术自不必说,不是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看人看事还准,我真是武阳最有前途的人了。” 虽然苏珽说的都是事实,但从他本人嘴里说出来,罗逸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他夸自己?还嫌平常被打击的不够吗? 但苏珽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道:“但是,我的性格太过锋锐,谁的面子也不给,如果当了武阳的掌门,虽然在一段时间内有可能会带领武阳走向辉煌,但时间一长,绝对会再次衰落下来,而且是衰落的很惨,毕竟不是每一辈弟子都会出一个我这样的人的。” 虽然苏珽的最后一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吹牛,但罗逸知道,苏珽并没有心情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苏珽的语气也是很凝重的。 罗逸点点头,调节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这倒是实话,但是为什么我有点想打你呢?” 苏珽一笑,“你打不过我的。” 罗逸:“……” 随后的几天,武阳山上的弟子总是看见苏珽鼻青脸肿地在武阳山各处躲避着罗逸,生怕撞见罗逸,像是被打得很惨。 杨闲看到师傅这样,也有些疑惑,“师傅,你为什么要躲着掌门?” 苏珽:“我有吗?我不是,我没有,就是那个老头儿他不讲武德……” 杨闲:“……” 杨闲几乎在一瞬间便懂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位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的师傅一定是在掌门面前说了什么浑话,被掌门收拾了一顿,虽然掌门的武功或许不及苏珽,但苏珽在武阳的掌门面前怎么可以还手呢?苏珽暴打武阳掌门?传出去武阳的威信何在? 所以,苏珽一定是怂了。 杨闲一想到这点,笑得很开心,师傅虽然已经接近无敌,但在武阳掌门面前还是要果断认怂。 杨闲正笑得开心,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冷嗖嗖的话,“小子,在笑什么呢?” 杨闲一个激灵,回过头去,正对上苏珽一张冷得像冰山的脸,杨闲只好陪笑道,“师傅,早啊,你看今天天气不错……” 话还未说完,苏珽冷嗖嗖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现在是下午,而且,今天是阴天。” …… 傍晚,梅逍路过武阳大殿后的一片空地,正见到哭丧着脸,顶着一块大石头蹲马步蹲得汗如雨下的杨闲,梅逍看看杨闲,“这么努力啊!晚饭都不吃?” 杨闲哭丧着脸,道:“师兄啊,救救我吧!” 梅逍好奇道,“掌门罚的?” 杨闲摇摇头。 梅逍又猜了一次,“小师叔罚的?” 杨闲点点头。 梅逍看到杨闲点头,毫不犹豫,转身便走,“再见!我管不了。” 杨闲:“哎,别走啊……” 开玩笑,苏珽生气可比罗逸生气可怕多了,去劝的话,搞不好苏珽还会给你来上一剑,到那时候可就悲剧了,梅逍才不会傻到去管这种事呢。 半夜子时,苏珽站在几乎已经虚脱了的杨闲面前,“怎么样?还笑不笑了?” 杨闲已经快哭了,“师傅,我错了……” 苏珽一道剑气发出,把杨闲举着的大石击得粉碎,“回去吧,明天继续。” 杨闲:“……” …… 现在的武阳又进入了一段平稳的时期,梅逍等人并没有多少事做,伊翊也一直没有回滇鹰谷,梅逍最近在想,自己身世的调查也该再一次提上日程了。 恰好,杨闲最近又与苏珽学了几招,打算下山历练一番,看看外面又出了哪些惊艳的天才。 三人又一次一同出发,但杨闲走到半路便与梅逍和伊翊分开,梅逍有他的路,他杨闲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梅逍和伊翊目送杨闲远去,他们都感觉得到,杨闲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不单单是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和眼中那种摄人的寒光,还多了一些让人说不清楚的东西,梅逍总觉得哪里有些像自己当初与伊翊分别的样子。 梅逍看看伊翊,突然冒出一句,“你有没有发现,不管是之前在彭城还是现在,这小子都有点不对劲啊!这个小子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伊翊几乎是第一次没有在心里,也没有在嘴上否认梅逍的话,“我也是这么感觉的,话说,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敏感?” 梅逍有些发蒙,这女人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的吗? 两人与杨闲分别,继续向着佛土前进,梅逍的身世还是要调查的,只是不知道,这一个真相会把梅逍等人的命运引向何处,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样子的。 …… 一片桃花林中,一个佩剑的美丽女子正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树上的花瓣不时落下,女子身上已经落满了桃花瓣,但她似乎浑然不觉,直到一片花瓣自她眼前飘过,她才猛然惊醒,抬起素白如玉的手指,挟住了那片花瓣,出神地望向远方,“杨郎,你还会来吗?” …… 杨闲心中有一个部分变得火热,那里面装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有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杨闲便确定了,她就是自己一辈子要守护和爱的人。 爱这种东西,没有理由,没有预告,猝不及防。 杨闲的思想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他冲进破庙,杀掉了几个强抢民女的江湖恶汉,救了一个佩剑的女子,那一夜,他与那女子畅谈一夜,虽有爱意,但杨闲并没有冒昧地说出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直接在第二天早上潇洒离去。 他以为他会忘记,但时间越久,记忆越深,她的样子已经留在了杨闲的脑海深处,再也抹不去了。 最终,杨闲打算去找她。他几乎寻遍了所有的门派,也挑战过了几乎所有门派的同代弟子,终于在桃夭山找到了她,二人互通心意,杨闲很开心,因为知道了她也爱上了自己。但当时武阳传来求救信息,他不得不先回武阳。 武阳的危机一解,杨闲便马上出发去找她,去找他的惜晴。 虽然杨闲此刻的情绪是甜蜜的,开心的,但在这些好的情绪中,还掺杂着一丝愁绪,两人的爱情并不是毫无阻碍的,武阳殿那边倒是好说,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再管自己的事情了,唯一麻烦的是惜晴的师门——横山派。 杨闲打听了一下,这横山派自创派以来便只收女弟子,而且对门中弟子的婚配干涉甚深,尤其是百年前新增加了一条规矩:“门中弟子不得与武阳殿弟子进行婚配。” 这条门规让横山派除了惜晴外的所有人都十分排斥杨闲,横山派的所有人都认为,夏惜晴与杨闲的爱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 还是那片桃花林中,那位美丽的佩剑女子捻着一片桃花瓣怔怔出神。今天一早,师傅告诉她,已经为她找好了夫家,只要她嫁过去,什么也不用管,也不用想,便可以坐享荣华,一辈子不愁。 但是,她想过的并不是那样的生活,想嫁的也并不是其他人。她早已心有所属,“杨郎,你再不来,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女子长叹一声,抖掉身上的桃花瓣,又把手中的花瓣向远处飞去,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的身后,那片桃花瓣缓缓飘落而下,不知何时,上面已经被指甲刻出了一个‘杨’字…… 昨夜东风入武阳,何时得见杨家郎? 文末诗句改编自:李白《早春寄王汉阳》 第七十二章 万佛寺 梅逍和伊翊又一次踏上了佛土的土地,这一次,两人没有选择慢慢调查,而是直接来到了整个佛土的中心,万佛城。 这座城市是整个佛土最繁华的地方,神州闻名的万佛寺也坐落于此。传说中,神州的佛教发源于这里,故此,每一天都有很多朝圣者来到这座城池瞻仰神州最大的佛像和整个神州最大的寺庙——万佛寺。 明空便是这座万佛寺的僧人,他也是从小在寺中长大的,据伊翊说,万佛寺中的僧人分两种,一种是从小便潜心修佛,不问世事的;另一种是专门打理寺中各种事务的执事僧,两种僧人都会习学一些武艺,以便保护自己和保护佛土。 万佛寺中还有很多专门的武学典籍,都是历代僧人留下来的,听说这些典籍都是江湖人出家为僧后编写而成,流传后世的。 江湖地位越高,实力越强的江湖人越容易看破红尘从而出家,世人无论修习什么法门,修到极致都是殊途同归的。所以,佛土的实力在神州五国中最为深不可测,不知道有多少曾经的厉害角色选择在这里出家。 万佛城的街道上大都是一些虔诚的朝圣者,他们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一路跪到万佛寺。梅逍看着这些人十分不解,悄悄和伊翊说,“这样不累的吗?好好走过去不行吗?” 伊翊摇摇头,“你懂什么?这是人家心中的信仰,不信也不要乱说好吧。” 梅逍能够看出,这些虔诚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普通人,还有一部分是一些江湖上的高手,甚至梅逍还在其中看到了两个熟人。梅逍走到一个正在叩拜的灰衣男子身边,问道,“赵门主,你怎么在这里?门派不管了吗?” 赵门主叩拜完毕,对梅逍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梅少侠,我是来加入佛土的,门派已经交给我师弟了。” 梅逍很疑惑,“为什么?那么大的门派,就不管了?” 赵门主又一笑,“梅少侠,没有什么比跟着自己的心更重要。” 说完,赵门主又一次向着万佛寺的方向跪下去。 梅逍站在街道中间,身边是不停地跪拜下去的人。这一瞬间,梅逍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十分空虚的感觉,身边人来人往,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但梅逍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即便是他的心也没有告诉过他。 梅逍走到街道的一边,他拉着伊翊的手,问:“伊翊,你说我该往哪里走?他们都有方向,我该去哪里?” 伊翊道,“你该往哪里走,只有你自己知道。” 梅逍摇摇头,“我不知道,起码现在不知道。” “那就去找,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两人在万佛城中找了一座客栈住了进去,这里住的大多是远道而来的朝圣者,很少有人住店,大多都是只在这里吃饭,而且大多都是素斋。他们的目标都是万佛寺,那个传说中最神圣的地方。 客栈中的伙计每天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一点儿空闲,梅逍和伊翊偶尔和伙计聊上两句,那伙计也是匆匆忙忙地聊一会儿便被叫走了。 梅逍每天观察着殿中的客人,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平静和安适,像是已经得到了人生中最好的东西,接下来的日子就只剩下享受它了。 梅逍倚着门框,看着这些人,感觉很奇妙,他感觉,他的人生也应该有这样的一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不知何时,伊翊悄悄出现在梅逍的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耳边道,“在想什么?” 在梅逍和伊翊身边路过的人们看到二人亲密的样子,都对他们报以善意的微笑,没有一个人说他们有伤风化。这在别的国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彭城,已经结婚的小夫妻俩都不能在公共场合牵手,更别说梅逍和伊翊还没有结婚了。 佛土的宽和与包容体现在一切的人和事之中,不管是平民还是外来的人,都是平等而自由的。 梅逍转过头,看着伊翊放在自己肩膀上那张美丽而桀骜的脸,柔声道,“伊翊,这次回去,我们结婚吧。” 伊翊微微一笑,“好,听你的。” …… 既然来了佛土,万佛寺是一定要去走一遭的,这天,梅逍和伊翊来到了万佛寺,其他人都是从远方一路跪拜来的,只有梅逍和伊翊是正常走进去的,虽然如此,但也没有人向二人投来敌视的目光,与梅逍二人在佛土边境那个小城所见的景象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梅逍二人进入万佛寺,发现这里的每一座大殿都是金碧辉煌的,像是一座黄金建筑的寺院,僧人进进出出,对身边的金碧辉煌视而不见,似乎那些并不是金子,而是一块块石头。 梅逍悄悄问伊翊,“这些真的是金子吗?” 伊翊点点头,“是的。” 梅逍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这座由金子建造的大殿,感叹道,“这佛土是真的有钱啊!” 伊翊道,“看这座大殿,你能看出什么?” 梅逍道:“都是钱,够花一辈子了。” 伊翊道,“你知道明空说什么吗?” 梅逍好奇道,“说什么?” 伊翊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缓缓道,“钱财只是工具,工具用来做什么不行?” 梅逍点点头,“确实。” 两人继续向寺院内部走去,越向里面走,从外面来的人越少,他们似乎不想打扰寺内的师父们清修。 梅逍和伊翊没有管身边的人,而是一直向寺内走去,不久,前方走过来一个小和尚,“两位施主,不能再往前走了。” 梅逍笑了笑,“我还想走。” 小和尚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梅逍有些惊讶,“这就走了?” 伊翊道,“他们不会拦着你的,在这里,一切随缘。” 梅逍拉住伊翊的手,“进去看看?” 伊翊微微一笑,“好!” 再向前走,就是寺内僧人们生活的地方,一间间的禅房鳞次栉比,中间还偶尔有几间大殿,像是僧人们平常集会的地方。 此时,其中一件大殿响起了沉厚而悠长的钟声,散落在各处的和尚们纷纷向着那间大殿赶去,那里似乎是在举行经筵一类的活动。 梅逍和伊翊也跟在和尚们的后方,站在了那座大殿前,但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 不一会儿,殿内坐满了和尚,一个像是很有地位的中年和尚出现在这些和尚的前方,开始讲解佛经。 梅逍也站在殿前听得津津有味,这佛经里的话都十分有哲理,梅逍渐渐听得入了迷,就没有注意自己已经站在了开着的大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伊翊在一边挥着手叫梅逍回来,可梅逍似乎是即没听见,也没看见,只顾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殿中正在讲经的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也注意到了殿外站着一个人,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和尚不自觉地看向梅逍,瞬间怔住了,正在讲着佛经的嘴也停了下来,那中年和尚就这样与梅逍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场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 听着经的和尚们看见讲经的方丈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也疑惑地向后望去,却只发现了一个俊逸的佩剑青年正在与他们的方丈对视着。僧人们纷纷议论起来,殿内陷入了一片吵闹之中。 殿内的声音一起,梅逍便缓过神来,发现殿内的大部分僧众都盯着自己,甚至连讲经的和尚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瞬间觉得有些尴尬,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最后憋了半天,道,“无意打扰,你们继续,继续。” 那中年和尚也移开了目光,没有人发现,他的眼中泛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今日的经筵暂缓,殿外的施主,请您等我一下。” 梅逍有些奇怪,这和尚是打算跟自己算账?就是听一下讲经,这和尚至于吗?还解散经筵来和自己算账…… 殿内的和尚纷纷离去,伊翊也走到梅逍身边,梅逍悄悄问道,“这和尚不会是要找我算账吧?” 伊翊尴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做过这种事,偷听经筵让人家发现,你也是第一个了。” 中年和尚走到殿外,站在梅逍身边,长叹一声,“你回来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梅逍莫名其妙,“这位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中年和尚明显有些错愕,又仔细地看了看梅逍,又一次叹了口气,“你不是他……” 梅逍更疑惑了,“是谁?” 中年和尚看着梅逍,“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梅逍一脸疑惑,道:“他是谁?你又是谁?我应该知道什么?” 梅逍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些和尚都这么喜欢故弄玄虚的吗? 中年和尚打量着梅逍,“你什么都不知道?” 中年和尚拉起梅逍腰间的剑,“这把剑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不知道?” 梅逍道,“我知道这把剑是有人留给我的,但确实不知道是谁。” 中年和尚看着梅逍疑惑的眼睛,“你跟我来,麻烦这位女施主在这里等一会儿。” 中年和尚拉着梅逍消失在伊翊的视线里,伊翊轻声说着,“要找到了吗?” 第七十三章 慷慨助 中年和尚把梅逍领到一个与普通僧房毫无区别的方丈室,这间方丈室有两个房间,两人在外间席地对坐,中年和尚一直用一种悲悯而复杂的眼神看着梅逍,毫不掩饰。 梅逍被看得有些发毛,他小声问着面前这个明显是心中有事的中年和尚,“大师,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中年和尚认真地看着梅逍,道:“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梅逍问,“大师说说是什么事?” 中年和尚道:“在佛土的西面,有一个蛮夷国家,叫做猃狁,他们总是骚扰佛土边境的安宁,甚至连佛土与天竺的交流也被他们所阻断,我想请你去帮我们解决这个隐患。” 梅逍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维护我神州之地的完整,也是我武阳殿人所义不容辞的,我可以答应你。” 中年和尚补充道,“我佛土可以给你提供一切所需要的资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打败了他们的军队后,那个国家的人也随你处置。” 梅逍点点头,问道:“我什么时候出发?” 中年和尚微微一笑,“这个你定就好。” …… 佛土以西,几百里的黄沙漫天飞舞,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土地,连距离远一点的人也看不见。但偏偏在这个环境恶劣、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着一个彪悍的民族——猃狁,他们依托这沙海中十分罕见的几块绿洲,在这里生活和繁衍,由于生活的环境过于恶劣,所以常常会到佛土抢些钱粮,以维持生计。 久而久之,猃狁一族培养出了骁勇善战的性格和在沙漠中长途奔袭的能力。 猃狁一族一座最豪华的大帐中,最上首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凶悍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着,看起来像是身居高位,且杀伐果断。他的下面也坐着一些人,他们都看着这位沉静的男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男人用他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诸位,我们今年过冬的粮食和衣料都足够吗?” 下面的人纷纷摇头,连连叹气,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捋着已经没剩几根的胡子叹道:“禀族长,我们能用来耕种的土地很有限,根本养不活族中这些人,只能去佛土抢一些用来过冬了。” 被叫做族长的男人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只要再养几年,我们就有足够的兵力打下一点佛土的地,这样就不愁养活族人了。” 下面的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着:“是啊,在这沙漠中哪里有族人生活的地方啊……” 族长抬头看着佛土的方向,叹了口气,想着:“如果能和平相处,也能让族人安居乐业,谁还愿意拼着命与其他国家打仗呢……” …… 梅逍和伊翊带着佛土派出的僧兵,走在通往猃狁的路上,他们脚下踏着黄沙,眼前飞着黄沙,目之所及,皆是黄黄的一片,有时,沙土还会飞进眼中,迷得眼睛生疼,很久都看不清路。 梅逍从来没有来过沙漠,也不知该如何行动才能舒服一点,这几天,他的眼睛几乎是每一天都在流泪,水怎么喝也喝不够,即便是在雪域,眼前弥漫着漫天暴风雪的时候,梅逍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伊翊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随着师傅走过几次沙漠地带,但也从没有见过肆虐得如此狂暴的沙漠风暴。 随着二人行动的僧兵没少笑话他们,这群人都是走惯了沙漠的老手,在他们看来,这在梅逍和伊翊眼中的沙暴,其实就是和煦的微风,外来的人压根儿就没有体会过沙暴的威力。 梅逍有些担心,就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可能打得过在沙漠里穿行惯了的猃狁一族呢? 听那位中年和尚说,猃狁一族的人口也不少,几乎整个沙漠里的绿洲都在他们的统治之下,每一座绿洲都有十几户到几百户人家,每一座绿洲都有一个负责人,猃狁一族的族长就居住在其中最大的一块绿洲之中,每隔一段时间,绿洲的负责人都会来到族长所在之处,汇报这一段时间的情况。 他们管理严密,又善于在沙漠中战斗,比起梅逍这边临时组成的队伍有优势的多,梅逍眺望着远方,只看见满眼的黄沙,前方的路被黄沙掩盖,全靠着有经验的僧兵带着队伍,才不至于迷路,距离猃狁的疆域还有很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梅逍下令停了下来,打算第二天再走。 不久,沙漠之中升起了一顶顶帐篷,梅逍躺在帐篷中,听着沙粒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混合着呼啸的风声从帐外大声吹过,有些睡不着。 梅逍能够感觉到那个中年方丈一定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帮忙剿灭猃狁呢? 第七十四章 沙漠村 沙漠中,也不全是猃狁的控制范围,还是有佛土的民众生活在这里的,但是,这些在佛土管理之下的民众生活得并不是很好,梅逍等人经过这个小的可怜的村子时,正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村民在松软的沙地中打井。 梅逍等人凑过去观察,看见那口井已经打了很深,除了下面的沙土湿润一点之外,一点能喝的水都没有看见。 四周的村民们面有饥色,嘴唇干裂,脸上的绝望之色越来越重,纷纷开始质问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村长,你叫俺们打井,俺们这井也没有水啊,俺们家已经喝了三天浑水了,小孩儿都生病了,再没有干净水喝,俺孩子就快病死了。” “是啊,俺老娘也病了,就是因为喝这浑水。” “是啊,村长,俺也是,啥时候能喝上好水啊!” 村长脸上也满是忧色,沙漠中打井本就不易,村中的大部分老弱妇孺都因为水不干净而病倒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村子的人早晚会死光的。 梅逍等人原本想在村子中补些路上喝的水的,看现在这个情景,梅逍只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村长没有一句话能够回答村民们,村民们只好纷纷散去,回家照顾自己家中的病人了。 村长颓然地坐在沙地中,往年,沙漠的井中还有些水,也足够村里人用的,可今年沙漠大旱,有些小的绿洲都消失了,村里的井打出的水也都是浑浊的,虽然处理之后能稍微好一点,但村里人喝了之后还是有很多人生了病。 梅逍坐在村长身边,问道,“村长,村子里的井是怎么回事?” 村长长叹一声,道,“今年沙漠实在是太旱了,往年还有些雨,水也还够用,但今年沙漠一滴雨都没下过,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 梅逍的眼中也带上了担忧之色,这一村的人也都是一条条生命,这可怎么办呢? 一名僧兵凑过来,道:“梅少侠,在想什么?” 梅逍道,“这个村子旱得连水都没得喝,他们可怎么办啊!” 僧兵微微一笑,道:“梅少侠,不瞒您说,我家里祖传的打井技术,倒是可以在这里试试。” 梅逍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去和村长说。” 村长一听到梅逍的提议,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少侠,我替村子里的所有人谢谢你,快,我先为你们安排住处!” 梅逍等人在这个小村子里安顿下来,那个僧兵开始在整个村子里转来转去,寻找着可能出水的井眼。 整个村子的人在村口翘首看着僧兵转来转去,眼中满含着希望,希望僧兵能找到一口能打出清澈的水的水井,能够救他们整个村子。 梅逍摇摇头,他从没有对谁寄予过如此大的希望,换句话说,他从不依赖别人,也没有人可以依赖。 终于,僧兵在距离村口较远的一处地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地方,喊了一句,“快来,这里应该可以!” 听到僧兵的召唤,不等梅逍说话,村中的人一起冲了过去,在梅逍缓过神来的时候,全村人都已经围在了僧兵旁边,听着他说话。 梅逍也赶忙来到了僧兵身边:“怎么了?这里能开出水井吗?” 僧兵点点头,“这里应该有很大可能开出水井,而且还是很多水的那种。” 梅逍道:“你带着所有村民把它挖出来!” 僧兵应道:“是!” 村民的眼中闪出了希望的光芒,干劲十足,每个人都十分卖力,有生存的希望,谁不会去争取呢? 有一部分僧兵也去帮村民们挖井了,井边也用不了很多人,梅逍和伊翊也乐得清闲,在村子里闲逛起来。 这一逛,梅逍眼中的忧虑越来越深,村口挖井的精壮村民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破破烂烂的,但勉强还过得去。村中的老弱妇孺更惨,衣服上布满了破洞和补丁,由于这个村子缺水,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大漠的风沙染成了黄色,一点儿原本的色彩都看不到了。 这里的房子也都是松松垮垮的,有些房子的屋顶直接被风掀飞了半边,屋子里灌进了半屋子的沙土,有些房子甚至连顶棚都没有,就是几处能用来挡风的残垣断壁和一些维持生活的用具,甚至连房子都算不上。 说这个地方是个村子,已经算是抬举它了,这明明就是个只有几处好房子的难民聚集地。 路旁,一个妇女在房子的墙边生火做饭,她的身边蹲着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即便是在这些村民中也是很显眼的,因为只有他的衣服是没有一个破洞和补丁的。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袍子,在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之中如鹤立鸡群一般亮眼,他五官端正,小小年纪就十分英俊,且眼神坚定,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梅逍看着一旁做饭的男孩母亲,发现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也没有破洞和补丁,她平静地盯着眼前锅里的食物,并没有一点儿其他村民眼中的绝望无助。 梅逍蹲下来,看着那个男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也打量着梅逍,不卑不亢,“我叫薛礼,你是谁?” 梅逍笑了笑,“我叫梅逍,你几岁了?” 男孩儿道:“梅逍哥哥,我九岁了。” 男孩儿的母亲见梅逍在和她的孩子聊天,也不担心,微笑着对梅逍点了点头,便继续做饭了,一点儿都不担心孩子走丢。 梅逍有些好奇,这村子里到处都是绝望得像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为什么这一家人不一样,还保持着向上生活的力量呢? 梅逍走进薛礼家几近废墟的‘房子’,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这间‘房子’的房顶虽然已经没有了,但地上一点儿也没有被黄沙覆盖,反而是一尘不染,与有房顶时一般无二,屋内的摆设也整整齐齐,除去没有屋顶,这就是一个温馨的小家。 薛礼的母亲请梅逍等人坐下,还为他们倒了杯茶,梅逍惊奇地发现这杯茶中竟然没有半点沙粒,清澈透明,就像是深井中打出的水一般。 梅逍问道:“这水怎么这么清澈?我记得村中打出的都是浑水啊?” 薛礼的母亲一笑:“水是浑,但人不是还没昏吗?只要肯动脑子,肯动手,浑水也能变清的,只是他们不去做而已。” 梅逍道:“新的井就快开好了,到时候你们就能喝上好水了。” 薛礼跑到母亲身边,乖巧地坐下来,这位母亲摸着薛礼的头,道:“求人不如求己,有好水喝自然是好的,薛礼他爹也去帮大家挖井了,但如果没有那口新井,我们也得继续活着不是?” 梅逍点点头,郑重地行了一礼:“受教了。” 薛礼的母亲一笑:“不敢当。” 薛礼离开母亲,跑到梅逍的身边,问道:“梅逍哥哥,我能去看父亲他们挖井吗?” 梅逍摸着薛礼的头,看了看薛礼的母亲,但这位母亲并没有看他,而是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梅逍只好自己决定,看着薛礼清澈的眼睛,梅逍点了点头,“好,哥哥带你去,但只许看,可不许上前,危险。” 这时候,薛礼的母亲才看向梅逍:“薛礼就拜托梅少侠了,叫他和他爹一起回来就好。” 梅逍点点头,“大姐放心。” 薛礼给母亲行了一礼,才与梅逍一起向着村口走去。 梅逍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薛礼,九岁的孩子,在别家正是到处瞎跑,到处玩的年纪,但是他却在家照顾母亲,还不忘了去探望正在劳作的父亲,见到外人又不卑不亢,言语得体,性子也是极好的。梅逍还看出,薛礼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练武,以后的成就应该不会亚于苏珽。 但是,梅逍不能把他带回武阳,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如果不是他自己要求去武阳学艺,梅逍是不能强求他去的,武阳有规定,父母健在的弟子要经过父母和他们自己的同意才可以上武阳学艺的。 村口处,梅逍带着薛礼站在这里,看着远处忙着挖井的村民们,小薛礼指着人群中唯一一个衣衫比较整齐的英俊男人道:“梅逍哥哥,那是我爹。” 梅逍点点头,看得出来,那个男人与薛礼有五六分相似,眉眼间也不像其他人一般愁眉不展,只是埋头干着活,十分平静。 梅逍逛这一圈回来,发现僧兵指定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但还没有发现有水的痕迹,一些村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手上的活儿也慢了下来,但薛礼的父亲仍然默默地干着活,一点儿都没有懈怠。 梅逍问小薛礼:“你爹叫什么名字?” 薛礼的神色郑重起来:“家父名叫薛英。” 梅逍点点头,怪不得这小薛礼如此懂事,原来他父亲也是个有耐性的男人。 在村民们的挖掘下,井口已经初具规模,据僧兵的话说,这个井口明天就可以挖出水了。 天色渐晚,村民们也各自散去,薛英来到梅逍面前,微微一笑道:“麻烦梅少侠了,还带了小礼这么久。” 梅逍也报以一笑,“没关系,小礼也听话。” 梅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薛英:“我想问您一件大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薛英一笑:“梅少侠但问无妨。” 梅逍道:“不知道您允不允许薛礼和我一起去武阳学艺呢?” 薛英没有回答梅逍,而是弯下腰去,问小薛礼:“小礼,你决定要不要去吧,爹不能替你做决定。” 薛礼低头想了想:“爹,我不去,我要留在家里,我想保护这里。” 第七十五章 猃狁故 薛英点了点头,“好。” 梅逍有些羡慕眼前这个小薛礼,他有父母,有亲人,有目标,他的人生可以自己做选择,而自己,说是什么都没有也不为过。 梅逍看着父子两人手拉着手消失在远处的夕阳中,也回了村长为自己准备的住处。打井的僧兵和村民也早已经散去,村口处空无一人,只剩下一轮红日缓缓地沉下沙漠的地平线。 晚上,梅逍点着一盏小油灯坐在桌前,听着窗外的风声呼啸,他怎么也提不起睡意,忽然,黑漆漆的窗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好像是有人靠近了梅逍住的屋子。 梅逍警觉起来,这深更半夜的,有谁会大晚上来找自己呢? 不一会儿,梅逍的房门被敲响,梅逍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把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晚上的风沙有些大,这人把所有露在外面的部位都挡住了,梅逍看不出这是谁,只好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也不客气,走进屋子,掀掉面罩,露出脸来,“梅少侠,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梅逍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是村长啊,快坐。” 来的人正是村长,虽然井已经挖了大半,再有个一两天就能挖到水,但这位村长脸上的忧虑一点儿都没有减少,反而更加严重了,村长担忧地开口道:“梅少侠,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的。” 梅逍好奇道:“是什么事情白天不能讲?一定要夜里悄悄讲?” 村长道:“梅少侠,您能不能先答应我,我再告诉您什么事?” 梅逍面露不悦,“为什么?难道你要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也要帮你?” 村长恳求道:“梅少侠,我绝对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连一丁点坏事也不会让你做,我只求你现在答应我,我再与你说是什么事情。” 梅逍眉头一皱,语气开始重了起来,:“除非你先说,我才会斟酌要不要同意,不然免谈!” 村长一脸的为难之色,最后,村长还是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事情,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那个会打井的僧兵继续指挥着村民和几个僧兵打井,薛英也在其中,看着井边人都是满脸的喜色,梅逍知道,这口井可能是要打通了。 看了一圈,外面没什么大事,梅逍便回到了屋子里。其实,昨天村长来求他办事的时候,他也很好奇那是什么事情,但村长鬼鬼祟祟的,又不肯先说出来是什么事,这让梅逍起了疑心。万一村长让他做什么坏事,武阳和佛土的面子可丢不起。 坐在打开的窗前,梅逍刚好能看到村口外正在打井的人群,水是沙漠中所必须的东西,只要有水,其余的东西都不是难事,这个村子也就可以永久的存在下去了。下一步,梅逍可就要考虑猃狁的事了。 看了一会儿,梅逍忽然发现,今天的天气似乎有些不一样,那些刮得直迷人眼的大风都消失了,天色蓝的透亮,一丝云都没有,空气纯净得如同水晶一般,在屋中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向远处看去,大漠的风光一览无余,雄浑而壮阔。 这些让梅逍觉得,如果这里不是缺水的话,应该是一个很美丽的世外桃源。 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事实从不是如此。 …… 猃狁一族确定了去佛土掳掠的计划之后,一队队骑兵整队出发,目标直指佛土边境的一些村庄。 族长站在最大的帐篷前面,面色严肃地看着即将出发的几队骑兵,道:“不要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抢物资,而不是与他们死拼。” 骑兵们的声音十分统一,声震四野:“是!” 族长一声大喝:“出发!” 所有的骑兵都朝着佛土村庄的方向冲去,没有一人迟疑。 族长盯着一年都难得一遇的晴朗天空,脸上平静的与平常无异,但内心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晴朗的天空,对这些出去抢掠的骑兵队伍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被发现的时间会大大提前,伤亡也会更多一些。 族长有些担心,这次族人们回来,还能剩下多少呢? …… 正在梅逍欣赏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大漠风光时,他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的震颤,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梅逍举目向远处望去,看见了一处并不明显的小黑点,它正在越变越大,似乎是一群骑兵。 就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定是猃狁一族派出的骑兵来抢掠了。 在村口打井的村中精壮也都发现了远处的黑点,他们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眼中的恐惧不言而喻。他们已经被猃狁一族抢怕了,这种惧怕已经刻在了血液和本能里,只要猃狁一来,村中人不是破财就是受伤,更别提现在村中除了梅逍等人也没有有钱人了。 挖井的人们纷纷扔掉工具,四散奔回家,瑟瑟发抖地躲了起来,梅逍依旧看着村口挖井的地方,他看到有一个人没有跑,也没有躲,他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猃狁骑兵,从容地收拾了两件趁手的工具,拿着回到了家。 那个人是薛英,梅逍看着他与众不同的行为,安排好僧兵,好奇地跟了过去,他想看看薛英到底要做什么。 薛英带着两件尖利得与长枪没什么区别的挖井工具回到家中,不一会儿,就带着薛礼走了出来,薛英蹲下,把手中的其中一把工具递给薛礼,道:“我儿薛礼,猃狁又来抢掠我们村子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保护不了村子,但我们能保护我们的家,这是你的责任,你懂吗?” 薛礼的眼中闪出坚定的光:“爹,我懂的,我会保护好我们家的!” 薛英一笑,“好孩子!我们就站在这里,看哪个猃狁兵敢进去!” 梅逍在远处把父子俩对话的情景尽收眼底,梅逍有些不解,这父子俩是哪里来的信心能对上几百个猃狁骑兵而不死的呢?本想直接上前帮忙的梅逍又把脚缩了回来,他想看看这父子俩怎样抵御这些骑兵,只要二人没有生命危险,他就不会出手。 猃狁骑兵掀起的烟尘越来越近,以梅逍的眼力,现在已经可以看清领头骑兵的脸了,他们很快地进了村子,开始一户接一户地搜刮,但显然是十分失望的,梅逍此前已经看过了,这个村子几乎是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即便是来抢也什么都没有。 不久,骑兵们来到了薛英薛礼父子面前,领头的骑兵坐在马上,一脸倨傲,“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薛英丝毫不惧:“不让,除非我死了!” 薛礼虽然年纪小,但也不甘示弱地狠瞪着面前的骑兵,用行动表示了他的决心。 骑兵看见父子俩的行动,嬉笑着跳下马来,从马上摘下他们的长刀拿在手里,朝着薛英父子亮了亮,“我这一刀下去……” 这个骑兵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薛英用勉强能算是长枪的工具刺穿了,要想说话,只能等下辈子了。 骑兵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不仅仅惊讶于首领死了,还惊讶于薛英出枪的速度,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他们都没有看出薛英是如何出枪的,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恐怖的事情。 梅逍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惊讶,这一枪连他都是勉强能看清轨迹,这意味着薛英的武艺并不低啊! 猃狁骑兵们不再看着薛英,反而把目光看向了薛礼,他们觉得,这个小娃娃连毛都没长齐,应该比较好欺负一点。 一个猃狁骑兵跳下马向薛礼冲去,梅逍刚要跳出去搭救,但看向薛礼的时候,他又一次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薛礼一个箭步上前,一枪插到那名猃狁骑兵的心脏位置,两臂向前一送,把那名骑兵的尸体甩出去两丈远,要知道,薛礼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梅逍被薛礼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薛英和薛礼父子两人对眼前的猃狁骑兵们怒目而视,吓得骑兵们一步也不敢向前,他们知道,这是碰到硬茬了,这两个人的表现,都够得上大将,由于这一次猃狁一族的大将都没有出来,所以,在场的猃狁骑兵即便是一起上,都不一定能制服得了两人。 这些骑兵也算是有脑子,互相看了一眼,便从薛英薛礼父子二人面前退了下去,找别的人家抢掠去了。 梅逍看够了好戏,给了僧兵们一个信号,僧兵们纷纷去阻挡猃狁骑兵,这些骑兵都只是有些战斗经验的普通人,当然敌不过全都练过武艺的僧兵们。不一会儿,梅逍派出去的僧兵便把骑兵们全部抓获了。 梅逍从躲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着薛英和薛礼,问道:“薛前辈学过武艺?” 薛英微微一笑,“是,年轻时和一位姓樊的老前辈学过。” 梅逍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薛礼的头:“小礼的武艺是和您学的?” 薛英点点头:“是的,但小礼的天赋显然比我高多了,我现在已经不能教他什么了,而且小礼天生神力,是块做大将的材料。” 梅逍看着薛礼,从怀中掏出一本武阳的剑谱递给他,笑着说:“小礼,好好努力!这是我武阳的剑谱,你好好学,能长本事!” 薛礼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对着梅逍深深行了个礼:“多谢师傅。” 梅逍转过身,看着被猃狁骑兵洗劫过一遍的村子,房倒屋塌,一片狼藉,被猃狁骑兵打过的人哀嚎着,诉说着身为底层村民的悲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诗经·小雅·采薇》 第七十六章 召兵马 梅逍在看到这个村子惨状的那一瞬间,忽然理解了薛礼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去武阳学艺。在这个佛土的边境小村,几乎每一年都会遭到猃狁的抢掠,薛礼亲眼目睹了猃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行,心中早已经埋下了一个种子,他想要的不是一个人强,不是以一敌十,也不是以一敌百,薛礼想要成为的是能敌万人的英雄大将,他想要守护这个村子,想要守护那些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 薛礼的目光沉静而坚毅,看着被猃狁抢掠过的村庄,眼中虽有悲戚,但仍旧斗志昂扬,“总有一天,我要外族再不敢踏入神州大地!” 梅逍笑了:“好孩子,有志气!” 薛英也是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老薛家祖祖辈辈不是务农的就是打猎的,到薛礼这一辈,终于能出一个像样的人物了! 猃狁的骑兵退走了,梅逍的脸色还是有些凝重,这猃狁的骑兵虽说比不上会武功的僧兵们强悍,但许多骑兵和在一起就是一股钢铁洪流,除了更强大的骑兵之外,没有什么人能与他们抗衡。 佛土虽强,但军队却是个绝对的弱项,由于佛土的信仰,佛土没有能够与猃狁抗衡的军队,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回梅逍可犯了难,他又不能给佛土凭空变出一支强悍的骑兵来,这场仗可怎么打? 梅逍向着僧兵们抓住的猃狁骑兵走去,问他们:“你们整个族中一共有多少骑兵?” 那些骑兵看看梅逍,都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薛英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来,一枪结果了一个猃狁骑兵的性命,道:“这次有人说吗?” 其他被俘的骑兵明显抖了一下,眼中出现了挣扎之色,但还是没有人说话。 薛英见还没有人说话,又一抬手,一名骑兵喉中鲜血溅射,死于薛英的枪下,薛英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还没有人说吗?” 骑兵们又是一惊,其中的一些人开始发抖,终于,其中一个猃狁骑兵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道:“我……我说。” 他身边的同伴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即便是那些刚才抖得比他都厉害的人也不例外。 那名骑兵道:“我猃狁一族,共有万余名骑兵。” 薛英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好骗?万余?就是你猃狁一族能有一万多人吗?快说实话,不然,你也去死吧。” 说着,薛英扬了扬手中的长枪,面沉如水,好像随时都会直接结束这名骑兵的生命。 那名骑兵明显一抖:“其实,只有四千左右。” 薛英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确定?” 那名猃狁骑兵害怕的直发抖:“确定确定,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饶命啊!” 薛英的嘴角微微扬起:“恐怕不行。” 薛英手起枪落,没花多久,场中被僧兵们所俘虏的猃狁骑兵统统去见了阎王。 梅逍看着面前飞扬起来的鲜血,目瞪口呆,他想不到,平时待人和气,忠厚老实的薛英竟然还有这样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一面,虽然这些猃狁骑兵是来抢掠他的家园的,但也不能杀掉这么多人啊! 薛英处理完被俘的猃狁骑兵,身上和脸上溅的全是血,他回到梅逍身边,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梅少侠,别见怪,如果不杀了他们,后患无穷。” 随即,薛英一叹,道:“战场就是这样的,你不杀他,就会被杀,梅少侠,战场上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梅逍点点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还需要有一点时间消化一下,他的性格天生悲悯仁慈,一下子让他接受要杀这么多人的事实,他有些接受不了。 梅逍打量着薛英,发现他似乎很有当大将的风范,梅逍问道:“薛前辈,你以前是不是上过战场?” 薛英笑了笑,也并没有隐瞒:“梅少侠看出来了?没错,我曾是南越的一位将军。” 对于薛英的坦诚,梅逍有些意外,但薛英显然知道梅逍的意外,缓缓道:“南越的军力不强,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排斥武将,比如我。” 不用薛英细说,梅逍已经知道了薛英为什么甘愿在此务农。还是因为权力,彭城会因为权力内乱,南越会因为权力甘愿军力孱弱,那佛土呢?佛土是不是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权力之争呢?梅逍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甚至自己的身世都与那次争斗有关。 梅逍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问薛英:“薛前辈,现在如果给你一支军队,你能组建一支比猃狁一族还要强的骑兵吗?” 薛英一怔:“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梅逍笑道:“别担心,这支骑兵从组建开始,就是佛土的嫡系,不用担心其他事情,佛土这帮和尚做人还是信得过的。” 薛英点点头,佛土的和尚们人品自然没的说,而且,看这个样子,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佛土都只会有他这一支骑兵,也不用害怕争权夺利之类的事情,这些暂时都不会发生。 薛英的眼中也燃起了狂热的光芒,练过武艺,上过战场的人,一旦有机会再次走上战场,没有不兴奋的。 梅逍也笑了笑,“这回,只剩下兵员问题没有解决了。” 薛英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梅逍看着村中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这些精壮的村民们都不行吗?” 薛英拒绝得十分干脆:“绝对不行,这些人虽然对猃狁一族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但对猃狁一族的恐惧也刻在了他们的血液深处,作为补充兵员还好,不能作为第一批的骑兵。” 梅逍道:“那你看哪个地方能招到即对猃狁有仇恨,又不畏惧猃狁的骑兵呢?” 薛英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在佛土边境的城池中,这样的人几乎遍地都是。” 梅逍有些疑惑:“为什么?” 薛英解释道:“边境的城池有城墙护着,猃狁又不善于攻城,一遇到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久攻不下,最后只好退去。所以城内百姓会痛恨猃狁,但却不至于到畏惧的程度。” 梅逍也笑了:“好,就这么办!” 第七十七章 练兵场 招兵,在佛土其他人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在梅逍看来,就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佛土的方丈已经把处理这件事所有的权力都给了梅逍,就意味着现在的梅逍能够调动佛土所拥有的一切力量。 派去征兵的僧兵们几天后回来时,就带回了三千个精壮的汉子,都是从佛土边境的城池里征来的兵,有些新兵身上还带着些武功,都骄傲得很。 梅逍把这支新兵全权交给了薛英,由于是第一天训练新兵,所以,梅逍也跟着薛英一起来到了僧兵们新开辟的校场,打算看看这批新兵的水平。 新开辟的校场上,地面宽阔而平整,十八般兵刃样样齐全,容纳三千人在这里训练绰绰有余。 薛英在新兵刚到的时候就让人告诉了他们薛英新立的规矩,今天也是打算看看这帮新兵有没有好好地守规矩。 薛英带着梅逍和薛礼一起走进了校场,原本他们以为会看到新兵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校场上等待他们训话,但是,新兵实实在在地给了梅逍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梅逍等人一走进校场,就发现这群新兵都散漫地分散在校场中,一些人坐在地上聊天,一些人干脆躺在校场边的树荫里睡觉,更有甚者,有几个仗着自己会武术,是这些新兵里最强的几个,直接坐在树荫下赌起了钱,所有的新兵都丝毫没有把薛英颁布的规矩当一回事。 梅逍见此情景,刚要冲上去教训这些新兵,薛英拦住他:“梅少侠,此事还是让我来吧。” 梅逍点点头,是应该让薛英自己来,他应该要自己镇住这些兵,不然,万一哪天自己不在这里,这支骑兵就失去了他们该有的战斗力。 薛英走进校场,大喝一声:“都干什么呢?集合!” 这声大喝传遍了整个校场,散漫的新兵们慢悠悠地向着薛英等人聚集过去,站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 薛英眼中寒光一凛,声音震荡在整个校场,颇有震慑力:“你们来当兵就是为了来白混军饷的吗?我定的规矩都忘到茅坑里去了吗?” 下面的新兵中有人反驳道:“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啊?你算哪根葱啊!” 薛英嘴角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微笑:“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叫薛英,是你们的长官,鉴于你们抗命不尊,又顶撞长官,罚你们每人二十军棍!” 梅逍带来的僧兵就要行动,新兵中有人叫嚣道:“又不是我们顶撞的,谁顶撞的你找谁去啊!” 薛英脸色阴沉:“记住,你们是一个整体,一人犯错,全军受罚!而且,你这个问题为你们又加上了十军棍,从现在开始,多问一句话,就再加十军棍!” 这一下,大部分的新兵都去乖乖领罚,不说话了。但是,那几个会武功的新兵跳了出来,道:“我们不服!” 薛英嘴角挂上了一丝戏谑的微笑:“是吗?” 话音刚落,薛英就以闪电般地速度冲到了几个新兵身边,一人赏了他们一脚,虽然几名新兵都有些武术的基础,但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的反应速度那里能比得上在血火交融的战场上磨砺出的薛英呢? 新兵们纷纷被薛英踢倒在地,有几个还是不服,刚一爬起来就向薛英挥出一拳,妄想要正面打败薛英,但薛英的武艺可不是花拳绣腿,反应速度也快,只用了几招,就又把这些新兵打趴下了,还顺便教训了他们一番。 几名新兵被打的鼻青脸肿,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薛英的对手,而且薛英还没有出全力,就把他们打得这么惨。几名新兵不敢再打,乖乖地去领军棍了,令他们崩溃的是,由于企图伤害长官的行为,这几名来打薛英的新兵的军棍增加到了五十下。 于是,校场周围居住的村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其他的景象,这三千骑兵被招来训练的第一天,三千人就排着队领军棍,惨叫声此起彼伏,虽然军棍没有打在村民们身上,单听着那惨叫声,就能体会到这些新兵的痛。 这些新兵同时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能惹到薛英,薛英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待所有人的军棍都打完了,新兵们回来列的队伍也整齐多了,他们都有些畏惧薛英,几个人一起上都奈何不得他,这是个多可怕的人啊! 看着面前疼得呲牙咧嘴的新兵们,薛英的语气柔了下来:“你们是我的兵,我也不忍心打你们,但是,在军队之中,军令如山,不可违抗,我只是想要你们记住,如果总是这么散漫,在战场上,是会丢掉命的。” 说着,薛英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和满身的伤疤:“看见了吧,这些伤疤中,有一些就是由于不听军令而留下的……” 薛英的每一道伤疤,都有一个故事,现在,他讲给这些新兵听。听着听着,新兵们慢慢地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由衷地敬仰起眼前这个身经百战的英雄。 新兵们第一天的训练除了一顿军棍就是薛英给他们讲的故事,但是,与刚进军营时比起来,他们的心中现在已经没有了对长官的轻蔑,而是都准备好了迎接训练。 军营中的一个帐篷,梅逍、薛英和薛礼一起坐在帐中,谈论今天教训新兵们的事情,梅逍疑惑道:“薛前辈,为什么你打了他们,他们不仅不怨你,还尊敬你呢?” 薛英一笑:“梅少侠,我武功虽然不如你,但治军还是可以的,这帮新兵仗着有些本事,谁都看不起,只有把他们打服了,他们才会服我,以后才好调教啊!” 梅逍半开玩笑地道:“你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反你吗?” 薛英哈哈一笑:“所以才不能只打他们啊!少侠以为我后面说那些话是闲的吗?” 梅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梅逍暗自摇摇头,自己的治军手段是不如薛英。他的唯一好处就是在带领军队的时候表现出足够的德行和实力,慢慢才能够让手下的僧兵服他,但薛英只花了几个时辰,就让这帮新兵对他心服口服,梅逍不禁暗中为薛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确实厉害啊! 第二天的校场上,三千新兵站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前一天的军棍在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到影子,现在的他们,才更像是一支准备训练的队伍。 这一天梅逍照例站在薛英身后,不禁继续感叹着薛英治军的手段确实厉害,前一天这帮人还是一群泼皮无赖,今天就变成了一支可以训练的军队了。 但让梅逍没有想到的是,薛英今天又宣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看着下面整齐的队伍,薛英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震荡全场:“从今天起,我儿子薛礼和你们一起参加训练,你们同吃同住,同眠同宿!谁要是多给他一点点照顾,罚一百军棍!” 第七十八章 第一战 梅逍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这薛英内心明明就是希望这群新兵对他儿子照顾一点,又不好意思明说。对于这一点,梅逍有些理解,毕竟薛礼再怎么有天赋,也仅仅是个才九岁的孩子,这孩子和这些二三十岁的新兵一起训练,不管怎么看,薛英对薛礼的待遇都有些残忍了。 梅逍偷偷看向早已站在新兵队伍中的薛礼,他是所有新兵中最瘦小的那一个,但面对父亲的这个决定,他的脸上并没有抗拒的神色,反而带着兴奋和坚定的表情,看起来很希望能够证明自己。 就在这一刻,还抱着幻想的梅逍彻底打消了让薛礼去武阳学艺的念头,看着薛礼站在练兵场上的表情,他就知道,薛礼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他永远不会属于江湖。 就这样,薛英对新兵的训练正式开始了,武术、骑术、射术,还有骑兵所需要具备的所有技能,薛英都不遗余力地教给他们,这些新兵的成长速度也很快,不出一月,就已经习练地有模有样了。 在这些新兵中,薛礼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一直名列前茅,有时,在训练的间隙,他还会阅读一些兵书战策,研究一些阵法,也常常给这些骑兵们分享自己所学到的东西,把骑兵们都当兄弟看。所以,薛礼年纪虽小,但在这群骑兵中已经具有了极高的威信。 而且,薛礼让这群骑兵们信服的技能还不止这些,在平时的训练中,薛礼充分地展现出了他的力量和天赋。虽然他仅有九岁,但大多数的新兵都比不上他力气大,再加上梅逍偶尔会来指导骑兵们的武艺,而薛礼学东西又快,不久,薛礼就几乎成为了这三千骑兵的头儿。 骑兵的训练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梅逍等人也没闲着,猃狁一族派出的骑兵不只有出现在村中的那一队,他们分散了许多支队伍去分别抢掠佛土边境的村庄。 在薛英训练骑兵的同时,梅逍也带着佛土派出的僧兵们在佛土边境巡逻,打退了很多支小股的猃狁骑兵。但是,佛土派来的僧兵数量并不多,而且在沙漠的开阔地带,猃狁骑兵一个冲锋,即便是会武功的僧兵也挡不住,所以,僧兵们的伤亡也很大。 好在,三个月后,薛英所训练的骑兵已经达到了可以上阵的水准,即将开始他们的第一场战斗了。 在梅逍的支持下,这些骑兵得到了最好的马和装备,一名骑兵拥有两匹马,他们的武器是每人一支长戟和一张弓,甲胄都是佛土顶级的铁匠所打造的,坚硬无比,能够承受住一般弓箭的射击。这些骑兵聚在一起,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连梅逍看着他们都有些胆寒。 其中,薛礼的装备都有些特殊,他特意要铁匠为他专门打造了一支铁戟,比其他骑兵使用的戟都重一些,还特意挑了两匹雪白的战马,穿上了一身的白袍。 薛英看到薛礼的装束,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在与猃狁战斗的战场上,大家穿得不是黑色就是棕色,怎么不显眼怎么穿,薛礼穿白色不要紧,但在战场上就会成为最显眼的一个,会成为猃狁攻击的目标,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晚上,父子二人聚在大帐之中,薛英劝薛礼把显眼的白色换掉,但往常一直对父亲百依百顺的薛礼第一次违抗了父亲的意愿,薛礼对薛英道:“父亲,我就是要显眼,要让他们看到我!” 薛英叹道:“孩子,没必要,你还小,以后还有机会!” 薛礼正色道:“父亲,我要他们把对我的恐惧刻在心里,我要他们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因为这一身白袍而惊醒!” 薛英无言以对,但显然还是担心儿子的安全,想继续劝,话还未出口,梅逍从帐外走了进来,笑道:“薛前辈,莫要劝了。” 梅逍道:“薛前辈,小礼的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会平安归来的!” 薛英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减:“可是……” 薛礼也道:“父亲,相信我。” 薛英也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梅逍一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据我们探查,这次的猃狁骑兵数量不多,不会有危险的。” 薛英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好,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准时出发!” …… 猃狁一族的领地内,一贯冷静的族长脸上少见地带上了忧虑的神色,前一阵子派出的骑兵们有大半还没有回来,按照时间推断,这些没回来的骑兵有很大可能已经葬身在佛土的境内,但他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些族人还能回来。 同时,族长也很纳闷,往常去佛土抢掠的时候都很顺利的,获得的物资也十分丰厚,这一次不仅折损了这么多的族人,物资也没有抢回多少,族人们今年的冬天能不能平安度过还是一个大问题。 族长咬了咬牙,不管会损失多少族人,物资还是要抢的,族中的人也要活下去,所以,族长把已经回到族中的骑兵又一次派了出去,打算再去佛土抢掠一番,补足族人今年过冬的物资。 …… 几百猃狁骑兵又一次来到佛土边境一个富庶的村庄,在他们的印象中,佛土的人软弱可欺,又没有士兵保护,就是等着被他们猃狁抢掠和杀戮的肥羊,只配为他们猃狁一族的生存和繁衍提供物资。 但是,这一次,当他们来到这个富庶的村子时,一队盔明甲亮,手持长戟,气势迫人的骑兵正杀气腾腾地等在这里,打算与他们决一死战。 这队骑兵足足有一千人,仅仅在数量上就碾压了猃狁骑兵,但猃狁一族对佛土的轻视是刻在血液里的,他们并没有把这队骑兵放在眼里。 两方的骑兵一见面,没有多余的话,便开始厮杀起来,佛土这边,一个白袍白马、手持铁戟的小将一马当先地冲向猃狁骑兵,其余人紧随其后,向着猃狁骑兵冲杀而去。 那白袍小将勇猛无比,一支长戟上下翻飞,但凡挡在他面前的猃狁骑兵,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他的锋芒,被他一个个挑落马下,不一会儿,被他杀死的猃狁骑兵身体中溅出的鲜血就染红了他的白袍。 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很快,这场战斗就演变成了一场佛土骑兵对猃狁骑兵的屠杀。 猃狁骑兵从来没有想过佛土还会有如此强悍的骑兵,所剩无几的人见势不妙,立即头也不回地向猃狁一族的领地逃去。 这一战,歼灭了这队猃狁骑兵的一大半,逃走的那一小部分,心中也对白袍的小将忌惮无比,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在与猃狁一族对抗的数百年间,这是佛土第一次取得胜利,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梅逍、薛英和薛礼。 这支骑兵的传奇,也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九章 冬雪至 三千初出茅庐的骑兵如下山猛虎一般,横扫了来犯的所有猃狁骑兵。 随着战斗越来越多,梅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骑兵对骑兵的相互冲杀对于佛土来说并不划算,佛土的骑兵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上阵,只要伤亡一个就要再花几个月训练一个;而猃狁骑兵都是从小在马背上磨练出的技能,并不需要训练,兵员能得到迅速地补充。这对佛土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梅逍去找薛英,想要与他商议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一走进大帐就见薛英也在伏案苦思着什么,几案上铺着的纸已经画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些排兵的阵型。 梅逍站在薛英身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薛将军,这是……” 话还未说完,薛英猛地抖了一下,一脸惊恐地转过脸来,看着梅逍道:“梅少侠,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可吓了我一跳!” 梅逍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抱歉。” 梅逍继续问道:“薛将军,您这是在画什么呢?” 薛英微微一笑:“这是步兵阵列。” 梅逍来了兴趣,“将军研究它,那它一定会有用处,但这个有什么用呢?” 薛英神秘一笑:“梅少侠,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的骑兵和猃狁的骑兵相比,虽然我方骑兵的战斗力比他们强,但兵员补充的速度却远远不如他们。” 梅逍点点头:“确实发现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商议这件事的,不知将军是否有解决办法呢?” 薛英继续道:“有,但我还需要更多的新兵,我要训练一批步兵。” 梅逍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训练步兵?步兵根本抵挡不住骑兵的一个冲锋啊。” 薛英神秘一笑:“我的梅大侠,你要知道,在列好了阵、配好了武器的步兵面前,无论多么强大的骑兵都会在密集的箭雨之下望而却步。” 梅逍若有所思,“这批步兵需要多少人?全部训练好需要多长时间?” 薛英道:“大概需要两千人,需要训练两个月,步兵只需要学会列阵和射箭就好,比骑兵简单一些。” 梅逍点点头,“我会让人去招兵,最近两个月只能靠之前的骑兵先抵挡一阵了。” 实际上,最近来抢掠的猃狁骑兵已经少得多了,冬天渐渐来临,猃狁一族虽然缺吃少穿,但也很少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佛土抢掠物资,猃狁骑兵们也都知道,最近佛土突然有了一支很厉害的骑兵他们宁可在族中挨饿受冻,也不想去与那支骑兵硬拼,因为那一抹恐怖的白色身影还留在他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冬天的佛土也是十分美丽的,尤其是在下雪之后。佛土无论是城中还是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建筑的屋顶上都落满了洁白而柔软的雪,薛英家的那个小村子也不例外,这里已经比上一次梅逍来看起来好的多了。每家每户的房顶全都换上了新的,外墙和院子也都整修过,所有的屋子都整整齐齐,一改之前破败的样子。 不用说,这是薛英和薛礼两人的功劳,他们的军饷应该差不多都花在帮助村民修缮屋子上面了。 村里的人们进进出出,每个人对生活都充满了希望,这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村子了。 梅逍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每一个村民看见梅逍都会十分客气地打招呼,叫一声梅少侠,以表他们的尊重。 梅逍来到薛礼的家,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门前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在门边堆成一堆,被这间房子的主人堆成了一个可爱的雪人的形状,房子也修葺一新,在屋外向里看去,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梅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面有一个女声问着:“是谁呀?” 梅逍答道:“是我,梅逍。” 门开了,薛礼母亲微笑着的脸露出来,“是梅少侠呀,快进来坐。” 屋内与屋外的温度截然不同,屋内的火炉被烧得正旺,烤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薛礼母亲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冬衣,之前那些旧衣裳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逍微微一笑,看来自从薛英薛礼父子都参军之后,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薛礼的母亲给梅逍倒上了一杯热茶:“梅少侠可是好久没有到我们家坐一坐了。” 梅逍道:“是啊,最近忙着前线招兵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来了。” 薛礼的母亲欲言又止,看着梅逍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梅逍猜出了薛礼母亲想要问什么,道:“嫂子不必担心,薛礼和薛英都很好,薛英在忙着训练步兵,小礼一直在带着骑兵巡逻,最近的猃狁骑兵已经少得多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薛礼母亲点点头,对梅逍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 又聊了一会儿,梅逍起身告辞,他也只是顺路前来看看,并不打算留太久。薛礼的母亲一直把梅逍送到门口才不得不回屋去了。 梅逍望着猃狁一族的方向,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冬天来了,今年佛土的损失是历年以来最少的,这就意味着猃狁一族即将度过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个冬天。 等他们艰难地挣扎到明年的春天,薛英所训练的步兵也已经能够上战场参战了,那个时候,即便是猃狁骑兵不来抢掠,梅逍也打算带着这些训练好的兵将直捣猃狁一族的老巢,把他们彻底剿灭干净了。 梅逍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悲悯,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佛土这边的损失小了,猃狁一族就没有好日子过,就会饿死冻死很多无辜的人,而猃狁一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梅逍在想,他帮助一个国家去屠杀另一个国家,这样做真的对吗? 这是一个有些矛盾的问题,如果对猃狁的抢掠不抵抗,任由他们烧杀抢掠的话,佛土的民众会死,会受损失;但如果直接剿灭整个猃狁一族,又有些过于残忍,梅逍在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法,能够让两国不用爆发战争也能和平共处的方法。 ps:想要几个收藏,各位读者老爷们可以满足我吗? 第八十章 战期定 这样的办法说不难那是假的,两个国家一定都会为自己争取利益,而不利于自己国家的决策,他们是不会实施的。 梅逍长叹一口气:“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些国家往往只看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长远的发展。” 梅逍走出了村子,向着佛土边境的城池走去。 梅逍原本就是要去佛土边境看看步兵的招兵情况,顺便也去看看留在那里帮他招兵的伊翊的,来看薛礼的母亲也只是顺路。当初,梅逍带着一众僧兵越过大漠的风沙从佛土来到这里时,整整用了两天,一是因为梅逍不适应这样恶劣的环境,二是因为人多,还带着不少物资,没办法快走。 这一次,梅逍在沙漠中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已经适应了无时无刻不在肆虐的风沙,又没有带其他人,速度自然就快了起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伊翊坐在灯光昏暗的屋子里,看着面前的烛火发起了呆,佛土的兵员还是很充足的,伊翊的工作也算是顺利,但惟一的不好就是不能经常看到梅逍。 伊翊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看到梅逍了,最近梅逍一直在前线忙着与猃狁骑兵战斗,伊翊倒是不担心梅逍会受伤,毕竟那些骑兵的武艺也不怎么样,还不至于伤到他。 这座佛土边境小城的夜晚安静而黑暗,不像彭城的城池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一入夜,居民们都关门闭户,要么直接睡下,要么就约上三五好友在家小赌一下,打发漫长的黑夜。 冬天的夜更加漫长而寒冷,不知不觉地,伊翊已经在屋中仅有的一支亮着的蜡烛前坐了半个晚上,眼看着蜡烛越来越短,伊翊打算等蜡烛烧完再睡下。 蜡烛还剩下不短的一段,忽然,蜡烛的火苗一阵抖动,似乎是有风吹了进来。 温暖的屋子里忽然吹进了一阵冷风,伊翊也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冬天的风真是又冷又大,连关好的窗都能吹开,伊翊这样想着,起身去关窗。 这是个特别的冬夜,伊翊来到窗前,见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一片片落下,像一个个美丽的仙子降落凡尘,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带来福音。 伊翊凭窗而望,发现在满地积雪的映衬下,即便是深夜,也能看到很远地方的景色,伊翊望向西边,那正是梅逍他们战斗的方向。而遗憾的是,虽然这个冬夜比平常的夜晚亮了些许,但伊翊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当她呼了一口凉气,正要把被风吹开的窗关上时,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伊翊惊讶地看向阻止她的人,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这人的一身黑衣上落满了一片片的雪花,头上也顶着满头的雪,他从打开的窗轻松地跃了进来,一脸笑意地看着伊翊。 伊翊微微一笑,略带嗔怪地道:“你怎么回来了?还半夜掀女孩子的窗,万一我睡了怎么办?” 那人也微微一笑,抓住伊翊冰凉的手,“我回来看看你,再说,我们回去就要结婚了,丈夫掀妻子的窗户有什么不对呢?” 来人正是梅逍,他从薛礼家的那个村子出发的时候还是早上,半路上还下起了雪。以他的脚程,也跑了一天,已经后半夜了才到城中。 梅逍回身将窗关上,与伊翊一起坐到了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梅逍问道:“兵征得如何了?” 伊翊嗔怪地瞪了梅逍一眼:“就知道问你的兵!不用担心,少不了你的!照这个速度,明天差不多就能招满。” 梅逍点点头,和他预计的差不多,这次他可以亲自把这些找来的兵带到薛英那里了。 伊翊道:“我也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梅逍抬起眼,正对上伊翊皱着眉的表情,“佛土来人说了,如果你再不快些行动,佛土就要联系其他的江湖势力去帮你了。” 伊翊一说完,梅逍的眉也皱了起来,江湖势力的善恶和实力都参差不齐,如果真的让他们染指剿灭猃狁一族的事情,那猃狁一族不仅会被抢得一穷二白,甚至有可能会被屠杀殆尽,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梅逍沉声道:“佛土的人有没有说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伊翊答道:“他说,他们最多只能给你三个月了。” 梅逍一边沉思,一边点点头:“三个月应该够了,只能等这批步兵训练出来之后,便直接发起总攻了。” 梅逍看着伊翊,牵起她的手:“这一次跟我一起走吧。” 伊翊微微一笑:“好。” …… 一天后,两千名即将被训练成步兵的新兵跟着梅逍和伊翊一起前往练兵场,这些人也像当初那些骑兵一样骄傲,一样桀骜不驯,伊翊颇为担心,怕薛英制服不了这些兵痞,但梅逍一笑,道:“别担心,不出两天,这些你认为的兵痞,全都会变成骁勇善战的新兵!” 伊翊的表情告诉梅逍,她并不相信,但梅逍没有再说什么,伊翊只要看到薛英第一天的练兵,就一定会对薛英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梅逍亲身体验过的。 到了练兵场,为新兵们安排好住处,梅逍来找薛英,把三个月之内要剿灭猃狁的计划告诉了薛英。即便是薛英这种久经战阵的老将的面色也是微微沉了下来,道:“这件事我要好好制定一个计划,争取一击即中。” 梅逍摇摇头:“我要求的不是争取一击即中,我要求你必须一击必杀,决不能失败,能做到吗?” 大将所渴望的自然是有挑战性的战斗,梅逍的一番话,成功激起了薛英战斗的欲望,薛英大声答道:“梅少侠请放心,一定一击必杀,薛英决不食言!” 梅逍满意地点了点头,“先训练这批步兵新兵,进攻计划的制定也不能落下,这两样事你要同时完成。” 薛英点点头,“梅少侠放心,一定不负所托!” 梅逍与薛英谈完了以后的计划,信步走出了帐外,从前一片黄沙的沙漠已经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银装素裹,像极了人间仙境。 如果是从前,梅逍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三个月后就会变成一处血火交融的战场。 第八十一章 行军路 两个月后,梅逍和伊翊站在练兵场上,看到的是一支精神抖擞、战意高昂的步兵,虽然他们还未上过战场,但他们身上所流露出来的煞气已经不逊于猃狁骑兵了。 距离佛土给梅逍的最后期限只剩下最后一个月,薛英的计划也已经出来了,他的计划很简单,率领骑兵直捣猃狁一族的老巢,步兵殿后扫荡战场,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却是最有效的。 猃狁一族对佛土的轻视根深蒂固,他们绝不会想到一向软弱可欺的佛土这次竟然会选择主动出击。 薛英站在练兵场的高台上,俯视着下方他亲自训练出的五千精兵,胸中升起了一丝自豪之情。统帅一支别人训练出的军队是一种感情,统帅自己训练出的军队又是另一种感情,自己训练出的军队指挥起来能够如臂使指,默契度和感情是比别人训练出的军队高出许多的。 士兵们斗志昂扬地看着台上的薛英,都在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说些什么,五千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与薛英一起站在高台上的梅逍有些惊讶,这些士兵的气势甚至比他见过的彭城禁卫军还强,梅逍回想起几个月前这些士兵还是新兵的时候,与现在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梅逍不禁感叹薛英训练士兵的手段,不知那南越的国君是怎么想的,不但不重用薛英,竟然还把薛英这样好的将帅之才赶出来。 薛英讲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我们的身后,就是佛土的万千子民,此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一旦失败,我们身后的亲人、朋友都会被践踏在佛土的铁蹄之下!明白吗?” 五千名士兵一齐呐喊:“明白!” 薛英继续大喊道:“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战,我们为自己而战,为佛土而战!” 五千名士兵的情绪高昂,同时大喊:“为自己而战,为佛土而战!!!” 从古至今,佛土是没有正式的军队的,这里的人也没有所谓的对国家的归属感,但在这一刻,佛土有了一支军队,一支忠于这个国家,愿意为这个国家而战的军队。 梅逍在高台上微微一笑,对薛英道:“为这支军队起个名字吧,你一手创造出来的军队,你来起吧。” 台下的士兵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薛英,薛英罕见地有些害羞,看着梅逍道:“梅少侠,还是你来起吧,没有你,也不会有这支军队。” 梅逍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建议,这支军队就叫薛家军如何?” 薛英笑了:“就听梅少侠的!” 战前大会完毕,大军直接便踏上了去猃狁一族老巢的路。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一路上,大军踏雪而行,路上留下了凌乱的马蹄印和足迹。梅逍从没有见过大军出征的景象,在他以前的印象中,几千人应该不算很多,但这一次,他才发现,五千人走在路上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出于隐蔽的考虑,薛英并没有要求队伍中打起旌旗,他要打猃狁一个出其不意,一举歼灭猃狁一族。 …… 猃狁一族已经很久没有派出骑兵前去佛土抢掠了。有一部分原因是猃狁的骑兵已经很难分出兵力去抢掠了,但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猃狁骑兵怕了,他们开始害怕佛土的骑兵,不再敢去肆无忌惮地抢掠了。 猃狁一族,族长坐在他的大帐之内,眉头紧锁,今年的冬天不好过啊,这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族中的不少老幼妇孺已经被冻饿而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族中大部分的老幼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族长最近为了安置活不下去的族人的事情费尽了心思,此刻好不容易得到了半刻的清闲,坐在帐中闭目休息。 虽然在休息,族长的脸上还挂着忧心忡忡的神色,他虽然是个尽职尽责的族长,奈何猃狁一族所处的环境确实是太恶劣了,恶劣到已经养不活族人。现在,唯一能作为族人生活来源的佛土,也召集了军队开始抵御起他们来,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天空上又一次飘起了密集的雪花,以往,这片沙漠里是不经常下雪的,今年不知为何,雪下得特别多。族长想着,都说瑞雪兆丰年,希望族中来年的情况会好一些吧。 …… 大军行至傍晚,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雪下得又快又急,仅仅一小会儿,路上就铺上了一层白色的雪花。见此情景,薛英兴奋起来,薛英带着三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猃狁一族的领地,打算来个突袭,梅逍和伊翊则在后方跟着步兵以正常速度行军。 梅逍看着三千骑兵消失在前方的风雪之中,在心中暗暗祝愿:“一定要旗开得胜啊!” 平常在沙漠中行军就已经很难了,这次的雪又下得这么大,薛英等人十分艰难地带着身后的三千骑兵顶风冒雪地向前行进着,当夜到了最黑暗的时候,猃狁一族的领地也遥遥在望了。 …… 突如其来的大雪出乎了猃狁一族所有人的预料,在外巡逻的斥候和站岗的士兵因为大雪的缘故,也都回到了家中照顾妻儿老小,今年族内过冬的物资本就拮据,这些士兵也只能先顾好自己家,谁还有心情去为整个猃狁一族去站岗呢? 族长披着貂裘站在大帐之前,看着纷纷向家中跑去的斥候和士兵,有心叫住他们,让他们回去站岗,但最终他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下这么大的雪,也不会有人来进攻,他们去歇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吧,族长这样想着,就没有叫住擅离职守的士兵们。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黑夜和大雪的掩护下,一支精锐的骑兵已经在悄然接近他们,而且即将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 薛英等人带着三千骑兵向着猃狁的领地冲去,一路上出奇的顺利,这猃狁竟然连斥候都没有派出来。待三千骑兵冲到猃狁一族的领地时,每一名骑兵的马上、身上、兵器上都挂满了雪,似乎每一个人都是从风雪中诞生出的战士,为猃狁带去灭顶之灾的战士。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塞下曲》·卢纶 第八十二章 征猃狁 大风夹杂着雪片吹向猃狁一族的领地,也吹向前来剿杀猃狁一族的佛土士兵们。大风把猃狁一族支起的大帐吹得呼呼作响,好像就要随风飞去,在呼啸的风中,猃狁一族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佛土的先锋骑兵开始了他们的冲锋,猃狁族人在猝不及防之下便看见了闯进他们温暖大帐的,身上带着迫人的煞气和寒气的佛土骑兵,有些猃狁一族的人甚至没来得及从温暖的床上醒来,便已经被一道雪亮的刀光砍掉头颅,在梦中死于非命。 由于猃狁一族在这个风雪的夜晚放松了警惕,也没有预料到佛土的骑兵会突然杀到,猃狁族中的精壮男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几个直接投降的猃狁男人被免于一死,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这支骑兵是薛英所带领的,此刻,他们已经把猃狁一族所有的精壮都屠戮殆尽,但唯独没有找到猃狁一族的族长。好在天公作美,雪已经覆盖了沙漠,猃狁族长所带走的人的足迹在雪地中清晰可见,十分方便追击。 薛英把薛礼留在猃狁一族的领地等待后来的梅逍等人,来不及多顾虑什么,立刻带着一小部分佛土骑兵追了上去。 打了一阵,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地亮起来,这场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战斗所造成的后果也渐渐地显露出来。 薛礼站在之前猃狁一族族长所站立的大帐前方,望着整个猃狁的领地,几乎每一处帐篷前都有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冒着热气的鲜血在雪地上流淌,不一会儿就被冻住,这些尸体像是一座座生动而现实的冰雕,刺激着还活着的猃狁族人的神经。 看着这些尸体,薛礼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那就是被杀死的猃狁的精壮并不多,尤其是在这座猃狁族长的大帐里,并没有匆忙撤离的景象,反而像是有计划的撤离。 薛礼是天生的大将之才,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猃狁族长所带走的都是猃狁一族最精锐的一部分,而去追逐的薛英则仅仅带走了一小部分的佛土骑兵,而且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说不定已经追上了,一旦打起仗来…… 薛礼不敢想象被从数量上和体力上都被碾压的佛土骑兵能够坚持多久,他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尽快冲上去支援。 薛礼看了看蹲在四周的猃狁俘虏,都是一些老幼妇孺,也有一部分被俘的猃狁精壮。薛礼狠了狠心命令道:“十岁以上的全都杀掉,留一部分人把剩下的孩子送到万佛寺教养,我们去支援我爹!” 骑兵们在杀男人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但轮到了女人时,便有人不肯下手了,毕竟杀女人是令人不齿的行为。 薛礼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他没有强迫骑兵们,只是默默地处理掉了他们不肯杀的猃狁女人。时间不等人,如果不能尽快地把他们这些俘虏处理掉,薛英那边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这种情况下,他没的选择。 不久后,薛礼带着剩下的所有佛土骑兵冒着风雪冲向了薛英他们追出去的方向,很快便消失不见。 …… 猃狁一族的族长在佛土的骑兵出现在猃狁的领地上时便已经发现了他们,虽然族中的骑兵都放松了警惕,但他的亲兵还是靠得住的,提前一步带着他逃了出来。惟一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叫醒还在沉睡之中的族人。 猃狁一族与佛土打了这好多年的交道,深谙佛土的个性,佛土的人不会滥杀无辜,所以,留在族内的人有很大可能还是安全的,这些猃狁骑兵并不担心家人的安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们真的是要被灭族了。 族长带领着他的五百亲兵,来到了一处沙盖满了雪的沙坡后方,族长料到了会有人来追,打算在这个沙坡处打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猃狁骑兵们隐藏在沙坡之后,一双双如狼一般凶狠的眼睛在半黑的夜幕中闪烁着,仿佛要吃掉一切路过的人。 …… 薛英带领着三百精锐的骑兵,以最快速度向雪地上的脚印延伸的方向冲去,薛英的神色渐渐焦虑起来,按理说,这些败退的猃狁骑兵应该走不远的,为何追了这么远还是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呢? 薛英按下疑虑,加快速度向前追赶,追到一处雪坡的下方,薛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大将在长时间的征战中磨练出的对战场的敏锐感觉是十分准确的,无论如何都不可小觑。薛英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来,正要好好研究一下那异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时,雪坡上异变突起,约有五百猃狁骑兵从雪坡上向他们冲来。 仓皇之间,薛英根本来不及组织骑兵队伍,现在的他们,只能各凭本事厮杀,薛英虽有能力自保,偶尔也能照顾一下身边的人,但他已经顾及不到全军了。 两军一阵混战,乱军之中,薛英看到,这些猃狁骑兵都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一个目光坚定的中年男人,那人十分符合探子描述的猃狁族长的面貌。 薛英知道,那人大概就是这些猃狁骑兵的主心骨——猃狁族长了。只要擒住了他,自己这一方的劣势马上就能转化为优势。 乱军之中,薛英慢慢向着猃狁族长的方向杀过去,奈何那族长身边的几个将军都有些能耐,薛英一时也杀不到猃狁族长的面前。 薛英朝身后一看,自己带来的三百骑兵大约只剩下了两百左右,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全军覆没在这里。 薛英越发的焦急,他晃动手中的铁戟,几乎是不要命地攻向面前的两个猃狁将领,但无奈,他到底是人单势孤,以一敌二虽不落下风,但也奈何不得对面的两个将领。 薛英身后的骑兵越来越少,薛英自己也几乎筋疲力尽,薛英一边打着,一边想道: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一分神,薛英的大腿上就被猃狁的将领一刀划中,虽然薛英躲得快,但也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伤口,正向外汩汩地流着血。 薛英对面的两名猃狁将领面露喜色,进攻的更加激烈了。 薛英只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招架着,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败了,自己手下仅剩的这些骑兵,都将被屠戮一空,身为将领,要为手下的士兵负责。 薛英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流的越来越快,他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隐隐地,他耳中似乎听到了儿子薛礼的声音,似乎是薛礼带着其余的骑兵赶来支援了。 薛英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之后,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臂环抱住他,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薛礼。 薛英脑中一松,吐出了几个字:“别管我,活捉猃狁族长!” 说完,薛英便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得胜归 一路上,薛礼带着骑兵们紧赶慢赶,生怕薛英有什么三长两短。当薛礼等人出现在薛英等人遇袭的雪坡前,看到薛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薛礼马上带着援兵冲了上去,薛礼杀到自己的父亲身边,一把便抱住了他。 薛英虚弱而颤抖的声音落在薛礼的耳朵里,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谴责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薛英道:“别管我,活捉猃狁族长。” 随后,薛英便晕了过去。 薛礼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一人一马,手持自己的铁戟,冲向了猃狁族长所在的地方。 薛礼这几个月来每天都泡在军营里,不是在练习戟法便是在练习武功,水平不只高了一个档次,如今的薛礼,即便是薛英与他正面决斗也打不过他了。 薛礼带马挺戟迎上了之前伤了薛英的两个猃狁将领,一戟刺向其中一个猃狁将领,那位将领随手提刀一挡,他以为面前的只是个小娃娃,并没有将薛礼放在心上。 可是,薛礼的戟可是能轻视的?这一戟一举砍折了那名将领的刀杆,砍在了那名将领的腰上,甚至连甲叶都没有挡住薛礼的戟锋,一下子把那名将领砍成了两截。 这下,一向淡然的猃狁族长终于慌了,身边仅剩几个骑兵和一个将领的他根本挡不住薛礼等人的进攻,薛礼又与猃狁族长身边的另一名将领打了几个回合,也成功地斩杀了他。 薛礼纵马向前,一把把猃狁族长从马上拽了下来,扔在地上:“来人,把他给我捆上!” 猃狁族长都已经被捆上,其余的猃狁族人也都没了斗志,纷纷缴械投降,虽然有逃跑的,但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薛礼带着猃狁族长和受伤的薛英踏上了回猃狁领地的路,毕竟梅逍还等在那里。 …… 梅逍跟着一众步兵来到了猃狁的领地附近,正巧碰上那批护送那批猃狁孩子的骑兵,梅逍疑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骑兵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在马上微微一欠身,道:“是薛少帅的命令,让我们送这些孩子去万佛寺教养。” 梅逍点点头,这些猃狁的孩子送到万佛寺也不错,可以在寺中多学些佛法,磨掉些野性。 梅逍等人来到猃狁的领地,梅逍举目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坦白来说,他很生气。 梅逍看见,这片地方到处是尸体和鲜血,尸体中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一些老人,他们的血流到地上,被冻成了一块块红色的坚冰,惨不忍睹。 梅逍皱起眉头:“这是谁下的命令?为什么要屠杀人家的老弱妇孺?只杀壮年不就好了吗?” 可惜的是,在这里,没有人能回答他,薛礼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刚才那批护送猃狁孩子的骑兵也已经走远了,只留下梅逍说话的回音在沙漠中嗡嗡回响。 伊翊走过来,拉住梅逍的手:“行军打仗不比江湖厮杀,灭族之事常有,战争是不能留后患的,薛英他们能留下这些孩子已经很不错了。” 梅逍的眉头依旧紧皱着,他想要找薛英薛礼问个清楚,他不能接受和杀人如麻的屠夫有什么关系。 很快,薛礼带着昏迷的薛英和捆得结结实实的猃狁族长回来了,步兵们掀起了一阵欢呼,但当薛礼走到梅逍近前的时候,奇怪地发现梅逍的脸色并不好看。 梅逍阴沉着脸吩咐薛礼把薛英交给军医,把猃狁族长关到其他的大帐中,便拉着薛礼和伊翊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大帐里,要薛礼把他们攻入猃狁一族领地的全过程都讲给他听。 薛礼笑了笑,以为梅逍要好好了解一下他父子二人的立功过程,便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但却发现梅逍的眉越皱越深…… 第八十四章 再不见 在薛礼自小接受的教育中,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是不能手软的,即便面对的是敌方的老弱妇孺,在情况紧急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杀了他们,在他看来,这一切顺理成章,并无不妥。 梅逍却一直不这样认为,从出山历练开始,他放过了很多敌人,也不得不杀了一些人,在他看来,该杀的都是那些恶贯满盈之人,而有一些人,是不能杀的,比如老弱妇孺。 薛礼得意地讲完,看向梅逍,发现梅逍一脸的怒容,英挺的眉纠结成了一个疙瘩,对薛礼怒目而视。 薛礼从未见过梅逍如此生气,自他第一次见到梅逍,梅逍一直都是谦和有礼,待人和气的,梅逍也从不以自己的武功欺压别人,薛礼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梅逍实在有些无处发泄,便一掌排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梅逍狂怒之中的一掌,一张普通的桌子哪里接得住?桌子应声而碎,碎得只剩下了一堆木屑。 薛礼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惶恐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伊翊见状,走到梅逍的身边,双手扶住梅逍的肩头,轻声劝道:“别生气,这都是难免的,如果不尽快把那些猃狁族人处理掉,薛英将军他们不是回不来了吗?” 说着,伊翊转向薛礼,严厉道:“记住了,以后不许滥杀无辜!先下去照顾你爹吧,这里有我。” 薛礼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薛礼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他确实做的有些欠妥,毕竟一次杀掉几百老弱妇孺的事是有些武将一辈子也做不出来的。 但薛礼也是没得选择,只要不杀他们,自己的父亲就要死,两相权衡,只有十岁的他会如何选择也是显而易见的。 梅逍在大帐中气得颤抖,此刻的他忽然觉得这熟悉的军营有些令他窒息。薛礼才十岁,就能一下子杀掉这么多人,长大了可怎么办?梅逍此刻十分后悔把薛礼拉到这场战争里来,如果梅逍没有这么做,现在的薛礼应该还在家照顾他的母亲。 梅逍拉住伊翊的手,走出了大帐,长叹一声,拉着伊翊走了。 梅逍彻底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沾满血腥和杀戮的军营,这里并不适合他,他也不应该待在这里。 梅逍离开军营的大门,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才感觉到放松,自从发现那些被屠杀的猃狁族人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呼吸自由了起来。 梅逍的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小,他就是在师傅的拉扯下长大的,身边都是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凶残厮杀,但自己的性格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梅逍和伊翊走出不远,身后便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是薛礼骑着马追了出来。 薛礼的马冲到梅逍面前,停了下来,薛礼跳下马来,跪在梅逍的面前:“师傅,弟子知错了,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滥杀无辜!请师傅回去,我们还需要师傅啊!” 梅逍摇摇头:“薛礼,我不是你师傅,我们只能算是朋友,而且,这里并不适合我,但很适合你,不要犹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认为对的,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去做,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包括你父亲,包括所有人,你明白吗?” 薛礼严肃起来,“薛礼谨遵师傅教诲,师傅的话,薛礼一辈子都不会忘!” 梅逍微微一笑:“我们有缘再见吧。” 薛礼向着梅逍郑重地磕下了一个头,久久没有起来,梅逍对着薛礼微微一笑,便拉着伊翊走向了大漠的深处。 自此一别,梅逍和薛礼再也没有见过。 …… 佛土那边,那个中年和尚坐在方丈室内,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慈眉善目的肖像出神,小声说着:“你知道吗?你的儿子他很好。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也懂得借助别人的力量。” 中年和尚微微一笑:“比你当初强得多了,或许也会比我强。” 中年和尚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自讨苦吃?逼得你失踪了,后来收了个徒弟,又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你儿子又回来了。自从动了那个争权的念头,我以后的生活处处都是你的痕迹,真是报应。” 中年和尚的眼角默默流下了一滴泪:“你没死对吗?你只是失踪了,你没死……”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中年和尚在这幅画像前流泪,在这些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这幅画前流泪,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心中的那个坎也没有跨过去。 中年和尚想到了梅逍:“也许,他回来了,我就可以放下了吧。” …… 南越的一处山崖上,长着一颗高大而粗壮的迎客松,它是在悬崖间的山缝中长出来的,整棵树横在山崖之间,随着猛烈地山风上下起伏,看起来随时会折断,但此刻,上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他坐在迎客松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迎客松起起伏伏,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掀下悬崖,万劫不复。 但年轻人毫不在意,好像他只是在平地上坐下而已。 年轻人正用一只酒葫芦喝着酒,眼睛望着远方被薄雾遮掩的虚空,像是有什么伤心事。 年轻人喝着喝着,葫芦中的酒便见了底,他甩手把手中的酒葫芦扔出去,很久之后,山崖下才传出了葫芦落地的声音。 年轻人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古琴,信手弹了起来,仔细听来,那是一曲断断续续的《凤求凰》。 曲声之中,蕴含了满溢着的悲哀,令人闻之落泪。 年轻人一曲终了,把琴背在背后,又把自己和树绑在一起,直接睡了过去。 年轻人的身体随着迎客松的波动而起起伏伏,看起来下一秒就会被掀下迎客松,落入深渊。 其实,他似乎早已经在深渊里了,只是想不想出来,能不能出来的问题。 第八十五章 情难断 年轻人醉醺醺地睡了过去,表情安静而沉寂,他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因为醉酒而涨得通红的脸上正带着甜蜜的微笑。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夜晚的山风逐渐冷冽起来,山风一吹,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年轻人被山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睡眼朦胧地揉着脑袋在树上坐了起来。 醉后初醒的他头脑还有些迷茫,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竟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自己是因何躺在这颗危险的树上睡着了的。 但是,他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心中泛出的浓重的悲伤取代,脸上又带上了与昨日饮酒之前一般的悲哀表情。 年轻人离开了这棵随时会把他摔下山崖的迎客松,轻松地窜上崖顶,消失在深邃而茂密的丛林里。 这个年轻人正是杨闲,前次,他是与梅逍一同出山的,梅逍去了佛土,他却去了坐落于南越的横山派,去找他的夏惜晴。 虽然杨闲与夏惜晴郎才女貌又互相倾慕,在普通百姓家看来,这两人皆出身于名门正派,门当户对;又都正当大好年华,没有什么理由不能在一起,但是,横山派之中却不能容许夏惜晴与杨闲的感情。 不单单是因为百年前的那一条不得与武阳弟子婚配的规定,更是因为门派早已为夏惜晴定下了婚约。 杨闲赶到横山派时,横山派满山上下都装饰上了喜庆的大红色,山下吹吹打打,山中热热闹闹,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杨闲见此情景,并没有直接从横山派的正门进去,而是靠着超凡的轻功直接找到了夏惜晴。 …… 夏惜晴愁苦地坐在铜镜之前,面前摆着一切成婚所需要的一切物什,但她并没有去动它们,反而黛眉深蹙,看着镜中映出的未施脂粉但仍然天生丽质的自己。 横亘在她与杨闲之间的鸿沟是如此的巨大,门派的规定、已经进行了一半的婚约等等等等,即便是他们两人能够无视这些他人制定的规矩和江湖上所有人的眼光强行在一起,也注定是不被祝福的。 夏惜晴在纠结,她不想让杨闲为难,也不想让门派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让杨闲与横山派产生芥蒂,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抉择。 就这样,她从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到了月朗星稀的夜晚,忽然,身后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一只鸟儿落在窗棂上的声音。 夏惜晴没有理会,继续坐在那里发自己的呆,身后的声音也没有继续响,仅有夏惜晴一个人的房间又一次陷入了空洞的寂静之中。 夏惜晴正盯着铜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猛然间发现,铜镜中,自己身后好像多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影影绰绰地漂浮在敞开的窗棂上,吓得她脊背发凉。 夏惜晴大小也是横山派有名的一位女侠,并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她握住腰上挂着的青锋剑,猛地一转身,就要把剑刺向身后窗棂上的那道白色影子。 剑挥到一半,夏惜晴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地,愣在了原处,青锋剑就那样被夏惜晴举在半空,再也不能劈下分毫。 只见,窗棂上坐着一位俊美的白衣青年,他手中拿着一支长笛,如雪白衣被夜风吹得来回飘摆,灿若星辰的眸子一闪一闪,与他身后的星空相映成趣,就像是从天上来到凡尘的神仙,自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青年肩头还挂着一片粉白色的桃花瓣,一阵夜风吹过,桃花瓣随着风飘入房间之内,在夏惜晴的眼前掠过,仿佛打开了她泪水的闸门,隐忍了一天的情绪都在此刻、在这个青年男子的面前倾泻而出。 夏惜晴一头撞进窗棂上的青年男子怀里:“杨郎!” 青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一把抱住夏惜晴,把她也举到了窗棂上。 青年修长的手指划过夏惜晴被泪痕划过的脸颊,脸上现出十分心疼的表情:“惜晴,你受苦了。” 夏惜晴摇摇头,“我没事,杨郎你怎么样?” 青年,也就是杨闲温柔地看着夏惜晴不加雕饰,但却更显动人的脸:“我这次来,是来向横山派求娶你的!” 夏惜晴的身体明显一怔:“杨郎……” 杨闲唇角一勾,又微笑起来,他的笑,像是三月的阳光,每一次都能给夏惜晴如沐春风的感觉,但现在的夏惜晴看着这明媚的笑容,心底里却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感。 杨闲问道:“怎么了?” 夏惜晴有些畏缩,不安地在杨闲的怀里颤动了一下:“没事,可能是坐了一天,有些累了。” 杨闲抚摸着夏惜晴额上细碎的发丝,眉间是掩不住的心疼,他缓缓道:“真是苦了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夏惜晴向杨闲的怀中缩了缩,问道:“杨郎,你说,如果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杨闲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保证!” 夏惜晴摇了摇头,“我只是说如果,你认真一点嘛!” 杨闲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会等你的,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好。” 夏惜晴笑了,这一笑,使得窗外满山的桃花都黯然失色,“杨郎,我也是。” 相聚的时间总是这样的短暂,临别时,杨闲向夏惜晴承诺:“我明天就向横山派掌门提亲,等我!” 说完,杨闲把夏惜晴轻轻地放到屋内,从窗棂上跃入了窗外的黑夜里,消失了。 夏惜晴看着杨闲白得一尘不染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杨郎,也许,我们这一生只能是有缘无分吧。” 说着,夏惜晴的眼角再次流下了一滴清澈的泪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砸在粗糙的地板上,消失了。 …… 第二天一早,杨闲果然从横山派正门正大光明地走进了横山派,为横山派的女掌门献上贺礼,求娶夏惜晴。 掌门以宾客之礼接待了他,虽然事事皆遵礼法,但掌门和众弟子眼中的冷淡却是丝毫未减。 杨闲落座后,向横山派掌门施礼,“掌门,明人不说暗话,弟子这次来,是想求娶贵派的弟子夏惜晴,不知掌门能否成全?” 横山派掌门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听闻此言,马上板起了面孔,“不行!” 杨闲一怔,“这是为何?” 横山掌门似乎是想早点把杨闲打发走,满脸冷漠地说道:“其一,横山派规矩,凡横山弟子,不得与武阳弟子婚配;其二,惜晴已有良配,近日便要成婚;其三,惜晴本人说了,她不想嫁给你。” 听到前两点,杨闲早已有心理准备,便不觉得如何吃惊,第三点一入耳,杨闲整个人如遭雷击,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扶住椅子的把手:“不,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人逼她的,我要见她,我要当面问清楚!” 横山派掌门一声冷笑:“好!今天就让你彻底死心!” 第八十六章 暂相离 横山掌门和杨闲一起坐在横山派的大殿里,杨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掌门,眼中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凶残的吃人野兽,把殿中的所有人都吞入腹中。 横山掌门则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今天一早,惜晴早已与掌门说过了,她与杨闲,再无半点关系,横山掌门现在有一种看戏的心态,这杨闲用情如此之深,一会儿得知真相会是什么反应呢? …… 夏惜晴正在房中发呆,听见门外的小弟子说师傅喊她,便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衫,慢慢跟着小弟子走出房门。夏惜晴抬眼望去,山间的清晨薄雾笼罩,远处的景色一片迷蒙,空气中带着透入骨髓的潮湿寒意,激得夏惜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天色还这么早,师傅叫自己做什么?难道是杨郎来了么? 想到这里,夏惜晴的脑中嗡嗡作响,如果是他,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得知自己不能嫁给他,他该有多伤心? 夏惜晴不能再想下去了,也不敢再想下去,再继续想,恐怕她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见他了。 沿着山上的青石小道,夏惜晴慢慢地向大殿走去,山上的一切曾经都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但不知为何,今天它们却既陌生又冰冷,夏惜晴裹紧衣服,加快脚步向大殿走去,那里还有一场撕心裂肺的告别在等着他。 大殿之上,夏惜晴缓缓踱步而入,刚一进入大殿,夏惜晴就感觉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杨闲对掌门怒目而视,好像要生生地吃了掌门一般,掌门则看向夏惜晴,微微笑了笑,问她:“惜晴,你今早对我说的话,再对杨少侠说一遍吧!” 夏惜晴忍住去看杨闲表情的冲动,目不斜视,视线直直地盯着掌门道:“我与杨闲,从此再无半点关系!” 杨闲的语气颤抖,但依然温柔:“不是这样的,你向掌门说实话就好,不用怕的,我在这里。” 夏惜晴回避了杨闲的视线,故意不与他对视,冷冰冰地说:“杨少侠,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不要在这里多停留了,早日回武阳去吧!” 横山掌门也板起脸来,下了逐客令:“杨少侠,我念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才给你机会与惜晴见上一面,请你不要再死缠烂打了,离开这里,回武阳去吧!” 杨闲看着夏惜晴,想要得到夏惜晴的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但今天的夏惜晴却格外的不同,好像当杨闲不存在一般,自打进殿之后,就没有正眼看过杨闲。 杨闲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横山派大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山,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山下一处热闹的集市中了,一辆马车正向着他迅速地冲来,马上就要撞到他了。 杨闲一闪身,敏捷地躲过了冲过来的马车,却听见了马车上传来的咒骂:“哪个不长眼的?故意往车上撞?不要命了?” 杨闲自嘲地一笑,哪个不长眼的?我就是那个不长眼的,这么久了,居然…… 杨闲猛地醒过神来,谁说自己不长眼?明明是惜晴有什么难言之隐,明明前一天晚上二人还在聊天,一定是这样的,惜晴是个好女孩,她只是被逼无奈! 杨闲回想起当天晚上的对话,莫名有些心酸。 “杨郎,你说,如果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保证!” “我只是说如果,你认真一点嘛!” “我会等你的,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好。” “杨郎,我也是。” 杨闲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她一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一定早就计划着遵从门派的意思,早就计划着不让他难堪,不让门派难做,让他怨她、恨她,而不是去恨横山派。 杨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大傻子!你就是个大傻子!” 说完,杨闲疯了一般向横山派后山夏惜晴的房间掠去,他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悄地来到了夏惜晴的窗外,越窗而入,站在夏惜晴身后,问道:“惜晴,你是要我恨你,对吗?可我不想恨你,我只要你!” 夏惜晴一怔,眼中泛出一丝丝不忍,但很快便掩饰了下去,“杨闲,我已经说了,我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难道还要我解释吗?” 杨闲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只想要一个解释。” 夏惜晴的眼神从没有这样冷过,“我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感激你当初救了我,这个理由够吗?” 杨闲看着夏惜晴的眼睛,里面像是凝结了千年寒霜,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眼神,杨闲忽然冷静了下来,淡道:“够了,我知道了,再见,祝你幸福。” 这句话一出口,杨闲觉得自己像是被尖刀插入了心脏一般,胸腔中似乎堵着一大团什么东西,呼吸和心跳都开始不顺畅起来,他僵硬地跳出窗外,消失在了山间还未散去的薄雾中。 夏惜晴来到窗边,望着远山的雾霭,小声道:“不要等我了,你值得更好的。” 杨闲再次来到了山下的集市中,他找了一家酒馆,坐进去要了很多酒,一个人坐在这里喝了很久,但仍然没有醉,杨闲不禁苦笑,不想醉的时候,醉得比谁都快,反而是想快些醉的时候,越喝越清醒,都说酒能解忧,亦能解愁,为何一到关键时刻反而什么都不能解呢? 最后,杨闲叫店家打了些酒装在葫芦里,带着这个酒葫芦去了自己熟悉的一个地方——那处长着迎客松的悬崖。 …… 在悬崖间摇晃的迎客松上睡了一个晚上,又喝了很多酒,杨闲的头又晕又疼,他走出了一段路,但又停了下来。 杨闲看着面前的茫茫大山,密密林海,有些茫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了。去找夏惜晴?不可能了。回武阳?路途遥远,如果有什么想挽回的,会来不及返回。 杨闲思考了一下,向着横山脚下那个集市走去,有一些事,他需要想清楚,也需要做个决定。 第八十七章 一门隔 横山脚下,集市,车水马龙,行人如织,酒馆酒旗飘摆,装修得十分考究,迎接着八方来客,这里每一天都坐满了人,每一个人都讲述着完全不同的故事,它像一个人情世事的中转站,汇集了数不清的陈年旧事和江湖传闻。 游手好闲的人在这里消磨时光,路过的人在这里歇脚,文人墨客在这里寻找灵感,伤心的人在这里倾吐心事…… 此刻,杨闲就是那个伤心人,他坐在二楼一个僻静的雅间里,这里能够看到横山之上的滚滚松涛。从前,他从没有觉得南越是这样的舒适和美丽,他对南越的印象只有上层权贵的互相倾轧、为了皇位的不择手段和深宫之中冰冷孤寂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他不想在那样的环境中度过一生,所以,他离开了,离开了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把他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的所谓的“亲人们”,他在江湖上流浪,虽然有时风餐露宿,但那是他曾经从未体验过的人生,那段日子,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他认识了梅逍、秦枫和伊翊这些朋友,他第一次体会到友谊的快乐,第一次体会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情。 再之后,他做了苏珽的徒弟,进入了武阳,武阳给了他一个家,而苏珽罗逸等前辈给了他像父亲一般的爱。再后来,他又遇到了夏惜晴,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样心动,虽然他从小几乎看遍了南越最美的一批女人,但是那些女人都像是没有生命的瓷器和木偶一般,他从没有见过像惜晴这般明艳而生动的女孩。 他很快便爱上了她,从那以后,杨闲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没有什么缺憾了,他感受过了人生需要感受的一切,亲情、友情、爱情和自由,在杨闲看来,只要娶了惜晴,人生就已经圆满了。 但是,老天总是像个顽童一般喜欢捉弄别人,偏偏给他和惜晴之间设置了一重重难以跨越的阻碍,现在,杨闲只能离开惜晴,两人能否再次相见,已经成为了一个看不见谜底的问题。 杨闲抬起头,窗外的横山依然是那样的巍峨而苍翠,一成不变。正如横亘在杨闲与夏惜晴之间的种种规条,难以跨越。 杨闲看着横山,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在权力的漩涡里,杨闲没有屈服,在武阳落后于人的时候,杨闲也没有屈服,今天,在面对他一生所爱的时候,杨闲不该屈服,也不能屈服。 杨闲下定决心,如果惜晴不出嫁,那自己就在山下守她一辈子;一旦出嫁,只要花轿被抬到山外,自己就要把她劫走,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都要与惜晴长相厮守,做一对长长久久的恩爱夫妻。 有了办法,杨闲的情绪就轻松的多了,他把碗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眼神中开始焕发出了往日的神采。 …… 夏惜晴自杨闲走了之后,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没了往日的开朗外向,她总是遮住窗户,一个人待在阴暗的屋子里面,连饭也很少吃。 横山派的人见此情况,也不敢再提门派替夏惜晴定下的那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夫的事情,夏惜晴的婚事就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拖延了下来。 过了大约一月有余,夏惜晴终于开始走出房门了,但是,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少了,处理事情从原来的马马虎虎变得一丝不苟,从前练剑习武总是偷懒的她也开始认真起来。这一变,夏惜晴很快便成为了众多师姐妹中的翘楚,在横山派的同辈之中几乎罕有敌手。 但是,夏惜晴再也没有出过山,她以为她的杨郎已经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回来了,殊不知,在山外,同样有一颗年轻的心在等待着心爱之人的出现。 两颗真心,相隔的仅仅是一道山门,却像隔了千万里远一般,再无相见。 也许,许多年之后,他们会再见的吧。 …… 秦枫最近和明空凑到了一起,看起来性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合拍,他们二人在神州各地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帮助了很多人,过得十分舒坦愉快。 明空总是要去人烟稀少的穷苦村落,那些地方往往是荒僻凄凉,偶尔能够遇到的百姓要么缺吃少穿,要么羸弱多病,与繁华都市里的景象截然不同。 他们两人即看见过繁华城市中彻夜长明的灯火,也体验过山野乡村中夜半突兀的蝉鸣,丰富的经验总是让他们对穷苦的、病弱的、身世凄惨的底层民众们的同情和怜悯更进一步,也可以说,他们有一颗悲悯之心。 如果说梅逍像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想要帮忙,却愚笨地无从下手;那么,秦枫与明空就像是两个普度众生的神佛,他们了解穷苦的民众,也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生活下去。 最近几个月,明空与秦枫也来到了南越,此时正值夏季,南越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它尽情地散发着光和热,开始把南越的大地烤到发烫,而且几乎是天天如此,几个月来从未间断。这让本来气候宜人的南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整个南越都笼罩在太阳的暴晒之下,一些没有树木和青草的荒地上,甚至都可以煎熟一个鸡蛋,热得有些不正常。 不仅仅是热,几个月以来,整个南越滴雨未下,一些河湖已经被晒出了河床和湖床,布满裂缝的河床狰狞可怖,似乎能够直通到地狱,再裂深一点就会把地狱中可怕的恶魔放到人间。 南越的皇帝即便再不理朝政,也知道要出来处理一下沸腾的民怨和几乎无休止的旱灾。 所以,最近的南越,各处的祈雨活动层出不穷,几乎南越境内的每一处道观和寺庙的道士、和尚都为祈雨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被各地的官府请来请去,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明空这样一个有名的佛土高僧一入南越的边界,当地的官府几乎在同一时间便接到了消息,马上派人来请明空,刚开始的几天,明空碍于南越的面子几乎是有求必应,但后来,随着来请他的人越来越多,明空就不再同意去祈雨了。 明空知道,这样的祈雨是毫无用处的,即便是佛法修习的再精深,祈雨的心再虔诚,老天该不下雨,还是会不下雨。老子说过: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确实是有它的道理。 明空与秦枫正在一处百姓的家中纳凉,秦枫问明空:“你怎么不去了?” 明空微微一笑:“分身乏术,无有用处。” 秦枫微微一笑,“你倒是省事。” 第八十八章 皇权争 明空摇摇头:“与其去求那个注定不会怜悯世人的老天,还不如自己多救几个人来的实在。” 秦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救人?在这里躺着做什么?等需要救的人来找你?” 明空道:“现在,我只要一出门,就会有一堆官员围上来要我去祈雨,我出去也救不了人,再等等吧,等他们散了。” 秦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缓缓道:“这南越的国君果真昏聩无能,南越久旱不雨,竟然带着全国上下去祈雨,除了祈雨,到现在什么赈灾的事情都还没有做,这南越的高层都是吃闲饭的吗?” 明空道:“你知道什么?这南越可是块肥肉,历朝历代,权利的斗争就没停过,死在皇权斗争上面的人不计其数。估计这一次,南越的旱灾又被上面的人当成一个夺权的契机了。” 秦枫长叹一声:“世道艰难啊!” …… 外面骄阳似火,南越的深宫之中除了热一些之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南越的国君正搂着他的一个嫔妃泛舟湖上,好不惬意! 南越国君虽然人近中年,但仍是相貌堂堂,除了天生的皇家气质外,还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怀抱着温香软玉坐在凉爽的船篷之下,说着肉麻的情话,船中时不时传出一阵娇笑声,皇帝身边贴身的小太监慢慢地撑着船,又累又晒,汗如雨下。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在此刻展露无遗。 不仅如此,在湖边还围着一大群侍卫,只要有意外或是危险发生,他们就会立马扑上去解救皇帝,不让皇帝受到一点伤害。 忽然,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从远处跑来,慌慌张张地大喊道:“陛下!不好了陛下!” 正在游湖的皇帝被小太监这一嗓子一惊,顿时没了游湖的兴致,连忙叫划船的太监靠岸:“喊什么喊!慌什么?又没有什么大事,怎么了?快说!” 小太监好不容易把气喘匀,“陛下,阜阳王带兵包围了您的寝殿,我们怎么办啊?” 皇帝一听,怒道:“就为这点小事来打搅我游湖?阜阳王算个什么东西?他才能带进来几个兵?叫宫内的侍卫或者我的哪个兄弟灭了他不就完了?多事!” 皇帝停顿了一下,看向前来报信的太监,眼中泛出一丝寒光:“给我把他拖下去,重打四十!” 一旁,两个侍卫把报信的小太监拖了下去,不一会儿,不远处便传来了小太监的惨叫声。 皇帝漠不关心地扭过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对船上的嫔妃道:“爱妃,朕回来了!” 不久,湖中又响起了美人儿的娇笑声和皇帝的情话声,而那个被打的太监,早已被忘在了脑后,也许再也不会被想起来。 相比起皇帝这边的舒适快乐,皇宫的另一边却完全沦陷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景之中。阜阳王从府中带入皇宫的几名精兵被皇宫中的侍卫团团围在中央,个个带伤,显然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阜阳王被这些士兵保护在最中央的位置上,是他们之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但显然,阜阳王的情绪并不是很好,看那样子,似乎已经无心活下去了。 皇宫的侍卫们靠着人数的优势,不一会儿便把阜阳王的部属全部杀死,正要杀阜阳王时,一道白色佩剑的人影从天而降,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大喝传出极远,几乎整个皇宫都听得清清楚楚,离得近的几个侍卫甚至感觉到耳朵被震得久久听不见声音。 被这一震,侍卫们都停下了手,有反应快的往中间一看,见一个身穿白衣、肋下佩剑的俊朗青年站在阜阳王身边,一脸怒容地瞪视着周围的侍卫,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周围的侍卫大多都是宫中的老人,有眼尖的老侍卫连忙跪下:“拜见六皇子殿下!” 年轻人鼻中发出轻蔑的一哼:“别叫我六皇子,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随即,年轻人不再看周围的侍卫,而是看向一边的阜阳王:“四叔,你怎么在这里?他要杀你?” 阜阳王长叹一声,“闲儿,我是来杀你父皇的。” 年轻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四叔,是谁在逼你?” 阜阳王一阵苦笑:“没有谁,是我想做皇帝,是我要杀萧梁。” 年轻人看看四周仍未散去的侍卫,眉头微微一皱,“四叔,我们先出去再说,走!” 说着,年轻人带着阜阳王凌空跃起,窜上皇城的城墙,瞬息间便已经不见了。 还在场中的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有人敢去报告皇帝,也没有人敢去追六皇子和阜阳王,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侍卫挺身而出:“别愣着了,我去报告皇帝,其余人做个样子,追吧。” 闻言,侍卫们终于开始行动起来,都朝着六皇子和阜阳王消失的地方装模作样的追去,老侍卫则去找皇帝。 …… 此时的皇帝,刚刚怀抱着爱妃从湖中出来,正打算回寝殿和爱妃饮酒作乐,老侍卫便到了,侍卫小心翼翼地深施一礼,道:“陛下,六皇子殿下回来了。” “哦?”皇帝道:“老六回来了?这臭小子怎么不来见我?” 老侍卫道:“六皇子殿下进宫时正碰见我们围攻阜阳王,殿下带着阜阳王出宫去了。” 皇帝点点头:“没事,随他们去吧,不要追了,这小子早晚要回来的。” 老侍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来到了没人的地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幸亏皇帝心情不错,也多亏了六皇子殿下是各位皇子中最出息的一个,如果换做是别的皇子做这件事情,恐怕今天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 六皇子带着阜阳王出了皇城,阜阳王道:“闲儿,你父皇会杀了你的,别让我连累了你,你快走吧。” 六皇子嗤笑一声:“四叔放心,他不会杀我的,他儿子虽多,但能堪大用的几乎没有,再杀了我,他的江山都保不住。” 阜阳王眼中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闲儿,这么说你要继承皇位了?” 六皇子淡道:“我不会继承皇位的,我早已不姓萧了。” 阜阳王吃惊道:“那你……” 六皇子打断了他:“我现在姓杨,我叫杨闲!” 阜阳王苦笑道:“是你母妃的姓。” 杨闲点点头:“是。” 杨闲之前一直守在横山附近,那里也是南越的领土,也遭受了旱灾的侵袭,然而南越的高层久久没有动静,杨闲有些担心,再这么旱下去,南越的民众少说会死一大半。 所以,他便回到了他最不想回到的地方,打算看看这些高层都在做些什么,结果,刚一到皇宫便看到了阜阳王即将被杀的情景,这才出手相救。 第八十九章 八皇子 杨闲虽是南越皇室血脉,但在杨闲的心中,他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只是出生的地方不同罢了。他一点也不喜欢在皇宫中生活,也不喜欢与那些大臣在朝堂上争来争去,左右平衡。如果不是担心南越的民众受苦,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与南越皇室保持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每一代南越皇室把亲情看的都十分淡泊,萧梁这一代也不例外,萧梁共生育了九个子女,四个女儿,五个儿子,儿子们虽然自小养在身边,但萧梁很少亲近他们,这些皇子们都是由母妃和宫女们带大的,萧梁与公主们的感情倒是很好,但她们都早早地被萧梁嫁了出去。 迄今为止,在南越国中的皇子公主只剩下了几个庸碌的皇子们和近几年才出生的九公主,再有就是最近才回来的杨闲。 杨闲与他父亲也很疏离,但与其他皇族的亲戚相处得却都十分融洽,杨闲小时经常去在京城的叔叔伯伯们家中玩耍,他们大多待杨闲十分好,这些叔叔伯伯的其中之一,便是阜阳王。 杨闲与阜阳王坐在客栈的房间之中,压低了声音,开始小声地说起话来。 杨闲问道:“四叔,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刺杀萧梁?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阜阳王低着头沉默着,并不答话。自古以来,皇族的权力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只要一个赌错,便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于与他交好的亲人朋友们一个都不会幸免,阜阳王做这个决定不得不谨慎。 阜阳王抬起头,神情凝重地道:“六哥儿,你告诉我,你准不准备做南越的皇帝?” 杨闲低下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自己为什么要管皇室的事?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而且,他一点儿也不想做南越的皇帝,该怎么回答四叔的问题呢? 杨闲只好道:“四叔,我不会做南越的皇帝的,我现在已经是武阳弟子了,再做南越的皇帝,这不是把南越直接送给了武阳殿吗?” 实际上,杨闲也不想拿武阳当做挡箭牌,毕竟武阳是出了母亲的寝殿之外,另一个一个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的地方。但是,危急关头,不得不得罪了。 阜阳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自然是有些生气的,但现在,自己这个侄子是唯一能够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人,有什么脾气也要先憋着,阜阳王只好敷衍道:“这样啊……” 杨闲的目光闪了闪,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当南越的皇帝,那么他这位四叔即便是投靠他,生命安全也是没有保障的,阜阳王的担忧也是对的。 杨闲话锋一转,道:“四叔,听说我八弟自小便十分聪慧,还多次顶撞了父皇,惹得父皇十分不满,这事你可知道?” 阜阳王不知杨闲要做什么,顺口答道:“是啊,我知道,八皇子殿下早慧,性格又与殿下十分相似,是很优秀的人才。” 杨闲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九年前,萧梁新得了个儿子,这孩子小时候十分聪慧,什么经史子集,君子六艺,一教便会,且小小年纪就对国家大事有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往往比朝臣们提出的意见都要好,如果不是年纪太小,恐怕早已被立为储君了。 杨闲道:“四叔看我八弟怎么样?” 阜阳王一惊:“六皇子殿下,这八皇子殿下年纪尚幼,如果真的当了皇帝,主少国疑,人心浮动,恐生变故啊!” “我才不信八弟会这么没用!”杨闲微微一笑,淡淡道:“四叔不妨想一下八弟与我是何关系。” 阜阳王沉思一瞬,猛然惊醒,一拍脑门:“啊!是本王糊涂了!八皇子殿下与您是同父同母所生。” 杨闲一笑:“四叔说的对,母妃当年生下了八弟不久,萧梁就忌惮拥有两个儿子的她恃子夺嫡,把八弟送给了别的妃子抚养,那位妃子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侍女,对母妃忠心耿耿,多年以来,八弟都在那位姨娘的教育下长大,故此,与我的性格十分相像,而且,八弟是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谁的。” 阜阳王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下来,道:“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有一个问题,八皇子殿下还小,怎能担如此大任?万一有个疏漏,可怎么办?” 杨闲的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我这帮兄弟也就只有我和八弟能够担当这南越的社稷,其余的皇子不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就是庸庸碌碌的无用之人,那萧梁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他们?” 杨闲顿了顿:“四叔是不相信我和八弟,还是……” 杨闲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手搭在凭栏剑的剑柄之上,故意表现出只要阜阳王表示出不服从,就要立刻杀了他的样子。 阜阳王只是一个太平王爷,从没有见过什么大阵仗,他见过的最大的厮杀场面就是之前在皇宫里的那场大战,浑身的气势哪及得上杨闲这等在江湖上闯出了“剑鬼”名号的杨闲?被杨闲的眼神一盯,阜阳王立刻打消了质疑的念头,道:“殿下,我相信你,我可以跟着八皇子殿下,但是我希望八皇子殿下和您可以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好,我答应你!”杨闲点点头又道:“这下,该说一下在您身后逼您的人到底是谁,他的计划又是什么了吧!” 阜阳王长叹一声,沮丧到:“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江夏王了!” 杨闲思考了一下,从记忆的深处把这个名字捞出来,道:“原来是他?意料之中!” 江夏王也是杨闲的叔叔伯伯之一,而且是二伯,杨闲的父辈共有兄弟姐妹六个,老大是个公主,自不必说,但老二就是那江夏王,可以说,皇位本来应该是江夏王的。 后来,杨闲的爷爷,也就是萧梁和江夏王的父亲,他选择了萧梁来做南越的皇帝,而仅仅把二伯封为江夏王。萧梁也自知有些对不起江夏王,从来都是把最好的赏赐给江夏王,从来不曾亏待过他。 这一点,杨闲是感同身受,小时候他便亲眼见到过,这江夏王的地位极高,萧梁待他太好,他几乎已经成为了南越的第二个皇帝了。 杨闲长叹一声,皇族没有亲情,只有争斗,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候的皇族,都是适用的。 萧梁曾特许江夏王住在京城之中,且能够随意出入皇城,还准许他拥有一支只听命于他自己的卫队,杨闲曾见过这支卫队,它比萧梁身边的禁军卫队还强上了一截,杨闲估计,如果两支卫队真的打起来,萧梁的卫队能赢的可能性还真的不大。 傍晚时分。杨闲送走了阜阳王,让他回府里歇息,剩下的事交给自己。天色半明半暗,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忽略方向的杨闲都会分不清这一刻是朝阳初升还是黄昏降临,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杨闲走到窗边,长叹一声,不想卷入进来,不想卷入进来,而且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来避免,都没有成功,看来,这一次要直接面对这复杂的皇宫中的种种腥风血雨了! 杨闲是有些顾虑的,他的兄弟们虽说大部分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但他们还是有实力,有野心的皇子,如何对付他们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杨闲盯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叹息着:“是该去找八弟商议一下了!” …… 皇宫内的一处殿宇中,一个与杨闲长得十分相像的小男孩儿坐在殿内的桌边,正在发呆。与杨闲比起来,这个小男孩儿的脸上还存留着未去的稚气,发呆的样子虽然是正正经经的在想些什么事情,但也显得十分可爱,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这个小男孩儿就是八皇子,杨闲的亲弟弟,他正在想着如何改进南越最近肆虐着的旱灾。萧梁和大臣们纷纷忙着站队,这个支持这个皇子,那个支持那个皇子,朝堂上派系林立,纷争众多,在南越百姓都受着苦的时候,这帮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和皇族还在争权夺利,真是令人心寒! 八皇子可爱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担忧。自古以来,旱灾往往伴随着眼中的蝗灾,庄稼将颗粒无收,蝗灾之后,或许还会有洪水,而洪水之后往往伴随着疫病。这些连锁反应,朝堂上的人一点儿都没有提到过,反而还是在忙着支持某个皇子,而自己在这里担忧却没有什么用,甚至自己的支持者也是最少的。 八皇子不禁长叹了一声:“真是好人难做啊!要是六哥在就好了。真想六哥啊!不知道他现在逛到哪了……” 话还未说完,只听大殿的窗户一响,一个白色佩剑的身影宛若闪电一般跳了进来,来到了八皇子的面前,微笑着看向他:“八弟,别来无恙啊,近来可好?” 八皇子欢喜得差点没跳起来:“六哥,我想你了,你怎么才来啊!” 第九十章 父与子 自八皇子出生以来,杨闲离开了皇宫,这几年一共只回过三次南越皇宫,而且每一次都是偷偷回来的。在八弟刚出生的时候,杨闲满心欢喜的迎来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但萧梁却残忍地把八弟从母亲和他的身边夺走,就因为这件事,杨闲的母亲受到了很大打击,萧梁又冷落她,没几年,杨闲的母亲便郁郁而终了。 杨闲恨透了萧梁,甚至不想认他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只要一提到萧梁,不是称呼为“他”,就是称萧梁为“那个人”,在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南越的六皇子,只有苏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每一次杨闲回宫,他都会带些新鲜玩意儿去看八弟,八弟的养母从前便是他们母亲的侍女,对他们也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般,所以并不阻止兄弟两人相见,所以,杨闲和八弟的关系十分亲密,即便是杨闲常年不在皇宫中,兄弟二人的感情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杨闲把小小的一个人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腿上,宠溺道:“八弟,刚才在想什么?那么认真。” 八皇子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担忧地看着杨闲,那模样还有些可爱,“六哥,我刚才在想,南越的旱灾要是再不控制住,那就是一场大灾难啊,不知道南越的民众要有多少丧命在灾难之下。” 杨闲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是啊,旱灾可不是小事情,这是要命的啊!” 杨闲问道:“说说你想怎么做。” 八皇子并不扭捏,道:“我最近查了一些古书,里面总结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总的来说,就是开仓放粮、轻徭薄赋、开放山泽、停收商税、村民之间互相帮助、移民、寻找更加耐寒的作物等等。” 八皇子话锋一转道:“但是,做这些事情需要权力,而且是我们整个国家的权力……” 八皇子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权利不是谁都有的,只有当今的南越皇上,他们的父亲萧梁才有,如果再说下去,那就是大逆不道,意图篡位了。 杨闲也叹了一口气,“小闻,我想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这关系到我们南越的江山社稷。” 八皇子很少见哥哥这样严肃,正色道:“哥哥请问。” 杨闲压低了声音,“萧闻,你愿不愿意接下南越这座江山,为南越所有的百姓负责?” 八皇子的眼睛骤然睁大,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六哥,你说什么呢!” 杨闲道:“你也知道,我们那些兄弟一个个不学无术,除了你我二人,没有一个能担当起南越的天下,而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待在这深宫之中,但是我知道,你可以,你能扛得起这座江山,能对得起这个皇位!” 八皇子虽小,但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皱眉道:“六哥,我们不能篡位,那是弑父!” 杨闲摇摇头,“我虽然不承认他是我的父亲,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是我真正的父亲,放心,我不会带着你弑父篡位的。” 八皇子道:“那哥哥打算怎么办?” 杨闲道:“我要和他谈谈。” “父亲?”八皇子十分震惊:“你要直接告诉父亲?” 杨闲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会告诉他我不会接他的皇位。” 八皇子扯着杨闲的袖子担忧道:“以父皇的性格,他会杀了你的,哥哥,你不能去!” 杨闲笑了笑,“放心,他不敢杀我,我身后站着武阳殿,他不会为难我的,不要担心,哥哥很快回来。” 八皇子还是扯着杨闲的袖子不放手,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杨闲:“哥哥!一定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 杨闲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和自己的父亲谈话有什么危险的?哪个父亲会杀儿子呢?” 八皇子的手渐渐地松开,目光仍然不离杨闲的脸,目送着杨闲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殿门。 杨闲走后,殿后转出一个衣着华丽,面容恬淡的中年女人,她柔声道:“八哥儿,和六哥儿都说了什么?” 八皇子对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戒心,直接告诉了她:“六哥找我商议了一件大事,他要我承担南越的江山,但我还没想好,而且不知道六哥会不会有危险。” 女人笑了笑,把八皇子搂进怀里,柔声道:“八哥儿,放心,六哥儿从小便十分机灵,又有武功在身,且身后又有武阳殿做后盾,你父皇是不会杀他的。” 八皇子点点头,“说的也是,但我还是很担心他。” 女人道:“你们两个一直是小姐最牵挂的人,也是继承了她性格的人,她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死掉的,不止是六哥儿,你也是。” 女人的话似乎对八皇子有着很大的安抚,他渐渐冷静下来:“是啊,六哥能从父皇的侍卫群中救走四叔,他一定不会死的。” …… 另一边,杨闲也到了萧梁的寝殿。已经是半夜时分,寝殿的灯依然亮着,一点儿要熄灭的迹象也没有。 杨闲能够确定,寝殿内没有别的妃子,甚至连贴身太监也没有,萧梁平时也不批奏折,只懂得饮酒作乐,与一群妃子行鱼水之欢,此刻殿中除了萧梁却空无一人,萧梁到底在做什么? 杨闲在殿外犹豫着,看着那一抹灯光,有些迟疑。几年以来,自从杨闲的母妃去世,杨闲再也没有和萧梁说过话,他二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父子,反而像是一对冤家。 杨闲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萧梁,说恨吗?他对萧梁恨不起来,如果一定要说,那也只是心中有一丝芥蒂。他只是害怕把自己内心深处隐藏多年的情绪暴露出来。 杨闲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了门口站岗的侍卫,像是黑夜中的精灵一般,悄悄溜进了萧梁的寝殿。 一入寝殿,杨闲就站在那里,打量着四周,除了坐在几案之前不知在写些什么的萧梁,确实是空无一人。认真的萧梁并没有意识到杨闲已经进入了他的寝殿,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就这样,杨闲站在窗前,看了萧梁很久。 很长时间后,萧梁猛然抬起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抬眼,正巧与杨闲四目相对。萧梁正想喊出声来,但声音硬生生哽在喉间,没有发出来。 和杨闲一样,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见到杨闲,所以,明知道杨闲回来了的他并没有去找杨闲。 虽然两人现在四目相对,但还是陷入了一场尴尬的沉默之中,父子两个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片刻之后,萧梁说话了:“来了?” 杨闲点点头:“来了。” 萧梁道:“有话就说。” 杨闲道:“我想和你谈谈。” 萧梁道:“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你小子为什么一回来不先来拜见我这个父亲,而是先去救走了那个要杀你父亲的叔叔吗?” 杨闲道:“他是被逼的。” 萧梁的眼神一凛:“谁?” 杨闲平淡道:“江夏王。” 萧梁也十分淡定:“知道了。” 杨闲一惊:“你早就知道?” 萧梁点点头:“自从我封他为江夏王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 杨闲眉头一皱:“当初你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铲除他?” 萧梁道:“皇家的竞争是残酷的,我要用他,来与我的儿子们斗争,用他来剪除我不合格的儿子们。” 杨闲的怒气被这句话激起来,正要说话时,被萧梁打断,他自嘲的一笑,道:“很残忍是吧?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自己的兄弟清洗,还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你以为我好受吗?” 杨闲的怒气仍然没有平复下去:“他们都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怎么忍心不救他们!” 萧梁悲戚一笑:“你以为我想?那些不能够做继承人的,要么聪明一点,不争不抢,做个太平王爷,那也是我所希望的,要么就会愚蠢地去争夺皇位,甚至会为了皇位争一辈子,不仅是累,到最后还可能满门皆亡,但是,这笔一点也不划算的买卖偏偏有人要去做,他们是我的儿子,我又不忍心杀,只好用这种方法,起码我还能够给他们报仇!” 杨闲怔住了,他从未想过会有兄弟去争这个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皇位,他也没有看到过有兄弟竞争,但萧梁竟然这么说,想必是有了证据。 杨闲问道:“你有证据了。” 萧梁道:“是。” 杨闲沉默一瞬,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大事。” “说。” 杨闲正视萧梁,道“你打算把皇位传给谁?” 萧梁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惊讶,想了一会儿,还是答道:“我也不瞒你,我想传给你。” 杨闲摇头道:“我不会留下来做皇帝的,现在的我属于江湖。” 萧梁苦笑着,“说起来,可悲得很,我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你能扛起这个江山,你不当,南越就会败在你的兄弟手中。” 杨闲摇摇头:“不,你说错了,我觉得八弟就很好。” 萧梁道:“你八弟太小了,朝堂上那帮人不会服他的。” 杨闲道:“他有资格,也有能力,年龄不是问题,再说,你离死还远着呢,他会有时间长大。” 萧梁听见杨闲口无遮拦的话,苦笑着答道:“你错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闲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接你的皇位,至于人选,你看着办,总之别选我。” 萧梁像是没听见,“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闲淡淡道:“哦,我知道了。” 说完,杨闲转过身,就要离开。 萧梁又一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闲的脚步顿住,没有再向前走。 萧梁的声音虚弱起来:“你就不能叫我一声父皇吗?普天之下,所有人见到我都要叫一声皇上,唯有你,这么多年来,与谁说话都叫我‘那个人’,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不是无关紧要的什么人!” 杨闲没有转身,继续向着殿外走去,但他的声音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有些听不清楚,“早点睡,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别糟蹋自己……” 在杨闲走到窗边时,萧梁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句话:“父亲,保重。” 第九十一章 老友会 听到杨闲的话,萧梁的身子明显的一滞,随后笑了:“我的儿子,你也要多保重……” 萧梁的儿子有很多,但出息的很少,其中,老六是最争气的,唯一不完美的事情就是老六心中对他这个父亲有芥蒂,不想继承皇位,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适合做南越之主;而老八又太小了……萧梁摇头叹道:“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想到此处,萧梁的表情坚定起来,他已经想好皇位应该如何传承,也已经想好这些众多的儿子该如何权衡取舍了。 杨闲回到八皇子的寝殿时,八皇子萧闻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就寝了,但显然还没睡着,杨闲进屋时,萧闻还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一般。 见杨闲进来了,萧闻冲着他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了:“六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在担心你呢!” 杨闲笑眯眯地盯着萧闻道:“我说了我没事的,你还不信,六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不要担心了!” 萧闻点点头:“六哥最厉害了!怎么样?父皇都说了什么?” 杨闲抚摸着萧闻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边沉思着一边道:“我想,父皇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 萧闻罕见地叹了口气:“六哥,你有时间的时候也多来看看父皇,他其实挺好的,你不知道……” 萧闻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父皇似乎并不想让六哥知道,那自己似乎也不应该说出来。 杨闲好奇道:“我不知道什么?” 萧闻默默一想,总之也已经说出来了一半,再停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都说出来好了。 萧闻叹道:“哎!六哥,你知道吗?你每一次回宫里,看过了我之后都要去看父皇,但你只是远远地望一眼,每一次都不与父皇见面,你以为父皇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父皇甚至比我知道的更早。” 萧闻顿了顿:“六哥,每一次你刚刚离开皇宫,父亲都会来我这里待好长时间,就坐在那里看我,一动不动,我猜,他是在想你。” 杨闲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在他看来永远冷漠无情,永远不重视任何人的父亲竟然会用如此隐晦的方式在爱着他,两个通过血脉联系在一起的男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悄悄地爱,丝毫不留痕迹。 萧闻笑了笑,“其实,我们和父亲的性格还是很像的,不管怎么样,他也确实是我们的父亲。” 杨闲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睛里已经蕴含了一丝亮晶晶的光,就像是眼泪所反射的光芒一样。 …… 第二天一大早,杨闲没有在皇宫多停留,也没有去应付守门关的侍卫,依旧是越墙而出,往远处去了。但是,杨闲并没有走远,而只是在京城中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他不想看到自己最亲近的亲人遭到伤害,比如八弟,比如……某些人。 杨闲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在思考自己和父亲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小时候,萧梁除了对他的众多妃子冷淡疏离,只求雨露均沾之外,好像对他们这些皇子和公主都还很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母妃的死让杨闲无法原谅萧梁,杨闲现在或许还在父亲身边做一个准备继承皇位的好皇子呢。 现在的杨闲,已经渐渐懂得了作为父亲和作为一国之君的萧梁当初是为什么那么做了。如果不疏远他的妃子们,那么,南越又会多出一项外戚涉政的弊病,这个国家,自然比萧梁自己的欲望重要的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杨闲正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着,他并没有发现,迎面走来了两个熟人。三人刚要擦肩而过,对面两人中的一个用并不大但带着戏谑的声音开口道:“哟,这不是小杨闲嘛?” 杨闲闻听此言,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笑了:“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不在滇国和佛土,怎么来南越了?” 迎面而来的两人正是秦枫和明空,他二人本就在南越,只是一直在边境,没有深入而已,近几天来,这些官员对于祈雨的热情下降了不少,明空也就难得清闲起来,找了个机会,溜出了那个借宿的村民家,一路来到了南越的京城。 见到秦枫和明空,杨闲很兴奋,自从在雪域一别,三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在南越的京城相见还是碰巧,自然要去好好喝一杯。 三人也不迟疑,找了个酒馆,定了一个雅间,三人便一边喝着酒,一边聊起了最近的经历和见闻。 秦枫第一个说道:“说起来,我们几个之中,还是梅逍走得最远啊!” 杨闲最近并没有关注梅逍伊翊等人的动向,他还沉浸于对夏惜晴和父亲的感情之中,不知怎样处理,杨闲饶有兴趣地道:“梅逍他们怎么样了?” 秦枫抬起修长而纤细的手指,短期桌面上的白瓷杯,喝了一口,缓缓道:“你还不知道?梅逍亲手给佛土组建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把常年骚扰神州边境的猃狁一族直接灭掉了。” 杨闲一惊,他知道梅逍的性格,他不是这种嗜杀之人,也不会主动组建一支只会打仗和杀人的军队,一定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一定要这样做。 杨闲道:“怎么会?以他的性格,不应该去做这种事啊!” 秦枫不紧不慢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他还培养了一个做武将的好苗子,听说叫薛礼,才刚刚十来岁的样子。” 杨闲道:“梅逍把他带回武阳了?” 秦枫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他直接把人家扔在了那支新组建的军队里,自己走了。” 杨闲问道:“他去哪了?伊翊在他身边吗?” 明空插口道:“我佛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向着大漠深处去了,但是伊翊是陪在他身边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佛土了。” 杨闲点点头:“会回去就好,只要伊翊一不在他身边,他就容易做出一些傻事来。” 杨闲又好奇道:“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 明空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缘,妙不可言。” 秦枫以手扶额,道:“你这话说的……” 杨闲一皱眉:“说人话!” 明空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在游历的路上碰见了,一同走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我们志同道合,就像梅逍和伊翊一样。” 明空刚刚说完,秦枫和杨闲同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像梅逍和伊翊一样……”杨闲喃喃道:“那我好像明白了。” 秦枫一拳打了过去:“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纯洁的!纯洁的懂不懂?” 杨闲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懂的!” 秦枫:“……” 秦枫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大名鼎鼎的‘剑鬼’?” 杨闲抬头看看明空,摇头一叹:“明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明空臻首微点:“杨施主请问。” 杨闲缓缓道:“这世间,情为何物?” 明空道:“不必太过忧虑,世人皆有情,即便是修为最高的高僧也做不到真正断绝七情六欲,凡事随着自己的心而走就可以了。” 杨闲道:“那如果一个孩子的母亲被他的父亲害死了,他应该为母亲报仇还是继续孝顺父亲?” 明空闭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好像是为杨闲所说的母亲而默哀,随后道:“孝顺父母,人之常情,人是父母两个人的孩子,如果父母注定要接受制裁,那也不该是孩子应该管的,孩子的任务只是孝顺他们,这是我的见解。” 杨闲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杨闲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杨闲道:“如果爱而不得,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明空笑了:“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爱本就是苦的,继续苦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但放弃确实是要轻松一些的。” 杨闲点点头:“明白了。” 秦枫在一边,嘴角含笑地看着杨闲:“怎么?失恋了?” 杨闲看着面前的两个朋友:“我决定了,我要等一个人。” 秦枫好奇道:“谁?” 杨闲道:“她叫夏惜晴,是横山派的弟子,我想娶她,她也爱我,但是,她的师门不同意,我决定一直等着她。” 秦枫点点头:“感情这东西说不清楚,兄弟,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杨闲也点点头:“我知道。” 杨闲问明空和秦枫:“你们这次来南越是要做些什么吗?” 秦枫道:“说起来,我们也是为了南越的旱灾来的,南越的旱情如此严重,为什么朝廷不管呢?下面的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杨闲长叹一声:“都是因为朝中的局面太过复杂,皇帝腾不出手来救灾,如果朝中的局势稳定下来,旱灾就会被平息下去的。” 杨闲没有意识到,从前一直是说萧梁不好的他,竟然渐渐开始为萧梁说话了。 秦枫与明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种情况还真是不好办,他们既没有知道朝中消息的渠道,也没有能够调动的援兵,很难扭转朝中的局势。 杨闲的目光在秦枫与明空的身上来回扫了扫,鼓起勇气道:“其实,我可以改变朝中的局势。” 秦枫一惊:“你说什么?” 杨闲深吸一口气:“我是南越皇上的第六个儿子,我能改变这一切,但是我需要你们帮我。” 秦枫用惊骇的眼神打量着杨闲:“深藏不露啊兄弟。” 秦枫并没有表现出不相信或是顶礼膜拜的样子,一方面,是作为朋友的信任,另一方面,说明了他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理清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一一除掉那些妨碍皇权行使的人,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杨闲秦枫和明空最近可有的忙了。 第九十二章 欲参政 朝臣,杨闲还从没有接触过,甚至有朝臣对面走过来,杨闲也不会认识,当然,朝臣也不会认识他。 杨闲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直都不想陷入波谲云诡的朝局,但是,这一次似乎不得不陷进去了。 在南越,皇子做朝臣并不是很罕见的,只要皇帝和大臣都同意,皇子,甚至是太子,都可以参赞政事,甚至左右朝局。杨闲在很小的时候就在金銮殿的帘子后面看见过朝臣的争论,也看见过他们用激烈的言辞辱骂皇帝,那副场面比起市井中老百姓的破口大骂也差不了多少,声音嘶哑,口沫横飞,皇帝在龙椅上被朝臣骂的昏昏欲睡,那个场景让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杨闲感到烦躁,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在他的印象中,这些朝臣都是知书明理的文明人,都应该温文尔雅,慢条斯理,有着文人特有的书卷气,但是朝中的这些人都恨不得把对面的人打到十八层地狱中,它们表现出的粗鲁,让杨闲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心理落差。 杨闲与秦枫、明空二人分开后,独自一人进了宫,这一次,他走的是大门。走到皇城大门前,一名守门的护卫拦住了他:“站住,你是哪位?这是皇城,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快回去吧!” 杨闲微微一笑:“我的家我还不能回了?给我让开!” 护卫迟疑了一下:“有什么证明吗?” 杨闲看看他:“进去禀报,就说六皇子回来了!” 护卫打量了他几眼,道:“等着吧,我去禀报一声。” 说完,护卫示意其他人顶替上他的岗位,自己进了皇城之中。 杨闲没有理会皇城城门处那些护卫惊奇的眼光,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了城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靠着石头闭起了眼睛,好像在睡觉。 那名进城去的护卫久久没有出来,杨闲也不急,就这样一直在城门口坐着等,他知道,那名小护卫见到里面的管事就需要很久的时间,里面的人再层层上报,花费的时间更多,即便是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所以,他并不急。 门口的护卫们也都十分疑惑,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等了这么久还这么有耐心?护卫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在普通人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在杨闲的耳中,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一个护卫与另一个护卫咬耳朵:“兄弟,你说这是谁?” 另一个护卫小声道:“我猜,这是个傻子,人家进去那么长时间不出来,就是给他机会逃跑的,谁知道他不跑,等那个进去的兄弟出来了,这人必死无疑……” 这时,一个老护卫长正巧路过这两个护卫身边,老护卫长横了他俩一眼,压低声音道:“别瞎说,你们这样的我可见多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在这里可没有好下场!” 两名护卫立刻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 神奇的是,两个护卫惊奇的发现,坐在门口石头上的那个人竟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这边,而且对那位老护卫露出了一个微笑,还顺便瞪了他们一眼。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这个人不会听得见他们说话吧…… 正在门口这些人各怀心事,都在胡思乱想时,皇城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恢弘壮阔的皇城大门缓缓而开,这种景象可并不常见,往往是皇帝出皇城举办大典的时候,或是迎接某些重要人物时才可以见到的,但现在,皇城的大门为了这个护卫们从未见过的人打开了。 所有的护卫都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缓缓开启的皇城大门和淡定地坐在门前石头上的那个怪人。 皇城大门打开,当先出来的是那个进去禀报的小护卫,他大声喊着:“皇上驾到!” 除了杨闲,在门口的所有护卫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跪下,连头都不敢抬。门后,皇帝的御辇缓缓驶出,停在了杨闲身边。 萧梁从辇上下来,心情不错地打量着仍然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杨闲:“老六,父皇来接你了!” 杨闲这才从石头上下来,“拜见父皇。” 虽然杨闲并没有完全原谅萧梁,但在外人在场的时候,杨闲还是要给萧梁这个一国之君面子的,所以,杨闲便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父皇,乖乖地行了礼,装成一个乖儿子的样子。 萧梁见杨闲这样,心情似乎更好了,萧梁淡淡道:“上父皇的车,与父皇一起走,这些年,你受苦了。” 杨闲道:“父皇,我想跟你讨两个人。” 萧梁听闻此言,不禁一怔,随即便笑了:“你要讨谁?” 杨闲微笑道:“父皇不必担心,我只要那个之前进去报事的小护卫和这个守城门的老护卫。” 萧梁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好,以后他们俩就是你的人了,他们可以随时出入宫禁,执行你所吩咐的一切事情。” 杨闲微微一笑,“谢父皇。” 随即,杨闲又转向愣在原地的一老一小两个护卫:“还不快谢谢皇上?” 老护卫拉拉小护卫的袖子,两人一起跪下:“多谢皇上恩典,多谢六皇子殿下!” 不等两个护卫谢完恩,萧梁便拉着杨闲道:“老六,跟父皇一起走吧!” 说着,萧梁不由分说地把杨闲拉上了他的御辇,并迅速吩咐轿夫起驾,那着急的样子,像是怕杨闲跑了一般。 后面刚刚被皇上赐予杨闲的两个护卫也迅速地跟在了御辇后方,随着一行人进了皇城,皇城的城门也随之缓缓关上,隔绝了城内和城外两个世界。刚才那两个讨论杨闲是白痴的护卫后悔得捶胸顿足:“哎呀!那是六皇子殿下啊!我们怎么就有眼不识泰山呢?不然这个时候应该是我们陪在六皇子殿下身边啊!” 一旁有一个护卫走过来又补了一刀:“你们还不知道吧,六皇子和八皇子可是当今皇帝最器重的两个皇子,而且他们两个乃是一母所生,关系亲近的很,所以,这两个人哪个当了皇上,你们的日子恐怕都好不了喽!” 两个嘴贱的护卫恨不得天下有一种叫后悔药的东西,能够让他们收回之前的话,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这辈子注定不可能翻身了。 另一边,杨闲与萧梁在御辇上对坐无声,完全不像刚刚在外人面前那样热络。 杨闲特意坐的距离萧梁远了一点,淡淡道:“我决定回来做一个朝臣,直到帮八弟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 萧梁点点头:“有你和老八,我就不用担心了,可以放心地去了。” 杨闲的眉头皱紧:“瞎说什么呢!你给我好好活着,在八弟长大之前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不原谅你!” 萧梁笑了笑,“听天由命吧。” 不知为何,杨闲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好像是从心脏向外散发着一股寒气,寒气走遍全身,激得杨闲打了个冷战,他忍不住地一拳打在了辇中的椅子上,怒道:“到底是什么病?连太医也没办法吗?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杨闲自己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来自何处,只是觉得心中莫名的烦躁。他一拳一拳地打在椅子上,发泄着自己那没来由的怒火,不一会儿,杨闲发现木制的椅子上被他砸出了一个规规整整的透明大洞,正好是一个拳头的形状。 萧梁见此情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来,我又该换一乘御辇了!” 下了御辇,萧梁拉着杨闲的手,走进了他处理政事的地方,父子二人坐下后,萧梁问道:“你对我们南越的朝局了解多少?” 杨闲苦笑道:“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了解,我连一个朝臣都不认识,更别提朝局了。” 萧梁笑了笑:“没关系,下次朝会我会说关于你做朝臣的事情,我猜,他们是会答应的。” 杨闲有些疑惑:“为什么?” 萧梁耐心地解释道:“他们巴不得有一个真正能扛起大事的皇子来投靠呢!只要有你这样一个看起来应该很贤明的君主,很多人都会来投奔你,这些人里面,有真心的,有其他皇子派来的奸细,还有一些想要谋朝篡位,图谋不轨的人,我需要你把他们全都甄别出来,不服我们的,一一铲除!” 杨闲坏坏的笑了:“你就不怕我带着他们直接篡了你的位?” 萧梁道:“我的儿子我了解,你不会这么做的。” 听到这句话,杨闲有些心酸,这二十三年来,前二十二年,萧梁叫他“儿子”的次数连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而这一年,萧梁叫他“儿子”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之前二十二年的总和,难道,自己人生的前面二十二年,是自己错了吗? 杨闲摇了摇头,甩掉脑中这些奇怪的想法,道:“放心,我会这样做的,我不会让八弟以后面对一个混乱的朝局。” 萧梁摇摇头:“不行,你们俩要共同面对这个混乱的朝局,而且,最后甚至还要亲手铲除你们的兄弟!” 杨闲呆住了。 第九十三章 大朝会 杨闲呆呆地看了萧梁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梁重复道:“我说,你们俩要共同面对这个混乱的朝局,而且,最后甚至还要亲手铲除你们的兄弟!” 杨闲十分恼怒,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为什么?他们是我们的亲兄弟,为什么要铲除他们?” 萧梁叹道:“其实我也不想,我会在去世之前一一找他们谈话,如果他们听进去了,就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如果不听,那只能麻烦你们铲除他们了。” 杨闲沉默许久,低声道:“你不能自己做这件事吗?” 萧梁苦笑道:“只要我还在,他们就不敢露头抢夺皇位,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我死了,并且把皇位传给了老八,他们将会群起而攻之,他们可以说是老八篡位,也可以说是老八修改了我的遗诏,更可以说,皇位原本是传给他们的。总之,他们虽然都是一群不堪重用的怂货,但他们的谋士还都是有些谋略的。” 杨闲道:“希望他们会听你的话吧,但是,我猜他们大部分都不会听的。” 萧梁疑惑道:“为什么?他们可不像你一样对我这么无理,他们一直恭恭敬敬,对我有求必应,我自觉对他们也很好,他们为什么不听我这个父亲的?” 杨闲苦涩的笑了笑:“其一,皇位的诱惑,谁都挡不住的;其二,他们只是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其实,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时候你能够把皇位传给他们;其三,说实话,你对所有的皇子都不算好,你只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罢了。” 萧梁听罢,表情古怪的沉默了半晌,叹道:“都是我的错啊!现在想想,政事、国家、天下、万民,这些都跟我有个屁的关系?到了现在,不但我的国家没有治理好,我还失去了我所有的亲情,这辈子,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杨闲很想上去安慰萧梁,但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杨闲很清楚,当初的萧梁就是不重视他的儿子们和妃子们的,对年轻的萧梁来说,妃子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儿子只是一个个考察的对象,他并不亲自教导他们,也不会花时间陪着他们。 而且,在庞大的深宫之中,人虽然很多,但那些人都是一些提线木偶,只会照着吩咐行事,一点儿笑的影子都没有。而那个唯一鲜活和正常的男人还有许多其他的女人要宠幸。在这种情况下久居的女人,他们的精神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问题,而正是这些有问题的女人带大了这些皇子们。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结果。 好在,这些女人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比较正常的,比如杨闲和萧闻的母妃,比如萧闻的养母,就是这两个正常而坚强的女人养育出了杨闲和八皇子萧闻这样的皇子,才让庞大的南越帝国有了可靠的继承人,而不至于沦落下去。 杨闲站了起来,“希望我的兄弟们都会好好听你的话,停止他们篡位的荒唐想法,一辈子做个太平王爷,否则,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我真的会铲除他们,一个不留。” 杨闲的眼神凌厉而锋锐,激得阅人无数的萧梁也打了个寒颤,萧梁只把杨闲当成了他的儿子,却忘了他这个儿子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令人闻风丧胆的“剑鬼”。 杨闲缓缓向外走去,萧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杨闲潇洒挺拔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欣慰的感觉,“哎!都长大了!” 萧梁喊住杨闲:“记住,在朝堂上,要叫我父皇!而且,你要叫萧闲!” 杨闲没有回头,只是朝着身后的萧梁挥了挥手。杨闲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这个死老头儿!” 或许,普天之下,能够叫一位皇帝是“死老头儿”的人,也就只有杨闲这一个了。 …… 很快,又到了朝会的日子,大臣们早早地来到了金殿之上,趁着皇帝还没来,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最近京城,尤其是皇城所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十分严肃和死板的老头儿不满地和身边的两位朝臣嘀咕道:“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皇上前几天亲自到皇城门口迎接了六皇子殿下,还拉着他同坐御辇,这简直有违孝道!成何体统啊!” 说着,山羊胡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就像是在与自己的儿子置气一般。 一旁的大臣劝解道:“宋公莫气,说不定陛下有自己的理由呢,且待一会儿陛下上朝,我等询问一番便知端的。” 留着山羊胡的宋公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没过多久,萧梁登上了金碧辉煌,充满了皇家气派的龙椅,在上面端正地坐下,开始问:“卿等有何事?奏来!” 一些大臣奏上了一些亟待决定的问题后,金銮殿内渐渐地安静下来,萧梁刚要开口提杨闲入朝的事情,只听阶下一人高喊:“万岁,臣还有一事要询问陛下!” 萧梁向下一看,见出声的人正是丞相宋靖。萧梁不禁有些头疼,他这个丞相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太死板,经常在礼法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容不得一点逾越,想来,定是迎接杨闲的时候做的有些不合礼法,被这个死板的老头子发现了。 萧梁故作镇定:“丞相,何事?” 宋靖不慌不忙道:“臣前日听闻,六皇子殿下回来了,臣理解陛下爱子心切,想要亲自去迎接的想法,但是,一国之君出去迎接一个现在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官职和爵位的皇子,是不是有些过了?这是其一;其二,六皇子身为儿子和臣子,有什么资格要父亲和君主走那么远的路迎接他?这是不忠不孝啊!请陛下明断此事!” 萧梁一听宋靖的这些慷慨陈词,脑袋顿时大了三圈,这宋靖别的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尤其是礼法方面,只要自己做错一点儿,都会被抓出来,骂个狗血淋头才算完。 但是,今天的朝会,萧梁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萧梁马上道:“传六皇子萧(杨)闲上殿!” 说完这句话,萧梁放松了不少,甚至嘴角还带上了一丝坑儿成功的笑容,我看你小子怎么对付这个宋靖!让你嚣张! 在萧梁想的功夫,杨(萧)闲已经踱步迈进了金殿,随即规规矩矩地向着萧梁行了礼,站在了一旁。 萧梁道:“诸位卿家,这就是六皇子萧(杨)闲,虽然朕也可以为你们解释前日朕出城去迎接他的原因,但是,朕想让你们也看看朕儿子的才华,所以,就让他来为你们解释吧!” 杨闲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说:“你不就是自己应付不来了吗?” 但在表面上,杨闲还不能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地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宋靖身上,刚刚在殿外,杨闲便听见了一个老头儿洪亮的声音,想必就是这个逼视着他的老头儿了。 宋靖见六皇子看他,挑衅一般地又一次重复了一次刚刚说的话:“六皇子身为儿子和臣子,有什么资格要父亲和君主走那么远的路迎接他?这是不忠不孝啊!请陛下明断此事!” 杨闲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应宋靖,“敢问这位大夫,可知道周文王夜梦飞熊?” 宋靖不以为然:“自然知道。” 杨闲继续道:“敢问大夫可知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典故?” 宋靖几乎要拿鼻孔看杨闲:“自然知道!” 杨闲也不看宋靖的表情,继续问:“敢问大夫可知祁黄羊‘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 宋靖似乎有些不耐烦:“如果殿下想要用这些典故打败我,我奉劝殿下还是不要想了,老夫不说博览群书,但也是考过状元的人,比起典故来,恐怕殿下还差些火候。” 杨闲也不气馁,微微一笑道:“周文王能够为姜子牙拉车,周公能够为了选拔贤才而吐掉已经到口中的饭菜,祁黄羊能够举荐自己的儿子,难道我的父亲就不可以为了迎接贤德的儿子出城相迎吗?这明明是明君所为,却被你们说成是不忠不孝,你们这些人该当何罪?” 宋靖一怔,他感觉杨闲说的话似乎没有毛病,甚至还很有道理,他想反驳,可是,如果再反驳的话,就会涉及一些对皇帝萧梁和皇家有侮辱性的言论,这种话在朝会上说出来不合适,所以,宋靖只得道:“六皇子殿下惊才绝艳,老夫佩服!” 萧梁不失时机地在上面开始介绍:“闲儿,这位是宋靖丞相。” 杨闲向着宋靖躬身一礼:“宋丞相,刚刚多有冒犯,请见谅。” 宋靖对萧(杨)闲的印象顿时好了许多,皇子对大臣施礼可不多见,严格来说,皇子算是君,而他自己是臣,君为臣行礼,自然会让臣子深受感动,宋靖自然也不例外。 宋靖连忙以手相搀,“老臣不敢当,不敢当!” 宋靖激动的热泪盈眶,自古以来,哪个臣子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宋靖现在的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为南越赴汤蹈火了。 萧梁见此情景,满意地点了点头,内心嘀咕着:“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连宋靖都服他了,厉害!” 萧梁趁此机会,趁热打铁,直接把萧(杨)闲成为朝臣的事情敲定了下来,这次朝会的任务,圆满结束! 而接下来的事情,才是他最大的考验! 第九十四章 筹划忙 退朝后,金銮殿前长长的御道上,杨闲与宋靖走在一起,一边走着,一边聊一些现在的时局,尤其是眼下南越的旱灾。在杨闲原本的印象里,朝廷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做,只忙着争权夺利的。但是,杨闲在宋靖的口中得知,朝廷其实是下发了救灾的银两和粮食的,只是朝廷下发给了地方官员之后,要靠他们来发放给灾民,就在这个过程中,银两和粮食被层层克扣,到最后,下发到百姓手中的只剩下了可怜的一点点。 杨闲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等这次旱灾处理完毕,一定要好好处理一下这些戕害百姓,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 杨闲下朝后,并没有回到皇宫里面,而是来到皇宫外,找到了秦枫和明空,三人开始商量如何治理南越眼下的旱灾。杨闲把八皇子所说的办法都说了出来:“开仓放粮、轻徭薄赋、开放山泽、停收商税、村民之间互相帮助、移民、寻找更加耐寒的作物等等。” 秦枫思考了一下,皱眉道:“可是现在有些办法也实施不了啊!” 杨闲看看秦枫,笑道:“我有一个想法。” 秦枫被杨闲看得脊背发凉:“你要干什么?先说好,不卖身!” 杨闲笑道:“谁要你卖身了,我要你去当官!” 秦枫道:“你可省省吧,我可不会当官,我可不擅长和那些朝臣在一起!” 杨闲摇摇头:“我要你当的不是朝官,而是医馆,我朝也设了太医院,医馆还是有不少的,而且,里面很多都是研究医术的老学究,你也可以去学习一下不是?” 秦枫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但是我做一个医馆有什么用呢?” 杨闲道:“我们现在处理这次的旱灾已经有些晚了,旱灾早已形成规模,我们只能尽量的挽救一些生命和损失,但是,我们要对旱灾之后的情况做好准备,比如蝗灾,比如大疫,比如洪水。” 秦枫道:“原来如此,那我要做多久的官?不会一辈子就在这里了吧?这可不行啊!” 杨闲道:“当然不会,其实,我这个决定也有些私心。” 杨闲沉默了,这件事他表面上漠不关心,实际上已经暗暗关注了许久,他沉默许久后道:“我想要你帮皇帝看看,能不能看出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秦枫疑惑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杨闲摇头:“没有,我每次问他的时候他都说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却从不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而且他看起来也蛮正常的啊。” 秦枫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我到时为他检查一番便知是什么病了,也好下药调治。” 杨闲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杨闲又转向明空道:“明空,我想要你去刺激一下这些朝臣,把国中旱灾并没有得到解决的的事实告诉那些人,为我申请出去赈灾提供一个机会!” 明空双手合十,微微一礼:“此等大善之事,明空义不容辞!” 分派已毕,杨闲与两人分别,独自一人走在南越京城宽阔而拥挤的大街上,街上的百姓们摩肩接踵,商贩们叫卖的声音隔着两条街都听得到,但在这些百姓和商贩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喜悦之情,反而都是满满的忧色。杨闲走到一个买米的小贩近前,问着:“这米多少钱一斗?” “二百五十文!”商贩毫不客气的道。 杨闲吃了一惊:“怎么这么贵?” 商贩打量着杨闲道:“这位爷,一看您就是富贵人家的人,还在乎这点米钱吗?就因为这旱灾,所有的米都涨了价了。有那穷人家,连米都买不起了!” 杨闲道:“给我来一斗吧。” 商贩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的影子:“好嘞!” 杨闲拿着米袋子向皇城走去,这一次,守城的士兵都认识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六皇子,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就这样,杨闲顺利地进入了皇城的门。 他提着一斗米向萧梁处理政事的大殿走去,沿途所碰上的太监和宫女都争着要来帮他提着,这些人可都不傻,杨闲是本朝唯一一个参与了政事的皇子,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六皇子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当然,杨闲并没有把米交给他们,还是自己提着了,不一会儿,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两个护卫,正是杨闲之前在皇城门口所收的一老一少两个护卫。 小护卫不由分说,直接抢过了杨闲手中的米袋:“六皇子殿下身为一国的皇子,怎么能自己提着东西呢?” 老护卫则站在了杨闲的身后,警惕的盯着身边路过的人,似乎他们之中藏着要行刺皇子的凶手。 杨闲一笑:“你们俩还不如我呢!说是你们保护我,不如说是我保护你们。” 两个护卫脸一红:“殿下,我们……” 杨闲解释道:“我把你们俩收到我手下,主要是想要你们在我顾不到八弟的时候保护他,还有,帮我应付一些没有营养的事情,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我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自信的。” 两个护卫躬身一礼,“是,殿下。” 杨闲又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教给你们一些本事,否则你们可能应付不来我的那些敌人。” 两人面露喜色,跪下施礼:“谢殿下指点!” 老护卫还是劝道:“殿下,既然在皇宫里,还是不要自己拿着东西,这不是让那些宫女太监们笑话吗?还以为您没有下人侍候呢!” 杨闲点点头,“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自己当成下人,既然跟着我,你们就是我的兄弟,报一下名字吧,我总不能你们你们的称呼我的兄弟吧!” 老护卫道:“殿下,我叫刘武。” 小护卫有些紧张地道:“殿下,我叫刘明。” 杨闲看向两个护卫:“你们俩是亲戚?” 老护卫点点头:“是的,殿下,刘明是我的内侄。” 杨闲点点头:“过一阵子,刘武就负责跟着我处理一些杂事,刘明负责保护我的八弟,这几天你们先跟着我学些东西。” 两个护卫应道:“是,殿下。”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不一会儿,便到了萧梁处理政事的大殿门口。杨闲走到门口,从刘明手中拿过在宫外买的一斗米,走了进去。 萧梁正坐在桌前对着一盘棋发呆,政事也放在一边没有处理,见杨闲走进来,他唤道:“闲儿来了?快过来坐!” 杨闲坐在了萧梁的对面,看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局,叹道:“难啊!” 萧梁道:“是难,但是,这不是有你吗?” 杨闲一笑,把手中提着的一斗米放在了萧梁的面前,道:“你知道这一斗米在京城卖多少钱吗?” 萧梁显然有些意外:“应该不贵吧,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粮的吧?” 杨闲摇摇头:“你错了,这一斗米已经卖到了二百五十文,而且还有向上涨的趋势。” 萧梁愕然,“朕不是已经下发了救灾的银两和粮食了吗?这米价怎么还是居高不下?” 杨闲道:“这回你看出来了?你下面的这些官员早已腐朽不堪,民众也都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的重点是先要把旱灾治理好,然后处理这些腐败的官员,再然后,肃清朝局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 杨闲顿了顿,继续道:“也许,第二步之后,那些势力所培植的官员就会被清理掉大半,毕竟,那些官员也是需要利益的。” 萧梁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杨闲道:“下次朝会,我要提两件事,其一,破格提拔秦枫做太医院副使;其二,派一名得力的官员亲自下去督办赈灾事宜。” 萧梁皱了皱眉头:“秦枫是谁?” 杨闲一笑:“他是我的朋友,医术没的说,我信他。” 萧梁点点头:“好,那派谁去赈灾呢?” 杨闲指了指自己:“最佳人选一定是我,但是,如果朝臣们反抗的太激烈,派宋靖去也可以。” 萧梁一惊:“你去自然可以,但宋靖走了,谁来压住朝中这些势力?只要宋靖一走,朝局就会变得更乱起来。” 杨闲微微一笑:“乱就乱吧,要的就是他们乱起来!” 萧梁沉思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吧,但你可悠着点,这江山我还想要!” 杨闲点点头:“放心!” 正事都谈完,杨闲随手从手边的一堆黑色旗子中拿出一颗,缓慢而坚定地下在了棋盘的一处空当,“走了!” 萧梁看着棋盘:“好棋!” 杨闲一甩袖子,刚要出大殿,只听身后萧梁的喊声传来:“老六!把你的米拿走!” 杨闲一阵尴尬,忙回去拿了米,重新走出来,随手把手中的一斗米扔给了身边的刘武:“送给你了,拿回家吃吧。” 刘武跪下一礼:“谢殿下赏赐!” 杨闲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转身又一次进了萧梁所在的殿宇:“你还没告诉我,我住哪里?” 萧梁一笑:“还没走?是不是不舍得我?” 萧梁吩咐身边的太监:“带他去住处!” 杨闲一笑:“你怕是在做梦!” 说完,杨闲立刻便跑了出去,留给萧梁一个潇洒的背影。 萧梁笑骂道:“这个臭小子!” 第九十五章 朝堂争 南越的朝会,每隔三天便有一次,在这三天之中,杨闲的职司早已被萧梁定下,萧梁封了他一个南越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天大的官职:“统御百官。” 杨闲第一次听到这个官名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个名字虽说威风得很,但也十分容易招致仇恨,杨闲看着萧梁欠揍的脸,气得直咬牙:“这个死老头儿!” 果然不出杨闲所料,大朝会上,百官一听见这个官名,便已经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整个朝堂吵成了菜市场。但是,奇怪的是,往常总会带头反对的宋靖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安静,一点儿反对的迹象都没有,甚至那个表情还带着一些……欣喜。 最后,由于朝堂上实在太乱,萧梁不得不出声制止:“静一静!都静一静!听我说完!” 殿上渐渐安静下来,萧梁继续道:“萧闲的职司并不是直接管理你们,他只会监察你们,只要没做对不起南越的事情,他的职司就与你们无关!” 几句话出口,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这要是再反对,就有做坏事的嫌疑,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杨闲笔直地站在所有朝臣的前方,一语未发,看着安静下来的群臣,多年江湖生涯所磨炼出的凌厉气势和天生的皇家气质悄无声息地散发出来,群臣看着忽然陌生起来的六皇子,心中忽然都升起了一丝恐惧,无论是哪一个势力,在此刻,都对杨闲带上了深深的戒备。 群臣安静下来,事情还要继续,但在萧梁刚刚打算开口时,金銮殿下跑上来一个侍卫,侍卫跪下禀报道:“启禀万岁,殿下有一高僧求见。” 萧梁有些意外,但对于佛教的敬畏使他还是很快地回答道:“让他上殿吧。”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俊美的和尚走上了金殿,他身量精干,端鼻朗目,眉间一点朱砂恰到好处,衬得这和尚更加庄重,与画中所画的诸天神佛别无二致。 和尚举止优雅,双手合什,微微一礼,道:“小僧参见南越国主。” 这和尚的声音沉稳庄重,又不显得粗粝,有种让人心静如水的魔力,萧梁道:“大师不必多礼,请问大师此来,所为何事啊?” 来的和尚正是明空,这也是杨闲的计划之一,让明空来陈述南越各地的灾情,推动一下朝堂上这些势力,好让这次的旱灾早一点得到治理,对南越的万民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明空的语速不急不缓,“陛下,小僧刚刚进入南越时,各方的官员都急着找小僧去祈雨,当时,还是数月之前,旱情便已经到了那样严重的地步,现在,又过了数月,旱情依然未有缓解,可见陛下治下的万民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明空顿了顿,又道:“南越重视农桑,近年的大旱对农桑的影响是最大的,如果再不及时处理,南越的根基将不再稳固,甚至面临着灭国的风险,请陛下早做处置!” 萧梁眉头一皱:“大师,您能描述一下您所见的灾情吗?” 明空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陛下,南越久不下雨,庄稼枯黄,还有一些蝗虫在干枯的庄稼上飞掠而过,想必过一段时间就会形成大规模的蝗灾。土地干裂,河中的水都已经被晒干,百姓所打的井大多无水可打,人人嘴唇干裂,惨不忍睹。” 萧梁听罢,长叹一声:“朕的子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朕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是朕的错啊!” 萧梁顿了一下,看向金殿上手持笏板的大臣们,怒道:“你们一个个都叫朕发放救灾的银两和粮食,朕发了,结果朕的子民还是在受苦,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个都自称国之栋梁,国之栋梁就是这么办事的?” 阶下的大臣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噤若寒蝉,明空见时机差不多了,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陛下不必苛责各位大人,小僧也知道,救灾是个大事情,不可小觑,小僧恳请陛下派一能臣前去赈灾,必能马到功成,还陛下一个清平世界。” 萧梁分出一些余光看了看杨闲,这小子高啊,自己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却找来个和尚当说客,这样百官的矛头就不会指向他萧闲,而是要指向自己这个皇帝了。 萧梁点点头,故作认真思考状,问下面这些臣子道:“你们说,朕应该派谁前去赈灾呢?” 下面的人纷纷低下头,生怕皇上选中了自己,他们都知道,赈灾这件事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甚至有可能得到一个天大的骂名。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们大多数都是不会做的。 萧梁怒道:“平常一个个吵得欢,怎么一到做正事的时候都低着头不出声了?我要你们有何用!” 阶下众臣一齐跪下,齐刷刷地道:“臣惶恐,臣有罪!” 要不是这次是杨闲定的计策,萧梁早已经气昏过去了,这群人遇到大事就开始往后躲,而且一个比一个躲得快,真不知道这南越以后可怎么办。 萧梁继续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只能由朕亲自指派了?” 阶下依然没有回应的声音,安静一片。 萧梁只得道:“六皇子萧闲,朕派你去代替朕发放物资,赈济灾民,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有问题吗?” 杨闲躬身一礼:“儿臣遵旨,但儿臣有一请求。” 萧梁装作面露不悦的样子:“你还有何事?” 杨闲行礼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带着八弟一同去体验一下民间疾苦,不知父皇是否能够应允?” 萧梁点点头:“闻儿也已经长大了,是该去见见世面了,朕准了,带他去吧!” 杨闲深施一礼:“谢父皇!” 萧梁揉了揉眼睛,道:“卿等还有什么要奏的事吗?” 杨闲再次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要举荐一人。” 萧梁饶有兴趣地看着杨闲:“你要举荐何人?” 杨闲微微一笑,道:“儿臣所举荐的人名叫秦枫,他自幼学习医术,医术十分高明,还曾经搭救过儿臣,儿臣想举荐他做太医院的副使。” 萧梁点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通过太医院的测试,朕可以封他为太医院的副使。” 杨闲做出喜出望外的样子:“谢父皇!” 萧梁又一次向下问道:“众卿家还有事要奏吗?” 大臣们都是一语不发,萧梁见没人说话,只好道:“退朝!” 随后,又向着还未下殿的明空道:“大师请留步,朕还有些问题要与你探讨一下。” 大臣们纷纷散去,刚一出了金銮殿,这些大臣们便像炸开了锅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更多的大臣还都在质疑那和尚所描述的场景是否属实,但皇帝金口已开,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 萧梁带着明空来到政事殿,屏退左右,二人对坐,萧梁先问道:“大师从哪里来?” 明空双手合十,庄重道:“小僧来自佛土。” 萧梁点点头:“原来是佛土高僧!” 正在萧梁要继续问话时,杨闲从殿门口走了进来,“明空,在和他谈什么?” 明空起身行礼:“杨闲,你来的好快啊!” 杨闲笑眯眯地与明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道:“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吧?” 明空一笑,点头道:“是啊。” 杨闲和明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直接把萧梁晾在了一边,尴尬得萧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插不上话,局促得很。 最后,还是明空看出了萧梁的尴尬,起身告辞了。 殿内又剩下了杨闲和萧梁,萧梁久久未语,杨闲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安静的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萧梁先开了口:“他是你请来的?” 杨闲平淡道:“是啊,他是我的朋友。” 萧梁长叹一声:“你出去了这么久,你的朋友,我都不认识了。” 杨闲道:“我的朋友,你不一定都要认识。” 萧梁的情绪有些低落:“难道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杨闲道:“不是没有原谅你,我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萧梁小声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闲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别死,好好等我救灾回来。” 杨闲几步便到了殿外,萧梁自己坐在殿内,喃喃道:“我等你,我的儿子。” 殿外的阳光依然强烈,在皇宫内都感受得到天气的燥热,杨闲不禁想着,如果这太阳照耀在田野中,照耀在劳作的人身上,照耀在河水和湖水上该是什么样的景象,田野枯焦,人们嘴唇干裂,河水和湖水都露出下面的河床与湖床,蝗虫漫天飞舞,吃掉人们的最后一点希望,那种景象,该是人间地狱一般。 杨闲长叹一声,希望这一次自己去赈灾能够还给老百姓一点平静的生活吧。 第九十六章 路见灾 杨闲在皇城内自己的寝殿中收拾着行装,本来,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所谓的收拾,也就是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应用之物,一个小小的包裹,便已足够。 杨闲正忙着准备,刘武和刘明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们问道:“殿下,让我们跟着您一起走吧!” 杨闲点点头:“好,总之八弟也会跟我一起走。现在,朝中的重臣还不知道我要推八弟上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应该不会伤害八弟,你们盯紧着点,不要让八弟有危险。” 二人一齐答应:“是!” 杨闲早已打算好,他打算让萧梁给他配备的钦差大臣的车驾和人马延后出发,他带着八弟、刘武、刘明先走一步,这样更有隐蔽性,也更能发现那些贪官污吏的罪恶行径,也能更好地体察民情。 杨闲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这次的旅程,应该会很有趣吧! 杨闲收拾完毕,转身去了八皇子的寝殿,此刻的八皇子,正开心得上蹿下跳,他长了这么大,一步都没有出过宫门,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从未见过的世界总是新奇的,在八皇子的想象中,皇宫之外的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没有边界,而且,那个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新奇玩意和奇珍异宝,他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见识一下了。 杨闲走进八皇子的寝殿,喝住上蹿下跳的八皇子,好不容易拉着八皇子坐下,杨闲严肃道:“小闻,你要记住,外面的世界不只有萧梁给你描述的那些美好的东西,还有一些丑恶的东西,每一个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只能相信你自己,你懂吗?” 八皇子萧闻点点头:“六哥,我有分寸,仅仅是在这个皇宫里,人都不能轻易的相信,何况是一个更大的地方呢?” 这种情况也许是哪里都会有的,虽然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是,坏人也不少。 …… 几天后,杨闲只带着八皇子萧闻和两个护卫出发了,待他们已经出发三天后,杨闲的钦差卫队和车驾才从京城出发,车队一路上缓行慢挪,一直精准无比的距离杨闲等四人有两天的路程。 这里说的两天,是车队按照现在的速度行进的时间,如果全速行驶,车队不到一天便可到达杨闲身边,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 杨闲带着八皇子和两个护卫,一路所见,皆是一片凄凉,大旱的威力还是被杨闲低估了,此时已是秋季,以往的南越这时候早已是一派丰收的景象,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压得整颗稻子弓着腰,秋风拂过,整片稻田一起一伏,农民们都在稻田里,忙着收割这些满满的收获…… 但是现在,与往常的景象完全不同,稻田中皆是干枯的秧苗,只见枯黄,几乎没有一点儿绿色,即便是有一些绿色的刚刚冒头的杂草,上面也挂着一只只绿色的蝗虫,土地板结干裂,硬得像石头一样,农民们站在田埂上仰望着烈日高挂的天穹,脸上的愁苦一层加着一层,还有一些农民已经跪在地上乞求着苍天,祈望着苍天能够降下一点雨,起码让他们能够活得下去。 杨闲对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每几年几乎都要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路边的饿殍和白骨他已经见过不止一回,但萧闻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他从小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侍候,几乎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在他的想象里,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皇家多了一些权力罢了。 现在,天真的八皇子的幻想彻底被打破了,他亲眼见到了,南越的人民过着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些原本是可以早些挽回的,但就是因为朝廷的权力之争,朝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把这些可怜的百姓放在眼中。 杨闲十分满意地看到他的小八弟眼中的震惊和错愕,杨闲知道,只要他看到了他即将继承的子民处在多么困苦的境地里,他在以后处理政事的时候,就会把今天所看到的画面在脑海里重现一遍,就不再会有所懈怠了。 八皇子眨巴着眼睛问杨闲:“六哥,我们能救他们吗?” 杨闲点点头:“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杨闲带着八皇子来到附近的一座城中,城中行人稀少,商贩叫卖的声音也稀稀拉拉,似乎已经被连续高挂几个月的太阳烤得没了精神,这座城的中心,正是城中的治所——府衙的所在。 府衙门口的卫兵也拄着长枪在打着瞌睡,丝毫没有发现在他们的面前站了许久的杨闲四人。 刘武想要上前叫醒卫兵,被杨闲一把拦住,杨闲的目光中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治下的百姓日子过成这个模样,府门前的卫兵还在打瞌睡?不是应该跟着他们老爷一起忙起来吗?杨闲拉住刘武,拔出久未出鞘的凭栏剑,剑光自杨闲胸前划过一道雪白的,半圆形的耀眼剑芒,两名卫兵的长枪应声而断,两个卫兵一起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两名卫兵这才猛然惊醒,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你……你们……是谁?” 杨闲并未回答卫兵的问话,转头对刘明吩咐道:“去,叫后面的车驾快点跟到这里来。” 刘明应声退了下去,杨闲这才转向刚刚摔得七荤八素的两名卫兵,眼露寒光,也不说话,把两名卫兵看得脊背发凉,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刘武机灵,忙喝到:“就你们也配和我们家主子讲话?还不快去叫你们老爷出来迎接?” 两名卫兵这才如梦方醒,其中一名卫兵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府门,去找他们的知府老爷去了。 另一名卫兵揉揉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其中两人衣着华贵,气质非凡,尤其是那个青年,身上除了天生的贵气外,还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犀利气质,令人不敢直视。而那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虽然还是一个小孩,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已经早早地显露了出来,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定是非富即贵。 想到这里,那名留下的卫兵打了个寒噤,这种人可得罪不起,这方圆几百里,哪有这样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卫兵又看向那名仆人模样的人,那人腰上挎着刀,打扮得干净利落,眼中透着精明强干的光,看起来武艺也不会弱了。那名卫兵看着看着,自觉有些惭愧,自己连人家一个仆人都比不上。 卫兵猛然省起,刚刚似乎是有一道雪白的剑光劈在了自己的长枪之上,让自己摔了个结实,而三人之中,只有那名年轻公子的身上配了一把剑,似乎还非凡品。卫兵想起那道剑光,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早已断为两截的两支长枪,不禁有些后怕,这公子不单单出身于富贵人家,这剑术也是如此了得,如果刚刚他对准的是自己的脖子,恐怕自己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卫兵的额头上浮现出了一滴滴斗大的汗珠,身体抖如筛糠,他现在慌得要命,如果老爷再不出来,他恐怕会吓晕过去。 好在,很快,那名进府去汇报的卫兵带着一个胖的出奇的知府老爷出来了,只见那个所谓的“知府老爷”松松垮垮地穿着朝服,眯缝着惺忪的睡眼,踱着四方步晃晃当当地走了出来,一副公鸭嗓子十分引人注目:“是谁在找本老爷啊?不知道老爷我在睡午觉吗?” 杨闲一听,眼中的怒火差点没直接喷出来,刚刚站在门口的卫兵浑身一个战栗,差点没吓得直接趴下,心道:“老爷,您这不是作死吗!” 刘武上前搭话:“这位……老爷,您是本地知府?” 那位‘老爷’稳稳当当地答道:“正是本府!” 刘武微微一笑,介绍道:“老爷,这两位是当今皇上的六皇子和八皇子,是陛下派来赈灾的,不如,我们进府再聊?” 这一次,轮到那位‘老爷’受惊吓了,‘老爷’直接趴在了地上,也不知是行的哪门子大礼:“下官拜见六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 还不等杨闲与萧闻回答什么,那位公鸭嗓的知府老爷又不知抽了什么风,自己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舔着那个奇大无比的肚子对着杨闲和萧闻道:“二位可有什么凭证?据本官所知,六皇子殿下和八皇子殿下的车驾才刚刚到离此地一天多路程的桃源县,您二位空口白牙就说是六皇子和八皇子,没有凭证,这也不好办呐!” 杨闲已经快被这位奇葩知府气笑了,杨闲拿出临走之时,萧梁命人打造的钦差大臣小印,一把拉过那位知府的胖手,印在了上面,清清楚楚的四个红色篆字:“钦差萧闲。” 那位知府这才相信,晃了晃自己的大肚子,扯着公鸭嗓道:“恭迎钦差大臣进府!” 杨闲带着满腔的愤怒进了府门,心中想着,等我的车驾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九十七章 江夏地 杨闲逐渐发现,最近自己在南越闯荡的时候越来越依赖萧梁所带来的权势,甚至已经逐渐接受了南越皇子的这个身份,想到这里,杨闲皱了皱眉,他绝不能让这种想法成为习惯,想当年,杨闲的武功和剑术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时候,即使被官府通缉,被江湖人追杀,他也从没有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压人,而现在,他大多数时候靠的都是身份和权势,却极少依赖自己的剑了。 杨闲算是一名正宗的剑侠,如果舍弃了自己的剑,那他将彻底放弃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拼搏而来的身份,变回以前那个尊贵的南越皇子,这是他不想要的。 杨闲拉着八皇子萧闻的手,认真道:“八弟,这次带你出来,并不是要你看着我对付那些官吏、拯救那些百姓,而是要你亲自去办这些事,而我,只是一个听你指挥的人罢了,你知道吗?” 八皇子萧闻眨了眨眼,看着杨闲道:“六哥,我想跟着你,看着你怎么做。” 杨闲忽然想起了秦枫和明空二人所讲的那个梅逍带出来的小将军的故事,他想讲给萧闻听。 杨闲蹲下身来,平视萧闻:“八弟,你总是要长大的,六哥现在已经不算是一个皇子,六哥是一名江湖侠客,而你,将来是要继承父皇江山的人,你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做决定的!” 萧闻点点头:“我可以吗?” 杨闲点点头,道:“你知道吗?在西边那个名叫佛土的国家,有一个新进崛起的将军,他的名字叫薛礼,他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大,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萧闻好奇道:“他做了什么?” 杨闲道:“他带领着一队新组建的骑兵灭掉了一直骚扰佛土边境的猃狁一族。” 杨闲顿了顿,又道:“你们年纪相仿,但是你的特长不是带兵打仗,也不像我一样学了武艺和剑术,你总是对局势判断的很准确,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萧闻点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看着萧闻逐渐坚定起来的目光,杨闲忽然感觉有些惭愧,自己这样把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强加在八弟的身上,却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这种行为不是和当年的萧梁没有分别吗?这算不算是一种自私呢? 杨闲带着萧闻和刘武进了府衙,他们并没有急着处理此地的事情,而是先让那位奇葩的知府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晚间,杨闲走进了八皇子萧闻的房间,平常都有太监和宫女侍候的八皇子第一次独自住在一个房间,独自打理自己的生活,显然还有些不适应,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无法入眠,见哥哥进来了,萧闻忙坐起身来:“六哥,你来了!” 杨闲点点头,与萧闻一同坐在床上,把他搂在怀里,轻声问着:“八弟,六哥从来没有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做这些事,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把这些事情强加给你,是哥哥的不对。” 萧闻摇摇头,道:“其实,哥哥和我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哥哥在江湖上除暴安良,我在朝堂上稳定天下,这是我的志向,也是哥哥的志向,只是我和哥哥的方向不同罢了。” 杨闲问道:“你愿意做皇帝了?” 萧闻一笑,道:“做皇帝这件事,原本我是不敢想的,因为我上面有那么多的哥哥。但是,现在敢想了。因为除了六哥,其他的哥哥都不能撑起天下,而六哥也已经站在另一条战线上了,但是六哥支持我。所以,我今天才开始正视那个金銮殿上的宝座,那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而我,愿意承担那份责任。” 杨闲点点头,“好八弟,快睡吧,哥哥在这里看着你睡。” 萧闻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月光从窗外洒在萧闻的床前,把萧闻的小脸撒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清辉,杨闲看着萧闻安静的睡颜,微微一笑,江湖路远,各有前程,八弟,要努力啊! 杨闲转身出了萧闻的房间,来到被月光笼罩的庭院中,练起了剑,从最初的“太阳剑法”,一直练到最后自己在战斗中悟出并且完善的,自己起名为“冥霜剑法”的一套剑法,庭中簌簌有声,只见剑影,不见人影,凭栏剑的剑锋簌簌划过,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如果与杨闲对招的话,普通的剑侠可能撑不过十招便会败下阵来。 杨闲练了一通,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南越皇家的势力范围内,按照之前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的话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杨闲想了一夜,发现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八弟在这里继续赈灾,自己则立刻去把各方势力的领头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虽然这样做会涉及到自己的兄弟和叔伯,但是,修剑之人,必须一切遵从本心,剑才会变得更快,杨闲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剑最近的速度开始慢下来了,不如从前无牵无挂的时候快了。 说实话,杨闲的内心对这个计划还是有些犹豫的,他的兄弟们和叔伯们如果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也许都会过一辈子的安逸生活,而不是陷在这个权力的漩涡里,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着自己当初选择的路走下去。 其实,他们并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生错了地方。但是,杨闲不是梅逍,他不会在杀人的时候心慈手软,杨闲是知道的,陷在权力斗争中的人,手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无辜人的性命,只是多少之分罢了。 快天亮时,杨闲不再纠结,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那就去做,想这些有的没的只会拖慢自己前行的脚步。 没有等到天亮,杨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跨上凭栏剑,拿起装着换洗衣服的包袱,踏出了自己的房门,飞速向着京城的方向掠去。 房间内的桌上,一枚金灿灿的小印正压着一张纸安静的躺在桌上,纸上用锋芒毕露的字体写着:“此印暂归八弟萧闻掌管,钦差卫队以及车仗皆遵萧闻指挥,我去办些事,一月便归。——萧闲留。” 在信上,杨闲写了“萧闲”这个名字,毕竟南越的这些官员只知道皇家之人应该姓萧,而不会知道宫中所发生的陈年旧事。 杨闲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江夏王,那是他的一位叔叔,之前阜阳王提到过,逼迫阜阳王刺杀萧梁的人便是这个江夏王。杨闲对这位叔叔的印象并不算太好,而且这个江夏王是第一个明面上的势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江夏王的封地就在杨闲返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由于这许多的原因,杨闲选择了他来开刀。 南越的江夏之地,自古以来便土地肥沃,水系丰沛,不仅仅是在南越,在神州五国之中都被称为神选之地,无论哪一种灾难,都很少对江夏造成影响,甚至连这一次南越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对江夏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历代的南越皇帝都会把这块最好的封地封给自己最亲近和信任的亲人或是臣子,俗话说得好,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如果不是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占据这块地方的人极有可能会造反。 这一次,杨闲他们之所以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赈灾,也与江夏地区受到旱灾影响小有关,杨闲装作普通百姓悄悄潜入江夏,他发现,江夏确实比南越其他的地方要好得多,虽有一些饥民,但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城中更多的人是居民和小贩,看起来他们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表面上看起来,甚至比南越的京城情况还好的多。 杨闲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不是萧梁做皇帝,而是这位江夏王做皇帝,恐怕整个南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江夏的街市即便是在大旱期间也是繁华不断,客栈的招牌也十分好找,杨闲走进一间客栈,开了一间上房,见店内的客人并不多,便与闲下来的小二攀谈起来。 杨闲问道:“小二哥,江夏这个地方一直都是如此繁华吗?” 小二哥也是个健谈的人,一边回答着杨闲,手下一边擦着柜台:“客官您有所不知,江夏这地方,即便周围都受了灾了,那灾也到不了咱们这儿,而且管江夏这地方的王爷还算是个好的,税赋并不乱收,也没有很重的兵役,所以大家过得都还挺好的。” 杨闲又问道:“那街上那些饥民是从何而来?” 小二哥叹了口气,道:“这些人都是听说江夏这边有粮,而且受灾不严重,都来这边讨饭吃,您去江夏的每一个城池,管保都有一堆吃白食的饥民,也就是我们王爷心地善良,不然谁会管这些外面来的饥民的死活?早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杨闲听着小二哥的描述,有些疑惑,照这位小二哥说的,这江夏王还挺好的,况且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也是如此,难道是阜阳王骗了自己? 杨闲眼中寒光一闪,做了决定,待到夜半之时,自己潜入江夏王府看看,如果江夏王真的谋反,那便立刻杀之;如果是阜阳王骗了自己,那便立即去杀掉阜阳王。 第九十八章 刺杀成 夜幕降临,蓝黑色的天幕覆盖了大地,一轮明月挂在天幕的正中,为江夏的夜色增添了一点点的朦胧感。在杨闲的眼中,月光明亮的黑夜比起白天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能看出很远。 江夏王府的占地面积极大,比起京城的南越皇宫也不遑多让,围墙高耸,里面宫阙林立,殿宇密布,极尽奢华,里面的一切大多都裹了一层金箔,在月光下,那些金箔反射出来的光直刺人眼,颇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但这座王府并没有皇家特有的那种华而不奢的贵气,反而更像是一处拙劣的仿制品。 杨闲看着眼前的宫殿,陷入了沉思。即便是一个掌管一方军政大权的王爷,使用这样华丽的宫殿也有些出格了,这座王府明明就是一座仿造的皇宫,从某些角度看来,甚至与南越皇宫的构造一模一样,如果是宋靖来看,一定会说这座府邸的规制逾越了。 一个安分守己,勤政爱民的的王爷是不会有这样华美的宫殿的,还没有进入江夏王府,杨闲便已经认定了这位江夏王一定是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只是做的隐蔽,还没有被发现罢了。 王府的高墙对于杨闲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杨闲纵身一跃,便把身体挂在了墙头上,望向王府的院内。 院内正巧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这队士兵手拿长枪,身披重甲,眼神锐利,在杨闲挂在墙头上的那一刻,甚至有一名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杨闲这个方向看来,幸好杨闲发现不妙,立刻把头缩了回来,这才没有被发现。 江夏王府普通的巡逻卫兵都能够发现轻功高强的杨闲,这种现象不得不让杨闲重视起来,杨闲从墙头上露出半个头,悄悄地观察着,他发现,这些卫兵脚下都十分轻盈,即便是一身重甲,走路也没有一点儿吃力的样子,应该都是身怀武功的人。 这些身怀武功的人能够在这里安心做一个王府的卫兵,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奇怪,杨闲忽然发现,这一趟江夏王府之行,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杨闲待那一队卫兵过去,便从墙上跳进了院墙,今天,是他第一次来江夏王府,但是,杨闲却发现自己似乎对江夏王府中的道路异常的熟悉,像是已经住了好多年一般,正殿、偏殿、后殿还有每一间寝殿,他都能毫不费力的找到,只是有些寝殿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杨闲猛然想到了自己为什么对这座王府如此熟悉,这座王府和南越皇宫的结构简直一模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皇宫中萧梁寝殿的位置便是此处王府江夏王的就寝之处了! 杨闲跳上房顶,向他心中所想的地方飞速掠去,虽说杨闲所处的地方与那江夏王可能所在的地方同属一座王府,但其实两个地方的距离并不算近,在路上也有被那些卫兵发现的风险,杨闲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进,以免被巡逻的卫兵发现。 在十分惊险地躲过了不止一波的卫兵后,杨闲终于到达了他所猜想的江夏王的寝殿,只见其内灯火辉煌,门外站着很多或男或女的侍者和一群侍卫,殿内虽然灯火通明,但传出来的巨大鼾声却十分突兀,甚至有一些令人发笑。 杨闲憋住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寝殿四周的环境,发现四周的侍卫一个挨着一个,几乎要把整个寝殿水泄不通地围起来,而且,这些侍卫明显要比那些在外围巡逻的低级卫兵厉害和精干得多,在杨闲看来,他们的武功也不弱。能够拥有这个等级的卫队的人,应该就是江夏王本人了,但是,在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的护卫下,杨闲想要杀死江夏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也不能对抗整个卫队。 杨闲刚刚冒出想要转身离去,从长计议的想法,他便立刻制止了自己。杨闲身体一滞,面露愧色。他还记得当初剿灭暗殇阁总部的时候,因为中毒,他没有去,但是之后,听梅逍和师傅苏珽讲,这一届的武阳弟子,除了梅逍,没有一个敢于上前挑战阁主暗天的,他还记得当初梅逍对他讲的时候所说的话,“作为一个学剑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往无前,无论对面的敌人多么强大,都不可以生出畏惧之心,否则,将会一辈子无有寸进。” 无论杨闲承不承认,之前看见下面那许多的护卫,他心中都有了畏惧,但是,杨闲什么情绪都可以有,但唯独不能有畏惧这一类情绪。他重新隐藏在了房檐之后,开始为自己规划进攻的路线,这一次,他不需要一切的阴谋,他要堂堂正正地打进去! 很快,他看好了路线,悄悄离开了江夏王府。他的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趁着大白天的时候,堂堂正正地杀进去,取了江夏王的项上人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闲从床上起来,把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换上了一身的短衫方便活动,手上拿着磨得光可鉴人、锋利无比的凭栏剑,再次来到了江夏王府的围墙之外。 由于前一天晚上已经探过了路,杨闲以很快的速度来到了江夏王的寝殿之外,侍者和护卫们仍然守在这里,与晚间不同的是,白天看得更为清楚,杨闲数了数,四周的护卫足有上千之数,护卫们刀剑出鞘,寒光闪烁,看起来十分警惕。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但寝殿之内的灯火仍然明亮,并没有熄灭,殿内传出的鼾声也没有减弱的迹象,看来,这江夏王就这样睡了一整晚。 杨闲在心中对这位所谓的“爱民如子”“收留难民”的“好”王爷嗤之以鼻,如果这个人真的像客栈的小二哥说的那样,那么现在的他早就应该起床处理政事了,而不是快到正午时分了,还在不管不顾地呼呼大睡,而且还浪费这些人力物力来守着他睡。 这位江夏王的行为已经让杨闲忍无可忍,杨闲拔出凭栏剑,从藏身的房檐后面一跃而下,冲入了下方的护卫群中。 顿时,下方的护卫们乱成了一团,但毕竟都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一起围住了杨闲。但是这个“很快”的时间,已经让杨闲冲出去很远了,护卫们再想阻拦,也已经很难拦得住目标明确,直冲殿内且剑术高超的杨闲了。 虽说如此,但杨闲也并不好过,面前的护卫每一个都身怀武功,且手持兵刃,如果杨闲有半刻的迟疑,便会淹没在刀枪林中,变成一团肉泥,所以,即便杨闲再厉害,时间一长,也支持不住。 杨闲一边提防着周围刺来的兵刃,一边用余光盯着寝殿的方向,在兵刃的碰撞声之中,寝殿中发出的声音早已细不可闻,但杨闲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鼾声,看来这群侍卫还没来得及叫醒那位熟睡的江夏王。 杨闲心头一喜,手上的剑更加快了几分,在面前挡着许多人的情况下,杨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太阳剑法中的“其道大光”一招,这是他在入武阳的时候所学习的第一招,也是他现在最为得心应手的招式,最重要的是这一招在面对一群人的时候有天然的优势,能够扫到面前的一片敌人,使他们瞬间失去战斗力。 杨闲到今天才明白,武阳殿先贤的智慧是多么的可怕,太阳剑法每一个武阳男弟子都会,这套剑法在武阳殿面对人多的敌人的时候是有多么实用,这一次,杨闲的体会可太深了。 杀着杀着,杨闲的脑海中若有所悟,既然太阳剑法能够扫到面前的一片扇形区域,那如果把剑锋攻击的主要方向向前,人随剑走,这样在被围追堵截的时候岂不是很好脱身? 说干就干,杨闲稍一运气,把内气聚集在手掌之上,以手掌之力推动凭栏剑,一剑刺出。这一剑的威力出乎了杨闲的预料,只见银霜一般的凭栏剑飞刺而出,如一道白虹贯日,带着杨闲冲出了一丈还多。 一击得手,杨闲继续借着这一招的力量向前冲,终于踢开大门,冲进了寝殿。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鲜红的杨闲提着剑喘了口气,顺手把寝殿的门也用结实的门闩闩上,这才来得及看向寝殿之内。寝殿内有些空旷,除了一桌一椅,就剩下了重重帷幔之后影影绰绰的床,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杨闲顾不得看别的,直接用剑砍开系在一起的帷幔,来到了床前。 床上,江夏王早已坐起,但看起来还懵懵懂懂,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江夏王用一双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杨闲和那柄雪亮的凭栏剑,忽然现出了惊恐的神色。 杨闲仔细看了看江夏王的脸,确实与萧梁有几分相似,更加确定这就是江夏王。杨闲眼神一凛,一剑刺向江夏王的咽喉处,这一剑,快若惊雷,疾如闪电,一剑封喉。 江夏王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已经呜呼哀哉,可怜江夏王,生命的最后看见的只是一道如白虹贯日般的剑光。 看到江夏王死了,杨闲的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第九十九章 中奇毒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在护卫们的重重包围下安全地突出重围。刚才能够冲进来是因为护卫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出去却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可不想像那些刺客一般,刺杀完毕就什么都不去想了,他还想活着。 但是,留给杨闲思考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他进门之前把寝殿的门插上,暂时阻止了那些侍卫一小会儿,但现在,那门闩已经在护卫们的猛砸下发出了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响声。杨闲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眼睛迅速地在四周寻找着能够脱身的通道。 很快,杨闲看着寝殿的房梁和上方松垮垮的瓦片露出了微笑,你们在下面打吧,我可要走喽! 杨闲身形一纵,窜上了房梁,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在房梁上打算看好戏。 在杨闲刚刚窜上房梁躲好的同时,寝殿的门闩终于被外面的一大群护卫撞开,他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穿过被杨闲割得七零八落的帷幔,来到了江夏王的床前,看见了及其凄惨的一幕。 江夏王身着睡觉时穿的白色纱衣瞪着眼睛死在床上,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脖子上有一个大血洞,正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流得整张床上都是鲜红的颜色,简直触目惊心。 那名护卫头领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并没有过分的惊讶,而是伸出手,缓缓地合拢了江夏王圆睁着的双眼,吩咐涌过来的护卫道:“你们快去追那个刺客,我去报告王妃!” 护卫们刚要应声,只听房梁上传出一阵大笑:“哈哈,你们这群蠢货,老子走喽!” 护卫们纷纷抬头,只见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哗啦’一声,撞碎殿顶的瓦片,跃到殿顶,逃之夭夭。屋内的护卫甚至都来不及出门去追,那道影子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名护卫头领看着远去的影子,知道追不上,便也不吩咐护卫们去追了,他苦笑着看着一片狼藉的寝殿,颓丧道:“追不追得到已经没有意义了,王爷死了,我们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大家自求多福吧!” 江夏王府的护卫们都聚集在寝殿附近,这让杨闲逃出去的路异常顺利,几乎是没怎么躲避便跃出了王府的围墙。但是,杨闲也没有马上落到街上,而是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沾满了鲜血的衣衫脱掉,换上了自己早已藏好的衣服。 杨闲大摇大摆地返回了客栈,找小二结了账,离开了江夏王的统治区域,继续向北方的京城行去。 …… 京城之中,明空和秦枫又在树荫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而这一次则是在极尽奢华的皇家内院之中。 秦枫现在也已经穿上了太医院副使的官袍,如愿当上了太医院的副使,明空的袈裟也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 这些自然都是萧梁做的事,他让秦枫参加了太医院的考试,这种考试对于秦枫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秦枫甚至还反过来教育了一下原来太医院的那些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太医。萧梁还劝明空留在南越做官,奈何明空怎么也不同意,萧梁只好给明空加了一个护国禅师的虚衔,又赐了他一件价值连城的袈裟。 秦枫打量着明空身上那件用金线绣成的袈裟,淡淡道:“不错,很亮眼,你们和尚什么时候也收受贿赂了?” 明空念了一声佛,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若想要,送你便是。” 秦枫连忙拒绝,“别别别,我可不要,我也用不到这东西,而且,这东西即便是在我手上,我也不敢拿出来,那与没有又有何分别?” 明空有些好奇地道:“你倒是很清醒,不过,为什么在你手里不敢拿出来?拿出来会怎么样?” 秦枫斜瞥了明空一眼,缓缓道:“我就说你不懂吧,这袈裟是皇帝送给你的,你送给了别人,皇帝会怎么看你?这袈裟在我这里,而我明明知道袈裟是皇帝送给你的,皇帝又会怎么看我?如果皇帝再小心眼一点儿,怀恨在心,可能会找个茬把我们俩都杀了,毕竟我现在还算是他的臣子。” 明空的眼睛瞪得很大:“原来这么严重啊!” 秦枫看着明空,暗暗惊讶于明空的天真,以秦枫对佛土的了解,佛土之内还是有许多的纷争的,传说上一次佛土内部发生的战争就是因为方丈的两位继承人不和,才有了那一场虽只有很少人知道,但却十分惨烈的战争。所以,按道理来说,佛土的尔虞我诈应该不比其他国家少,但为什么明空竟然如此单纯,连揣测别人的想法这种基本生存手段都不会? 秦枫也对佛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打算有时间也去看一看。而现在,困扰秦枫的还有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杨闲临走时,要秦枫帮忙诊断一下萧梁到底得了什么病,杨闲已经走了几天了,但秦枫硬是没找到接近萧梁的办法,而且也没见哪位太医去为萧梁诊治,也没有人去为他送药,这让秦枫很是奇怪,难道这位皇上生了病连太医也不叫就能知道是什么病?而且还如此笃定那种病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要了他的命。 虽然秦枫十分怀疑萧梁的病另有隐情,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开口问其他的太医,如果这是一个萧梁刻意保守的秘密,那自己这一问不是坏了大事了吗?秦枫只好自己想办法接近萧梁,但却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 看着在面前悠哉悠哉的明空,秦枫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道:“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想接近皇上,让他允许我为他诊病,要怎么做?” 明空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这还不简单?他不是很在乎杨闲吗?你就用杨闲做些文章就好了,你不是很擅长这种接近人的事情吗?” 秦枫满头黑线,什么叫自己很擅长接近人,明明都是别人来接近他,他那里有主动接近过别人?这是第一次好不好? 秦枫又仔细地想了想,明空说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顺口夸奖了一句:“你可算是出了一回好主意。” …… 萧梁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正走在回寝殿的路上,他奇怪的发现秦枫身着一身官袍站在路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 待萧梁走近,秦枫跪倒施礼道:“陛下,微臣有急事需要陛下帮忙!” 萧梁扶起秦枫,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萧梁问秦枫:“是什么事情?找我找得这么急?” 秦枫道:“是六皇子殿下托付的事,已经拖了好久,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还请陛下到寝殿内详谈。” 萧梁一皱眉,自己这个儿子临走之前还留了什么事情要秦枫办,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个父亲。萧梁有些不爽,看这个逆子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秦枫半拖半拽地迅速把萧梁拉进了寝殿,又叫萧梁屏退了左右,店内只剩下了秦枫和萧梁两个人。 萧梁一脸严肃地看着秦枫,“说吧,老六要你办的是什么事?” 秦枫狡黠一笑:“请皇上恕我无罪,我才敢说。” 萧梁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朕赦你无罪,有什么事只管说来,闲儿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为他办好!” 秦枫笑得灿烂,“皇上,您金口玉言,答应了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萧梁有些不耐烦:“朕绝不反悔,快快说来!” 秦枫微笑道:“六皇子殿下叫我为您诊治一下病情,好对症下药。” 萧梁怔住了,“就……就这事?没别的事了?” 秦枫点点头,“就这件事,没有别的事了。” 此刻,萧梁的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自己知道对不起老六和老八,但却不知该如何弥补他们,只能用尽一切还能使用的方法笨拙地去弥补他们。他也知道,自己可能配不上他们的原谅,也等不到他们原谅自己的那一天,但是,亲情的暴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老六离京之前嘱托好友的唯一一件事情竟然就是为他治病,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六已经原谅他了呢? 想到这里,萧梁笑了,他大方地伸出手腕:“来吧,好好检查!好好治!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秦枫从未见过如此称呼自己的萧梁,平常他见到的萧梁,要么是眉头紧锁,要么是面无表情,很少像现在这样开心。而现在,秦枫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帝会为了什么事情而露出开心的神情。 秦枫把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放到萧梁的手腕上,摸了摸脉,又做了其他的一些检查,秦枫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缓缓道:“陛下,您早就发现了吧?” 萧梁苦笑道:“你发现了?果然那小子的朋友就没有一般人。” 秦枫皱眉道:“陛下,你这毒时间不短了,我没有太大把握,但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萧梁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秦枫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陛下,这种毒一定是常常在你身边的人所下,每天下一点,每天下一点,日积月累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这毒继续进入你的身体,恐怕连神仙也救不回你了,陛下就没有想过是谁下的毒吗?” 萧梁道:“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毒?” 秦枫道:“此毒名为砷霜,如果下的多了,一次便可毙命,但如果每次下一点点,就会像您这样,身体慢慢地变差,最后缓慢地走向死亡。” 第一百章 兄弟阋 萧梁长叹一声,道:“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有机会下毒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秦枫立刻变了脸色,“这么说,您现在还在吃带着砷霜的食物,一直没断过?” 萧梁苦笑一声,“想要我死的,一定是想趁着我还没有立储,提早一步阻止闲儿或者闻儿继位,如果我表现出发现了他们下毒的样子,那闲儿他们会有危险,我不能拿南越的未来去赌。” 秦枫严肃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那个下毒的人哪天真的想要您立刻死,您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安排?” 萧梁苦笑着点点头,“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再管这些事情了。” 秦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萧梁,只得嘱咐道:“陛下,从今往后,你的膳食由我亲自负责,如果我或者我托付的人不在,您连茶水都不能喝一口,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真的会死的。” 萧梁摇摇头,“不可能的,我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我只要有一点儿和平常不同,他们就会发现的,到时候我想躲也躲不掉。” 秦枫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您可以演戏啊,演戏还不容易?我记得您很擅长这个的吧?” 萧梁面露尴尬,“你怎么跟那个小子一样?朕可是皇上,给朕留点面子不行吗?朕动动嘴就能要了你命的。” 秦枫摇头道:“陛下就不要吓唬人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陛下必须听我的,容不得半点差错,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萧梁见抗议无效,也只好答应,在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个皇上当得有多憋屈?人家当皇上都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做什么,自己这个皇上还要听儿子和一个小太医的摆布,真是…… 萧梁正想着,秦枫收拾好了东西,转头道:“陛下,可以让人进来了,但是,不可以吃东西!” 萧梁回答得又快又响亮:“好!” 从这次以后,秦枫严密地监视着萧梁入口的所有食物,甚至还把自己寄养在南越一户百姓家中的白猫接到了宫中,专门为萧梁的饮食保驾护航。 秦枫的猫可不是一般的猫,它叫大白,想当初还在雪域的时候,这只白猫就跟在秦枫的身边,自小便与各种草药和毒物接触,几乎所有的毒物都逃不过这只白猫的鼻子,这辨毒的本事,有时候连秦枫都自愧不如。再加上后来秦枫又带着它去了滇国,见识了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毒物,这猫的能力愈加的恐怖了,甚至能够顺着毒物的气味找到下毒的人。 虽然萧梁并没有要秦枫找到下毒之人,但是秦枫自己却多留了一手,因为他知道,杨闲一定想要知道是什么人给萧梁下了毒,秦枫并不是完全听命于萧梁,事实上,他还是个江湖人。毕竟他并不是真心要做一辈子官,只是为了杨闲的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要找出下毒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宫中人多手杂,皇帝所喝的茶水,所吃的膳食,都会经过无数人的手,即便是秦风的猫也很难通过这一大群人找到其中那一个下毒的人。 但是秦枫还是去试了,他的大白每次追踪到的都是不同的太监或是宫女,一些胆子小的宫女看到大白时吓得高声尖叫,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动静,秦枫还是放弃了寻找毒物源头的想法。 但奇怪的是,每一份从外人手中送来的膳食中,无一例外都含有毒物,而秦枫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却是干净无毒的,秦枫的心中渐渐带上了一丝沉重,到底是谁想要杀掉皇帝?竟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了这么大的一张网? 这几天,秦枫可忙坏了,他要负责为萧梁烹饪一日三餐,还必须隐秘的以药膳的名义呈到萧梁的跟前,不仅如此,秦枫还要熬制解毒所需要的药,几乎每天都待在火炉前面,脸上都被烤掉了一层皮。秦枫不禁暗暗叫苦,杨闲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 此刻的杨闲,正在向京城方向赶路,眼看距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向远处望去,京城那雄伟的城墙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周边的镇店也逐渐变得繁华起来。 自从杨闲杀了江夏王后,一路上几乎没有停留,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赶去,虽然他的脚程很快,但再快也赶不上驿马,杨闲有些疑惑,为什么江夏王的死讯到现在还没有传到京城这边呢? 杨闲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它,总是江夏王确确实实是死了,至于这个消息何时传回京城,那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夏王死了的消息传到京城越晚,对杨闲的行动越有利,杨闲要杀的人的警惕性也越低。 这一次,杨闲的目标是他在京城的所有异母兄弟。听起来可能有些残忍,他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虽然都是同父异母,但血缘上的联系是断不了的。但杨闲早已调查清楚,除了八弟,在京中的每一个皇子,暗地里都在拉拢朝臣,还总是出宫流连于勾栏瓦肆,有一些更过分的甚至还强抢良家妇女,都是仗着皇族的威势压了下去,如果他们都是平民百姓,现在已经死了不止一回了。 杨闲这次可是要大义灭亲了。 萧梁的儿子一共有五个,除去杨闲自己和八皇子萧闻,就是老二萧阆、老四萧阑、老五萧闵。 老四萧阑早早地就去了封地,只在每年年关时和萧梁的寿辰时才会回京一趟,安分守己,早已去做了一个太平王爷。 老二萧阆是长子,如果在正常且没有遗诏的情况下,萧梁死后,皇位自然就是萧阆的,所以即便他早有封地,却一直没有离京,另外,这个萧阆喜欢花天酒地,也喜欢在青楼流连,不止一次被巡夜的官员在青楼发现,而且据杨闲调查,他还经常打骂下人,甚至把下人折磨致死。作为一个皇子,总是做些有损皇家体面的事情,为了这个萧阆,萧梁没少被宋靖喷口水。 老五萧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的爱好与萧阆又不一样,萧闵从小在一个只知道涂脂抹粉、惺惺作态的母妃身边长大,萧梁也很少去关心他,萧闵眼前所见,也就跟着学,到了长大后,萧闵的行为举止活脱脱像个女人,声音尖细,脸上的脂粉刮下来都能够刷墙,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香气,最变态的是,他喜欢折磨手下的太监,宫中被他折磨死的太监就不止一手之数。 杨闲想到这里,胃中还未消化完的食物开始翻江倒海,几欲呕出,自己的兄弟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恶心,要不是真的与他们有血缘关系,杨闲早就一剑杀了他们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杨闲进了京,没有找客栈,也没有进宫,而是在京城青楼最多的地方隐藏了起来,寻找着萧阆的身影。 虽说杨闲与萧阆确实是兄弟,但交情仅限于认识,并没有什么深交,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杨闲在一处不起眼的屋顶耐心等到了晚上,果然,萧阆从巷口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整条街的青楼女子都朝他围了过去,看来萧阆平时没少在这里花钱。 杨闲眼中厌恶的情绪藏也藏不住,看了看四周,萧阆并没有带护卫,杨闲在房顶上一路跟着萧阆进入了一座气派的小楼,整座楼的窗几乎都开着,让人能够看得见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和身材窈窕的女子,自然,也能看得见人们都去了哪个房间,自然,房间的窗都是关着的。小楼之上挂着十分醒目的三个大字,“翠云楼”。 杨闲冷笑,好一座翠云楼,今天就是你萧阆的葬身之处! 廊上开着的窗方便了杨闲追踪萧阆,甚至杨闲都不必跟进去,便能看到萧阆的踪迹。杨闲一直盯着萧阆搂着一个婀娜的女子,径直走进了一个精致的房间,这才从藏身之处出来。 翠云楼中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蒙着面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如狸猫一般轻盈地窜进了萧阆的房间。 萧阆正搂着一个身材窈窕,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背对着窗户说着情话,一男一女正甜蜜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发现杨闲已经进来了。杨闲眼中寒光一闪,一个纵跃来到了萧阆的身后,提剑在他脖子上一抹,萧阆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一命呜呼,他怀中的那个女人被溅了满身的血,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闲看了看萧阆死不瞑目的脸,突发奇想,撕下了一块衣角,沾着萧阆的血,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在墙上写道:“杀人者,武阳剑鬼!” 杨闲写完后,潇洒地破窗而去,只留下那名被吓傻的女人和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 杨闲离去许久之后,那个女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声巨大的尖叫响彻云霄,把整座翠云楼的人都吓了一跳,好奇的人们纷纷朝那个房间涌去,几乎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地上的尸体和墙上的字迹:杀人者,武阳剑鬼! 消失了许久的剑鬼又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夜惊魂 翠云楼中,三教九流的人都不少,其中也不乏武林人士,他们对“剑鬼”这个名号可以说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剑鬼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怕的是万一剑鬼哪天杀到自己的头上就不好了。毕竟江湖人身上多少都是有几条人命的。 此刻一见墙上所写的血字,在场的江湖人都变了脸色,周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开始询问,“兄弟,我看你吓得脸都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也顾不得计较对方的言辞,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也就是近几年,武阳殿出了一个优秀的弟子,他下山历练,除暴安良,而且行踪飘忽不定,今天在南越京城,说不定明天就到滇国去了,谁也不知道他所除掉的下一个恶人是谁,江湖上的人们人人自危,就怕下一个就杀到自己头上。” 问话的人点点头,“那被杀的这个是谁?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江湖人样子啊,反而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那个江湖人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被剑鬼杀了的人没有一个冤枉的,这个人能死在剑鬼手中,也算是他的幸运了。” 问话的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没有再过于深究。 …… 翠云楼中死人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专管治安的巡城司中,巡城司的主官马上被手下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连夜拉到了翠云楼,连官袍穿得都是歪歪斜斜的。 巡城司主官到现场一看,地上躺着的尸体有些眼熟,主官揉揉眼睛再一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明白这回事情可大了,死的这位,正是当今皇上的大儿子——萧阆。 巡城司主官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脑袋嗡的一声,几乎大了三圈,一位皇子死在青楼之中,这么大的责任谁付得起啊,怪不得今晚巡城的官员要手下人来叫他,原来是不想担这个责任。 但是,再怎么互相推诿,这件事也要第一时间报给皇上,主官用双手搓了搓脸,把自己从浑浑噩噩中搓醒过来,吩咐下去:“把尸体遮盖好了,赶快抬到一个单独的干净停尸房,记住,要单独的,干净的,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快去!” 主官顿了顿,道:“找个人,去把府尹叫到停尸房去,不管府尹在做什么,都把他给我找来,告诉他,出大事了!要命的事!” 手下人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有人正要向屋内走,被主官拉住了,“别再去屋里看了,所有人都出去,把这个屋子……不,把整个翠云楼都封上,不许任何人入内,把巡城司的兵马都调到这里来守着,一批人守门口,一批人守这个房间。” 一名精干的差人问道:“老爷,那京城其它地方不巡了吗?” 主官有些暴躁:“都这时候了,还巡什么城?脑袋都要没了!” 差人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主官冷静了一下,看着差人们封好了翠云楼,巡城的士兵也都各自守好了新的岗位,主官才向停尸房走去。 停尸房中,刚刚从床上被叫醒的府尹正坐在这里对着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打瞌睡,巡城司主官刚一进门,便一巴掌把府尹打醒:“醒醒!你看看这具尸体是谁!” 府尹揉了揉眼睛,伸脖一看,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我的天啊!这……这……这……” 府尹一连三个“这”都没说出话来,惊愕得无以复加,“这……谁胆子这么大?敢杀皇子啊!我的天!” 巡城司主官带着戏谑的微笑看着府尹:“你不是睡吗?还在人家旁边睡,这回怎么不睡了?” 府尹急的嘴也不好使了:“你……这还笑,快想想怎么报告吧!这搞不好可要掉脑袋的!” 主官也皱了眉头,道:“只能今晚直接紧急从皇城门缝递进去了,等到明早已经不可能了,这么大的事……” 府尹点点头,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奏折的规制和体面了,随手拿过身边的一张纸,提笔便写:“二皇子遭人刺杀!二皇子遭人刺杀!二皇子遭人刺杀!” 连着写了三遍,府尹才感觉道心中的郁气舒缓了一些,把这张写满的纸折叠一下,交给了巡城司主官,由他亲自骑着快马送到皇城门处。 此时的天色已经如墨一般黑,在跑得飞快的马上即便是举着火把也看不清道路,好在巡城司平素的指责就是保证京城中的治安,作为巡城司主官,在日常的工作里也走惯了京城的大小道路,这才没有迷路,也没有摔下马去,顺利地把勉强算是“奏折”的那张纸送到了皇城之内。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官员如有急事,可在夜间把紧急事件写成奏折从门缝中塞入,守门侍卫需以最快速度送达皇帝亲阅,即便是皇帝在与嫔妃欢好,也必须停下来看这篇奏折。 但是,自南越立国以来,很少发生需要这样送到皇帝身边的事情,在萧梁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巡城司主官把“奏折”递进了皇城的大门。大门之后,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衣,腰间跨剑的青年,青年捡起落在地上的奏折,道:“不比麻烦汝等了,我亲自给父皇送去!” 门边的侍卫们躬身一礼,便不再管了。 那青年正是杨闲,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掉了萧阆,自然要先回宫与萧梁说一声,毕竟之所以发生这兄弟阋墙这等大事,萧梁这位父亲也算是始作俑者。 杨闲拿起那张可怜的“奏折”,来到了萧梁的寝殿。此时的萧梁兀自未睡,一个人坐在寝殿内的矮桌后下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沉稳。 杨闲走进来,把那张纸放在了萧梁的面前:“看看吧。” 萧梁没有抬头,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闻儿呢?” 萧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张破破烂烂的纸:“这是什么……” 萧梁的话说到一半,另一半直接梗在了喉咙里,萧梁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异常的平静,“死了?你做的?” 杨闲点点头:“是,我还署了名。” 萧梁的瞳孔陡然一震:“你写了杨闲?” 杨闲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写了剑鬼。” 萧梁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下来,“那还好,毕竟朝堂上这帮老臣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杨闲道:“你不应该开门接见一下巡城司的主官吗?我猜那家伙还在门前等着呢!” 萧梁放下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伸展了一下手脚:“演戏就要演到底啊,走吧,我们去演戏!” …… 杨闲猜的不错,巡城司主官并没有离开,而是强顶着夜风的寒冷守在皇城的大门前,打算第一时间向皇上汇报情况,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也能够少受些责难。 主官在门前等了接近半个时辰,皇城的大门轰然而开,皇上宣了他进政事殿,果然是要先了解一下情况。 巡城司主官小跑着进了政事殿,见皇帝萧梁坐在上首,身旁站着一个与死去的二皇子萧阆极为相似的人,主官一惊,声音颤抖:“二……二……二皇子殿下,您……您别吓我啊!” 杨闲一笑,解释道:“别慌,我不是二皇子,我是六皇子,六皇子萧闲。” 主官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诉说情况,把现场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墙角里有一只老鼠这样的细节都说了出来,最后说到凶手,主官这才简略了下来:“……至于凶手,应该是江湖上最近传得十分邪乎的剑鬼,只知道这一个绰号,真名不知,甚至连性别也不知道。” 主官顿了顿道:“那名目睹了杀人过程的证人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梁点点头,眼中露出悲哀的光,甚至还挂着泪水:“你做的不错,下去继续查,一个月内,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结果!” 巡城司主官施礼完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退了出去,一个月内破案,连普通的命案都很难在一个月内破案,何况是一位皇子被杀的案件呢?还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官员呢! 巡城司主官正向着皇城外走去,杨闲从后方追了过来,对主官道:“主官,父皇刚刚的意思,你懂了吧?” 主官一头雾水,看向杨闲:“什么意思?” 杨闲微微一笑:“父皇的意思,既然二哥死了,那他身后的势力就没有必要存在了,这些人……” 杨闲把手掌横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你懂?” 巡城司主官如梦方醒:“谢六皇子殿下提点,臣去了!” 杨闲站在原地,看着巡城司主官自黑暗中远去的背影,慢慢闭上了眼睛。其实,这么做他也有些不忍,萧阆背后的势力一定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一牵扯,说不定会把朝堂上搅得腥风血雨,但是,杨闲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不单单要把萧阆背后的朝臣们连根拔起,接下来还有萧闵,如果萧阑不安分,甚至连萧阑都不能放过,到了今天,杨闲才彻底体会到,为了一个皇位,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到底要牺牲多少东西。 杨闲作为一个哥哥,自然不能让只有九岁的弟弟承担这一切的血腥和杀戮,他还小,还需要历练,等自己把朝局稳定下来,想必弟弟萧闻那边赈灾的工作也就接近尾声了,到时候,迎接萧闻的将会是一个清明而干净的朝堂。 杨闲的心中还有一件放心不下的事情,那就是萧梁的病,但今晚已至深夜,秦枫和明空早已睡熟,杨闲也不忍心去因为一件并不着急的事情叫醒他们,便没有去打搅。 皇城内的人们心中忧虑,皇城之外的人们更不好受,京城府尹、巡城司主官等等各路与二皇子萧阆之死挨得着边的官员都被叫到一起开会,京城府尹手下的那些小吏们虽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但也一起都在会议室的外面等待着结果。 而很多与此案无关的官员们也都已经从梦中醒来,连夜分析着这次的案件对自己能有多大的影响,这一夜,所有的官员注定无眠。 京城之中,有一股滔天巨浪正在暗中酝酿,即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第一百零二章 坦诚见 萧阆的死,让京城之中几乎所有的的官员都开始人人自危,但也有例外,比如丞相宋靖。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间,宋靖还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四平八稳地坐在家中的大厅上闭目养神,一点儿都没有即将迟到的紧迫感。 宋靖自然也知道了昨天晚间发生的事情,他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绝对是朝中的各大势力互相倾轧的结果,不管现场指向的凶手有多么的明显,如果不出意外,那应该都是假的。 宋靖也猜到了,今天的朝会有很大可能会取消,即便是不取消,宋靖也早已做好了请假的准备,不管怎么样,今天绝不轻易地应承皇帝说的任何事。 不是宋靖没有能力做这件事情,而是这件事情所牵扯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扯上了这件事,就会被扯到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如果运气差一点,可能就此陷在其中,再也无法看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宋靖虽然已经老大不小了,但却还不想死,这件事情并不值得他冒生命危险。 距离朝会的时间仅剩一刻钟了,宋靖依然端坐在厅上,一点儿挪动的迹象都没有,门口的轿夫进来催了好几次,宋靖依然无动于衷,相府上下的人都十分奇怪,往常准时准点甚至还会提前上朝的老爷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但是,宋靖还是猜对了,就在往常朝会的时间要到了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宫内疾驰而来,准确地停在了相府的门前,马上一名内侍跳下来冲进相府院内,高喊道:“皇上口谕,朕陷于失子之痛,不能自拔,不能出席朝会,特罢朝一天,以缓悲痛,以慰爱子。” 宋靖听到内侍的声音,微微一笑,出门与内侍攀谈,内侍用尖细的声音说着:“丞相大人,您有所不知,陛下他今日太过悲痛,龙体欠安,奴才看着都心疼,罢朝也是可以原谅的,希望丞相大人多多理解,不要再在皇上面前……” 宋靖听到此处,面露不悦,眼神一凛,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这位公公,你逾越了!我一介丞相的事情,也轮得到你一个宫中伺候皇帝的内侍来管了?” 内侍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尖细的嗓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丞相大人,这可不好乱说的,奴才只是担心陛下,绝无逾越之心啊!” 宋靖的表情微微松缓下来,“这次就先饶过你,再有下次,你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内侍连连应着:“是是是……” 满头大汗的内侍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丞相府,连自己是怎么回的皇宫都不知道,等他回到皇宫,才刚刚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额上如瀑布一般的冷汗,暗暗发誓再也不去相府中传旨,这位宋靖丞相简直挑剔得像一只得了强迫症的啄木鸟。 而此刻的萧梁却一点儿也没有悲痛的样子,而是在寝殿中悠哉悠哉的一边喝着秦枫送来的茶,一边自己下着棋,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这几天他的膳食都是由秦枫亲自烹饪的,送到萧梁身边的每一道菜都经过了重重的检验,秦枫验过,大白也验过之后,饭菜才能够被允许进入萧梁的口中。 此刻的秦枫正和杨闲在殿外谈论着萧梁的情况,秦枫原原本本地把发现萧梁中毒的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杨闲听完,眉头深深的皱起,眼中也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看得秦枫都吓了一大跳。秦枫赶忙劝道:“你放心,陛下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杨闲点点头,“我自然相信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秦枫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我就不打搅你做事了,我要回去为陛下准备午膳了。” 杨闲点点头:“辛苦了,等事情结束,我请你喝酒!” 秦枫走了,杨闲也没有进殿去看萧梁,而是径直出了宫。 …… 丞相府内,宋靖脱下了官袍,一身轻松地锻炼起了身体。一年之中,极少有这样惬意的早晨,皇帝一年也休不了几回假,只有过年和皇帝的生辰才有假可休,自然这些大臣们都要跟着忙起来,有些时候,大臣们甚至比皇帝还惨,甚至连皇帝放假了,他们也要继续担心那些繁杂琐碎的政务。 身为丞相,宋靖更是全年都没有闲着的时候,甚至连家里人都抱怨宋靖已经好久没和家里人好好地吃一顿年夜饭了。 宋靖正在府内凉亭中的摇椅上躺着,手中摇着折扇,身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飘着浓浓香气的茶水,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一个老仆急忙跑过来报:“家主,门口有人来访,说是家主的朋友,名叫萧闲。” 躺在摇椅上的宋靖吓得差一点没从摇椅上掉下来,萧闲?那不是六皇子吗?他来做什么?拉拢权臣?不像。难道是要把昨晚的案子交给他办?也不像。毕竟皇子被谋杀的案子仅仅以六皇子的身份也处理不了。那是什么事呢?宋靖十分疑惑,六皇子这么突然地来访难道有什么大事要说? 特意来到相府,想见宋靖的人的确是杨闲,杨闲的计划,他一个人完成是有些吃力的,他需要有一在朝臣中有威望的人能够在适当的时侯站出来推波助澜,虽然这个词的意思之中有些贬义,但这个词确实是最适合形容这件事的。 宋靖得到消息,急忙从躺椅上下来,十分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虽不是朝服,但也整理得一丝不苟,面对皇室成员的时候,宋靖一向是严谨而守礼的。 宋靖整理好衣裳,来到大厅,这才命人把杨闲接进来。 杨闲一进厅门,就看见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宋靖迎了上来,礼数也周全得令人发指,一躬到底:“六皇子殿下!” 杨闲微微一笑:“丞相大人在家也一直是这么一丝不苟吗?” 宋靖道:“有时候是的。” 杨闲道:“丞相大人,今天,我不是以一个皇子的身份来的,今天,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朋友来和您好好谈谈心。” 宋靖依旧一丝不苟:“是,微臣听着就好。” 杨闲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宋靖的谨慎,自顾自地道:“丞相,其实,我早已经不是萧闲了。” 杨闲的第一句话就把宋靖惊到了:“六皇子殿下,这可不能乱说的啊,您的父亲是皇帝陛下,您的名字也是陛下起的,老臣还记得当初您出生的时候,陛下高兴得亲自赐名的场景,怎么能说您不是萧闲呢?” 杨闲有些自嘲地一笑:“丞相,萧梁他虽然给了我生命,但是他并没有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不然,我的一些兄弟也不至于堕落到现在的样子,我和八弟只是兄弟们之中比较幸运的两个,遇到了一个好的母妃。” 杨闲没有给宋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以前,我确实叫萧闲,也喜欢这个名字,但是现在,我并不是南越的六皇子,也不是萧闲,现在的我,是杨闲,是武阳弟子,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剑侠!” 杨闲微微一笑,“当然,也是剑鬼。” 宋靖沉默了一会儿,“当初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些,你母妃的死确实与陛下有解不开的关系。” 杨闲叹了一口气:“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所做的,只是不想忘了我的母妃。” 杨闲很少去想自己那已经故去的母亲,那是一个带着光的女子,清澈、明媚、有主见,又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坚韧,如果不是最后萧梁把八弟从她身边夺走,又说了许多混蛋话,母亲根本不会生病,也就不会死。 杨闲道:“丞相,我希望你以后在私下里,可以叫我杨闲。” 宋靖露出挣扎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杨闲又道:“丞相,您知道是谁杀了我那流氓二哥吗?” 宋靖点点头:“听他们说,杀掉二皇子的人是剑鬼。” 一句话说完,宋靖自己也愣住了,剑鬼,不就是眼前这位皇上的六公子吗? 杨闲看着宋靖的表情,似乎在欣赏,“丞相这个反应,是意料之中的。” 这个消息给宋靖的冲击真是不小,宋靖颤声道:“殿下,这么说,这件事陛下也知道?” 杨闲点点头,“是的。” “我的老天啊!” 杨闲继续道:“丞相先不要忙着惊讶,先听我说。” 宋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您继续。” 杨闲道:“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必丞相也知道,也亲眼看见了,现在的南越朝廷是多么的腐朽不堪,贪官每一级都有,原本用来赈灾的银两和粮食都被贪污的干干净净;朝堂上派系林立,今天我陷害你,明天你倾轧我,都是为背后的主子服务的,而那些主子,就是这些有继承皇位资格的人!” 宋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许久才道:“胡闹的皇子往多了说也只有三个,怎么可能会造成朝廷上这么多的派系?” 杨闲一笑:“丞相知道江夏王吗?” 宋靖点点头,“知道,那也是个不安分的王爷。” 杨闲点点头,“死了!” 宋靖又一惊,“怎么这么大的事京城中还没收到消息?” 杨闲道:“应该也快了,应该就在这几天,你们就可以得到江夏王的死讯了。” 宋靖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杨闲道:“想必丞相也知道朝廷沉疴已久,必须要以雷霆手段治之,以重手除掉那些危害朝廷的毒瘤,还南越朝堂一个清净,我相信丞相您也会支持的,如果您不是想看到这一天,也不会帮着萧梁那个虽然不昏聩,但着实平庸的皇上稳定了这么多年的朝局。” 宋靖点点头,长叹道:“说的是啊!” 杨闲又道:“丞相,你知道我在下决心做这件事的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吗?” 宋靖摇摇头,听着杨闲接下来的话。 “在之前,我几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皇子的身份,而且还享受自己所拥有的权力,但是,我的剑道因此而停滞不前,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修剑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纯粹,心中、手中唯有一剑,随心所欲,不受拘泥。”,杨闲继续道:“我意识到,我不能再依赖权力,我也早已不是之前的萧闲,现在的我是剑鬼,是杨闲,我应该找回自己,享受剑带给我的权力。” 杨闲深深地看着宋靖:“丞相,我知道你心中也早已想过扫荡朝廷中的沉疴和积弊,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找回自己的那份初心,做回那个曾经纯粹的自己。” 一番话,说得宋靖已经沉寂已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宋靖微微一笑:“不瞒您说,曾经,我也是一个剑侠呢!” 第一百零三章 渐安定 杨闲听闻此言,惊讶地回头看向宋靖,“你……” 宋靖微笑道:“在考科举之前,我也是一个江湖人,就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但我没什么练武的天赋,剑练的也不够好,所以才会放弃习武,弃武从文,改考科举的。” 宋靖继续道:“虽然我现在看到剑还是会很兴奋,但是我确实没有再一次提起它去惩奸除恶的欲望了,也没有那个精力了,老喽!” 杨闲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采,这段时间,他很少看到以前经常会见到的江湖人,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似乎距离江湖越来越远,远到几乎回不去了。但是,他从来没有发现的是,每一天,自己的身边都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江湖人,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直支持着他。杨闲的心渐渐地热了起来,他终于明白,江湖并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只有那群人,而是他自己的心,只要心中有江湖,哪里都是江湖! 杨闲笑了笑:“前辈,你愿意和我并肩作战,提剑斩鬼吗?” “当然!” 杨闲伸出手,与宋靖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前辈,欢迎回来。” 此刻的宋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时梦想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日子,想到了他第一次站在山巅,对着狂暴的山峰喊出的几句豪言壮语,“仗剑行侠,不负此生。” 已近耄耋之年的宋靖,再一次拾起了少年时的梦想,再一次提起了一把不一样的剑,去做一个不一样的剑侠。 几天后,朝中正紧锣密鼓地查着萧阆的事情,但是,在暗中,有一些无形的力量正在涌动,有一小部分的朝臣正在暗中推动着二皇子一脉的势力加快崩溃,让那些忽然失去了主心骨的大臣还来不及寻找下一个可以效忠的对象,便已经被卷入萧阆之死的漩涡,万劫不复了。 杨闲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他暗中拯救了一些被卷进去的大臣,也调查着那些在暗中推波助澜,并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的人。在调查的过程中,杨闲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这些在暗中运作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与萧闵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在杨闲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萧闵那个扭捏风骚,涂脂抹粉,丝毫没有男人气概的样子,胃中就忍不住的翻江倒海。这些大臣都是什么癖好啊?与这种人接触,不嫌恶心的吗? 杨闲所接触的人之中,还不仅仅有萧闵一个如此“变态”的人,他还记得,当初清剿暗殇阁分部的时候,他们其中的一个副阁主便与萧闵十分相像,但是,人家暗殇阁的副阁主可不缺男子气概,独自一人面对着武阳殿的一大群人都毫无惧色,而自家这个萧闵,杨闲轻蔑地一笑,他自小便是个胆小如鼠之人。 杨闲从心底里认为这个萧闵不足为虑,之前也就疏忽了他也是一个皇子,对皇权也有渴望,这才没有在杀萧阆的第一时间也一起把萧闵杀掉。而现在,萧闵每次出门都有几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而且他轻易不出门,自从萧阆死后,他一直深居简出,滑溜溜的像只泥鳅一样,杨闲即便是有心杀他,也找不到机会。 现在的杨闲开始后悔了,当初他就应该一下子把两个都杀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杀了一个,放任另一个肆无忌惮地逐渐壮大势力。如果再放任萧闵这样壮大下去,恐怕朝廷离颠覆也就不远了。 所以,现在的杨闲急需要一个办法能够改变现有的局势,最快的方法就是迅速解决掉萧闵。 但是,萧闵每天都躲在守卫森严的府中,杨闲想要接近他简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杨闲最近在京城活动的多了,认识他的人也逐渐增多,如果真的去刺杀的话,很容易被人认出身份。 杨闲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能够刺杀萧闵的机会,但是萧闵却从不露出半点的破绽,再这样耗下去,对杨闲来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是时候来做个决断了! 其实,杨闲的心中早有想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把这个办法拿出来罢了,这个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萧梁下一道圣旨宣萧闵入宫,要么找个错处名正言顺地杀了他,要么就直接在宫中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杀了他,一了百了。 但是,萧闵毕竟也是萧梁的亲生儿子,杨闲一是怕萧梁不忍心下手,二是怕朝臣们起了疑心,但是,眼看着萧闵的势力越来越大,而且,距离杨闲与萧闻定下的一月之期已过去了一小半,为今之计,只好赶快实行这项计划了。 萧梁听了杨闲的计划,虽然并不情愿,但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下了一道圣旨,叫来了萧闵。 萧闵,就是因为不知道暂时隐藏锋芒,以待时机成熟,所以得到了失败的后果。杨闲在他入宫后,直接把他扔进了皇宫中萧梁经常坐船游湖的那个湖中,装成是失足溺死的样子,做的天衣无缝。 从前的杨闲一定不会想到,现在的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屠杀兄弟的恶棍,虽然他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亲人和朋友都劝他这不是他的错,但杨闲的内心还是十分自责的。但是,如果说再来一次,杨闲或许还是会那样做,因为,那是唯一的机会。 权力的斗争,就是沾满了鲜血的,虽然杨闲并不是为了自己,但是,鲜血还是鲜血。 …… 萧闵也死了,尸体沉在湖里,杨闲暂时还没有把他暴露出来的打算,他打算先让萧闵失踪一段时间看看朝臣们的反应。 果然,自从萧闵失踪之后,朝堂上的朝臣们都消停了下来,安安静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原本在陷害萧阆一派的人也停了下来,大家都在观望。 这群朝臣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聪明的要命,即便是宫中只传出了萧闵失踪了的消息,但是,大部分的朝臣都猜到了,萧闵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只是宫中没有说而已。 聪明的朝臣们都需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而不是等着萧闵的尸体发现之后和他一起陪葬。 杨闲给了朝臣们掉转风向的时间,他还不打算处置这些朝臣,虽然他们也贪了不少,但毕竟南越的政务还需要有人办理,还离不开他们。这个问题可以留给萧闻登基以后自己去解决了。 杨闲处理完这些皇子,自然也没忘了自己的叔叔们,但是这些叔叔们就很看得清形式,安分守己的为多,当然,要除了那个表面装得冠冕堂皇,内里却草包一个的江夏王。 杨闲来到阜阳王的府上,向他通报了江夏王的死讯,并告诉他以后不用再担心江夏王的问题后,阜阳王那从杨闲第一天回到南越便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问杨闲道:“闲儿,你父皇他不会追究我当初刺杀他的事情吧?” 杨闲摇摇头道:“不会,四叔请放心,父皇现在已经在把权力交到我的手上了,您完全不必担心,您不会再有危险了。” 阜阳王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京城之中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处理完毕了,剩下的就需要萧梁花大力气去整顿,花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清算了,说不定直到萧梁传位给萧闻的时候都不会清算完,萧闻还要继续父亲未完成的事业,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杨闲也该回到赈灾的前线了。 走之前,杨闲特意算好了时间,算好了地点,刻意推动一名清理皇城内的湖水的小太监“发现”了萧闵的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萧闵已经全身腐烂,已经快不成人形了,把那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三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朝臣们对于这件事也早有预料,因此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下子,整个南越,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萧闻,一个是杨闲。 杨闲还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即便是住在皇宫里,每天也有不少大臣借着入宫见皇上奏事的由头“顺便”去见杨闲,想要与他攀攀关系,想要加入杨闲的势力团体,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原本门可罗雀的丞相府,最近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热门景点,门口排队想见丞相的人已经从丞相府的大门口排到了大街外面,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把大街堵个水泄不通,这都是因为丞相宋靖与杨闲的关系比较亲密的缘故。 这两天宋靖可忙坏了,每天不仅要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政事,还要在外面排着长队的人当中选几个真正有事的人进来见一见,甚至连出门上朝都不能走正门了,这让宋靖很是憋屈。 杨闲相信,这些疯狂的大臣一定也没有放过八弟萧闻那边,有些机灵的大臣早已经把礼物和信件通过亲信的人或者驿站的快马送到了萧闻的案头。 还有,杨闲的两个朋友,明空和秦枫,秦枫倒是无所谓,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还要在太医院中多待一段时间,不仅要帮萧梁解毒,杨闲之后的计划还需要他大显身手。但是,明空则不然,他无官一身轻,云游四海,济世救人才是他该做的事,而且,最近杨闲所做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他,现在的明空,对杨闲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可能是有些看不惯杨闲杀掉亲兄弟的行为,明空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出去游历一番,以解胸中的郁气,到时会回来找他们的。杨闲没有去找,也没有去解释,他相信,明空过一段时间自己会想明白的,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京城这边,到此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以后,杨闲的主要任务便是赈灾了,他实在是不适合玩这些权谋的戏码,还是用剑快刀斩乱麻来的舒服啊! 第一百零四章 赈灾忙 京城的事情处理完毕,杨闲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萧闻的身边。还没有进萧闻的房间,就看到了那位奇葩知府正恭恭敬敬地低头跪在萧闻的房间中,好像是在听萧闻的训斥。 杨闲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在门边躲了起来,悄悄地观察着萧闻是怎么做的。 屋内,知府跪在地上,大肚子已经垂到了地上,杨闲刚来时所看见的嚣张跋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乖乖地听着萧闻的话。 只听萧闻道:“知府大人,你好大的胃口啊?朝廷下发给百姓的银两被你扣下了不说,连粮食都被你吞了,吞一点儿也就算了,你是一点儿都不给治下的百姓们留啊?我说怎么我路过你治下的时候看出的灾情比其它地方都严重的多?原来是你在搞鬼!” 那知府吓得战战兢兢,满身的肥肉都抖成了一团,但还是没忘了狡辩:“殿下,微臣没有贪墨给百姓的赈灾粮啊!微臣都是如数发给百姓们的啊……” 知府趾高气扬的公鸭嗓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嗓音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脸,“请殿下明察!” 萧闻皱了皱眉,这几天他认真地查看了这位知府的往来账目和府衙的银库,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在外表看来,这位知府是一位十足的清官,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位知府绝对有问题,但是,萧闻苦于没有证据,也不能再与他争论下去,白白失了皇家的体面。 萧闻冷声道:“算了,今天就先饶过你,再让我抓到有下回,小心你的项上狗头!” 知府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慢慢地退出了房间。杨闲站在暗处,知府并没有发现杨闲,杨闲看见知府走出门后,表情不再可怜,他露出一副极度憎恨的样子,轻呸了一口,走远了。 杨闲的眼中寒光一闪,很快地收敛下去,这个知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倒是不赖! 杨闲一闪身,溜进了萧闻的房门。萧闻头也没抬:“你又回来做什么?我骂的还不够吗?” 杨闲一笑:“对,挨骂没够!” 萧闻听到熟悉而亲切的声音,猛地一抬头,果然看到了六哥正站在阳光之下,温和地对他笑着,那副笑容仿佛是一道光,直接照进了萧闻的心里,让萧闻的心中充满了温暖的感觉,萧闻直接起身向杨闲跑去:“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杨闲点点头,张开双臂,把萧闻揽进怀里,“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萧闻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嗔怪的情绪,“当然想!但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皇宫啊,你也放心?” 杨闲笑笑:“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脑子转一圈能换八个想法,普通人谁斗得过你啊?这方面你可比你哥我强多了!” 萧闻不好意思地笑笑,忙着转移话题:“哥哥,为什么最近我收到好多朝臣送来的礼物啊?以前好像没有的。” 杨闲伸出手来,摸了摸萧闻蓬松而顺滑的头发:“别担心,送给你你就收着,但是不要回就好了,不要回信,也不要回礼。” 萧闻深深地看了杨闲一眼:“哥哥,我听你的。” 杨闲揉了揉萧闻的小脑袋:“这就对了,这才是乖孩子。” 杨闲像是在检查弟弟的功课一般,轻咳一声,继续问道:“咳咳,我问你,这边的赈灾事宜安排的怎么样了?” 萧闻胸有成竹,一项一项地慢慢道来,萧闻所做的第一步便是开仓放粮,先把百姓们稳定下来。 接下来,萧闻发布了几道命令,他宣布,其一,附近所有被官府封住的山野和湖泊全部开放,百姓们可以随意进入和猎取动物;其二,受到旱灾的地区全部停收商税,尤其是粮食;其三,对于受灾更严重一些的地区,萧闻命人统计了户口,并组织了一些移民。 做完了这些,萧闻还亲自视察了城墙、堤坝和城中所有的排水系统,发现有些地方已经老旧不堪,甚至已经塌陷,萧闻脑中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还没有付诸实践。 杨闲听完了萧闻滔滔不绝的汇报,微笑着点了点头:“做的不错,比我做的好多了,你完全可以独立处理这件事情的,之后,我只会听你的安排,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了,你长大了。” 杨闲顿了顿:“详细说说你的计划。” 萧闻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城中的城墙、堤坝等设施已经需要修缮,本来就需要雇工,但是大旱期间,不论是谁,都忙于生计,谁也不会出来为官府修城墙和堤坝,但是,如果我们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这相当于城墙和堤坝也修好了,旱灾对这些民众的影响也没有那么大了。” 杨闲点点头,“好办法!” 萧闻却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看了此地的府库,几乎是一点儿剩余的银子都没有,偏偏往来账目都十分完美,一点儿纰漏都没有,我们只有办法,但是没有钱啊!” 杨闲淡淡道:“去找他要,他有的是钱!” 萧闻抬头道:“找父皇?可以吗?” 杨闲点点头:“放心,你来给他写信,说明这里的情况,也把你那个计划的详细情况写上去,我相信他会很快给你足够的银子的。” 萧闻点点头:“好!我马上写!” 萧闻在写信,杨闲在一边看,不同于自己锋芒毕露、银钩铁划一般的字体,萧闻的字是清秀而灵动的,虽然飘逸,但内含风骨,煞是好看。杨闲在一旁点点头,都说字如其人,此话果然不假。 萧闻很快写好了信,交给了手下的一个差人,叫他发最快的驿马把信送到京里,面呈皇帝。 忙完了事情,萧闻和杨闲兄弟二人一起绕着府中的花园散步,杨闲问着萧闻:“最近有没有叫人多打几口井?” 萧闻点了点头:“井一直在打,但是出水的不多,一是因为技术问题,另一个就是因为旱灾实在是太严重了,有时候,井挖下去十几米深,连一滴水都挖不出来。” 杨闲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旱灾苦的是百姓啊!” 萧闻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六哥,我觉得这一次的灾害不仅仅只有旱灾,一些地方蝗虫多到遮天蔽日,而且每一个受到旱灾侵袭的地方蝗虫都在不断地增多,再这样下去,我怕又会演变成一场全国性的蝗灾啊!” 杨闲叹道:“是啊,你记得最近多组织民众扑杀蝗虫,这项工作也可以列入你的那个计划里面。” 萧闻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散了一会儿步,刘武在后面跟了上来:“二位殿下,该用晚膳了!” 杨闲一回头,看见刘武正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了要教授刘武一些实用的功夫的事情,杨闲道:“刘武兄弟,你和刘明两个也先去吃饭,晚上记得来找我,我有东西要教给你们。” 萧闻好奇道:“六哥,你要交给他们的是什么东西?” 杨闲神秘一笑:“嘿嘿,保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萧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杨闲的手去吃饭了。 饭后,太阳刚刚西沉,傍晚,太阳金红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上,把所有的地方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府内也是一样,在府中专门用来练武的场地上,金红色的阳光照耀在刀枪架子上,反射出来的光依然刺眼,杨闲站在刀枪架子旁,看着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的刘武和刘明,道:“我知道你们以前都练过武,不管是家传的还是从师傅那里学的,现在,我要你们通通忘掉,我来教你门一套新的招式!” 杨闲打量着刘武和刘明:“你们平时喜欢用什么兵刃?” 刘武道:“我喜欢使刀,刘明喜欢用剑。” 杨闲点点头:“我先来教刘明,你在一边也可以学一学,过几天我再教你,毕竟我也用剑,教的更得心应手一点。” 刘武答应一声,在刀枪架子上拿起了一把剑,和刘明一起学习着杨闲的招式。 其实,杨闲只是把武阳殿的太阳剑法教给了刘武和刘明,太阳剑法虽然是武阳的基础剑法,但是拿到江湖上,那就是一部上等的剑法,不是每一个门派都像武阳一般强大的。 刘明很有天赋,杨闲只教了几遍,刘明就用的有模有样了,而刘武接受得就慢了一些,毕竟太阳剑法是专门为剑而设计的招式,刘武擅长的是刀,自然有些力不从心。 杨闲看了看刘武的动作,暗暗琢磨着,今晚应该把太阳剑法改良一下,变成用刀也能挥洒自如的一套刀法,方便刘武练习。 刘明和刘武练了一阵,天便渐渐地黑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洒在练武场上,看得倒还清楚,但夜晚的风有些微凉,杨闲叫了停,让刘武刘明叔侄两个回去了。 杨闲自己绕着练武场走着,在刀枪架上提了一把刀,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用刀应该如何发挥出太阳剑法的威力,杨闲想一招试一招,直到把十二路太阳剑法都演变成威力相同、配合得当的刀法,这才作罢。 杨闲回到房间,拿起纸笔,把十二招根据太阳剑法所改编的刀法记录了下来。杨闲还在武阳的时候,听师傅苏珽说过,武阳千年以来,所有的弟子都用剑,但是,有一些弟子是不适合用剑的,他们也应该可以挑选自己擅长的兵器,而且施展武阳剑法也不一定非得用剑,其他的兵刃也一样可以,比如玄风所打造的笔,比如刘武这口刀。 杨闲看了看画好的栩栩如生的招式图,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天傍晚,他就要用这套新改编的刀法来试验一下,苏珽的想法到底可不可行。 杨闲打开窗户,躺在了床上,让月光照满自己的全身,看着即将变圆的月亮,杨闲的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我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你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嫁人…… 不知何时,杨闲睡着了,如水一般的月光流淌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显得杨闲脸上俊朗的线条更加分明而深邃,一声轻轻的呼唤从睡着的、似乎还做着梦的他的口中溢出:“惜晴……”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唐·李商隐 第一百零五章 不舍别 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晚,杨闲一觉醒来,发现咽喉有些疼痛,像是卡了些什么东西般难受。想来是昨夜看着月色不知不觉睡着,被夜风吹了一夜的缘故。 杨闲夜间开的窗还未关,清晨带着些许水汽的微风直接吹在杨闲的脸上,使得他清醒了许多。看着一夜未关的窗户,杨闲懊恼地揉了揉喉头,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睡觉忘了关窗呢? 懊恼过后,杨闲猛地醒过神来,这清晨的空气里,似乎有一丝久违的水汽,与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干燥不同,今天的空气,吸一口都觉得格外的心旷神怡。 外面的天空也是阴沉沉的,黑色的云越积越厚,明明是早晨,但是天色已经黑成了傍晚,闪电和雷声交替着隆隆响过,眼看着一场倾盆大雨就要降下来了。 杨闲迅速洗漱完毕,在府中寻找萧闻,发现萧闻正站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回廊下,看着天空上越来越浓密的乌云,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欣喜,仍然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杨闲站在萧闻的身边,轻声道:“要下雨了,还不开心吗?” 萧闻摇了摇头,道:“看这黑色的云,就知道是一场大暴雨。虽然久旱逢甘霖是好事,但要是下得太多了,也就成了坏事。” 杨闲拍拍弟弟的肩头:“没关系,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先不要去想别的。” 萧闻点点头:“六哥说的是。” 不一会儿,一场大雨果然如期而至,豆大的雨滴一颗颗砸下来,落到人的身上会感到微微的疼痛,杨闲与萧闻二人带着刘武和刘明两个侍卫出了府门,来到了城中的大街上,只见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避开大雨,而是站在雨中,尽情地淋上了一番雨水,这场雨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是一副救命的良药,把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他们重新又拉了回来。这样的喜悦是不可言说的。 杨闲与萧闻的脚步没有停留,而是顺着城中的大道向着城外走去,一路上许多百姓都聚集在城中的各个街道上,迎接着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雨水,一些人不顾雨滴砸在身上的疼痛,在雨中肆无忌惮地奔跑着,欢笑的声音弥漫着整座城池,一场雨不单单洗掉了旱灾,还洗掉了人们心中的阴霾。 城外大片的农田中,开春时所种的秧苗早已在大旱和蝗虫的摧残下所剩无几,农民们拼命保下的那几棵看起来也病恹恹地,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好在终于下了一场雨,这些半死不活的稻谷终于得以存活下来。城外的农民显然比城中的人更加敬畏苍天和自然,农民们也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虔诚地说着什么。 刘武和刘明分别为杨闲和萧闻撑着伞,刘武感慨道:“如果是在我的家乡,我一定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跪下来感谢上苍的。” 杨闲看看身后撑伞的刘武,道:“靠祈求上苍还不如靠自己,上苍要照顾那么多人,哪里忙得过来?而你只需要照顾你自己。” 刘武点点头:“殿下说的是!” 这场大雨也解决了萧闻的许多麻烦,现在的他只要安置好这些因为旱灾而逃难出来的灾民就好,已经不用操心旱灾的问题了。萧闻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杨闲也教会了刘武和刘明使用太阳剑法和刀法,每一次教他们练习太阳剑法的时候,杨闲总是会想念武阳,想念武阳的那些人,那座山,那些有趣的事。 杨闲看着萧闻日渐熟悉这些繁杂的政务,处理各种事情也游刃有余了许多,便渐渐放下心来,见一切都已经归于平稳,都已经不再需要他,杨闲便悄悄地离开了。 旱灾结束之快超出了杨闲的想象,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但是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原本为了之后的灾情,让秦枫进入太医院这一步棋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刷的毫无用处,杨闲确实该走了,他已经沉浸在政治的漩涡里好久了,而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应该回归他的江湖。 第二天,萧闻去找哥哥的时候,发现杨闲的房间像是没有住过人一般,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干净,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又一次不告而别。 信中写道:“小闻,你已经长大了,看到你的进步我很欣慰,但是,哥哥不属于这里,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守护你,哥哥已经为你铺好了前方的路,努力走下去吧,小闻,哥哥永远都会在身后支持你的,永远。” 萧闻看完信,手指微微松开,信纸随着室内的微风飘落在地上,看着窗外雨过天晴的阳光,萧闻喃喃道:“哥哥,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佛土的西面,黄沙满布,绵延万里,这里是出了名的不毛之地,是生命的禁区,没有人可以在这里生存下来,沙漠周围的绿洲上分布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村子,自从之前薛家军灭了猃狁一族之后,这些小村的生活便日渐平静下来,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没错,现在那支薛英一手建立的军队叫做薛家军,人数也扩充到了近万人,作战的领域已经不止于佛土的西边,而是开始为所有的佛土人民而战,他们先后经历了很多大型的战斗,薛家军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佛土。 但是,薛家军赫赫有名的少帅薛礼内心有一个大大的心结还没有解开,那就是他名义上的师傅——梅逍。 自从那次梅逍和伊翊消失在沙漠之中后,薛英和薛礼也派人去找过,薛礼甚至深入沙漠腹地几千里去寻找梅逍,但还是一无所获,似乎两个大活人就这样蒸发在了沙漠之中。 今天,佛土边境的一个小村还是像往常一样,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安静而舒适的日子。 临近中午,太阳正升得老高,村民们都聚在茶棚内喝着茶、聊着天,远远地便看见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起初,并没有人在意,毕竟沙漠之中哪会有什么活物出来。 但是,随着那两个黑点越来越大,已经能够看清楚时,村民们开始慌张了。那分明就是两个人啊,还是从沙漠之中走出来的人,难不成之前消灭的猃狁一族还有余孽? 对猃狁一族深入骨髓的恐惧使得村民们还未看清走来的两人是谁,便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关门闭户地躲了起来。甚至有些父母连来不及被叫回家的孩子也不要了,只求快点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村民们躲了许久,都没有听到猃狁一族的马蹄声和烧杀抢掠的声音,这才慢慢地探出头来查看情况。村民们出门一看,在外玩耍的孩子完好无损,嘴里还多出了一大块甜甜的糖果。 村民们问小孩子:“是谁给的你糖?” 小孩子摇摇头:“不认识,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和一个很好看的哥哥,那个哥哥还带着一把黑黑的剑呢。” 村民们听闻此言,恍然大悟,带着一把黑色剑的不就是梅逍吗?村民们纷纷叹息着自己的胆小懦弱,因为如果他们不躲起来,可能就会当场把梅逍堵住。要知道,薛家军可出了好多银两来悬赏寻找梅逍呢! 这条消息很快传到了薛礼的耳朵里,他很快来到了这个有人看到梅逍从沙漠之中走出来的村子,刚一进村,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中,有一个孩子站了出来,正是当初看到梅逍的那个孩子:“你是薛礼哥哥吗?” 薛礼十分惊讶:“小弟弟,你怎么知道的?” 那孩子笑了笑,“是那个从沙漠里走出来的好看的哥哥告诉我的,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着,孩子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糖纸:“薛礼哥哥,给你。” 孩子眨了眨眼睛:“哥哥,我去玩了,下次再见。” 孩子追着小伙伴们跑远了,薛礼坐在村子里的井边,看着那张特意做得很大的,写满了字的糖纸:“小礼,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佛土的边境。这一段在沙漠之中度过的日子,我想了许多,其实,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公平善恶,有的只是对自己的执念,一念,可决生死,可分善恶,可定乾坤。以前的我,似乎对生命有一种不正常的维护,却不懂得一些生命对另一些生命所做的事情已经罄竹难书,他们也应该受到死亡的惩罚。但是,我希望你在以后很长的征战生涯之中,能够怜悯孤弱,不随意杀掉不该死的人,也能够救民于水火,而不是把他们拉进兵灾战祸里面去。言尽于此,如若有缘,江湖再见!” 薛礼把这张写满了字的皱巴巴的大糖纸认认真真地展平、折好,放进甲胄之内贴胸口的地方藏好,他将永远记住这位师傅的教诲,并花费他的一生去践行。 其实,在梅逍之前,没有人教过薛礼要敬畏生命,不能滥杀无辜,他的父亲母亲或是在教他武艺,或是在要他以后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几乎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是在教他如何在战场上杀人。 但是,梅逍不一样,他教会了梅逍什么是怜悯,什么是敬畏,什么是真正的战争,真正的“武”。 怜悯孤弱、敬畏生命、为了保护身后的人而战斗,为了后辈子孙再也不用拿起武器保护自己而战斗。 止戈为武*! 薛礼重新站起来,心口有热热的一团火,他跨上战马,向着远方的战场奔去,后方一路烟尘滚滚,不久便归于平静,连战马的脚印都没有留下。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君不见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君不见凄凄黄沙河边骨,曾是春闺梦里人。 君不见…… 战,人之罪也;惜弱怜贫,大将之心也。 *(注):实际上,有一个说法,就是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武”字的释义(止戈为武)是错误的,“武”字原本的意义应该是‘拿起武器去战斗’。这里用的“武”字的意义是《说文解字》中的,有兴趣的读者老爷们可以自己去查一下“武”字的篆书写法(武字篆书写法中下面看起来像是‘止’的东西可以看成是一个小人,你就会懂我的意思了)。 第一百零六章 知身世 梅逍在缺水少食的沙漠中度过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佛土边境的村落已经从之前的荒凉残破回归到了安闲宁静,比起两个月前猃狁骑兵到处肆虐的境况要好得多。 而在这两个月中,梅逍一怒之下走进沙漠,伊翊由于不放心,也跟了进去,结果,梅逍向沙漠中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到四周看不见任何人、任何动物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且,这两个月之中的每一天,梅逍几乎都是呆若木鸡的,就像是一个植物人一般,除了吃喝拉撒,几乎就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远方思考着什么,任伊翊怎么叫也叫不醒。 没办法,伊翊只好把之前行军时带的食物和水留在了梅逍身边,自己去到沙漠边缘的村庄里寻找食物,然后带进沙漠之中,放在梅逍的身边,让他只要一想吃东西就能有东西可吃。 好在梅逍除了每天呆呆地遥望着远方,和一直不说话两点外,其余的还都十分正常,不然,伊翊真的会以为梅逍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植物人了。 两个月以来,梅逍每一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沙漠中的沙石吹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也不为所动,有些风大的天气,梅逍的身上甚至落满了沙土,他也毫不在意,任自己被黄沙掩埋,待到起身吃东西时再让身上的沙土自行掉落。 最后的几天,梅逍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土黄色的沙人,当他坐在沙漠之中时,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一个人了。如果不是伊翊这些天一直在为杨闲送食送水,伊翊甚至都认不出来这个形容枯槁、浑身沙土的人竟然是两个多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梅逍。 梅逍在思考了两个月后,终于想要起身走了。 那一天,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伊翊正在她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睡觉,忽然听见前方几乎一动不动的梅逍似乎有了些动静,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土,仰望着沙漠中极为清晰的星空,长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有什么理由杀掉那么多人,但是我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一味地在这里想有什么用呢?也许,是时候该出去看看了。” 伊翊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理解梅逍的怪异行径,因为她知道,只要是一个健全的,有独立思想的人,就会有钻到牛角尖儿里出不来的时候,这时候,要给他时间,只要他想开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显然,现在的梅逍虽然没有完全想开,但也想要出去看看之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梅逍和伊翊寻找到了很多佛土西部边境的小村落,这些小村落依托着沙漠边缘的绿洲而生存,在梅逍进沙漠前,在猃狁一族不断地骚扰和抢掠下,这些村子都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但是,在梅逍出了沙漠之后,发现这些村子已经安定了下来,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于过起了普通村民那简简单单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猃狁来犯了。 梅逍看到这副景象,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减轻了不少,最后,他决定给薛礼留一封信。当初的薛礼做的是有些欠妥,但是他还年轻,而且当时的情况所迫,让他做出了那个决定,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要好好教育,薛礼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帅才。 安排好了一切,梅逍和伊翊终于踏上了回到佛土万佛寺的路,时隔快一年,梅逍终于真正意义上地完成了那位僧人交给他的任务,他的身世之谜,如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万佛寺依旧庄重而华丽,满是金子的大殿还是如以前梅逍看到的那般辉煌,有时候,梅逍会想,为什么没有小偷会来偷万佛寺的金砖呢?这群和尚应该不会阻止的吧? 其实,万佛寺的金砖确实有人偷过,但是,奇怪的是,每一块丢失了的金砖或是几天之后,或是几个月之后,都会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也许是小偷们良心发现,也许是万佛寺的金砖着实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这也算是佛土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梅逍回到了万佛寺,之前的那名中年僧人亲自来迎接了他,直到现在,梅逍才知道,这个中年僧人竟然是这万佛寺的方丈,明空就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梅逍感叹于命运的神奇,原来冥冥之中,遇见一些人竟是一种必然。遇见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却又总是近在咫尺。 交给梅逍的任务完成了,方丈也该兑现他的承诺了,方丈室的里间,方丈、梅逍和伊翊席地而坐,每人的手边都摆着一杯正冒着氤氲热气的清茶,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有关于梅逍身世的一些事情。 方丈一口热茶下肚,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好多年,已经不想再藏了,你不懂,自己一个人藏着一个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有多苦。” 听到此处,伊翊长长的睫毛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一双大眼睛似乎泛起了一丝水光。 方丈继续道:“我就是当年那个与你父亲无名争夺佛土方丈之位的无相,也是他的师弟。” 梅逍沉默许久:“这么说,我的父亲真的是无名?” 方丈点点头道:“也许,他也是梅琅。” 梅逍喃喃念道:“梅琅……梅琅……” 梅逍原本以为得知了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会很激动,会急着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抛下了自己,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自己,梅逍的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这个父亲已经死了。 方丈道:“这是他的俗家名字,我了解他,如果他真的有了孩子,那他一定早已不再是一个和尚了。” 梅逍问道:“那我的母亲是谁?” 方丈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的父亲真的是无名,他也喜欢用剑,喏,他当初所用的就是你手里拿着的这一把漆黑色的怪剑,你要知道,当年的佛土没有一个人用剑,他是唯一的一个。你们实在是太像了,甚至连性格和言谈举止都很像。” 梅逍继续问:“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方丈微微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决心告知梅逍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也一直在尽力地避免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那件事情涉及到佛土方丈的脸面,轻易是不能讲出来的。 方丈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缓缓地睁开,眼中多了一丝悔恨与愧疚。方丈缓缓道出了当初的事情:“当初,我与无名是佛土最有前途的两个僧人,我们的师父是前任的方丈,他在我们两个之间挑选继承人,当初的我年轻气盛,有些狂傲,觉得师父一定会选我,便耐心地等待着师傅的传位仪式,但是,等来的却是师傅传位给无名的消息。” “当时的我早已不顾佛家的体面,直接冲进了方丈室,质问师傅为何不选我,师傅告诉我,他看出现在的我并不适合做方丈,要多多磨炼,无名比较稳重,他做方丈才合适。但是,当初的我并没有听得进去师傅的教诲,反而怀恨在心。” “没多久,师傅便去世了,无名也已经独掌了佛土的大权,但是,无名一心向佛,把所有的佛土政务都交给了我,这给了我培植势力的机会,再加上佛土有一部分人对无名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不满,我成功地笼络了一批人,也有了自己的僧兵。” “后来,我还是没能顶住方丈这个位置的诱惑,利用手中掌握的势力一举夺下了佛土的整个控制权,并派遣僧兵四处追捕在一部分死忠的守护下逃走的无名。” “但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那里都找不到。不得已,我这才聘请了几个江湖势力,与僧兵们一起去寻找无名。” “谁料,那些江湖势力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在佛土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整个佛土都摧残成了人间地狱的样子。当时那场战争的所有损失几乎都是那些江湖势力所造成的。” “而无名见到这些江湖势力的做法,自然不会任由佛土的百姓受他们的蹂躏,所以就带着自己忠心的部下与他们打了许多场战斗,那些江湖势力还联合了我手下的僧兵,人数众多,无名他们自然不是对手,但两方还是打得十分惨烈,无名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牺牲相当一部分的部下。” “记得有一场战斗,那些江湖势力俘虏了一批僧人和一个抱着一个婴儿的女人,那些江湖势力想要把这些俘虏运到偏僻的地方杀掉,但是在运送的途中,那支队伍中押运的人被一个神秘人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没留,但是,在他们终于找到那批人的尸体时,其中并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婴儿的尸体。我想,那个婴儿应该就是你,你的母亲也没有死,至于她去了哪里,又是如何与无名生下的你,我就不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那些江湖势力说已经抓到了无名,我很兴奋,要他们把无名带给我,谁料,他们竟然只给我带回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只能依稀的辨认出那应该是一个和尚,但他们一口咬定那就是无名。” “当时,我看到那颗人头时,并没有好好地观察一下,而是直接崩溃了,我并不想要无名死,我只是想要他看看,我可以做得比他好。”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只能收拾起佛土的残局,掩盖当年的真相,带着佛土努力地向前看。” “但是,在这么多年的调查中,我渐渐发现,无名可能并没有死,他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方丈长叹一声:“也许,这只是我的一个期望吧,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并没有死。” 梅逍听完了这个故事,自己那些奇怪的梦境也有了解释,在战乱中出生的婴儿,记忆中有那些可怕的东西也不奇怪了,梅逍唯一的疑问就是: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活着,他们在哪里? 梅逍原本以为自己会恨眼前这个害自己和父母分离了二十年,或许还害死了自己父母的人,但是,并没有。也许,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梅逍的情绪只是有些复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父亲和母亲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梅逍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这个符号在他心里早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况且,梅逍现在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在哪里的线索,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即便想找,又应该去哪里找呢? 第一百零七章 宿敌现 方丈端起茶喝了一口,感慨道:“幸好,你回来了,我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可以找个人毫无保留地倾诉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伊翊突然道:“明空知道这些事吗?” 方丈苦笑道:“我没有告诉过他,也没有告诉过佛土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我想明空是知道的,他游历甚广,不知道反而不正常。” 梅逍的身世终于真相大白了,虽然父母还没有找到,但是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梅逍也不知道,似乎找到了身世就突然失去了目标,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但是,梅逍听说南越现在正在闹旱灾,杨闲、秦枫和明空三人都在那里,他也想要去看看。 伊翊自然也没有意见,她只要能够跟着梅逍也就十分满足了,自然是梅逍去哪里她便去哪里,她的内心其实也藏着一份好奇,她早已看出杨闲有了心爱的女子,但是却没有见过杨闲的那个“她”,这次去南越,想见杨闲的同时,也想看看“她”。 不巧的是,当他们来到南越时,正巧整个南越都先后下了一场大雨,旱灾对百姓的威胁早已经不存在了,而且也没能找到杨闲。 但是,明空和秦枫还住在京城之中,梅逍与伊翊便继续向着京城之中进发,打算去会一会老朋友。 路上,两人路过江夏,江夏王的死讯刚刚传出,江夏的每一个民众都自发地戴上了白布条,以缅怀为江夏做出诸多“贡献”的江夏王。听百姓说,江夏王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王爷,江夏的百姓多承其恩惠,故此自发地吊唁江夏王。 梅逍问一个行人:“江夏王是怎么死的?” 行人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口沫横飞地骂道:“你说说,这么好的王爷,怎么就有那不开眼的去杀他?这不是造孽吗?听说杀掉江夏王的也是个江湖剑客,好像还挺出名的,叫什么‘剑鬼’的。我才不管他出不出名,又会不会杀了我,杀了我们王爷就该骂!” 梅逍听罢,皱起了眉头,待行人走远,梅逍悄声与伊翊道:“你说,会是杨闲吗?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杀掉一个勤政爱民,而且是民心所向的好王爷呢?” 伊翊微微一笑:“不如,我们在这里调查一下这个王爷吧,我相信杨闲不会杀错了人。而且,我们也没什么事情,找个事情做做也挺好的嘛。” 梅逍点点头:“好主意,那我们就在这里停几天。江夏的景色也不错,我们可以一边赏玩着风景,一边调查着,调查游玩两不误,完美。” 梅逍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伊翊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挽住梅逍的胳膊,道:“今天就先把事情放到一边,我们先好好玩一玩。” 梅逍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段时间,梅逍不是忽视伊翊,便是让伊翊忙着照顾他,而梅逍很少去关心伊翊,对于这件事,梅逍的心中是有一些愧疚的,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好好陪陪伊翊,也能增进一下两个人的感情。 但是,这一停,可就停出了一件大事来。 对于调查江夏王的事情,梅逍和伊翊都不是很上心,只是当成了两个人频繁夜游的借口,他们很少正经地去调查死去的江夏王,最多也只是在江夏王府附近转上几圈。 巧的是,在两个人又一次在江夏王府附近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江夏王府是一个仿照南越皇宫所建的大建筑群,连外城墙都有几百里,梅逍和伊翊又不像杨闲一般熟悉地形,且没有那份认真调查的心,每天也就在王府的城墙边随便找一两个人悄悄地跟着,并没有固定的目标。 这一天的夜间,梅逍和伊翊又一次出门夜游。在他们心不在焉地一边谈着话,一边看着王府边大街上过路的为数不多的行人时,突然看到了一个身上有武功的人出现在了江夏王府的附近,这人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还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一般。 梅逍和伊翊来了兴趣,两人在街边的房檐上悄悄地盯着,只见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找到了王府的小门,轻轻敲了敲,里面便有一个同样身怀武功的人开了门,还伸出头来四处看了看,才放心地关上门回到了府内。 府内的防守比起杨闲来的时候松懈的多,梅逍和伊翊很轻易地便跟随着那个开门人和那个遮住脸的人一起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座大殿之前,那个开门人指了指里面,那个遮住脸的人便走了进去,然后便离奇地消失了。 开门人则回到了小门之前,像是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到来。 梅逍和伊翊隐藏在附近最高的一间殿宇之上,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有什么集会,人正在一个一个地到来。 不一会儿,开门人又领来了一个遮住面孔的人,和之前那个一样,同样消失在了大殿里。梅逍在外面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了他们进入的大殿里面确实是没有人。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并没有在这座大殿里面停留,而是通过某种密道去了别的地方。 以如此隐蔽的方式悄悄集会,还是在一个死掉的王爷的府邸,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与死去的江夏王又有什么关系? 伊翊和梅逍的神情逐渐凝固下来,四处游玩的心思早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阴谋的警惕和担心。 开门人还在继续领人进来,每一个人都是进到殿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梅逍感到有些郁闷,便也起了进去一探的心思。 在开门人刚刚为一个人指了路后,隔了一小会儿,梅逍也悄悄地跟了进去,伊翊在外面为他望风。梅逍蹑手蹑脚地走进漆黑的大殿,殿内果然空无一人,所有的陈设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已经好久没有人来打理的样子。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中的山上古木参天,林密如海,画的惟妙惟肖。梅逍看着画上的景色,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这般的山水一样。 很快地,梅逍想了起来,这不是滇国暗殇阁总部的那一座山吗?当初,梅逍并没有仔细地游览暗殇阁总部的那座山,所以,并不知道画中的水是不是和当初暗殇阁总部一样,但是这座山梅逍是不会忘记的,这就是那座被掏空了的山表面的样子。 梅逍的脑袋嗡的一声,难道暗殇阁又一次死灰复燃了? 而且,这幅画着暗殇阁总部的画的背后,就藏着那个能够进入密室的机关。 梅逍打算大胆地混进他们的集会之中探查一下具体的情况,毕竟他亲手覆灭的危害五国安全的暗殇阁,决不能让它再一次重现世间。 梅逍把脸严严实实地蒙住,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给了他乔装的便利,只要把脸蒙住,他的装扮就与之前进入密室的几个人毫无差别了。 梅逍整理好了自己,一把便拉开了画后面的机关,一阵细微的吱吱声响过,梅逍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条漆黑的斜向下方的通道,不知道向前延伸了多远。 梅逍学了一声蟋蟀叫,通知了躲在外面殿顶的伊翊,也条件反射一般地抬了一下头,只见伊翊早已揭开了殿顶的一片瓦,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学蟋蟀叫的梅逍,似乎是在嘲笑他蹩脚的蟋蟀叫。 梅逍尴尬地收回目光,重新看着脚下漆黑的通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去,梅逍进来的洞口便缓缓地关闭了,只剩下梅逍一个人在漆黑而狭窄的通道之中摸索着前进。梅逍感觉到,这个通道向下走了一段距离后,渐渐地变得平顺,再往前走,似乎又越来越高。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丝油灯发出的光亮。 梅逍加速向那亮光走去,发现屋内聚集的正是之前那个开门人领进来的几个人。 梅逍紧盯着那些人的反应,打算一发现不对马上逃跑,但那些人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一些人对梅逍视而不见,另一些人则只是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梅逍,便收回了目光。 梅逍放下心来,开始忽略满屋的黑衣人,审视起屋子的陈设来。 这间屋子看起来也是一间大殿的内部,只是更加隐蔽,四周都单独建起了一道水泥墙,只有头顶的殿瓦能够依稀的认出这是一间大殿的内部。从外面看或许只能看见一间普普通通的大殿,任谁也想不到这间大殿里竟然藏着一间聚满了人的密室和一条通往另一个大殿的地道。 自梅逍之后,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们被宽松的衣物一遮,有些人甚至连性别都看不出来,更别说认出是谁了。 再后来,似乎人都已经到齐了,那个开门人走了进来,他同样也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用阴沉的嗓音道:“诸位,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会,是为了商讨一件要紧的事,这南越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和皇叔辈的已经没有能听我们摆布的了,南越这块地盘我们也不能白白的丢掉,诸位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吧。” 其中一个人道:“应该也不是没有能听我们摆布的,那六皇子和八皇子我们是不能去想了,那四皇子萧阑还不能争取一下吗?” 那开门人点点头:“据我们的调查,那位四皇子对皇位没有丝毫兴趣,只是想做一个太平王爷,但是这种人反而更容易争取,你说的不错。” 另一个黑衣人道:“我听说南越现在的皇帝萧梁有一个四弟,被封为阜阳王,那个人唯唯诺诺,性子又软,也很容易控制,之前,江夏王不就是叫他去试的水吗?” 开门人又一次点点头:“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可以试试。还有吗?” 有一个黑衣人道:“要我说,直接刺杀萧梁,然后嫁祸给那个剑鬼便好,只要做的周密一点,没有人能发现的。” 开门人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宜公开露面,我们的实力还很弱,过早地暴露很容易就会全军覆没,之前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开门人面对屋内的所有人道:“记住,我们再也经不起失败了,我们现在要好好地韬光养晦,能够借力就绝不要轻易暴露,记住了吗?” 屋内一片低声的:“记住了。” 梅逍也紧跟着那些黑衣人低吟了一声,继续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谋划,到现在为止,梅逍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开门人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佛土的政权实在是太稳定了,我们的人根本打不进去,而且我们的人也没有几个愿意做和尚的,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一个黑衣人道:“我看那帮和尚也不是固若金汤,之前我们暗殇阁不是已经成功策划过一次他们内部的战争吗?这次也可以在他们内部策反一个内应,以便进一步的谋划。” 开门人点点头:“好计划!我会上报的。” 梅逍听到暗殇阁三个字,瞳孔剧烈地一震,原来,真的是他们! 随后,开门人拍了拍手:“好了,这一次的事情都说完了,大家可以回到各自的岗位了。” 黑衣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向那条密道,梅逍由于一瞬间的震惊,落后了一步,那名开门人看着梅逍,眉头一皱:“你是哪位?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闻听此言,梅逍的脑子嗡的一声,脑中有一个声音清晰地提醒道:“完了,露馅了!” 今天是除夕,祝各位读者老爷除夕快乐,玩得开心,宇洋是玩得很开心,东北的冬天过年的时候很好玩的,欢迎各位读者老爷有时间来东北这边玩呦! 新的一年,宇洋会仍然爱你们的! 第一百零八章 疑云布 开门人的质问让梅逍猝不及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用手指了指自己,眼中故意透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似乎是难以相信开门人问了一个如此白痴的问题。 开门人皱了眉头:“没错,问的就是你!快点回话!” 梅逍并不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冷冷地盯着开门人,两个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视着,见此情景,已经进入密道的一些黑衣人也折返了回来,疑惑地看着想要用眼神互相杀死的梅逍和开门人。 开门人问道:“你能说话吗?一直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听闻此言,梅逍眼神中的情绪转为愤怒,他怒视着开门人,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把开门人撕碎一般。 开门人微微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惊骇之色,“你……你……难道是……是那个人?” 梅逍见这个开门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之中某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心中暗喜,但是也没有急着承认,仍然紧紧地瞪视着开门人,看样子是在责怪他没有办好事情。 开门人惊惶地跪倒施礼:“属下不知您会在这里检查我们的会议,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勿怪。” 梅逍什么也没有说,一脸不屑地转头便走,既然他们是真的认错了人,那自己就应该快点溜,不然再留下去,被发现不是他们想的那个人可就不好了。 身后传来的议论之声并没有妨碍梅逍的脚步,梅逍加快了步伐,摸索着走出漆黑的隧道,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伊翊,第一句话便是:“暗殇阁又回来了!” 伊翊惊讶于梅逍带回来的消息,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梅逍只好拉住伊翊的手,把她拽出了江夏王府的范围,回到了两人居住的客栈。 回到客栈的梅逍终于有时间大大地喘口气,刚刚真是太惊险了,幸好关键时刻那个开门人把梅逍当成了他们自己的高层,不然梅逍还真没办法逃出来。 伊翊的脸色也十分凝重,“暗殇阁又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梅逍道:“我潜进了他们的秘密会议之中,他们都是暗殇阁的人,看样子是被我们打怕了,最近都在暗中活动。” 伊翊好看的眉皱得更紧了:“那就不好办了,从前的暗殇阁无论怎么样都是在明面上的,追踪他们也很方便,要是在暗中就不好办了,他们有什么动静我们都不知道啊!” 梅逍也点点头:“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办不来,还是要联系南越的朝廷和武林势力。” 伊翊道:“我记得南越最大的武林门派是玄音阁吧?” 梅逍点点头:“没错,当初武林大会时还见过几个他们的弟子,但是印象可太深了!” 伊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印象深,当初你可是被人家的弟子虐的晕了过去呢!” 这一提,伊翊的心中便泛起了一抹苦涩,原本,梅逍是不打算和玄音阁的林商计较的,甚至还把他完整地送下了擂台,没有伤他一根毫毛,但是伊翊自己心中气不过,追出城去杀了林商,伊翊并没有告诉梅逍是她杀了林商,甚至之前,伊翊也没有告诉梅逍她还杀了那名陷入重围的暗殇阁副阁主。 梅逍性格极其别扭,他从不轻易伤人性命,也不允许身边亲近的人伤人性命,一旦伤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梅逍就会陷入长久的自责和纠结之中,这也是伊翊不敢告诉梅逍的原因。 如果告诉了他,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之前在佛土遇到的的小薛礼就是前车之鉴。 其实,伊翊也很纠结,再这样瞒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到时候,两个人又该如何相处呢? 伊翊摇摇头,抛开这些想法,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想这么多,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 梅逍和伊翊两人打算先去玄音阁一趟,联合玄音阁一起对付暗殇阁。 玄音阁在南越也是个十分出名的地方,一路上的许多百姓都知道,两人一路走,一路问,很快便到了玄音阁的山下。 刚刚从旱灾之中恢复过来的南越还有一些萧条,但玄音阁下的集市却并没有萧条的景象,这里比梅逍和伊翊二人路过的南越的其它地方都要繁华,集市上的大部分人都是玄音阁的弟子,他们饮酒作乐,每个人身上所带的可以作为兵器的乐器也都沦为了用来取悦酒楼中歌女的普通器物,连梅逍这个外行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有些心疼,如果是武阳弟子之中有人用自己的佩剑去劈柴,梅逍一定会把他打个半死,但这些玄音阁弟子为什么没有人管呢? 梅逍十分奇怪,这玄音阁到底是怎么了?从前的神州五大派之一就这么堕落下去了? 梅逍走进一座酒馆,只见每一桌上几乎都有身着玄音阁弟子服饰的人在一边吃饭一边喝着酒,有些人的行为举止还十分粗鲁,要知道,上一次的武林大会,玄音阁的人是以“礼”闻名的,无论是吃饭和睡觉,或者是与朋友一起聚会,都是有一定的规矩的,当初那一次,武林之中所有的门派,只有玄音阁最为守礼,连彭城的官吏都对他们赞不绝口,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梅逍环视四周,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熟人,他正一脸忧虑地看着满堂的玄音阁弟子,一边叹着气,一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口地喝着酒。整个酒馆之中,只有他是一个人独占一张桌子,没有一个玄音阁弟子与他在一起。 梅逍拉了拉伊翊的手,眼睛瞥向角落里的那个人,伊翊的眼睛也是一亮,“这不是……” 梅逍点点头,“没错,就是他,走,我们过去!” 两人走到那人的桌边,问道:“这位兄弟,请问这里还有人坐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人,可以随意坐。” 梅逍和伊翊落座后,那人也没有看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反而是梅逍和伊翊,两个人都目不转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那人,看他何时能认出自己。 喝着喝着,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他终于从他的酒中抬起头,看向了梅逍和伊翊,这一看不要紧,那人瞬间认出了两人:“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梅逍一笑:“空海兄,自武林大会匆匆一别,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这人正是裴空海,当初,他败给了杨闲,但这个人武德不错,人也很好,梅逍等人都与他交了个朋友,可惜的是当初玄音阁的林商不讲武德,玄音阁惧怕武阳殿的报复,不得不提前逃走,几人就这样分开了。 但是,这些年来,几个人之间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最近,梅逍等人都在外游历,所以,他们互相写的书信也少了。 梅逍低下声音问裴空海:“空海兄,这玄音阁到底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裴空海长叹一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裴空海看看四周坐着的玄音阁弟子,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你们跟我来,我们到地方再细说!” 梅逍和伊翊点点头:“好!我们走!” 三人出了酒馆,裴空海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隐蔽的院子,院中还有几个玄音阁弟子在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见裴空海来了,这些弟子们纷纷站起施礼:“裴师兄好!” 这些人的礼数可比之前在酒馆的那批人周全多了,看着也舒服一些,梅逍问道:“空海兄,这里是?” 裴空海叹了一口气,道:“梅兄有所不知,大概两年前,有几个神秘人上山找我们掌门,说有要事相商,看他的样子很急,当时守山门的师兄就让他进去了,可谁知道他与掌门攀谈了一番后,掌门便气得一曲《十面埋伏》把他弹死了。” 裴空海的眼神凝重起来:“自那之后,掌门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弟子们的约束越来越松,而且还把一些劝阻他的师兄踢出了山门。甚至还招收一些来历不明,而且一点乐器的基础也没有的弟子,现在的玄音阁,大部分都是后来的弟子了,先前的弟子已经被掌门驱逐的差不多了。” 一口气说完,裴空海脸上的悲伤也流露出来:“之前其乐融融的师兄弟们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苦撑着。” 说着,裴空海指着院子里的玄音阁弟子道:“现在还坚持着以前玄音阁的规定的人也只剩下这座院子里的这些人了,也可以说,真正的玄音阁弟子,也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梅逍叹道:“真是辛苦空海兄了。” 伊翊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掌门被人掉包了?死的那位是你们的掌门,后来活着的这位是那个上山的黑衣人呢?” 裴空海摇摇头:“应该不会,我们掌门的《十面埋伏》乃是玄音阁一绝,即便是你们武阳殿的掌门也没有那么容易赢过弹着《十面埋伏》的我们掌门,那黑衣人又是如何杀掉我们掌门的呢?” 伊翊摇摇头道:“那黑衣人有很多机会的,如果是在你们掌门还没来得及弹出《十面埋伏》的时候杀掉他,然后自己又弹一首,你们也不一定分辨的出来。” 裴空海愣住了,他确实对那时候掌门弹出的《十面埋伏》有些疑虑,也觉得那一次有些不像掌门的手法,但也没有多想,这次让伊翊一点,裴空海才发现,原来当他听到《十面埋伏》的时候,掌门可能就已经死了。 梅逍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玄音阁可能早已被暗殇阁所掌控了。” 梅逍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空海,道:“空海兄,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铲除控制玄音阁的这伙贼人,还你玄音阁一个清净?” 裴空海也是名门正派出身,心中也有着与梅逍一样的正义感:“既然梅兄说了,我等自当奉陪!” 说着,裴空海看向院中其他玄音阁弟子,那些玄音阁弟子们的眼中也闪烁着炙热而真切的光,齐齐躬身一礼:“自当奉陪!” 第一百零九章 玄音灭 坚守着从前的玄音阁的各位弟子从此刻起,便听从梅逍的指挥了,玄音阁自己的领头人就是裴空海,裴空海也乐得听梅逍的。其实,裴空海本人的领导才能实在有限,不然也不会在从前的玄音阁只是一个辈分高一点的普通弟子了。 梅逍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如今暗殇阁的踪迹再现,说明从前对暗殇阁的清剿是不严密的,还有许多的漏网之鱼,而且,上一次清缴暗殇阁多年来所收集的情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是什么,梅逍隐隐地预感到,这一次回来的暗殇阁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只是梅逍的感觉,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继续求证和调查,所以,梅逍第一时间便召唤来附近武阳的信鸽,联系了杨闲和苏珽等人,让他们赶快来南越,梅逍和伊翊会在京城等他们。 伊翊也给秦枫传了消息,告诉了他暗殇阁归来的消息。其实,伊翊对于暗殇阁这个久剿不灭的势力隐隐有了一丝好奇,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为什么每一次清剿过后都会奇迹一般的死灰复燃?是什么促使他们一定要完成他们所要做的事情? 这一切对于他们都是一个谜。 梅逍和伊翊带着玄音阁的众弟子踏上了去往南越京城的道路。南越刚刚经历过旱灾,梅逍等人一路上所见到的地方都有些萧条,裴空海等玄音阁弟子看得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山上附近集市上的商贩都是靠山上的弟子们养活的,所以受旱灾的影响都很小,玄音阁弟子们在山附近也看不出来别处的大旱。 但是,从前,南越每一次受到什么灾难,掌门都会派出玄音阁弟子去帮助朝廷赈灾,也会帮着收容和救助灾民,但是这一次的大旱,玄音阁之中没有一个弟子知道,也没有一个人提起。由此,裴空海更加坚信了掌门已经被换的观点,也更想知道一个真相。 几天后,梅逍一行人到达了南越的京城,南越的天子脚下,与南越其他的地方是有些不同,其它地方还能看出旱灾所带来的萧条和贫苦,但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却早已恢复了它繁华的样子,一点儿受灾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梅逍一行人比较多,加上玄音阁的弟子一共有几十个人,这个时候京城的客栈也没有多少客人,大部分都是空着的,所以,梅逍等人直接凑钱包下了一间客栈,这样店家省心,梅逍等人住的也舒服。 他们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安心地在此处等待杨闲和苏珽等人的到来,第二天便收到了苏珽拒绝前来的回信:“有要务,走不开,另寻他人。” 对于苏珽的回复,梅逍早有准备,他也没有希望苏珽真的能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现在的梅逍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躲在苏珽背后的小孩子了。 剩下的任务,就是等着杨闲了,但是,让梅逍没想到的是,在苏珽回信后的第三天,杨闲便一脸不情愿地出现在了梅逍等人所住的客栈的门口,抱怨道:“我刚刚离开京城不久,还没等走远,就又被叫回来了,白白地赶了许多路,你们拿什么赔偿我?” 还没等梅逍回答,门口走进一人道:“你回自己家还要什么赔偿?” 梅逍抬头一看,正是秦枫,他之前一直在南越皇宫为萧梁治病,一直脱不开身,直到今天才寻了个空隙出宫与梅逍等人会面。 梅逍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你是说杨闲的家在这里?” 秦枫也惊讶于梅逍竟然不知道杨闲的身份,答道:“是啊,杨闲是南越皇帝的六皇子,这事你们不知道?” 梅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苏珽小师叔为什么要对他的身份保密,原来这小子是南越的六皇子!” 梅逍看着尽量把自己缩起来,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小的杨闲,幸灾乐祸地道:“我就不补偿你了,但是,你瞒了我们这么久,不应该补偿一下我们吗?” 杨闲哑口无言。 两个时辰后,杨闲看着大街上抱着一堆送给伊翊的小玩意和吃的东西,脸上还挂着一脸奸笑的梅逍,恨的牙有些痒痒,他的钱也不是萧梁给的,大多数都是门派的月钱和自己凭本事劫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得来的钱,哪禁得起这么花啊!杨闲的心在滴血,在心中暗暗咬牙:“死梅逍,你给我等着,等你哪天被我抓到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总是有无尽的欢乐,几个人都把之前一段时间的或伤心,或烦心的事暂时放下,享受着朋友们在一起的快乐和宁静。自从他们踏入江湖以来,这样的快乐和宁静就很少了,不是在与江湖中的一些败类殊死搏杀,便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或完成什么事情的路上,连闲着的时候都很少,更别提享受了。 由于梅逍包下了整个客栈,后来的几个人也在客栈中一人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客栈的后院,几个人在后院点燃了一堆篝火,梅逍、伊翊、杨闲、秦枫还有玄音阁的众人团团围坐,篝火上烤着一只泛着油光的肥羊,几人围坐在一边,一边聊着最近的见闻,一边吃着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十分惬意。 他们的惬意也只持续了这一个晚上,待他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可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刚刚起床,裴空海就收到了留守在玄音阁内的弟子的传信,一伙黑衣人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冲上了玄音阁所在的山,把山上的所有弟子都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整个玄音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遭血洗,要不是留守的弟子那天晚上在山下过的夜,连他都要被杀掉,裴空海等人甚至连一个信息都收不到,只能等到回去的时候才会看到满山腐烂的尸体。 裴空海收到这封短信的时候,是刚刚被送信的信鸽吵醒,在他看完信后,伸出手把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看到的都是同样的一封信,但是,裴空海还是在不停的揉着眼睛,他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也不愿意相信玄音阁被灭门的事实。 揉着揉着,裴空海的眼睛越来越红,最后,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梅逍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忙帮裴空海叫来了他带来的玄音阁弟子,让他们在一起分享这份悲伤,也许还会好受一点。 现在,神州之上,已经再也没有玄音阁这个门派了,只剩下了一群漂流在外的,没有家的孩子。 整整一天,裴空海等玄音阁弟子都待在裴空海的屋子里,没有人出来吃饭,也很少有人说话,一群相依为命的师兄弟就那样坐着,互相陪伴着度过了一整天。 梅逍等人也没有去打扰,梅逍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武阳被血洗,他会作何反应,梅逍的答案是心痛,然后他将会走上复仇的道路,他会与血洗门派的禽兽不死不休。他相信裴空海等人的行动也会是这样,他们不会看着自己当作家的门派就这样消失于神州之上。 果然如梅逍所料,第二天,阳光刚刚照到梅逍房间的窗棂上的时候,顶着一双青色眼圈的裴空海便敲响了梅逍的房门,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梅逍兄,我决定了,我们这几个人之中,没有人有能力去重建一个玄音阁,我们决定要并入你们武阳殿,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收留我们?” 武阳殿要发展除了剑之外的其他兵刃的事情,梅逍也多少知道一点,但是玄音阁的残部要并入武阳殿,这可是件大事,不是梅逍能够做主的,梅逍只好写了封信,通过信鸽送到了武阳殿的掌门罗逸的手中。 罗逸立刻召集了武阳殿的所有长老商议此事,其中也包括苏珽,大家商量的结果就是,同意玄音阁残部并入武阳殿,而且不用改变他们所使用的功法和兵刃,只要原样提供给武阳殿一份便可。 在罗逸刚刚想要用信鸽把决定发出去时,苏珽拦住了罗逸:“师兄,先不要给他们结果,我想要他们自己做决定了。” 罗逸隐隐的担忧浮上了眉头,道:“这么做是不是太早了?他们还年轻啊!” 苏珽摇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道:“已经不早了,他们早晚要独当一面的,就放手让他们去做吧,相信他们!” 罗逸点点头:“好吧,但愿他们成长的快一些,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弟子们可都赶不上他们喽!” 苏珽转向山中努力练剑的小弟子和老弟子们,微微叹了口气:“武阳的未来还是要靠他们啊!” …… 在为裴空海等人伤心的同时,梅逍等人也在调查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势力灭掉了玄音阁,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在一夜之间灭掉玄音阁的势力,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势力,在明面上,也就只有武阳殿有这个实力,但是大家都知道,武阳殿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如果是暗地里的势力的话,梅逍猜测,可能性最大的便是暗殇阁了,想到此处,梅逍的后脊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不知不觉间,暗殇阁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媲美武阳殿的地步了吗? 除了梅逍,杨闲、秦枫和伊翊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收到这个消息后,秦枫也通知了明空,明空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便也来到了客栈,明空一向淡然的脸上如今也带上了凝重的神情,大家都把得到的消息传回了门派和家乡。 一时间,五国震动,每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和每一个国家最大的江湖势力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那个萦绕在神州五国头上的阴影又一次回来了,而且比起上一次更加的强大和恐怖。 好在梅逍等人发现得早,让五国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都早早地做了准备,不然,待暗殇阁在五国毫无防备的时候从暗处显现出锋利的爪牙时,五国所受到的重创将是不可想象的。 而梅逍等人,再次踏上了一场不知终点的旅程。 第一百一十章 玄音殇 归来后的暗殇阁显然更加的谨慎和狡猾,他们的领头人显然也比曾经的暗天阁主心思更加缜密。他们在暗中隐藏的非常好,如果不是梅逍和伊翊偶然发现了他们的集会,暗殇阁回来了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公诸于天下。 梅逍、伊翊、杨闲、秦枫、明空和玄音阁众人一同前往了江夏之地,那是第一次发现归来的暗殇阁踪迹的地方,他们打算从那里开始查起。 一行人中有了杨闲,可谓是一路畅行无阻,杨闲六皇子的身份在南越的土地上还是很有用的。 很快,几人到达了江夏之地,这里不同于杨闲第一次来的时候,江夏王还在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平静,连其它地方常见的盗贼都没见过多少。但是,现在,杨闲等人一进江夏,便看到了一副十分凄惨的景象,街上压根没有小贩和行人,连守城的士兵都没有。第一次来这里的裴空海等人甚至认为这是一座战火之下的空城。 杨闲见此情景,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朝廷明明认命了新的江夏总督,为什么江夏变成了这个样子?” 梅逍和伊翊也皱起了眉头,距离他二人上次在江夏停留也刚刚过去了不久,之前的江夏还是一副物阜民丰、安居乐业的福地,怎么眨眼之间便成了一座空城?梅逍和伊翊百思不得其解。 论起处理事情,在这群人里,还是杨闲更胜一筹,杨闲率先反应过来,领着大家向江夏王府走去。如今的江夏王府,前半部分的宫殿已经让给了新来的江夏总督,而后半部分才是已故的江夏王的家中人所居住的地方。 几人先包下了一个客栈,由于杨闲的皇子身份,这一次包客栈的银两自然也就由他全包了,伊翊美其名曰:“这是对你瞒着我们的惩罚。” 杨闲有些欲哭无泪:“虽然我是皇子,可是我也不想是皇子啊!我也没有多少钱!饶了我吧!” 可惜,杨闲的哭诉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毕竟,没有哪个人想为这么大一帮人的衣食住行花钱,有了杨闲这个冤大头,众人哪里会轻易地放过他呢? 没办法,杨闲只好认命地付了钱,听到自己的钱包飞速瘪下去的声音,杨闲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们的时候,有你们的好看!”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露出了伊翊的脑袋:“在嘀咕什么?快过来帮忙收拾行李!” 杨闲立刻满脸笑容地答应:“哎!好嘞!” 客栈中有几个伙计,但都是无精打采的,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住店了,几个伙计看到梅逍一行人就像看到了一堆移动的金子,侍候几个人可谓是尽心尽力,梅逍几人还是第一次享受如此周到的客栈的服务。 当然,几人也没忘了正事,杨闲与店小二攀谈着:“小二哥,这城中是怎么回事,怎么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位小二哥叹气道:“您是有所不知,我们这江夏,原来是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不管什么灾害在江夏地区都没有大影响,但是,自从之前的江夏王死了之后,不知怎的,城中的财货和粮米像是突然被搬空了一样,还有,外来的客人也少了很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来江夏了。” 小二哥看看天,道:“真是,不知造了什么孽了……” 小二哥小声说着什么,便走开去干活了,留下杨闲一个人在原地若有所思:“突然被搬空了……” 杨闲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江夏一点都不过分,而且还十分贴切,杨闲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荒唐,却也合理的想法,会不会是暗殇阁把整个江夏的物资全部搬空了…… 客栈的一间屋内,梅逍等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商讨着以后的计划,杨闲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道:“我觉得,可能是暗殇阁把城中的东西全部搬空了。” 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盯着杨闲,表情都像是在问:“怎么可能?” 杨闲继续说:“你们想,我刚刚杀了‘爱民如子’的江夏王,梅逍和伊翊便发现了暗殇阁的人出现在江夏王的府中,之后的没多久,整个江夏便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这几件事之间要是没有联系,是不可能的。” “而且,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还是要说,江夏王素有反心,我来杀他之前便早已知晓这一点,他有没有暗中联络暗殇阁的人,有没有被他们渗透进手下人当中,连我也说不准。” 杨闲一口气说完,看向屋内的众人,大家都一脸的若有所思,杨闲说得确实有道理,这种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但是,大家显然都不想相信这样的猜想,因为一旦相信了,就要承认暗殇阁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南越这个国家之中,而且他们对这些暗殇阁的势力一无所知,且无从查起。 这可愁坏了屋内的一群人,南越的政局又不是他们几个江湖侠客能够左右的,唯一能够有些作用的杨闲又只有一个人,这可怎么查? 在一阵寂静中,伊翊微微一笑,道:“我们没办法左右政局,但是我们能调查江湖门派吧?” 梅逍猛然抬头:“你是说?” 伊翊再次展颜一笑,仿佛三月的桃花绽放,“是的,我们去玄音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灭了玄音阁的门!” 屋内,所有幸存的玄音阁弟子们都看向伊翊,眼中泛着感动的泪水,他们在收到消息之后都没有回玄音阁,他们也想看看如今的门派到底如何了。 杨闲也点点头:“没错,我们可以先从玄音阁查起。” 秦枫一如既往地抚摸着他的那只白猫,笑得开心:“都听你们的,我无所谓!” 杨闲一眼瞪了过去:“你是来旅游的吗?” 秦枫一边点着头,一边抚摸着手上的白猫:“好像是的呢!” 杨闲气得抽出凭栏剑,一剑砍了过去,连招式都忘了施展,秦枫平静而轻松地闪躲过去,“哟,生气了?” …… 玄音阁距离江夏并不远,以几人的脚程,连一天都不需要,便能够到达,所以,一行人也没有退了客栈的房间,便直接冲来了玄音阁。 从前只是听说,或是远远地在山下的城镇遥望,如今,梅逍等几人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玄音阁。只见玄音阁所在的山峰灵秀而挺拔,汩汩的泉水穿梭其间,无数的鸟雀在山上飞来飞去,叫声清脆悦耳,宛如天籁,山间缭绕着薄薄的一层雾,为玄音阁所在的这座山平添了一丝神秘感。 梅逍看着眼前这座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武阳山的时候,那时候的武阳山也是这样的美好,梅逍脱口问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裴空海信步走上前来,神情有些激动:“它叫空音山,在山中,闭上眼睛,你可以听到自然中一切美好的声音,很有助于我玄音阁的修习。” 梅逍点点头:“真美!” 山下,有石阶延伸向上,梅逍顺着石阶向上望去,石阶很长,一直通到了山间的云雾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行人拾级而上,开始攀登这座美得令人窒息的空音山。 与武阳山相比,空音山多了一级级的石阶,梅逍还有些不习惯,这些石阶爬起来可比人们踩出来的山道累多了,梅逍心想,无论别人家的山如何钟灵毓秀,终究是不如自己家的武阳山爬着舒服啊! 带着这样的感慨,梅逍爬了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已经过了许久,但还是没有爬到山顶,一行人从最初轻轻松松地聊天渐渐变得十分沉闷,最后都只顾埋头赶路了。 这下梅逍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玄音阁弟子都在山下有居住的地方,原来是这座山太难爬,被逼无奈。 随即,梅逍心中又有了一个问题,既然玄音阁的弟子们有一些会在山下留宿,那玄音阁应该不止幸存下这些人啊? 梅逍的心中也藏不住秘密,转头便问了裴空海,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应该如此直白地问,但等梅逍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完了。 裴空海倒是也没有计较,回答道:“我们算了一算,那一天正好是玄音阁大集会的日子,只要在空音山附近的弟子都要去山顶广场集合,祭拜玄音阁先祖的。” 梅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杨闲正巧夹在梅逍和裴空海之间,听闻裴空海的回答,杨闲道:“那这些灭门的人必定是十分熟悉玄音阁内部的事情,玄音阁内部应该是有人为灭掉玄音阁的人提供情报。” 裴空海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杀了他!” 裴空海身后的玄音阁弟子们纷纷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但是,杨闲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群之内有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但转瞬间便消失殆尽,杨闲再想捕捉,已经发现不了了。 此刻,几人已经爬到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上,梅逍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他停下来,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梅逍头顶上方的一棵树上,一具已经在腐烂的尸体正向下滴着血液和腐烂液体混合着的东西,这具尸体的眼球已经被挤出了眼眶,随着山间的凉风一晃一晃,随时可能掉下来。 顺着这具尸体向上看,只见石阶两旁的树林之中,满是这样凄惨的尸体,可以想象,当初的玄音阁是经历了怎样的大战。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调查忙 石阶上的鲜血纵横交错,断掉的兵器也扔的满地都是,尸体都还是死去时的姿势,显然,暗殇阁杀掉了玄音阁的所有弟子之后只带走了死伤的自己人,并没有对玄音阁的弟子们表达足够的尊重,在江湖上的规矩里,这是一种十分令人不齿的行为。 看着眼前零零散散分布了一大段石阶的玄音阁弟子和长老们的尸体,梅逍和杨闲几个人怔在了原地,这种景象对他们这些久历江湖的人来说,还有着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更别说裴空海等人了,这地上的尸体全都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眼前的尸体前一阵子还与他们互相嬉戏打闹,现在却已经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往山上走,几乎每一具尸体身旁都有一样独特的乐器,那也是玄音阁弟子的武器,是他们生前最珍视的东西。裴空海等还活着的玄音阁弟子把他们身边的乐器一件件收集起来,把同门们的尸体也全都抬到山顶的大殿之前的广场之上,整整齐齐地排好。 梅逍等几人也一起帮忙。很快,山上的大部分尸体都被收集到了广场之上,占据了满满一个广场,裴空海带回来的每一个玄音阁弟子的身上都背着许多各种各样的来自死去同门的乐器,它们叮叮当当地互相撞击着,为他们的主人奏响了最后的一曲哀歌。 实际上,这些乐器多数都是已经断掉了的,断痕处还可以看到刀剑劈砍的痕迹,众人都比较了解玄音阁的战斗模式,他们比较擅长用乐器所发出的内气凝聚而成的兵器来攻击敌人,擅长远攻,并不擅长近战,只要被人接近,几乎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这也是玄音阁之所以如此轻易地就被灭掉的根本原因。 虽然大家的心里都清楚,但是谁也不忍心在地上的玄音阁弟子们的尸体面前说这些话,毕竟死者为大,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杨闲和梅逍一起勘察着现场的情况,他们推测,玄音阁的每一个弟子的死状都极其凄惨,像是被实力大于他们好多倍的人直接一掌拍碎,有的人甚至连体内的每一块骨骼都碎成了好多节,这说明,杀死他们的人绝对不简单。 梅逍和杨闲扪心自问,他们是做不到这样干脆利落地杀死如此多的身怀武功之人。 杨闲道:“我猜应该是这样,他们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很多小喽啰来补刀,你看……” 说着,杨闲指向广场上的其中几具尸体,继续道:“这几具尸体上的掌痕极轻,被打了之后应该还有反抗能力,但还是被乱刀砍死了……” 杨闲轻叹道:“这群畜生啊……” 梅逍站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前,一言不发地慢慢蹲下来,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睛,这些尸体明明有着光明的前途,甚至还有可能会在江湖上闪闪发光,成为一代大侠,可如今,暗殇阁的人残忍地终结了他们的一切可能。 看着眼前这些凄惨无比的尸体,梅逍的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的内心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他想要杀光暗殇阁的所有人,为这些惨死的武林同道报仇雪恨。 不只是梅逍,看到玄音阁如今的情况,大家的心中都不好受,所以,便更加卖力地查找现场留下来的,有关于暗殇阁的一切线索,他们把几乎整个玄音阁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裴空海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带着梅逍等人来到了掌门的房间。 掌门的房间十分简单,仅有一方桌,一条凳,一盏烛台,一张竹床和一个大的出奇的衣柜。众人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掌门的所有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裴空海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说道:“我曾经远远地见过一次掌门很久之前召集长老们开会的样子,大家都进了掌门的房间,而且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掌门的屋子只有如此简单的陈设,难不成他们是站着开会的?” 听闻此言,梅逍等人同时眼睛一亮,齐声道:“一定有密室!” 裴空海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几人在掌门的房间内一寸一寸地搜寻起来,敲敲这里,摸摸那里,唯独伊翊紧盯着眼前这个与房间格格不入的大衣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滇鹰谷对这些机关暗道一类的江湖小道颇有研究,伊翊看出了这衣柜有些不大对劲,可惜伊翊并没有下功夫学这些,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伊翊暗暗咬牙,心想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向师傅和长老们学一学这些江湖上经常能用得到的技术,这样在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好方便一点。 大家看到伊翊盯着衣柜看,也都围了过来,梅逍问道:“翊,你发现了什么?” 伊翊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觉得这里有些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我就看不出来了。” 秦枫抱着他的白猫慢悠悠地从屋子的中间走了过来,向衣柜里面看了看,伸出了一只手,众人还没看清楚秦枫做了什么,衣柜后便传来了‘喀啦啦’的响声,一会儿后,衣柜的背板上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能够容一个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 伊翊看向秦枫,眼神有些不善:“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秦枫微微一笑:“在滇鹰谷没什么事做,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学了一下,怎么了?” 伊翊的脸色忽的一块红一块白起来,自己在滇鹰谷学了这么多年,滇鹰谷那些小术也就学了个易容,其他的都只是学了个皮毛,这秦枫才进滇鹰谷几年?就能说自己把滇鹰谷所有的东西都学了一遍? 但是,伊翊是了解秦枫的,他说都学了一下,那一定是都学会了。伊翊有些惭愧,自己与秦枫一比,简直是一个天才和一个蠢材的区别。同时,伊翊也有些疑惑,秦枫如此有天赋,谷中的那些长老和掌门一定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怎么会让他出来历险呢? 衣柜之中的洞口已经开启了,大家都急着下去,伊翊自然也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事。梅逍把几个人留在了上面,也随着众人一起举着火把下到了漆黑的洞中。 值得一提的是,秦枫竟然主动留在了上面,并没有跟着众人一起下到洞中。秦枫的脸上一直带着神秘的微笑,没有人能猜透他在想些什么,梅逍等人也不想去猜,毕竟秦枫救过他们的命,几个人都十分信任秦枫。 众人举着火把进到了漆黑的洞中,洞口一直朝前延伸着,众人顺着洞的方向一直走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个岔路口前方有两条通道,都是一片漆黑。杨闲看了看四周,道:“大家还是都在一起吧,这样安全一点。” 随后,杨闲带着众人向靠左边的通道行去,一直走到了尽头,这里是一道石门,上面还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伊翊走上前去,轻而易举地把锁弄开,带着众人走了进去。这里似乎是这条通道的尽头了,门后面是一个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众人在一面石壁上找到了一幅奇怪的画,梅逍等人轮番上前观看,但是都没有看懂石壁上画的是什么。 众人没办法,只能折回之前的岔路,看看右边的岔路内有些什么。这一次,众人又走到了一面挂着大锁的石门前,开锁后,众人正要一拥而入,却都齐齐愣住了,因为,他们在洞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盘坐在洞中,背对着洞口,手脚都连接在石壁上垂下的铁链上,头发已经垂到了地上,头也低垂着,身上还沾了许多像是很久以前的血迹的黑色印记,看起来脏兮兮的,而且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 众人赶快上前,尤其是裴空海,跑得更快,众人到近前一看,这是一个有着花白胡子的中年人,脸上已经被陈年累月的灰尘所覆盖,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裴空海一见到这位中年人的正面,忽然哭着跪倒在地:“掌门!” 众玄音阁弟子们都一齐哭拜在地,皆以为掌门已经驾鹤西去了。 谁料,忽然,那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突然轻咳一声:“咳咳,我可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裴空海吓了一跳,“掌门,你没事?” 中年男人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精光在一瞬间闪过,梅逍便明白了,这是一个不次于罗逸的高手。 那中年男人道:“也不算没事,但好在还活着。” 裴空海等人又一次陷入了悲伤之中,哭了起来。 中年男人有些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弟子:“别哭了!都哭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哭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把我放下来?” 裴空海等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掌门从铁链上放了下来。 这一放下来,大家才发现,这位玄音阁的掌门的裤管上满是凝固了的鲜血,他的腿早已动弹不得,像是被人挑去了脚筋。 梅逍上前,道:“前辈,你这……” 掌门哈哈一笑:“没事,只是被那帮小王八蛋挑了脚筋,走路是不行了,但干点别的还是可以的。” 裴空海等一众弟子都在一旁偷偷抹泪,掌门一回头:“哭什么哭?别哭了!我饿了,你们替我找点吃的去,我何谓的下半辈子可就靠你们了,你们可要振作一点,不然我老头子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闻此言,玄音阁的弟子们果然都不再哭了,有几个人先一步走出洞,到外面去为掌门弄吃的了。 裴空海也背上了掌门何谓,一行人慢慢地走回了衣柜后面的入口。 刚一到上面,外界的阳光洒进漆黑的洞中,照在何谓残破的身躯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我才感觉到我还活着。” 几人一上来,就看到了秦枫依旧笑眯眯的脸,众人的目光不经意地向下一看,便看到了秦枫的脚下还踩着一个全身皆是黑衣的人,那人狼狈不堪,一张脸结结实实地贴在地上,似乎已经被秦枫收拾了一番。 梅逍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趴在裴空海背上的何谓当先笑道:“哟,看来这些黑衣服的小王八蛋还没放过我们玄音阁啊?” 何谓的江湖经验比梅逍这些后辈多得多,自然看得出来,也能够更快地想到,这个黑衣人很大可能是暗殇阁派来关闭机关,好把梅逍几人困在洞中的人。 此刻,何谓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杀意浓郁得如同实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代掌门 秦枫似乎对脚下还踩着一个人的情况毫不在意,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抬眼看着被裴空海背出来的何谓,似乎早有预料,淡淡地问道:“这位……前辈是?” 裴空海道:“这是我玄音阁的掌门,何谓。” 秦枫一躬身,连手上的猫都没有放下,道:“滇鹰谷晚辈秦枫,见过何谓前辈。” 何谓也不以为忤,也是笑眯眯地接受了秦枫这个不太正规的行礼,问道:“秦少侠,你这脚下踩的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何谓问的事情,正巧也是梅逍等人想要知道的,秦枫不急不缓地回答道:“这位兄弟从梁上翻下来,想要关闭机关,可惜,被我发现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我也不知道,想必你们要让他自己说出来了。” 梅逍等人把那人从秦枫的脚下解救出来,屋内的所有人一齐盯着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那人被屋内众人的气势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吓得再次跪了下去,颤声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啊,各位少侠饶命啊!” 杨闲冷声一笑,“哼!普通人?普通人会来一个到处是尸体的地方?普通人会在一个刚刚被灭门的门派大殿中守这么久?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们问你的问题,不要说其他任何话,不然就死!说!” 那人的脸色渐渐变黄,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看起来马上就要说出他所知晓的一切了。 就在此时,在众人都盯着那人的脸,企图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时,何谓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向窗外喊道:“是谁!” 就在何谓喊话的同一时间,窗外飞进了一支闪耀着暗绿色光芒的飞刀,显然还带着剧毒。飞镖稳稳地飞进来,插进了那个正要说什么的人的小腿上。 如果没有何谓的这一声喊,或许这人现在便已经见阎王去了。 杨闲反应迅速,在何谓喊话的同时也冲了出去,但是却只看见了一道在飞速远去的黑影,已经根本追不到了。 杨闲返回屋内,只见那人已经晕了过去,他的小腿处正在汩汩地流着黑色的血,伤口的边缘也是黑紫色的,显然是中毒了。 秦枫正在他的身边,检查着伤口的情况,左看右看,把他腿上的飞刀拔下来后,抬起头问道:“有谁能帮他把毒素吸出来吗?” 一名玄音阁弟子自告奋勇,来到了秦枫的面前,在秦枫的指挥下把毒血吸出了一部分。但是,那人的脸色依然很不好,仍然昏迷不醒,看起来,毒素已经流动到了他的全身。 秦枫从身上掏出了一颗棕褐色的,散发着浓烈药香的丹药,给那人喂进口中,才过了不一会儿,那人的脸色便好了许多,变得红润起来。 但是,秦枫的眉依然是微微蹙着的,缓缓道:“我只是暂时把他体内的毒素缓下来了,这毒十分猛烈,要是不能早点找到解药,恐怕他还是凶多吉少。” 杨闲也蹙起了眉头,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枫为难地点点头:“有倒是有,但是这种方法极其耗费精力,如果没有解药,我需要把它体内的毒素一点点的逼出来,而且他还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所以,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杨闲稍稍思考了一下,道:“你先用这种方法为他医治,何谓前辈和玄音阁的众位在此处守着,我们几个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解药的线索。” 隐隐地,众人皆养成了以杨闲为首的习惯,每一次他的提议都是最可信和可靠的,大家习惯了依赖他的决策,也愿意听从他的调遣,连梅逍和伊翊也不例外。 众人都迅速地行动起来,玄音阁的人留在山上收拾残局,秦枫留在山上为这个半死不活的唯一线索解毒,而梅逍、伊翊、杨闲和明空则一起下山寻找解药的线索。 说是出去寻找解药的线索,但是解药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找到的?他们连暗殇阁的各个窝点都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毒素涂抹在飞刀上,这怎么找? 伊翊刚一从玄音阁出来,便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的样子。 梅逍与伊翊最为亲密,第一个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伊翊认真地看着梅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认识之前,我曾经刺杀过你?” 梅逍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得啊,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伊翊道:“第一次刺杀的时候,我在偷袭你的时候,扔出的就是一支涂着剧毒的袖箭,对吧?” 梅逍点点头,道:“对啊。” 伊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炼制这种带毒的暗器,是我滇鹰谷一位长老的拿手绝活,我当初手中拿的袖箭,便是他的徒子徒孙们炼制出来供滇鹰谷弟子使用的。” 梅逍皱起眉头,道:“你是说,刚刚那支飞刀是出自你滇鹰谷?” 杨闲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了那柄闪耀着暗绿色光芒的飞刀,递给伊翊,道:“看看吧,我看刚刚没有人注意,就先收了起来。” 伊翊接过来,上下打量了许久,道:“这形制倒是与我滇鹰谷的暗器差不多,但是我滇鹰谷篆刻标记的地方却被磨平了,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不是滇鹰谷的,只能说是很有嫌疑。” 杨闲和梅逍一齐点点头,梅逍道:“那秦枫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解药?我们还出来做什么?” 杨闲和伊翊脸上同时泛起了神秘的笑容,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自己猜去吧!” 梅逍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默默跟在两人的后面,一边想着是为什么。渐渐地,杨闲和伊翊已经走出去好远。许久之后,梅逍一拍脑门:“原来是这样啊!哎!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三人在玄音阁附近闲逛着,可以让人们看见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们知道,既然暗殇阁能够派出一个去关机关的人,那么也一定能在玄音阁附近安排许多密探,不得不防。 其实,他们的计划在玄音阁掌门何谓房内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以几人的默契程度,只要一个眼神,秦枫便已经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而且以秦枫的聪明程度,断不至于泄露秘密。 杨闲等人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之中,他们并不满足于这一条半死不活的线索,他们想要更多。 …… 横山之上,层林密布,山间的密林被阳光镀成金色,随着微风此起彼伏,煞是好看。耳中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响,似乎有让人的心安静下来的魔力。虽不及大海中的海潮壮观,但这山间林涛也别有一番景致。 横山派就坐落于此,今天,正是横山派几十年便有一次的盛会——掌门接任仪式。 上代的掌门将会在今天于众弟子之中选择一名掌门的继承人,然后正式把掌门所有的一部分权力授予继承人,以考察所选定的继承人是否有能力接任掌门之位。 横山派与那些大派不同,武阳等大门派都会选定一个能够服众且能力超群,能够带领门派走向辉煌的掌门。而横山派选掌门的标准,只是能够带领门派安安稳稳地在江湖上存在下去便好。这一目标对于所有弟子皆是女子的横山派来说,已经十分不易了。 横山派的大殿之内,这一代所有的长老和弟子们都已经站在了这里,当然,夏惜晴也在其中。鹤发童颜的女掌门则颇有威严地坐在大殿上首的座椅上俯视着下面等待着的人们,夏惜晴隐隐觉得掌门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并没有在意。随后,掌门宣布道:“今天,是我们横山派选下一届掌门的日子。你们也知道,我老了,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对江湖上这些年轻人也不甚了解,是时候应该把权力交给年轻人了。” 掌门顿了顿,道:“所以,我要在你们之中选择一个继承我的位置的人,而且,我已经有了人选。” 听闻此言,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掌门的脸,目光中都蕴含了一丝狂热和期待,但是,只除了一个人。 夏惜晴并没有看大殿上方正在慷慨陈词的掌门,而是在看掌门身后开着的窗。窗外的桃花又一次开了满山,飘飘洒洒地花瓣又开始在阳光的洗礼下片片掉落。阳光照在桃花之上,明媚而灿烂,她又一次想起了之前与杨闲在一起的日子,翩翩少年的肩上挂着一片桃花瓣,那是焦急地上来见她的见证,可如今,她或许再也看不到他肩头的桃花瓣,也看不到如桃花一般明媚的他了。 似乎过了很久,掌门的声音把她从幻想之中拉回了现实,只听掌门道:“当然,我深思熟虑了很久,这个人无疑是我们整个横山最为优秀的一人,但也有着许多缺点,希望大家以后可以多为她提些建议,让我们横山派在她的引领下更加强大。” 掌门顿了顿:“我和长老们共同决定的人选就是——夏惜晴!” 掌门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横山弟子们在下面议论纷纷,都在谈论已经过去了许久的武阳弟子杨闲提亲事件,那件事当时在横山派之中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认为,因为这件事,掌门已经不可能选择夏惜晴作为掌门的继承人了。 掌门见弟子们迟迟静不下来,出言道:“静一静!典礼上的规矩不懂吗?都在说什么?要不要说给我听一听?” 掌门的威严不容侵犯,弟子们很快静了下来,一齐看着弟子队伍中的夏惜晴,眼神中有不屑,也有不服,几乎没有人对她投来的是祝福的目光。 刚刚把思绪拉回来的夏惜晴听到是她的名字时,在整个大殿的弟子们的注视下,夏惜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她没有想到掌门的人选会是自己,经历了杨闲求婚的事情之后,她早已经无意于掌门和其他所有的竞争,这一辈子只想待在横山之中做一名隐士,遨游山水,孤独终老。却没有想到,命运却还没有放过她,又一次给她已经不堪重负的肩膀加上了一副千斤重担。 弟子们在一开始的惊讶和错愕过后,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他们都只得接受这个事实,所有的弟子都纷纷向夏惜晴行礼:“贺,横山代掌门——夏惜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改革新 在山呼海啸的祝贺声中,夏惜晴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中就任了横山派的代理掌门,开始逐渐地接过掌门手中的事务和权力。权力这东西,沉醉于争权夺利的人往往得不到它,反而是开始时对权力没有丝毫渴望的人最容易获得它,并且掌控它。 夏惜晴就是如此,她对掌门的权力并不感兴趣,她想要的只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罢了,但是,上任掌门和长老们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把掌门之位交于她。重情重义、对权力不感兴趣、有足够的实力,这些条件,足以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掌门。虽然还有余情未了,但是与整个横山派相比,相信她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代理掌门的事务并不少,夏惜晴需要一个个地去熟悉和掌握,期间,还有许多与她同辈的弟子故意为她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都被夏惜晴一一化解,最终,她这个代理掌门的位置终于稳固了下来,一切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 …… 武阳山上,依旧是晨钟暮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与过去的千余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最近的武阳正在改变,变得与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罗逸和苏珽正着手把武阳的制度逐步地改造下去,大到武阳山上一年两度的大比制度和招收弟子的门槛,小到武阳弟子们所用的兵刃等等,都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前一段时间,苏珽在神州五国之内寻找了很多极有习武天赋的孩童和少年,而并不只局限于有习剑天赋的孩童,只要父母或是本人同意,便把他们全都带回到武阳学艺,其他的长老也在五国之中搜罗了不少有天赋的苗子,打算培养一下,收为自己的徒弟。 现在的新一届武阳弟子,比起现在还没有出山的武阳弟子们,或许还强得多。这让苏珽深深感觉到了后辈弟子的重要,他与罗逸还在武阳专门成立了一个专门为武阳搜罗后辈人才的组织,名为传武,这是武阳殿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 还有,玄风下山历练之时,与各门各派使用除剑以外的兵刃的高手一一交手,几乎打遍了所有门派的高手,并且以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与这些高手变成了朋友,得到了他们所练兵刃全部的精髓,现在已经回到了武阳,正在带新一代的弟子。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用剑的新弟子们都在武阳长老的教习下练习,而使用其他兵刃的新弟子们全都在玄风的指导下进行练习,所有的小弟子们都练得有模有样,武阳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整个武阳还在积极做着迎接玄音阁残部并入的准备,武阳已经知道玄音阁掌门何似虽然被挑断了脚筋,但还活着,却依然没有停下来,因为罗逸、苏珽和各位长老推测,他们还是会愿意并入武阳的,一旦他们来了,就会为武阳再添一波生力军。 除了这些,武阳殿还实施了一项重大举措,那就是清理武阳山中久考不过的弟子。所谓的久考不过,就是大比虽然参加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获得了出山机会的弟子。 这个所谓的“清理”,也并不是把这些弟子们赶下山去,从此不是武阳弟子。而是询问他们的意愿,如果想改换兵刃重新来过的,武阳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跟着玄风重新开始;如果想下山盘个店面,了此余生的弟子,武阳会在武阳山附近盘下店面,供这些弟子经营,每月的盈利要上交两成给武阳,因为他们仍然是武阳弟子,受武阳制约;如果想弃武从文改考科举的,武阳也会允许,并且会秘密保留他们武阳弟子的身份,以便于他们为武阳提供朝堂上的情报;如果想要下山完婚,并且纵情山野,从此逍遥自在的,武阳也会保留他们的弟子身份,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武阳都是他们的家;还有那些不愿意走,也不愿意改换兵刃的,武阳也允许他们的存在,留他们在武阳好好修炼…… 要做其他事情的弟子还有许多,总之,武阳这次改革之后,山上的人便少了大半,但武阳的根基却由此得到了稳固,优秀的新弟子源源不断的被送进武阳,被分出去的师兄师姐们有的为武阳输送财富,有的为武阳提供情报,有的为后辈传授经验,改革后的武阳,比起之前更加精简也更有活力了。 这个办法也是苏珽想出来的,原本,他还是打算看看这辈弟子中会不会出现一两个天才人物,能够把这一辈弟子的门面撑住,等待下一辈弟子成长起来,但是,后来苏珽发现,这辈弟子大部分都把心思放在了其他的地方,武阳不如索性把他们放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还能有利于武阳,总比待在山上吃白食要强。 苏珽站在武阳大殿前的广场上,向山下望去,从山上到山下,排满了正在练功的小弟子们,他们由长老们带着,一招一式地学,认认真真地记,这副景象让苏珽想起了当初自己初来武阳的时候。当初的他们,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被武阳的掌门、长老带回武阳,和师兄弟们在一起,每天习武、练剑,武阳又给他们吃的,给他们穿的,为他们提供了一切。 而如今,他们长大了,武阳也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们也是时候为武阳做些什么了。 …… 南越的京城,萧闻赈灾结束,回到了皇城之内,把赈灾的事项一件一件说给了萧梁听。萧梁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以前,他从没有发现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竟是如此的有才华和能力,能够把席卷南越整个国家的大旱以如此快的速度处理好,他绝对有资格和能力治理好南越这个国家,甚至会比自己治理得更好。 如今的萧梁,每次上朝之时都会带着萧闻,带着他熟悉朝堂上的所有事情,在按照接班人的标准在培养萧闻。萧闻学的也快,几个月的功夫,便能把天下大事说得井井有条,并且还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萧梁现在打心眼里高兴,自己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江山,终于有了一个靠谱的继承人。 说起靠谱,萧梁向着南越的西方笑了笑:“老六,你这个不靠谱的!这应该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 空音山,玄音阁,梅逍等几人刚刚离开,掌门何似便组织仅剩的几个弟子们祭拜起山前广场上排列着的,在暗殇阁的袭击下牺牲的各位玄音阁同门。裴空海搀扶着何似,何似带头把手中的酒洒在玄音阁牺牲者的尸体之前,撒过酒后,何似坐于地上,把自己的琴放在已经变成摆设的两条腿上,奏了一曲:《渭城曲》,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位玄音阁弟子纷纷拿起自己的乐器,与何似应和着完成了这一首曲子。一曲终了,何似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哽咽着道:“玄音阁五百年基业,今日毁于我何似之手,我死之日,有何颜面去见玄音阁先祖啊!” 裴空海道:“掌门先不必忧心,我曾与武阳的梅少侠商议过与武阳殿合并的事情,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何似点点头,眼含泪光:“我已经老了,现在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你做主就好。” 何似看了广场上的众多尸体最后一眼,转过身缓缓道:“烧了吧,让他们的骨灰洒满整个空音山,与他们曾经热爱和信仰的门派永远在一起吧!” 空音山的山顶上,火光照亮了半明半暗的天空,把深蓝色的天幕天空染成了耀眼的橙黄色,热烈的火苗翻卷着向天空飞去,最后归于无形。或许,玄音阁的弟子们即使在天上也能够演奏着动人的音乐,过着他们想要的人生吧!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第二天,广场之上只剩下了一些坚实的骨头和一些焦黑的印记,何似吩咐弟子们收拾好死去同门烧剩下的骨殖,埋进了后山景色最好的湖边,让他们安静地长眠于此,再无人打扰。 …… 秦枫处,那个被暗殇阁派来关闭机关的中毒的倒霉鬼正躺在秦枫面前的榻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甚至早已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但却依旧没有醒来。秦枫也早已经察觉到这毒与滇鹰谷内所炼制的毒暗器上的毒极为相似,只是更为复杂和猛烈。这几天,他把滇鹰谷所有暗器上的毒药再次研究了一遍,总算找到了能够直接解毒的解药。 但是,秦枫并没有急着给这个倒霉鬼用药,而是仍在用自己所配的药缓解这人的毒,因为,他们所设的计策需要钓上的大鱼还没有上钩,钓鱼的秦枫需要更加谨慎一些。 …… 借口出去找解药的梅逍一行人已经把那个去关闭机关的倒霉鬼没死,且随时有可能醒来的消息从江湖上的渠道秘密地散播了出去,没有人查的到消息的来源,收到消息的暗殇阁只能选择相信或者不信。如果选择相信,正巧落进了梅逍等人的圈套中,如果选择不信,那梅逍等人依旧能够从已经解了毒的倒霉鬼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现在的梅逍几人,正秘密埋伏在空音山的山下、山腰和山顶那位因中毒而昏迷不醒的人身边,等待着暗殇阁的人上钩。 但是,杨闲还有一个不小的担心,他担心这个人在暗殇阁中的角色太小,并不知道暗殇阁的什么秘密,暗殇阁甚至不会重视这种小角色,也不会理会他们所散播出去的消息。如果真的是那样,可就真的麻烦了。 但是,以暗殇阁当初的表现来看,在窗外被何似喝退的那个黑衣人没有成功杀掉那个倒霉鬼,想必还会有人来继续他的任务,所以,真正的情况或许并不像杨闲想象的那样糟糕,暗殇阁派来的人或许会给他们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中斗 空音山上,一如既往的寂静,但如今的寂静是真正的寂静,再也不会有人来填补这些寂静的空白,曾经显赫一时的玄音阁如今已经变成了空音山过去的记忆,再也不会回来。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黑色的云层把太阳挡得结结实实,闷雷一个接着一个的响,但就是不下雨,整个空音山上都闷闷的,压得人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杨闲等人藏在山中的树林里,虽然身上已经涂上了滇鹰谷的驱虫药,但是树林中的闷热却是无法抵挡的,杨闲几人的情绪渐渐变得烦躁起来,在树林里有些守不住了,甚至连一向沉稳安静,不为情绪所动的明空都感到了烦躁的情绪。 但是,梅逍和伊翊却没有那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有些闷热,并没有那种烦躁到坐不住的情绪。好在明空还能够保持清醒的思维,他来到了梅逍的身边,道:“我觉得有些不对,我不应该有这种不该有的情绪的,你感觉到了吗?” 梅逍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到了什么?” 梅逍看向身边的伊翊,只见伊翊若有所思地道:“是不是有人在空气里下了毒?你忘了,我们两个的体质不会被毒物影响的。” 梅逍点点头:“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 伊翊看向远处蹲在树上的杨闲,他看起来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伊翊十分焦急,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能想出办法解了这可恶的毒,接下来暗殇阁的人就一定会上钩了。 忽然,伊翊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正在发呆的梅逍,露出了一丝邪魅的微笑。 梅逍被伊翊笑得后脊有些发凉,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伊翊看看明空,明空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把把梅逍的活动限制住,让梅逍动弹不得,只能无辜地看着伊翊。 梅逍惊恐地看着两个曾经十分熟悉的伙伴,其中有一个还是他的未婚妻。梅逍不解地看着眼前脸上洋溢着奇怪笑容的伊翊,又一次问道:“小翊,你要做什么?” 伊翊看着梅逍,微笑道:“我们要做什么,你心里应该知道,既然大家都中了毒,你就委屈一下吧。别害怕,宝贝,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梅逍终于明白伊翊要做什么了,心中暗暗想着,这种事情直接与我说不是更好,我一定会很愿意的,为何一定要强迫?这样会更爽吗? 一边的明空一脸尴尬地道:“喂!就是取点血,又不是要你们做什么别的事情,正经一点好不好啊?” 伊翊尴尬地笑笑,梅逍也涨红了脸,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伊翊从腰间抽出自己那支翠绿色的、还带着毒的匕首,正要划向梅逍的手背,梅逍又喊了起来:“停停停!你这匕首上有毒啊!” 伊翊撇撇嘴,一脸的无所谓:“有毒怎么了?你又不会中毒。” 梅逍不高兴地点点头,伊翊又一次拿着匕首划向梅逍的手背,谁料还没有划上,梅逍的袖中游出了一条绿色的小蛇,嘶嘶地朝着伊翊吐着信子,像是在警告她不许靠近它的主人。 这条蛇还是当初梅逍去滇国的时候所收服的蛇灵,起名叫小青,当初还带去了滇鹰谷,与伊翊相处了一段时间,去佛土的时候也被梅逍带在身上,只是一直没有离开梅逍的胳膊而已。 梅逍看看小青:“我没事,你回去!” 伊翊看着小青,道:“你最近有点飘了啊?都敢吼我了?” 小青看了看凶起来的伊翊,害怕地缩了回去,不出声了。 明空递上了随身携带的小葫芦,让伊翊装了一葫芦的鲜血,明空自己先喝了一口,精神一振,不好意思地微笑道:“确实有用,委屈梅少侠了。” 梅逍像是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坐在一棵树下,埋怨地看了看明空:“快拿走,赶紧发给他们吧,不要在这里看着我好不好?” 明空点点头,转身悄悄向着杨闲等人所在的地方摸去,把血交给了他们。 大家都是精神一振,烦躁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甚至连之前因为天气而导致的胸口闷闷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少。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黑,天气也越来越闷热,天空中的雷声也越来越大,似乎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 就在这个时候,几人身后的林中突然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接近着他们。 梅逍回身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人,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刚刚要转头回来盯着山道,他袖口中的小青游了出来,朝着树丛深处伸出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小青不叫还好,这一叫,梅逍和伊翊明显地感觉到,那东西原本地目标不是他们这里,却迅速地向这边掠来,动作之快,就像是在林中布满枯叶和杂草的地上飞一般。 梅逍和伊翊严阵以待,小青也早已离开梅逍的手臂,游到了地上,不停地嘶嘶叫着,像是在挑衅着林中的那个东西。 林中的声音越来越近,梅逍的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汗珠,他的直觉告诉他,林中那个东西应该不简单,从它不怕小青,反而主动来挑战小青的行为就能看出,它可能认为它打败小青绰绰有余。 很快,那东西停在了距离梅逍和伊翊不远处,梅逍也看清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是一条大蛇,花纹的颜色和森林的地表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梅逍和伊翊都是练武之人,眼力超群,很可能就发现不了这条大蛇。 大蛇也在嘶嘶地吐着信子,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阴冷地盯着比它小很多倍的小青,就像是在看它的盘中餐一样感兴趣,它甚至都没有把一旁站着的梅逍和伊翊放在眼里,这条大蛇骄傲的很,想必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在两条蛇对峙的时候,伊翊悄悄对梅逍道:“我怎么感觉最近这暗殇阁派出的人都与我滇鹰谷有些联系呢?你说,会不会是滇鹰谷出什么事了?” 梅逍摇摇头:“放心,不会的,等玄音阁的事完成之后,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伊翊点点头:“好!” 两人正说着,那边,两条蛇开始动起来了,大蛇率先出击,身子一弹便咬向了小青。小青身体灵活,向前一游,便绕到了大蛇的身后,趁机咬了大蛇一口。 大蛇吃痛,嘶嘶一叫,转过头来,继续咬向小青,小青蛇躯一颤,又一次闪身躲过,顺便又在大蛇身上咬了一口。 梅逍刚开始还打算帮小青一把,一剑把这条大蛇杀死。后来发现,小青就是在戏弄这条大蛇,小青每一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躲过大蛇的攻击,也能够准确无误地咬大蛇一口。而且,梅逍发现,小青根本没有向大蛇体内注射它那致命的毒液,每一次只是浅浅地咬一口,并没有给大蛇带来很重的伤害。 梅逍有些好奇大蛇想要做什么了,他就在一边看着小青轻而易举地把这条大蛇戏弄的满身伤痕,翻来覆去。 最后,大蛇精疲力竭地躺在了地上,累得一动也动不了了。在大蛇不动了之后,小青看向梅逍,似乎是在示意梅逍跟着它。 梅逍也看懂了小青的意思,跟着小青悄悄向树林深处走去,才走出不远,梅逍就发现一个黑衣人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吹着一个奇怪的乐器,离近了能够听到尖利刺耳的滋滋声,但是距离一远,便什么也听不到了。但这是指人类的听觉,蛇类的听觉可不是这样。梅逍猜想,这个人就是控制刚刚那条大蛇的人。 梅逍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的颈动脉上砍了一掌,只这一下,那人便立刻昏迷了过去,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昏过去的。 梅逍来到他的面前,捡起那个奇怪的乐器,笑了笑,把他扛在肩上,回到了伊翊的身边。 伊翊见到梅逍扛了个人回来,还很开心的样子,也微笑着迎上前,问道:“这就是暗殇阁的人?” 梅逍点点头,把那个奇怪的乐器递给了伊翊,“应该是,这小子在吹这东西控制大蛇,被我抓了个正着。” 伊翊笑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伊翊从随身的小包中抽出了一条长长的麻绳,邪笑着走近了那个梅逍抓回来的人…… 不久之后,伊翊退后几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梅逍也在一边看着,只见那人被伊翊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连手指和脚趾都被捆在了一起,结实得连动动脚趾都做不到。 梅逍心有余悸地笑笑:“捆这么结实啊?以后我惹你生气了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伊翊笑了:“看我心情。” …… 不仅仅是梅逍和伊翊这边,杨闲守着的地方和明空守着的地方也都在几乎同一时间遭遇了各种动物的袭击,各种有毒的动物层出不穷,似乎是想要拖住他们这些在山上守护的人,从而不让他们干扰到什么行动一般。 按理来说,梅逍等人的行动只有他们几个人心照不宣地了解,别人,特别是暗殇阁,是不可能知道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暗殇阁实在是太谨慎,要在正式的计划实施之前先清除可能存在的障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山上照顾中毒人的秦枫还有在山上留守的何似、裴空海等玄音阁的人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虽然梅逍知道杨闲等人的实力都很强,但几人对对方的实力却是一无所知,能否挡得住他们还是个未知数,更不要说保住一个昏迷不醒之人的性命了。梅逍的心中渐渐地漫上了浓浓的担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正酣 在梅逍和伊翊遇到大蛇的同时,杨闲和明空两人也都各遇到了一个对手。在梅逍看见大蛇的身体的同时,杨闲那边出现了一个一身短打黑衣,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手持碧绿色的匕首的人。 杨闲感觉得到,原本那条大蛇是向着自己这边游来的,不知怎的,大蛇突然改变了方向,向着梅逍那边游去了。 手持匕首的黑衣人眼露寒光,一把匕首上下翻飞,迅捷如电,像是一阵绿色的旋风,把一时来不及拔剑的杨闲逼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抽出了雪白色的凭栏剑,挡住了面前翻飞的匕首。 那人微微一顿,杨闲趁此机会快速问道:“你是谁?暗殇阁派你来做什么?”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道:“不必问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杀你的人!” 一句话过后,匕首一翻,又一次刺向了杨闲。杨闲举剑招架,两人一来一往,打了起来。 人们常说,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是,在武林之中,这一定律还受兵刃的主人武功强弱的影响,比如一个人手中拿着大刀,另一人手中拿着匕首,手拿大刀的人就不一定打得过手拿匕首的人。大刀虽势大力沉,且长度比匕首长的多,但只要使用匕首的人接近了使用大刀的人,大刀的优势就变成了劣势。 现在的杨闲就遇到了一个匕首用得炉火纯青的人,他没有丝毫的轻视对方,反而是谨慎应对,守得密不透风。 对方反射着绿色光芒的匕首一看便是被剧毒喂过的,一旦划到身上,即便不死也要昏迷个个把月,为了一个暗殇阁派来的小喽啰,可不值得自己以身试毒。 杨闲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紧盯着对方的一招一式,思考着应对它的方式。 只见对方的匕首速度极快,还是反手握着的,姿势也十分专业,看样子是经历了很久的训练。一击刺出,迅如雷电,直击要害,招招直取杨闲的咽喉与心脏等要害之处。 对方一匕刺出,正被杨闲在距离咽喉一寸远的地方截住,对方见一击不中,直接借着杨闲向外嗑他匕首的力量远离了杨闲的攻击范围,随后又是迅速地一击,直取杨闲的心窝。 杨闲抬剑崩开匕首,大概了解了这人的攻击方式,这人的攻击有些像是刺客,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等待下次机会到来,再一击必杀。 杨闲微微一笑,这刺客是好刺客,如果真的按照刺客的方式在丛林中隐匿和刺杀,杨闲还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找到他,并且赢了他。但是,这个所谓的刺客错就错在不应该出来与杨闲硬刚,而不发挥自己真正的优势。 杨闲又一次用剑崩飞了这人的匕首,瞅准他退得最远,正要继续把匕首刺出来的时候,迅速刺出一剑,这一剑,正是当初行刺江夏王的时候,杨闲所领悟出的招式:白虹贯日! 雪白的凭栏剑如一道白虹,长驱直入,直取那人的咽喉。 黑衣人正手持匕首,保持着向前刺的姿势,动作已经来不及改变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剑锋由小变大,最后,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今天,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 杨闲并没有一剑刺到底,而是在剑尖距离那人的咽喉仅有两寸的时候猛然收剑,左手一掌打在那人的颈间,把他砸晕了过去。 杨闲这边的战斗结束得也异常顺利,别看写出来的篇幅不短,可也就是不到一刻钟的事。但是,明空那边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遇到了暗殇阁派出的人,明空对上的是一个五大三粗,黑如铁塔,手持双锤的壮汉。 锤这种武器,在武林中并不常见,在军队中倒是经常见到,使用此兵器的人大多是力大无穷的巍巍莽汉,一锤下去,便有千斤之力,普通的武林人甚至连一锤都接不下。 明空面前这位壮汉,手持的双锤每一只都有脸盆大小,敲击起来嗡嗡作响,听起来都是实心的。 明空吓了一跳,这要是被砸到一锤,不变成肉泥就算好的了。 壮汉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一锤砸了过来,这一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嗡”的一响,锤还未到,明空便已经感到脸上吹来了一股极强的风,如果明空有头发,那一定都会被吹到脑后去。 明空向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了一锤。但这一锤带起的风却把明空的僧袍吹得掀了起来。躲过一锤的明空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躲得及时。” 其实,明空很少与人打斗,他性子恬淡,不喜争斗,也不会主动去惹事,不想杨闲,处处去找架打。所以,明空的战斗经验是几个人之中最弱的,应付起来也吃力了一些。 明空见壮汉的锤每一个都至少有几百斤重,料想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再多挥舞一会儿双锤,任他有多大的力气也都用完了,便也不急着赢他,只是躲闪着砸下来的双锤,也不还击。 壮汉一锤接一锤,有些打出了真火:“秃驴倒是还手啊!” 这一声吼,传出了好远,连山上的秦枫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秦枫一愣神,“这下坏了……” 一听到秃驴二字,明空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一怒之下,眼中竟然泛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原本放松的拳头也攥紧了,像是瞬间变成了一尊怒目金刚,淡金色的眼瞳冷冷地盯住了面前的壮汉,“秃驴说谁?” 用锤的大汉一愣,“秃驴说你!” 明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似乎不属于他自己的微笑:“对,是秃驴说我。” 大汉又一愣:“臭和尚!你竟然骂我!” 说着,一锤砸了下来,带着怒气的大锤呼啸而下,这一击的力量连十个明空都挡不住。 但是,明空这次偏偏就是没有躲,而是带着一丝轻蔑看着迅速砸下的大锤,露出了微笑,一只手臂握着拳举起,迎了上去。 大锤很快落下,与明空的拳头撞到一起,原本想象的明空被砸进地里的场景竟然没有出现,反而是锤与拳相撞,发出了悠长的一声“——”随着这一声巨响,明空宽大的僧袍突然炸开,袒露出他的整个右臂和右边的胸口,而且,明空的每一寸皮肤都泛着淡淡的金光,就像是那些画中的神佛一般。 用锤的壮汉也愣住了,他感觉到,自己这无往不利的大锤与这和尚的拳头相撞后,竟然无法寸进,无论他怎样用力,都不能前进一丝一毫。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随着一声轻微的裂响,壮汉感觉到手中的大锤似乎正在解体。渐渐地,响声越来越大,壮汉已经能够看到锤上所蔓延出的裂缝。 不久,只听轻微的“咔吧”一声,壮汉的大锤直接裂成了好几块,散落在地上,壮汉的手中只剩下了一个锤把。 壮汉彻底呆住了,看看还留在手中的锤把,又看看浑身泛着淡金色光芒的明空,内心的震惊无与伦比,自己手中的锤可是由暗殇阁的顶级铁匠打造而成,再大的力量,最多也只能把这锤磕出一个坑,但是,这只锤竟然直接碎掉了!这是人的力量吗? 壮汉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眼前的这个和尚,绝对有邪门之处。 壮汉已经萌生了退意,他刚要转过身去逃跑,眼泛金光的明空邪魅一笑,“秃驴骂我还想走?不要个脸!” 明空话音刚落,便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壮汉的后衣领,手臂一用力,一把把壮汉拎起来在头顶飞了一圈,差点脸着地。 壮汉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已经在天上翻了个个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明空似乎还不解气,直接揪住壮汉的后衣领,把壮汉在地上砸了又砸,直到他晕过去才罢手。 壮汉晕过去后,明空浑身一激灵,淡金色的光慢慢退去,眼神重新变得平和下来,看着眼前已经被摔晕的壮汉,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下次记得口下留德,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 最早结束战斗的梅逍和伊翊目瞪口呆地盯着打完收工的明空。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明空一拳把壮汉的大锤砸得碎了好多块?还把一个体重远大于他的壮汉甩得满天飞?明空的身上还泛着淡金色的光?这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 明空则淡定地抖了抖被炸开半边的僧袍,“下次脾气收敛一点,不要炸我的僧袍,很不道德的!” 梅逍震惊地看着伊翊道:“他以前也这样吗?” 伊翊也是同样的震惊,“我也没见过啊!” 梅逍道:“他刚刚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伊翊一个暴栗敲过去:“下次别说没用的话!” 至此,空音山森林中的战斗全部以胜利告终,众人的心也稍稍的放下了一些。 突然,山顶上传来一片嘈杂之声,似乎有什么人在山顶处激烈地斗了起来。 …… 梅逍等人听得不错,山顶确实也有人上来了,尤其是秦枫所在的屋子,早已被一个人堵住了门口,秦枫和他的大白也被堵在了屋中。 秦枫的脸上并没有担忧和紧张的神色,而是淡淡地抱着大白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盯着堵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没错,就是女人,那女人也与山中的几个人一样,都是一袭黑衣,这女人还刻意把带子扎得极紧,显得她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只看身材,便已是人间极品。 但屋内的秦枫并不为美色所动,只是一边抚摸着大白,一边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小姐,你堵我的门有何贵干?” 那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似乎对秦枫颇为不屑:“自然是来杀你的!我听说你不会武功,也不必打了,你是自己了断还是我来动手?” 秦枫并没有生气,而是又一次微微一笑:“是吗?阁下恐怕未必能杀了我呢!” 那女人嘲讽地一笑,“你我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会武功,高下立现,还会有什么悬念吗?” 秦枫又道:“你我一个有脑子,一个没有脑子,高下立现,难道会没有悬念吗?” 女人大怒:“你这个废物敢骂我?” 说着,女人拔出腰间的腰刀,一刀砍向秦枫,却忽然发现,自己出刀的速度比起平时来慢了许多,即便是再努力,也快不起来。 秦枫轻描淡写、慢慢悠悠地抱着大白向旁边一挪,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女人落下来的刀。 女人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话还未说完,女人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身子一软,趴在了地上,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也能够说话,女人尖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枫笑眯眯地抚摸着大白柔顺的皮毛,把大白抚得十分舒服,咕噜咕噜地叫起来,秦枫不急不缓地蹲下,对女人说道:“我已经说了,你我一个有脑子,一个没有脑子,高下立现,难道会没有悬念吗?这就是我的悬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女人咬牙切齿道:“你到对我做了什么?” 秦枫笑得更灿烂了:“没做什么呀,我只是在空气中撒了些麻药而已。而且,你不觉得今天的穿堂风很舒服吗?” 女人看了看秦枫身后开着的窗户和自己身后的门,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是这风向惹得祸! 秦枫拿出一条长绳,“得罪了!” 说着,秦枫把女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秦枫把女人捆了个“四马倒攒蹄”,手臂和双腿被系在背后,胸腹部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地面。一个女人被摆成这样的一个姿势,实在是不太雅观。 打败了自己对手的梅逍等人赶到秦枫的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在绳子的捆缚下被迫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在地上,秦枫在一边微笑着看着她,像是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第一个闯进来的梅逍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合并 梅逍愣在门口的同时,伊翊、杨闲和明空也紧跟着来到了秦枫的屋子,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前面停下来的梅逍,一个接一个地撞成了一团,直接把愣在门口的梅逍趴着撞进了屋子里面,原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梅逍假装淡定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淡定地道:“咳咳,我们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秦枫微微一笑:“显而易见。” 几个人正想要交流一下这次战斗的心得,忽然,后方玄音阁弟子们所在的几个房间之中传来了一支充满着杀伐之气的曲子。 几人猛然跳起,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玄音阁弟子的攻击手段就是乐曲,这乐曲之中带着如此厚重的杀伐之气,必然是某个玄音阁弟子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 除了秦枫,剩下的几人都起身迅速向外面乐曲声传来的地方奔去,秦枫则在后面抱着大白慢吞吞地跟着。几人还在路上时,乐曲声就越来越多,听起来应该是住在近处的玄音阁弟子们已经快梅逍几人一步赶去支援了。 梅逍等人也快速地来到了乐曲传出的地方,只见一群满腔怒火的玄音阁弟子席地而坐,中间围着一个抱着头,捂住耳朵,晕头转向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的随身武器是一把长枪,此时的长枪早已脱手,扔在了距离他一丈之外的地上,双手抱住头,紧紧地捂住耳朵,但并没有对玄音阁弟子们的攻击削弱多少,声音还是连续不断地向他的耳朵里钻,渐渐地,那人的耳朵里开始流出血来,脱力地躺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慢悠悠的秦枫这时刚刚到达战场,他伸出头来一瞧,微笑道:“真够惨的啊!” 玄音阁的弟子们的师兄弟们都死于暗殇阁之手,幸存下来的玄音阁弟子们正积攒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这个小子正好送上门来,还是用偷袭玄音阁弟子的方式,玄音阁的人能放过他才怪了。 秦枫见差不多了,喝止道:“好了!停下来吧!再奏下去,他就死了,现在他还有些用处!” 玄音阁的众弟子们这才罢手不弹,正在玄音阁弟子把这黑衣人交给梅逍等人,要回自己的屋子时,眼尖的杨闲看见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个人。 待这人越来越近,杨闲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背着一个人。来人正是裴空海和何似,裴空海背着掌门何似,满头大汗地跑到附近,何谓眼泛怒火,骂道:“哪个来打我们玄音阁滴人?瓜娃子活得不耐烦了噻?” 梅逍等人笑道:“何似前辈,就是这个人,已经被你们玄音阁的人打了个半死了。” 何似看向中间那个耳朵里还往外流着血的黑衣人,怒道:“你们这些小赤佬,怎么不想着给老子留一口气,让老子过个瘾,老子想报个仇还不行吗?” 何似看看身下的裴空海:“空海,我们回去了,不跟这帮没出息的玩意儿在一起!” 裴空海也不说话,背着何似便向着何似的住处走去,留下梅逍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震惊这何似老前辈怎么变得如此不正经了。 杨闲拉住身边经过的一个玄音阁弟子,问道:“这位兄弟,你们掌门原来也是这个样子吗?” 那位玄音阁弟子笑了笑:“你是没见过之前的掌门,之前的掌门比现在不正经的多了,现在是重伤未愈,已经算好的了!” 玄音阁弟子说完便走了,杨闲等人正要回去时,裴空海带着何似又一次折回来了,何似严肃地看着梅逍和杨闲几人道:“几位少侠请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与你们说。” 梅逍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似有什么事要与他们说,都没有轻举妄动。杨闲看了看何似,道:“去,看他要说什么。” 几人一起跟着何似向他的住处走去,何谓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原本此事只需要和武阳殿的两位少侠商议,但老夫转念一想,江湖其他门派的少侠们来做个见证也好,毕竟这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桩大事了。” 几人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大事,只有杨闲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他想起了之前送回武阳的信。当初,大家以为玄音阁已经没有幸存的人了,辈分最大的裴空海便做主把玄音阁并入了武阳殿,此事到现在武阳也没有给回应,这在平时是不正常的,想必是师门的考验吧。 几人来到何似的房间,也没有讲究什么礼数,而是随意地坐下,何似面向众人,严肃地道:“各位,我知道之前我玄音阁的人有得罪你们之处,今天我为他向你们道歉。” 说着,何似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伊翊,除了伊翊和秦枫,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动作。发现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玄音阁的掌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都查得到。 何似继续说:“我也知道,在你们没有找到我的时候,空海已经和你们商量好要并入武阳殿了。” 何似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只见梅逍的神色明显迟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起来,而杨闲则是一直盯着何似,听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何似瞬间便明白了这两个人到底谁能够决定今天的事情。 何似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杨闲,道:“我对这个提议并没有更改的想法,我一个废人,已经没有能力再掌管玄音阁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养老,了此余生,武阳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闲点点头,“前辈接着说。” 何似继续道:“我想的是,不只是我们的人并入武阳殿,我还需要武阳殿派人来接管这座空音山,从此以后,空音山也算是武阳殿的了。” 杨闲思考了一下,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武阳应该可以答应的,我们会写信回去问一下掌门的意见。” 何似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早已经把玄音阁申请和武阳殿合并的消息送回武阳了吧?然而到现在也没有回应,对不对?” 杨闲顿了一下答道:“前辈说的没错。” 何似点点头,叹道:“这就是你们武阳的高明之处啊!” 杨闲道:“何出此言?” 何似解释道:“你们的师傅那一辈已经在有意识地把权力交给你们,把门派的大事交给你们来决定,不要认为他们是不管你们,他们是在锻炼你们的能力,以后接手门派才不会显得仓促啊!” 杨闲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苏珽等人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要他们年轻人快些成长的话了。 何似继续道:“所以,我要你们现在就给我答案,立刻,马上!” 杨闲回头看向梅逍,梅逍显然没有做好自己做决定的准备,杨闲只得道:“前辈莫急,我与师兄出去商议一下。” 何似点点头:“好,你们都去商量吧,只要今天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就好。” 杨闲等人纷纷行了礼,退了出去。 几人来到门外,杨闲首先开口道:“这件事对武阳和玄音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们武阳被暗殇阁全力针对的可能会提高不少,也会更危险一些,梅师兄,你怎么看?” 梅逍道:“我觉得应该把他们并入到武阳殿之中,既能保护他们的安全,也能壮大武阳殿的实力,至于暗殇阁?用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的实力还没有到能够和武阳殿抗衡的地步。” 梅逍话音一落,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暗殇阁已经今非昔比,并不一定比不上武阳殿,而且杨闲有一个很大的担忧,师傅苏珽曾说过,武阳殿下一代的水平不及这一代,以后的一段时间,武阳殿会日渐衰落,还有,杨闲看这些玄音阁的人并没有十分优秀的,只有何似和裴空海值得收入武阳,其余的人明显不如裴空海,去了武阳也不会更强一点,反而会拖武阳的后腿。 但是,有一个优点也不得不提,玄音阁并入武阳殿后,他们所练习的武功也会一同传入武阳,也应该会给武阳培养出一批擅长此道的人才,也能够抵挡一下武阳接下来的颓势。 杨闲又思考了一下,玄音阁并入武阳殿,在此时来说,确实是利大于弊,相信师傅苏珽和掌门罗逸商议出来的结果也是倾向于此。杨闲思虑已定,问梅逍道:“师兄,我们替师门收下玄音阁吧!你觉得怎么样?” 梅逍一向乐于助人,笑道:“师弟说得对,锄强扶弱乃是江湖人的道德准则,兄弟门派有难,我们应该帮他们一把。” 杨闲环视一周,在伊翊、明空和秦枫的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神色,这才点点头。道:“好!” 几人回转屋内,杨闲向何似道:“前辈,我们答应了,从此,玄音阁便是武阳殿的一部分了!” 何似点点头,开玩笑一般道:“想必,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长老喽!” 梅逍和杨闲相视一笑,他们也很久没有回武阳看看了,这次正巧借着这个机会回到武阳看一看改变后的武阳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只属于武阳的信鸽从空音山上飞起,带着玄音阁并入武阳殿的消息向着武阳殿的方向飞去,这封信是杨闲所写,其中条理清晰,尽量详尽地写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一丝一毫都没有落下。 几天后,武阳殿中的罗逸把苏珽叫到面前,两人一齐看着面前杨闲所送来的信,罗逸啧啧称赞道:“我说师弟,不得不说,你这个徒弟收的还不错嘛,在某些方面是比梅逍那小子好些。” 苏珽微微一笑:“你说错了!” 罗逸一怔:“哪里错了?” 苏珽神秘一笑:“哪里都错了,我徒儿是哪里都比梅逍那小子好些。” 罗逸剐了苏珽一眼,没有理会,“杨闲现在已经有了做掌门的才能,梅逍这小子我也知道,他心慈手软,做事优柔寡断,只适合做个江湖侠客,做不得掌门的。” 苏珽也难得的严肃起来,“梅逍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迟早要抛弃现在的一切,隐居山林的,他不是能带领武阳走下去的人。” 罗逸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 不久,武阳的回信通过信鸽又一次传递回来,信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同意并入,速带回武阳。暗殇阁俘虏一同押回,沿途有附近武阳弟子暗中保护。” 杨闲把信给了梅逍,又给了何似,不久,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玄音阁,大家都在欢呼雀跃,庆祝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安静修行的地方。 玄音阁已经太久没有过安宁的时候了,自从那次掌门遇袭开始,已经有几年没有过安生日子了。如今,终于能够有一个地方能够成为他们的家了。 至于俘虏,之前的战斗之中,梅逍和伊翊俘虏了一人一蛇,杨闲、明空、秦枫和暗殇阁众弟子各抓住了一个,再加上之前那个前来关闭机关的人,再算上那条蛇,一共是七个,不过,那条蛇也许并不能算了,因为那条大蛇已经被小青收下做了跟班,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小青的身边,显然已经叛变了。 那个来关闭机关的人已经在秦枫的调治下醒了过来,也能够自由的走动了,但是,要押送七个人回到路途遥远的武阳殿,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毕竟一路上还要提防暗殇阁的人前来救他们或是杀人灭口,还要提防他们逃跑,指望玄音阁的一帮菜鸟肯定是不现实的。 好在武阳还派了弟子沿途保护他们,给梅逍和杨闲一行人增添了一道额外的保障,让他们即将要走的路走得放心了一些。 这几日,大家都在收拾离开的行装,尤其是那些玄音阁的弟子,毕竟这次离开之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他们有着极深感情的空音山了,甚至连玄音阁也会成为江湖上的昨夜传说,湮灭在江湖的涛涛白浪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行路难 几天后,万事俱备,只欠出发,玄音阁剩下的所有弟子、长老、掌门全都集合于山顶的大殿前,望着生活了很多年的玄音阁,感慨万千。曾经江湖上的玄音阁是何等的风光?玄音阁弟子们一人,一乐器,一身儒雅装扮,每一个都是衣袂飘飘的谦谦公子,除了武阳等老牌大派,几乎没有人敢去惹玄音阁的弟子。 而如今,显赫一时的玄音阁一朝被灭,弟子也只剩下了可怜的十几个,别说江湖上的大派了,甚至连一些底蕴深厚的小门派都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曾经的地位早已荡然无存,曾经的朋友也大多不见了踪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裴空海背着何似站在大殿的门前,何似叹道:“别看了,把这大殿烧了吧,免得还留着个念想。” 何似顿了顿,又道:“你们记住了,以后教导后辈弟子的时候,谁也不许提玄音阁的一切事情,从今以后,无论是江湖上还是你们的心中,都再无玄音阁,你们,都是武阳的弟子,记住了没有?” 裴空海等一众弟子纷纷含泪点头:“是,掌门。” 何似眼一瞪:“不要叫我掌门!叫长老!” 一众玄音阁弟子点头:“是,长老!” 何似在裴空海的背上,含泪看着玄音阁的弟子们把火油泼满了整座大殿,并亲自把火把扔进了泼满了火油的大殿之中,刹那间,大火熊熊燃起,红色的火光吞没了玄音阁所有的回忆,把江湖上的一段传说永远埋葬在了这里。 新加入武阳殿的人们在半山腰处找到了梅逍等人,他们还要一起回到武阳。这段路程,可不能掉以轻心。 前路艰辛,幸好有友人为伴。 从空音山回武阳,一路上需要经过南越和彭城,南越这段的距离尤其长,之前大家发现的暗殇阁的势力也多集中在这里,所以,这段路程的危险性是很高的。 杨闲也已经提前通知了朝中的内应和皇帝,朝中也会派出一部分兵力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杨闲远远低估了暗殇阁的力量,这次求助于南越皇室,差点就要了他们的命。 路程的前几天,一切还都十分顺利,几人走一站便包下一处客栈,严格看管着抓来的俘虏,倒也没出什么事情,一路上还能遇到几个相熟的武阳弟子,也都是前来护送他们的。 就在几人行至江夏地区附近时,又一次出事了。最初,梅逍和伊翊第一次发现暗殇阁死灰复燃的时候,就是在江夏,而这一次众人只是路过江夏,又是在这里出事,这江夏之地,似乎与暗殇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行人刚刚行至江夏附近,出于安全考虑,一行人并没有路过江夏,而是刻意避开了它。原本以为可以安全通过,一行人虽未放松警惕,可还是在内心里有了一些轻视,想着一路走来都没有出事,大概暗殇阁已经放弃这几个人了。 但是,偏偏就在众人有了轻视之心的时候,暗殇阁行动了,在一行人走到郊外无人地区的时候,暗殇阁派出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一行人的队伍,黑衣人足有几十人之多,把梅逍一行人团团围住,由于众人的轻视之心,待黑衣人走近时,众人才刚刚发现了他们的行迹。 梅逍几人拔剑围在玄音阁弟子和几个俘虏外围,一边缓慢地向前挪动着,一边与黑衣人们对峙着。但是,这群黑衣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这群黑衣人在等什么,这群黑衣人的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男人身边簇拥着几个黑衣人,隐隐在保护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面具男走到梅逍等人的面前,看着队伍中被围在中间严密监视的几个暗殇阁的人,轻描淡写地道:“被抓了?” 在梅逍等人听来,面具男的语气就像是在与一个很熟的人平平淡淡地聊天,一点儿在战场上,随时会面对厮杀的感觉都没有,梅逍等人如果不是真的站在这里,听了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都会感觉自己不存在了。 杨闲走上前问道:“阁下是谁?” 男人转过头来,面具上露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杨闲:“我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杨闲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时,伊翊走上前来道:“既然没有关系,还请阁下叫你的手下退开,让我们过去。” 面具男又看了看伊翊,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欣赏,没错,就是欣赏。面具男道:“恐怕不行,这是上面的任务,就连我是你爹也没有用,还是要把你们抓回去。” 伊翊怒道:“我爹早就死了,你在胡说什么?” 面具男的眼角向上扬起,仿佛是在嘲笑伊翊:“你怎么就知道你爹一定死了呢?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伊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脸涨得通红,败下阵来。 杨闲看着四周的黑衣人,发现黑衣人比起他们最初发现他们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了,忽然明白过来,这个面具男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更多的暗殇阁的支援。 杨闲拉住伊翊的衣袖,小声道:“别与他争,快些脱身才是正途,黑衣人越来越多了。” 伊翊向四周一看,黑衣人确实越聚越多,差不多已经有上百人,只凭他们这十几人应该不足以突出重围,杨闲道:“我身上有武阳弟子们用来联络的信号,不如叫他们来吧,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杨闲便立刻向天发射了信号,等待着武阳弟子们前来支援。 那面具男自然也看到了杨闲所发的信号,但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杨闲发出信号。很快地,早已经守候在周围的一些武阳弟子迅速地聚集而来,与黑衣人们交上了手。 杨闲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我建议你快走,虽然你们人多,但是武阳弟子也不是好惹的。” 面具男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戏谑和玩味,默默地看着杨闲,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身后的黑衣人们吩咐了一句:“我们走。”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走了?这一类的人不是应该先与他们打上一架然后再退去吗?怎么这就走了? 前来接应的武阳弟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来拜见梅逍和杨闲,他们都是梅逍和杨闲的师弟,大家都十分相熟,又一同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梅逍等人继续向前走,一路所见都是都是之前在南岳没有见过的景象,南越的大部分都是平原,但是,也有一些连绵起伏的极高的山脉,山上还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被南越的百姓尊称为圣山。一行人这一次便是要从山脉的下方经过。 杨闲早已见惯了这座雪山,便不觉得有多么新奇,反观杨梅逍几人,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哪怕是一座雪山。 这座雪山在南越的土地上延伸了几百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宛如仙境;山下绿草如茵,四季更替,无论什么时候都美得像一幅画;山腰上云雾笼罩,温柔干净,看起来十分舒服。 杨闲介绍道:“别看这雪山只有山顶覆盖着白雪,其实除了山脚下,整座山都很寒冷,从前有人登山,只爬了不到一半,便冻得受不了了。” 杨闲微微一笑,“所以,美丽的事物之下往往隐藏着致命的危机啊!” 梅逍的袖子里,小青悄悄地爬了出来,望着雪山,发出了兴奋的嘶嘶声,小青从小生长在滇国,自从跟着梅逍出来才见了许多的世面,这是它第一次见到雪山,表现得有些兴奋。 一行人正向前走着,打前方迎来了一队士兵,这队士兵足有千人之多,看甲胄和武器的形制,应该是南越的士兵。 一位将军带领着这队士兵停在了杨闲等人的面前,向杨闲等人施礼道:“请问诸位,哪一个是我南越的六皇子殿下?” 杨闲上前道:“是我,怎么了?” 将军深施一礼:“殿下,陛下派我来护送殿下您,我们这就走吧?” 杨闲点点头:“好,你们就跟着吧,等到南越边境的时候你们自行回去便好。” 将军点点头:“是,殿下。” 杨闲从小便已经习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偶尔回归这样的生活也不会感到尴尬,但是,梅逍等人并不习惯,走得越来越快,把这些士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杨闲自然也与梅逍几人走在一起,并没有注意身后的士兵们。 不知何时,那些士兵在将军的示意下悄悄地分散开来,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跟在他们的身后。 雪山附近,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徐徐张开。 几百里的雪山,自然不会很快就走完,几天后,一行人路过了一处山谷,这处山谷的地势很是奇怪,似乎只有一个进山的入口,向里面走只能进入雪山深处,并没有出来的路。 杨闲看着这样的山谷,眉头微微皱起,招呼身后的梅逍等人和跟着他们的士兵,“小心一点,这个地方危险,可能会有人偷袭。” 梅逍等人纷纷应允,全都提高了警惕,但是,带领着那一队士兵的将军却显得心不在焉,似乎是早已经知道了前方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嘴角带上了一丝邪恶的微笑。 杨闲距离将军还很远,并没有发现将军的异常,只是带着梅逍等人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多久,一行人便全部走到了谷口,这个地方,只要有人推一把,并堵住谷口这个唯一的出路,几个人就只能困死在雪山之上了。 此时的杨闲和梅逍一行人加倍地小心谨慎起来,生怕有人一个偷袭,把所有人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行人正走到山谷谷口的中段,跟在后方的将军带着士兵们跑上前来,像是要找杨闲报告些什么事情,大家也都没有阻拦,任他们跑上前来。 但是,将军身后还跟着一长队的士兵,他们也跟了过来,这样一来,士兵的队伍便把杨闲等一行十几人包围在了中心。 杨闲还没来得及反应,四周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士兵,身上穿的都是南越的甲胄,手上拿的都是南越的兵器,他们一个冲锋,便把杨闲一行十几人直接逼进了谷中。 狭窄的谷口聚集了至少上万士兵,杨闲等人就是再有能耐,十几个人也不可能与万人的军队对抗。杨闲在谷内红了眼睛,大喊着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那位将军微微一笑道:“六皇子殿下,你以为你南越还是铁板一块吗?告诉你吧!我暗殇阁的势力早已经渗透进了南越的方方面面,你就安心地死在山里吧,你们一家早晚都会去陪你的!” 说完,将军指使士兵们搬来许多大石块,把谷口严严实实地堵住,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杨闲等人站在谷中,四周只有风的呼啸。他们身上的粮食最多只够半月的食用,如果半月之内不能走出这座山脉,他们一行人便会做了这山中之鬼。 杨闲花了一个时辰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颓丧的众人道:“是我杨闲对不起大家,原本以为来保护我们安全的士兵现在成了葬送我们的刽子手,是我的错。” 伊翊道:“不怪你,只怪我们没有早点对暗殇阁斩尽杀绝。” 杨闲道:“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只有走出去,才能灭掉暗殇阁的一切势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活着出去!” 众人点点头,裴空海道:“我们应该怎么出去?” 杨闲道:“没有比人更高的山,也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走吧,相信一定会走出去的!” 自此,众人抛弃身后被巨石堵住的谷口,一起向着雪山深处进发,想要走出这座雪山。 但是,这百里雪山,要走出去谈何容易? 没到半山腰,风雪便开始肆虐起来,大风卷集着山顶所吹下来的雪粒,打在人的脸上,感觉就像是针扎一般,而且,众人从玄音阁出发时,并没有带很多御寒的衣物,雪山上的温度低的吓人,众人只能凭着毅力来度过雪山上寒冷的漫漫长夜。 呼啸的风,冰冷的雪,山上的漆黑而寒冷的长夜,都是可能葬送他们的一把把凶器。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久不见 一天过去,他们也没走出多远,天亮时,回头仍然能看见封死的谷口和巡逻的士兵。一直需要人背着的何似一时间成了人人争着抢着要背的人,只是因为背着何似能够为自己的后背挡挡风。 陆陆续续地,一些体质偏弱的玄音阁弟子永远地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但是,队伍是不可能因为倒下的人就停止前进的,他们依旧在杨闲的带领下向前走。 队伍中几乎所有人的状态都不是太好,但却除了秦枫,秦枫自进入雪山以来,便走得轻轻松松,即便是再冷的风,再大的雪都没有对他造成一丝影响。 梅逍好奇道:“秦枫,你怎么不冷啊?” 秦枫呆呆地看着梅逍:“应该冷吗?我不觉得啊?” 伊翊艰难地伸出手,用力敲了一下梅逍的脑壳:“你冻傻了?他是雪域人,这山上的风雪对他来说不就是毛毛雨?” 梅逍:“对哦!” 他们进入雪山的第二天傍晚,就在风雪刚刚开始肆虐的时候,他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大山洞,十几个人进到山洞之中也绰绰有余。杨闲几人欣喜若狂,有一个休息的地方总比没有好,正好让大家都积攒一下体力,以应对接下来仍然寒冷漫长而危险的道路。 大家点起火堆,大家都在火堆旁休息,只有杨闲坐在一个火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一边默默地盘算着什么,一边在地上画些什么,似乎是在计算什么数字。 梅逍走过去,问杨闲:“师弟,在想什么呢?” 杨闲眉间带着浓浓的担忧,道:“我猜,这山里的士兵应该不止堵住谷口的那些,山中应该还有一些士兵。” 梅逍一惊:“这从何说起?这一路上,那些士兵都是跟在我们身后的,怎么会还有别的队伍?” 杨闲道:“我们并没有一直盯着他们啊!士兵少说有一万之数,狭小的山道上,我们看不见多少士兵的,他们完全有机会分散兵力,而不被我们发现啊!” 梅逍哑口无言,只得承认杨闲的观点,道:“如果我们遇见了他们怎么办?我们寡不敌众啊!” 杨闲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光:“只要他们敢来找我们,我们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伊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两人的身边,道:“杨闲,你可要想好了,我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再与他们战斗,粮食就会消耗得更快,到时候我们还是走不出这座雪山。” 杨闲的嘴角泛出一抹微笑:“我们进山是迫不得已,没有带粮食和御寒的衣物,难道他们也是毫无准备吗?” 梅逍和伊翊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抢他们的?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杨闲的意图,梅逍和伊翊也就不再担心了,杨闲也向队伍中的人宣布了这条消息,整个队伍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关键时刻,给已经绝望的人添上一点点希望,总是会激发人的潜能的。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杨闲所料,三天后,他们遇到了一队甲胄上裹满了霜雪,手执武器,艰难前行的士兵。 大部分的士兵毕竟只是身体强壮,并不是习武之人,没有办法更好地抵挡风雪,只会顶风冒雪地向前走,一点儿省力的方式都不会,比起杨闲等人,他们在雪山之中行走,显然会更吃力一些。 杨闲等人是在暗中发现这队士兵的,杨闲正要拔剑上前屠杀时,梅逍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心一点,别伤到他们,他们也是无辜……” 杨闲凌厉的目光看向梅逍:“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些士兵都是暗殇阁的势力,现在自然是能削弱他们一点儿,就是一点儿,要是还与他们讲仁义道德,死的只能是你!” 梅逍看着杨闲的眼睛,有些愕然,当初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兄的杨闲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杨闲是一个杀伐果断、头脑清醒的江湖侠客。看着杨闲凌厉的眼神,梅逍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疑问,暗暗道:“是不是我错了?” 梅逍还楞在原地,杨闲已经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冲了下去,在风雪里艰难前行的士兵搏斗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本来就不是杨闲等人对手的士兵们很快便被杨闲等人一举歼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白色的雪地也被喷溅上了鲜红色的血液,还有满地的士兵尸体,想必,这些痕迹是要被永远掩埋在雪山之上了。 杨闲等人的目的不仅仅是歼灭敌人,主要的目的是获取能够使他们坚持下去的物资,显然,这个目的他们也达到了。 士兵们身上的棉衣、干粮甚至盔甲都被扒了下来,被饥寒交迫的杨闲等人瓜分干净。风雪之中,这些士兵简直是雪中送炭的送财童子。杨闲的心渐渐放下来,这样的话,带领人们走出雪山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他们已经进山五天了,依旧看不到雪山的尽头在哪里,他们只能机械地向前走着,队伍中有些体弱的前玄音阁弟子都在互相搀扶着前进,他们相信,一定能够走出雪山! …… 武阳殿,大殿之内,罗逸和苏珽也接到了梅逍、杨闲等人在南越的雪山附近失踪的消息,罗逸有些焦急:“梅逍他们几个在雪山附近失踪,想必又是暗殇阁干的好事,还是派些弟子去找找他们吧!” 苏珽拦住了罗逸,问道:“师兄,我问你,我们武阳殿最强的几个弟子都是谁?” 罗逸急道:“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些做什么?自然是梅逍、杨闲和玄风他们几个了!” 苏珽道:“玄风在教授新弟子,抽不出身去营救梅逍他们几个,派其他弟子,其他弟子又没有他们的能耐,去了只能是送死,所以,我们不要派人去找了,相信他们,他们会自己回来的。” 罗逸眼中的担忧并没有丝毫的减少,但还是答应了苏珽的提议,没有派人去找梅逍几人,等着他们自行归来。 但是,武阳殿这等大派能沉得住气,其他的小门小派可沉不住气,不止武阳收到了梅逍、杨闲等一行人在雪山附近失踪的消息,其他江湖上的门派也都收到了这一消息,武阳殿、滇鹰谷、佛土都保持了默契,没有一个门派派出弟子寻找在雪山附近失踪的人的,同时,与杨闲关系密切的横山派也收到了消息。 此时的夏惜晴已经成为了横山派的代掌门,时不时地就会带领着一些派内的弟子们出山历练,正巧,在她历练归来时,门中的弟子们报上了这个消息。 此时横山派的掌门已经基本处于半退隐状态,不怎么管派中的事情了,横山派中是夏惜晴说了算。她在得知了杨闲在雪山附近失踪了的消息后,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差点没急得直接一口血吐出来。但是,夏惜晴还是保持了一些冷静的,她以出山历练为名义,带了一些新进培养出来的亲信弟子,出发去了雪山。 横山派内,小辈弟子只知代掌门带人出去历练,而与夏惜晴同辈的人虽然知道实情,但却没有一个人去告诉掌门,都希望夏惜晴死在外面才好,这样横山派的掌门就可以重新选人了,谁能保证下一个代掌门不会是自己呢? …… 雪山之内,杨闲一行人依然在坚持向雪山之外走着,虽然缓慢,但仍然坚定地走着。到了夜晚,一行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巨石后方,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躺下来休息,杨闲也躺下,望着四周肆虐的风雪出神,他也在想夏惜晴。 惜晴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她还没有嫁人的话,想必是在门派的房间里吧,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房间里的油灯下看书,她一向是不太喜欢看书的,每一次拿起书本,不是在发呆,便是把书本倒过来做些其他的事,从前最经常做的事是等我。杨闲喜滋滋地想。 如果她嫁人了呢?杨闲的心情有些低落。想必这个时候,嫁人的她应该在整理着全家人的床铺,准备入睡了吧?或许惜晴的身边还有一个长得像惜晴的小娃娃,哇哇哭着要惜晴喂她奶喝,如果是这样,惜晴应该很幸福吧。 杨闲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想象之中抽离出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提醒着他,他现在身在雪山,最重要的事情是出去,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 只是一转头,他看到了梅逍和伊翊互相牵着的手。赶了一天路,又疲又累的两个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紧紧拉着对方的手,已经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一样了。 见此情景,杨闲更加睡不着了,当初的惜晴拒绝了他,可他知道,那绝对不是真的,惜晴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是互相爱慕的,却不能轻易地在一起。 睡不着的杨闲干脆坐了起来,山上呼啸的夜风冷到彻骨,杨闲的脑子里乱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静不下心来。坐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佛号:“阿弥陀佛,杨闲,在想什么?还不睡?” 佛号一出,一定是明空,杨闲也不想瞒着他,头也不回地答道:“在想她。” 明空道:“她是谁?” 明空这一问,杨闲想到夏惜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叫夏惜晴,是横山派的。” 明空道:“想必是求不得了?” 杨闲有些恼怒:“瞎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暂时相离,她知道我,我知道她。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生气了的杨闲猛然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睡着的梅逍、伊翊、秦枫、裴空海甚至还有何似等人全都已经醒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闲,等待着下一步的故事,但等来的是杨闲转过来的脸,便都急忙装成了睡着的样子,显得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杨闲无奈地看看他们:“别装了,都起来吧!我都看见了。” 众人这才纷纷带着晶亮的目光看向杨闲,梅逍问道:“怎么样?弟妹好不好看?” 伊翊又送给了梅逍一记疼痛的暴栗:“怎么?你看不上我了?” 梅逍讪讪的笑笑:“不敢不敢……” 众人都笑了,在这荒芜的雪山腹地,也只有这些年轻的、不肯淹没于风雪之中的心还在熠熠闪光,指引着众人继续前行。 …… 夏惜晴花了三天,来到了雪山之下,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些暗殇阁的人所扮演的南越军队,正在一个封死的谷口来回巡逻,看样子是在提防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出来。 夏惜晴并不知道这些军队是暗殇阁的人,只是单纯的认为是那个门派与南越朝廷通了信,要他们帮忙寻找杨闲等人的。本着江湖门派不与朝廷势力接触的原则,夏惜晴并没有带着弟子们上前,而是绕开了谷口,向着山的另一边疾奔而去。 夏惜晴整整比杨闲等人晚出发了七天,还绕开了雪山,专找平地走,虽然比杨闲等人晚了这许多天,但也只花了一个星期边绕到了山的那一头。 夏惜晴在山边上到处寻找着杨闲,夜以继日的找,几天以来,从未间断。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你不准有事,我不准你有事!” …… 从杨闲一行人从谷口出发,整整过了半月之久,杨闲等人终于看到了山下绿草的影子。一行人雀跃着奔向山下,趴在草地上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回来真好!” 但是,杨闲却直接愣在了原地,一直盯着同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如遭雷击。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一个极美的女子站在那里,穿着横山派的服饰,眼睛红红的,身子瘦瘦的,同样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闲。 众人内心了然,这想必就是杨闲心尖上的那个人——夏惜晴。众人识趣地退到了远处,为两个人腾出单独交流的空间。 杨闲看着夏惜晴消瘦的脸,不知所措。 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与死 山下绿草如茵,小花儿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草地之中,两个年轻的、久别重逢的人正走向对方,到了近处,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杨闲与夏惜晴互相看着,眼睛互相里倒映着对方的脸,此刻,无论是眼中还是心上,都是对面这个人。 杨闲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来了?” 夏惜晴倔强地盯着他,用着像是在风雨中百折不挠的小花一般的眼神,红着眼圈瞪视着他,“我是来历练的,跟你没有关系。” 一边说着,夏惜晴一边辛苦地忍住早已控制不住的哽咽,她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但是,每一个字都戳在杨闲心上最柔弱的地方,戳得杨闲的心上千疮百孔,痛彻心扉。 杨闲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一把抱住了与他近在咫尺的夏惜晴,抱得紧紧地,似乎是想把两个人紧紧地粘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夏惜晴仍然在抽泣,但是并没有推开杨闲,杨闲伏在夏惜晴的耳边轻声说着:“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夏惜晴在杨闲的胸前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盯着他的脸,“我现在是代掌门了,很快就要做掌门了。” 杨闲柔声道:“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夏惜晴低下头,沮丧道:“身为掌门,是不能那么做的。” 夏惜晴转身,向前走去,她也不知道想要杨闲做些什么,她不想做掌门,但是还不能拒绝这一代掌门的命令,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杨闲看着夏惜晴越走越远,就快走到横山派众弟子的队伍之中时,毫无征兆地,夏惜晴缓缓倒了下去,像是一朵凋谢的粉色蔷薇花。 杨闲立刻冲了上去,抱住夏惜晴,道:“惜晴?你怎么了?” 杨闲的手颤抖着摸向夏惜晴的大动脉,摸到的只是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她就像一个美丽而易碎的瓷娃娃,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闲不停地喊着,“惜晴?惜晴?你别吓我啊?你醒醒啊!” 横山派弟子们也来到了夏惜晴的身边,一同叫着夏惜晴:“大师姐?大师姐?” 有一个弟子上前,摸了摸夏惜晴的动脉,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师姐死了!” 夏惜晴躺在地上,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刚刚与恋人不欢而散的悲戚表情,与生前一模一样。 杨闲红着眼睛大吼:“你胡说什么!她才没有死!” 杨闲低头,含泪微笑着,看着夏惜晴的脸:“她还要做我的新娘……” 失魂落魄的杨闲抱起夏惜晴,头也不回地向武阳的方向走去,他要完成他没有给过她的东西,一场隆重而热烈的婚礼,他要她做他的新娘,在几十年的人生中仅有一个的新娘。 横山派弟子自然不能放任杨闲就这样把夏惜晴的尸体抱走,两个胆大的女弟子上前把夏惜晴的尸体抢了下来,带着剩下的横山派弟子离开了。 梅逍等人也没有阻止她们,任她们带走了夏惜晴的尸体。梅逍等人不禁叹息,今天初次见面的,杨闲的那个她,就在一眨眼间去了天国,生命难道就是如此的无常吗?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原因,就那样轻易地消逝了,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经受了如此重大打击的杨闲似乎变得与当初梅逍在沙漠中的状态别无二致,只会维持一切的生理活动,对外界的刺激一律没有反应,连刀剑逼近他,他也没有做出反应。 大家都拿杨闲没有了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返回武阳,好在剩下的路已经没有了很多风险,众人走得也很顺利,没几天,便到了武阳殿。 可是,到达了武阳殿的众人虽然得到了隆重的接待,武阳也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没有丝毫怠慢之处,但从玄音阁一直跟随杨闲回来的玄音阁弟子和梅逍几人都高兴不起来,他们都在担心杨闲,众人已经回到武阳半月时间,杨闲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众人唯一的发现就是,每一天的清晨,杨闲的枕头都是湿的。 …… 电闪雷鸣,还下着瓢泼大雨的夜里,女孩儿一时不慎,被两个歹人所劫,歹人带着她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小庙内,自顾自地烤火、吃肉,并没有注意到她,她努力自救,但却无济于事。 不久,在当夜最亮的闪电和最响的雷声来临的时候,一个男孩儿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冲进了破庙,手刃了两个歹徒,救出了她。当晚,两人只是相对而坐,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天亮之时,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背对背地走了。 …… 桃花树下,一个年纪不是很大的男孩儿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面对面站在一起,明媚的阳光从树枝之间洒下,耀眼而温暖,年轻的男女微微笑着,男孩儿嘴角的微笑就像今天的阳光一样耀眼,“等着我,我一定会娶你的,早晚有一天。” 女孩儿也笑了,她的笑容就像树上的桃花,温柔而美丽,“我一定会等你的,等我的英雄来娶我!早晚有一天。” …… 在桃花林边的小楼中,一个微风轻拂的夜晚,男孩儿和女孩儿也都长大了一些,女孩儿在屋内不是那么认真的读书,男孩儿从窗外一跃而上,轻轻落到女孩儿房间的窗棂上,在狭小的窗棂上轻松地坐了下来,身上还带着几片从桃花林中带上来的花瓣,男孩儿的背后是一闪一闪的、十分耀眼的星空。而女孩儿正发着呆,连书本都是倒着的,不知在想什么。男孩儿在窗棂上微笑着欣赏女孩儿的背影,女孩儿很久都没有发现,直到男孩儿发出了一声轻咳,女孩儿才惊喜地回过头来,迎向属于她的男孩儿。 …… 还是桃花林边的小楼中,女孩儿坐在铜镜之前,愁眉不展,因为天一亮,她就要嫁为人妇,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男孩儿。她哭着说了很多,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在睡梦中,她梦见了她的男孩儿。 她是在梦中下定了决心的,天刚蒙蒙亮,她到大殿告诉了掌门,“我,终身不嫁!不论是谁!” 果然,掌门为他安排的婚礼取消了。 但是,第二天,她的男孩儿来到了她的身边,向掌门求娶她,却永远地晚了一步。 …… 圣洁的雪山之下,女孩儿焦急地寻找着男孩儿那许久未见的身影,她已经在这里找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 远远地,她的男孩儿,不,现在应该叫男人,带着一场征服雪山的辉煌胜利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仍然不能嫁给他,但是,能看见他平安健康,仍然是从前那个倔强而骄傲的男孩儿,便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就是她生命最后的景象,她思念了半辈子的男孩儿。 …… 睡梦中,杨闲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枕上,很快便消失于无形,他在没有思想的状态中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杨闲依旧是什么也不知道,武阳的所有人都很担心,担心杨闲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梅逍等人去找了苏珽,他问苏珽:“小师叔,杨闲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就废了!” 苏珽摇摇头,叹息道:“人各有命,能醒过来,是他的幸运,醒不过来,武阳殿养他一辈子,废了也是我徒弟,也是我武阳弟子!” 苏珽说这番话时,正站在一处悬崖边,悬崖上的山风吹起他的衣袂,给这个背影染上了些许苍凉。梅逍站在他的身后,恍惚想起了那个曾经狂傲江湖剑侠,曾经他的背影挺拔如山,意气飞扬,如今却…… 而梅逍的身后站着几乎所有在山上的武阳弟子,每一个弟子都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那个凄凉而悲壮的背影,大家都相信,只要有那个背影在,无论武阳经历了什么可怕的灾难,依然能够倔强而顽强地存在于世间。可问题是,那个背影的主人又能够存在多久呢? 不知不觉的,梅逍发现苏珽的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这些年,他早已无敌于江湖,所念所想的,皆是武阳殿的未来,他与罗逸,两个人撑了这许多时候,也应该去休息一下了。 梅逍一声叹息,但是,曾经他们寄予厚望的杨闲,却在此时因为夏惜晴而变成了这个模样,这相当于苏珽与罗逸的半生心血皆付之东流,在这个时候,他们二人还能够强撑着不倒下,还是顾念着还未成长起来的武阳弟子们啊! 梅逍想着,忽然发现无论是苏珽还是罗逸,没有一个人动过把武阳这副担子交给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他们二人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成长到能够承担如此重任的时候,梅逍叹道:“是我的错啊!是我长大的太慢,不能替你们承担这些。” 苏珽没有回头,原本不大梅逍多少的他的嗓音已经变得像一个老人:“是该快些成长,再不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就护不住你们了,你要代替我们,护住他们啊!” 苏珽又一叹:“还是不知道要为了什么而战斗吗?” 梅逍愣住。 苏珽又道:“这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在山上歇一段,然后下山去吧,下一次再见,我希望你已经找到了生活和战斗的意义。” 苏珽身后,一片寂静,上千武阳弟子鸦雀无声,默默地陪着这个武阳的传奇人物在崖顶吹风,太阳渐渐落下,红色的晚霞洒在崖顶,苏珽一声长叹,说了一句话:“当初,我说,离开是为了回来,我希望你还记得,而且一直记得。” 说完,苏珽无视身后站着的武阳弟子,转身离去,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长很长,明明还是壮年,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晚风中,所有的武阳弟子都低下了头,他们,也应该快些成长了。 半年后,此时,正是武阳山最美的秋季,整座山都是金灿灿的,就像是地面上的第二个太阳,散发着它独有的光辉。 梅逍用轮椅推着杨闲,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向杨闲诉说着最近武阳的新鲜事和山外的事情,杨闲依旧是毫无反应,只是听到有关于横山派的事情时,眼中仍然会流出似乎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两人走到枫林中,金红色的枫叶飘飘而落,有一些落到了杨闲的肩头和胸口。杨闲的眼睑微微颤了颤,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的似乎是桃花瓣,粉白相间的花瓣,好看得如三月的春光,明媚至极,在记忆的深处,似乎还有某个人,那个人也如那花瓣一般明艳动人。杨闲的眼角,一滴泪缓缓流下,心口也一阵绞痛,每次一想到这里,总会流眼泪呢! 梅逍推着杨闲,来到了他曾经常常练功的地方,在这里,曾有属于他们两个的记忆。梅逍停在这里,驻足许久,把杨闲放在一边,坐在树下说起了曾经。 不知不觉的,在午后的阳光里,梅逍睡着了。 杨闲依旧是无知无觉,他一直盯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大石,午后的微风拂过他的头发,他也毫无反应。 忽然,在杨闲的身后,伸出了一双纤细而白皙的手,挡住了他圆睁着的双眼,一个久违的,如清泉一般的声音流过杨闲的全身,浇灌了杨闲早已干裂的心田:“猜猜我是谁?” 杨闲的心开始因为这个声音活泛起来,半年来,他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回头,久未说话的咽喉早已变得沙哑,声音轻柔得像是害怕惊动谁一般,“你是谁?” 一串动人的,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随即,一个人从杨闲的身后跳到了之前杨闲一直盯着的石头上,那笑容如桃花一般,明艳动人,那是无论杨闲此生遇到了多少东西,都无法忘记的笑容。 已经恍惚了半年之久的杨闲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午后温和的阳光里,紧紧地抱住了面前这个人。这一次,我会抓紧你! 第一百二十章 回来了 杨闲紧紧地抱了许久,直到夏惜晴想要推开他时,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在午后的阳光里,杨闲一直盯着夏惜晴的脸,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夏惜晴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杨闲的泪缓缓地流下来,“有花,有一整个桃花林的花。” 杨闲一边流着泪,一边拉住夏惜晴的手,直接下了武阳山,不知去了哪里。 树下,梅逍还在树影儿里睡得香甜,梦中不知见到了什么人,喃喃地呓语道:“这是谁呀……” 太阳渐渐西斜,午后的阳光已经褪去了不少,梅逍这才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抬头看向杨闲的轮椅,吓了一跳,杨闲这家伙去哪了? 梅逍和武阳的师兄弟们找遍了整个武阳山,都没有看到杨闲的身影,仿佛杨闲在武阳山上凭空蒸发了一般。 武阳是个千人大派,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普通弟子就停止了运转,即便这个弟子是之后要掌门的人选也一样。武阳照常运转,梅逍和伊翊几人也到了离开武阳山的时候,如今,没有比尽快地成长起来更迫切的事情了,杨闲又失踪了,如今的武阳殿比以往更加需要梅逍变强,尤其是心理上。所以,他需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再一次出山历练的地点,梅逍选择在了雪域。这里是苏珽第一次发现暗殇阁踪迹的地方,也是梅逍真正意义上踏入江湖的地方,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其余四国多多少少都与暗殇阁有一些关系,只有雪域,几人还没有去深入的了解过,这一次的出山,几人想调查一下雪域深处是否也存在暗殇阁的势力,好早做准备。 一行五人之中,忽然缺少了杨闲这个可靠的朋友,梅逍感到心中似乎空落落的,像是最重要的什么东西被割去了一块,变得不再完美了。 这一次,要去的是秦枫的故乡,他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虽然秦枫对雪域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想回到那个隐藏了十分悲伤的回忆的地方,但是,因为朋友们要去,最熟悉雪域的他也义不容辞的做起了向导。因为除了秦枫,没有人去过雪域的核心地区,没有人见过雪域的任何一座城池。 梅逍也曾对此事好奇过,也问过秦枫:“为什么我们虽然去过雪域,但是一座城池都没有见过?其他国家的城池却都很好找啊。” 秦枫微微一笑,“虽然雪域的朝廷不怎么样,但是雪域要灭亡,确实还很难呢。” 梅逍继续问:“是因为找不到吗?” 秦枫点点头:“雪域的城池,它们的建造之地都是极其隐蔽的,每一个城池的百姓几乎一辈子都生存在一个城池里,不知道外面的城池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很难造反啊。” 梅逍有些疑惑,“那粮食和物资之类的怎么送到城中啊?这样下去不会有人饿死吗?” 秦枫道:“这些事朝廷会有专人来做,百姓只需要待在城池里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以了。” 梅逍继续问:“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秦枫道:“一般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差事,祖上是当兵的,那后代就都是当兵的,祖上是木匠,那后代就都是木匠,很简单。” 梅逍摇了摇头:“都是好奇怪的规矩啊!这么严苛的限制,难道不会有人违反吗?就这样限制一辈子?” 秦枫道:“违反限制也要有能力啊,以雪域风雪的猛烈程度,一般人出城不到十里,就会冻死在城外了,而十里的距离,并不足以让任何一座城池的人到达另一个城池,所以,很少会有人这么做。” 梅逍又问:“那当初你和那些欺压你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们也不在城中啊?” 秦枫有些生气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说着,作势要把手边刚刚烧开的水泼到梅逍的身上,梅逍见势不妙,迅速跑开了,话题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但是,梅逍也大概把雪域的情况弄明白了,雪域这种情况,虽不禁止入境,但出去可谓是难上加难,即便是他们这些练武之人,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毫发无损地从一座城池准确地找到另一座城池。 就在众人担心的时候,秦枫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武功的事我不行,但是在雪域,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秦枫的微笑总是具有让人信服的神奇力量,即便他并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让人畏惧的手段,也给不了别人安全感,却总是能让人莫名的信任他。 就这样,在秦枫的保证下,一行四人出发了,一路都是梅逍当初曾走过的地方,与苏珽一起并肩作战的雪原,战斗的痕迹早已被常年的风雪掩盖,消失在了大地的记忆之中。剿灭暗殇阁分部时的小村落,也已经久无人居住,屋内早已灌满了雪,已经快与广袤的雪原融为一体了。 时间,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悄然之间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的痕迹抹平,知道没有人和物品记得。无论早晚,时间总会抹平一切的,什么也不会留下。 梅逍看着四周荒废的屋子,不禁感慨,也许再过个几十上百年,这里早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也已经不存在了,到时候,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谁还会记得江湖上发生过什么?谁还会记得有没有人到过这里,这里的人又上演了怎样悲壮的故事呢? 梅逍还记得当初见到的第一个暗殇阁副阁主,那是一个怪异的男人,粉色的衣裳,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香气,同时也令人恐惧的一个人,但是,令梅逍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为了与某个人的情义才来到这里的。 就是在这里,梅逍思考了人性是什么,感受到了即便是最邪恶的人,心中也会有善良的一面。梅逍也不再轻易地剥夺人的生命,他觉得,有善良一面的人的生命不能够随意地被剥夺。 但是,在看了杨闲在雪山上的表现后梅逍有些动摇了,显然,杨闲的处事方式更符合罗逸和苏珽对成长二字的定义。这段时间,梅逍一直在想,成长,就是要为了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牺牲挡在面前的所有人吗? 梅逍自认为做不到。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在路上还遇见了当初秦枫居住的屋子,那里也早已被风雪掩埋了大半,但门前还有很多马蹄印的痕迹,显示着还有人最近来过这里,而且人还不少。 梅逍半开玩笑地道:“不会是那群地痞流氓吧?如果真的是他们,我倒要佩服他们的耐心了。” 秦枫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几人正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回忆着过往的趣事,没有察觉到远处风雪呼啸之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响,随后,马蹄声响越来越近,众人才向声响处看去,发现是一群人,骑在马上向这边跑来。 那群人越来越近,梅逍等人渐渐看清了几人的面孔,正是当初的那些殴打秦枫,还向他要钱的壮汉。 秦枫站在原地,并没有惧怕的神色,也没有要梅逍等人帮忙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几骑马,和马上那些凶神恶煞的人。 那些人看到以往空无一人,且已经要被风雪埋没了的屋子前面竟然有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便认出了站在其中的秦枫。 领头的大汉鞭捎一指秦枫:“狗杂种,你还知道回来?” 秦枫笑道:“多谢关心,我回来了,而且是真正的回来!” 壮汉惊奇地看了看秦枫,道:“你要回去?算了吧,就你?送死还差不多,还是让我来为你认清现实吧!” 说着,壮汉带着手下跳下马来,向秦枫靠拢过去,看起来还要像从前一样痛扁她一顿。 秦枫悄然用手势制止了梅逍等人想要帮他的动作,仍然微笑着站在那里,拒绝帮助,也没有躲闪。 壮汉们接近了秦枫,秦枫笑道:“在朋友面前挨打有些丢脸呢,这可不行啊!” 秦枫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鼓捣了一阵,谁也没有看清他做了些什么,只见他一甩袖子,身前的一群壮汉像是木雕泥塑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眼中带着惊恐的神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招,别人不知道,伊翊可是最懂的,当初,她悄悄杀掉那名暗殇阁副阁主,用的就是与秦枫这一次类似的招数。但不同的是,秦枫并没有杀掉这些壮汉。 秦枫看着他们身后那群经过了特殊培育的马匹,每一匹马都十分强壮且通人性,它们一边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主人,又仿佛是在害怕什么一般不敢上前。 秦枫笑了笑,走到那名头领的马前,抚摸着这匹马的鬃毛,摸着摸着,这匹马竟然跪在秦枫的面前,低下头,做出了一副臣服的姿势,它身后的所有马也跟着一起跪下了,秦枫见此情景,微笑道,“我不会带走你们的,你们的主人还是他们,我也不会伤害他们,这一点你们放心,还有,我需要你们卧在你们各自主人的身边,为他们取暖,以免他们在动不了的这段时间被冻死,现在去吧!” 群马像是听懂了秦枫的话,纷纷听话地来到了各自主人的身边,乖乖地卧下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让后面的几位惊了个目瞪口呆,尤其是梅逍,他之前亲眼见到了秦枫被这群土匪揍得有多惨,但当时,他并没有还手,当时的梅逍还以为他并没有还手的能力,如今看来,秦枫不仅有还手的能力,甚至还可以赢得很漂亮,即便他不去滇鹰谷学习毒术,就凭他控制这些马匹的能力,这群土匪就赢不了他。 梅逍的心中又带上了一个大大的疑问,明明有能力还手,那之前的秦枫为什么不还手? 收拾了那群土匪,众人继续跟着秦枫向前进发,过了秦枫的小屋,前方的风雪更大了,风吹着地上的积雪,与沙漠的景致一般无二,雪粒砸在众人的脸上,针扎一般疼,这一下,让众人又一次想起了在雪山上那种噩梦一般的时候。 但好在,众人并没有走多少长时间,秦枫便停在了风雪之中,单薄的背影坚定地屹立着,道:“我们应该到了。” 众人向四下看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哪怕是一块砖,梅逍有些疑惑地问:“到哪里了?城池在哪里?” 秦枫微微一笑,“不远了!” 说着,秦枫向前紧走两步,伸出手一模,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秦枫道:“跟紧我!” 众人上前仔细一看,只见这座城的城墙似乎是用冰块建成的,完美地模仿了风雪的样子,如果不是有秦枫带路,众人根本看不到这座城池,即便是幸运地撞到了城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找到城门。 秦枫微微一笑,把他们迎进了大门:“欢迎来到雪域,神州五国最神秘的国家!” 众人向城中一看,只见城中的人们牵着或是骑着各类奇珍异兽,兽类甚至比人还要多,城中的街道也异常宽阔,像是专供兽类行走的大道。 梅逍向前一望,只见街道上走着的兽类,普通一点的有白色的老虎,火红色的兔子;特殊一点的有全身都长着像火一般长毛的马,有身上布满鳞片的大狗,甚至还有六只手臂的白猿,都是从前从未见过的兽类。 除了秦枫,众人都被这些异兽迷住了,纷纷双眼放光,想要拥有一只。 连小青也从梅逍的袖筒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满大街的异兽,慢慢地吐着舌头。 秦枫微微一笑,只咳了一声,全城的异兽纷纷骚动起来,向着秦枫的方向虔诚的跪下,有些异兽还低低地呜咽着,似乎是在虔诚的朝拜着他们的王,无论他们的主人如何鞭打,这些异兽仍然坚定不移地向着秦枫跪下,全城异兽整整齐齐,没有一只肯从地上站起来。 秦枫微微一笑:“起来吧,我只是回来了而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艰忍辱 梅逍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秦枫就像一个真正的王者,在享受臣民的跪拜一般,之前,他们从未发现秦枫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总是把他当做队伍之中最弱小的一员,处处保护着他。 梅逍看着满城的人和异兽,向秦枫叹道:“你真是瞒的我们好苦,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早不用出来?” 秦枫默默苦笑一声,一脸嫌弃地道:“你以为这一招到哪里都好用吗?只有雪域之内血脉的异兽才会臣服于我,不然你的小青为什么是你的不是我的?” 梅逍恍然大悟,“对哦!” 秦枫从城门处向城内走去,异兽们虽已在秦枫的命令下站了起来,但依旧对秦枫恭敬无比,反而是它们的主人,每一个都用敌视而嫌弃的眼光看着他,有些人还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声音也不收敛,梅逍都听得到那些人口中所传出的污言秽语。 但是秦枫不为所动,他显然也听得到那些话,就像在当初的屋子前对待那些土匪的态度一样,秦枫依然是微笑着向前走,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走得坦荡而稳健。 梅逍几人似乎也被连累着骂了几句,在一片骂声中,几个人差不多快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城中这些百姓的事情了,梅逍问伊翊道:“我们做什么错事了吗?为什么都骂我门?” 伊翊向四周看看,道:“我不知道,但我们应该没做坏事吧?” 在一片骂声中跟着秦枫的脚步前进的梅逍第一次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梅逍感觉得到,如果再被这些百姓骂得久一点,他就要崩溃了。 好在,他们在秦枫的带领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城中大道上,拐进了一处阴暗而破旧的小道,走进了一处院子里。 秦枫第一个走进院子,用袖子挥开了垂下来的蛛网,眼神微微有了一丝波动,“已经离开好久了啊!” 梅逍吹开一只肆无忌惮地在眼前结网的白色蜘蛛,在秦枫身后问道:“这是你家?已经这么旧了?” 秦枫道:“确切地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居所,并不是我的家。” 梅逍点点头道:“我们先帮忙收拾一下再住下吧,这里面的小动物有点多啊!” 明空和伊翊点点头,一起伸手去扯屋内到处都是的蛛网,秦枫制止道:“先别动!等我一下。” 明空和伊翊都停住了动作,秦枫向着屋内呼唤道:“先都从屋里出来,我们收拾一下,借住两天,过几天我们就会走的,就是要麻烦你们在我们走了之后再结一次网了。” 说着,秦枫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像是真的觉得对不起谁一般。 随着秦枫话音落地,屋内爬出了一群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像是在屋内下了一场雪一般,白色蜘蛛从墙缝、桌角等各个隐蔽的角落里爬出来,爬到了秦枫的脚下,微微停了一下,爬出了门外。 伊翊惊奇地看着这些白色的蜘蛛,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小东西竟然拥有着如此奇特的能力,她叫住秦枫,道:“这里房间很多,不如留出一间给它们吧,虽然不如以前住的宽敞,但起码不用再出去找了,还安全一点。” 秦枫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梅逍和明空,明空倒是特别痛快地点了头,梅逍却显得十分僵硬,眼中还带着些许畏惧的情绪。 如此,秦枫便把白色蜘蛛们安排在了一个小屋子之中,与几人一起居住在这个院中。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很奇妙,不管像这些小蜘蛛们说什么,它们都能够听懂,甚至还会以某种温暖的方式做出回应,就像是一个个缩小的人,生活在与他们同样的世界。 伊翊蹲下身来,让一只小蜘蛛爬上了她的手,一边观察着,一边问秦枫:“雪域所有的动物都是这个样子吗?好像和它们做朋友啊!” 秦枫看着伊翊手中正在跳舞的小蜘蛛,笑得十分灿烂,道:“大多数都是这样,但是它们之中也有坏的,就像是我们世界中的坏人一样。” 秦枫顿了顿,微笑道:“在我看来,它们所生活的是它们的世界,我们生活在我们的世界,只是我们两个世界之间有一种神秘的交集罢了。” 伊翊和明空都很喜欢这些白色的小蜘蛛,但梅逍却不怎么来小蜘蛛的房间,总是像在躲避什么一般,即便是伊翊强拉着梅逍来,梅逍也会很快回去,很少会在这里停留。 伊翊神秘地笑着问梅逍:“你是不是害怕蜘蛛?” 梅逍的眼神躲躲闪闪,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不习惯和能听懂人话的动物在一起……” 伊翊严厉地“嗯?”了一声,道:“那你袖筒里的小青算什么?能听懂人话的人吗?” 梅逍尴尬地笑笑,“它自然是蛇,我说的动物只是指……昆虫而已,昆虫。” 伊翊白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害怕就说出来嘛,谁还没有个害怕的东西了?切!” 伊翊起身要走,梅逍忽然拉住她的手:“我害怕!我怕蜘蛛!” 伊翊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这才对嘛!” 住在这里的几天,几乎每一天都有百姓们向院内扔石头,有些石头还砸破了窗纸,飞到了屋中,把屋内放着的茶杯砸得成了碎片,但秦枫却只是默默地收拾好碎片,并没有出去阻止那些肆无忌惮的百姓们。而且,每一天,来扔石头的人都会增加一些,最后已经变成了石头雨一般壮观的场面。 这一次,连伊翊也看不下去了,她向秦枫怒道:“你到底怎么招惹了这些人啊?他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你?好像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你给我老实说清楚!” 秦枫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们应该这样对我,你别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伊翊疑惑地皱眉,“什么叫什么也没做,他们也应该这样对你?如果你什么也没做,他们就不该这样对你啊!” 秦枫摇摇头:“不要问了,我不想说,但也许你们会知道的。” 说着,秦枫把收拾好的百姓们扔进来的石头和砸碎的东西统统扔出了院子。梅逍、伊翊和明空都对秦枫的状态十分疑惑,能够使整个城池的异兽臣服于脚下,却又在人群之中如此地讨人厌烦,秦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在这个院子住了几天,秦枫又一次带着梅逍等人出发了,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几十里外的另一座城池,那里距离雪域的核心更近,也更繁华一些。 出城的路上,几人又一次遭遇了城中百姓的暴力行为,一些人把手中刚刚买来的鸡蛋和菜叶不要钱一般地砸向秦枫,站在秦枫身后的几人自然也都分到了一杯羹,要不是反应快,躲开得也快,也许都会被砸得很惨。 但秦枫却没有躲,身上都是砸下来的鸡蛋液和菜叶子,就这样狼狈地出了城,梅逍还在一旁开玩笑说现在的秦枫都可以直接下锅油炸了,绝对好吃,童叟无欺。 伊翊使劲瞪了他一眼,梅逍这才安静下来。 秦枫直接脱掉了被砸得脏兮兮的外衣,把一棵树下的雪挖开,把脱下来的脏袍子塞进去,埋了起来。在他身边的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挖开的雪洞之中好像有很多脏兮兮的外袍,上面也挂满了鸡蛋液和菜叶子,只是已经被冻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秦枫换上了一件新的外袍,继续带路向前走去,好像刚刚经历的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般。 伊翊望着秦枫的背影,喃喃道:“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一行四人又一次顶着狂暴的风雪来到了下一个城池,这个城池之中的人对待秦枫的态度与之前那个城池的人一样,都对他深恶痛绝,甚至毫不遮掩的辱骂,秦枫也依然不还手,不还口,如果不是秦枫阻止,伊翊甚至都想上去一刀一个把他们全都杀掉了。 这一次次下来,梅逍和伊翊毕竟不是明空这样的和尚,即便是涵养再好,也受不住一座又一座城池中百姓的厌恶和唾骂,梅逍只是想把这些人揍一顿,伊翊已经想要提刀上去杀人了。 就在几人快要走到秦枫所引领的住处时,伊翊再也忍受不住,冲进人群就要杀人,但冷不防的,身后有一只力气并不大的手拉住了伊翊的袖子,向着人群缓缓跪了下去。 伊翊回头一看,竟然是秦枫。此时的伊翊,要不是和秦枫是朋友,关系还不错,她都想直接给秦枫一刀,让他不要再这样忍下去了。 虽然这样想,但是伊翊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放弃了杀人的想法,退到了梅逍和明空的身边。但是,很快,伊翊的火气又一次上来了。 秦枫竟然跪在原地,向城中众人说,是他的朋友不对,他代替他的朋友受罚,大家都可以来打他。 伊翊差一点没气昏过去,秦枫这个大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人这么对秦枫,秦枫不想杀了他们都算是好的,为什么还要挨他们的罚? 看着又一次被百姓们砸了满身鸡蛋液的秦枫,伊翊虽然气得要发疯,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但最终也没有再一次冲进人群里发狠,她害怕给秦枫又一次带来一波残忍的攻击。 许久之后,秦枫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城中虽比城外暖得多,但气温还是很低,秦枫身上的脏东西早已冻成了一层硬壳,敲上去邦邦作响,但伊翊三人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三个人又一次来到了一个荒废得差不多的院子,这座院子里没有那么多白色的小蜘蛛,却藏着许多紫色皮毛的小老鼠。这一次,秦枫没有赶走它们,只是让它们不要打搅大家休息。 一番收拾后,一行四人便住在了这里,伊翊有些好奇,问道:“秦枫,你在每一个城池都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秦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伊翊明显感觉得到,自从秦枫进入了雪域的第一个城池之后就很少露出从前那样微笑的神情了,情绪也越来越低落。不过,伊翊一想,也难怪,任哪个正常人被城中百姓这样恶毒的对待,心中也不会好受的吧。 伊翊和梅逍的怒气一直在增长,但明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一路上,明空很少说话,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既不帮秦枫说话,也不去阻止那些百姓的行动,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伊翊问他:“你怎么回事?秦枫不是你的朋友吗?那些人那样对待你的朋友,你不生气吗?” 明空摇摇头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吗?秦枫自愿接受他们的惩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什么要生气?如果秦枫不愿意,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与他们理论,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明空顿了顿:“耐心一点,等几天吧,等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一切都会明白的。” 伊翊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但是,如果到了目的地,发现这些人是无缘无故这样对待秦枫,你也不要阻止我杀了他们。” 明空摇摇头:“放心,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伊翊在这一瞬间有些无语,自己的身边是生活了三个和尚吗?有两个死也不愿意杀生,一个被别人那样对待,还不去还手。在这一瞬间,伊翊有一种进了寺庙的奇怪感觉。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一共路过了三个城池,不幸的是,每一个城池的所有百姓几乎都认识秦枫,也都无一例外的做出了与前两个城池的百姓一模一样的选择——拼命地砸秦枫。 一路下来,秦枫的外袍就扔了很多件,而且情绪越来越差,到了最后的时候,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秦枫已经不再说话了,像是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哑巴。 伊翊气得要抓狂,但也无计可施,总不能把城中的百姓都杀光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雪城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解决百姓对秦枫的恨,而是要让秦枫的情绪好起来,如果秦枫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到达雪域的核心,秦枫就已经被这些百姓折磨得崩溃了。 实际上,从某个方面来讲,伊翊还是很佩服秦枫的,如果这些百姓的污言秽语和没来由的恨是针对她的,她还真的没有把握承受到现在,秦枫能够坚持到现在,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毕竟,想当初在第一个城池的时候,伊翊已经被那些百姓骂得怀疑自己了。 梅逍也不是最了解秦枫的,他去劝似乎也对秦风没什么用处,伊翊想着,好向明空最近与秦枫走得很近,何不让他去试试? 伊翊和梅逍一起偷偷来到了明空的房间,明空正在屋内念着什么,应该是佛土带出来的经文之类的东西,只觉得越听下去,越清心寡欲,如果再听一会儿,伊翊觉得自己就要出家做尼姑了。 伊翊赶紧拉着梅逍闯进了明空的房间,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伊翊也不说话,进屋拉住明空的手臂就走,梅逍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伊翊已经拉着明空到了秦枫的房间门前。 到了这里,伊翊才放开了明空的手臂,不顾明空惊恐的神情,解释道:“你和秦枫不是关系好吗?现在他就快变成一个哑巴了,快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给我变回来!” 明空还没有说话,秦枫的房门开了,只见秦枫仅过了几天的时间,便瘦了好多,连原本莹白修长的手指都变得如枯柴一般,眼窝深陷,还带上了浓浓的黑眼圈。 秦枫看了看站在自己房门前的朋友们,看得伊翊一阵尴尬,但是,秦枫并没有注意到朋友们的尴尬,只是自顾自地向外走去。秦枫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明空还愣在原地看着秦枫的背影,伊翊见状,直接一脚把明空踹了出去:“还不去劝?愣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把你做成晚饭吗?” 明空小跑着跟着秦枫走了,伊翊也松了一口气,“希望明空的劝说有效果吧,不然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梅逍点头道:“放心吧,会有效果的,这帮和尚对这种事可不是一般的擅长啊!” …… 秦枫这几天的情绪确实不是很好。如伊翊所想,即便是认为自己应该接受这些,但一直接受这些不好的东西也会让人的情绪变差,即便是心志坚定如秦枫,也很难再继续坚持下去,所以才一直住在这座城池之中,一直没有动身。 其实秦枫在屋内就已经听见了朋友们在外面要去劝他的争论,便自己走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些什么,这才走开的,他也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散散心。 在一处冰崖上,秦枫停了下来,他坐在冰崖上,看着狂风暴雪遮蔽着的远方,久久没有动。这景色在曾经的每一天里,都伴随着他,一直伴着他从小长大,十分熟悉,也习以为常。但是,现在的秦枫看着这样的景象,忽然有些恍惚,这里的百姓厌恶我,这里的家人讨厌我,这里的朝廷容不下我,这里的一寸土地都不曾属于我,这真的是我的家乡吗?真的还能够称作我的家乡吗? 秦枫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回来的路上,这个地方就没有任何一处给了他故乡的感觉,没有一处的人们给过他善意,可能,他真的注定不属于这里吧。 秦枫入神的想着,丝毫没有发现明空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什么。秦枫看见身边的明空,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踏实了许多,不再那么空虚了。 秦枫继续坐在冰崖之上,想着自从进入雪域第一个城池以来的事情,明空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却又彼此心照不宣。 过了很久,月亮升了起来。在雪域的风雪遮掩之下,月亮的光辉朦朦胧胧,只能看得清大概的轮廓,并不能享受在其他地方经常能看见的皎洁月光,就像秦枫的前路,晦暗不明,艰险未知,只有走到那里,才能得到一直想要的答案。 秦枫微微笑了笑,“果然,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走啊,不然在雪域这种地方,一旦停下来,就会永远被风雪掩埋的。” 明空也笑了:“走吧,这里的小风小雪不值得你停留的。” 秦枫起身,也拉起了明空,秦枫道:“谢谢。” 明空笑了笑:“别谢我,我可没做什么,只是在这里陪了你一会儿,要谢就谢伊翊吧,不然她可就要把我做成晚饭了。” 秦枫被明空逗笑了:“你这和尚,有时候还挺不正经的嘛!” 两个人回到秦枫的房间之前,正遇到在门口点了篝火,架了锅在煮着什么东西的伊翊和梅逍,伊翊抬起头看见了走来的明空,问道:“劝的怎么样?要是没有好转,我可就直接把你下锅了?” 秦枫连忙阻止,“别别,我还嫌这吃素的和尚肉柴不好吃呢!” 众人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大家都知道,秦枫已经鼓起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一起面对吧!除了秦枫之外的三人并没有交流,便达成了一项默契,正是这项默契,真正地让秦枫的心强大起来。 第二天,秦枫带着三人继续出发,自然,又少不了百姓们的谩骂和远程攻击,以往,都是秦枫一个人走在前面承担所有的攻击,但是,这一次,梅逍、明空和伊翊都走在了秦枫的前面,他们把手臂挽在一起,在秦枫的面前筑起了一道抵挡攻击的,坚实的墙,无论多猛烈的攻击,这堵墙都没有崩溃,直到四人到达了城外,前方的三个人才松开挽着的手臂。这就是他们的默契,与同伴一起担当的默契。 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但是,我相信你,我愿意为了你挡住所有的攻击,我愿意和你共担风险,也愿意把照顾不到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你。这就是他们的友情,也是他们的默契。 终于出了城的四个人一起躺倒在树林中空着的雪地里,哈哈大笑,现在的他们,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是艰难的担当,而有了一种同生共死的快乐,秦枫难得的开起玩笑:“不容易啊,今天我身上干干净净,你们却脏得可以下锅油炸了,不用尝,一定好吃!” 四个人脱掉脏了的外袍,在树下挖了一个雪洞,埋了进去,四人并排走出了树林,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一丁点迟疑。他们之间的友谊和默契,已经足以支撑彼此走下去了。 雪域的核心与他们已经近在咫尺,雪域的国都就在眼前,这是一座叫做风雪城的城池,用冰和不知是什么材料混合建成的城墙高大而坚固,这座城池,甚至比其余四国的国都建造得大了三倍有余,虽然雪域的其他城池都十分不好找,但这座恢弘的国都却是隔了很远都看得见。 风雪城的城门大开着,两边有卫兵把守,每一个卫兵都带着一只像狼又像马的奇怪异兽,秦枫并没有搭理这些士兵,而是直接带着梅逍三人正大光明地进城。 其中一个卫兵看着秦枫道:“你真的要进去吗?” 秦枫看看他,道:“是!” 卫兵叹了口气,道:“进去吧,你会得到你想不到的东西。” 秦枫沉默了片刻,走过这么多城池,他对百姓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认为除了这些,他还能得到什么其他的东西,秦枫奇怪的看了卫兵一眼,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卫兵摇了摇头:“您知道我不能告诉你的,您只要进去便会知道了。” 秦枫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卫兵,记住了他的脸,“好!” 走进城池,令四人意外的是,城中并没有那些已经让他们习以为常的谩骂和攻击,城中的百姓们只是在做他们之前在做的事情,即便是看到了秦枫,眼中也并没有恨意和敌视,反而带着一丝丝的尊敬和审视。 整座城池建造得宏伟而辉煌,每一座房屋都显示着皇家大城的气象,城中还有不少用冰和雪制成的龙形装饰,贵气而不俗套,都十分有本地的特色。 进城忽然自在起来了,秦枫也有一些不习惯,但还是很高兴,毕竟秦枫也不是变态的受虐狂,进入一个干干净净的城池开开心心的玩耍也是他所希望的。 这一次,秦枫直接顺着城池的主街道来到了一处华丽的院子内,这里装修得金碧辉煌,即便已经久无人住,也依然璀璨如新,院内也没有之前的那些小动物,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进院子,甚至还有两排的侍者在迎接他们。 不仅是梅逍三人,连秦枫自己也惊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以前的这里明明破败不堪,是秦枫自己把它收拾得能够住人,但也不是这般华丽的模样,而如今,这里被装修得金碧辉煌,要不是确定没有找错地方,连秦枫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自己的院子。 秦枫走进院子,问两边侍立的侍者,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者深施一礼,答道:“这是陛下吩咐的事情。” 秦枫冷哼一声,道:“陛下吩咐的事情?陛下什么时候看得上我了?” 侍者们都低头不语,没有人敢搭话,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内情,但是却没有人敢告诉秦枫,如果真的说了,那就是擅自议论陛下,不想活了吗? 看得出来,秦枫很生气,他把所有的侍者全部赶出了自己的院子,偌大的院内,只留下自己、梅逍、伊翊和明空四人。 秦枫的气这才消了一些,吩咐梅逍三人随意,秦枫轻车熟路的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明空看着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又想了想之前侍者们的反应,对梅逍和伊翊道:“你们觉不觉得,秦枫似乎也是一个不小的人物啊!” 伊翊道:“看出来了,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一个皇子什么的,为什么梅逍在外面随便碰见一个人就是皇子?杨闲是这样,现在秦枫也是这样。” 明空笑道:“别气馁,你的身份不是也不清楚吗?说不定也是哪个地方的公主呢!” 伊翊反驳着:“我才不可能是公主呢,瞎说什么!” 明空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向自己选定的房间走去:“是不是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啊!” 梅逍也向着自己选定的房间走去,只留伊翊一人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难道我真的是……” 梅逍猛地转回头,大笑道:“他骗你的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与子 秦枫一进屋子,到了傍晚才闷闷不乐地出来,这时候,伊翊和梅逍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这座房子里的物资十分充足,几乎够他们四个人吃好几年,伊翊在专门存放食物的房间找到了雪域的特色食物——年糕,还有许多的蔬菜和肉类,晚餐也做得极为丰盛,是几个伊翊的拿手好菜,为了照顾明空,又特意做了一些清淡的素菜。四人欢欢喜喜地围坐桌边,一起吃饭。 唯有秦枫,似乎沉浸在之前闷闷不乐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秦枫看着碗中已经干出了一层硬壳的年糕,呆呆地看着,迟迟不动手。似乎在想着什么难到怎么也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最后,大家都吃完了晚餐,秦枫却一直没有动筷,而是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梅逍三人面面相觑,这秦枫是怎么了?怎么到了风雪城,处境也好了不少,他的情绪却越来越差了呢? 第二天一早,院门外又来了一批侍者模样的人,十几个人一齐跪在了府门前,让早起开门的梅逍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儿就又跌回了门里。梅逍不知如何处理,只好先把刚刚打开的大门又一次掩上,回到院内找秦枫等人商议。 梅逍看着秦枫道:“门口又跪了一群人,看样子是来求你让他们进府的。” 大清早还带着起床气的秦枫有些烦躁,道:“不要管他们,让他们跪着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来伺候我的,永远不会!” 见院内再没有人出来,门口跪着的侍者们开始一边敲门一边喊着:“求求您了,开门吧,您在不让我们进去,王就会杀掉我们了,求求您,开开门吧,就让我们服侍您……” 秦枫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里,有些惊愕地问面前的三个同伴:“他们说什么?” 伊翊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道:“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如果你不收下他们,王就要杀掉他们。” 秦枫愤怒地站起来,快步走向了大门口,打开了大门,向门外的众人道:“你们都走吧,我不会收下你们的!” 侍者之中,有一年纪较长的人上前道:“您就收下我们吧,王的性格您也知道,如果您不收下我们,他真的会杀掉我们的!” 秦枫皱了皱眉,道:“你们愿意来我这里,只是因为王的命令,并不是真心臣服于我,在这里,我的地位再高,雪域人都不会接纳我的,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不能忠诚于我的人。” 长者又道:“不会的,您只要收下我们,我们就是您的人了,以后只能忠诚于您,绝不会有人背叛的!” 秦枫摇摇头,道:“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你们忠诚于我,只是因为是王的命令,只要有机会,你们还是会走的。” 长者苦笑道:“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您的烙印,如果离开这里,我们就不再会被这个国家所容,最终的结果,就是被王杀死。” 秦枫嗤笑一声,道:“原来都是被迫的,那我有什么理由收下你们呢?我可没有兴趣养一群被迫忠诚于我的人。” 这一次,长者身后的侍者们纷纷道:“我等愿意忠诚于您。” 秦枫凄楚一笑,道:“如果王有真正的儿子,那那个儿子可能已经被成为储君了吧?而我,只配用您。” 侍者们立刻改口:“我等愿意效忠储……” 未等侍者们说完,秦枫便阻止了他们,道:“我不是储君,也不是很想做储君,不要这么叫我。” 秦枫长叹一声,他无法像雪域的王一般草菅人命,因为一个念头不对就肆意杀人,也就无法看着这些被王派遣来的人被他亲手送进棺材,他还是决定收下这些侍者,暂时保住他们的命。 秦枫环视一周,十几个侍者都用期待的眼神期待着秦枫下决定,最终,秦枫道:“都进来吧,但是,如果我没有叫你们,就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会烦。还有,照顾好我的朋友们。” 众侍者狂喜的点着头,连连称是。 就这样,秦枫收下了这帮明显过多的侍者,这些侍者虽然都尽量不出现在秦枫的眼前,但是,小小的院子里挤了十几个人,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是无法避免的,这些人把秦枫烦得无法好好思考事情,也给梅逍几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因为秦枫在允许侍者们进院门前嘱咐他们要照顾好他的朋友们,这几天,每当梅逍等人有要做什么的迹象,总是有一大群人扑上来代替他们去做,梅逍几人每天甚至不需要移动,在床上便能度过舒适而美好的一天。 但是,练武之人总不能天天赖在床上,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拳踢腿,练习武艺的。这几日,梅逍站在院中练剑,总是有人站在一边,一旦梅逍的动作停下来,一群人马上扑上去,又是端水,又是递汗巾,在一群人的包围下,即便是梅逍想要擦汗或是饮水,也不知道该用那个人递过来的。 这群侍者之中,女侍者也不算少,她们都围在伊翊身边,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伊翊身边围了好几个女人,每当伊翊经过一些地方,总是能听到这些女侍者所杜撰的八卦,有的说伊翊是秦枫的小妾,有的说明空和伊翊只间好像有什么,就是不说伊翊与梅逍这一对真正的男女朋友,有些有姿色的女侍者,甚至会故意在秦枫来看伊翊的时候搔首弄姿,活活的搞出了一种后宫争宠的氛围。 明空自然也少不了麻烦,他的身边,不仅有男侍者在一旁侍候,变着花样的为他做素斋,连一些女侍者也围在他的周围,这些人,都是被明空的美色所吸引而来的,不得不说,虽然梅逍等四人的样貌都十分出众,但明空的样貌,在四个俊男美女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明空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质,很难不招女孩子喜欢。 四人来雪域,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暗殇阁的触手有没有延伸到这里,如今却被这些侍者搅得连一个碰头会都开不好,三天后,秦枫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强制这些侍者都回到房里,不要出来服侍任何人,并把他们的房间都锁上了三道锁,这才与梅逍几人放心地坐在一起,舒舒服服地开了一个碰头会。 秦枫道:“过几天,我就会上殿见雪域王,希望能留在朝中,为你们多探听一些消息。” 梅逍道:“我应该要多在风雪城的街市上和各个酒楼中逛一逛,这些地方的消息还挺多的。” 伊翊点点头,道:“我也一起去!” 明空望望身边各有任务的三个人,有些迷茫,“我应该做点什么?” 三个人看着明空,也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秦枫开口道:“雪域也有寺庙,不如你明天去看看?” 明空似乎特别开心:“好啊!我明天会去的。” …… 雪域的朝堂之上,王和朝臣们似乎在争论些什么,一名年轻的朝臣道:“立谁为储君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王喜欢,储君也贤能,为何不可?” 一名老臣立刻跳出来反驳:“立储大事,怎能随意处之?应在宗室血统纯正的子弟之中挑选一贤能之人担当储君之位,非此不能稳固国家。” 坐在上方的王脸色阴沉,道:“你的意思,是要选宗室之子了?” 老臣不卑不亢,答道:“正是!” 王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又不是没有亲子,为何要皇位旁落人家?” 老臣继续反驳:“虽是亲子,血脉却不纯正,怎能担当雪域江山?恐怕早晚要把雪域江山拱手让人!” 王的脸已经被老臣气得通红,头发几乎要根根竖起,吼道:“我的亲子,难道还会把雪域江山让给外人?要不念你是我雪域老臣,我早就杀了你!” 老臣并不为王的这句威胁所动,继续道:“王您也知道,您多年不把这位所谓的王子放在眼里,任由他遭受整个雪域的羞辱,他不与您离心,几乎是不可能的,王真的要把他召回来做储君吗?” 听了这些话,王终于冷静下来,能做一国之王,自然不是一个蠢货,他虽然不知道近年来雪域内百姓对他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做过些什么,但也能猜得到他这位儿子一定不好过,对自己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但这种怨气,在他是一个人人唾骂的无名小卒时也就算了,一旦做了一国储君,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细思一番,王的身上渗出了一身冷汗,但并不足以让他改变立自己亲子为储君的想法,他还有一些侥幸心理,总之他还不算老,后宫的嫔妃也还有很多,说不定还会有名正言顺的儿子呢? 朝堂上的争斗都是围绕着确立储君的,之所以会有如此激烈的争论,就是因为雪域的贵族都以得到军功为荣,王的几个亲子常年在外征战,亲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战死,剩下的最后一个虽被王及时接进宫中保护起来,但一年前还是因为战场上留下的暗伤复发而去世,最终只剩下了一个早已流落在外的,多年来饱受折辱的儿子。 现如今,王已经把那个儿子找了回来,就把他安置在当初他离开风雪城时居住的院子中。 王沉思了许久,还是没有立即下定决心,王沉声道:“这件事且容后再议,朝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许以任何方式去那座院子打扰王子,违者立斩不饶!” 风雪城内,自然都是王的控制范围,派一两个人监视王子的活动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的,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但是,难道王子身边真的没有能够发现王的监视行为的人吗?王得到了监视者反馈回的信息,又会如何抉择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父子见 秦枫确实没有发现雪域王派来监视他的人,但梅逍和伊翊可不是秦枫,以他们的武功程度和警觉性,发现那些人自然是轻而易举。他们自然也告诉了秦枫,秦枫的样子好像早已猜到了王会派人来监视他,仅仅是叹了口气,告诉梅逍和伊翊两人不要轻易伤害前来监视的人,只要当做没有发现他们就好了。 梅逍、明空和伊翊即便是在监视之下,自然也有无数种办法避开监视者的视线,而秦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可是随时处于监视者的视线之下。 而秦枫每一天除了在屋内研读医书,时不时地出门散步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了,连梅逍都替那些监视的人感到疲惫,监视着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想找毛病都找不到。 现在的秦枫,接到了雪域王派人传达的密旨,已经准备好在朝会之后见雪域王了,他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一种复杂的感情,既有恨,却又恨不起来。 秦枫自己也觉得他应该恨雪域王,但却总是在失去理智的最后一秒猛地清醒过来,又一次陷入长久的纠结之中,离开风雪城的这些年,每当夜深人静,秦枫的内心都会涌起这种纠结的情绪,到今天,他已经纠结了很久。 …… 朝堂之上,之前的争论还在继续,即便是王已经硬生生地拖延了一整个朝会,现在依旧躲不过要讨论这个不变的话题——储君到底要选谁? 现在的朝堂已经分为了两个派系,元老重臣们大多希望在宗室之中选一个贤明之人来立为储君,继承大统;而年轻的朝臣们大多希望选择王唯一的亲子,最近刚刚归来的秦枫为储君,掌管江山。 除了这两派,还有少数的几个人保持中立,他们有些人想要把两派的意见中和一下,把方所选出的候选人都暂时立为储君,观察一段时间再行决定。另一些人则不支持任何一方,保持着绝对的中立,成为两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几位特殊的朝臣。 雪域的朝堂与其他国家并无太大区别,朝臣和王之间争斗也是从没有尽头的,众大臣在今日的朝堂上又一次吵了个不可开交,雪域王的朝堂与菜市场的唯一区别就是朝堂上的人就连吵架都是文绉绉的,不肯说出半个侮辱人的字眼,这群朝臣,每一个都把骂人的艺术修炼到了最高境界。 王被吵得头昏脑涨,只好叫停了他们:“停一下!不要再吵了!各位不是在纠结到底是由宗室之人来做储君还是由我的亲子来做储君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散朝后都先不要走了,我们这样……可懂?” 众大臣沉寂了一瞬,纷纷答应了皇帝所说的事情,下一步,就看那些宗室子弟和那位并不正统的王子的本事了。 …… 散朝后,秦枫如约来到了雪域王宫,即便从前那时候还小,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在这里度过的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清楚地记得从这座雪域最豪华的宫殿里被赶出去之后的每一个瞬间,那些瞬间,都是刻骨铭心的,而那些不好的记忆越是刻骨铭心,秦枫的心越是不能原谅雪域王。 秦枫走在早已清好了雪的殿前大道上,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稳重,这一次回来,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储君的位置,他要为自己这许多年来所遭受到的不公命运平反,也为当初那个善良而美丽的女子——秦枫的母亲平反。这些年的偿还,无论怎么算,也够了。 到了大殿之下,秦枫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从正门正中的阶梯进入大殿,而是选择了边缘的一处阶梯,毕竟他还没有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进入大殿,秦枫看见了快二十年未见的雪域王,与秦枫极其相像,且与当初一般无二的容颜上看得出些许的沧桑,红红的脸庞表示着他还是当初那个暴躁易怒的雪域王,只是那双变得深沉的眼睛显示着他已经不是当初毫无城府,只知发怒的年轻雪域王了。 秦枫顿了一下,还是跪下施礼:“草民拜见雪域王。” 只这一句话,其中的感情淡漠而疏离,丝毫不见分别已久的父子重逢的喜悦,似乎只是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在履行见面应该有的礼节,不亲近,也不逾越。 雪域王见到秦枫的瞬间,直接便认定了这绝对是他的儿子,血脉相连的默契和那张熟悉得要命的脸,除了他的儿子,没有人能够拥有。 雪域王顿了顿,对秦枫的淡漠虽是意料之中,但心中也有些酸楚,不见则已,这一见,对儿子的万千愧疚涌上心头,如果自己当初还能够勇敢一点,也许儿子就不会流落在外,受这么多年的苦,而这种苦,是他自己亲手加诸于自己的亲儿子身上的。 雪域王叹了口气,万人之上的他很少在人前流露出除了愤怒之外的任何情绪,而这次,情至深处,雪域王竟留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我的儿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秦枫不为所动:“谢雪域王关心,草民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好,但好在还活着,而且,无论经历什么,都还能够继续活下去。” 王悄然用衣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道:“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把你没见过的兄弟们介绍给你认识,以后你也是要住在风雪城的家里了,与他们早晚要认识一下的。” 秦枫的语气依旧平静:“谢雪域王关照。” 秦枫站到了一边,雪域王也不再说话,二十年未见的父子二人,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是以这样平淡的方式结束的。 今天,有继承皇位的可能的宗室子弟们都被雪域王以与秦枫互相认识的名头请进了皇宫里,共有八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当初武林会上的一个熟人,白山派的秦松。 秦松也是雪域的宗室子弟,雪域崇尚军功,贵族子弟从小便大都会被送到各大门派习武,以在以后的军旅生涯之中更好地保护自己。唯独秦枫不是,他早早便被整个雪域所抛弃,没有人支持他去哪个门派习武,也没有人会把他派到军队里,这也直接导致了秦枫现在还不会武功的事实。 但秦枫的实力却并不比会武功的人弱,他天生自愈能力超乎常人,且用得一手好毒术,也有一手好医术,心智也是无人能及的灵活,一般人的智商可都及不上他。 只说这几点,大部分人可就都会败在秦枫的手下了。 不一会儿,宗室子弟们也纷纷上殿了,秦松是先来的,他也与秦枫差不多,走得都是侧面的阶梯,上殿后先与王施了礼,又眼神复杂地看向秦枫:“五弟别来无恙,近来可好?” 秦枫还礼道:“好久不见,我还好。” 这次轮到雪域王惊讶了,王问道:“你们俩认识?” 秦松道:“之前在武林会的时候,五弟出现过。” 雪域王的神情似是有些惊喜:“哦?是哪个门派?” 秦松一阵尴尬:“当初五弟为一个武阳弟子疗伤了,可能……大概……是武阳的吧?” 秦松看向秦枫,希望他给一个答案,秦枫也如他所愿:“当初那位只是我的朋友,我现在算是滇鹰谷的弟子。” 王点了点头,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儿子有武阳殿的朋友,还有着滇鹰谷弟子的身份,看来江湖上的支持也不会少了。 几句话的时间,其余的宗室子弟都一同上了殿,你推我搡,吵吵嚷嚷地,无一例外的从正殿正前方的阶梯大喇喇地走上来,期间,互相之间还在开着玩笑,嬉笑之声不绝于耳,连王都皱了眉头,看向走过来的这群人。 殿内,秦枫站在左边,秦松站在大约在中间的位置,这群宗室子弟进殿之后,直接抱团站在了大殿的右边,不甚整齐地向王施礼,说得都是同一句话:“大伯好,侄儿们给大伯请安!” 雪域王皱了一下眉头,明显有些不悦,这是在朝堂之上接见这些侄子们,虽然王在亲戚关系上确实是他们的大伯,但在朝堂上,这样称呼却有失皇家体面。 刚要发怒,王还是忍住了,没有过分计较,王扫视了一眼他的各位侄子们,声音明显冷了下来,道:“虽然我是你们的大伯没错,但是,这是朝堂,还是把家里那套收一收。” 王并没有给他们回答的机会,继续道:“今天是为你们介绍我刚刚归来的儿子,他叫秦枫,松儿已经见过他了。” 宗室子弟们眼带桀骜地对秦枫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身量魁梧的宗室子弟道:“五弟固然是大伯您的亲子,但论武艺,论军功,他及得上在场的哪一位?” 王一时语塞,王知道,秦枫的身上之所以没有军功也没有武艺,完全是因为他,并不能怪罪于秦枫的身上,但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为秦枫辩解,毕竟在这么多小辈的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 秦枫看看那名魁梧的宗室子弟,微笑道:“请问这位哥哥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那人道:“我叫秦桦,南军头领。” 秦枫依旧微笑着,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攻击力:“那请问您有什么军功?” 秦桦挺了挺胸脯,显得极其骄傲,他的军功,在这些宗室子弟中算是最多的了,“助南越剿灭数千土匪,俘获其他国家的间谍十余名……” 秦桦滔滔不绝地说着,由于雪域在南边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争,所以他的军功也都属于中小型的,并没有一次歼敌万人以上的记录。 听完后,秦枫又一次笑了笑:“堂兄的军功还真的是不——多呢!” 秦桦听完,气得直接指着秦枫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杂种,你什么军功也没有,你敢说我?我……” 秦桦偷眼瞧了一下王,只见王的脸色已经黑得像一块炭,似乎下一秒就会气得破口大骂,秦桦这才停了下来,没有继续骂下去,态度瞬间软了下来,道:“那你说说,你有哪门子的军功?” 秦枫微微一笑,道:“救了南越皇帝一命算不算军功?为雪域剿灭了南方的暗殇阁算不算军功?现在,我回来为雪域剪除祸患,算不算军功?” 秦枫的语气平静而略带担忧,像是有人会不认为这是军功一般,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秦枫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宗室子弟之中,只有秦松恍然大悟,他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与前玄音阁的裴空海交好,写信的时候,裴空海已经全都告诉了他,包括梅逍和杨闲等一行人的所有事迹。 王也十分惊讶,问秦松:“松儿,你的消息一直比较灵通,这些都是真的吗?” 秦松施礼道:“王伯,如您所听,这些全都是真的。” 有了秦松的证实,在场的所有宗室子弟都目瞪口呆,秦枫这样大的军功,他们之中没有人能够及得上他,这还有什么好说? 王也微微一笑,道:“好!枫儿,下次大朝会,你可以上朝,让诸位大臣都与你认识一下吧!” ‘诸位大臣’王特意把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说给谁听一般。 秦枫一礼道:“臣拜谢雪域王。” 自此,秦枫获准参加雪域的大朝会,跻身于雪域权力的高层,或许,以后还会成为雪域权力的顶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分头探 秦枫在王的亲口承诺下得到了入朝的机会,其余的宗室子弟颇有不满,这些宗室子弟直接向王要求,“大伯,我等也同样身有军功,且在您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等也想要入朝听政!” 但秦松识趣地没有参与进去,他知道,之前没见到秦枫的时候,王可能会在宗室子弟之中选择一个来继承王位,现在王已经见到了秦枫,虽然之前王的内心可能并不喜欢秦枫这个儿子,但血浓于水,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子,王与秦枫之间虽有隔阂,但还是比与这些宗室子弟之间亲近得多。 所以,秦松一点都不想参与到宗室子弟愚蠢的请命之中,他们的请求注定没有结果,甚至还会让王更加反感这些宗室子弟。 秦枫与秦松一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宗室子弟们带着逼宫的架势要求王许他们入朝,王自然没有同意,虽然已经怒到极致,但仍然忍住了怒火,以委婉的语气把他们劝了回去。毕竟这些宗室子弟的父辈手上也掌控着不弱的势力,即便是身居高位,俯览众生的王也不能确保他们一定没有反心。 宗室子弟们碰了一鼻子灰,一个个不情不愿地走下了王宫的大殿,仍然是从正门的阶梯走下去的。 秦松见此情景,也向王和秦枫告辞:“王伯,五弟,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也先告退了。” 王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我与枫儿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秦松也答应一声,退了下去,他走得是侧面的阶梯,王的目光一直注目着秦松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王的视线,王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向秦枫道:“你知道吗?除了秦松,这些宗室子弟全都有谋反之心,而且,虽然秦松现在暂时没有谋反的意思,但假以时日,也必成大患。” 秦枫淡淡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反的也不会是我,而是下一个皇位继承人罢了。” 王思考了一下,微笑道:“你说得对,我不应该直接把你立为储君,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王脸上的那抹微笑,与秦枫平时所露出的微笑几乎是一模一样,霎时间,连秦枫也有些恍惚了,是不是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就是苍老了一些的自己呢? 王又一次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今天,还有一个惊喜,你想看看吗?” 秦枫并没有什么表情,“哦?是吗?” 王拍了拍手,从龙椅后方的屏风之后涌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朝臣,几乎满朝文武全都躲在屏风之后,一直在听着王与秦枫和那些宗室子弟的对话,他们隐藏的很好,秦枫一直没有发现他们。 秦枫见到诸位朝臣,也惊讶了一瞬,他没有想到,这些朝臣竟然也在场,这么说的话,朝臣们已经看到和听到了刚才宗室子弟们的言行。秦枫不得不赞叹,雪域王这一手玩得是真的高,既不用浪费口舌与朝臣争论宗室子弟的错处,也让宗室子弟们的缺点全部暴露在朝臣的眼中,让朝臣们自行判断,到底哪个人才能够胜任雪域的储君之位,能够担当起雪域的江山。 明白过来的朝臣们纷纷与秦枫互相见礼,他们已经明白了,他们今后的主子大概率是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朝臣们又都是在朝堂之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手,又怎会把握不准时机?此时不讨好秦枫,更待何时? 但有一小部分朝臣依旧不待见秦枫,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施了个礼,便躲得远远的了,他们这些人,有些是秦松的拥护者,有些还是坚定地中立着,其实,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无可厚非,毕竟是王权之争,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呢? 秦枫回到自己的屋子,整个人直接瘫在了一张躺椅上,上一趟朝,比跑个几十公里还累,又是见所谓的兄弟们,又是见那些朝臣们,光是必要的礼节便已经弄得秦枫腰酸背痛,更别提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了,身心俱疲是免不了的。 今天的天气正好,并不强烈的阳光洒在院中的树上,投下一片阴影,正照在秦枫的窗子上,屋内,在躺椅上休息的秦枫靠着烧得正旺的炉子,轻轻地前后摇摆着,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院中也格外的宁静,梅逍等人都去做属于自己的事情去了,都不在院中,侍者们也都无事可做,窝在各处打盹,这个下午安闲而宁静,是秦枫喜欢,但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时光。 …… 梅逍和伊翊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一个早点摊,一人点了一份馄饨吃。早点摊开在风雪城的闹市区,卖的都是雪域特色的早餐,梅逍和伊翊在南边从未见过的,有小孩子的手臂那么长的油条,与脸一般大的碗中或装着豆浆,或装着白生生的豆腐脑,见之便让人食欲大增,伊翊和梅逍还惊讶于这早餐的量,在滇国和彭城,从没有见过如此大份的早餐。 当然,除了吃,他们并没有忘记他们的主要任务,闹市区的早点摊,也有许多江湖人光顾,雪域的江湖人身边,几乎都带着一两只异兽,有带着长着鱼尾巴的蛇的,也有带着长着翅膀的老鼠的总之是什么样平时见不到的异兽都有,他们说着最近的见闻,有的说:“最近佛土那边又打了胜仗你们知道吗?” “怎么回事?快说说!” “佛土那边前一阵子新组建了军队,领头的姓薛,之前就灭了猃狁,这次又打败了北边的犬奴,逼得犬奴把自己的领地让出了三千里啊!” “我的天,真了不得!” 又有一人道:“最近江湖上也有不少事呢!” “雪域这地方,连只正常的鸟都少见,江湖上能有什么事?” “你们没听说吗?有个从外面来的什么组织,正在收人呢,听说待遇不错,但好像有些猫腻,现在雪域的人还没有参加的。” 在坐的江湖人点点头,有一名大汉道:“那就对了,雪域的江湖可容不得这些遮遮掩掩,藏着掖着的势力,只要他们敢有什么不轨的动作,在坐的各位就一起把他灭了!” 正吃着早点的江湖人纷纷应和:“对!就应该如此……” 在一旁吃馄饨的梅逍和伊翊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这雪域的江湖,还真是有些意思呢! 梅逍基本上可以断定,那些江湖人说的偷偷摸摸的势力就是暗殇阁,他们发展势力的方式,梅逍等人已经十分熟悉了,想必之前他们就已经想要找办法潜入雪域的江湖,奈何这里的江湖势力和江湖人都太过纯粹,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侵入雪域,所以雪域那并不稳固的分部才会第一个被灭。 梅逍听到的另一个消息,就是佛土又打了胜仗,听那些江湖人们说,又是薛家军的功劳,这一次,想必薛礼也了解了梅逍的良苦用心,只是把犬奴打退了三千里,并没有赶尽杀绝,现在的梅逍,才感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让佛土免受外敌的侵扰,让善良的人们都能够安居乐业的活下去。 早点摊上听到的消息还是有限的,两人吃过了早饭,手牵着手在风雪城的街市上闲逛起来。这里虽然算是神州五国最北的一处国都,但依然十分繁华,且感觉不到多少寒冷,街边的商贩和城中的百姓与其余四国一般无二,都显示着国都的富庶。 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城墙都被做成了风雪的样子,远远看去,城墙像是不存在一般,而凑近了看,那一面面城墙,就像是一块块奇异的石头,放射着与众不同的光辉,显得这里更像是一座奇幻之城,在世人的眼里,这里也许是一座并不存在的城池。 梅逍与伊翊走在城中,不禁感叹这雪域先人的智慧,他们是何等的睿智而聪敏,把整个雪域的城池都做成外人找不到的样子,与世隔绝,自成一体,能够无忧无虑的存在千年万年,在安全的同时,也造就了雪域人纯粹干净的性格。 伊翊叹道:“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要说消息最多的地方,莫过于每一个地方的酒馆,当初刚刚下山,梅逍就是在彭城的酒馆之中打探消息,连店里的小二都记得梅逍的爱好。临近中午,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城中的酒馆已经坐满了客人,大堂之中吵吵嚷嚷,杂乱不堪,小二哥前前后后的忙碌着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在墙角靠窗的一桌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都像是武林中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英姿飒爽,十分养眼。 这对年轻男女正是梅逍和伊翊,他们与其他来吃饭的客人一样,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一边慢慢地吃着喝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口中所说出的话。 酒店大堂之中虽然人声杂乱,但以二人的耳力,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把人们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就在这些对话之中,梅逍和伊翊得知了雪域之内,暗殇阁的据点到底在哪里。 …… 风雪城中,虽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遮遮掩掩的势力,但光明正大的势力还是受人欢迎的,比如,佛教的各种寺庙。 风雪城中的寺庙,大大小小有几十座,明空一座借着一座拜访,向其中居住着的和尚们打听暗殇阁的事情。 风雪城中寺庙的僧人们都十分崇拜来自佛土的上师,即便明空还年轻,各个寺庙中的和尚也没有轻视明空的意思,更别提明空还展示了他深湛的佛学功底,让这些处于偏僻地方的僧人们也沐浴到了来自佛土的圣洁光辉。 僧人们对明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些和尚们大多长时间待在寺庙之中,很少出远门,知道的信息也比较少,明空得到的有用信息自然也很少,说是来打探暗殇阁的消息,还不如说是来散播佛土的佛学理念更为合适。 三组人的事情也都快要接近了尾声,到底他们能得到什么样的信息呢?雪域的事情,又将会把他们的命运引向何方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欢迎您 梅逍和伊翊坐在酒馆的大堂之中探听消息,酒馆是江湖人经常汇聚的地方,听到的消息也不少,但是,最令梅逍震惊的一条是这些江湖人竟然谈到了暗殇阁招收江湖人的据点。 酒馆里,一个上半身一丝不挂的壮硕男人用他洪亮的大嗓门儿与身边的大汉说:“你知道吗?最近有个叫暗什么阁的势力进了雪域,在招人呢!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鸟!” 另一个大汉回道:“那个什么阁在哪儿?这个名字听着就惹人烦,不如我们直接灭了它吧?” 光着上半身的男人道:“先别,暂时还没听说它做什么坏事,如果他们真的图谋不轨,我们再打不迟。” 另一个大汉又问道:“那还是要知道它在哪里啊?” 光着上半身的男人道:“真是服了你了,它就在离风雪城一百里外的定风城,你一个人又不能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大汉:“就是问问,哪那么多事?要打一架吗?” 光着上半身的男人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此时,梅逍和伊翊的眼神都亮了起来,两人互相对视着,眼中都是热切的希望,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暗殇阁在雪域的地址就这样在一个人声交杂的酒馆被轻易地说出来,以至于梅逍和伊翊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按理来说,暗殇阁行事诡秘,从不轻易暴露在阳光之下,即便是在雪域,比起其他门派在雪域的行事方法,暗殇阁也是遮遮掩掩,而他们越是遮遮掩掩,就越会让暗殇阁的存在广为人知,这就是雪域江湖的特性。 梅逍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现在觉得,雪域的人们是越来越可爱了。 伊翊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不长记性的,明明之前还被雪域的百姓们砸了一身的鸡蛋液和菜叶子,转眼就忘了,真是不知道如何骂他才好。 听到了需要的消息,梅逍和伊翊也不必再在外面吃饭了,在酒馆用完了剩下的午饭后,两人便回到了秦枫的院子。 院内寂静无声,以往在院中来来去去的侍者们都不见了,微风吹拂着院中的松树,挂在树上那些晶莹的雪粒被风带下来,像是在院中下了一场小雪,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伊翊看着飘落的雪粒,感叹道:“真美,也只有雪域的雪能有这样灵动的感觉,其他地方的雪都不会有这种味道。” 梅逍点点头,道:“武阳山的雪也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呢。” 二人并肩欣赏了一会儿“雪景”,直到感到冷了才回到屋内。屋内与屋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屋内的炉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在屋内望着屋外的景色,既不会感到冷,又别有一番乐趣。 当然,梅逍和伊翊也发现了从中午时分便在躺椅上睡着的秦枫,不知何时,他的身上已经被人披上了一条毯子,也许是路过的侍者悄悄为他盖上的,现在的秦枫睡得依旧十分香甜,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梅逍刚想要上前叫醒秦枫,伊翊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小声道:“别叫醒他了,他今天上朝,估计累坏了。” 梅逍收回了伸出的手,看着秦枫安静而恬淡的睡颜,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自从认识秦枫之后,他从没有见过秦枫睡得如此香甜过,他们见面的时候,不是在做什么大事,就是在做什么大事的路上,休息似乎一直是一个奢侈的事情。 这一次,秦枫回到了他的家乡,也终于能安心地睡一觉了,又有什么理由打扰他呢? 秦枫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温暖的感觉包围着秦枫,让他感觉到十分安心,就像是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一样。 之前的秦枫,对雪域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也不想有什么归属感,而睡了一觉之后,秦枫忽然意识到,他对雪域的感情并不是能够直观感受到的,而是深深埋藏在潜意识里,只有回到雪域,他才能睡得既安心,又香甜,回到雪域,就像是待在灯火通明又温暖如春的家里,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 直到睡醒的这一刻,秦枫才真正下定了留在雪域做一番事业的决心,在一个能够让自己安心的地方,做能够让自己安心的事情,再没有比这样更让秦枫感到踏实的事情了。 秦枫从躺椅上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向梅逍的房间走去,路过厨房的时候,秦枫闻到了刚出锅的年糕的香味,同时还有排骨和玉米混合的味道,秦枫被这味道一勾,忽然有了一种很饿的感觉,他今天只吃了早饭,从中午一直睡到了现在,早已是腹中空空,正是需要食物的时候。 秦枫走进厨房,看见了在灶台边忙碌的伊翊和在一旁流着口水的梅逍,秦枫会心一笑,果然,就猜到了要吃他们俩的狗粮。 秦枫默默地坐到了厨房的桌边,眼巴巴地看着即将出锅的排骨炖玉米,坚持着不让口水流下来。旁边的蒸笼里正发出一阵阵年糕的米香味,一次次地勾引着人们的食欲,令人欲罢不能。 秦枫苦笑着,为什么在其他国家吃饭的时候没有这么强烈的食欲呢?在滇国的时候,忙到恨不得一天只吃一顿饭,如今回了雪域,每天三顿,顿顿不落,只这几天的时间,秦枫都不知自己胖了多少斤了。 不大一会儿,随着一团香得让人直流口水的白色蒸汽在锅盖的携带下冉冉升起,排骨炖玉米和年糕都被伊翊盛出了锅,摆在了桌子上。 排骨和玉米炖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排骨带着玉米的甜香,玉米则吸满了排骨所炖出的肉汁,褐色的排骨和汤汁浸染着金黄色的玉米,泛着鲜亮的油光,吸引着在场两个腹中空空的人。 年糕是雪域的特色,在伊翊精心的切过后,似乎成为了一种艺术品,红色的豆子排列在每一块年糕的两端,点缀着白白胖胖的年糕,咬一口,软粘而有嚼劲,带着微甜的口感,撞击着秦枫的味蕾,是最能勾起秦枫满足感的食物。 秦枫和梅逍两人围着餐桌上的菜狼吞虎咽起来,伊翊在一边不停地劝着:“慢点吃,别噎到,菜还有的是呢!” 秦枫先一步吃完,抹抹嘴,眼神郑重地看着伊翊和梅逍,道:“我决定了一件事。” 正在埋头苦吃的梅逍抬起头来,刚刚拿起筷子的伊翊也又一次放下了筷子,两人看着秦枫,梅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四,似森么事?” 秦枫严肃道:“我决定要留在雪域,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我想要离开江湖了。” 伊翊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平淡地道:“别忘了我们,记得常回来看看。” 梅逍强行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道:“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我们?就这样一起走下去不是挺好的吗?” 秦枫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梅逍,道:“你还是这么天真,但是,要记得保重啊,保重自己,也保重身边的人。” 秦枫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伊翊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梅逍坐在椅子上疑惑地看着伊翊,“这是为什么呀?” 伊翊使劲捏了一下梅逍的耳朵,把他捏得嗷嗷大叫,随后,伊翊望着秦枫消失的地方道:“对他来说,也许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 梅逍也来了兴趣,用一只手支撑着脸颊,摆出一副小孩子听故事的样子:“怎么说?” 伊翊继续讲道:“秦枫不会武功,虽然毒术、智计和自愈能力都十分出众,但在江湖之中,不会武功还是会吃很大的亏,甚至会致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便会死于非命。而在朝廷上,只需要充分施展他的智计,便能够活得舒舒服服,甚至以后的他还可能会继承雪域的王位,何乐而不为呢?” 梅逍点点头:“说的对!” 伊翊看着梅逍那副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梅逍凑近了伊翊的脸,趁伊翊脸红心跳的时候冷不防地道:“在你面前,什么时候也正经不起来呢!” 一瞬间,伊翊的好心情就被梅逍直接浇灭,并直接转变成了暴怒。 …… 一刻钟后,厨房里只剩下被打得满头是包的梅逍,戴着厨娘平常做活用的围裙,勤勤恳恳(不情不愿)地洗着三个人的碗,伊翊已经把他的一整个晚上安排得明明白白,包括了洗碗、擦地、扫院子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还不许侍者帮忙,想必梅逍又要度过一漫长的不眠之夜了。 巧的是,梅逍刚刚洗完桌上的碗,天空开始下起了雪,雪花缓缓飞舞而下,像是一个个坠落凡间的天使,美丽而洁白,伊翊开心地接住一片雪花,嘴角上扬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与此同时,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扫把正要开始清扫院子的梅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悲鸣:“不!” 坐在窗前的秦枫把伊翊和梅逍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也不知不觉的泛起了一丝微笑,如果说他在外闯荡的时候得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的话,那就是梅逍他们这一帮兄弟姐妹,是他们支撑着自己走过那些黑暗的岁月,也是他们带着他见到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最真挚的感情。 梅逍那惨绝人寰的叫声还没有停下,明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疑惑地看着崩溃的梅逍,问道:“难道梅少侠是受不了打击要皈依我佛了吗?佛土随时欢迎您。” ps:明天又要回学校了,几乎一天都在路上,能不能更新看运气。还想问一下我的读者老爷们,你们是喜欢在学校上课还是喜欢在家里上网课呢?欢迎留言,每条留言必回!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定风城 明空很快也得知了秦枫要留在雪域的消息,明空是几人中最了解秦枫的人,他早就已经猜到了秦枫要做的决定,所以,明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上前直接紧紧地抱住了秦枫,拍了拍秦枫的后背,说着:“秦枫,保重。” 第二天一早,秦枫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发现梅逍、伊翊和明空的房间已经空了下来,里面空无一人,连一件东西都没有留下,显然,梅逍三人已经离开了,秦枫清楚地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梅逍几人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顾就离开雪域,他们离开前,还要为秦枫做最后一件事情——剿灭在雪域扩展势力的暗殇阁分部。 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暗殇阁扩大势力的据点就在百里之外的定风城,那个地方是整个雪域最适合人们居住的地方,那里由于地势的原因,风雪比雪域其他地方都小得多,气候也温暖得多,正适合暗殇阁那些只知享受,而不想吃苦的人。 没有了秦枫做向导,路程一定会艰难许多,好在之前他们听秦枫讲过,秦松也在风雪城之中,而且也是宗室子弟,伊翊正好又知道如何联系秦松,就这样,三人请了秦松做他们这次行程的向导。 说来也怪,当初在武林大会的时候秦枫和秦松就站在一起过,明明两个人如此相像,在场的梅逍和伊翊竟然都没有认出来,梅逍问秦松:“当初在武林会上,你为什么不与秦枫相认呢?” 秦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些许歉意道:“那时候,在雪域,五弟是最不受欢迎的人,而白山派的根基就在雪域,长老和弟子们自然不能做违背雪域王族和百姓意志的事情,我是白山派弟子,自然要遵守门派定下来的规矩,真是对不起。” 梅逍点点头:“理解,但还是要多照顾一下秦枫,他过得很不容易。” 秦松点点头,道:“现在,五弟大概率已经是雪域的储君了,想必没有人再敢像从前一样欺负他了。” 伊翊突然插话道:“你记得要一直站在秦枫这一边,我猜,其余的那些宗室子弟,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松苦笑道:“我知道,我的能力比不上五弟,他会稳稳地坐在王的位置上的,我也会一直替他守护好天下的。” 伊翊和梅逍一齐点了点头:“记住你说的话。” 明空在一旁用犀利的眼神盯住秦松道:“无论如何,随缘就好。” 明空的眼神虽一直都是柔和恬淡的,但犀利起来也同样令人寒毛直竖,只见秦松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冷战,“小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五弟的。” 明空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去念他的佛了。 秦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仍然是心有余悸,这秦枫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自己真是得罪不起,唯有好好地守护好秦枫的江山,不然,一旦雪域或是秦枫有什么闪失,恐怕自己就会被这些人变成那只无辜的替罪羊了。 即便沿途的风雪依旧肆虐,但一行人依旧在傍晚便到了定风城,这座城池确实如传说的那样,风雪不侵,人们来来往往,甚至连城外都被摊贩们摆起了一条长龙,其中人流如织,叫卖声与砍价声混杂在一起,混乱的不像是宁静的雪域中会有的景象。 梅逍看见这座城的同时,就明白了为何暗殇阁会选择在这里立足。这里的商业如此发达,商人、百姓、武林中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最适合他们浑水摸鱼的扎下根来。同时,这里也不缺亡命之徒,在暗殇阁所给出的巨大利益之下,难免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爪牙。 梅逍四人走进了定风城的城门,城内比城外更加混乱,街市上不仅有摊贩,乞丐、混混、士兵等人应有尽有,有些地方脏的惨不忍睹,有些地方却又干净的一尘不染。 乞丐们所居住的小巷子之中,灰暗而油腻,黑乎乎的地面像是使用了多年的抹布,不仅被磨得油光发亮,更是散发出一股油脂腐败的气味,乞丐们无精打采的席地而坐,时不时地在地上蹭蹭身上的污垢,起到十分有限的止痒作用。 而这座城中的青楼,是雪域的所有城池之中最繁华的青楼,没有之一。城中的青楼之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达官贵人们搂着青楼之中那些肤若凝脂,貌美如花的女子们肆意调笑,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仿佛那群乞丐与他们所居住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一般。 如此鲜明的对比,在雪域的其他城市,是看不到的。 就连已经在雪域居住许久的秦松也是一脸的惊讶,在他的印象当中,雪域应该是纯洁无瑕的,穷人能够得到很好的安置,富人也大多会周济城中过不下去的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穷人连吃上一口饭都是奢望,而富人花天酒地,挥金如土。 梅逍和伊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奇怪这些乞丐就这样躺在城池的大街之上,如此影响城池的形象,官府竟然放任他们在这里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合乎情理。 秦松生气得想要找城中的官府理论,伊翊拉住了他,劝道:“冷静,以暗殇阁一贯的手段,这里的官府恐怕早就已经被收买了,你现在去找他们,就是暴露自己的目的。” 秦松虽然余怒未消,但也明白他们此行来的目的,强忍住怒火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直接去找暗殇阁的总部吗?” 伊翊微微一笑,道:“为什么要去找他们,让他们来找我们不好吗?” 梅逍也一脸好奇地凑了上来,问道:“又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说说看。” 伊翊笑道:“之前的消息你不是知道吗?我猜,暗殇阁最近应该着急得很,雪域根本就没有人理他们,估计也是有人四处搜罗合适的人,我们只要……” 梅逍和秦松同时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好办法。” 梅逍道:“伊翊,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有杨闲的风范了啊!” 伊翊听到梅逍的话,身体微微顿了顿,严肃道:“不是所有人都长不大的,你也要快一点啊!” 梅逍的脸僵住了,是啊,身边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杨闲想必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秦枫也决定了想要留在雪域做出一番事业,伊翊也越来越能够担当起几人之中决策者的角色,而明空一早便确立了志向,只有梅逍一个人还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也没有彼岸。 其实,梅逍最近也在想,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小时候,他想追上苏珽,长大后发现压根儿不可能;长大后,他想剿灭暗殇阁,但暗殇阁迟早要覆灭的,灭了暗殇阁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梅逍暂时还没有想到,苏珽的目标一直是保武阳长盛不衰,梅逍虽然也是如此希望的,但他的性子淡泊,不适合插手武阳的俗务,武阳也不会选择他来挑起武阳的大梁。 梅逍晃了晃头,索性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应该懂得的时候,自然会懂得,现在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三人在城中闲逛了一圈,天色已晚,秦松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客栈,直接扔给了掌柜的一个大金锭,道:“要三间上房,安静一点的,越快越好。” 掌柜的看见金锭,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用谄媚的声音道:“三位稍等,马上好!” 说着,掌柜的叫来了一个干练的伙计,道:“快,带三位客官去上房!” 掌柜的贴心的把梅逍三人的房间开成了连在一起的三间房,三人一人挑了一间,住了进去。 客栈之内,即便是安静的上房也能够听到吵闹的声音,晚上,当月光洒在梅逍的窗棂上时,吵闹才渐渐平息下去,梅逍一个人对着晴朗的夜空陷入了沉思,梅逍想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毫无疑问,是武阳山;最熟悉的人,是杨闲、明空、伊翊这帮兄弟还有武阳的师兄弟们;最想要的东西是大家都好好的,一个都不要受到伤害…… 梅逍忽然意识到,其实他想做的不是别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做他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然后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他毕生的追求,也只是更好地活着罢了。 温柔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像一盏明灯指引着迷路的孩子,想必经过了这次的思考,梅逍也不会在迷茫了,他已经知道了今后要做些什么。 就在梅逍正要躺在床上睡个好觉的时候,他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是一个人在与另一个人对话。 深更半夜,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这两个人是在说什么呢? 梅逍好奇地来到窗边,蹲在窗下的阴影处,静静地听着窗外两人的对话。 一个沙哑的男声问道:“人收的怎么样了?” 另一个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提了,雪域这帮人都是榆木脑子,给多少钱也不开窍,就说我们遮遮掩掩的,是心怀不轨。” 那个沙哑的男声又一次开了腔:“看来,我们要换一种方法了收人了,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这些人虽然不为利益所动,但还是比较好说动的。” 男人笑了,道:“说得这么文艺,不如说他们好骗。” 沙哑的男声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你在雪域待久了是吧?也学他们什么都说?再这样,小心你的脑袋!” 男人不说话了,看样子是被吓了一跳。 沙哑的男声吩咐道:“行了,下去吧,自己出去主动找找人,赶紧把上面的任务完成,不然,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阵脚步声响,那男人似乎走了。原地,那个沙哑的男声长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梅逍在窗下的阴影处暗自狂喜,看来,暗殇阁离上钩不远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试探 夜很长,梅逍又一次躺在了床上,这一次,他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梅逍兴奋地和伊翊讲了昨夜他所听到的一切,问伊翊:“我们是不是该去吸引他们上钩了?” 伊翊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再等等,我们这几天多在城中玩一玩,不要过早地打草惊蛇。” 梅逍眉头一皱:“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着急了。” 伊翊看看梅逍,道:“你上次为什么会受伤你忘了?还不是你们太过冒进,太容易惹人怀疑,这才差点被人家打死?” 梅逍低下头,讪讪的笑笑,心虚道:“你……你说的都对!” 伊翊满意地点点头:“这回学乖了嘛!” 这几天,梅逍、秦松和伊翊在城中逛了个遍,也对这座城池看得更加清楚,这里的官府压根就是无所作为,街市上的偷鸡摸狗、拦路抢劫,甚至是杀人放火,除了一些江湖人偶尔会出手管一管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官府的身影,即便是巡城的士兵就在旁边,他们也会对正在发生的惨剧视而不见。 半月后,暗殇阁的人显然已经急到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地步,在梅逍三人在街市上闲逛的时候,甚至都看得到暗殇阁的下属就在大街上询问那些路过的江湖人,但他们得到的回复大多是轻蔑地一哼或是毫不客气的一拳。 当伊翊看见这这样的场面时,微微一笑,道:“这下时机到了,我们可以与他们的人开始接触了。” 梅逍问道:“只是开始接触吗?不直接探出他们的巢穴在哪里?我们直捣黄龙,全歼暗殇阁,打完收工!” 伊翊一个暴栗敲在梅逍的脑壳上,骂道:“你这猪脑子什么时候能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梅逍嬉皮笑脸地道:“其实我都记得,就是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呢!多可爱啊!” 伊翊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冷冷道:“哼!我看你今晚是又不想睡觉了!” 如梅逍所愿,整整一晚,梅逍都在不停地一边与困意作斗争,一边织着一只绿色的毛线袜子,没错,就是在织袜子,伊翊的愤怒,永远不是梅逍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第二天一早,梅逍顶着一双为自己冲动行为付出代价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只七扭八歪的绿色袜子,如果那也能称作是袜子的话。狼狈地站在伊翊的床前,把刚刚睁开眼睛的伊翊吓了一大跳。 随后,伊翊微微一笑,“这回舒服了?那走吧,该到我们和暗殇阁接触一下的时候了!” 梅逍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刚刚忙了一整夜,这又要出去对付暗殇阁,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天光大亮,城中又一次从黑夜之中苏醒过来,街上阵阵的叫卖声穿过重重街道,传到了梅逍等人的耳中,三人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临出发前,伊翊对秦松道:“你能不能确定,以及肯定,这定风城的官府确实没有认识你的人?” 秦松忽然愣在原地,半天才道:“额……嗯……好像……不能。” 伊翊点点头,果断道:“那你先不要和我们一起了,先远远地跟着我们” 秦松失望地“嗯”了一声,慢了梅逍两人半拍,在后方悄悄地跟着。但是,显然,秦松的轻功并不算好,跟得十分笨拙,梅逍几乎随时都能够听见他那粗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梅逍问伊翊:“为什么让他跟在后面?以他的轻功,被发现不是迟早的事?” 伊翊微微一笑:“没关系,只要他没有让暗殇阁的人看见脸,就没有什么危险。” 梅逍也微微一笑:“我猜,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伊翊笑着看了看梅逍,没有说话。 两人来到街市之上,大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也有不少的江湖人,梅逍和伊翊一个带着一把剑,一个带着一把匕首,两人都生的极好看,在外人看来,就是是一对协手闯荡江湖的侠侣。 街市上,虽然十分热闹,但还是存在着与热闹而轻松的背景极不相称的景象。暗殇阁的人与路边的小商小贩站在一起,几乎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看那个暗殇阁的人一眼。 梅逍离着老远,都感觉到了那个人的绝望。 按照伊翊的吩咐,梅逍和伊翊一起,装作无意中路过暗殇阁摊位,伊翊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了看暗殇阁的人,又拉了拉梅逍的袖子,说了句悄悄话,梅逍配合地摇摇头,正要直接拉走伊翊。 能够被派出来为暗殇阁招揽“人才”的人,自然不是那些眼力差的人,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了梅逍和伊翊的动作,也迅速地洞悉了梅逍和伊翊的意图。 一个暗殇阁的人从摊位后方走出来,来到梅逍和伊翊的身边,用油滑得令人厌烦的声音道:“二位,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暗殇阁坐坐?我们的待遇,可是很好的。” 梅逍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遮遮掩掩的,能有什么好事情?除了你们叫暗殇阁,谁还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让我们加入?痴心妄想!” 说着,梅逍装作强行把伊翊拉走,临走之前,伊翊一个不舍的回眸,看向暗殇阁的摊位,这才勉勉强强的被梅逍拉走了。 一场伊翊自导自演的大戏,完美收官。 伊翊和梅逍渐渐走远,伊翊笑出声来,“我猜,那个暗殇阁的人现在应该后悔得要命。” 梅逍也戏谑的笑道:“你不是就要的这个效果?如果不后悔,你下次来的时候,他不是会把你忘了吗?忘了还怎么放长线钓大鱼?” 伊翊向远处的房顶望去,只见秦松努力地隐藏在房檐之上,但是他的努力收效甚微,整个背部都露在房檐之外,不仅没有起到隐藏的作用,还更加显眼了。 伊翊不禁哑然失笑,“快下来吧,你这轻功和隐匿是哪里学的?我要是你师父,应该早就把你打死了。” 秦松红着一张脸笨拙地从床上爬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看着伊翊。伊翊忽然感觉有些怪怪地,被一个壮汉这样看着,任谁都不会很享受。 秦松有些憨憨的道:“没有人教过我轻功,我也不会。” 伊翊惊讶道:“难道白山派没有轻功法门吗?” 秦松讪讪道:“有是有,但是白山派的轻功属于高等武学,只有达到了一定的地步才可以修习,我还不够资格。” 梅逍也有些好奇:“轻功算什么高等武学?改天我教你啊!” 秦松忽然严肃起来,道:“那可不敢,我乃白山弟子,雪域王族,怎么能干这种偷师学艺的事情呢?” 梅逍点了点头:“是不应该如此做,但轻功为什么是高等武学呢?有原因吗?” 秦松道:“确实是有原因的,派中长老解释过,我们白山派所休习的武艺偏向于体术,就是把身体的潜力开发到极致,以身体上的优势来碾压对手,等到修习到足够高的水平时,甚至不需要法门就能够达到轻功的效果。” 梅逍点点头,叹道:“倒也合理,不得不说,这天下的武学果真是无所不包。” 几人一边交流着武学方面的心得,一边向客栈走着,正在三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从路边冲出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手中死死地捏着一个包子,努力向前飞奔。她的身后,追着一个身着巡城士兵服饰的人,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柄长枪,正耀武扬威的对小女孩儿咆哮着:“小贼!你往哪里跑?” 如果不看他追着的小女孩儿,还真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英雄大将,能够在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呢! 小女孩儿被追得紧,无奈只好一边跑着,一边把手中紧紧攥着的包子往嘴里塞,把一张小嘴塞得满满当当,那巡城士兵模样的人见小女孩不肯停下来,也发了狠,把手中的长枪运足了劲扔出去,正对着小女孩儿单薄的后心。 长枪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插小女孩儿。 就在长枪就要插进小女孩儿的后背时,一道黑光从旁闪出,“当啷”一声巨响,长枪被黑光斩飞,梅逍一脸怒容的站在女孩儿的身旁,护住了她。 此刻的女孩儿并没有如何害怕,仍在咀嚼着塞得嘴里满满当当的包子,脸上一副怯怯的神情,似乎是在害怕梅逍会伤害她。 梅逍手持着出鞘的黑剑,看着面前那个身着巡城士兵服饰的人,道:“她犯了什么罪?你要杀了她啊?” 那名士兵脸色倨傲,几乎是用鼻孔看着梅逍,道:“你多管什么闲事?官府执法,你管得着吗?快躲远点!” 梅逍横剑怒视着巡城士兵,道:“那你就给我说说,你这是执的什么法?要当街杀人?” 士兵继续用鼻孔看着梅逍,满不在乎地道:“这孩子是个惯偷,几乎天天都要从临街商铺偷盗食物,我抓她怎么了?” 梅逍继续问:“就这些?” 士兵点点头:“这些还不够吗?” 梅逍道:“雪域哪条法律规定了偷东西就要杀人了?” 士兵怒道:“那也用不着你管!滚开!老子要抓人了!” 说着,士兵拔出身上的腰刀,恶狠狠地向小女孩走来。 梅逍哪里会不管?只见梅逍一扬手,黑光一闪,士兵的腰刀被砍成了两截,梅逍的剑可比这些士兵的佩刀锋利的多。 士兵又惊又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定风城撒野?” 梅逍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倒是你,作为执法之人,竟当街杀人,不可不罚!” 说着,梅逍潇洒地还剑入鞘,一脚踢在那名士兵的脸上,士兵带血的的牙都飞出了几颗,直接倒在了地上,痛得直哼哼。 梅逍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当然,都是控制了力道的,不然,可不仅仅是打伤这么简单了。 片刻之后,梅逍牵着小女孩脏兮兮的手,和伊翊、秦枫一起离去,只留下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的士兵。 第一百二十九章 欲收徒 梅逍一直把小女孩带回了几个人住的客栈,柜台之后的掌柜看到梅逍等人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走进来,忽然皱起了眉头,像是看见了一块脏东西,迫不及待地想把它清除出去一般。 梅逍看了看掌柜皱在一团的脸,正在气头上的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一个金锭砸在了他的脸上,道:“看什么看?滚开!” 平时的梅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样粗俗的语言说话的,今天,他是真的忍受不住自己的怒火。 回到了房间,掌柜的看在金锭的面上,拍了个殷勤的伙计过来,伙计端来了洗澡水和附和小女孩儿身量的干净衣服,放在房中,看也没看,转身离开了。 小女孩儿一进了梅逍的房间,便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了小小一团,蜷缩在墙角处,一动不动,用胆怯而防备的眼神看着四周,梅逍蹲在小女孩儿的面前,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想要让她出来洗澡,但说什么也劝不动她。 伊翊和秦松站在门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伊翊上前拉了拉梅逍,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让我们女孩子一起聊一聊。” 梅逍也知道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看了看小女孩儿瑟缩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伊翊和小女孩儿并肩坐在一起,两个女孩子蜷缩在同一个墙角,伊翊突然笑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这个小小的墙角容不下我了呢!” 小女孩儿抬起脏兮兮的脸,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看着伊翊,脸上突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伊翊也知道小女孩儿在想什么,就继续说着,“小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每天以偷盗为生,受尽了城中百姓的白眼和冷遇,直到我遇见了我的师傅。” 小女孩眨了眨眼,微微放开了环抱着膝盖的手,侧着脸听伊翊讲她的故事。 伊翊继续道:“那是一个阳光一样温暖的人呢,就像刚刚救你的大哥哥一样温暖。师傅带着我回到门派,精心的照顾我,让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优点,也让我从一个注定有着悲惨命运的街头乞儿变成了一个名门弟子,如今人人敬仰。” 小女孩儿伤心地低下了头,用细小如蚊呐的声音道:“我没有师傅,没有人会救我。” 伊翊笑了:“刚刚那个大哥哥不是救了你吗?” 女孩儿摇摇头:“这样的人之前也有过的,但是,没过几天,我还是会被抛弃在街头,不会有人救我的。” 伊翊摸着她脏兮兮的小脸蛋,道:“不会的,人不会一直走背运的,你要相信,生活早晚会变好的,不要放弃希望好吗?”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姿势也不那么戒备了,开始渐渐在伊翊的面前放松下来。 伊翊拉起了她的小手,笑道:“我们去洗澡换新衣服好吗?” 女孩点点头,拉着伊翊温暖的手站起来,伊翊伸手试了试,伙计送来的热水温度正好,伊翊轻轻地褪下了女孩身上破烂而脏污的衣服,慢慢地把她放在了浴桶之中。 女孩儿的肌肤还十分稚嫩,但她的身上却纵横交错着不少狰狞的伤疤,伊翊心疼地抚摸着女孩儿的伤疤,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孩子,你受了不少苦啊!” 女孩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伊翊的手触碰到她背后的伤疤时,嘻嘻地笑了出来:“嘻嘻,别碰,好痒!” 伊翊忍住泪水,为女孩仔细地洗去一身的污垢,穿上了新衣服。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打扮上,之前的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睛大大的,头发滑滑的可爱小女孩儿。 伊翊满意地看着女孩儿,点点头:“真好看!” 伊翊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吗?”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自己新衣服的衣角,声音小小的:“我叫小奇。” 伊翊笑笑:“小奇乖,我们去看哥哥啦!” 小奇点点头,乖乖地拉着伊翊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那是一双温暖的手,是小奇牵过的最温暖的手,没有之一。 伊翊拉着小奇的手,来到了秦松的房间,见梅逍也在,两个大男人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 小奇害怕的躲在了伊翊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个大男人,大眼睛忽闪忽闪,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知为何,她并不惧怕这两个男人,他们似乎有一种神奇的,令人亲近的特质,并不像在大街上争吵的那些人,粗俗而令人厌恶。 伊翊拉着小奇走近了秦松的房间,他们似乎已经吵了一会儿,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嘶哑起来,只听梅逍道:“你懂什么?小孩子喜欢这个,你那是什么啊?” 秦松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道:“你有童年吗?小孩子都喜欢这种,你那个早就过时了!” 梅逍憋得脸通红,最后蹦出来一句:“总之……她会喜欢的!” 秦松似乎也吵累了,道:“所以我这不是把街上能找到的玩具都包下来了吗?还有什么好吵的,嗯?” 梅逍反驳道:“有钱了不……” 梅逍还要继续反驳,一抬眼正巧碰到了小奇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立即把下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站在墙角,手足无措。 秦松也几乎是一样的反应,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要放在那里了。 小奇看见两个大男人的窘态,被逗得笑了,小奇第一次主动走到梅逍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并拿起了梅逍认为小奇会喜欢的,做的惟妙惟肖的小女孩玩偶,抬起稚嫩的脸看着梅逍:“我真的很喜欢,谢谢哥哥。” 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打在梅逍的耳朵里,梅逍的心都被融化了,紧紧攥住小奇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伊翊在一旁说道:“她叫小奇。” 梅逍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小奇,不用谢。” 小奇又走到秦松的身边,费力地抱起了秦松挑选的白色大熊,这只大熊比小奇的整个人都高出一头,小奇抱着它,整个人都被埋在大熊的怀抱里,小奇道:“谢谢哥哥,我也很喜欢。” 秦松点点头,露出微笑:“喜欢就好。” 伊翊在一旁看着两个幼稚的男人和屋内的一大堆小孩子的玩具,头疼的扶了一下额头,这男人的购买欲一上来可比女人麻烦不少啊! 最终,客栈附近的每一个小孩子都得到了一件免费的玩具,秦松和梅逍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小孩子拿着他们买回来的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小玩具满街跑,十分无奈地做出了与伊翊同样的姿势,失策了! 小奇在温暖的客栈里,一边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玩偶,一边抱着一只大白熊,嘴里还含着一颗甜甜的棒棒糖,她看着门口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眼中有期待,也有畏惧。伊翊在一旁牵起了她的手,把两个玩偶放进了房间,两人一起来到了客栈门前的孩子堆里。 孩子们很容易就接受了小奇,同龄人总是很容易玩到一起去的,很快,他们就在一起疯跑了起来,小奇的脸色兴奋地通红,眼睛之中是从前没有见过的开心。 伊翊、秦松和梅逍并肩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在大街上疯跑的孩子们,伊翊沉声问道:“小奇以后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再把她丢在这里的。” 秦松没有说话,他知道,如果他把小奇带回家,那等待小奇的将是王族之家的倾轧和无止尽的宅斗,他不忍心将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的小奇再一次放入火坑之中,便没有说话。 伊翊也没有说话,滇鹰谷的考核太过严酷,她也不忍心让小奇经历这些,虽然十分心疼小奇,但也不能承担起抚养她的责任。 梅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道:“我要收她为徒!” 伊翊惊讶地看向梅逍的脸,恍惚间,伊翊似乎看见了当年唯一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师傅,师傅正笑着对门派中的长老们斩钉截铁地说着:“我要收她为徒。” 不知不觉间,伊翊的嘴角扬起了微笑:“好。” 这才是伊翊喜欢的男人,能够救一人,也能够救万民的人。 决定了这件事,伊翊也该去解决些不必要的麻烦了。为了眼前这个值得用一生守护的男人,伊翊又一次决定违背他的意愿,去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晚上,小奇和伊翊睡在一起,梅逍和秦松都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夜深人静,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伊翊轻悄悄地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为小奇掖好了被子,并确定她还在熟睡之后,伊翊穿好夜行衣从窗户翻了出去。 月色洒满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不需要任何照明,伊翊便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也包括他要杀掉的人的住处。 雪域人普遍睡得早,并不算晚的夜里,人们都已经早早地睡下了,伊翊偷偷摸到一个屋中,轻而易举地一刀结果了一个人。那人甚至还在睡梦之中,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伊翊冷哼一声,道:“便宜你了!” 话音一落,伊翊的身形轻灵地跃出了屋子,回到了居住的客栈。 房间里,小奇还在酣睡,一滴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嘴边,很是可爱。伊翊轻轻地抹掉了小奇嘴边的口水,温柔地笑了。 世间有如此值得守护之人,有如此值得爱的人,为他们杀一两个恶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天一早,城中波澜不惊,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般,照样运行,但是,巡城士兵之中流传着一个消息,以前一个很嚣张的巡城士兵,昨晚被人杀死在了家里,从床上到天花板,喷得到处是血,就像是被一个不存在的人杀掉一般…… 巧的是,那名死掉的巡城士兵,正是之前被梅逍狠狠教训过的那名要杀小奇的士兵。 第一百三十章 套路深 有了小奇,梅逍三人的生活都添上了不少的光彩,每天忙完该做的事情,回来与小奇一起玩耍一会儿,总是会觉得外面那个总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世界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眼前的世界只有温柔和美好。 但是,他们的生活永远不可能仅仅有这些美好,他们还要继续与暗殇阁的人作斗争。 自从上次接触过暗殇阁的人之后,梅逍和伊翊特意晾了他们几天,都没有去理会暗殇阁的人,但是今天,伊翊打算主动出击了。 这一次,伊翊是自己出门的,梅逍和秦松都没有跟去,伊翊的计划是慢慢地引诱暗殇阁,让他们渐渐的信以为真,再在关键时刻一击制胜。 伊翊的行事方式与曾经杨闲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伊翊更细腻,也更谨慎,比起杨闲总是爱冒险的特点,伊翊办事的稳妥在几人中是无人能比的。 伊翊又一次来到了暗殇阁的摊位前,曾经在其他四国风光无比的暗殇阁,在雪域却沦为了比街边摆摊的小商小贩更差一些的地位,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伊翊站在大街的中央盯着暗殇阁的摊位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只留下一个留恋而挣扎的眼神,给了暗殇阁摊位上的人一个十分明确的暗示,转身离去了。 自这次开始,伊翊几乎每一天在逛街的间隙都要抽空在暗殇阁的摊位前待上一小会儿,有时候带着梅逍,有时候是一个人,这频繁的拜访让每天坐在暗殇阁摊位之内的人都注意到了伊翊这一号人,而且都对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渐渐地,伊翊开始逐渐接近暗殇阁的摊位,有时候只是路过问一句早安,有的时候会废话一些“吃饭了吗?”之类的话题,渐渐地,伊翊与暗殇阁摊位上的人都混熟了。 暗殇阁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对他们表现出浓厚兴趣的一位女侠,每天不遗余力的套近乎,拉关系,也会送伊翊一些小礼物,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暗殇阁的自己人看待。 梅逍所扮演的角色——伊翊这位侠女的伴侣,也正在慢慢推进着与暗殇阁的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嫌弃疏远,到现在的慢慢接纳,甚至还能聊上几句,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 就是这样润无细无声的慢慢侵入,让暗殇阁的人对梅逍和伊翊放松了警惕,很快和他们亲如一家。 这一天,梅逍和伊翊一起出门,路过暗殇阁的摊位时,已经和他们的人十分“熟络”的梅逍提出要请他们吃饭,而且热情得不容拒绝,几个暗殇阁的人丝毫没有怀疑,直接抛弃了摊位,去和梅逍、伊翊二人聚餐。 酒馆之内,梅逍一边与暗殇阁的人们“促膝谈心”,一边仗着自己多年江湖经历所练出的海量努力灌醉他们,梅逍问道:“要我说,你们人还挺不错的嘛?刚开始我怎么还能认为你们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呢?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一位暗殇阁的人喝的脸庞通红,带着醉意道:“害,我说兄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年纪大了呢?我跟你说实话啊,其实你看得没错,这小破暗殇阁就是鬼鬼祟祟,就是遮遮掩掩,他们做得就……就不是什么好事!” 桌上的暗殇阁所有人都喝的半醉,没有人意识到他的这些话有何不妥,甚至还有人接话:“确……确实!上次我偷听到……到,上头说……说要抢五国守护的什么玩意儿,要……要我说,上……上头就是闲的!” 一桌子醉醺醺的人纷纷附和:“就……就是!” 梅逍带着满意地微笑看着桌上所有的人,目光落在伊翊身上,两人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目光,看来暗殇阁的这些下层对暗殇阁的不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啊! 桌上的人已经有半数都喝趴在了桌子上,剩下的人也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几乎是梅逍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梅逍问一个坐在他旁边的暗殇阁人,道:“现在暗殇阁的总部在哪里呀?” 那人醉醺醺地摇了摇头,骂道:“这种大事那小破阁能让我们这些小角色知道?我们要是都知道,那小破阁还怎么藏起来?” 梅逍看着伊翊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人不会知道暗殇阁的总部在哪里,问他们也没有用,只能再试着从别的渠道查一查了。 把想问的问题都问完,梅逍和伊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些跟着他们来喝酒的暗殇阁小角色都放回了那个无人问津的摊位之前,摆成睡着了的姿势放在原处,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因为客人太少而睡着了的商贩。 梅逍看了看伊翊,笑道:“真是城里套路深啊!” 梅逍和伊翊满意地回到了客栈,刚刚进门,小奇就咬着一颗糖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甜甜道:“大哥哥大姐姐回来啦!” 梅逍只要看到小奇,心情就止不住地好起来,摸摸小奇的头,微笑道:“嗯,我们回来了!” 伊翊用手肘碰碰梅逍,提醒他要和小奇说收徒的事情了。梅逍看了看伊翊和小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梅逍蹲下,视线与小奇的眼睛平行,他看着小奇的眼睛,刚要发问,小奇忽然哭了,她大哭着说:“大哥哥,你不要说话,你们不是说不会抛弃我的吗?你们骗人!” 梅逍的心仿佛被重锤敲击了一下,连忙安抚道:“小奇,我们不是要抛弃你,你放心,一定不会的哦!” 小奇止住了哭声,抽泣着问道:“那…那是要说什么?” 梅逍笑了,“哥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进武阳殿呢?” 小奇一愣,她并没有听说过武阳殿的名字,也不知道武阳殿意味着什么,便摇摇头,道:“武阳殿是什么东西?我不去,我要在哥哥姐姐身边。” 梅逍微笑着解释道:“哥哥就是在武阳殿里呢,你要是愿意加入武阳殿,哥哥就收你为徒,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跟在哥哥身边了。” 小奇歪着头想了想:“那还有什么东西会变的吗?” 梅逍认真地看着小奇,道:“以后你要叫我师傅,要一辈子尊敬我,我会教你武功,教你一切东西,让你闯荡江湖!” 小奇眨了眨大眼睛,点了点头,“好的,哥……哦不,师傅。” 梅逍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小奇柔软的头发:“徒儿乖!” 这只是一个不正式的拜师仪式,就像是苏珽当年收下杨闲一样,没有香案,没有立誓,只是口头相认。但是,一旦回到武阳,武阳殿就会为他们举行一个隆重的拜师仪式,正式的祭拜天地,成为一对真正的师徒。 梅逍还记得杨闲当时在武阳山上拜苏珽为师的那个盛大的场面,掌门在上,武阳众位弟子在下,天地为证,焚香立誓,发誓永不背叛师门,那样的场景也是梅逍所向往的,他至今还记得苏珽当时那激动的表情,那是他认识苏珽以来,看到他最兴奋的时候。 可惜,如今的苏珽已经被整个武阳的重担压得加速老去,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杨闲如今也不知所踪。梅逍悄悄地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啊!” 由于小奇是女孩子,梅逍在武阳学的又是男弟子所学的太阳剑法,并不会使用太阴剑法,所以暂时也没办法教小奇什么剑法,只能到时候寻一个机会把她带回武阳,让武阳的长老们好好地教导一下了。 这下子,无所事事的小奇可就在附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在客栈前后跑来跑去,玩得像是一个疯丫头。连刚开始对她冷眼相待,把她当成脏东西的掌柜的都开始对她有了笑脸,毕竟,一个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谁能不爱呢? 梅逍等人已经对定风城足够熟悉,也知道从定风城回到风雪城的路,秦松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到头了,就向梅逍和伊翊告辞,秦松道:“你们已经对附近的情况都熟悉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的忙,我就先回去了。” 伊翊摇摇头,道:“我们最近也该进行到最后的一步了,到时候会连官府中的内鬼一起拔除,我们还需要你能在这边稳住灭掉暗殇阁分部之后的局势,你可不能先走啊!” 秦松无奈地点点头,只好留了下来。 …… 转头,我们再说一说秦枫这边朝堂上的局势。 秦枫已经入朝一段时间了,把王交给他的所有任务都完成的十分完美,即便是最挑剔的朝臣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要知道,这些朝臣可是在朝堂上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原本还想给秦枫这个朝堂新手一个下马威,谁知竟然无从下手。 这些朝臣可不知道,在百姓之中和江湖之内,明争暗斗从来不少,与朝廷上的这些争斗一般无二,无论是有权势的还是没有权势的;有文化的还是没有文化的。他们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欲,就会因为这些无法满足的私欲发生争斗,而秦枫,已经在争斗中存活了二十多年,他很小的时候经历过深宫的争斗,长大后又一直在百姓们的白眼之中过活,比这些大臣的经验可多的多了。 王也对这个他从前丝毫没有关心过的儿子十分满意,他开始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后悔自己把这个如此优秀的儿子推进了火坑,还不管不顾这么多年,真是大大的罪过。 但是,现在的王,后宫的嫔妃不计其数,难免有对他说秦枫坏话的妃嫔,而现在爱子心切的王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一心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最优秀的。在嫔妃们连番的枕头风攻势下,王的心中还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留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正等待着时机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现在的秦枫宠眷正隆,一切的一切都处在顶点之上,但是,秦枫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状态并不会持续多久的,王的愧疚迟早会消耗殆尽,秦枫也知道,自己在这顶点之上并不会待多久。 那么,秦枫又会怎样避免自己被拖入其中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奇才现 定风城中,由于伊翊和梅逍已经与暗殇阁的人足够熟悉,暗殇阁的人干脆直接把招揽他们的意思摆在了明面上,梅逍二人自然是经过了好几天的“深思熟虑”,最后在半推半就地同意了暗殇阁的请求,正式成为暗殇阁的成员。 自然,他们并没有用真名,梅逍把名字改成了萧明,伊翊则化名为叶迎,对暗殇阁所宣称的身份是江湖散客,师傅也是不知名的侠客,像这样身份背景的人,暗殇阁里一抓一大把,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伊翊一直觉得,想要做成大事,就要有耐心,人是感情动物,只要产生了感情,就不会随意怀疑有感情的人,到时再发出致命一击,就再也没有人会发现了。 梅逍虽然觉得伊翊这一招有些过于残忍,但暗殇阁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对五国之内的百姓都造成威胁,如今也顾不得恻隐之心了。自从想明白了要做什么之后,梅逍已经不太纠结夺走别人生命是多么可耻了,因为他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要终结他的生命,他才不会再去危害别人。 梅逍和伊翊混入了暗殇阁的底层,每天也不做其他什么特殊的事情,惟一的任务只是与暗殇阁的众人打好关系,动不动便请客吃饭,至于所花费的钱财,背后有秦松这个雪域王族撑着,一点儿也不担心花光,有时候,甚至连秦松都怀疑,这两个人让自己留下的目的是不是只是为了花自己的钱。 不过好在,秦松虽然每天待在客栈里,有小奇与他做伴,也不算孤单。 秦松之所以想要离开,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梅逍和伊翊的任务之中,没有任何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所学过的武功,在他们俩的面前仿佛是一个小孩子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作为一个白山派的天之骄子,同时还是雪域王族中最杰出的人才之一,他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一拨人,但是,有生以来第二次,他尝到了挫败的感觉,感觉自己像一个废物。 当然,第一次的挫败也是梅逍给予他的,在武林大会上,他也败给了梅逍,虽然是惜败,那也是败了。 当初,梅逍还受着很重的伤,在那样的情况下赢了他,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比梅逍差得多,那一次失败,他收起了从前飞扬跋扈的性子,沉下心来研究白山派的武艺,打算下一次武林会的时候堂堂正正的赢了梅逍,去对战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对手——苏珽。 可谁知道,尽管秦松已经努力到了极致,但却还是赶不上梅逍和杨闲等武阳殿弟子的进步速度,之前在武林大会上秦枫还打败了刚刚进入武阳的杨闲,而现在,他甚至连杨闲都打不过。 这对秦松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从人人追捧的天才沦落到被当成一个废物,秦松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秦松已经渐渐明白了五弟秦枫为什么一直没有学习武功,而且执意要回到雪域之中了,他身边的人都太强大了,只有他一个人是弱小的,需要保护的,虽然继续跟着他们确实能够变强,但这些人的天赋太可怕了,进步也快得吓人,继续跟着他们,不仅追不上他们,甚至很有可能某一天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松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如今看来,我算个什么啊!” 秦松胸中像是憋了口闷气,只得拿起自己的长枪,来到客栈的院子中,虎虎生风地耍了起来,想要一舒胸中闷气。 秦松的枪法不仅实用,而且招式也十分漂亮,银枪在他的身边盘旋飞舞,化为一条条银龙,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威势迫人,路过的伙计和其他客人都不敢靠近秦松一丈之内,怕近距离观赏被秦松误伤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使完一套枪法,秦枫停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口闷气总算是舒缓了些。秦枫一扭头,忽然发现小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站在距离自己一丈之内的地方一边吃着糖,一边仔细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枪,似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秦松低头,试探着问道:“小奇,你想学?” 小奇的大眼睛陡然一亮,点点头:“想学!” 秦松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梅逍啊梅逍!虽然我是败在你手里没错,但是你不是还没来得及教你的徒弟什么东西吗?那我可就先教了,这样,你的徒弟不是也有我一份吗?秦松的内心忽然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邪恶的想法,把秦松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秦松还是觉得要教小奇,毕竟,自己也拒绝不了她嘛! 就这样,秦松把刚刚的枪法又使了一遍,这一遍比刚刚用来出气的那一遍慢了一些,刚好够的上让小奇看清。 小奇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松的动作和长枪所划过的地方,待秦松使完,小奇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嗯!学会了!” 秦松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小鬼头!我当初为了学这套枪法,可是练了几年的时间才纯熟的呢!你怎么能立刻就学会呢?” 小奇反驳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不能立刻学会?你不信?” 秦松哈哈大笑:“傻子才会信呢!” 小奇生气地撅起小嘴,拿起身边兵器架子上梅逍专门为她准备的缩小版长枪,挑衅地看着秦松,道:“我要是都学会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秦松不禁又一次笑出声来:“好!我们打赌,如果你都学会了,我就给你买一大堆糖果!” 小奇笑了,笑得即可爱又甜蜜:“好,大人可不许耍赖!” 秦松把自己的长枪放下,蹲下来和小奇拉钩:“好,谁耍赖谁是小狗!” 小奇刚要开始证明自己学会了,秦松的孩子气也上来了,制止道:“先等一下,如果你没学会怎么办?” 小奇撅了噘嘴,“不会的,我肯定学会了!” 秦枫露出了微笑:“如果你没学会,你就要一个月不许吃糖!好不好?” 小奇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但还是思考了一下,道:“好吧!如果我赢了,你要记得给我买糖吃呀!” 秦松点点头:“现在你来证明一下吧!” 小奇抬起手中的小枪,开始舞动起来,越往下舞,秦松就越是吃惊,到小奇展示完毕,放下枪的时候,秦松的嘴巴已经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大的能吞下一整颗鸡蛋,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错,小奇舞出了秦松引以为傲的枪法,而且丝毫不差,有些秦松舞起来受到阻滞的地方,小奇舞起来也全无滞涩,小奇练起枪来,简直比练了多少年的老手还要流畅和优秀。 秦松的胸口又一次开始闷闷的了,倒不是因为输了那几块糖,而是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秦松本就为追赶不上梅逍那一伙人感到气闷,这回倒好,秦松又发现梅逍的徒弟是个武学奇才,用不了多久,连梅逍的徒弟都能够超过自己了。 秦松差点气晕过去,这武阳是有多变态?一代一代都这么强的吗?之前的苏珽是这样,后来梅逍也让人望尘莫及,现在连这小女孩都有让人恐惧的天赋,这让人怎么追啊! 不同于秦松的气愤,小奇则是站在一边,笑眯眯地欣赏着秦松气到爆炸的表情,小奇很开心——又有很多糖吃了。 …… 雪域的朝堂之上,大臣们照样上朝下朝,秦枫也成为了这些权力最大的上班族之一,虽然是给自己家打工,但也难免感到身心俱疲。在朝堂上的这段时间,秦枫甚至连笑都很少了,梅逍等人不在身边,也没有人能谈些真心话,秦枫只有在抱着与他从小便在一起的大白时,心中才有一丝慰藉。 在今天的朝上,众大臣议论的是关于雪域各种异兽的问题,雪域的各种异兽数不胜数,连普通人家都会养一两只异兽来看家护院,异兽的地位就相当于是其他国家的猫猫狗狗一般。 但是,现在雪域国内有一种强烈的声音,就是要给异兽们平等的地位,让它们享受与人一样的权利。 王收到了奏折,并让众位大臣商议,有些大臣认为异兽们的本质还是兽,他们就应该臣服于人类的脚下,世世代代做人类的奴隶;而另一种说法是,雪域的异兽都是有神智的灵兽,和人类一样都是大自然所创造的物种,应该与他们平等的相处,给他们与人类一样的权利。 秦枫正在思考的也是这个问题,他并不认为这些人说得对,这两种说法都不能作为雪域对待异兽的态度,一旦通知雪域境内的所有异兽,它们就是人类的奴隶,它们不起义才怪,要知道,雪域之内的异兽可比人类多得多。 而与异兽平等相处,给他们与人类一样的权利,也不现实,异兽是雪域人生产生活必备的伙伴,它们可以帮忙耕地、看家护院、陪伴主人,甚至也在军队里广泛应用,一旦它们与人平起平坐,那岂不是彻底乱套了吗? 所以,秦枫认为,应该在一定的程度上保障异兽的权利,比如不准随意屠戮异兽,不准抛弃家中的异兽等等,但是,给它们与人一样的权利,那并不现实。其实,在秦枫看来,除了上述的那些问题,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漏洞。那就是这些异兽虽有神智,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是它们的本质还是兽类,他们的体内还有着不可根除的野性基因,一旦把他们与人的地位并列,那一定是人类的一大灾难。 但是,在朝堂上秦枫并没有多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其他大臣据理力争,他已经感觉到,王并不像最初那样对他抱有深深地愧疚了,他感觉得到,现在的他如果有一句话说错,将会为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丈夫 梅逍和伊翊在暗殇阁的分部与他们周旋了一整天,当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梅逍一眼便看见了秦松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而小奇则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开心地吃着糖果。梅逍知道,平常小奇是舍不得吃这么多糖果的,一定是秦松买的。 梅逍再看秦松,只见秦松窝在角落里,一脸郁闷,就像是有人欠了他八万两银子还一直不还的感觉。 梅逍走到秦松的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秦松用怨妇一般哀怨的眼神看着梅逍,道:“没怎么,就是被打击到了而已。” 梅逍好奇道:“被谁打击到了?” 秦松看看梅逍,又看了看小奇,道:“不是你们师徒二人还有谁?你们真是……” 秦松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梅逍挠了挠头,这秦松是怎么了,没人招没人惹,怎么自己就能气成这个样子?真是…… 梅逍疑惑地回头看看小奇,问小奇道:“你这位秦松师叔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小奇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小声嗫嚅道:“嗯……我猜,应该,大概,可能,差不多,好像是我吧。” 梅逍也有些惊讶:“他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是闲的吗?” 小奇更不好意思了:“师傅,是打赌输了,秦师叔才生气的。” 梅逍更感兴趣了:“快说说,打的是什么赌?” 小奇见师傅不怪她,便得意洋洋的讲了起来,“秦师叔练了一套枪法,我说我学会了,他不信,和我打赌,非要我练一遍才信,然后我就练了一遍,再然后这些糖就是我的了。” 小奇讲得轻描淡写,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梅逍听着,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哦”了一声就准备回屋睡觉,梅逍回头一看伊翊,发现伊翊正用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梅逍。伊翊道:“你不惊讶吗?” 梅逍一脸疑惑地问道:“惊讶什么?” 伊翊拉着梅逍的袖子,道:“你的徒弟,看一遍就学会了白山派的顶尖枪法啊!这是个天才啊!” 梅逍奇怪地看了看伊翊,道:“那怎么了?如果这就算天才的话,武阳有的是天才啊!” 伊翊道:“那小奇也足够优秀了,她以前可从没有接触过任何武学啊!” 梅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这么一说,小奇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啊!” 伊翊点点头:“你才反应过来?” 梅逍讪讪地笑笑:“应该是吧。” 梅逍拉起小奇的手,来到了后院,抽出剑在小奇的面前练了一遍太阳剑法。梅逍的剑通体散发着黑光,梅逍练起剑来,黑光闪动,仿若九天雷霆伴随着乌云隆隆作响,连伊翊看着都感觉眼花缭乱,连一招都记不下来。 梅逍练完后,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奇,问道:“小奇,你学会了吗?” 小奇皱起了眉头,低头沉思,那样子十分可爱。半晌后,小奇点了点头:“师傅,我会啦!” 梅逍道:“好!练一遍给师傅看看好吗?” 小奇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小奇拿起兵器架子上的小剑,开始照着梅逍刚才的样子舞动起来,虽然比起梅逍慢了不止三倍,但确确实实是武阳正宗的太阳剑法,而且分毫不差。 这一次,轮到梅逍震惊了,这套太阳剑法,虽说简单,但当初的梅逍也是练了两天才达到了小奇现在的程度,能达到看一遍就会的武阳弟子,从古至今只有苏珽一个人。而现在,小奇也能够达到这种地步,那岂不是意味着…… 梅逍高兴地把小奇抱了起来:“我的好小奇!你真棒!” 小奇嘴里嚼着糖果,眨巴着大眼睛,现在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有着何等的天赋,也不知道她的未来会走向何方,现在,她只知道一心一意地追随着师傅,这个帮助她,救了她的命的人。 伊翊在一旁看得呆了,小奇有如此天赋,假以时日,前途将不可限量,也许,武阳这一代弟子,又有了崛起的希望了。 小奇的天赋被发现,这就意味着梅逍必须尽快带着小奇回到武阳殿,把小奇交给武阳殿长老们,让他们传授小奇武阳所有的基本功,之后才会交给师傅来带。所以,雪域这边的麻烦也要快点解决掉,以免耽误小奇习学武艺。 现在,在雪域的暗殇阁分部的位置梅逍和伊翊都已经进去过了,而且对其中的通道了如指掌。之所以了解的如此快,还是因为在雪域的暗殇阁不像其他四国的分部一般隐蔽,其余四国的分部,要么是隐藏在深山老林里,要么是在经过了多重密道才能到达,而雪域的暗殇阁,就明目张胆的建在定风城之中,那是一座大院子虽然偏僻了些,但是大门上明晃晃的悬挂着的“暗殇阁”三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势力。 里面也装修得与普通的门派的分部一样,有来来往往的人员在做着些日常的工作,接收着上面传下来的命令。 可就是这样,雪域人还是认为他们遮遮掩掩,连梅逍都替暗殇阁的人感到心累。 雪域的暗殇阁虽是分部,但其中的人也不少,只靠梅逍、伊翊和秦松是绝对不能与之对抗的,但他们早有安排。 明空早在几人刚刚到达定风城的时候,就去了定风城中佛土的一个小据点,那里有佛土的人,也能以最快速度联系到雪域以外的各大门派,而明空自从来到定风城便去了哪里,已经在那里守候好多天了。 据明空传回的信息,各大门派在附近的弟子们都不少,尤其是白山派,五大门派都在通知自己门派的弟子们找到梅逍三人,并与他们一起攻打暗殇阁分部,而这些先来的人,全部被明空藏在佛土的据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走漏。 但是,现在这些人还远远不够歼灭暗殇阁分部的,他们都在等,只要等人到齐,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暗殇阁,并迅速离开雪域,回到武阳殿。 这一次的战斗,梅逍打算带着小奇去。 自从小奇展露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后,每一天,梅逍都会教她一些武阳的剑法和内气的修炼法门,小奇也进步的飞快,一天天变得厉害起来,差不多已经可以轻易地打败比她的身形大几倍的男孩儿了。 但是,梅逍并不十分会教徒弟,往往是想起来什么教什么,东一下,西一下,一点儿都不成系统,小奇学得虽快,但也是杂而不纯。 当初的梅逍就深有体会,只有在战斗之中学习才是最快的,现在,他也想让小奇这样做。虽然他们都心疼小奇,但也不得不放手让她自己去战斗,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成长。 小奇对战斗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渴望,据小奇说,从前她总是挨打,次数多到已经数不清了,这一次终于有了能够反抗的本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一个月后,神州五大门派的人全部到齐,当然,玄音阁已经并入了武阳殿,此次来的人只有裴空海一个,其余的弟子们都在接受着武阳的魔鬼训练,以让他们跟上武阳殿的水平。 这一天,万事俱备,暗殇阁内部也与平常别无二致,里面的人仍然来来去去,有的整理着最近收集来的情报,有的在汇报这个月招收阁员的进展,一如既往地忙碌。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大祸即将临头! 神州五派的人虽然平时互相争斗,谁也不服谁,但如今却空前的团结,五派的人们分批悄悄地来到雪域暗殇阁分部的四周,对暗殇阁分部所在的院子形成了包围之势,这次,暗殇阁分部的人插翅也难逃了。 包围圈渐渐成型,院内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出来查看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不过好在梅逍和伊翊在暗殇阁的院中,把想要出来查看情况的人都哄了回去。 待到时机差不多了,梅逍放出了一只武阳的信鸽,信鸽飞上天空,带着一条简短的消息,飞到了守在寺庙之中的明空的手中。 明空见信,便吩咐早已准备好的僧人们开始敲钟。 由于之前明空早已与全城的寺庙商议定了,此时,明空这里的大钟一响,全城寺庙的钟声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寺庙沉厚悠远的钟声回荡在整座定风城之中,每一个角落都听得见,当然,也包括梅逍这边。 随着钟声响起,神州五派的人直接冲进了暗殇阁分部之中,在里面的人还在欣赏寺庙响起的钟声,丝毫没有准备之时,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一些暗殇阁的人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武器,就被行动迅速的五派弟子们手刃了。刀剑的声音在院内响成一团,梅逍虽然没有带着小奇走进去,但是,只听这刀剑的碰撞之声和血肉的撕裂之声,便已知道院内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屠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梅逍拉着小奇的手,等在大门口,每当有一两个受伤的漏网之鱼从里面冲出来,梅逍便让小奇冲上去迎战。 小奇只是一个仅仅九岁的小女孩儿,与那些暗殇阁的凶徒生死相搏地打起架来,自然是占不了上风,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差一点儿受伤,好在身边还有梅逍,在小奇实在挡不住凶徒们的攻击时,梅逍便会出手相助,虽然如此,小奇还总是被吓出一身的冷汗,也体会到了真正战斗的危险。 一个时辰以后,梅逍带着小奇走进院子,院内都是横七竖八,血淋淋的尸体,梅逍挡住小奇的眼睛,不让她看,一直到屋子里面,才把挡在小奇眼睛上的手拿开了。 在屋中,五派的弟子们围着一群人,远远地,梅逍听到了他的声音,正是当初站在他窗前和手下谈话的那个沙哑的男声。 梅逍快走几步,来到了屋内,只听那男人道:“你们还真是无孔不入啊!雪域这种地方都来了?” 五派之中,没有一个弟子上前,显然是被这人打怕了。 梅逍带着小奇走到人群的最前方,无所畏惧地看着男人,梅逍道:“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男人悔恨道:“没错,我居然没想到,你竟然是来卧底的?” 梅逍微微一笑,道:“我叫梅逍。” 男人一惊,道:“前阁主就是被你杀死的?” 梅逍点点头:“没错,现在,你也要死了。” 那人一笑:“哈哈,大丈夫岂惧一死?不劳你动手!” 说着,横刀向自己的脖子切去,但却被身后的暗殇阁人死死拦住,怎么也不让他死。 男人长叹一声:“罢了,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做任何事,只求你们不要杀我的兄弟们。” 梅逍向四周看看,不知何时,伊翊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眼神中尽是对自己的支持。 梅逍微微一笑,心中充满了温暖的满足感。 梅逍轻声道:“你可以死了,我不会杀你的兄弟们。” 男人一边苦笑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用刀划过了自己的颈间,这一次,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男人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只留下原地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暗殇阁人。 他们中的一些人见首领死了,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剑,投降了,还有一小部分人,也随着首领一起去了,屋内鲜血激射,墙壁上都是斑斑的血点。 梅逍淡淡道:“他们都归你们处置了。” 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梅逍的身影,他带着他的朋友和徒弟,消失在了这个血腥之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夫当 梅逍已经不再纠结于对手的生死,他已经知道,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有时候会为自己带来灾难。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道理,身边的人已经不止告诉过他一遍,现在的梅逍,也想快些长大了。 伊翊用即欣慰又赞许的眼神看了看梅逍,自己的良人终于开始长大了,总有一天,他会学会江湖上的规则,看清江湖上的残酷,也会有更好的应对方式。 梅逍左手拉着小奇,右手拉着伊翊,在傍晚金红色的斜照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一家三口。 …… 秦松这一回终于忙起来了。 暗殇阁与官府的联系不是一般的紧密,在梅逍等人攻击暗殇阁的同时,原本属于雪域管辖的官府也派出了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兵丁,一个大城,守卫城池的士兵自然不少,一旦来帮助暗殇阁,危害也是不小的。 秦松这次的任务就是关于这个的,拦住前来支援暗殇阁的士兵,用雪域王族的身份震慑他们。 士兵们从各自的驻所涌出来,汇聚到城中通往暗殇阁分部的小道上,把城中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万人之多的士兵,一个个盔明甲亮,手执长枪,耀武扬威。平时的他们就仗着暗殇阁的钱财和官府的势力在城中为所欲为,现在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更是嚣张了。 秦松拿着他通体雪白的长枪,穿着一身他在军中效力时的金色铠甲,站在士兵们必经之路的正中央,犹如一尊战神,有着不可冒犯的威严。 定风城的士兵们从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身上自然没有那种久经沙场的气质,反观秦松,一身凌厉的气势,都是在战场的血与火之中磨砺出来的,只一个人,就让那些见识短浅的士兵停了下来,不敢上前。 秦松抬起头,眼中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坚定和勇武。秦松大声道:“雪域的士兵听着!我以雪域王族的身份告知尔等!暗殇阁是雪域公敌,谁也不许去帮他们!不然,视同谋反!斩立决!” 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多数都不再敢上前,但还是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士兵执意向前走着,他们对秦松说:“你说你是雪域王族,就是雪域王族?老子们还是雪域王呢!” 秦松冷冷一笑:“尔等是想死了?” 秦松把银枪一抖,甩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再往前走试试?” 那几个大胆的士兵不屑一顾,继续向前走着。这一次,秦松没有给他们留丝毫的情面,银枪一抖,后面不敢上前的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就被溅上了一脸的热血,只这一招,那几个执意要往前走的士兵就横尸当场,甚至都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秦松的枪太快了。 这下,后面的士兵们被吓退了有一丈远,再也不敢上前,但对于暗殇阁那些金钱的渴望让他们也不舍得就这样散去,秦松一个人和足有万人的士兵在街上对峙了起来。 一人拦住万人,这在雪域这个国家漫长的战争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奇迹。这一战,必将被雪域载入史册。此刻的秦松,忽然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为什么要纠结于武林中的地位和名誉呢?像这样驰骋沙场,浴血战斗的快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士兵们似乎也觉得有些丢脸,一万人就这样被一个人挡在了路上,一些士兵开始鼓动:“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我们有一万人,不如一起上?” 另一些士兵随声附和:“对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吗?” 说着,士兵们开始向前挪动,尝试着挑战秦松的威严。 秦松微微一笑:“人多就是你们骄傲的资本?” 其实,这条必经之路,秦松早已侦查好了,这条路并不宽,仅有一丈宽,即便是十万人的军队,塞进这样小的路中,也发挥不了人数上的优势。 秦松挺枪直接杀进了士兵之中,银光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士兵们都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松死死地守把着这个路口,硬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突破他的防线冲过去,反而都被他杀得胆战心惊,不敢上前。 半个时辰后,秦松还站在路口,甲胄和征袍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从之前战神一般的样子变成了一个血人,秦松的眼睛已经被不断地杀戮激得通红,只要有一个士兵靠近他,便会在几个呼吸间被迅速斩杀,现在还剩下的士兵被秦松吓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但也不甘心就这样走开。 忽然,秦松一声唿哨,不知是叫了什么东西,吓得士兵们又向后退了一丈远。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声音渐渐靠近,变得清晰起来,士兵们也看清楚了,那是一匹枣红色,眼睛是奇特的血红色的高头大马,身上还打着军马的烙印,一些地方还刻着各种兵器留下的伤痕,那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痕迹。 那匹马来到秦松的身边,用长长的脖子轻轻蹭了一下秦松,秦松也拍了拍马的身体,拉过缰绳,爬上了马。 秦松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面还在游移的士兵们,大声道:“尔等!还不散去!” 秦松一边说着,一边跃马抬枪,奔着人群之内杀去,这些士兵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已到达了极限,听闻此言,立刻作鸟兽散,不到一刻钟,所有没死的士兵都跑了个干净。 见面前已经没有人了,秦松脱了力一般躺在了马上,实在是太累了,在一万人的队伍中杀进杀出,足足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秦松之所以把他的战马叫出来,就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杀了这么久,还要保证自己不能受伤,秦松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极其不容易了。 枣红马十分通人性,察觉到主人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立刻背着秦松向客栈跑去,想要让秦松好好休息一下。 秦松却并不想回客栈,他拨转马头,向着定风城的官府冲去,这些士兵之所以会来,一定是受了官府中大人物的指使,他要把那位大人物处理掉,以免留下后患。 枣红马一路冲进官府,秦松定睛一看,定风城的府尹还在大堂上瑟缩而焦急地望着暗殇阁分部的方向,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看府尹这幅样子,秦松几乎立刻便断定了他便是那个罪魁祸首,直接在马上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自此,雪域定风城之中的暗殇阁分部的势力被全部消灭,只剩下后续的整合和接管工作了。 …… 此刻,完成了所有任务的梅逍、伊翊、明空和小奇已经在回各自门派的路上了,伊翊和梅逍要带着小奇回武阳学艺,并商议婚礼的事宜,明空则要回到佛土,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前路,有他们的命运。 梅逍叹道:“这暗殇阁的势力,还真是防不胜防,不知道五派的人是如何处理那批俘虏的。” 伊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顿了一阵才道:“也许是带回门派做奴隶了吧?谁知道呢!” 梅逍并没有察觉到伊翊的异常,自顾自地说道:“希望他们能被善待吧,这些从犯还是罪不至死的。” …… 秦松主动留在了定风城,这里的官府高层刚刚被灭了个干净,城中的百姓没有一个统一的秩序,作为雪域王族和那一战中挡住一万兵丁的大功臣,也只有他才能压得住场面。 整个定风城被战斗搅得乱糟糟,百姓们都关门闭户,不敢出门,生怕一不小心便把命丢掉,一些其他的江湖恶徒也趁此机会出来大肆行凶,整个定风城都乱成了一团。 秦松用强力的手段镇压了江湖中的恶徒,并出榜安民,城中的正常活动都慢慢开始恢复,城中的秩序也渐渐重新建立起来。 秦松一直在定风城中待到朝廷派来新的府尹,才离开定风城,回到雪域的都城——风雪城。 …… 风雪城中,秦枫也早已知道了定风城的消息,秦松所做出的成绩,是雪域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原本支持他的大臣,很有可能会直接倒向秦松,而王的心意也很有可能会改变,现在的秦枫,急需一件大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最近,秦枫感觉到王的情绪似乎是喜忧参半的,他也大概能够猜到王在想什么,他感觉得到,王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还是倾向于他秦枫的。 想到这里,秦枫猛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以王的行事习惯和一贯的风格,秦松一旦回到了风雪城,处在王的势力范围之中,王为了自己家的皇位,可能会做出杀掉功臣的事情,而秦松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决不能让王有机会杀掉秦松,但也不能让王对自己失去信心,这样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秦枫的面前,秦枫又一次陷入了一个新的危机。 秦枫仰天长叹:“朝堂上的生活也不轻松啊!” …… 在回武阳的路上,小奇迎来了一生之中最开心的时光,一路上,梅逍和伊翊带着小奇缓缓而行,一路上游山玩水,去过辽阔的草原,也去过白雪覆盖的雪山。小奇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走出雪域,来到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 在小奇的观念里,整个世界都是像雪域一样飘飞着大雪的,所以,之前的她对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向往,而现在,她已经看见过更大的世界,更美的风景,她已经回不到以前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归来吧 经历了千年,武阳山还一样的屹立在那里,从来没有变过,武阳山上的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能够被这座寿命恒长的武阳山记住的,只是这些人里面最最优秀的几个,他们像是一颗颗闪耀在夜空中的星星,在千万年之后,人们抬起头仰望星空,还是会看到属于他们的耀眼光辉。 梅逍并不知道这些能够被记住的人,的标准是什么样的,但是,他敢肯定,苏珽一定会被记住。 梅逍、伊翊和小奇三人已经回到了武阳殿。这一次回到武阳殿,梅逍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山中已经参加了多年武阳大比,但仍未获得出山资格的老弟子们大多数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梅逍不认识的新面孔,他们都是一些和小奇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跟着长老们练习。 在这些带小弟子的长老之中,梅逍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玄风,现在的他比起以前那纠结的样子舒缓了不少,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看来最近小弟子们都陆续地被带回来,玄风也找到了自己应该做,也喜欢做的事情。 武阳的大殿之上,罗逸和苏珽正背对着殿门在商量什么事情,梅逍带着小奇走了进来,梅逍带着小奇向罗逸和苏珽施礼:“拜见师傅,师叔。” 罗逸和苏珽回过头来,二人都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梅逍,又仔细地看了看梅逍牵着的小奇。苏珽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真是长大了,都能收徒弟了!” 梅逍腼腆一笑,道:“小奇的天赋可不见得比你差,你要做好被超越的准备啊!” 苏珽哈哈一笑道:“我还巴不得武阳有人能超越我呢,这样说明武阳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如果武阳殿没有人能够超越我,那才不好呢!” 苏珽拉过小奇的手,蹲下来看着她,问道:“你叫小奇?” 小奇点点头,见到陌生的苏珽和罗逸,她有些紧张,但看师傅的态度,好像是很亲近的人,所以她也就没有躲开。 苏珽道:“小家伙,你有大名吗?” 小奇摇摇头:“没有,我只知道我叫小奇。” 苏珽看了看梅逍,梅逍也摇了摇头,示意苏珽小奇确实没有大名。 苏珽轻叹了一口气,“来武阳的孩子都是苦命的娃儿,就让武阳给你一个大名吧!” 梅逍忽然来了兴趣,兴奋地思考起了小奇的名字,小奇连姓氏都没有,名字…… 苏珽看着苦思冥想的梅逍,笑着打断了他:“别想了,你还没有资格给小奇取名字,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 但是,很快,苏珽便开始头疼了,他开始后悔把这件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连那些在笔墨之间浸淫许久的小说家和诗人都对起名字十分头疼,更别提苏珽这个连写文章都头疼的人了,真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最后还是罗逸想了想说道:“来了我们武阳,不如就姓武好了,她是从雪域来的,小名叫小奇,不如就叫雪奇吧!” 梅逍默默念道:“武雪奇……好名字!” 梅逍低头问小奇:“小奇,你以后就叫武雪奇怎么样?” 小奇舔舔手里的糖,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甜甜地道:“好啊!” 罗逸看着小奇也笑了,这些刚进来的孩子都是武阳的未来,有几个优秀的后辈,罗逸也是开心的。 武阳如今的发展越来越好,但是,中生代弟子的质量还是如从前那般,并没有什么改变。所以,苏珽预测中的武阳的衰落还是会不可避免的降临,对梅逍这一代弟子来说,这仍是个严峻的考验。 …… 我们再说说消失已久的杨闲。 杨闲当初确确实实的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时候的他几乎无知无觉,只剩下了心碎了一地的感觉伴随他的每一个漫漫长夜,半年的时间,日日如此。 但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杨闲看见了在阳光中走出来的夏惜晴,并拉着她下了武阳山,却什么都没有带走。武阳殿中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到今天为止,杨闲已经消失了整整三个月了,如果再消失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 那么,杨闲到底去了哪里呢? 杨闲带着夏惜晴回到了南越的境内,现在的南越,旱灾早已得到了控制,在萧梁的治理和萧闻的辅助之下,一扫之前的颓败,已经开始变得欣欣向荣起来,暗殇阁的势力也在一点一点的从朝廷中清除,只有一点,江夏地区的情况还没有调查清楚,毕竟之前江夏王的势力实在是太庞大了,想要清除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杨闲与夏惜晴团聚之后,他的精神也十分恍惚,总是在半夜时分醒来看看夏惜晴还在不在自己身边,生怕失去了她。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杨闲才从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恍惚中走了出来,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有营养的问题——夏惜晴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杨闲看着夏惜晴一如从前的容颜,轻声道:“惜晴,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满是桃花的梦?” 夏惜晴笑了:“怎么会呢?你看到的就是我,真正的我,没有做梦。” 杨闲充满了疑惑的声音传来:“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呢?你明明就在我的怀里……” 即便已经过了许久,而且夏惜晴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杨闲的面前,杨闲仍然不愿意回忆当时的情景,在那半年时间的午夜梦回的梦魇里,那个情景已经重复了千万次,每一次都是刻骨的痛,现在也不例外。 夏惜晴温柔地笑笑,仿佛带着阳光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傻子,我只是吃了我们横山掌门才能够接触到的秘制假死药,只是看起来像是死了,如果当时的你能多看看我,就会发现我没有死了。你是关心则乱。” 杨闲微笑着轻松地点点头,“这个解释我还可以接受,我决定原谅你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温暖而不强烈的阳光之下,可以随时说话,也可以不说话,怎么样都不会感觉到尴尬,这是他们相处得最舒服的时候。 …… 武阳殿的大殿之中,罗逸、苏珽和梅逍正在里面商谈着有关于暗殇阁之前和之后的所有问题。 距离暗殇阁总部被灭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梅逍和苏珽等人从暗殇阁那个巨大的山洞中带出来的大量资料已经慢慢被武阳殿专门的人分析完毕,而且,得出了一个十分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天大秘密! 暗殇阁不仅仅是在觊觎五国的政权,而是在贪图一些别的东西,似乎是五国共同守护的一些什么东西,而且关乎神州的根基。 武阳殿能够得出的信息并不多,这些资料里面也只是极其隐晦的写到了一点点有关于他们的最终目的的句子,这些真正的秘密,只有暗殇阁的高层才知道,而且这些资料中写着,暗殇阁共有四位阁主,就像是暗天那样的人,共有四位,但具体是谁,并没有提到过,当初从暗殇阁捉到的俘虏也都没有见过所谓的其他阁主,而他们的身份,还是一个迷。 现在的第一步,就是要把暗殇阁要做的事情调查清楚,而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已经更不可能再用卧底进去的方法了,这个方法用得太多,暗殇阁已经有了防备,梅逍等人只能从五国入手,来调查暗殇阁到底在图谋五国的什么东西。 商量到这里,梅逍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在南越向武阳进发的道路中,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神秘兮兮地,也不与他们交手,又不尽力地阻挡武阳殿来的援兵,好像事不关己一般,那一次碰到的暗殇阁的人似乎与以往碰到的都不一样。 梅逍抬起头道:“师傅,师叔,徒儿之前遇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他似乎与以往遇到的其他暗殇阁的人有些不同。” 苏珽感兴趣的抬起头,道:“哦?有什么不同?” 梅逍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道:“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就是感觉而已,感觉他好像比其他暗殇阁的人更聪明,而且所要做的事情似乎也不太一样。” 苏珽笑了笑,“说的没错,你们之前遇到的暗殇阁的人脑子是都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被你们这帮毛头小子愣生生灭掉。” 梅逍愣了一瞬间,也笑了:“小师叔,你可算是又会开玩笑了,之前颓废成那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打击呢!” 苏珽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苏珽故意卖着关子,吊着罗逸和梅逍二人的胃口,逼着梅逍问道:“什么好消息?” 苏珽微微一笑,“杨闲还活着,他现在和夏惜晴在一起,估计他们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师傅总是最关注徒弟的行动的,杨闲消失的这段时间,苏珽派出去了许多的武阳弟子出去找他,被派出去的武阳弟子在这段时间找遍了神州五国的各个角落,终于在南越找到了正在“度蜜月”的杨闲。 苏珽道:“这个臭小子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武阳,等他回来,看我怎么罚他!” 苏珽的嘴角还带着笑意,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杨闲的消息,苏珽的心情极好,都开始开起梅逍的玩笑了。要知道,自从苏珽发现了武阳衰落的趋势,可是有很多年没有开心的笑过了。 归来吧!离家的孩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将大婚 战火,在佛土的每一寸土地上燃烧着,每一刻都会无情地带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跟随他的人在一个个地倒下,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留住,也包括他的妻子和儿子。 眼前,是佛土被战争摧残过的土地,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废墟,人们到处流浪,无家可归。瘟疫也在聚集的难民中间开始肆意流行,带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也渐渐地带走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他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又亲手放弃了把它们夺回来的机会,只因为那些无关痛痒的佛土百姓的生命。 —————————————————————————— 一个中年男人从深夜的梦中醒来,身上满是冷汗,眼中还有着惊魂未定的情绪,他看看窗外沉黑的夜空,平静了一下,爬起来穿上了一身黑衣,戴上了放在枕边的面具。在戴上面具的瞬间,他的眼神中没有了梦醒时分的惊惧,而是无尽深渊一般的冷酷和残忍。 他走出房子,正是子时刚过,外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房前是一座在黑夜中显得影影绰绰的大山,他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大山的深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收回了目光,径直走进了大山的深处。 这座山绵延千里,虽不高大,也没有什么出彩的景色,但山间的溪流和树木都流露出一种安安静静的美,即普通,又宁静,如果在这里生活,应该会很轻松很享受的吧。 但是,这个中年男人可不是来隐居的,这里是他每年都会来好几次的地方,在这里,有他死去的妻子和儿子,他把对他们的思念埋在这里。 他并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也无从找起,战火之中,人如草芥,死去的人堆积如山,没有人知道,分离的亲人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会在哪一个偶然的瞬间看到他们毫无生气的尸体。 他知道,他们大概率已经死在了纷飞的战火之中。 深山里,矗立着两座冰冷的墓碑,男人半跪在墓碑之前,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眼角渐渐流下了一滴泪。 好久不见,我的轻雪。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这时候的他,即便是戴着面具,眼中所透露出的强烈悲伤却怎么也隐藏不住,曾经的他,固执而懦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别扭了这么多年,忽视了身边珍贵的人,而现在,再也不会了。 中年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从地上站了起来,并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身后,一大一小两座墓碑静静地矗立在山间的林海之中,微风拂过,一片从树上掉落的嫩绿色树叶落在其中一座墓碑上,为冰冷的墓碑添上了一抹生机。 由于年深日久,墓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隐隐约约能看清楚的字只有两个,大的墓碑上能看清楚的字只有“叶”,另一个小的墓碑上,那个还勉强留下了几个笔画的字像是“梅”。 …… 如苏珽所料,杨闲正打算回到武阳。 在这段离开武阳的时间里,杨闲与夏惜晴在他们共同的故乡——南越游玩了很长时间,杨闲也带着夏惜晴去了自己的家,也就是南越的皇宫。现在的萧梁对朝政已经是放任的状态了,几乎全权交给了萧闻,萧闻也不负所托,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南越能够有现在的安稳,大多数的功劳还是要归于当初杨闲所做的事情,虽不光彩,但立竿见影。 这次回到南越皇宫,萧梁对夏惜晴也很满意,现在的萧梁已经是在享受生活了,对一切事情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样极端,对于自己的第六子和他所喜欢的女孩子,都是怎么看怎么好。 杨闲和夏惜晴并没有在南越皇宫停留多久,只是在那里探了亲,之后便要回转武阳了。杨闲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想,甚至连身边睡着的梅逍都没有叫醒,就一个人拉着夏惜晴就跑,现在武阳的长辈们和师兄弟们指不定多担心呢! 而且,杨闲并没有选择在南越皇宫举办他们的婚礼,杨闲和夏惜晴都不喜欢皇宫里高墙环绕,虚情假意的气氛,他们打算在武阳殿举行他们的婚礼,能够收到真诚的祝福和所有人的善意。 或许,还可以与武阳殿的某两个人一同举办婚礼呢? …… 梅逍和杨闲两个人确实想到了一块去,现在的梅逍也在筹备婚礼和正式收徒的仪式,小奇在学武阳的基础剑法和内气修炼的法门,进境甚快,已经在他们这一批新弟子中遥遥领先,天赋就像当初的苏珽一般变态,连苏珽本人也赞不绝口:“雪奇有成为一代大侠的气质和能力,假以时日,超过我也不是不可能。梅逍,你可要好好培养啊!不要浪费了这样好的苗子!” 近几天,梅逍听这句话,耳朵都已经听出了茧子,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唠叨的苏珽,看来,苏珽是真的看上了小奇的天赋。 所以,梅逍决定等小奇学完了武阳的基础剑法和修炼内气的法门,就直接收小奇为徒,好好教导她。 同时,梅逍也在准备和伊翊的婚礼,原本,梅逍很久以前就决定了要与伊翊相伴一生,但一直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给伊翊一个体面的婚礼,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他要为伊翊准备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轮回之后的生生世世,都难以忘掉的婚礼。 梅逍在武阳长大,每一个师兄弟们都提前知道了这个喜讯,大家都在尽力帮梅逍准备,并一同帮梅逍瞒着伊翊,一个门派的人倾力为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几天后,杨闲回来了。 杨闲牵着恋人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与离开武阳时的狼狈颓废判若两人,杨闲和夏惜晴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仿佛在散发着快乐而幸福的光辉。 杨闲一进山门,便看到了故作生气的苏珽,苏珽板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背着双手站在山门之前,以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怒视着杨闲:“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杨闲笑嘻嘻地:“师傅,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弟子的未婚妻,夏惜晴!” 苏珽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笑眯眯地看着夏惜晴,拉过她的手:“惜晴啊!先去山里歇息,房间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让他们带你去哈!” 对夏惜晴说完了话,苏珽在面向杨闲的时候瞬间又恢复了严肃而阴郁的表情:“杨闲!你都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是吧?那你就不要回来了!滚吧!” 杨闲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师傅!人家给你带回了这么好的徒媳,你就饶了我嘛!” 杨闲的语气甜腻又恶心,说得苏珽心脏一阵不适的颤抖,苏珽实在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你个臭小子!下次再不辞而别,还走这么长时间,看我还让不让你进门!” 杨闲连连说着好话,再加上没有离开的夏惜晴也跟着劝,苏珽这才逐渐消了气,“这一次,看在惜晴的面子上就饶你一回,要是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打断你小子的狗腿!” 杨闲笑着答应:“是!师傅!” …… 杨闲与梅逍伊翊两人已经好久不见,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回到武阳举办婚礼,不得不说也是一个特别的缘分,对这种“缘分”,梅逍还略显不满,与杨闲他们一起举办婚礼,为伊翊准备的惊喜就要大打折扣了。但是,两对新人一起见证对方的幸福,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啊! 最近,武阳山上张灯结彩,整座山都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外衣,似乎连季节都在帮忙,前几天还是金红相间的枫叶,近几天竟变成了赤红色,别有一番喜庆的氛围。罗逸亲自下场,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日,就在中秋节之后的一天,让被邀请的每一位宾客在婚礼之前和婚礼之时都能观看到武阳山别具一格的月色,让他们能够玩得尽兴,乘兴而回。 武阳还请来了一些其他门派的朋友来一起庆贺,武阳的两个天才大婚,想要结交的门派自然络绎不绝,不论是武阳发了请帖的门派,还是没发请贴的门派,都打破了脑袋往武阳的宴会上挤,毕竟谁也不想错过结交天下第一大派最优秀两位弟子的机会。 这下,武阳的接待部门可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既要负责招待有请帖的客人,也要把没有请帖混进来的人礼貌地请出去,虽然武阳是天下第一大派,但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别的门派也是不划算的。 即便是临时涌入了这么多的客人,武阳山整体上也是忙碌而有序的,每一个部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一切事物的进行,令其他小门小派不禁纷纷感叹,武阳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它千年以来毫不动摇地稳坐这个位置,自是有他的道理的。 而作为婚礼的主角的伊翊和夏惜晴最近也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被整座山的人宠着的感觉是她们从没有体验过的,她们也开始喜欢上了武阳,喜欢上了这里家一样温暖的氛围。 很快,中秋节到了,山上的氛围空前地热烈,是武阳山有史以来过得最热烈的一个中秋,宾客们在武阳山上赏月赋诗,喝酒行令,整座山上都充斥着喧嚣之声。 梅逍、伊翊、杨闲和夏惜晴四人却没有与山上的客人们在一起玩,而是一起躲到了梅逍当初第一次离开武阳时,苏珽带他来的地方赏月,梅逍觉得,这个地方的月亮,是武阳最好看的。 四人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熟悉,圆月的光辉撒下,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惬意,也享受着与爱人相处的甜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击鼓》先秦·佚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婚前 大婚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无论哪一国的百姓,都会要全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才能把新娘子迎进家门,但梅逍、杨闲、伊翊和夏惜晴从小便在江湖门派长大,对民间的规矩接受得不是很多,也讨厌遵守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他们的婚礼都只有拜堂、宴会和洞房三个最精简的步骤。 武阳山早早地被装饰一新,这个季节红起来的枫叶也恰到好处,整座武阳山喜气洋洋,等待着两对新人的出场。 …… 伊翊正坐在镜子前面整理着自己的妆容和衣饰,今天的她格外的美丽,一身鲜红色的嫁衣,衬得皮肤更白,甚至有一种吹弹可破的质感。头上珠翠辉映,随着伊翊的动作一晃一晃,伊翊的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意,梅逍第一次见到伊翊时所看见的野性之美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有在面对强敌和面临重大决策的时候才会重新变得严肃而桀骜起来。而现在身着婚服的伊翊,比起平时的她,更加明艳动人。 如两弯新月一般清秀的黛眉挂在伊翊的脸上,比起平时,多了一些涂饰,平时的伊翊,是从不会用脂粉一类的东西的。伊翊一向好看的眼睛如今变得温柔而又多情,这是第一次,梅逍在看了这双眼睛的时候,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从前,大多数都是伊翊保护自己。 梅逍微微一笑,今天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伊翊抬起纤细而白皙的手,把唇上的红色涂得均匀了些,满意地微微一笑,正巧对上了在镜中审视着她的梅逍的双眼,那双眼含情脉脉,浅棕色的瞳孔在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梅逍站伊翊的身后,看着伊翊慢慢完善着自己妆容,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没有停过,“我的小伊翊,你真美。” 伊翊淡淡一笑:“今天以后,就要叫娘子了。” 梅逍点点头,道:“我不,我就要叫小翊!” 伊翊笑了,没有多说什么:“都听你的。” “看你这意思,有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哈?” “我可没有,这是你自己说的哦!” “……” 欢笑打闹之声从梅逍和伊翊的房间之中传了出来,马上被屋外嘈杂的环境和热烈的气氛裹挟着带走,融入了这一片喜悦的海洋之中,人们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杨闲和夏惜晴也在准备,两人都是一套大红色的婚服,夏惜晴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一身装束,正为杨闲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婚服。 杨闲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眼神追随着夏惜晴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个怎么也看不够的奇珍异宝。 虽然两个人马上就要大婚了,夏惜晴还是对杨闲长久的注视有些不适应,夏惜晴“噗嗤”一声笑了:“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杨闲也笑了,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熟悉到答案不用思考,便已经脱口而出:“有花儿,有一整个桃花林的花呢!” 夏惜晴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十分可爱:“杨郎,你看了这么久,还没看腻吗?” 杨闲拉住夏惜晴的手,转了个方向,从背后抱住夏惜晴,把头放在她的肩头,贴着夏惜晴的耳朵,道:“怎么会腻呢?一辈子都看不够呢!” 夏惜晴只觉得耳边痒丝丝的,听到这句话时,她痒丝丝的感觉从耳边一直蔓延到心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吧。 从爱人的手上、脸上、声音里,和一切的接触里,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这样的心动,在以后恒久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依然不会消退,并历久弥坚,这,才是他们的爱情。 ps:原本今天想请假,但还是稍微写了一点点,虽然字数少,但还是发出来了,最近真的是太累了,尤其是昨天,连着上了九个小时的课,学生党真伤不起了呜呜呜~~~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执子手 我们的新郎和新娘,不只有一对,我们应该一一阐述,不要急,他们来了: 梅逍和伊翊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而是在两个人一同历险的时光里,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以酿酒的时间和耐心,走到了今天。 时光回到初见之时,初见时,梅逍和伊翊在黑暗中四目相对,所见到的只有满眼的杀机,兵刃相见,他们没有一个人占了上风,两个人都输给了对方,这一输,就输了这好多年。 再见时,一个人身受重伤地躺在救助他的朋友的屋子里,动一动都是奢望,一个人走在雪域寒冷而漫长的路上,肆虐的风雪打乱了她的脚步,但她依然前行。 就在寒风刺骨,大雪飘飞的时候,她推开了他的门,走了进去。她说,我走了好远,才找到一个受伤的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平安。 他拉着她的手,感受到了刻骨的冰凉,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意和受伤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奔波在雪夜之中呢? 当他们再一次相见,是那一年的中秋,月光皎洁,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女,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陡峭山崖,看着月亮和满天的星星,春心萌动。 那瑰丽的灯火万家,那摇曳的烛光千盏,都不及你眼中的星光灿烂。 互相守护,从那一刻起,变成了他们心中为自己加上的的责任。 之后的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历险,一起做一切的事情,也一起慢慢成长,现在,他们即将要结婚了。 现在,伊翊看着梅逍的眼睛,道: 我喜欢曾经幼稚的你,我喜欢坚强刚毅的你,我喜欢经历过沧桑的你,喜欢那个仍然爱我的你,喜欢那个我仍然爱,以后也会一直爱下去的你。 梅逍没有回答什么,激动而热切的眼神看着伊翊清澈如溪流的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嫁给我吧! 全场的友人和宾客热烈欢呼,有些人热泪盈眶,有些人黯然离场。不是所有人拥有的爱情瞬间都是开心的,也有些人,被爱情伤得很深,一辈子都不会忘。 似乎扯远了,今天欢乐的气氛不适合说这些事情,接下来,我们再来说一说今天的另外一对主角。 比起梅逍和伊翊,杨闲和夏惜晴的感情可就曲折得多了。 老树绿了,我在盛夏等你;桃花开了,我在树下等你;树叶红了,我在梦里等你;流水冻了,我在湖畔等你;我们老了,我在来生等你。 如果说一见钟情的话,他们两位可能是最尴尬的一次一见钟情。 一个浸淫江湖已久的女侠,一个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偏偏女侠猝不及防地被两个远不如自己的小混混劫持了,偏偏还被那个碰巧路过的毛头小子所救。 女侠觉得丢脸,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原本,两个人已经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不知为何,她的脑中却一直想着那个武功还不错的臭小子救她时的样子。 女侠并不知道,那个毛头小子通过她身上的剑,早已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一直在想着她。 待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义无反顾地去了。所幸,结果也如他所愿,女侠还想着她。 江湖之人,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情感,便要一往无前地去追逐,纵使相隔天涯海角,也要一往无前。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那片落花缤纷的桃林,他用闪烁着星辉的眼看着她,轻声道:“我喜欢你,做我的爱人好吗?” 那时,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仿佛下了一场花雨,纷纷扬扬,花瓣落在他的肩上,映衬着他的浅笑,此一刻,阳光都不及他俊脸上的笑容灿烂。 她抬起头,迎面对上了那张有着灿烂笑容的脸,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决心,腼腆地红着脸,小声回应:“……好像……可以的呢!” 回应,没有任何的理由,如果有,那就是我也爱你。 似乎是为了照应表白时的气氛,他们的相爱,确实如飞蛾扑火一般。门派的规定,婚约的阻隔,责任的牵绊,甚至还有生死的考验,那时婚姻最大的几个阻碍,他们都碰到过。 但是,事实证明,飞蛾扑火,也有成功的一天。 今天,在红色的武阳山上,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穿过岁月的烟尘,跨过山海的阻隔,度过漫长的冬季,飞过一个又一个的天堑,在我今生,以至于以后所有的人生,找到你,迎娶你。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我会做你的诗,你会做我的梦。现在,做我的新娘吧,惜晴! 两对新人已经站在了武阳的广场之上,主持婚礼的弟子也在笑着看向两对新人,回到武阳山举行婚礼的弟子很多,但是,有两对新人一起结婚,这次还是第一次。 主持婚礼的弟子开始道:“两对新人,你们是否愿意:年轻时炽热如火,中年时不离不弃,到老时相濡以沫,死后,没有荒草斜阳,没有孤坟寒烟,一起沉睡在你们曾走过的昨夜的江湖之中吗?” 梅逍深情地看着面前柔情似水的伊翊,两人一起应道:“我愿意。” 杨闲带着他一贯温柔的微笑,看着夏惜晴娇羞而可爱的脸,一个热烈,一个温和,也一起道:“我愿意。” 只因一个承诺,从今以后,他们是彼此的依靠,一起寻找光明,一起携手走过,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慢慢变老。 站满了一个广场的武阳弟子们和宾客们有的欢欣鼓舞,有的眼含泪水,他们都是这两对新人的长辈们和同辈们,为两对新人高兴是一定的,那些泪水盈盈的,一定是最懂得他们感情的来之不易的人。比如秦枫,比如横山派的掌门。 婚礼的仪式完毕,伊翊和夏惜晴也没有回避在场的宾客们,江湖上的人们没有那些小老百姓的拘谨和规矩,两对新人一个一个地向宾客们敬酒,宾客们也是江湖人士,互相熟悉得很快,没一会儿,满广场酒席上的人都开始划拳行令,互相敬酒。这一天,宾主尽欢。 晚间,月上中天,宴会也已经近乎解散,有同伴的都被扶回了武阳安排的住处,一些豪爽的侠客虽然酒量不错,但也已经被喝到了桌子底下,满身酒气,嘴角带着微笑呼呼大睡,嘴里似乎还喃喃地念叨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武阳来收拾残局的弟子们微笑着叫醒躺在地上的侠客们:“各位大侠,我们来扶您回到卧室吧,感谢您们来参加梅逍师兄和杨闲师兄的婚礼,希望您今晚愉快。”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月亮也又圆又亮,朦胧的月光照在武阳山的每一个角落,今天刚刚办完仪式的两对新人:梅逍和伊翊,杨闲和夏惜晴一起聚集在武阳的盘龙湖边,点起一堆篝火,一边吃着烤出来的东西,一边聊着天。 寻常百姓家的新婚夫妻,这个时候已经在洞房之中了。而在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们谁都不想撇下这难得一见的景色。便不约而同地来到盘龙湖散心,正巧碰上,就在一起吃起了烤肉,聊起了天。 新婚的两对夫妻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连吃饭的时候手也不愿意松开,好像只有互相握住,他们才能永远的在一起。婚礼的流程虽然并不复杂,但为这么多人敬了酒,几人都有些微醺,说起话来也越来越不着边际,最后,还是最清醒的夏惜晴把大家劝回了新房之中。 新房,是武阳为他们重新安排和布置的小屋,就坐落在与盘龙湖离得不远的地方,景色优美,环境也清幽,正适合小两口儿度蜜月。 以前,伊翊和梅逍虽然也住在一起过,但他们之中却从没有人提出要做一些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也都不好意思。现在,他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也该做一些他们原本就该做的事情了。 婚房之中,微风吹过,红纱飘动,皎洁的月光从窗中透进来,大大的囍字贴在幔帐之中,喜庆而暧昧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梅逍和伊翊喝了些酒,情绪也都有些激动,两张泛红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睛互相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情欲。 没有多余的话,梅逍双手抱住伊翊,把她抬上了柔软的床。 梅逍也爬上了床,轻轻地亲了伊翊的嘴唇。从前,两个人这种程度的接触都很少。 浅浅的接触,勾起了梅逍心中深深的欲*火,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奇异的欲求不满,他想要的更深,更激烈。 梅逍开始了他的深吻,长长的一个吻,梅逍的舌头侵略性极强地伸进了伊翊的樱桃小口之中,伊翊也热烈地回应着,两个人吻成了一团。 深吻显然满足不了两人已经压抑了许久的欲望,梅逍开始进一步地索求,梅逍的手缓缓滑过伊翊的衣带,慢慢地解开了它,伊翊也伸出白皙而纤细的手帮梅逍解开了他的衣带。 衣服滑落在地上,两个人美好的肉体暴露在空气中,男的健硕有力,古铜色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女的肤如凝脂,白得仿佛在黑夜之中发着光,像一颗珍贵的夜明珠,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呵护。 两具美好的胴*体渐渐纠缠在一起,在巅峰中的情欲的催动下,两个人开始了他们的动作。 刚开始还是浅尝辄止,随着欲望的渐渐放大,两人渐渐欲罢不能,开始互相配合,动作也逐渐粗野起来。 床架摇动,床上的两个人意乱情迷,已经无暇管理自己的表情。粗重的喘息伴随着口中偶尔溢出的悦耳呻吟,听之便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催动着他们,使他们完成了第一次的尝试。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躺在床上,伊翊粗重的喘息着,梅逍正躺在她耳边轻声而温柔地安抚,像是在哄一个睡不着的孩子。 他们身下的床单上,一点点殷红色的血迹如雪地里的梅花一样布满了床单,分外耀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出发 梅逍和伊翊这边战况激烈,杨闲和夏惜晴那边也不甘示弱。 杨闲与夏惜晴分分合合,好不容易盼来了成婚的这一天,怎么会轻易地让这个美好的夜晚就在沉眠中度过呢? 杨闲和梅逍又有所不同,他失去夏惜晴的时候多,如今,不论是什么时候,都留有一分珍惜夏惜晴的心,即便是在进行鱼水之欢的时候,也不例外。 杨闲的动作轻巧而温柔,并不像梅逍一样不管不顾,而是时刻注意着夏惜晴的状态,一旦她有了抗拒的情绪,杨闲就会立刻收手。 即便这样,一夜过后,杨闲也是心疼得不行。 杨闲看着床单上的丝丝血迹,一脸心痛地问夏惜晴:“惜晴,你这么痛,都流血了,你怎么不说呢?” 夏惜晴笑了笑:“傻夫君,每一个女孩子大婚之夜都会经历这样的一次的,从此以后就不会疼了。” 杨闲轻轻抱住夏惜晴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轻声道:“放心,从此以后,谁都不能让你疼!” …… 一夜过去,梅逍和伊翊疲惫地躺在床上,梅逍看着怀中的伊翊,眼中泛起深深地自责和怜惜。伊翊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正趟在梅逍的怀里睡得安稳。梅逍看着伊翊身下的点点红色,自责地抽了一下自己,怎么就那么用力,轻一点不行吗? 梅逍轻轻地把伊翊的头放到柔软的枕上,自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出了屋外。 走了没多远,迎面便碰见了同样是新婚的杨闲,只见他微笑着,步履也比往日轻盈得多,梅逍便问道:“怎么样?” 杨闲微笑着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很不错,你呢?你怎么样?” 梅逍也轻轻地一笑,想起了昨晚的美妙经历,“我也很好,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杨闲奸笑着点头:“原来你是这样的梅逍!” 两个新婚的新郎红了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照顾自己的新妇去了。 …… 关于之前从暗殇阁留下的资料上分析出的五国宝藏之事,武阳殿正在紧锣密鼓地调查之中,罗逸也召集了苏珽、梅逍和杨闲等人商议。而且,在调查之中,他们发现,暗殇阁似乎不只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在五国的朝廷之中,都有暗殇阁所安插的人,甚至有些皇室成员,也被他们成功策反,这已经不是秘密,但可怕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直接与暗殇阁总部联系的,这就说明,暗殇阁一直有着极其强大的情报网络,只是一直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说不定,梅逍等人的身边,就潜伏着一个个暗殇阁的人。 这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梅逍等人坐在大殿之中,都感觉得到阵阵寒意从后脊窜上来,使得几人齐刷刷地打了个冷战,杨闲道:“之前,南越的江夏之地有很多暗殇阁的人在频繁活动,武阳查到今天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如我们再去一趟,看看那里到底有何蹊跷吧!” 罗逸和苏珽一齐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我们派去那里的弟子不是死了就是不见了踪影,是该好好查查。” 杨闲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看来他们对武阳的防备很深,我们这次去也不容易啊!” 梅逍笑着开了口,语气自信而骄傲:“能轮到我们出马的任务,什么时候容易过?” 杨闲也笑了:“说的也是!” 经过了一场婚礼,梅逍和杨闲都成熟了不少,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更加保守了一些,但梅逍似乎有些时候更喜欢逞英雄了,尤其是在伊翊的面前。 伊翊这次也打算跟着梅逍等人一起出去,这也是梅逍说出那句狂妄的话的原因,但夏惜晴却不与梅逍等人一起出去历险了,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了杨闲的宝宝。 距离他们结婚的日子连两个月都还没过,他们竟然有了孩子!梅逍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呆了,他们是同时结婚的,杨闲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杨闲自从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在山中来回穿行的时候也变得雄赳赳气昂昂,像是有了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一般,高兴得找不到北,虽然享受着全山上下羡慕的目光,但杨闲心中还多了一份甜蜜的责任,那就是守护他们,守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没过几天,三个人便带上行李出发了。一对新婚夫妻和一个虽然新婚,但媳妇没在身边的人一路同行,这一路上,梅逍和伊翊没少秀恩爱,把杨闲扰得不胜其烦,甚至一度想打死面前这两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无奈,这两个人偏偏是自己的伙伴。 三天后,三人已经行至南越地界,已经能够望到当初几人艰苦跋涉而过的雪山,然而,雪山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森。 上一次上雪山之时,有很多黑衣人和南越的士兵们在故意把他们往雪山上逼,也有许多人深入雪山之中,想找到他们杀人灭口,但是,这一次来,他们看到了一副令他们极其惊讶的场景。 当初围堵他们的南越士兵们,早已经变成了一堆披着盔甲的白骨,身上的盔甲能依稀看出是南越士兵的盔甲制式,身边的兵刃大多卷刃,有些兵刃甚至还是断掉了的,那些骨殖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放眼望去,白骨蔽野,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大战。 杨闲、梅逍和伊翊站在这里,都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发凉。他们一寸一寸地勘察着现场,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这些士兵们似乎都是被一种兵器杀死,而且这种兵器的出招习惯相同,角度相同,像极了是同一个人把这些士兵全部杀死了。 这一发现让几人又一次打了个寒颤,如果这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他该有多么高的武功?又是对这些人有着多么巨大的仇恨呢? 梅逍三人把散落一地的白骨粗略地数了数,发现这里死了足有百人,而且看这样子,这里似乎不是唯一的战场,雪山之中似乎还有一些被埋藏已久的尸体。 以一当百,此人的武功之高简直逆天,梅逍想着,整个武阳,这样的场面只有苏珽才能办得到,整个武林,比苏珽还强的,梅逍至今还没有见过,而苏珽的行踪是有迹可循的,他绝没有来过此地,更别提杀这么多人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人,到底是谁杀的? 三个人离开这处惨烈的战场继续前行,心里都清楚了这一次的对手有多么强大,他们把恐惧抛到脑后,继续坚定地前行。 看到了这个战场,梅逍三人虽然收获了满心的恐惧,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知道有效的信息。至少,他们知道了,南越的江夏之地一定有问题,甚至会有暗殇阁的重要据点,里面的人的实力也决然不俗。不然,这里的人怎么会被杀掉?而且被杀得如此干净利落,只一人便杀掉百人,无一遗漏。像是要为谁报仇,或是要隐藏什么东西一般。 又一次回到南越,三个人的心情各不相同,杨闲自然是心情复杂的,这里是他的家,而他却亲手终结了自己很多个亲人的性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也因此拯救了许多即将要牺牲在权力纷争之中的人。所以,杀人到底是一种罪孽还是一种善举,是很难界定的。 梅逍和伊翊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这里只是他们所经过的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江夏之地,原本应该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这里灾害不侵,风调雨顺,所有的民众都是安居乐业的。但是,因为暗殇阁的秘密侵入,这里显然已经快要变成一处不毛之地了。 梅逍猜想,当初暗殇阁应该是收买了江夏王,结果江夏王死了,他们便把所有的物资全部转移,并迅速隐藏到了地下,以至于梅逍等人来的时候,暗殇阁早已经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三人站在城门处,面对着比起当初不知萧瑟了多少的江夏城,杨闲叹了口气:“都是暗殇阁闹的。” 梅逍看见这样的场景,却皱起了眉头:“当初的江夏还没有如此的萧瑟,按照江夏的资源和物产,几个月便能够恢复过来,而现在……” 梅逍并没有再说下去,显然大家都看到了现在的情况。从前,江夏的街上还是偶尔有几个商贩和行人的,而现在,商贩已经完全不见,连城中主街上的店铺都关门闭户,门框之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连乞丐都不见了,似乎都已经逃到了别的地方。 杨闲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统治着江夏城的不会是暗殇阁的人吧? 杨闲清楚地记得,他在走之前,江夏城的总督已经进入了江夏城,开始了他的工作,而江夏城如今的样子,像是一直没有朝廷的力量来干预,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们并没有急着进入江夏城,江夏地区还有其他的城池,他们打算先去视察一番,然后再进入江夏城主持大局。 令他们震惊的是,江夏的其他城池也是一副行人稀少,无人管束的样子,梅逍很难想象,在这种连商贩都没有的情况下,城中的居民怎么能一直在城中活下来? 在视察到江夏边界的一座城池时,情况任然是一模一样,杨闲突发奇想,他提议潜伏到城中隐蔽的地方,看看这城池的夜晚是什么样子的,白天没有人出门,夜晚也没有人出来寻找食物,维持生计吗? 南越的夜,来得有些晚,三人在城中好不容易潜伏到天黑,终于看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江夏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鬼蜮城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边境小城笼罩在夜幕之下,没有一户人家点灯,一片漆黑,犹如鬼蜮。街上一个行人也无,就如被抛弃已久的神弃之地,无人照管,也无人居住。 在这一片漆黑之下,梅逍发现城中的所有窗口都有人影在蠢蠢欲动,这情况在白天是没有的,梅逍三人屏息凝神,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在黑色的夜幕之下,有人点起了蜡烛,一个橘黄色的小光点微微亮起,随即,那亮起烛光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端着蜡烛的人,那人似是在虔诚地祷告着什么,微合着眼皮,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手上还托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随着这个人走出来,城中的每一个屋子中都走出了一个这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是一脸的虔诚。城中的人一齐走到城中的主街边,自发地沿着主街边站成了两排,全都是微闭着眼,手托烛火,虔诚站立。 烛火从东城门处一直延伸到西城门处,梅逍三人站在屋檐上极目远眺,可以看见一条由烛火组成的路,这样的景象,三人皆是平生仅见。 杨闲看见如此场面,有些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下方虔诚的人群,只好把声音压到最低,悄悄说道:“这些人在干什么?” 伊翊紧盯着下面的人群,一点儿细微的动作都不肯错过,头也不回地道:“看着吧,之后一定还有事情发生,没有这么简单的。” 三人在屋顶悄悄潜伏下来,紧盯着下面的情形。 不一会儿,一道青烟弥散开来,把梅逍三人的视线遮蔽了一些,远处还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和车轮在地上滚动的碌碌声,听起来声音很闷,应该是装着什么很重的东西。 马蹄声和车轮声渐渐迫近,梅逍三人想要看清楚下面的情况,奈何青烟弥漫,挡住了他们大部分的视线,他们只是影影绰绰地看见了一辆极大的马车沿路扔下了什么东西,一路扔,一路走。 青烟之中,烛光弥漫,梅逍等人只看得见被烟雾掩盖着的一路烛光和满眼的青色,其余的东西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好在,青烟散去的也快,不到一刻钟,大半的青烟散去,下面的景象又重新显露在了三人的眼前。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不是几人白天看到的萧条景象了,家家户户都在热火朝天地把东西搬进搬出,有些人甚至在道路的两旁摆起了摊,开始叫卖起来。一些人家的烟囱上还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那是在生火做饭。 每一个摊位的前方,都摆着他们刚刚手中托着的蜡烛。此时的烛火,已经变成了与刚刚的青烟一样的颜色,幽幽的跳动着,好似鬼火的光芒,和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色格格不入,像极了处在幽冥之中的鬼市,处处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青绿色的光芒照在面露微笑的人们的脸上,随着风的大小,烛火跳来跳去,忽明忽暗,更显得诡异,梅逍的声音有些颤抖:“伊翊,杨闲,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颤抖地说着,梅逍一边向后看去,发现身后空空如也,身旁的两个人早已不知去向,而梅逍却没有丝毫感觉。一丝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梅逍艰难地镇定下来,继续在这里观察着城中的人。 梅逍相信,是杨闲和伊翊发现了什么,去追查了,自己应该在这个地方观察着城中人的行动,不应该轻举妄动,以免乱了他们二人的计划。 时间渐渐地过去,天色也从漆黑如墨变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下面正在做生意的百姓们见天色已经快亮起来了,各自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了。梅逍也有些慌乱起来,天都快亮了,杨闲和伊翊仍然没有回来,他们会去哪儿呢?又会不会出什么事?梅逍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渐渐地,百姓们收起了摊子,各回各家,远处留下了一枚枚钱币,如果收起来,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天刚刚亮起,城中又是空无一人,恢复成了之前如同鬼蜮的模样。而杨闲和伊翊也同这些百姓们一样,踪迹不见。 城中的人刚刚清空,那辆马车又从西城门慢慢地驶了进来,车上垂下几块大石,马车一路拖行着大石,那大石通体漆黑,还泛着光泽,只要是靠近它的铁钱,立马就会被吸走,那马车用那些大石把那些百姓们扔下的铁钱一个不落地全部收走了。 梅逍这次是真的慌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主意都要自己拿,现在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梅逍忽然发现,如果没了身边人的出谋划策,自己还不太能够独自做出决定,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长。 自从他初入江湖以来,很多时候都是与这些同伴们一起,大家都是商量出一个最优的方案才会一起动手,他很少一个人做决定,反而一直在依赖同伴的决策,做永远的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而现在,在现实的逼迫下,梅逍急需要自己独当一面。 梅逍微微一笑,不就是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吗?当初离开武阳的时候就定好了要一个人闯荡的,但因为碰到了这些兄弟结伴同行,便忽略了自己本身的能力,其实,他梅逍也不是吃素的! 空荡荡的街道,一个行人都没有,他用着轻功独自穿梭在城中的每一个房檐之上,寻找着杨闲和伊翊的蛛丝马迹。 两人行事一直是极有分寸的,不会到天亮了还不回来,所以,他们不是被人劫持,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梅逍都要前去帮忙。 梅逍越是在城中转悠,越是心惊,这座城池,无论是住在哪一个角落的百姓,都是关门闭户,安安静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见,让梅逍无从找起。 由于这处城池处在江夏的边境,城也不大,找了这一圈,也没有花掉多长时间,梅逍甚至还听得见马车的声响和大石摩擦地面的声音。 梅逍实在是没办法,忆起昨晚的马车是从东城门进,从西城门出的,而今早的马车却是从西城门进,东城门出的,梅逍便迅速向着马车出城的方向掠去,用上了平生学过的武阳最快的轻功:逐阳纵。 此招是武阳的上乘轻功,取能够追阳逐日之意,快速绝伦,在神州五派之中,没有任何功法能与此相比,只是梅逍主要修剑,轻功倒在其次了,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 但也足够了,不久,梅逍便追上了已经出城不远的马车。此时,那些拖在地上的大石已经被收回了车中,马车碌碌而行,车中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钱落在车板上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数着钱。 梅逍悄悄地一边跟在后面,一边思考着这是什么情况,脚下的轻功便慢了下来,提起的内气自泄了三分,一不小心,脚下咔吧一响,踩断了一根树枝。 这一声响是立竿见影的,梅逍跟着的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此时,梅逍距离马车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梅逍自酌如果是自己在马车里,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声音,是完全听不到的,但马车偏偏就停了下来,显然,马车里有比自己的武功更加深湛的人存在。 梅逍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蹲在一处茂密的树冠上一动也不敢动,他隐约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梅逍这个方向,一只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摁在剑柄上,正准备随时拔出剑。 那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梅逍所处的树下,仔细地搜寻了一番,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转身离去了。 虽然那人没有停留多久,但也把树上的梅逍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旦那人向树上多看一眼,便会立即发现梅逍,到时候,梅逍的胜算可不大。 那人回到马车上后,马车明显跑得更快了,像是要甩掉什么东西一般。关键时刻,梅逍的逐阳纵还是没有白练,竟能勉勉强强地跟上拉着马车狂奔的马儿,没有被落下。 一车一人,一跑一追,一路飞驰,马车终于停在了距城不远的一个村子之中。 比起城中,这个村子倒是正常得很,靠近城池的一面是山,山中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其他几个方向都是开阔的农田,一些村民牵着自家的耕牛,拿着农具正准备下地,其中还有个秀才打扮的人轻摇着折扇,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书生气质。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村落,与其他村子并无什么不同。 梅逍没有多看别的,视线一直追着那辆奇怪的大马车,只见马车停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草房前,里面跳出了几个人,每个人都搬着一块之前在城中梅逍见到的那种大石头。 从屋中走出了一个人,把马车拉到了房子的后院,再之后,梅逍便被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 梅逍推测了一下,马车上除了有那些从城中收来的钱,如果还有的话,那就是杨闲和伊翊了,如果他们真的在里面,那就不好办了。 这小村虽然看起来十分正常,但这些村民看着如此奇怪的马车驶进村子,竟然见怪不怪,无动于衷,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说不定,这个地方也像之前的暗殇阁一样,是一个满是暗殇阁的人的村子。 梅逍悄悄观察着村中人的脚步,也看不出这些村民们有会武功的痕迹,他们的脚步并不轻盈,甚至还有些笨重,以梅逍的了解,他们应该就是普通的村民。 但是,他们真的是普通的村民吗?杨闲和伊翊又会在哪里呢? 第一百四十章 陷囹圄 马车消失在梅逍的视线里,让他就要忍不住上去一探究竟,但权衡再三,梅逍还是把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没有轻易踏入还没有探查清楚的地方。毕竟,这个村子处处透着诡异,说它是个普通的村子,实在是不太会有人相信。 但不进村子,梅逍又不知应该到哪里去,一时间,梅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身着黑衣的男人,面具上的图案是般若的狰狞样子,一袭黑衣在山风的吹拂下展开成一面黑色的旗帜,他不慌不忙地在村子里闲庭信步,目光扫视着四周的山峰和田野,眼中像是有着说不出的沧桑。 面具男背着双手站在村子的风口处,大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梅逍认出,这个面具男,正是之前在南越是他们所碰到的那个奇怪的,只与他们接触了一下便匆匆带着手下离开的那个面具男,梅逍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在这个瞬间,梅逍的情绪有一些起伏,提起的内气又一次逸散出去了一点点,人也向下坠了几分,但好在梅逍又一次提气,没有直接掉下去。 但这一丝丝的动静,似乎也被那面具男敏锐地感觉到了,同一时间,那面具男抬眼向梅逍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正对在了一起。梅逍还有些不相信那面具男能够看见他,还赖在茂密的树冠后不肯出来,但是,在面具男那双犀利的眼的长久注视下,梅逍总算确定了,他是真的看到了自己。 梅逍有些纳闷,这一次的行动怎么处处为人所制?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被对手敏锐地发现,就像是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小蚂蚁,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见梅逍被盯了这么久,也不自己出来,面具男冷笑着道:“孩子,还不出来吗?我可发现你好久了。” 梅逍只好从树冠上下来,站到了面具男的面前。 梅逍本以为面具男会把他捆起来或是打他一顿,但是没有,面具男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把梅逍观察了一遍,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像是在笑的样子,“嗯,很好。” 梅逍被面具男的反应搞得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面具男没有搭理梅逍,他的目光停留在梅逍手中的漆黑的怪剑上,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梅逍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这把剑从罗逸捡到他的时候便跟着他,从他开始练剑的时候,这把剑便是怎么用怎么趁手,就像是他的第三条手臂,能够如臂使指,运用自如。 而从小到大,唯一能认出这把剑的人,只有佛土的方丈。梅逍不由得开始怀疑面前这个面具男的身份,他到底是谁?又知晓了怎样的秘密呢? 面具男声音不大,但却传出很远,他淡淡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只见远处快速掠来了几个黑影,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几个黑影便已到了梅逍近前,黑影们对着面具男恭敬一礼,便一同架起了梅逍,消失在了村落的并不复杂的街巷之中。 原地,面具男看着被那些黑影架着的梅逍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他的情绪中,有着浓浓的悲伤在肆无忌惮地蔓延,让他的心如撕裂一般疼着,且永无止境。 再来说梅逍,被这些看不清面孔的黑影架着,移动得像风一样迅速,梅逍只感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目力能够看到的景色也在飞速地向后退去,快到眼睛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物体,便已经到了下一个地方了。 梅逍暗自感叹,这些黑影的轻功竟比自己用逐阳纵还要快,显然武功与内气修为也是极高的,梅逍甚至感觉得到,架住自己的这两个黑衣人体内所运转着的内气源源不断,如滔滔江河之水,绵延不绝,应该是两个真正的高手。 而那些在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似乎也不弱,他们气息沉厚,脚步轻盈而不失稳健,应该都是不弱于自己的高手。 梅逍的疑问更多了,现在的江湖上,武阳便是江湖中最强的门派,连武阳都不可能拥有这么多的高手,也没有听说其他门派有如此多的高手,那么,这些黑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梅逍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和各种各样的疑问,脱口而出一个问题:“各位,你们是哪门哪派的?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啊?” 梅逍身边的黑衣人警告似的看了看其余的黑影,自己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无可奉告!” 梅逍艰难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影们,他们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样子,似乎这一个问题触碰了他们的底线一般。 梅逍识趣地闭上了嘴,他已经知道,从这些黑影的口中是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但梅逍还来不及感到尴尬,便被这些黑影簇拥着来到了一处木屋前。 这座木屋从外面看,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木屋,用山上到处可取的树木砍成木条,拼凑成木屋,屋顶是农家常见的秸秆和茅草制成的,梅逍甚至还暗自窃喜,就这样的木屋,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关不住他。 但是,梅逍的窃喜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黑影们带着梅逍走进了木屋之内,梅逍向四周一看,这下傻眼了。 木屋的内部,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有一根粗大而坚硬的铁条,任你有多强的内气,多大的力气,都对这铁条无能为力,在木屋的门上,还镶嵌着一扇结结实实的铁条门,即便是能够打破木门,也是逃不出这个可怕的牢房的。甚至连窗户上都装满了粗大的铁条,敲起来声音一般的沉闷,也是真材实料的实心铁条。 屋子的下方是一块足有五六寸厚的铁板,敲上去能够发出沉闷的咚咚之声,在诉说着下面的地基有多么坚硬。 而屋顶更是夸张,一根根拇指粗的铁链吊着一扇打满了钢钉的栅栏,只要铁链一松,钢钉便会在瞬间落下,把下面的梅逍砸成肉饼,而且毫无反抗的余地。 梅逍低头一看,还能够看到在厚厚的铁板之上,有着钢钉所留下的痕迹,一个个的凹坑中,有些还沁着些许血迹,那是之前在这个屋子死去的人所留下的最后的痕迹,让人感到脊背阵阵发凉。 黑影们把梅逍扔在了屋子里,“哐啷”一声把比平常的锁足足大了三倍的巨大的锁所在了铁门之上,这下,梅逍可就被囚禁在了这个房子里,动弹不得了。 梅逍打开窗子,让阳光照进这个阴暗的牢房,他向外看去,发现外面的“村民”们虽然都是在闲逛的样子,但都在隐隐地监视着这个房间,梅逍看他们的行为举止,应该都是不弱于自己的高手。 梅逍真正的震惊了。除了在武阳,他从来没有在其他的地方见过如此多的高手,而且这些高手就像是同一个门派一样,遵从着一个人的命令,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梅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间外表是木屋的牢房,发现逃出去真的是难如登天,甚至是根本不可能。 虽然梅逍还想把消息传回武阳,但现在自己身陷囹圄,杨闲和伊翊也不知所踪,暂时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 那么,伊翊和杨闲到底去了哪里呢? 其实,梅逍一行三人在刚刚走进那座边境小城的时候,便已经被村子中所派出的探子发现,报告给了面具男。而这一过程,梅逍三人谁也没有发现。 之后,梅逍所看见的种种,虽然都是这几个月真实发生在这座小城中的景象,但也是面具男故意为之,一点儿都不怕梅逍知道。面具男对自己的计划,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 至于杨闲和伊翊,是借着下方青烟弥散之际,两名高手趁着青烟的掩护,把杨闲和伊翊悄无声息地劫走,以至于梅逍一点儿也没发现身边的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由于武功水平的差距,杨闲和伊翊在毫不知情,且毫无反抗的情况下便被两个人弄晕了过去。 现在的他们,也分别关在一个像梅逍这边一样的“木屋”里,而且也在同一座小村子之中。 三个人所处的“小木屋”距离极远,在村子的三个不同方向,根本不可能互通信息,更别提屋子周围还有时刻警戒着的人了。 其实,被关起来在某个方面来说,也是好事,起码梅逍可以好好想想,这处满是武林高手的小村子与那暗殇阁到底有何关系。 从行事方式上来看,死灰复燃的暗殇阁虽然谨慎了不少,但也没有谨慎到像面具男这种程度;从内部的人员上来看,暗殇阁的人似乎更加草包一些,不像这个村子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即便是武功最差的,也与梅逍不相上下,暗殇阁显然是很少有这种人的。 梅逍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暗殇阁还没有解决完,这又冒出来一个更厉害的势力,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梅逍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这个小村中的势力即便不是暗殇阁,似乎也与暗殇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面具男每一次的出现都是在暗殇阁的势力范围,而且,暗殇阁似乎还不排斥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梅逍越想,谜团就越是多,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他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脑中这一放空,便直接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月光透过他敞开的窗户照到他的脸上,梅逍这才惊醒,一看门边,晚饭早已送了过来,而且菜色还不错,里面的肉也很多,如果梅逍没有看错,应该有半只烧鸡。梅逍有些纳闷,这抓了自己,不但不虐待,还好吃好喝的招待,这又是意欲何为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股掌间 我们只介绍了梅逍所处的境况,却没有说杨闲和伊翊现在的情况,那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好。 先来说说伊翊的“小木屋”,她所在的屋子虽然也是与梅逍一样的陈设,但却多了一个十字架样式的刑具,而伊翊也正被绑在这里,没有半刻的放松。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来对她做些什么。按理来说,她已经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现在,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易地折磨她,或是杀死她,但是,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外面隐约有几个在巡逻的人,他们也像看不到伊翊一般,自顾自地走着,一点儿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伊翊也很无奈,这算怎么回事啊! …… 另一个屋子的情况就没有梅逍和伊翊这么幸运了。 在距离梅逍、伊翊两个人最远的一个处于山的阴影处的小木屋里,这里阴暗潮湿,木屋上镶的铁条已经现出了斑斑锈迹,屋中还挂着一列列的刑具,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杨闲就被绑在这个小木屋里,他的头低垂着,衣衫也被剥掉,露出了一身结实的古铜色肌肉,上面还残留着鞭子留下的狰狞血痕。 这个屋子里,也不只有杨闲一个人,还有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男人。没错,就是之前的那个面具男。 面具男的眼睛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冽,手中拿着一柄毒蛇一般的鞭子,他背对着已经昏迷的杨闲,轻抚着手中的鞭子,轻声道:“别怪我。” 声音虽轻,但其中所蕴含的毫无感情凉意足以把人的一颗心冻得冰凉。 人生一世,有人升入天堂,有人堕入地狱,在漫长而复杂的人生之中,他已经变成了地狱之中的一员,但是,他绝不能再让那个人步他的后尘,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点温柔的情绪,但很快便收敛起来。 为了那个人,他不惜一切代价。 在转过身的一瞬间,面具男没有了所有的情绪,剩下的只是冷到极致的眼光和凌厉的鞭影。 杨闲有一次在剧痛之中醒来,一道毒蛇一般的鞭影对着他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抽过来,又一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鲜红色的印记,有一些鞭影打在他的脸上,鞭上的劲力透过脸颊,打进了口腔,把杨闲的嘴里也打出了血。对面那个戴着般若面具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感情,打了他这么久,也不曾说过一个字,似乎只是在泄愤。杨闲已经仔细地回想了千万遍,自己从没有在任何地方得罪过眼前这个人,这平白无故的折磨又是从何而来呢? 随着每一鞭的落下,杨闲的身体被疼痛刺激得一抽一抽,眼看又要晕过去的时候,面具男在身边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杨闲的脸上,粗暴地唤回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 杨闲被冰凉的井水刺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看向面具男,问道:“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啊!” 杨闲的语气中充满着无奈,这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什么也不问,就是无休止的鞭打,任谁的脾气也好不了。 面具男的眼神依旧平静得惊人,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内容,他淡淡地看着杨闲的眼睛,不容置疑地道:“告诉我,和你一起的那个带着黑剑的青年,他的所有信息,我要所有的!” 杨闲看看面具男,微微一笑,把嘴里的血沫向着面具男的脸上一吐,想要小小地折辱他一下,以泄心头之怒,但事与愿违,面具男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敏捷的多,轻飘飘地向后一退,便把杨闲吐出的血沫都躲了开来。 面具男的身法轻灵而飘逸,以杨闲的眼力,竟看不出这是哪门哪派的轻功身法。此时的杨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的实力竟强悍到如此地步。 杨闲这一吐,并没有激起面具男的任何情绪,面具男只是抬手又抽了杨闲一鞭,这一鞭比从前的力量更大了一些,似乎还加上了一些内气,震得杨闲感觉五脏都在颤抖,面具男继续问着:“说!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杨闲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流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些做什么,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你!” 面具男也不生气,他把杨闲的绑绳紧了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了这间木屋。 杨闲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这?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疯狂挣扎起来:“有什么事冲我来!你要是敢伤害伊翊,我杀了你!” 屋外传来冷冷的回应:“想杀我?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杨闲更加剧烈地挣扎,但被面具男紧过的绳索坚固无比,任杨闲如何挣扎都不能移动半分。看着面具男远去的背影,杨闲咬紧了牙:“你要是敢伤害她……” 杨闲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窗外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了一颗小石头,正巧打在了杨闲的哑穴上,杨闲的后半句话一个音节都没能说出来。 面具男拍拍手上沾到的尘土,淡淡一句:“这下安静了。” 杨闲还在木屋之中剧烈地挣扎着,嘶吼着,可是,已经没有人会听到了。 …… 离开关着杨闲的“小木屋”后,如杨闲所料,面具男来到了伊翊所在的“小木屋”。从伊翊被绑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伊翊也被绑了四五个时辰了,她的绑绳还有些紧,本来白皙而修长的手已经被绳子勒得有些发紫,她试图活动一下,可根本没有任何的空间。 在这个瞬间,伊翊突然有些气恼,这些人绑就绑吧,为什么还要绑这么紧,害得她想要施展缩骨都做不到,白白在这里被绑了四五个时辰。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等伊翊想明白,就有人回答了她。 面具男打开门锁,出现在伊翊所在的小木屋中,他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踱了进来。 伊翊也镇定地看着他,但这都是表象,实际上,伊翊的内心慌乱得像是在同时对付十个手执武器的江湖高手。 所幸,面具男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会得逞的,我了解你会的一切东西,自然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跑。” 伊翊看着面具男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感情,甚至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害怕的。 伊翊没有说话,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面前,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面具男继续道:“我想知道,那个随身带着黑剑的年轻人的一切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 伊翊怔了两秒钟,这才反应过来面具男说的是梅逍。伊翊疑惑地问:“为什么问他?” 面具男没有正面的回答她,只是淡淡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不要问别的。” 伊翊摇摇头,说出了一个和杨闲几乎一样的答案:“虽然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面具男的眼神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确定吗?下一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伊翊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在你的手里了,好不好运,只在你一念之间,我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面具男点点头,余光看到了伊翊已经被勒得发紫的手,走过去把绳子稍稍松了松,道:“美丽的女人都是脆弱的,你可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面具男便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在伊翊听来,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伊翊感受着手掌中一点点回流的血液和逐渐恢复的知觉,看着面具男远去的背影,思考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在那一刻,自己在他的眼睛中捕捉到了一丝十分熟悉的感觉呢? 面具男走出伊翊所在的木屋,看着远处蓝得透亮的天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刚刚看着伊翊,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现在的伊翊,实在是太像当年的她了,一样的聪颖,一样的机警,也是一样的倔强,倔强到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 …… 最后,面具男来到了梅逍的房间门口,他在屋外徘徊着,犹豫了很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梅逍的“小木屋”。 梅逍这里是唯一没有刑具的木屋,听到铁门的响动,梅逍从光秃秃的地上爬起来,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面具男。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梅逍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的两个朋友也在这里?” 面具男的语气依旧淡然,他坦然地承认了:“是的。” 梅逍继续问:“你去见过他们了?” 面具男的眼中多了一丝兴趣:“你是怎么知道的?” 梅逍的眼神也逐渐冰冷:“你身上有血腥味,还有伊翊身上的香味,我不会闻错的。” 面具男面对梅逍的质问,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愿意跟我说说你吗?” 梅逍道:“你打了我的朋友,为什么还认为我会和你聊天?” 面具男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落寞,他淡淡道:“是啊,我为什么能够这样要求你呢?” 随后,面具男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你的两个朋友,生死都在我的手里吧?如果我去问他们,他们会支持多久呢?” 梅逍怒道:“卑鄙!” 说着,梅逍挥拳打向面具男,这一拳,是梅逍平生最快的一拳,如果这一拳是打向梅逍自己,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接下这一拳。但是,这最快的一拳,偏偏就被面具男轻而易举地接下来了。 面具男一只手接住了梅逍的拳头,轻轻一扭,便把梅逍压在了身前,毫无感情的话语流淌在梅逍的耳边,似乎在他的耳边冻成了一条冰河:“别反抗,没用的。” 此刻的梅逍,感受到了身前这个人与自己之间的巨大差距,这种差距,甚至比他与苏珽的差距还要巨大。简直令人绝望,梅逍开始质疑自己,如此强的人,自己这辈子真的能追上他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强援 头朝下被压住的梅逍几次挣扎无果,索性放弃了挣扎,说道:“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只要不伤害他们,我什么都答应你。” 面具男手上的劲力渐渐松了些,淡道:“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等你够强了再说吧!” 梅逍问道:“有多强?” 面具男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比我更强。” 面具男放开了压住梅逍的手,让梅逍面对着自己,又一次恢复了冷冷的目光,“只要你能打败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面具男话锋一转,语气更冷了几分:“但是,如果你在三个月内还没有打败我,我可不敢保证你的朋友们会怎么样。” 梅逍震惊地几乎要跳起来:“三个月?你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面具男抖了抖手,转身离开了木屋,还顺手锁上了门。 铁门“哐啷”一声落了锁,也把梅逍的希望锁在了这个木屋之中。三个月赶超那个强到变态的面具男,这是压根儿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外面的太阳似乎忽然被乌云遮住了,投下了一片阴影,笼罩在梅逍所在的“小木屋”之上,屋内也变得暗了下来。现在的梅逍,一点儿练功的心情都没有,看着窗外那阴翳的天空,他直接在地上躺了下来。 管他什么能不能打败的,先睡一觉再说! …… 梅逍三人,已经失踪了一天了。 每天一只回到武阳传信息的信鸽也中断了一天了,苏珽担忧地站在武阳山的最高处,向着南越的方向眺望而去,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红黄相间的树叶的颜色,没有一丝丝的人迹。 冷冽的山风吹拂,把苏珽的衣摆微微掀起,远远看去,像是有仙人要飞升而去一般,遗世而独立,孤高而又清冷。 苏珽沧桑的目光望向极远处模糊的景物,眼中重新又燃起了渴望战斗的火焰。 苏珽的身后,罗逸慢慢地走了过来,轻轻地为苏珽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在担心他们?” 苏珽点点头:“我能够感觉到,他们遇到了劲敌,甚至是比我更强的劲敌。” 罗逸也有了些兴趣:“哦?比你更强的敌人可不多啊!” 苏珽转回身来,面对着罗逸,闪着精光的眼睛看着罗逸已经有了皱纹的脸:“师兄,我要下山去救他们!” 罗逸看到了苏珽眼中对战斗的渴望,点点头,笑了,“我知道拦不住你,那就去吧!把孩子们安全地带回来!” 苏珽俯身一礼:“谢师兄成全!” 苏珽已经许久不曾下山了,最近他一直在为武阳挑选和训练下一辈的人才,比如小奇,现在的名字是武雪奇,她的进步是最大的,也是最有希望担起武阳下一辈的大梁的弟子。 每每看到小奇,苏珽总会想起当初他收下杨闲的时候,当初的杨闲也是这个样子,半路上了武阳,进步飞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成长为能够挑起武阳大梁的人,现在的小奇,也是一样的成长轨迹。 苏珽知道,只要小奇能够顺利成长起来,武阳的未来便不用愁了,他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去江湖之中寻找一个好的对手了。 武阳剑神重出江湖,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留在武阳的夏惜晴也早早地知道了杨闲等人失去联系的消息,她还怀着杨闲的孩子,虽然相信以杨闲的本领,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够伤了他,但也不免有些担心,整日茶饭不思地望着窗外的山道出神。 既然苏珽已经做了下山的决定,便也不瞒着夏惜晴,亲自来到徒媳的居处,安慰她不要担心。苏珽道:“我会亲自去找他们,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好好保重,保重自己,也保重肚子里的孩子。” 苏珽顿了顿,继续道:“我可不想杨闲好好地回来了,你却把他的骨肉饿死了。” 有些时候,苏珽的话可能会很伤人,但在这同时,也会刺激出人生存下去的意志,现在就是这样。 夏惜晴本也不是个柔弱的普通女子,最近的她也只是有些许的担心,而不是对杨闲的存活没有信心,听到苏珽要亲自去找梅逍、杨闲和伊翊一行人,便也暂时放下了心,吃的喝的也都正常了。 安排好了武阳山上的事,苏珽出发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武阳出发了,在他过去的人生中,进出武阳山许多次,每一次回来都能够收获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武阳山永远能够包容这些新的东西。这就是一个家的感觉吧。 苏珽渐渐把武阳山甩在身后,当初梅逍等人出发时的满山红叶已经掉落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簇霜打过的红叶可怜兮兮地耷拉着,与当初喜庆的气氛全然无关,苏珽这次的出发,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 …… 梅逍几人仅仅失联一天,来救援的苏珽便已经在前往南越的路上了,武阳的反应之迅速是当世门派之中无人可及的,当然,面具男也没有料到下山救援的是苏珽。 面具男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在抓了梅逍几人后,他早已在武阳山下派驻了几个轻功高强的探子,监视着武阳的一举一动,在苏珽下山后,探子回报这次下山救援的是苏珽时,面具男着实吃了一惊,这武阳几个弟子仅仅失踪了一天就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这两个武阳弟子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 面具男坐不住了,他再一次来到了杨闲的“小木屋”。杨闲依然在十字架上绑着,赤裸着的上身满是鞭痕,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痕,满身是血,惨不忍睹。 面具男面无表情,一瓢冷水把杨闲泼醒,一把抓住杨闲的头发,冷冷地问道:“你们是武阳的什么人?” 杨闲抬起沉重的眼皮,用微弱的声音道:“我们?只是武阳弟子罢了。” 面具男冷哼一声,“恐怕不只是武阳弟子吧?” 杨闲低下头,不置可否。 面具男继续说:“你们一定与那苏珽关系密切吧?” 杨闲听到苏珽的名字,把头抬了起来,眼中也有了一丝光辉:“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面具男冷冰冰地看了看杨闲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这个武阳弟子,绝对与苏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杨闲同样也从面具男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喂,苏珽要来,你不怕吗?” 面具男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杨闲,淡淡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怕?因为无知吗?” 面具男眼中的疑问犹如在嘲讽杨闲的无知,杨闲愣住了,难道这个面具男强到能够打败苏珽,打败那个在他心中被奉之为神的男人吗? 杨闲犹豫了,他也许不该高兴的。 面具男在杨闲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犹豫,他叫一个黑衣人为他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杨闲的面前欣赏杨闲的犹豫和纠结,面具男十指交叉,眼中带着玩味的光,“这是我第一次在你的眼中看到了犹豫,看来苏珽对你真的很重要。” 杨闲惊讶于面具男的眼力,为了不让他读出更多的信息,杨闲索性闭上了眼睛。 面具男也不以为忤,只是起身拍了拍杨闲的脸,在他的耳边道:“如果有机会,我会让苏珽死在你的面前的,现在考虑把那个身上带着黑剑的武阳弟子的一切告诉我了吗?” 杨闲依旧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出卖任何人。 面具男见杨闲摇头,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锁上大门,扬长而去。 天已经黑下来,乌云遮住夜空,没有一丝月光洒下来,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村中的黑衣人们都隐藏在夜色之中,暗暗潜伏,伺机而动。 待面具男走远,杨闲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极为明亮,像是两颗星星,照耀出两道炫目的光芒。他的心中燃起了浓浓的希望。苏珽,那个惊才绝艳,冠绝古今的男人,一定会来把他们救出去的。 但他也知道,面具男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苏珽,也不那么容易打败他,更何况这一整个村子都是那面具男的人呢? …… 面具男一身黑衣,再加上一身绝顶的轻功,使他很好地隐藏在了夜色之中,在他打开伊翊所在的屋门之前,没有人发现他,即便是他们自己的人也没有丝毫察觉。 虽然绑绳放松了些,伊翊仍不太轻松,她也与杨闲一般被绑在十字架之上,只是没有遭受杨闲所受的酷刑,但一直绑着却也不怎么好受。 面具男缓缓地关上门,走进来,身体依旧藏在一片阴影之下,阴鸷的声音响起:“还不打算告诉我那个拿着黑剑的武阳弟子的一切吗?” 伊翊微微一笑,摇摇头,狡狯的神色浮上脸颊,道:“是什么让你一天之内两次来到我这里问同一个问题呢?而且现在还是深夜。” 面具男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们两个真是太像了,连表情都十分相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真的和她没有关系吗? 面具男没有说话,伊翊继续道:“让我猜一猜……难道,是急于去完成什么事情?还是对那个带着黑剑的武阳弟子有什么特别的关注?还是武阳派人来救我们了?” 伊翊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观察着面具男的反应,却得不到任何反馈,但伊翊却察觉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一次,这个面具男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愣怔一下,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围绕着面具男的疑团越来越多,这些谜团最后又会将他们的命运导向何方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箫曲 面具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伊翊的得意表情,冷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所有的秘密。也就是武阳不好进入,不然我还会问你?” 面具男并不担心伊翊能够翻出什么浪花来,他手里有足够的把柄让伊翊乖乖听话,说实话,面具男甚至还很期待伊翊知道这个把柄时精彩的表情呢! 伊翊听到面具男的话,眼中得意的神色渐渐消散下来,面具男的话激起了她唯一一个深藏内心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而那个秘密,面具男几乎是不可能知道的。 伊翊的眼中有惊讶,也有深深地恐惧,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秘密被她身边的人知晓,会产生什么眼中的后果,只得用颤巍巍的声音强自镇定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面具男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语气虽轻,但却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副阁主,林商,定风城士兵……不止这些,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伊翊听到那三个名字,便已经明白面具男知道了一些什么,那几个人都是她瞒着梅逍所杀的,而且,那几个人都是梅逍曾经放过的,让他们改过自新的人,但是,伊翊还是杀了他们。 而且,梅逍的性格善良仁慈,他从不忍心杀伤无辜的人,也不允许身边的人伤害无辜,而且已经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 就因为这样,伊翊不敢让梅逍知道,现在的梅逍是她的夫君,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 不知不觉间,伊翊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好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面具男:“求求你,不要告诉他。” 面具男的声音依然冷漠:“你们两个的事,与我有何关系?如果你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我自然会帮你保守秘密。” 面具男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呢?” 伊翊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面具男,那面具上的般若显得愈加狰狞起来,似乎要跳出面具来到伊翊的面前,有着一口把她吃掉的能力,面具男的眼睛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旦掉进去,便万劫不复。 伊翊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眼神也坚定起来,在她的心中,梅逍本身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名誉和生命也不及他重要,所以,伊翊决不能透露半点有关与梅逍的信息,因为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打败梅逍的致命武器。 伊翊强硬道:“如果我说不呢?” 面具男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那你的如意郎君可就要知道你那斑斑劣迹了!” 伊翊苦苦一笑:“纸包不住火,早晚会瞒不住的,你告诉他也好,记得叫他趁早接受这个事实。” 面具男继续道:“接受什么?接受他的妻子是个恶魔吗?像我一样的恶魔?” 面具男这番话就像是在伊翊的心上又插上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得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伊翊只能故作镇定:“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这辈子都不会!” 面具男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知道,今天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让伊翊再纠结一晚上,明天的效果会更加的好,面具男觉得,他已经距离他想知道的,那个带着黑剑的武阳弟子的身份不远了。 面具男把伊翊的绑绳放开,把伊翊从十字架上放下来。已经被绑了许久的伊翊失去了绑绳的支撑,便直接瘫倒在了地上,面具男的兴致难得地有些高涨,笑道:“好好歇歇吧,明天,我还会来的。” 面具男又看了伊翊一眼,目光之中,意味深长,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伊翊他会不会把真相告诉梅逍,他要慢慢地摧毁伊翊的心理防线,直到她把他想知道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面具男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他的眼中绽放出一缕极亮的光芒,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看到了某种近在眼前的希望,这还是他这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开心。 沉黑的夜包裹着在其中的一切生灵,即为他们带来恐惧、忧虑,也为他们提供着一定程度上的保护,至于最后的作用是什么,还要看人是如何看待它的。 毫无疑问,面具男是被黑夜所保护的人,一身黑袍完美地融入了夜幕之中,脸上的面具又遮挡住了脸上的一切表情,让他看起来愈加深不可测。仿佛他就是黑夜的代言人,在夜幕的笼罩下,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面具男在夜幕的掩护下消失在村子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睡在了哪里。 一夜过去,在太阳将升未升之时,面具男的身影竟出现在了距离小村并不遥远的一处山崖之上。 今天的他,罕见地穿上了一袭白衣,与往日那如白日里的黑色蝙蝠一般突兀的黑衣不同,这身白衣显然更加能衬托出他的气质。 他仍戴着那副仿佛万年不变的般若面具,纯白的袍子在清晨山风的吹拂下随风飘摆,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支玉箫,长长的流苏从腰间垂下,如果不看那狰狞的般若面具,甚至还别有一丝文人雅士的风范。 面具男拿起腰间的玉箫,吹了一曲,他的曲声哀婉凄绝,曲中的哀伤绵绵不绝,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他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满得要溢出来,但仍然无处发泄,无处诉说,只得全数灌注在曲声之中,由口中吹奏出来。 曲声传遍了整个小村子,梅逍自然也听见了,只听了几个音符,他便也落下了泪来,止也止不住。这曲声似乎有让人感同身受的魔力,比起那些半吊子的玄音阁弟子和武阳殿的师兄弟们,这箫声称得上是人间极品了。 梅逍在这曲声中听出了生命逝去的声音,那是看着许多生命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梅逍之所以能够感觉到,也是因为他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杨闲从浑浑噩噩的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满耳悲哀的曲声,催人泪下。他抬起头,眼中隐隐也有了泪光,这样的浓重的悲伤,到底是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拥有的呢? 伊翊也从地上爬起,一夜都没睡安稳的她一直躺在地上默默流泪,听到这箫声,她哭得更伤心了,音乐所传递的情感比起文字或话语要更加能够打动人心,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听到这样一曲,似乎一天的心情都不会好了。 面具男一曲终了,把玉箫放回了腰间,他看着山间渐渐升起的太阳,长叹了一口气,站在崖顶看着初时还是金红色的太阳渐渐升高,变得光芒万丈,那光芒刺破了清晨的薄雾,落在小村的每一个房顶上,落在田野里,也落在面具男满溢着悲伤的眼睛里。 都说阳光寓意着希望,但我看了这么多年的阳光,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但愿今天会是个例外吧。 面具男轻飘飘地从山崖上纵跃而下,娴熟无比地找到了几个能够借力的点,从高高的山崖上平稳地落在了小村的外围,如此轻功令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村中尚无人出门,也就没有人能够一睹这项神技了。 他来到梅逍所在的“小木屋”,打开门走了进去,发现了正哭得伤心的梅逍,他忽然愣怔一下,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哭了?” 梅逍一回头,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胜雪,一支玉箫于腰间斜插,一头黑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如果忽略那人脸上的般若面具,还以为是个天上来的救苦救难的神仙。 可惜,想象总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来人不是面具男还有谁? 梅逍回头一望,也忘了哭,只盯着面具男这身打扮出神,梅逍脱口道:“你不穿黑衣服的时候真好看。” 面具男走进来,白袍的下摆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一走近梅逍,一身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与他这个人蛮相配的,都是冰冰凉凉的,没有多少温度。 面具男面无表情地应了梅逍一句:“多谢夸奖,但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梅逍这才收敛了其他的想法,要知道,即便魔鬼披上了天使的外衣,他的本质依然还是魔鬼,永远也不会改变。 梅逍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面具男淡道:“只是来问问你,练得怎么样了,毕竟三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便会过去的。” 梅逍的眼神扫到面具男腰间的玉箫,又一次被吸引了注意力:“刚刚的曲子,是你吹的?” 面具男面无表情道:“是。” 梅逍的眼泪几乎要再次涌出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哽咽着说出了几个字:“藏了这么大的悲哀,你辛苦了。” 面具男听到了梅逍的话,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以极快的速度落了锁,跑出了梅逍的房间,来到了一个空旷无人之处。 被压抑着的哭声从他的口鼻之中传出,那副几乎从不离脸的般若面具也从脸上被摘了下来,随意地扔在一边,面具男双手捂脸,泪水横流,哭得几乎断了气。 能够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即便让他现在去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此生,足矣。 面具男抬起头,看着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今天的太阳,才是真的有了希望,从前那二十多年的朝阳,就是一个笑话。 一向面无表情,冷漠得不像人的面具男,竟然因为梅逍的一句话哭成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悲哀的故事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擒苏珽 苏珽赶到梅逍等人失踪的城池时,看到的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苏珽却没有梅逍等人的耐心,他急于救人,等不及看晚上城中会发生何种变化,而是直接查看地上的蛛丝马迹,想要找到频繁来往于城中的车马最终归于何方。 巧的是,苏珽到达城池的前一晚,这座边境小城附近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正巧把地面浇得透湿,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还清晰地印在柔软的泥地上,反而方便了苏珽的行动。 这也算是天公作美,助苏珽找到梅逍他们。 苏珽沿着从城中一直延伸到城外的车辙印,一路来到了关着梅逍等三人的小村边,轻巧地攀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向村中观瞧。 村中之人五花八门,有赶着牛的农民,有赶车路过此地的商贾,也有一身文翰之气的读书人,在苏珽的眼中看来,他们皆有不俗的武功造诣,脚下步履皆是稳中有轻,看其精神,内气修为也必然不俗。然而,这些武功极强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苏珽没有贸然进村,与梅逍一样,他选择在村外先行守候,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可抓,如果抓到破绽,营救梅逍等三人的行动也方便一些。 苏珽的“逐阳纵”不像梅逍那样是个半吊子,他所修轻功不仅仅有武阳的“逐阳纵”,而是自行融汇了这些年来所见到的各家各派轻功的长处,从而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体系,比起武阳先人所创的“逐阳纵”,还要更上一层楼。 苏珽的气息收敛得很好,即便是在树下路过,只要不向上看,苏珽便不会被人发现,苏珽安心地在此处观察着村中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这一观察,便是两个时辰。 此时,村中的一间房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衣,腰插玉箫的面具男,这人十分符合当初梅逍在武阳所描绘的样子,只是衣饰有所变化,面具却还是那个样子,让苏珽一眼便看见了他。 那人闲庭信步一般走至村边,正站在苏珽所在树冠的正前方,那面具男不知为何,不偏不倚地向苏珽这里望来,如果不是苏珽对自己的隐匿之术有足够的信心,差一点就以为这面具男是窥破了他的隐匿呢! 但是,即便是再高明的隐匿之术,被看得久了仍然是会露出破绽的。 不知为何,面具男死死盯着苏珽所在的树冠,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久,那面具男眼神一颤,明显是吃了一惊,随后很快便缓过神来,眼中带着一丝调侃,向着苏珽喊道:“武阳殿的苏大侠?不愧是武阳殿,教出来的弟子连选择隐匿之地都如此的一致,你们武阳那个带着黑剑的弟子也是一般,他与你躲在了同一个位置,可惜,都被我发现了。” 苏珽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此时既然被人发现,他也懒得再躲,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面具男。 来到近前,苏珽一抱拳:“在下武阳殿苏珽,是专程来接我武阳殿几个不争气的弟子回去的。” 面具男微微一笑:“抱歉,想接走他们,恐怕还不行。” 苏珽也一笑,“难道阁下找他们还有什么事吗?在下可否代为解决?” 面具男摇摇头:“恐怕不行,不如苏大侠也在我这小村住上一阵子,待事情办完,我自会归还贵派的爱徒。” 苏珽剑眉一扬,眼中带了些许恼怒:“那你是不肯把我武阳殿的弟子还回来了?” 如今的苏珽,锋芒与脾气早已收敛了很多,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苏珽早便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了,哪会与这面具男说这么多来浪费时间? 面具男依然淡定,即便是苏珽这等高手他也从没有放在心上,“苏大侠,稍安勿躁,这内中隐情,你还不知道。” 苏珽敛起怒容,问道:“是何隐情?” 面具男躬下身子,向村中伸出手:“苏大侠,请入村中一叙。” 苏珽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不见表情,只看得见眼睛的面具男,显然有些不信任,之前他在树上便已观知,村中有极多的高手,他们如若一拥而上,苏珽即便是一只凶猛的斑斓猛虎,也敌不过这么多聚在一起的狼群。 面具男似乎洞悉了苏珽的忧虑,“苏大侠请放心,我等必不会伤害苏大侠半分,仅仅是入村一叙,有些内情要解释给苏大侠听。” 来之前,苏珽便已经怀疑这个面具男与暗殇阁并不是一伙,如今一看,这面具男的行事方式和周到的礼数确实不像是暗殇阁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难道还怕他耍什么花招不成?不妨信他一回。 苏珽这样想着,抬脚便迈进了村中,他倒要看看,这面具男能说出什么内情来。 面具男把苏珽领进了小村正中的一个房间里,这里也如梅逍等人所在的表面是小木屋,实则是牢房的房子一样,内部镶满了铁条,也是一个布置成牢房的屋子,而与梅逍三人的牢房不同的是,这里还放着床、桌椅和衣柜等一切应用之物,像是经常有人在此生活一般。 面具男坦然坐在桌前,在桌上倒了两杯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苏珽:“苏大侠,请喝茶!” 苏珽虽然进了村子,但还是保持着警惕性的,并没有喝面具男递来的茶,而是轻轻地把茶杯放到一边,问道:“兄台有话直说吧,茶就不喝了。” 面具男的眼中微露一丝笑意,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此等好茶,苏大侠不喝?可惜了。” 苏珽低头观察杯中茶汤,只见茶汤金黄,水气氤氲而出,带起了浓浓的茶香,苏珽生平见过的好茶不少,这茶在他见过的所有茶之中,也能算得上是上品。 于是,苏珽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继续看向面具男,只见面具男缓缓道:“苏大侠,我今日想与你说的,是一件陈年旧事。” 苏珽感兴趣地睁大双眼,等着聆听下文,面具男继续道:“这件事,是有关佛土二十年前的战争,想必苏大侠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吧?” 苏珽点点头:“是啊,我武阳殿那个被你抓的带着一把漆黑怪剑的小弟子,便是当初一位高僧的儿子,他曾去佛土寻找身世,带回了当年的故事。” 面具男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惊喜的光芒,他漫不经心地把两人喝空的茶杯再次续满,长叹一声道:“是啊,当时的战争之惨烈,我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之时,常常被战争的景象所惊醒,实在是惨啊!” 苏珽问道:“你经历过当初那场战争?” 面具男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道:“是啊!当初那场夺位之争,渐渐地演变成一场整个佛土都参与进来的战争,说起来,确实是两位继承人的过错啊!” 苏珽也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以平复心中的情绪,当初梅逍回到派中为苏珽讲解时,苏珽着实一惊非小,他没想到,佛土那等清净之地,竟也有那样血腥的杀戮,实在是不该。 苏珽点点头,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想要提内气对抗,却连内气也提不起来了,苏珽的眼睛看向面具男,知道是他动了手脚。 苏珽并没有轻举妄动:“你是如何做的手脚?我见你也喝了茶,为何你却没有中招?” 面具男的眼中漾出笑意:“你问我?我体质有些特殊,一切毒物在我这里,就犹如无物,自可化解。” 苏珽一怔,“你这体质……怎么……” 面具男在苏珽的话中听出了些许蹊跷,问道:“我的体质如何?” 苏珽笑道:“你这体质很像我的一个小辈。” 面具男目光灼灼:“是谁?” 苏珽却不再说了:“我为何要告诉一个给我下了毒的卑鄙小人呢?” 面具男收敛了目光,他知道苏珽等人不会这样轻易地告诉他真相的,既然如此,他只能用一个最古老,最愚蠢的方法来验证了。 面具男看了看座位上筋骨酥软,与普通人无异的苏珽,道:“按说,你这等高手,毒药也毒不到你几时,便会被内气逼出,但我会一直在你的水中放入这种毒素,要么,渴死;要么,就喝水!” 说完,面具男转身离开,毫不留情地锁了门,把苏珽也关了起来。 苏珽不禁苦笑,这么多年,他苏珽行走江湖,何曾跌过如此大的跟头?这一次,算是领教了。 苏珽转念一想,这面具男的体质,为何与梅逍这般相像?难道这面具男与梅逍有何关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面具男又为何要抓梅逍等三人呢? …… 面具男关好了苏珽,在村中转了一圈,物色了一些菜肴,便来到了梅逍的房间。 前一天的晚上刚刚下过雨,这木屋又不甚坚实,难免会渗进水来,梅逍正站在窗前,想要开着窗户,让风多吹一吹,好让房间干燥一些。 面具男端着手中的几个小菜,走进了梅逍所在的屋子,他把手中的菜放在梅逍房间的地上:“来吧,尝尝我们村中的小菜。” 梅逍一回头,见盘中小菜就是家常的菜式,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珍稀的飞禽走兽,普普通通,就像是自家厨房里刚刚炒出的菜。 梅逍笑笑,走过来拿起筷子,“今天怎么是你亲自送饭?有什么事吗?” 面具男的眼中也微露笑意:“没什么事,就是太闲了,来走一走,顺便为你们送送饭。” 梅逍也不怀疑,一口一口,吃的正香。 面具男悄悄上了锁,退了出去。没错,他下了些药,那药能够暂时地消解梅逍的膂力和内气,使梅逍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与他给苏珽下的药如出一辙。 面具男慢慢走远,他想要看看,这药在梅逍的身上,到底会不会有作用,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试探 时间稍晚,天上也聚集了些乌云,面具男又一次来到了梅逍的“小木屋”,他长久地站在屋外,望着这间屋子,一动不动,像是忽然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如果不是微风吹拂下的衣摆还在微微随风而动,恐怕真的会被人当做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许久之后,面具男终于微微动了动,终于抬脚迈向了梅逍的屋子。无论真相如何残酷,它总是在那里的,如果不去揭开,那这么多年的追寻将会毁于一旦,所以,怎么都要看一看的。 门锁的叮当之声又一次响起,这已经不是梅逍第一天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当初第一次听到此声的时候,所带来的情绪是恐惧与警惕,随着日后与面具男的相处,那样的感觉却渐渐地被亲近和温和所取代,明明是抓住自己的敌人,却不知为何,梅逍对面具男偏偏怎么也恨不起来,反而总是有一种亲近之感。 梅逍从地上站起,看着走进来的面具男,那从上次梅逍赞了他穿白衣之时好看后,面具男就再也未穿过黑衣,而是整日身着白衣,招摇过市,每一天总是从梅逍的窗口路过好多次,连梅逍都以为这面具男是不是整天都在他的屋子附近巡逻了。 梅逍道:“你又来了?这次是做什么?” 面具男的眼中微露惊诧,此时的梅逍服过饭菜中的药,竟然还如平时一般,谈吐清晰,劲力绵长,丝毫不见虚弱之态,面具男答道:“这次不做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收走碗筷。” 梅逍眼中微露狐疑:“真的是这样吗?” 面具男也来了兴趣:“既然你如此说,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可好?” 梅逍几日来第一次找到机会能够验证一下自己的武艺,便身形如电,冲上便攻。面具男不慌不忙,也是快如闪电,借着自己精妙绝伦的身法闪避,梅逍打了半天,甚至连面具男的衣角也没碰到一点儿,反观面具男,飘来荡去,如鬼似魅,再加上一身白衣,远处观看,就如神仙下凡,灵动飘逸,极为好看。 躲了一阵子,面具男停了下来,梅逍见终于有了空隙,便欺身而上,拳如霹雳,上面带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一拳打向面具男的面门,带起一股劲风,把面具男垂在面前的几缕发丝吹得向后飘去,足可见这一拳力量之大。 可在这拳距离面具男的面具仅有寸余远的时候,面具男的眼中忽然扬起一丝笑意,他的身体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一般,飘飘一退,便已在丈余之外,随后,面具男迅速抬手,梅逍却只能看见一道残影,连躲开都来不及,便已被抓住了手腕,面具男顺势一压,便又一次把梅逍压在了身前。 面具男手如铁钳,任梅逍如何挣扎,也丝毫动弹不得。梅逍体内内气流转,想要用内气挣脱面具男的束缚,谁料面具男体内的内气比他更为浩瀚,如长江大河,绵延不绝,与面具男的内气比起来,梅逍这一点内气便只如那路边的小沟一般,令人不忍直视。 梅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他与面具男的差距不是仅仅三个月便能够弥补,他们的内气相差甚远,而梅逍的招数套路也远远不及面具男,三个月压根儿就不可能胜过他,梅逍只能祈祷,但愿这些日子的亲近感觉到时候能够救杨闲和伊翊一命吧。 面具男放开了梅逍,眼中的嘲讽不加掩饰:“就这点能耐,还要与我相斗?你真是不自量力。” 随后,面具男头也不回,拂袖便走,梅逍在后方揉揉被压得酸痛的肩膀,站起指着面具男的背影大声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你等着!” 渐行渐远的面具男背对着梅逍,眼中露出了大大的笑意,面具下的脸似乎也在笑着,真正的开心,面具是遮不住的。 面具男已经有了最准确的答案,毕竟,人身体之中最深处的能力并不能造假,他已经知道梅逍的真实身份了。 面具男的心情貌似极好,他来到绑着杨闲的“小木屋”,亲手放了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杨闲,“从今天起,没有人再来为难你了,好好养养伤,准备一下吧。” 杨闲十分疑惑:“准备什么?” 面具男的眼睛似乎染上了一层霜,泛起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但他依旧隐藏的很好,情绪的流露也只是一瞬间便收敛了起来,“随便你准备什么,我也要去准备准备啦……” 这最后一句话,语气中似乎还含着一些苍凉与悲伤,杨闲曾见过武林中的前辈发出这种语气之时,往往是英雄迟暮,回首一生之际感慨所发,而这面具男似乎正当壮年,且一身武功当世或几乎无人能敌,这种语气是为何而发呢? 面具男转身而去,杨闲也不能多想,这几日的折磨把杨闲折腾得形销骨立,遍体鳞伤,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操心敌人的情绪,才躺在地上不一会儿,杨闲便已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起来,即便天空之中所降下的极响的闷雷也没有吵醒他。 面具男徘徊在小村之中,听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向关押着苏珽的小木屋行去,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早间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也没过两个时辰,便已乌云集聚,闷雷滚滚,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却是如人生一般,阴晴难料,祸福难猜。 苏珽所在的“小木屋”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面具男走进去,看到的是与昨日一样的景象,苏珽静静坐于桌旁的椅子上,腰脊挺直,双目微闭,似是在打坐运行内气。 面具男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与昨日一般坐在苏珽的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发现仍是昨日的陈茶,早已不能喝了,而屋边面具男派人送来的新水与新茶却是动也未动。 面具男把已经隔了夜的陈茶顺着窗户扬出窗外,泡上新茶,又为苏珽倒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苏大侠,何必呢?您不喝水,最多三天,便会缺水而亡,而这药效,可不仅仅持续三天啊!” 苏珽微微睁开眼睛:“我也不是那倔强之人,不珍惜生命乃是懦夫所为,我是要看看,你所说的药效,是否真的能奈何我苏珽那么久!” 面具男的眼中露出笑意:“苏大侠,我劝您还是不要任性妄为,要是这一不小心把自己试死了,你们武阳的掌门还要找我要人不是?我还嫌麻烦呢!” 苏珽冷笑道:“不劳阁下操心,我的尸首,自有我武阳弟子收殓,阁下算是老几?” 面具男也不生气,“苏大侠放心,你武阳的各位弟子安然无恙,为你收尸这点小事,他们还是办的来的。” 苏珽眉头一皱,忽觉出这话似有哪里不对,但也未及多想,就听面具男继续道:“如此,还请苏大侠保重,不要让你那帮不争气的徒子徒孙们担心!” 说完,面具男拂袖而去,把屋门落了锁后,苏珽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刚刚似是在说武阳弟子除了收尸别的事都办不来?苏珽这迟来的愤怒无处发泄,只好把面前面具男所倒的一盏茶连盏带茶顺着窗户向走远了的面具男扔去,可他中了毒,内气早失,劲力也小了几乎一半,茶盏并没有扔出多远,便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面具男回头一望,见苏珽气急败坏地站在窗前,窗下不远处是摔碎的茶盏,眼中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苏大侠,你可千万保重身体,现在的你,可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苏珽气结,平时的他,每次有什么要紧的事或是生气的事都爱喝两口武阳山上泉水所泡的茶,而现在可好,茶中皆是毒,只要一喝,便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除了期望恶狼发善心,便会永远在其控制之中。苏珽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脱困无望,梅逍等人也会随着他葬身于这个小村。现在的他,不能倒下。 …… 苏珽自下山之后,罗逸日日关注着信鸽所送回的消息,然而没过几天,苏珽的消息也断了,飞出去的信鸽皆是无功而返,有些信鸽的身上还带着粗暴的抓伤,罗逸知道,苏珽定是也落入了敌手。 罗逸站在武阳的殿前广场之上,连苏珽都落入了敌手,这次的敌人该会有多么强大?又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武阳殿的情报系统如此发达,为何这许多年来对这次抓住苏廷等人的势力一无所知呢? 罗逸没有再继续派出武阳弟子出去支援苏珽等人,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武阳殿之中,没有一人比苏珽更强,派弟子出去救人无异于抱薪救火。罗逸只得祈祷,苏珽能够用他丰富的江湖经验带着梅逍等人平安归来,不要把武阳那一代最优秀的几位弟子全数赔了进去。 罗逸仰天而叹,武阳殿之式微,从今日之为难便可窥视出一些端倪,以往的武阳殿,可从未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谁让武阳殿这一代只有苏珽、梅逍和杨闲这三人出彩呢?门派势弱,连保护弟子这点本分尚且做不到,何谈护佑苍生呢? …… 今日,面具男的心情虽好,但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冷了下来,他在村中一圈一圈地走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黑,最后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面具男依然在村中走着,不肯进房,他在想,今后该当如何?既已知晓了真相,今后他该以何种身份自处,又该以何种身份与梅逍相处,这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六章 见父亲 小小一村,囚禁了武阳的三位当世之杰,外加一位滇鹰谷的杰出弟子,正常来说,这地方早就会被两大门派带着弟子瞬间踏平,可直到如今,这小村中人仍安居乐业,似问心无愧一般全无惧怯,且没有一个武林中人来此兴师问罪,可谓是一件奇事。 但是,小村之内的暗流涌动岂能为外人所知? 小村之内,面具男正坐在梅逍的屋内,梅逍与面具男两人面对面的席地而坐,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事情。 面具男定定地看着梅逍,他已经确定了梅逍的身份,如今与梅逍之间再无半点猜疑,他已准备好要与梅逍陈说一切的真相了。不知为何,面具男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叫什么名字?” 梅逍的疑惑直接摆在脸上,“这么长时间了,您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那你为何要抓我?” 面具男的眼中微露了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告诉我吧。” 梅逍只一听,心便软了几分:“我叫梅逍。” 面具男兀自念叨着:“梅逍……梅逍……” 许久之后,面具男问道:“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梅逍一头雾水:“您并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会知道?” 面具男的眼中露出苍凉之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叫梅琅。” 梅逍也默默念了一遍:“梅琅……梅琅……” 念过之后,梅逍如遭雷击:“你叫梅琅?那你是……” 面具男眼含微笑,微微点头:“没错,你想的没错,我曾看你去佛土找寻过自己的身世,那无相方丈想必都告诉你了,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这个词语,对梅逍来说就仅仅是个词语,他从记事以来,从没有见过父亲,如今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所谓的“父亲”,又怎么知道真假呢? 梅逍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我不会相信你的,我的父亲,早已死在了佛土的战乱之中,而且,我父乃是佛土的大德高僧,怎会如你这般……” 似是觉得再往下说会有不妥,梅逍便停下来不说,只看着面具男,看他又说些什么鬼话。 面具男苦笑的声音已经溢出了面具:“孩子,人是会变的,当年的战争,改变的不只是无相一个人,还有佛土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当然,还有我。” 梅逍坚定地摇头:“心志坚定之人是如何也不会改变的,我不会信的!你绝对不是我的父亲!” 面具男道:“你不会懂的,面对着平日里最亲近的手足兄弟背叛自己;面对着身边追随自己的人一个个死去;面对着平日里誓死保卫的百姓一个个死在面前,你什么也做不了,或是做了也一样适得其反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懂得,控制住天下最大的权势和最多的金钱是多么重要,那是一个个百姓的命啊!” 梅逍似有些固执地摇摇头,道:“金钱与权势皆是身外之物,求之何用?而且,保卫百姓,尽力便可,无需求之太过,这也是我在闯荡江湖时所得到的经验。” 面具男看着梅逍,苦苦一笑:“这时的你,与当初的我何其相像?当初,我以为努力修习佛法,济世渡民,便是正途,现在才知,那是的我是多么天真。” 梅逍看着面具男:“不是天真,人最初所秉持的愿望,叫做初心,无论走了多远,也不要忘了那个最初的愿望。” 梅逍顿了顿:“既然你说是我父亲,不妨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面具男一笑,语气温柔,道:“好。” 说着,面具男伸出手,把系在脑后的带子慢慢解下,渐渐露出一张梅逍令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是一张与梅逍长相极其相似的脸,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便与梅逍一模一样。面具下的脸比起梅逍多了一些沧桑与倨傲,少了一些柔和,锋利的眉眼,刀劈般笔直的鼻梁,下巴上还挂着少许胡茬,明明应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看着却像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 梅逍看着这张脸,愣在了那里,这张脸,除了神情和年纪与自己大不相同外,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要说是没有关系,连一个傻子都不会信的。 梅逍的言语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你……你……真的是……我父亲?” 梅琅笑了,与梅逍的笑如出一辙:“没错,如假包换,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梅逍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问道:“是什么秘密?” 梅琅缓缓道:“你知道为何你会百毒不侵吗?” 梅逍摇头,“不知。” 梅琅继续说:“当初,我为佛土方丈的继承人,而历代方丈的继承人都要入佛土药泉沐浴,以获得百毒不侵之能力,我自然也一样。” 梅逍皱眉道:“那是你,与我又有何干?” 梅琅道:“不久之后,无相发动叛乱,把我驱逐出万佛寺,带着一班忠诚于我的兄弟逃出几百里,这才安下身来,以图后事,就在那里,我遇见了你的母亲,她是一个游侠,我们一起在战争中颠沛流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便还了俗,与她结了婚,我们想着这辈子再不过问佛土之事,寻一山间小屋,隐于山水之间,男耕女织,相伴终老便就足矣。” 梅琅停了下来,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想必当初的日子给他的回忆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了。 长叹一声,梅琅继续道:“但是,即便是我还了俗,无相所联合的江湖势力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只好带着我那些仅剩的部下四处逃亡,最终,与你母亲在那一战中失散,至今还未找回。” 梅逍问着:“那我呢?我在哪里?” 梅琅道:“我与你娘分别之时,你娘已经有了三月的身孕,当初,我为孩子取名‘梅逍’,希望他一辈子逍遥自在,不再受战乱之苦。后来,应是在被那些江湖势力俘虏之时,你母亲生下了你,并把她的佩剑放在你的身边,托给身边信任之人,自己独身来找我,谁知那人也被那些江湖势力所俘,后被那些人杀掉,你也不知所踪。当初,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说到这里,梅琅流下了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作为堂堂大丈夫,未能保护妻儿,使他们身受战乱之苦,离别之恨,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不负责任。 梅逍的心中也似被堵着什么一般,就梗在喉头,咽不下,也出不来,许久后,梅逍问道:“母亲呢?她在哪里?” 梅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你母亲武功高强,在当年的江湖上鲜有敌手,我猜她无事,这些年遍寻神州五国,总算是有了一丝消息,但还是先遇到了你,便先来找了你。” 梅逍一时还无法接受如此大量的信息,他看着梅琅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一时竟出了神。还是梅琅出声提醒:“逍儿?逍儿?” 梅逍一怔,“你叫我什么?” 梅琅似乎也有些羞涩:“如果你不习惯,我还是教你梅逍吧。” 梅逍长处一口气,“还是算了,逍儿就逍儿吧,毕竟,使我们分开的也不是你,我似乎不应该恨你的。” 梅琅也一叹:“你应该恨我的,毕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如今,再也不会了……” 梅逍接口道:“可我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了。” 梅琅一怔,眼中露出些许哀伤之色,也许,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原谅过自己,也罢,错的是自己,又不是孩子,就这样让孩子恨着自己也好,好过自己经年累月地自己消化疼痛。 梅琅起身,还不忘了拿起他的般若面具,“我不会再锁着你,想要去哪儿,由你高兴,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说完,梅琅逃也似地冲出了梅逍的房间,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的眼泪,在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向屋外走着,一边流着泪,泪水随着风吹向他的身后,吹进他身后的泥土里,转眼便消失不见。 …… 虽然得到了梅琅的亲口允许,梅逍还是没有从这间“小木屋”中走出去,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还沉浸于刚刚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梅逍早已当自己的父亲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走过来的,并没有受过父母的照料,也没有见过他们一面,原本,梅逍认为自己即便是见到了父母,也不会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仅仅是见一面,之后便会各奔东西,与没有也没什么两样。谁料,如今真的见到,却与想象之中完全不同,情感,并不是人本身所能完全操控的。 梅逍现在的感情,既有恨,也有那一丝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感情,就像是多年前所遗失的一个心爱的物件,如今已经不需要它了,他却忽然出现一般,虽然很想留下,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把它置于何处。 梅逍思考良久,既然父亲真的出现了,不如把母亲也一起找回来,也算全了他们一生也未实现的愿望,相聚一处,白头偕老,想必,这不仅是平常人家的常态,也是他们所愿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梅逍可没有立刻行动,他早已在梅琅的话中知晓,杨闲和伊翊也被关在这个村中,要先把他们救出来,才能去做之后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苏珽也被关在这个小村之中,而且,正忍受着饥渴之苦。 梅逍,将会如何救出杨闲、伊翊,又会不会发现苏珽的所在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父子间 思考良久,梅逍并没有选择离开,其一是因为杨闲和伊翊还在这里,而且还没有被释放;其二,便是他想要好好地了解一下梅琅这个人。他二人虽是父子,但梅逍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梅琅从未出现,或是出现在不为人知的暗处默默守护,梅逍并不了解梅琅,梅琅也一样不是很了解梅逍。 梅逍要留下来,给两个人一些互相了解的空间,也好做接下来各种各样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天气早已放晴,树上还残留着前一天夜晚下雨时所降下的雨滴,梅逍走出木屋,正看见梅琅站在屋前的巨石之上,负手而立,一身白衣,飘然若仙。 见梅逍走出门,一只停在树上许久的信鸽迅速飞下来,雀跃着在他的身边盘旋飞舞,像是许久不见的故友。梅逍用手接住信鸽,撕下一块衣襟,回屋给武阳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信鸽腾跃而起,带着平安的讯息飞向了武阳,这时,梅逍才堪堪放下心来,起码,武阳不会再派人来攻了,自己从小长大的门派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是他一点儿都不愿意看到的。 办完了这一切事,梅逍走向了梅琅,站在他的面前,笑道:“今天我们应该先去做些什么?” 梅琅那张面具下的脸也带上了浓重的笑意,“先去我新给你安排的新房间吧!” 梅琅初与梅逍相认,还不确定梅逍是否真的能不计之前的亏欠,毫无顾忌地叫他父亲,所以并没有用亲切的叫法,在亲情面前,两个人都是谨慎的。 梅逍点头:“好。” 父子二人沿着村中的黄土小道走着,一前一后,梅逍就像那些刚刚会走的孩童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梅琅身后,试图找回一些童年时所丢失的父子之情。 此时的梅琅,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即便是面具遮去了整张脸,也看得出他是在笑。 父子二人来到村中的一处房屋,这里与梅逍之前所处的那“小木屋”,说白了,就是牢房不同,这座屋子,屋前种着两株柏树,两扇窗明显比之前那牢房大得多,每一天早晨的太阳只要一升起,就会把金色的阳光洒在屋中,风吹过整间屋子,窗棂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仿佛人间仙乐,令人耳目一新。 二人走进屋内,只见屋内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还摆着一盆君子兰,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刚浇过水,显得叶子翠绿翠绿的,格外养眼。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也面面俱到,床、桌椅、书架、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梅逍在屋中游逛一圈,笑道:“屋子很好,我的朋友们呢?” 面具男也微笑道:“你的朋友我会安排的,只要你住在这里,什么都好说。” 梅逍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梅琅对他是有所保留的,到现在为止,梅琅并没有说他在做些什么,又与暗殇阁有什么关系,但这些,现在的梅逍也不好问,只能等慢慢与梅琅熟悉起来,再循序渐进地问了。 梅琅把他送进屋子,站在门口笑着看他,眼中是无尽的宠溺,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梅逍。 梅逍欣赏够了新房间,便踱步到了门口,只见梅琅好像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召集到了梅逍的屋门口,其中有牵着一头牛正准备去种地的农民,也有手拿折扇,风流无匹的书生,也有手持念珠,正在诵经念佛的僧人,更有一些衣饰平平无奇,但明显身具上乘武功的“普通人”,这些人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就像一个自然组成的村落,如果不是误闯其中,又见到了这些人的上乘武功,梅逍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据点。 梅逍有些不敢走出去,“这……这是什么情况?” 梅琅上前来,拉住了梅逍的手,站在屋前的木阶梯上,向下宣布道:“兄弟们,我们相依为命了这许多年,你们有些人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是在是不容易,今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他是我梅琅一辈子最骄傲的作品。” 说着,梅琅眼中闪烁着自豪,举起了梅逍的手:“这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们可以叫他少主,也可以自行与他相交,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梅琅顿了顿:“好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散了吧。” 下方的众人一哄而散,眼中都带着对梅琅的尊敬,即便是梅琅对他们说话毫不客气,他们也丝毫没有埋怨之心。梅逍想,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一定都是相处了很久的老朋友吧。 梅逍一直对朋友之间的感情看得极重,看到梅琅也有这样一帮至交好友,他的心微微放下了些,这说明,自己这位父亲似乎人品还不错。 介绍完了人,梅琅带着梅逍来到了小村周边的田里,正值秋季,前日晚间又刚刚下过了雨,金黄的麦浪随着清晨的微风一起一伏,偶尔还能在几株麦子上看到几滴晶莹的水珠,梅逍觉得,这些麦子甚至有些可爱。 但是,很快梅逍就开始对麦子深恶痛绝了。 梅琅笑嘻嘻地从身后掏出了两把镰刀,一把递给了梅逍,一把拿在自己的手中,开始手把手的教梅逍割麦子。刚开始,梅逍还很积极,也很愿意学些新的东西,一把一把,割得十分认真。但是,毕竟梅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虽然学得快,也抵不住长久弯腰割麦带来的腰酸背痛。 很快,梅琅便已经比梅逍快了一大截,割出的麦子已经叠了一大摞,而梅逍已经气喘吁吁,一会儿捶捶腰,一会儿伸伸胳膊抬抬腿,远不如梅琅割得快。 待梅琅已经割完了一排,回头一看,只见梅逍才割到一半,还慢吞吞地,像一只蜗牛一般朝前慢慢割着,像一只在田间跋涉的小蜗牛。 梅琅笑了,喊道:“歇一会儿吧!忙了半天了。” 梅逍闻言,几乎是立刻便倒在了刚刚割过的麦田里,也不顾身下都是没有去净的麦杆了。 梅琅慢慢走到梅逍身边,柔声道:“孩子,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人生于天地之间,总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五谷乃是养育我们的东西,应该心怀感恩,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去割麦,才会越割越顺,像你这个样子,粮食自己都不想给你吃!” 实际上,梅逍已经比普通的农民割得快多了,但武林中人皆身怀武功,比普通人强这一点点是远远不够的,由此可以看出,梅逍的内功并不十分扎实。 所以说,梅琅带梅逍来割麦是虚,探查梅逍的基础才是实。也不知是何时,当初身为佛土方丈的梅琅会心机深沉到这种地步,这等小事,却都不肯实言相告于自己的儿子。 梅琅站在梅逍的面前:“小子,你也不行啊!” 梅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也带上了强烈的胜负欲:“来啊!比比谁割得多!” 梅逍运起内气,开始与梅琅较上了劲,梅琅在前面不紧不慢,梅逍在后面紧赶慢赶,父子二人在麦田里一前一后,比得热火朝天,这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泡在麦田里,一步也未曾离开。 傍晚,太阳开始西沉,一片霞光染红了天空,地上的涛涛麦浪与天上的红霞似乎在遥相辉映,一金一红,别有一番浪漫。 父子二人头对头躺在割过的麦田里,他们身边,是一大片已经收割过的麦田,梅逍累地呼哧带喘:“今天我输了,明天我们继续!” 梅琅哈哈一笑:“可别来了,再这样下去,我那些兄弟们的地可都被咱们俩给割完喽!” 梅琅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孩童般兴奋的光芒:“忽然起了兴致,练一套拳吧!” 说着,梅琅几个空翻,漂亮地落在了距离梅逍一丈远的地方,开始练拳。 梅琅的拳说不上有多么漂亮,但却自有一股刚猛之势,与明空曾经所用似乎有些相同,但细看却又不同,这拳法精深玄奥,非一时一地能够学得上来的。 梅逍侧卧在地上,用手肘支着头,默默看着梅琅打拳,忽然有一种极其安心的感觉袭上心头,困意袭来,让他想立刻就在此地睡去,安安心心,无人打扰。 梅逍也的确这样做了,看着梅琅的拳,只看了不大一会儿,便闭上了似乎有千钧重的眼皮,睡着了。 梅琅打完了一套拳,回头一望,正想问梅逍这套拳打得如何,却只看见了一张安静而沉寂的睡颜,脸上的安心毫不掩饰。梅琅的心瞬间便柔软下来,这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孩子啊! 梅琅的眼神温柔如水,弯下身去,抱起了沉睡着的梅逍,踏着金红色的夕阳,缓步向村中走去。 夕阳之下,梅琅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慢慢走着,曾经的战争和丧乱已经远去,现在还剩下的,就只有他与梅逍两个人了,但是,也唯有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夜,降临的很快,刚刚的夕阳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迎来了黑夜,梅琅把梅逍放在他的新房间里,轻轻地为梅逍盖上被子,坐在床边观察着他的睡颜。 梅逍睡得既安静又踏实,比起之前在那牢房的地上睡觉,床上显然更舒服,梅琅不禁有些自责和心酸。关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还要把儿子关起来呢?害他白白地吃了这么多苦。 梅琅怜爱地抚摸着梅逍的脸,见他睡得踏实,只坐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房中安安静静,只有微风偶尔吹动着窗棂之上的风铃,传出空灵的叮铃之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玄渊剑 第二天一早,梅逍在一片啁啾的鸟声之中醒过来,睁眼便看到了满眼金色的阳光。他的枕边还放着一套崭新的白袍,叠得整整齐齐的,连边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梅逍看看身上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漏了许多洞的衣袍,微微笑了笑,换上了枕边的白袍。这一换上,揽镜一照,梅逍这才忽然惊觉,这几年自己也成长了不少,下巴上已经微微有了胡茬,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了不少,眼中的天真也被逐渐被稳重所替代,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人了。 梅逍整理好自己的装束,走出了门,三面田野金黄,一面青山矗立,这是梅逍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小村四周的景色,他总是忙于各种事情,很少欣赏自己周围的景色,如今真正地闲了下来,这才有时间看看周围,想象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一个身着白衣的背影毫无意外地站在梅逍的门外,虽已人到中年,但依然风姿卓绝,站在那里,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梅逍笑了:“梅琅!别装啦!” 梅琅回过头来,令梅逍惊讶的是,他今天竟然没有戴着那张般若面具,而是直接与梅逍坦诚相对,再无遮掩。今天的梅琅,手中还拿着一柄木剑,眼神兴奋,蕴含着浓浓地兴趣。 梅逍盯着那把普普通通的木剑,道:“今天又要做什么?练剑吗?木剑可比不得小黑锋利。” 梅琅表情古怪:“小黑?如此神兵,你就叫它小黑?” 梅逍自鞘中抽出他的黑剑,霎时间,黑光耀眼,像是在这小小的场地上闪过了一道黑色的闪电,漆黑得有些耀眼。 梅逍打量着手中的黑剑,它通体漆黑,剑上似乎是一个个巨大的缺口,但神奇的是,缺口之中仍然是锋利的剑刃,整把剑的形状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钥匙,虽锋利,但却别有一种怪异之感。 梅逍从小便使惯了这把怪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把带着不祥之兆的兵器,所以,梅逍很少拔剑出鞘,唯恐为武阳殿的声名留下一丝污点。 但在梅琅面前缺不需要隐藏着,梅逍亮出剑,仔细端详着它,问梅琅:“那它应该叫什么名字?” 梅琅微微一笑,道,“它的名字,叫做‘玄渊’,乃是著名的铸剑大师‘欧终’欲超越上古神剑轩辕剑,倾尽毕生心血所铸,但却仍不能超越轩辕剑,故此,只为此剑取名‘玄渊’,只取其音近。” 梅逍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为何这把‘玄渊’剑看起来像是一把钥匙的形状呢?” 梅琅继续微笑着解释道:“传说,五国的君主与欧终达成了协议,用‘玄渊’剑来做五国隐藏宝藏的钥匙,但是,我听说,这只是五国宝藏其中之一的钥匙,像这样作用的钥匙还有四把,而且都不知道是何材料,是何形态。” 梅逍点点头,问道:“暗殇阁也是在寻找这些钥匙和宝藏的位置吗?他们想要做什么?” 梅琅道:“他们所做之事,筹谋之深,隐藏之秘,牵涉之广,都是神州之上百年难见的,即便是打掉了一层,又会有新的长出来,所以,你们武阳殿要做好与他们长久对敌的打算了。” 梅逍忧虑地皱起眉头:“武阳殿的力量恐怕势单力薄,还需要所有江湖志士共同抗敌啊!” 梅琅悠悠一笑,“我父子二人相聚,不谈这些,来,我们练剑!” 梅琅的表情有些敷衍,似乎还有些未尽之意不想告诉梅逍,梅逍也不再问,微微一笑,拿起‘玄渊’剑,一招“仙人指路”,直指梅琅。 武阳殿主修的武器便是剑,每一个武阳弟子的剑术都是同辈江湖人之中的佼佼者,而梅逍,则是这些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这一剑之威自是不可小视,梅琅双眼微眯,开始凝神与梅逍拆招。 二人所持的武器有些悬殊,梅逍拿的是神兵‘玄渊’,而梅琅却只拿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梅琅一剑拨开梅逍的剑,双剑一交,发出的声音却似金铁交鸣之声,铛铛作响,甚是刺耳。 梅琅微微一笑,他所持虽是木剑,但他的内气如渊似海,把内气往木剑上一附,便把一把普通木剑变得坚不可摧,即便是梅逍手上的‘玄渊’也不能破掉木剑之上的内气。 但除此之外,梅琅并没有在其他的方面使用内气,而是与梅逍拆起了剑招,梅逍每击出一招,梅琅便拆一招,虽有时会险些被梅逍划伤,但总体来说,梅琅躲得还算是游刃有余,并不显得吃力。一是因为梅逍无意伤他,另一方面便是梅琅自己反应迅速而且见闻广博的功劳了。 梅逍先用出了一套太阳剑法,这是武阳殿的基础剑法,武阳人人皆会,但能够把这套剑法用到精深的人却甚少,梅逍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的太阳剑法早已不是童稚时那般胡乱挥舞,而是招招逼人要害,深得精髓的太阳剑法。 俗话说,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这套研习到极致的太阳剑法,把梅琅的衣角都划破了几道,梅逍有些小小地得意,原来你也不是不能被打败的,我这不是快赢了吗? 梅逍刚刚想到这里,梅琅便微微一笑:“小子,走神了吧!” 说着,用木剑横着一扫,正巧扫中了梅逍毫无防备的腰部,把梅逍整个人击出了一丈远去。 梅逍一声惨叫,以手扶腰,哎呦哎呦地叫着,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梅琅,问道:“你还真打啊!” 梅琅严肃道,“对阵之时,切忌三心二意,顾念输赢。只有把输赢抛于脑后,你才有赢的可能,你现在这个样子,遇到真正强大的对手时,会输得很惨的。” 梅逍点点头:“受教了,再来!” 梅逍又一次被勾起了胜负欲,梅琅越是这样说,梅逍想赢的心就越是旺盛,梅逍已经不再关心自己的剑招上应该有何变化,却把赢过梅琅放到了第一位。 就因为如此,梅逍一次次地被梅琅的木剑扫到,一次次地被打出去,到最后,梅逍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总之我还要倒下,不如就躺在这里好了。” 梅琅一笑:“告诉你了,不要把赢我当成目标,专注于你的剑,它是不会辜负你的!” 梅琅说完,把木剑插到梅逍身下的泥土里,手上一运力,梅逍便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随后,梅琅迅速地一剑刺出,梅逍不得不横剑招架,两个人又一次打到了一起。 十分想赢的梅逍渐渐地压制着自己的欲望,他的眼睛盯着两把正在相斗的剑,初时还偶尔会被梅琅击中个一招半式,但很快,梅逍便继续调整状态,投入到剑招的切磋之中了。 渐渐地,梅逍的眼中和心中没有了别的东西,只剩下了两把在眼前相斗的剑,梅琅那把剑步步紧逼,梅逍剑随心走,渐入佳境,渐渐有了反击之力。 梅琅见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孩子已经学到了! 几招过后,梅逍抓住梅琅的一个小破绽,长剑长驱直入,最后,堪堪停在了距离梅琅胸前仅有一寸的地方。 梅逍笑着收回剑:“我赢了!” 梅琅也笑道:“看来你领悟到了。” 但梅逍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之前似乎进入了一种十分神奇的状态,似乎在那一瞬间,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两把互相进攻的剑,这是什么情况?” 梅琅神秘一笑,似乎又想要吐露某些没有与梅逍说的秘密:“你以前的时候不会在与人对战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思考吗?” 梅逍点点头:“会的,尤其是小的时候,因为这个没少被师叔提醒,甚至在武阳大比的时候也有,差点就坏了大事。” 梅琅道:“这也是佛土药泉的作用之一,本来这功用是助人悟道的,你所修炼之道,是武道,并不是佛道,故此,它虽然能够助你领悟武学的要旨,但也会使你在对战之中有所领悟时突然停下来参悟。” 梅琅顿了顿:“但是,这种状态并非不可控制,随着你心智的成长,这种状态便很难出现了,只有在精神集中,且在对战之时才会出现,与你小时候不同的是,如今的参悟,是可以一边拆招,一边参悟的,比小时候安全的多了。” 梅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这佛土药泉的功能还可以遗传?” 梅琅笑道:“看样子是的,从前泡过佛土药泉的人可都是和尚,也都没有孩子啊!” 梅逍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母……母亲她也泡过佛土的药泉吗?” 梅琅笑了笑,道:“我猜她已经去泡过了。” 梅逍有些疑惑:“为何是猜?” 梅琅解释道:“你母亲古灵精怪,经常会有一些常人没有的想法,而且,我越是禁止她做什么,她越要做什么,仗着她武功高,在当时的佛土,无论是哪里,她都是如入无人之境。” 梅琅笑了一会儿,继续道:“所以,她应该是去过了,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相信她还活着,就是因为这她的性格,还有泡过佛土药泉带来的能力。” 梅琅斜眼看了看梅逍,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丝的……嫌弃:“没错,就是你死了,她也会活着的。” 梅逍有些欲哭无泪,这就是所谓的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吗? 父子二人练了一天的剑,梅逍又一次腰酸背痛腿抽筋地回到了屋子,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这样努力地练过功了,正好,趁这次把落下的功夫都补回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勤练武 对于近年来很少练功的事情,梅逍长久以来也是自觉愧疚,但自己的武功确实是在日渐增长的,便也没有刻意地去追求练功的时间,谁料,这么久不练,竟然会把自己的身体荒废至此,梅逍心中忽然有了些许的愧疚。 梅琅也跟到了梅逍的门前,只看梅逍的表情,梅琅便知他有些自责,转念一想,便也知道了原因为何,这些年,这小子大部分的时间一直在外奔波,很少有时间能静下来好好练功,想必是会对从小长大的武阳有些许愧疚。 梅琅安慰道:“武阳这些年遇见的强敌不少,下一辈的弟子也都还没有成长起来,难当大任,你在外面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荒废了练习也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梅逍点点头:“我也知道,只是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别派一直在努力钻研武艺的弟子会赶超我与杨闲,这样,我们就护不住下面的小弟子了。” 梅琅闻言大笑:“哈哈哈!我看,在近十年内,即便你荒废过去,也不见得会有人能够超越你们俩。” 梅逍皱起了眉:“何以见得?” 梅琅不慌不忙,缓缓道:“在我们那一代的江湖,你与那杨闲虽然也都称得上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高手,但拿到整个武林之中,并不能像如今一样无人能敌,老一辈的高手对年轻人还是有压制之力的,但现如今,你们老一辈人才凋零,勉强也只有你们武阳的苏珽和掌门罗逸够格,而且,我还会教导你。所以,放心吧,没有人能威胁到你!” 梅逍摇摇头:“习武并不是为了与人争胜,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济世救民,惩恶扬善,威胁到又怎样?不威胁又怎样?” 梅琅长叹一口气,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都如你一般天真的,你只是被武阳保护得太好了。在那些你看不到的地方,弱肉强食,门派之间相互攻讦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少,没有强大的实力,你就什么都不是!” 梅逍听着听着,脑中忽然生出一个疑问,道:“你说十年之内江湖上没有我的对手,但我看你这个小村里的人应该都能够与我一战,这是什么情况?” 梅琅眼中显出悲凉之色,仿佛他的思想又一次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都是曾经追随我的部下,或是他们的后代,早已经不属于如今的江湖了,他们都已经留在了上一个时代。” 梅逍问道:“你们是在做什么事情吗?能告诉我吗?” 这个问题早已在梅逍的心中产生,而且压在梅逍的心中也有一段时间了,总是憋住不说,梅逍也觉得不舒服,索性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梅琅一怔,似乎没想到梅逍会问这个问题,他沉思了一会儿,道:“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梅逍锲而不舍:“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快说嘛!” 梅琅的表情显得十分不耐烦:“我死的那天!你还要问吗?” 梅逍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问了。想必,那真的是一件对梅琅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吧。 练了这一天的剑法,梅逍累得不行,梅琅也不轻松,他的专长并不是剑法,所用剑招皆是与别派高手对战之时所领悟,或是在生死之间,间不容发之际才灵光乍现,虽也能用来应敌,终究是有些不成章法,堪不得大用。 况且,梅琅虽日日练功,但却总是觉得剑道一途乃是小道,即便修到极致,也不能修出什么成果,故而几乎从没有研究过,仅仅是从前在妻子那里见到的几手精妙剑法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在得知儿子梅逍修剑之后,才从脑海之中拽出了这几手已经落了不知多厚的灰的剑法,再加上自己生平所领略的东西,这才勉强没有在梅逍面前落了下乘。 梅琅有些感叹,这些年没有出去与人争斗,早已忘记了江湖之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武阳传承了千年,剑法到底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但梅琅哪里知道,梅逍所用也仅仅是一些武阳的基础剑法,他自己领悟和创造的许多剑法和招式还没有用出来,那些,才是梅逍真正的心得所在。 又是一个夜晚,梅逍自从追赶马车来到了这个小村之后,便再没有与杨闲和伊翊见过面,前一天割完了麦子却累得睡着了,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他们两个,今天可是时候了。 梅琅先把梅逍带到了伊翊的房间。伊翊也早已从那间没有床的阴暗牢房中被带了出来,安置在一个舒适的屋子中,虽比不上梅逍的屋子雅致,倒也十分温馨。 梅逍走进伊翊的屋子,新婚的小夫妻俩还没有度过多少甜蜜的时光便被迫分开,彼此都为对方提心吊胆了这许久,如今再次相见,两个人都不胜欣喜,自然先是一番甜蜜的温存。梅琅看着小夫妻俩笑了笑,知趣地退了出去,把屋内的空间留给他们自己。 伊翊第一个问题便是问梅逍梅琅的事情:“那个面具男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这么像?” 梅逍也没想瞒着伊翊,便道:“他有很大的可能是我那失踪了二十年的父亲。” 伊翊眉头紧皱,显然还是为之前梅琅捆了她许久而生气:“你确定?有何凭据?” 梅逍点点头:“基本确定,我身上的特征,他都有,而且都知道如何使用,还有,他知道我们在佛土方丈那里听到的所有事情,而且,他还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说着,梅逍把‘玄渊’剑拔了出来,黑光闪烁,整个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梅逍继续道:“它叫做‘玄渊’,是欧终大师所铸,似乎是五国什么宝藏的钥匙。” 伊翊闻言,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差不多的故事?” 梅逍也来了兴趣:“什么故事?” 伊翊懊恼地摇摇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似乎是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容我再想想。” 梅逍心疼地抚摸着伊翊皱在一起的小脸,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要是想不起来的话,我们就先不想了。现在,先做些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吧!” 两人自是一番云雨缠绵,不必细讲。 待两人回过神来,时间早已到了午夜,也不可能再出去探望杨闲,二人只好先睡去,去探望杨闲的事情又拖到了第二天。 但是,第二天的梅逍真的能闲下来吗? …… 一大清早,耀眼的阳光又一次把梅逍叫了起来,他睁开眼,换上衣服,正打算好好地在伊翊的房门口好好伸展一番筋骨,就看到了雷打不动的梅琅又一次出现在了门口。梅逍原本以为梅琅只会出现在他那个房间门口呢,看来不练功也是个妄想。 这已经是梅琅第三次一大早便来找梅逍了,前两次,梅逍被折腾得可都不轻,这一次,梅逍显然有些畏惧,眼神畏畏缩缩:“你又来了?今天又要做什么?” 梅琅一笑,他看出了梅逍的畏惧,但是,梅逍越是畏惧,他就越是要带着梅逍练习,这也是梅逍想要变强的必经之路。 梅琅道:“今天?我们练练拳脚吧!” 梅逍一听,更有些畏缩,拳脚并非他所长,昨日的剑术尚且没有赢过梅琅,那还是梅琅不擅长的领域。今天,在梅琅擅长的领域,梅逍如何能够赢过梅琅呢? 梅逍苦着一张脸,带着些许哭腔:“怎么练?我拳脚可不如你。” 梅琅神秘一笑,笑得梅逍的心有些发慌:“随我来!” 梅琅走到一块大石边,变戏法儿一般从大石之下抽出了几个精心缝制的小沙袋,是可以在练功之时绑在手脚之上,能够增强力量之物。 大石旁边,还各有一块较小的,有四五十斤重的石头和一块足有百斤重的中号石头,梅琅拿着手上的几个沙袋,笑嘻嘻地绑在了梅逍的手脚上,四个沙袋,分别绑在了四肢之上。 沙袋刚刚绑上,梅逍便觉得手脚都是沉甸甸的,直向下坠,活动也颇为不便,以梅逍的感觉来看,这一个沙袋,少说也有十几斤,重得要命。 梅琅看着满身沙袋的梅逍,道:“扎好马步!” 梅逍听话照办,但眼睛还是无辜地盯着在他面前转来转去的梅琅,希望他能够怜悯一下连日来十分辛苦的自己。 可梅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幸灾乐祸地一笑,运劲搬起了身边那块足有百斤重的石头,直接向梅逍扔了过去:“举过头顶!蹲好了,不许动,否则,中午不许吃饭!” 梅逍无奈地点点头,谁让自己新认了这么一个狠心的爹呢?毫不体恤他的儿子不说,还每天把儿子累得半死,这世上有这样的父亲吗?梅逍虽然在心里叫苦连连,但表面上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梅琅在梅逍的身边晃来晃去,不一会儿,一个村民送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在这阳光明媚的炎热天气里格外的诱人,梅逍的眼睛一直追着那盘西瓜,只剩下把想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梅琅接过了西瓜,看着梅逍邪魅一笑:“小子,想吃吗?” 梅逍双眼放光,连忙猛点头:“当然!” 梅琅拿起一块西瓜,大大地咬了一口,故意在梅逍面前炫耀着:“嗯!又甜又清爽,还凉丝丝的,可惜,那小子可吃不到呦!” 梅逍的双眼差点没喷出火来,确定这是亲爹?亲爹有这样折腾儿子的? 梅逍简直欲哭无泪。 第一百五十章 重若轻 头上顶着一块巨石,身上绑着沉重的沙袋,今天的天气还好的要命,大大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之中,万里无云。最令人愤怒的是,面前的这个人还一脸贼笑地吃着冰凉诱人的西瓜,时不时还会把手中的西瓜凑近梅逍,试图引诱他放下巨石。 梅逍盯着西瓜的眼睛已经直了,口水差一点儿就要从口中流出去,但总是在流出去的前一刻被梅逍的意志力生生逼回去。他不能就这样认输,如果就这样认输,那和承认自己弱有什么区别? 承受着这样沉重的压力,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梅逍的双腿和双手都开始打颤,此时的阳光正是一天中最热,也是最亮的时候,看这天色,应该马上就到午饭的时间了。 梅逍咬牙坚持着,只要挨到了午饭的时间,他便能放下这块足有百来斤的大石头,好好歇上一歇了。 但是,梅逍显然低估了梅琅的狡猾。眼看着日头渐渐升到最高,又渐渐地向西斜,梅琅所说的午饭时间还是没有到,说好的送午饭的人也没有来。梅逍的双手和双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托举着的巨石也在梅逍的头上摇摇欲坠,他的眼中也显出了一些狰狞的血丝,眼看便要不堪重负了。 梅琅看看梅逍,知道差不多了,一个呼哨,远处早已等候着指令的村民缓缓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古朴而巨大的食盒,稳稳地放在了梅逍的面前。 食盒落地,‘咚’地一声,听来里面像是有很多东西,那村民拿着食盒一步一步,走得极其吃力,显然那食盒十分沉重。 梅琅微微一笑,道:“好了,放下吧,吃饭了!” 梅逍已经无力把举起的石头放下,只好转了个身,僵硬地把身体前倾,这才把那块巨石放下。与巨石相比,身上的沙袋已经对梅逍没有什么阻碍了。来不及解开身上的沙袋,梅逍便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即便是面对着眼前这巨大的食盒,也一动都不想动。 梅琅踢了踢地上的梅逍:“快起来!再不吃饭可就没得吃了!” 梅逍揉着颤抖的双手双腿,极不情愿地起身,打开了食盒。食盒之中装着的各色菜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到这些,梅逍食指大动,饿极了的肚子早已咕咕地叫起来。 梅逍端起食盒中所装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梅琅也不与他争抢,只是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吃,自己却一点儿都没动。 待梅逍吃得肚儿溜圆,撑得躺在地上满足地打饱嗝的时候,一旁的梅琅在旁边幽幽地道:“这菜里,我可加了不少料!” 梅逍被这句话惊得直接跳起:“你加了什么?” 梅琅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放心,你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与平常无异。” 梅逍有些崩溃:“那以后呢?你到底加了什么啊!” 梅琅笑而不答,“你不妨再把石头举起来试试。” 梅逍都快哭了:“你都给我下了毒了,也过不了几天就要毒发身亡,我还举石头做什么?不如直接去死的好!” 梅琅嘴角的微笑更大了:“谁说我下了毒?” 梅逍止住情绪,问道:“那你加了什么料?” 梅琅淡淡道:“我下了些药。” 梅逍继续哭:“药与毒有何区别?不还是一样要死?” 梅琅大笑道:“哈哈哈,这不是毒药,只是药而已,你现在不妨举起石头试一试,看有什么变化。” 梅逍将信将疑,但确实感到两臂和两腿的颤抖减轻了许多,似乎也有了一些力量,便上前举起了那块足有百斤的巨石。 这一举,梅逍吃了一惊,他发现之前举起巨石时的那股巨大的压力似乎不见了,这百来斤的巨石变得像是木头做的一般,少说也轻了一半。 梅逍把巨石在两只手上扔来扔去,就像是在耍弄一件小小的玩具,自如的很。 梅琅在一边笑道:“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吗?” 梅逍把巨石放在一边,挠挠头,道:“难道是石头变轻了?” 梅琅摇摇头:“非也非也,只是你的力量变大了。” 梅逍问道:“我并没有做什么,为什么力量会突然变大?” 梅琅解释道:“刚刚我叫你身缠沙袋,手托巨石,就相当于把你的身体加重了许多,而你托举了这许久,身体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重量,吃饭的时候,你的脑子已经反应过来,但身体依然在之前的状态之中,所以,我在饭菜之中加了我佛土的秘药,能够把身体素质成倍提升,而且还没有丝毫的副作用。” 梅逍幸灾乐祸道:“那太好了,让我的朋友们也来这么一下,这回可轮到我看别人被虐了!” 可是,梅琅又一次给梅逍的热情浇上了一瓢凉水:“你想得美!这秘药只能给泡过佛土药泉的人用,这药毒性猛烈,你可不要想拿去害人!” 梅逍沮丧道:“哎!我就是这受虐的命了。” 梅琅笑道:“没关系,等你以后有了儿子,你也可以学我这个样子虐他啊!” 梅逍一眼瞪过去:“我才不像你这样当爹呢!” 梅琅微微一笑:“当爹的快乐,你不懂!” 笑闹了一会儿,梅琅又一次严肃起来,“别闹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继续,不要停!” 梅逍有些惊讶,但同时两眼放光地道:“什么?还来?晚上也是加过药的饭菜吗?” 梅琅微微一笑:“我就不告诉你,总之你还要举着!” 梅逍也笑了:“不就是这小石头吗?举就举着呗!” 梅琅眼中透出狡黠的光芒,淡定地摇了摇头:“你可能想多了。” 随即,梅琅指着旁边那块巨大的石头,笑道:“是这块,你可要加油啊!” 梅逍看着那块能够装下十个自己的实心大石头,又看看梅琅那张幸灾乐祸的脸,黑着一张脸道:“你不会是想压死我吧?这个重量,我不可能能举得起来的啊!” 梅琅严肃下来,道:“你已经经过了一次提升,这个重量是可以承受的,举吧,你不会死,只会变得更强!” 梅逍将信将疑地去搬那块最大的巨石,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慢慢地举起它,而且并没有感觉到有太大的压力,这样的压力,暂且还能够承受。 梅逍举着巨石,又进入了上午那样的状态,马步蹲得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晚上,梅琅又与中午一般,弄了一顿加了料的晚餐,梅逍的力量又一次得到了质的飞跃,已经能做到举起千斤之重的石头而毫不费力了。 梅逍一整天都没有解下身上的沙袋,到了晚上,在梅琅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身上还绑着沙袋的事情。梅琅帮着梅逍把身上的沙袋卸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梅逍,问道:“你们武阳殿最高级的轻功是什么?不如施展一下看看?” 梅逍也没有多想,当即用出武阳的顶级轻功“逐阳纵”来,这一用轻功,梅逍这一惊非同小可,梅逍仅仅是足尖一点地,便已经出现在了五六丈之外,刚刚得到提升的梅逍还没有适应这恐怖的力量,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这时候,梅逍的“逐阳纵”,显然已经比苏珽使出的更加迅捷和纯熟,这也是这一天之中举那两块巨石和服用那佛土秘药的功劳。自古以来,练武之人很少有能在一天之中提升得如此巨大的,想必梅逍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境如此迅速之人了。 梅琅在梅逍身后道:“我当初也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才发现了这个药的效果,我当初使用得并没有这样规范,所以提升得也不算多,你应该算是这江湖上进境最快的人之一了。” 梅逍问道:“难道还有其他人进境如此之快?” 梅琅笑笑:“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上不为人知的秘术何止这一种?要常存敬畏之心,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梅琅这一天难得说出一句如此有深度的话,梅逍躬身道:“受教了。” 梅琅又道:“但是,我等练武之人,勤学苦练才是根本,切不可一味地去追求那些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武功的秘术,那样打下的根基,终究不稳,还是要每日练功,才能巩固啊!” 梅逍点点头:“我会努力练功的,这些年,我已经落下了太多。” 梅琅点点头,初时,他还有些不认可自己这个儿子,感觉他只是个即容易相信别人,又有些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被武阳殿惯坏了的小弟子,甚至想过两不相认,让梅逍这样快乐地过一生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选。 但是,对梅逍了解得越多,梅琅越是喜欢他。梅逍不仅仅有强烈的责任感,也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即便有时有些不正经,但于正事而言,梅逍一向是办的不错的。 梅琅的内心还是欣慰的,如此一来,他就只剩下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挂心的事情,只要办完了那件事,他便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又是一个夜晚,梅逍想要去看杨闲的计划又一次没能实施,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没能去看杨闲了,自从在那座城池分开之后,梅逍就再没见过杨闲,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梅逍每一次问梅琅有关于杨闲的事情的时候,梅琅总是避而不谈,似乎在有意隐藏着什么,这令梅逍十分困惑,杨闲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梅琅会如此隐瞒杨闲的情况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秘人 一晚上即将过去,梅逍脑中想要去看杨闲的想法依旧挥之不去,一直都没有睡着。看着窗外依然黑沉沉的夜幕,他知道,只要天一亮,梅琅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到那个时候,自己除了跟着他别无选择,不可能还会有时间去看杨闲,如果想要去,现在这个时间正好。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天色最黑暗的时候,梅逍从床上爬起,走出了房门,只见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呼啸着刮过,又平添了几分冷意,村中万籁俱寂,连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大黄狗都沉寂了下去,静待着黎明的到来。 梅逍悄悄地在村中游荡着,把那些他不熟悉的屋子一一检查过去,他发现,这个村子里像是之前那样的牢房还不少,隔几间房子便有一间是装了铁条的牢房,里面似乎都有住过人的痕迹。 在检查到一间比较寒酸的屋子时,他终于发现了杨闲。 不同于梅逍和伊翊的屋子,杨闲的屋子显得即破且旧,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总是让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杨闲正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呼呼大睡,梅逍知道杨闲的习惯,从前的他,对床是有极高的要求的,如果客栈的床不合他的意,他是不会睡觉的,而现在,杨闲却躺在一张远远不符合他的要求的床上睡得香甜,梅逍看着这一幕,即有些惊讶,又有些心酸,杨闲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梅琅调教成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 梅逍哪里知道,杨闲虽然对床有要求,但他的身体被折磨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放松的机会,怎么还会挑剔床的好坏呢?有的睡就已经不错了。 梅逍只是远远地看了杨闲一眼,他见杨闲睡得很熟,便没有靠近,只要知道杨闲安好便好了。 就在梅逍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这深更半夜的,少主不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夜深人静,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个人是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背后的,梅逍没有一丝感觉,此时听闻有人说话,吓了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就抽出了腰间的剑,以最快地速度向身后砍了过去。 这纯粹是梅逍许久以来练就的身体反应,脑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击的动作。 身后那人也不是白给的,梅逍的剑虽然在黑夜里有很好的隐蔽效果,但那人显然只听声音便能够知晓梅逍的剑削来的方位,灵巧地躲开了。 这一剑已经挥出,梅逍才反应过来那人刚刚叫得‘少主’二字是何含义,连忙收住了手中的剑,在黑夜之中,梅逍也辨不清站在面前这人是谁,便问道:“前辈是谁?是村中人吗?” 黑暗里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少主,天还未亮,您最好是回去再睡一会儿。” 听这个语气,应该是村中之人无疑,梅逍道:“前辈说的对,我这就回去再睡一觉,前辈再会!” 梅逍逃也似地溜回了自己的屋子,夜访杨闲,反而被村中守夜的人抓了个正着,还不知道明天梅琅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笑话他呢! 梅逍郁闷地躺回床上,半梦半醒地又睡了一觉,知道天光大亮,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果然不出梅逍所料,他一打开门,又看见了那个身着白袍,潇洒挺立着的背影,正是梅琅。 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梅琅转过身来一笑:“早啊!” 梅逍很早便注意到,自从那次自己随口夸了梅琅穿白衣好看,梅琅的装束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白袍,从前总是穿着的黑袍早已不见了踪影。 梅逍问道:“你以前不是喜欢穿黑袍的吗?如今怎么每天都是白色的?” 梅琅一笑:“穿黑色本非我所愿,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在小村之中,在这些自己人面前,又何须装模作样?” 梅逍总是感觉这句话有些带刺,索性坦承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既然知道了就直说嘛,总是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梅琅眉头一皱,面露疑惑:“昨晚有什么事?我应该知道什么?我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梅琅的语气既疑惑又带着些调侃,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梅逍嗅出了一丝不对的气息:“你昨晚没有派人守着杨闲?” 梅琅更疑惑了:“自从我放了他,就没有派人监视过他,我自己也只是在恰巧路过的时候进去看看他,怎么可能还会派人呢?” 梅逍的脸色顿时变成了一片死灰:“坏了,这个小村恐怕混进了什么人。” 梅琅急道:“快,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对我讲!一个细节都不许漏下!” 梅逍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最多只能说出那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少主’和那迅捷无伦的闪避身法。 听梅逍讲完,梅琅陷入了沉思,在昨日他把梅逍的身体提升了之后,整个村中除了梅琅,已经没有人的身法能够快过梅逍了,这人在黑暗之中对上梅逍的剑,闪避还如此的迅速,想必是一个绝顶的高手。 而最可怕的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 梅琅的脸色也不太好,当今武林,能够比这个小村中的人武功还高的人,可以说是举世罕见。武阳虽有一个苏珽,但已经被梅琅悄悄藏了起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江湖之中,名声响亮的侠士也没有会出现在这里的,既然如此,那个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出了这样的事情,梅琅也显得心不在焉,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今天,他为梅逍搭建了一座窄窄的独木桥。前一天,梅逍的身体刚刚提升,身体的力量虽然增强了,但是协调能力却没有之前那样好了,今天,梅琅安排的练习,便是帮助梅逍更好地掌握自己的身体的。 单单只是走独木桥显然不是梅琅的风格,他还为梅逍准备了许多配重。一副扁担上,有一边没有装东西,另一边装着一块重达几十斤的石头。这石头还算是小的,接下来还有许多比这沉重得多的石头等着梅逍从独木桥的这一端运到另一端。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石头,和一座单独架在水上的独木桥,梅逍惊讶了:“这……这只要一歪,就会被石头坠得一同掉入水中,你……你这是叫我变成落汤鸡?” 梅琅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还不会凫水吧?” 梅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不言而喻。从小到大,他看见的,经历的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在陆地上,极少会碰到需要凫水的情况,所以,梅逍对凫水是有些惧怕的,对他来说,那毕竟是一个未知的事物。 没办法,既然这个刚刚相认的亲生父亲有命,梅逍怎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扛起一头极轻,一头极重的扁担,小心翼翼地走上独木桥,向对岸慢慢挪去。 按梅逍这样慢慢挪动,虽然到最后也能够把石头全部运过去,但显然不是梅琅想要的,今天,他不仅要让梅逍学会熟悉和控制自己的身体,还要让他学会凫水。毕竟在江湖之中,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能够多学会一门技能,还是要多学一门技能。指不定哪一天就用到了呢? 梅琅看着谨小慎微,唯恐掉下水的梅逍,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想不掉下去?恐怕难了!” 说着,梅琅以足触地,把地面上散落的小石子激起了几块,眼疾手快地把小石子收到袖中,拿出一颗,瞄准了梅逍缓慢挪动着的脚踝,内气一运,把小石子送了出去。 梅琅的内气浑厚而刚劲,以内气激发出去的小石子威力也十分惊人,独木桥上的梅逍耳边只听到一抹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脚腕上一痛,在狭窄的独木桥之上自然站不住,毫无疑问地连人带石栽进了水里,激起一片极大的水花。 梅琅躲开迸溅过来的水花,对着下面水中艰难地冒出头的梅逍幸灾乐祸地道:“记得把石头捡回来,还要重新抬过去!” 石头掉落水中自然是会沉下水底的,梅逍一个丝毫不会凫水的人,如何去打捞沉入水下的大石块呢?但梅琅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知道,梅逍是可以的。 果然,梅逍见抗议无效,只好返回身去,狼狈地潜入水底,把石头举了上来。举上来的石头沾满了水底的淤泥,变得比原来的石头更沉了几分,梅逍浑身水淋淋地爬上了岸,继续挑着两边重量丝毫不平衡的担子向对岸走去。 身上沾上了水和淤泥,独木桥上更滑了,甚至都不需要梅琅打出石子,梅逍自己便会滑落水中,一次次地滑落,一次次狼狈地爬上来,仅仅往返了这一趟,梅逍便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在一边看戏的梅琅并没有丝毫的不忍之色,仍在催着梅逍:“快点!快点!村里的老太太都比你跑得快!” 梅逍也十分无奈,掉下水中的滋味可一点儿都不好受,冰凉的水毫无防备地被呛入肺部,那窒息的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可怕,梅逍既不想掉进水里,又要兼顾着速度,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奈何,身边还有梅琅这个催命鬼,无论如何,完不成一天的任务是不行的。梅逍不禁连连叫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时光逝 梅逍艰难而疲惫的背影看在梅琅的眼里,虽然心中不忍,但梅琅必须要这样做,现在的梅逍还不强大,还没有能力面对江湖上那些真正的腥风血雨,梅琅不仅要让梅逍变强,也要为他铺好今后的路,让他走起来顺当一些。 想当年,梅琅经历过那个纷争四起,白骨蔽野的时代,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拼死护了他周全,今天的他恐怕早已变成了一抔黄土,何来今日与梅逍在一起的二三时光? 那时,他便深深后悔,当初既没有好好练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身边的人,又没有过人的勇略和智慧,没能替代身边的人去死。今天,梅琅把他曾经未曾拥有的东西全都教给梅逍,好让他今后在这纷乱的江湖之中能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力。 梅逍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脚步越来越稳,即便梅琅随心所欲地扔出石头,也不大容易打到梅逍了,而且,梅逍落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的几次落水,也能够十分娴熟地游上来,搬运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天黑,河岸这边的石头便全部搬到了另一边,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堆。 梅琅见此,点了点头:“好!以后,每天随村中人去地里割麦,同时,还要每天把这些石头搬一趟,不得荒废,知道了吗?” 梅逍依然是一副怨天尤人的表情,有气无力地答应道:“是! 梅逍转身去了。梅琅在梅逍身后露出了笑容,这孩子并不是坚持不下去,也不是没有毅力,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太强大,以免让大家认为他已经长大,不再需要别人的陪伴了。 知子莫若父,这么多年来,梅琅是唯一看破了梅逍真实想法的人,曾经,伊翊、杨闲、秦枫,乃至于明空都认为梅逍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需要保护的孩子,但却不知,梅逍的成熟,仅仅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梅琅也知道,其实梅逍早已接受了他这个父亲,不然,也不会对他的安排言听计从,连去看朋友都要在半夜避开自己偷偷摸摸的去。正因为如此,梅琅便愈加感到自己责任重大,愈加不能够放松,也不能够放手让梅逍去做一切的事情。 想到这里,梅琅苦笑了一下。其实,之前在夜里暗暗潜入村中,且被夜游的梅逍撞见的高手,他早已猜到了是哪一方的人马,却是故意没有告诉梅逍,梅琅在许久之前便发现了这个夜里在村中四处游荡,不知在寻找什么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动他,想要留他做个线索而已。 现在,也该让他背后的势力知道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了。直至今日,一头已经沉睡了多年,有着尖牙利爪的老虎,才刚刚准备苏醒过来。 自从梅逍等人进入了梅琅所统领的小村,便没有得到过暗殇阁的一丝消息,在暗殇阁的势力遍布整个神州大地的时候,这个小村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从不曾受到暗殇阁的滋扰。 梅逍也觉得奇怪,难道暗殇阁忌惮梅琅等人的武功,从而不敢渗透到这个村子来?还是因为,这个小村的人原本就都是暗殇阁的人?梅逍不敢往下想,他不想猜忌才刚刚相认的父亲,但是,也不敢低估暗殇阁带来的威胁,现在的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梅逍左右为难,梅琅又何尝不是?他所隐藏的秘密和所顶住的压力,是梅逍等人永远也不能想象得到的,现在的梅琅,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暗殇阁之所以不来梅琅的小村叨扰,最初纯属是因为畏惧之心,以暗殇阁的情报网络,竟丝毫也查不到这一村的武艺高强之人是从哪里来的,暗殇阁的人既忌惮他们的武功,又提防着他们隐藏身份的能力,所以才并没有急着侵入其中。 但是,暗殇阁自然不能留着这样的强敌安睡于卧榻之侧,以梅琅所控制的小村中的高手,一击之下,足以将半个暗殇阁覆灭,梅琅这些个小村中人自然是不可不防,暗殇阁几次派人送来礼物,不遗余力地拉拢梅琅。梅琅也知道暗殇阁势强,如果不做出一副依附他们的样子,恐怕整个村子的人,包括老幼妇孺,都将被暗殇阁残忍屠杀,即便是他们武艺超群,也顶不住暗殇阁人多。 故此,梅琅率领村中所有身具武艺之人,举村依附暗殇阁,只要暗殇阁有什么需要调动他们的事情,梅琅都会带些人去意思一下,之前梅逍几人之所以能够在南越的雪山遇见梅琅,便是这个缘故。 但是,梅琅的依附可一点儿都不是真心的。因为武功超群,梅琅在暗殇阁也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暗殇阁中议事,也往往会叫他去听上一听,顺便提提意见。所以,暗殇阁的每一个重大决策,背后或多或少都会有梅琅的参与。 梅琅有一些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也会借着暗殇阁的手来做,这样即不会让人发现梅琅自己和村中人的身份,也不会殃及自己的名声,更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可谓是一举三得。 然而,梅琅与暗殇阁的观念也并不是全然不同。暗殇阁近年以来把阁中之人分派潜伏到各大门派和五国朝廷之中,暗暗探听情报,获取机密,这个建议在最初的时候就是梅琅所提出来的。当初在滇国的暗殇阁总部覆灭之后,暗殇阁的残部也大多是梅琅所收拢聚集起来的,可以说,现在的梅琅,算是暗殇阁的元老人物,而且是有大功而不争权的那种元老。 而梅琅这样的元老,是会被暗殇阁中的高层所忌惮的。那些高层,总是害怕梅琅想要夺去他们的权力。其实,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一个脸上戴着面具,从来没有摘下来过的人,谁都没有见过他真实的面孔,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又掌握着具有如此有威胁的一支江湖力量。试问,有哪一个高层不会猜忌这样的人呢? 除了暗殇阁,梅琅也要提防着名门正派的围剿。 虽然梅琅从没有以自己的真名字和真面孔示人,但名门正派大多以为梅琅等人是暗殇阁的人,皆欲杀之而后快,就如之前不明真相的梅逍、杨闲等人和后来的苏珽,如果不是梅琅机警,如今的小村,可能早已被不知真相的名门正派夷为平地了,哪还会有今天的安乐? 梅琅之前对伊翊的态度,也同样说明了这一点,他必须把伊翊束缚得严严实实,如果他不这么做,以伊翊的聪明才智,早就把消息传回了滇鹰谷,等待着梅琅等人的,将是灭顶之灾! 自然,梅琅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现在仍然没有告诉梅逍等人,苏珽也被关在这个小村之中。苏珽身后是整个江湖上最强大的门派——武阳殿。而且,苏珽还是当今武林之中,名望最高,声誉最好的一位大侠,只要拿住了苏珽,便是拥有了整个武林。至于梅琅扣住苏珽有何用意,除了梅琅自己,便没有人知道了。 …… 武阳殿,罗逸坐在山顶大殿的门槛上,向山下眺望着,山上的生面孔越来越多,以前的老弟子们下山历练的下山历练,散在四方为武阳做事的也都不在山上,连梅逍和苏珽这两个人也不在,罗逸忽然感觉到了岁月的可怕。 曾经,他们年轻之时的武阳是何等辉煌?每一个武阳弟子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连武阳最差的弟子都能够与别派的一流高手对战个几十回合不分胜败,那时的他们是何等的潇洒恣意?想当年,罗逸自己也是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被一众优秀的弟子尊为大师兄,当年那个“罗阎王”的威名,到今天也未曾消散。 而现在,武阳殿仅有苏珽一人算是出类拔萃,梅逍与杨闲虽然是两个能够接下担子的好人选,但武阳后辈却再也没有几个能够挑下武阳这个重担的人了。 从当年的横行天下,到如今的后继无人,也仅仅才过了几十年,而从古至今,武阳殿已传承了千年。千年之间,江湖上的风霜刀剑,血雨腥风,武阳殿经过了多少?仍然如此屹立不倒,罗逸自然不想让这个传承了千年的江湖大派衰败在自己的手里。 但无奈,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能够做的,只是尽量为后来者铺平道路,由后人来一步步地实现复兴武阳殿的目标了。 正在罗逸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温暖的斗篷,罗逸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妻子,芸娘。 罗逸拉住芸娘的手,让她随着自己坐下,两个人一起望向山下,芸娘轻声道:“又在想复兴武阳的事情?” 罗逸点点头,道:“当年,我们是何等的潇洒?每一个武阳弟子都有撑起一个门派的能力,而如今,这许多弟子,却没有几个能够担当重任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芸娘温柔一笑:“你呀!就是爱操心,武阳不是没有好的继承人,只是没有能够震慑住整个江湖的人,只要你和小苏师弟都好好活着,活得长一点,你担心的事情就会晚发生一点,所以,还是要保重身体呀!” 罗逸看着身边的芸娘,这些年来,自己忙于派中事务,很少与芸娘在一起这样安静的坐坐,如今一看,当年英姿飒爽的剑侠芸娘,两鬓已不知何时染上了些许微霜,脸上也添了三分沧桑之态。 罗逸长叹一声,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千金诺 时间自走他的,人还是要过好自己应该过的日子,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罗逸如今所思虑的,只有一件事,这件事也是他与苏珽筹谋了许久的事情,就是让武阳的后辈们之中多出几个能挑起大梁的人,好让武阳能够继续存在下去,千年又千年。 芸娘也知道罗逸的心中所想,劝道:“你和苏珽两个人筹划的不是这一两年能够见到成效的,这件事是百年大计,急不来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罗逸点点头,道:“我只希望,在我死去的时候,武阳这个百年大计能够见到些成效,也能够让我把武阳毫发无损地交到后辈的手上,这样,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芸娘把她温润的手指放在了罗逸的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嘘,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你的心一直都和武阳,也和我绑在一起,武阳会知道你,我也会知道你,这还有什么不够的呢?” 罗逸微微一笑,嘴唇轻轻地触了一下芸娘的额头,道:“没错,武阳知道我,你也知道我,此生,足矣!” 山风凛冽,罗逸花白色的胡子随着呼啸的山风飘飘摆摆,他的怀中拥着芸娘,眼中只有无比坚定的神色,这一生,他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武阳,也为了天下受江湖恶徒欺压荼毒的百姓们,虽然所救之人并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也不一定会记住他,但是,武阳知道他,芸娘知道他,便已足够! …… 梅琅最近,正为如何应付暗殇阁的人发愁。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说,这一旦倒向了不该倒向的队伍,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而且,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被拖累。 这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确切地说,是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已经被他囚禁已久的苏珽。 自上次梅琅为苏珽准备了带着毒的水后,苏珽忍了几天,最后被渴得晕了过去,还是梅琅又安排人给昏迷的苏珽灌进了水,这才把苏珽救了回来。 那次之后,苏珽便再没有抗拒那些梅琅所送来的水,梅琅送水,他照喝,但却也不多喝。梅琅几次来看苏珽,苏珽也仅仅是默默看着他,无论梅琅说什么,苏珽都不发一言。 在梅琅的印象之中,苏珽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除了在江湖上有些威望,剑法也是超绝外,确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是,在这个应付暗殇阁的关键时刻,他却想起了苏珽。苏珽是一个把门派和那些弟子们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如果让他保护梅逍等武阳弟子,他应该不会不同意的吧? 梅琅一笑,这办法不就有了吗?何必要再想其他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应对方法,去白白浪费时间呢? 苏珽的房间里,梅琅与苏珽相对而坐,苏珽的脸色依旧黑沉得像是锅底一般,眼神也冷冰冰的,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梅琅则一直是笑呵呵的,今天的他来见苏珽的时候,并没有戴着他那副从前一直不会摘下来的般若面具,而是露出了与梅逍长得极其相似的脸,以示坦诚。 在梅琅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苏珽还真有几秒钟的错愕,在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梅逍来了,后来看清了这个身形和习惯动作,这才知道进来的并不是梅逍,而是那个戏弄了他多时的面具男。 虽然苏珽的心中对梅琅的那张与梅逍极其相似的脸心中存了些疑问,但丝毫不影响苏珽嫌弃梅琅,苏珽仅仅是向着梅琅淡淡地一瞥,便依旧冷脸相对,丝毫不给梅琅面子。 但梅琅却不能不给苏珽的面子。梅琅依旧微笑着:“苏大侠,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 苏珽索性把眼睛闭上,不看梅琅的脸。毕竟,那张脸上有时候的表情与梅逍简直是太相像了,即便是苏珽不想承认,也避不开事实,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梅琅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苏大侠,今天我不是与你谈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的,今天的事情,关乎你武阳殿的存亡和你武阳弟子的安全,我如今摘去了面具,便是想与你开诚布公的畅谈一次,今日,我们不是敌人,好吗?” 梅琅的言辞恳切,其中所包含着的感情也是极真实的,奈何苏珽仍是一副爱搭不惜理的样子,闭着一双眼,像是充耳不闻。 梅琅看着苏珽的神情,便早已知道,这苏珽虽装作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但那双被眼睑盖住的眼球却骗不了人。苏珽的眼球转来转去,显然是在思考事情。 梅琅一笑,继续道:“你已经看到了我的脸,想必也猜到了我与梅逍的关系,没错,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苏珽的眼睛破天荒的睁了开来,也开始说话了:“是他的父亲又怎么样?你这个父亲养过他一天吗?教过他一天吗?你算是个什么?” 苏珽几句话,问得梅琅无地自容,他这个父亲,确实还不如苏珽这个师叔更像一个父亲。但如今的大事不可耽误,梅琅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正因为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够救他!” 苏珽听了梅琅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梅逍怎么了?” 梅琅摇摇头,道:“如今,我还能保护着他,但我的处境也不妙,如果没有应付暗殇阁的东西,恐怕这个小村便会被他们夷为平地,就在前几日,你也应该知道,有人在村子中悄悄查探,那便是暗殇阁的前哨探,这其中之深意,我想您不会不懂吧?” 苏珽的眼神重新冷了下来:“你的意思,就是保护这个村子就是保护梅逍了?” 梅琅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苏珽又瞪了梅琅一眼:“我们武阳的弟子,我们会保护,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瞎操心,您请回吧!” 梅琅听到此处,冷哼一声:“哼!你以为,你们武阳还能够保住梅逍等人的命吗?恐怕武阳还需要他们来保护呢吧!” 苏珽僵住了,这一点,他确实知道。如今的武阳,如果从几大派的角度来看,仍然是无比强大,没有敌手的。但是,武阳殿站在这样的高度,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实际上,在江湖上,门派早已实力衰微,不复当年的辉煌了。 就比如眼前梅琅这个小村子,不费多少力气,便可以直接灭了武阳殿。苏珽长叹一声,沉默半晌,在安静之中过了许久,苏珽终于又一次开口说话:“说说你的计划。” 梅琅眼睛一亮,苏珽这样说了,应该是有门,梅琅忙问道:“你同意了?” 苏珽斜着眼睛看了看梅琅:“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梅逍和我武阳殿的所有弟子!” 梅琅点点头:“我们二人都是为了梅逍这小子好,目的相同,便是朋友。” 苏珽的脸色缓和下来一些,开口道:“先不要说别的废话,先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梅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打算,直接把你交给暗殇阁!” 苏珽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梅琅的眼睛紧盯着苏珽的双瞳:“我是说,把你交给暗殇阁!” 苏珽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厌恶,又由厌恶转为担忧,最后,苏珽的脸色平静下来,淡淡道:“说清楚!怎么个交法,之后又如何行事?” 梅琅全程盯着苏珽的表情,他甚至能够读出苏珽的一切心理活动,苏珽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代表这件事情已经至少有五成把握了,梅琅道:“我把你交给暗殇阁,谎称你的武功已经被废,他们就会放松警惕。但是,你在江湖上的名望不可小觑,他们一定会拿这个来大做文章,你只要忍住他们的酷刑和羞辱,便能够在暗殇阁内部做出一番大事来。” 苏珽皱紧了眉头,问道:“你要废我的武功?” 梅琅赶忙摇头:“放心,不会的。” 梅琅顿了顿,微微一笑,眼睛里还带着三分狡狯:“如今中毒的你,不就如那些武功被废之人的表现一模一样吗?” 苏珽道:“你这是要把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我送到暗殇阁去?” 梅琅道:“我料定,那些人定不会杀了你,只要你忍住,并且和他们周旋一番,我就有把握直接灭了暗殇阁。” 苏珽沉思了半晌,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我需要在里面‘周旋’多长时间?” 梅琅也沉默了,他知道,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并不是十天半月能够结束的事情,为了这件事,苏珽甚至可能会搭上性命,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苏珽还要搭上他这么多年所建立的江湖名望,还有他一生所积累出来的名誉,这些将会统统付之流水,梅琅知道,对于苏珽来说,这个决定,是很难做的。 最后,梅琅起身,道:“我也不逼你,待你想清楚了再找我便好,我等着你。” 说完,梅琅转身便要离去,才走了几步,苏珽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不必想了,我答应你,但是,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我要你发誓,你这一生,必须保护梅逍,必须覆灭暗殇阁!” 梅琅笑了,但他并没有面向苏珽:“为了一个承诺,吾可赴汤蹈火!苏大侠,我答应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时机至 梅琅一身轻松地走出了苏珽的房间,如今,他最后的念想,也就是梅逍,也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现在的他,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便好了。梅琅心中的巨大计划已经渐渐地实施下去,暗殇阁最终的结局注定是走向毁灭,同时,梅琅相信,他要做的事情也会顺顺利利地完成。 屋外的天空上,乌云遮蔽着太阳,天色半明半暗,苏珽站在已经囚禁了他许久的屋中,观察着那算不上好的天色。乌云掩盖了太阳的光辉,但云边依旧被染上了太阳金色的光辉,乌云所透下来的阳光虽然不多,但也能让人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也许,这就是太阳的倔强吧,无论如何,只要能够发出光辉,总是会用来普惠世人的。 苏珽这一辈子,除了在江湖上闯荡时的豪爽肆意,在武阳山上生活时的安稳幸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念想,他就是一个为武阳而生的人,似乎他的结局也早已定好,那就是为武阳而死。生是武阳人,死做武阳鬼,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苏珽原本以为,以他如今的武功,天下有能力能够杀掉他的人用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而且还应该是两败俱伤的那种。但是,自从苏珽被梅琅用计囚禁起来之后,他心中的傲气渐渐被磨得平了,也知道了自己还有很多能够被人攻击的弱点。 弱点这个东西,没发现的时候,它是弱点,一旦发现了,曾经的弱点,便会变得无懈可击。 现在,曾经骄傲无比的苏珽,要低下头去做一件低到尘埃里的事情。其实,在刚刚看见梅琅的真实面孔时,苏珽便已经决定了要帮他,那张与梅逍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苏珽总是无法拒绝。他要的,只是一个保证和承诺。 现在,承诺得到了,苏珽也能安心地去做好他的事情了。 苏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向着天空上被遮住的太阳道:“兔崽子们,你们可要争气,别让我这一番折腾白费了。” …… 劝完了苏珽,梅琅的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他这样的行为,相当于是劝人家自毁名誉,不仅会身败名裂,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而且,这相当于是梅琅逼着人家做的事情,虽然苏珽并没说什么,梅琅自己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其实,原本的梅琅,即便是做了这种事情,他也总是会认为是天经地义,但是,自从找到了梅逍,他在实践他那些灰暗的心思的时候,心中总是带着一丝愧疚,总是觉得既对不起梅逍,又对不起那些被他剥夺了利益的人。 梅琅仰天一叹,到底什么时候的自己,才算是真正的自己? …… 暗殇阁的人最近往村里跑得越来越频繁,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止于晚上悄悄地进村查探了,连白天的时候,暗殇阁派来的使者也是天天不断,每一个使者都强调着一件相同的事,那就是想要梅琅准确的心思,他们想知道,梅琅的心,到底在哪一边。 以梅琅的老谋深算,自然没有立刻把苏珽交给他们,而是一直在拖延着时间,梅琅一直应付暗殇阁的使者:“我们正在准备一份大礼,到时候,暗殇阁便知道我们的心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使者们虽然都是将信将疑,但也都不得不回去传话。他们都知道,留在一个并不知道会倒向哪一边的,强敌环伺的村子里,万一把命丢在这里,那可得不偿失了。 白天要应付这些使者还没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村子里总是会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几个轻功高强的黑衣人,这些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们在村子里肆意走动,查探所有明摆着的地方和那些不起眼的的角落,自认为十分隐蔽,无人发现,殊不知,在那些黑衣人看不到的角落和阴影里,一双双在黑夜里晶晶闪亮的眼睛正悄然地观察着他们,只要他们一有发现了什么的征兆,便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黑衣人们。 刚开始,暗殇阁派来的还只是一些下层的小鱼小虾,这些人对梅琅都要毕恭毕敬,自然也不敢逼迫梅琅做什么,但是,接下来来的人,他们在暗殇阁中的职位便渐渐地高起来了,梅琅也不便敷衍他们,便与他们说了他这几日绞尽脑汁所编出来的擒获苏珽的计划。好在,这个计划起了些效果,暗殇阁果然消停了几天。 但是,这样的拖延效果并不大,梅琅早晚要实施那项计划,把苏珽交给他们。梅琅小心翼翼地掌握着时机,这个时机,既需要让暗殇阁不怀疑小村中人要投向名门正派,又不能让苏珽这张底牌过早地暴露,想要找准这个时机,可是一个大难题。 …… 这几日,梅逍都在遵守着梅琅的吩咐,每天割麦、挑石头、与村民们聊天。为了更方便干活,也更好地与村民们相处,梅逍把自己那些精致的衣服收了起来,专门找了一些与村民们一样的麻布衣服,每天埋首田间地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静静地沉淀他这一身的武功。 如今的梅逍,已经比起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他还没有找人切磋,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但每天都在上升的感觉还是有的。这让梅逍不胜欣喜,他似乎觉得自己就快有能力保护武阳殿和身边的朋友们了。 在田间地头上忙活着的村民们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都是武林上的一号人物,他们每天不经意间的指点,都能够让梅逍获益匪浅,所以,如今的梅逍,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一头扎到村民之中就不出来了。 当然,这也是梅琅所希望的,梅逍只要不再像之前一样引人注目,并且与村民们融为一体,就没有人知道他是梅逍,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这个村中的人。 但是,梅逍是安顿好了,伊翊和杨闲却还在村子里,即显眼,也没有能藏住他们的地方。梅琅只好吩咐两个武功强于他们两个,脑子也十分灵活的村民白天带着伊翊和杨闲进入附近的山中,教导他们武艺,指出他们的缺点和不足,故此,杨闲和伊翊二人的武艺也进境神速。 到了晚间,待天刚刚擦黑之时,两个村民再带着杨闲和伊翊悄悄回村睡觉,这样,就不会与暗殇阁的任何一波人马正面碰上,也正巧提升一下他们的实力,以备之后很可能会到来的战争。 杨闲和伊翊也在村民的口中得知了事实的真相,原来那个面具男是梅逍失散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之前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也绝非故意,伊翊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杨闲却叫苦连天,连声说着自己倒霉,不仅被抓了进来,而且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还不能报仇。 杨闲摸了摸背后的伤口,有些气闷,咬牙切齿道:“看在他是梅逍亲生父亲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 跟在杨闲身后的村民咳嗽一声,道:“我警告你!如果你下面想说主人的坏话,最好不要讲了。否则,我们俩可就不教你们了!” 杨闲听闻此言,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势瞬间矮下去了三分,乖乖地缩了缩头,不再说话了。在他的心中,现成的武功自然比回忆那些过去的糟心事来得实在。 伊翊在一边笑着看了看杨闲,道:“你就瞎说话吧!我看你早晚会因为这张嘴吃亏!” 伊翊身后跟着的村民似乎有些沉默寡言,他抱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刀,默默点了点头,应该是在表示同意。 伊翊知道,这两个村民虽说是来教导他们武功的,但也兼着看好他们,不让他们二人跑了的职责,伊翊不知道梅逍和那个面具男在做些什么,但是,她敢肯定,那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显然,伊翊也只猜对了一半,梅琅是在做事,但并不是和梅逍一起,而是和苏珽在一起。梅逍、伊翊和杨闲三个人都不知道苏珽已经在这个村子里面的事实,梅琅和苏珽瞒住了他们所有人。 …… 最近几日,暗殇阁来的人都已经变成了高层的人物,都是能与梅琅这个元老来论交情的人物,他们这些人来了之后都会找借口在村中住上一晚,梅琅都没得拒绝,只得答应他们。 同时,梅琅也感觉得到,他等待的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再等几天,苏珽便真的要交给他们了。 这一天,梅琅带了几个菜和一壶酒来到苏珽的屋子,准备与他畅饮一番。自上次苏珽答应被送到暗殇阁中的计划后,梅琅便为他换上了正常的水,一日三餐都有专人照料,此时,苏珽身上的毒已经尽数化解,内气和劲力也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甚至由于药力压制了内气一段时间,此刻的苏珽,内气充盈,比从前更胜一筹。 苏珽与梅琅再一次相对而坐,面对着桌上丰盛的酒菜,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喝完了这顿酒,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再也没有一个安稳的地方能够安安心心喝酒,踏踏实实睡觉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行宴 自从梅琅和苏珽两个人第一次相见以来,从没有这样友好的在一起喝过一顿酒,甚至没有和平的坐在一起过,如今的两人总算是暂时有了一致的目标,敌对的意味也消减了不少。 虽然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仍算不上有多融洽,梅琅每喝一杯酒,便与苏珽说上几句话,苏珽则一直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时不时地随意应付梅琅几句,以示自己在听。 梅琅笑嘻嘻地道:“苏大侠,最近感觉怎么样?” 苏珽闷闷地喝完一杯,漫不经心地道:“还可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梅琅明知故问,道:“哦?这从何说起?” 苏珽意味深长地看了梅琅一眼,道:“自然是托你这段时间送来的毒药的福,我的内气增长了不少。” 苏珽顿了顿,眼中有着质问的意思,道:“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我怎么总是觉得这背后有一只手在操控者所有的这些事情呢?” 梅琅面不改色,笑道:“苏大侠怎么会这么想呢?如果我有这样大的能力来谋划这些,当初又怎么会失去我的妻子和儿子呢?” 苏珽拾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淡道:“我只是这么一想,你也就姑且听一听,我也并没有说是你操纵了这一切。” 梅琅点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此去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梅琅这句话倒不是敷衍之言,梅琅对苏珽一向是十分敬重的,他从没有对苏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也确实十分担心苏珽的安全,他并不希望苏珽死在暗殇阁之中,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都是这个人在保护他的儿子。 苏珽抬眼看了看梅琅,忽然问道:“你说,如果这件事被梅逍知道了,他会不会恨你?” 梅琅长叹一声:“那又怎样?我抛弃了他这么多年,其实他是最应该恨我的人,我不会怨他。” 苏珽道:“你们从来就不像一对父子,更像是一对敌人。” 梅琅笑了笑:“敌人?就算是吧,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说得清楚了,就这样吧,或许他有一天会理解我,或许不会,不重要了。” 苏珽沉默半晌,道:“我感觉的到,你不是那种坏透了的人,你那个自己都触碰不到的心底,终究还是善良的。” 窗外的风从窗户吹进来,两个人脸上的醉意也渐渐地明显起来,梅琅笑了笑,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我所做的事情,到了最后,你们都会明白的。” 苏珽道:“我猜,你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一定会被骂成千古罪人,连死后都翻不了身吧。” “没错!”说到这里,梅琅神采飞扬,“那又如何?无论别人如何说,只要我知道,我是对的!那也就够了。” 梅琅看向苏珽,哈哈大笑道:“你又何尝不是呢?你这一去,也会被人骂成卖派求荣,猪狗不如的小人的,与我没有任何区别!” 苏珽也笑了:“如今,我是真的与你有了些许的共鸣,或许我们都活着回来之后,还能交个朋友呢!” 梅琅有些醉了,笑道:“那敢情好,两个千古罪人坐在一起喝酒,也不怕让别人一人一块石头给砸死!” 苏珽道:“那又如何?死就死了吧,到那个时候,我们的任务应当都完成了,能够理解我们的人都会理解,理解不了的,那也不能强求。” 梅琅虽然已经在半醉半醒之间,听闻苏珽此言还是皱起了眉头,气愤地一拍桌子,吓了苏珽一跳,梅琅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有人会理解?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还存着这种心思,你到暗殇阁潜伏不了几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从现在开始,如果还想回来,你最好不要吝惜你那些该死的名誉!” 苏珽被梅琅这一惊,连酒都醒了三分,思路无比清明,连忙站起来应道:“多谢提醒,受教了。” 武阳殿千年以来行事一直是光明磊落,极少会向敌人的内部派出卧底之类的人物,所以,苏珽并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如今叫梅琅这一惊,这才猛然惊觉,这项工作需要无比谨慎,决不能有半点的松懈,也不能轻易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更不能珍惜任何曾经珍惜的东西。因为这样的珍惜,会给这些东西带去毫不留情地毁灭。 苏珽长叹一声,接下来的路,比想象中难走啊! 窗外的天色早已经黑了,晴朗的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皎洁,星辉清朗,站在村中,能清楚地看到天空上所有的星辰,它们闪烁着遥远的光芒,默默无闻,默默发光。 酒桌上的两人虽然没有喝到大醉的程度,但也都是醉眼迷离,昏昏欲睡,苏珽站起来来到窗边,看着窗外天空上美丽的夜色,道:“今晚的夜色,真的很不错!” 梅琅也站起来,来到苏珽的身后,负手而立,微风吹过,他头上的碎发向后飘摆着,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梅琅道:“是啊!多看看吧,从此以后,你连对月感叹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苏珽点点头,凄然一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呢?我只是,还存着一丝希望。” 梅琅眯起了眼睛:“什么希望?” 苏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梅琅:“活下去的希望,成功的希望。” 梅琅冷哼一声:“我从不相信什么希望,也不会有这种东西,这样的东西,只是累赘罢了。” 苏珽笑了笑,道:“你是被战争时的气氛吓坏了,吓到改变了你自己的性格,如今,南越可不是当年那个到处在打仗的佛土,希望,可是大得多了。” 梅琅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道:“也许吧,当初的我,确实是满心希望的,但在那段日子里,即便是有希望,也早就被磨没了,只剩下那些深渊一般的绝望,不得不说,那样的感觉,确实很恐怖。” 苏珽点了点头:“看着吧,我们会成功的!” …… 暗殇阁最近已经按捺不住了,阁中与那面具男有些交情的人都已经派过去催促了一圈,那面具男还是毫无反应,阁中有些高层已经忍不住要派人直接把那村子灭掉了。 但是,他们依旧有些投鼠忌器,毕竟梅琅的村子中称得上是高手如云,需要的人手可不是几个那么简单,可以说,把半个暗殇阁的人都派出去也不一定够。 正在暗殇阁的这些人在商讨怎样处理梅琅的小村的时候,梅琅忽然派人传来了一条消息——他们抓住了苏珽。 梅琅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把苏珽送到暗殇阁,而是借口自己在抓捕苏珽的时候身受重伤,村中人也折损了不少,只是去暗殇阁传了一个消息,说是过几日再由梅琅亲自把苏珽送到暗殇阁的人手中。 梅琅料定了暗殇阁的人定会禁不住诱惑前来村中查探,便故意命令村民们把手臂和头顶等容易受伤的地方都用绷带裹一裹,上面还沾了些猪血,梅琅想得极周全,他还吩咐村民们,脚下的步子尽量虚浮一些,显得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般。 梅琅此举是想要让暗殇阁中之人放下他们的戒备之心,如果在村中人一个不损,还把当今天下的第一大侠苏珽抓住了的情况下,难免会被暗殇阁的人猜忌村子的实力超过了他们暗殇阁,这样就不会真心实意地把村中人当做自己人看待,总是会保有一份戒心。 而村中人都受伤的情况便不同了。试想一下,这个小村中的人被苏珽一个人打得多数受伤,那还有什么值得防备的呢?他们的实力,也只能对付苏珽这一个人了。 这就是梅琅的目的,他要暗殇阁放下戒心,接纳他们整个村子,然后,从内部慢慢挑拨瓦解他们的关系,等到合适的时机,便一举歼灭。 而这,也仅仅只是梅琅计划中的冰山一角,他所图的东西,还要借着暗殇阁的势力来完成。 昨日与苏珽的对饮,让梅琅回忆起了自己久违的初心。当初的他,简单天真得就像一瓢清水,哪会像如今这般计算周全,谋划深远?当初与现在的观念也完全不一样了,当初的他,心中只有他的佛经,只有佛土的道,并顺着它去修行,但最终发现,哪些并没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但如今,他却不知道自己所相信的,所执行的,又是什么道。 梅琅苦笑一声,看着天空轻声道:“这应该就是我自己的道了吧!自己来走,自己负责,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果然如梅琅所料,暗殇阁得知了消息之后,没过几天,便有人来查探苏珽的消息了,梅琅装作气息虚浮,有气无力的样子强撑着出去接待,把他们领到了关押苏珽的房间。 现在,苏珽自然不可能是之前的自由之身,梅琅把苏珽用粗大的铁链锁了起来,关进了之前关押梅逍等人的房间,又把之前那会压制内力的药喂给了苏珽,又一次把他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带着铁链,比普通人还不如。 暗殇阁派来的使者们都喜形于色,高高兴兴地回去报告了,有些被派来的使者还开始与梅琅拉起了关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梅琅看。看到这样的情况,梅琅知道,暗殇阁已经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备,开始准备接纳村中之人了。 一切,都在向着梅琅所设计的方向慢慢地进行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上门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这是每个人都懂的道理,梅琅也一样,他已经为苏珽拖延了不短的时间,如今也该亲自去送苏珽去暗殇阁了。再晚,恐怕暗殇阁便会重新怀疑上梅琅。 但是,最近梅逍每日都在村中来来去去,在村民之中颇得宠爱,梅琅甚至感觉梅逍无处不在,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得见梅逍在村中出没。如此的情况,梅琅自然不能在大白天的就带走苏珽,这样一定会被敏锐的梅逍发现,他只有把带苏珽走的时间选择在晚上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一夜,月明星稀,夜空晴朗,晚间还带着些许微风,天气十分舒适,梅逍也趁这个好天气出去与村民们在麦田里谈天说地,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梅琅来到苏珽的屋子里,今天的他,带着他从前的那副狰狞可怖的般若面具,悄悄地打开门,道:“苏大侠,趁梅逍不在,我们现在就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珽带着满身的束缚走出来,苦笑道:“我戴着这些东西,哪能走得快啊!” 梅琅微微一笑,从身上掏出一个棕色的药丸,道:“先吃了它,把你体内的毒素退了,待快到暗殇阁内的时候再吃药压制内气。” 苏珽点点头,快速地把药丸吞下去,一运内气,果然畅通无阻,苏珽喜道:“果然有用,我们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我们先出了村再说。” 梅琅点头:“好,我们走!” 苏珽的功力一复,身上的枷锁和镣铐便对他造不成什么干扰,很快,梅琅与苏珽便到了村外的树林之中,苏珽停在了一棵大树下,他蹲下来问梅琅:“你身上带了那种能够压制内气的药吗?” 梅琅点点头,道:“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苏珽一笑,道:“把你那药给我一点,说不定我以后用得着。” 梅琅好奇地问道:“你要给暗殇阁的人下毒?” 苏珽摇头道:“不是,我在想,如果他们派人接近我,贴身看着我,要是内气一恢复,难免会在身体接触的时候被人察觉到,不如我一直压制着内气,这样也隐蔽一点。” 梅琅点点头:“想的倒是挺周到的,但你没想到,这个药恢复起来是要时间的,还是把解药也一起给你吧!” 随后,梅琅掏出两个瓷瓶,一个是青色的,一个是红色的,都递给了苏珽,解释道:“这个青色的瓶子是毒药,这个红色的瓶子是解药,切切记住,千万不要用错了。” 苏珽点点头,郑重地看着梅琅的眼睛:“记住了,兄弟。” 梅琅道:“我们走吧!我猜,要是脚程快的话,我们明天一早便能到达暗殇阁了。” 两个人并肩出发,脚下的轻功虽说路数不同,但都是一样的快,两个人在夜幕之下飞速前行着,在街边人的眼中,就是两个迅捷无伦的影子。且两个人还一边赶路,一边聊着天,可见两人的轻功和内气都已经修习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天下再无第三人及得上他们。 苏珽道:“这暗殇阁重建之后怎么离这里如此近?这南越可不比滇国偏僻,这附近可都是一片片的繁华之地啊!” 梅琅神秘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越偏僻的地方越是会引人注目,而在这些富庶繁华的地方,往往鱼龙混杂,容易隐藏。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 苏珽点点头,道:“原来其中竟有这番曲折,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的胆量和智慧了。” 梅琅冷哼一声,道:“我宁可不要这胆量和智慧,如今这两样东西,可是我花了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苏珽微微一笑,道:“那也值了。” 梅琅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两人又跑了不大一会儿,梅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不需要给你那个视若珍宝的武阳殿派个人报个平安,或者是找个可靠的人告知真相吗?一旦他们得知了这边的风声,也会加入追杀你的行列的。” 苏珽摇摇头,道:“做戏要做全套,就让他们恨我吧,还有,如果他们也在恨我,那暗殇阁对我就不会再怀疑了。” 梅琅沉吟半晌,道:“你要是死在你亲手提携和培养的弟子们手里,可怎生是好啊!他们早晚都会知晓真相的,到时候,若是他们知道是自己错杀了你,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都会在痛苦和悔恨当中度过。” 苏珽竟然笑了笑,但这笑中也不免带上了苍凉凄楚的神情,苏珽道:“那也没什么办法,死在自己门派的弟子手中,总比死在暗殇阁手中要强得多了。” 梅琅摇摇头,道:“有时候我还真是搞不懂你,明明能提前避免的事情,你非要它发生,万一结果不好,你可怎么办啊?” 苏珽道:“你又不是我,你也不是在武阳长大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情?庄子有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梅琅斜眼瞥了身旁并肩而行的苏珽一眼,道:“你这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想当年,我也是这样,但如今的下场你也看见了。道理可以信,但是,不要一味的信奉道理,要学会自己去想。” 苏珽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梅琅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向前冲了有一丈远才停住。梅琅一回头,见苏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苏珽缓缓道:“你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你那个儿子,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梅琅忽然怔住了,半晌才道:“总之,我岁数可比你大,听着就行了,哪那么多话?” 苏珽吐了吐舌头,心中想着,不知道这梅琅又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且由他说去吧。 随后的路程里,两个人一路疾奔,一夜未眠,跑出了很远,直到黎明也没有停下来。直到来到了南越的一座繁华大城。 这座大城与江夏之地十分相近,仅有十几公里之遥,以江湖人士的脚程,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这座城宏伟而壮阔,城墙高耸,守卫森严,一见便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与之前暗殇阁占据的空荡荡的城池不同,这座城池人来人往,繁华得紧,商贩在城中的街道上摆成一排,大街中间的百姓一个挤着一个,忙着从一个个的商贩手中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其中还混杂着巡城的士兵,士兵们都手拿刀枪,一个个威风凛凛。整座城池看上去都没有丝毫被暗殇阁控制的迹象。 但这也只是表面现象,梅琅与苏珽的武功都已经登峰造极,这城中之人会武功还是不会武功,是强还是弱,在他们两个的眼中都无所遁形,二人一看便看了出来,这些百姓和商贩之中,有大半都身怀武功,梅琅自然是早就知道,苏珽却猛然想到了一个事实。 之前暗殇阁所占据的城池大多是空城,是因为他们的人员不足以填满一个偌大的城池,而如今这座城池,是暗殇阁的中心所在,暗殇阁中的大部分重要人物和重要机构都在这里,所以这里的人才会如此的多。 梅琅没有急着带苏珽进城,而是在城外的隐蔽处把那压制内气的药给苏珽喂了下去。苏珽的身子一阵无力,几乎要瘫软下去。他刚刚熬了一夜,跑了不少的路,全靠的是内气支持,如今药力一入体,内气被压制,身体便也要撑不住了。 梅琅伸手拉起苏珽,在他耳边轻声道:“再坚持一会儿,我先带你进城!” 梅琅半拖半拽地把苏珽拉进了城中,顺着大街向前走着。城中的街巷十分复杂,每一个路口都有着几个岔路,也不知这座城原本便是这样,还是在暗殇阁来了之后才修成了这个样子的。 梅琅拉着近乎虚脱的苏珽,在他的耳边轻声嘱咐道:“记住了,城中岔路众多,辨认的方式却很简单,你只要看见哪一条岔路上有两块斜着砌的青石,便走哪条路,无论如何走,总会出去的,这是一个必要的条件,其余的路都要你自己去摸了,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苏珽虚弱地点点头,道:“多谢。” 苏珽又停了一会儿,轻声道:“原来,没有武功和内气,人是如此虚弱的生物,真不知我们是为何要那样的漠视其他强于我们的生命的。” 梅琅道:“人还是最强大的,无论是有武功还是没武功,有内气还是没有内气,都是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人的智慧,那些生命是永远无法企及的。” 苏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梅逍拖着苏珽穿街过巷,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苏珽这样披枷带锁的人被另一个人拖着招摇过市,但却无一人表现出好奇之色,也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前管一管,这在其他城池是无法想象的,在这个暗殇阁人聚集的城池,没有一个人会多管那些闲事,说不定哪一个奇怪的人就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呢! 梅琅早就见怪不怪,只顾拖着梅逍来到一处不是很起眼的院门前,一边敲响了院门,一边喊着:“离殇老鬼!看老子给你带什么人来了!” 院内传来了一阵苍老而病态的咳嗽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震得梅琅的耳朵轰轰直向,显然,那个咳嗽之人的内气修为极为高深。 梅琅一低头,只见如今提不起一丝一毫内气抵御这咳嗽之声的苏珽双耳之中已经流出了丝丝鲜血。梅琅急忙喊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要是再咳嗽,这人可就死在这儿了!” 院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沧桑无比,皱纹纵横的老人的脸,老人的眼中放射出精光,手脚也颇为利落,看起来是个难对付的高手。 老人的嗓音像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浓痰一般,总是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老人打量了一下梅琅拖着的苏珽,开口道:“你带的人不是苏珽吗?这个……” 老人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普通人是谁?” 梅琅邪邪地笑了,道:“离殇老头,他就是苏珽,不过被我用药废了武功,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苏珽虽被那药物压制了内气,但多年习武所练出的精气神还在,从外表便看得出曾经是个绝顶高手,那个离殇老头又扫了苏珽几眼,终于点了点头:“进来吧,虽然武功被废了,但看这个精气神,恐怕除了苏珽,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拥有了。” 梅琅点点头,拉着苏珽进了离殇老头的房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里面发生了什么,再不为外人所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离殇老 苏珽身上带着枷锁站在这座院子之中,这院子里种着几颗柳树,院中还摆着许多用木头雕刻出来的玩意儿,看起来十分精巧,像是在木雕的领域浸淫了多年才会有的手艺。 梅琅和离殇老头儿在屋内谈论着什么,苏珽猜测,应该是再商量如何处置自己,梅琅定会豁出一切去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剩下的,就要看苏珽自己怎么做了。 屋内的布置也极其雅致,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把古色古香的琴,还燃着一炉不知散发着什么香气的香,闻起来十分舒适,屋子的中央横亘着一扇雅致的屏风,隔开了屋内和屋外的视线,梅逍看不见屋内是否有人偷偷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梅琅和离殇老头相对而坐,梅琅道:“离殇老头儿,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吧?” 离殇老头儿点了点头,有些浑浊的眼亮了一亮:“是啊,自从我和暗天分家之后就没见你来过,怎么着?现在想起我来了?” 梅琅点点头,道:“你也知道,我当年可并不支持你们分开,我去跟着暗天,只是因为我要保着阁中的兄弟们,别让他们损失得太多,暗天那个人,太张扬。” 离殇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暗天那边败下来的人还要多亏了你,不然,我们的损失也会很惨重。” 梅逍谦虚道:“这也只是举手之劳,我也只是接应了他们一下,别的也没做什么。” 离殇老头儿皱纹堆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点头道:“我知道。你最近怎么样?还守着你那个村子?” 梅逍敏锐地嗅出了这句话中暗藏着的杀机,谨慎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这一辈子也就这点志向,和一村子的兄弟安度余生,别的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离殇老头又一笑,语气极其平淡,就像是在与梅琅聊着家常:“我知道,只是事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阁中的情报部门也查不到你,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琅摇摇头,道:“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点神秘感吧,被阁中知道了身份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离殇老头儿摇头道:“那不是敌人吗?自己人怎么会没有好下场呢?” 梅琅冷冷一笑:“我看,你们也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离殇老头的脸色也冷下来:“你们也没有把暗殇阁当成自己所属的势力!让我怎么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梅琅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把苏珽带来了,你们暗殇阁还不能容下我们吗?” 梅琅的语气即悲切又苍凉,就像是身世浮沉在乱世之中的人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庇护所,却又面临失去它的危险。令人听之便忍不住落泪。但显然,离殇老头儿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是能被这一点儿情绪所左右的人。 离殇老头儿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你也不要担心,暗殇阁还是庇护着你们的,只要你们听暗殇阁的指挥,完成暗殇阁的任务,你们就是我暗殇阁的人,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梅琅点点头:“我那小村子怎么能与暗殇阁这种庞然大物相比呢?你也放心,我们会听你们的命令,毕竟,活着最重要。” 离殇老头儿一笑,道:“这就对了!那我们就合作愉快了?” 梅琅也一笑:“合作愉快!” 梅琅顿了顿,道:“阁中会怎么处理苏珽?杀了他?” 离殇老头脸上的皱纹神秘地抖了抖,道:“怎么会呢?我另有计划,这你就不要问了,跟你就没有什么大关系了。” 梅琅点点头,道:“也是,苏珽我可交给你了,我就走了?” 离殇老头笑着点点头:“慢走,我就不送了。” 梅琅拂袖而起,为了这次出门而特意穿上的黑袍猎猎而响,这是由他的内气鼓荡而起,是特意做给离殇老头儿看的。 离殇老头儿默默地看着梅琅鼓荡起来的黑袍,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消减,直到梅琅走出房间,离殇老头儿的脸色才阴沉下来,一个气质冷淡,眼神凌厉,眼角缀着一颗红色泪痣的女人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站在离殇老头儿的身边,道:“你就这样放他走了?万一他不是真心的怎么办?” 离殇老头儿冷笑一声,道:“我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还想瞒住我?门都没有!” 女人再一次冷淡地开口:“他有二心?” 离殇老头道:“我看,他暂时还不会有二心,再看一段时间吧!” 说完,离殇老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向着女人道:“对了,那小子把苏珽的武功废了,现在在院子里呢!” 那女人怔住了,许久,才缓缓道:“他……还活着?”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道:“何止是活着,人家活得好好的,在武阳殿可是个大人物呢!” 离殇老头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女人的反应,道:“跟我出去看看吧,你们也有许久没见了吧!” 女人站在原地,不知要怎样回应才好,离殇老头儿道:“我会暂时把苏珽留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来照顾他,我要知道他的一切行动。” 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跟上了离殇老头儿的脚步。 二人来到了院中,苏珽正面向柳树,仰头看着风吹柳枝,飘飘摆摆的样子,离殇老头儿和女人站在苏珽身后很长一段距离之后,两个人故意没有发出声音。 苏珽站在那里,毫无反应,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如今的他内气被药力压制得结结实实,之前又跑了很长的路,到现在确实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连承担身上的枷锁都变得十分不容易,如今的他,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 不一会儿,苏珽的身后传来了一直被压抑着,但显然已经压抑不住了的啜泣声,一声又一声,哭得极其悲伤。 苏珽身上带着刑具,不能回头,他艰难地转回身,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离殇老头儿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苏珽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她。 离殇老头儿看着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微微一笑:“看什么看?把他带进来吧!” 听到离殇老头儿的提醒,女人这才抹了抹眼泪,上前拉住了苏珽的手臂,却惊讶地感觉到苏珽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女人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从前拉住他手臂的时候,那股温暖的内气总是直往她的身体里钻,而这一次却是一片沉寂,如同一片干涸了的海洋,了无生机。 苏珽温和地笑笑:“没关系的。” 离殇老头儿也早已感觉到了苏珽的身上没有丝毫内气的波动,他笑了笑,道:“他就住在东边的那个小屋里吧,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搬过去与他一起住。” 女人感觉得到苏珽的虚弱,她搀扶着苏珽,慢慢地走着,到了离殇老头儿的身边时,离殇老头儿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丝邪笑,身法如电,迅捷无伦地一掌拍向了苏珽。 这一掌,快得犹如闪电一般,不仅是毫无内气的苏珽,连女人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苏珽的胸口。 苏珽丝毫没有料到离殇老头儿会来这么一下,苏珽眼睁睁地看着离殇老头满是皱纹的手印在了自己的胸口,而自己却没有一点点的反抗机会。 这一掌下去,苏珽被打得飞出了两丈远,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吐出,直接昏迷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女人见离殇老头儿如此对待苏珽,惊得呆住了,她暂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女人看看离殇老头儿,又看看躺在地上狂喷鲜血的苏珽,急忙冲到苏珽的身边,抱住了他,泪如雨下。 女人质问离殇老头儿道:“你要做什么!他身上已经没有武功,也对你没有威胁,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离殇老头看看地上的苏珽和扶住他的女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冷漠,“我只是试试他,放心,我留了力,他不会死,去为他疗伤吧!” 女人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你试出什么来了?” 离殇老头儿淡淡道:“他确实内气全失,但他的眼力和招数还在,还是要提防的,你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女人没有理会离殇老头儿,抱起苏珽,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殇老头儿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背影,眼神阴鸷:“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罢了。” …… 看着苏珽被女人带走疗伤,梅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早早地躲在远处的一处十分隐蔽的房檐之上,观察着离殇老头儿小院内的一切动静,刚刚他亲眼看着离殇老头儿一掌打在苏珽的胸口,要不是关键时刻苏珽悄悄地向他的方向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让他不要现身,恐怕现在他已经把苏珽又一次从暗殇阁劫出来了。 不过好在如今的苏珽并没有死,而且算是初步在暗殇阁中安定了下来,身边还有一个似乎从前便认识的如花似玉的美人来照顾他,应该是无碍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见倾心 苏珽受了重伤,内气又在药物的压制之下,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他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苏珽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的生命失去自己控制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实在算不上是美妙。苏珽的身边只有一个许久之前认识的,并不算熟悉的女人和一个似乎是暗殇阁高层的,脾气古怪的老头儿。苏珽的身边,算得上是危机四伏。 苏珽从浑浑噩噩的沉睡之中醒过来,入眼的是从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余晖,苏珽看向床边,发现那个眼角带着红色泪痣的女人正坐在床边,身子搭在床上,睡得正香。 苏珽想起身,但是努力了半天也没让自己的身体挪动半分,反而是因为这细微的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处,只要一呼吸,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苏珽深吸了一口冷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吵醒了床边睡着的女人。 女人迅速坐起,眼神关切地看着苏珽,“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珽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胸口的疼痛,把声音压得如蚊子一般即轻又细:“还好,死不了。” 女人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以前的你……” 苏珽的手微微抬起,制止了女人再说下去:“别说了,我现在是一个没有自由和武功的囚徒,生死皆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慎言。” 女人擦擦眼泪,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苏珽看着女人的脸:“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似乎不是很熟。” 女人低下了头,道:“我们是不熟,但是当初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熟不熟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珽一阵苦笑:“当初救你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你还是走吧,别让我一个废人耽误了你。” 女人摇摇头道:“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还需要我,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吧。” 苏珽苦笑道:“如果你想留下来,那也随你。” 现在的苏珽才真正感觉到一个普通人的恐惧,他什么也做不了,谁也不会听他的,别人如果想杀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从前的他是人,如今的他,倒像是一只蝼蚁。 看着眼前的女人,苏珽开始了回忆。那是他刚刚离开武阳,初入江湖,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江湖上同辈之中又没有多少对手,行事难免有些高傲。 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苏珽一个人找到了当初江湖上一个由一群恶徒所聚集成的门派,那个门派专门劫掠会些武功的女子,说是有助于他们所练的武功,实际上,那只是江湖上传说的采阴补阳之法,到底有没有作用,谁都不知道,这些人也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而已。 苏珽当时初入江湖,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一个人闯进了这个邪恶的门派,一路打进了他们藏身的山洞,救出了几个被他们抓来的女子,但苏珽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了,只好在离开山洞之前高喊一声:“爷爷是武阳殿的苏珽!就你们这些人,倾一派之力也抓不到爷爷一个人!” 随后,苏珽长笑三声,带着几个女子扬长而去。 苏珽离去之后,立即召集了周围的所有武阳弟子,把那个门派灭掉了。实际上,当时苏珽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那些恶徒一追上来,他一定会死在那里。 虽然如此,但被他救出的那些女子并不知道苏珽的状况,他们一直把苏珽当做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把他放在心里,一直到今天,这个眼带泪痣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些女孩儿中的一个。 苏珽之所以能够认出她,也是因为她眼角的红色泪痣。当初救她的时候,便对她印象深刻,如今,更是生出了些许好感。 但是,苏珽如今的处境是不可能与这个女孩儿生出真正的感情的,他还有任务要完成,还有很多人等着他保护。而他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孩儿到底可不可靠,自己当初的恩惠,又能够被她铭记多久? 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床上,苏珽看着身边忙着为他端茶倒水的女子,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笑了,这笑容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折射出美丽而神圣的光辉:“我叫顾盼。” 苏珽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顾盼神飞,见之忘俗,好名字!” 顾盼的眼睛总像是闪着水光一般,在什么样的光线里都是极好看的,没过多久,顾盼端来了一碗粥和一碟小菜,开始慢慢喂苏珽吃,苏珽一边吃,顾盼一边说着:“你刚刚重伤,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还是吃些清粥小菜,先养一养肠胃。” 苏珽的眼神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一口一口地把喂到嘴边的粥吞下肚去,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喂完了粥,顾盼便出去了,留苏珽一个人在床上平躺着想心事,人一旦闲了下来,总是想要回忆过去,苏珽也不例外,但是,重伤的他并没有回忆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里,刺得苏珽睁开了眼,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坐了起来。发现胸口的伤似乎好的多了,呼吸畅通无阻,虽然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全身也有些无力,但应该没有大碍了。苏珽不由得有些欣喜,可刚刚欢喜了一半,苏珽的脸便沉了下来。 苏珽感觉到,他的体内正有一股股逸散而出的内气在源源不断地修复着自己的内伤,可见,梅琅那药的效力终究还是有限,虽然别人感觉不到他残存的内气,但一但体内有什么伤势,残余的内气会立即自主向伤处涌去。 对于苏珽来说,这既是好事,也是一个天大的祸端。一旦体内还有内气的秘密被这里的任何人发现,对苏珽来说,都是灭顶之灾。苏珽从怀中摸出梅琅给的药,向口中倒了一些粉末,明显地感觉到体内逸散而出的内气减少了许多。苏珽苦苦一笑,内气太充沛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压下了溢出的内气,苏珽继续躺在床上,装成仍然十分虚弱的模样,一动不动。 苏珽刚刚躺下不久,门口一声响动,顾盼推门走了进来:“苏大侠,吃早饭了。” 苏珽看了看顾盼端进来的饭菜,不出意外的,又看见了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 苏珽的内心有些不情愿,如果自己一直要吃这些东西,一直吃到伤势痊愈,那可是要了苏珽的命了。要知道,苏珽是习武之人,平常所吃的食物少不了酒肉,最多也就早饭时吃些清粥小菜,何时经历过这种每一顿都是白粥的清苦日子? 面对着顾盼一勺一勺地喂食和无微不至地照顾,苏珽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苏珽身处敌穴,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极大的可能是敌人,而苏珽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他只要说错了一句话,便可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为了一口吃的,丢了一条性命,不值得。 吃过了饭,一个尴尬的问题来了,苏珽从前一天的下午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解过手,现在的苏珽,急需方便一下,但身边的顾盼却是个女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顾盼收拾了苏珽用过的碗筷,转头一瞧,苏珽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一秒也没有离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害羞? 顾盼的脸也红了起来:“苏大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珽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想……想解手。” 一句话说完,苏珽一把把被子蒙上了脸,尴尬得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苏珽埋在被子里,听到了顾盼轻轻一笑,顾盼清亮的声音响起,“不用尴尬,人有三急嘛。” 顾盼似乎在房中走动了一下,拿起了什么东西,苏珽感到手臂被戳了戳:“苏大侠,这个给你,可以自己解决吗?” 苏珽伸手接过,那是一个细口的青花瓷瓶,苏珽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他感觉到他的脸正在发烧。苏珽点了点头,害羞道:“谢谢!” 顾盼一声轻笑,留下了一串犹如银铃一般的悦耳声音,转身离开了苏珽的房间。 苏珽手中捏着瓷瓶,看着顾盼离开的方向,回味着那种心动的感觉,久久未语,他的内心也久久未能平静,苏珽觉得,这个叫顾盼的女人,就是他想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 苏珽摇摇头,压下了自己那翻涌着的情绪,现在这个时候,感情还是暂时藏在心里吧,如果表露出来,他们两个人都会有不必要的危险。 苏珽这边在躺着发展感情,离殇老头儿那边却没闲着。离殇老头儿每天都会有许多次不经意地“路过”苏珽的窗前,每天都要站在窗边看好一会儿才走,连顾盼带出来的苏珽用过的碗筷、换洗的衣服等等一切东西都要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离殇老头儿仍然在担心,担心苏珽还有反击之力,如果真的如他的猜想,那对于暗殇阁来说,就是极大的隐患,他必须把这个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湖会 苏珽这边危机四伏,梅琅那边却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他所庇护着的小村似乎一直是这样,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搅这里的安静,无论是各个势力的争斗还是外面的尔虞我诈,它们从来都进不到这个村子里。 之前总是来骚扰和打探的暗殇阁的人也都消失了,小村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平静。 梅逍自从在小村中获得了自由后,每天都会向武阳殿发回报平安的消息,所以,罗逸那边也不会担心梅逍这边的安全。 至于苏珽,他自然是没有机会向武阳殿传递消息的,但在苏珽临去暗殇阁之前,便已经把与武阳殿联系的方法交给了梅琅,让梅琅代替他给武阳殿报平安,能瞒住多久是多久。 杨闲和伊翊也早已能够在村中自由活动,武功也在村中高手的指导下一点点的进步。 自从梅琅把苏珽送进了暗殇阁之后,几方势力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它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安静得像平静无风的湖面。 暗殇阁坐拥庞大的势力和一个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苏珽,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沾沾自喜,全然不把江湖上的各派放在眼里,他们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他们所谓的大事。 武阳殿等名门正派之前便被暗殇阁重创过一番,玄音阁覆灭,其余各派也不同程度的被暗殇阁的人渗透,甚至一向防备严密的武阳殿都在新进的弟子中找到了几个暗殇阁派来的奸细。 所以,如今的各个名门正派,既不能相信他们从前所倚靠的朝廷,又对自己的内部保留着一些警惕,根本不能发挥出他们全盛时期的力量来。但是,名门正派一旦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令暗殇阁不可小觑的力量。 再说梅琅所在的小村。梅琅靠着交出苏珽唤来了暗殇阁的信任,为小村换来了短暂的安宁,但他的心并不与暗殇阁在一起。梅琅在暗中做了许多针对暗殇阁的计划,不仅瞒住了暗殇阁,也瞒住了苏珽、梅逍等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 几大势力就这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预示着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 三个月后,离殇老头儿的院子里,苏珽正在顾盼的搀扶下在院中散步,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才敢慢慢地站起来,做出伤渐渐好了的样子。 刚刚被梅琅送来时,这里还是春夏之交,风和日丽的景象,如今却已经快要入秋了,苏珽惊讶地发觉自己这三个月的时光像是被什么人偷走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的收获只是身边多了一位美丽可人的女子。 苏珽看看身边的顾盼,笑了笑,“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顾盼的手轻轻搀着苏珽的手臂,扶着他慢慢向前走着,嘴角也泛起了笑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三个月来,顾盼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苏珽的生活起居,苏珽都看在眼里,虽然苏珽的伤在逸散出的一丝丝内气的反复浸润下早已无碍,但他仍然装做伤势严重的样子,白白让顾盼照顾了两个多月。这其中虽有苏珽个人的感情在里面,更多的却是在暗殇阁老窝中的不得已为之。 在苏珽养伤的三个月,各个势力都还算平静,平衡并未被打破,苏珽虽然一直待在屋子里,但外面的事也听顾盼说了不少,听说暗殇阁的人最近大多陷入了蛰伏的状态,他们阁中上上下下的人正筹划着用苏珽的名望在江湖上召开一个大会,在这个会上为暗殇阁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苏珽知道,暗殇阁早晚会有这么做的一天,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一旦暗殇阁这样做了,离苏珽身败名裂也就不远了。 苏珽的心中渐渐有些焦躁,这伤还要继续装下去,还要慢慢地好,而探听暗殇阁要在会上做什么又是第一等的要务,这两件事情还不能同时做到,这可如何是好呢? …… 三个月的平静,罗逸每一天都会收到苏珽报平安的信件,却从不见苏珽说他在做什么,同时,罗逸也会收到梅逍和杨闲的平安信,都说在努力地历练,也没有说到底在历练什么,在怎么历练。 要知道,苏珽从前的平安信可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苏珽所走过的地方一直都是危险的,即便是武阳殿的信鸽也常有找不到的时候,从没有像如今这样每天准时准点的送平安信。 罗逸在这些现象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但却无从求证,他是除了苏珽外唯一能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门派的人,他需要一直坐镇武阳,不能离开。这三个月以来,罗逸也派了好几波弟子去苏珽和梅逍所提到的地方去查探,虽说见到了梅逍,但却一直找不到苏珽,这让罗逸十分担心,担心苏珽出了什么事。 可担心也没有用,罗逸不能下山,苏珽又不能回去,情况也只能这样僵持着。 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情,三个月的时间,夏惜晴的肚子已经是肉眼可见了,现在的她行动不便,每天一早都会走出屋子等待杨闲报平安的信,只要信不到,夏惜晴就不回去,日日如此。 杨闲在罗逸的回书中知道了这件事,那颗心恨不得立刻飞到夏惜晴身边,永远也不离开。 可是为了武艺的提升,杨闲暂时还不能回去,每逢夜晚,杨闲总是看着月亮唉声叹气,那是在想夏惜晴。 …… 在梅琅的小村中,仍是与三个月前一样的安静,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梅逍、伊翊和杨闲三人的武艺也都在这三个月中突飞猛进,尤其是梅逍,如今全力施为,与苏珽缠斗上几百个回合不败是不成问题的。 这三个月虽然安静,但梅琅可一直没闲着,他隔几天便要去暗殇阁的城中走一遭,现在的暗殇阁给了他足够的信任,隔三差五便要叫他去议事。这样的安排也正中梅琅的下怀,他每次去暗殇阁的城中,总是要顺路去苏珽的院子看看,以确认他没什么事。 梅琅自然看不到苏珽本人,却总是看到顾盼从苏珽的屋子里出来,手中还拿着各种各样用过的物事,梅琅看到这里,便知道苏珽没事,只不过还在用养伤来敷衍离殇老头儿罢了。 暗殇阁既然给了梅琅足够的信任,就没有理由不告诉他暗殇阁要利用苏珽在江湖上的威望来做文章的事情,这件事本来就在梅琅的计划和预料当中,他自然是在一边推波助澜,极力促成此事,又让暗殇阁对他的信任更进了一步。 而这件事,也基本上确定了下来。 暗殇阁打算,一旦苏珽的伤好了,便开始筹备,他们准备向江湖各大门派广发请帖,无论是否与暗殇阁有嫌隙,只要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都要请到。到时候,在天下众英雄面前宣布苏珽背弃武阳殿,归顺暗殇阁。这不仅是对武阳殿等名门正派的巨大打击,还能够借着苏珽的威望在江湖上把一向低调行事的暗殇阁打出名头,这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消息一确定,梅琅也有些犯难。暗殇阁一旦发出请柬,武阳殿和滇鹰谷等名门正派势必会派梅逍、杨闲和伊翊这些派中的杰出人才前去参加,到时候,他们将是第一批被通知苏珽“叛变”了的人,他们都年轻气盛,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情。 梅琅左思右想,最好的方法便是在暗殇阁的会开始前把村中实力稍比梅逍几人强一些的人提前派到梅逍三人的身边,牢牢地看住他们,随时阻止他们做出傻事来。 近几日,梅琅在偷偷去看苏珽的时候,发现苏珽明显是在强装着病态,实际上身体早已经恢复如初了,恐怕苏珽也瞒不了那离殇老头儿多久了,而苏珽的伤一旦装不下去,暗殇阁便会开始利用他了,那么,距离大会的开始,也就不远了。 梅琅并不打算由他告诉梅逍等人那大会的消息,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耐心等待着暗殇阁的请柬发出来,再由梅逍等人的门派转达给他们。 梅琅为防万一,早已在梅逍等人身边安排了人,既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又能防止他们脑子一热,冲动地想去劫下苏珽。 …… 几天后,中元节刚过,梅琅接到暗殇阁的使者送来的通知:“江湖英雄会将在九月九日于江夏城举办,请柬已在七月十五日全部发出。” 如此一来,离梅逍等人接到消息,也不剩下几天了。 请柬既已发出,作为江湖第一大派的武阳殿自然也收到了,罗逸的桌上正摆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请柬,上面写着暗殇阁为这次大会取的名字“江湖英雄会”,上面还写明了时间和地点,送信来的人还说苏珽一定会去。 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有送信人这一句话戳到了罗逸的心坎里。他这三个月之间,都在猜测苏珽似乎遭遇了什么不测,这送信人的一句话,让罗逸几乎肯定了这个猜测。 苏珽,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六十章 欲扬威 江湖上的各个门派,无论是正道邪道,大门派还是小门派,都收到了暗殇阁送来的请柬,几乎是暗殇阁所知道的所有门派都收到了邀请。除了武林大会,这样全面的武林同道的聚会在江湖上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每一个受到请柬的门派都在忐忑地猜想,暗殇阁搞了如此大的阵仗,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与其他门派的慌乱不同,暗殇阁自从请柬发出去之后,整个暗殇阁都是一种优哉优哉,以逸待劳的样子。如今的暗殇阁早已是今非昔比,那个被苏珽等人联手灭掉的暗殇阁早已成为了过去时,今天的暗殇阁,比当初强大了数倍,高手也多了数倍,即便是武阳殿联合整个江湖上的一切势力,也很难灭掉了。 离殇老头儿早已为这次的大会准备了足够的高手。暗殇阁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和暗中活动也不是白做的,他们渗透进各个门派和五国的朝廷,默默搜集着情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各派和朝廷的高手数量、综合实力等等,再综合这些情报,与暗殇阁的实力做对比,就这样慢慢壮大和进步。 暗殇阁的管理也比从前规范了不少,从前暗天做首领的时候,暗殇阁只是凭着暗天一言而决,一旦失误,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如今,暗殇阁有了他们自己的智囊团,一切的决策,都是由他们商议出来的,离殇老头儿只是会提出一些意见,而从不会干预他们的决策。 这样的管理,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决策的失误,即便是有失误,也会在第一时间纠正过来。可以说,各个门派的管理,没有一个能超得过暗殇阁。 各门各派也都知道,如今的暗殇阁正值鼎盛时期,如果不去,不仅会驳了暗殇阁的面子,还可能错过一场武林中绝无仅有的盛事。但如果要去的话,又怕自己这小门小派所仅有的那几个精英就这样断送在暗殇阁手中,实在是不值。所以,除了一些江湖上的大派已经决定要去之外,大多数的小门派都还在犹豫。 总之时间还有两个月,想清楚再决定也没有什么坏处。 …… 九月,临近重阳节。沉寂了许久的江夏之地忽然涌入了大批的江湖人士,江夏城的中心建起了一座极大的擂台,连观众坐的地方都建造成了阶梯式的,足足能够容纳万人。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原本被暗殇阁搬空了的江夏城在临近重阳节的时候忽然繁华起来,仅仅几天的时间,周围的小商小贩闻风而来,百姓们也都在街边做起了生意,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整个江夏城都恢复成了之前暗殇阁还未入侵时的样子。 杨闲也提早几天到了江夏城,还给如今已经开始执政的萧闻传了消息,让他直接派来了一整个县衙,重新接管了江夏的城防。 按照暗殇阁以往的习惯,杨闲这样的动作早就会引来暗殇阁的报复和反击,但这一次,暗殇阁却是毫无反应,任由杨闲拿回了江夏城的控制权。就像是早已决定放弃这个城池一般。 杨闲和梅逍等人一商量,都同时意识到,这一次,暗殇阁可能要搞一个大事情,但比一个大城池还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梅逍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九月九日的大会,时间已经临近,已经没有时间能够调查清楚这件事了,他们也只能在大会召开之时随机应变。 再说说城中的情况。梅逍等人一到城中便看到了许多江湖门派的人,有从前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在江湖上闯荡已久的杨闲甚至还看到了几个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的几个小门派的人,还有些人,虽然看起来是哪个门派的人,服色也都统一,但几人却都看不出他们这些人的来历。 由此可见,暗殇阁所拥有的情报比武阳殿是只多不少,暗殇阁如今的强大,不是没有原因的。 罗逸在传回要梅逍等人参会的消息的同时,也告知了梅逍等人苏珽疑似出事了的情况,要他们查找苏珽的下落,如果有可能找到苏珽,就带他回武阳。 时间临近九月九,梅逍等人却连苏珽的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按理来说,武林中有如此盛事,苏珽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而现在却没有一点音信,连报平安的信都中断了,梅逍等人的心中也逐渐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时间越来越接近九月九日,到达城中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好在江夏原本就是一座大城,容下这些江湖人士还是没有压力的。人似乎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但这些江湖人士之中,梅逍等人却没有找到苏珽的身影。这让梅逍等人愈加坚信,苏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测,但到底是什么不测,还不得而知。 距离大会开始的九月九日仅剩了一个晚上,梅逍等人在城中闲逛之际,看见了暗殇阁的一批人悄悄进了城,每个人都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真容,梅逍似乎还在其中发现了戴着般若面具的梅琅,梅琅混在暗殇阁黑衣人的人群中,地位似乎还不低。 梅逍皱起了眉头,梅琅又与暗殇阁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也是暗殇阁的人?之前的一切只是骗自己的吗? 九月九,重阳节。今天,是暗殇阁召集的“江湖英雄会”的正日子,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和没有名的门派悉数聚集在此,掌门能来的,掌门来了;掌门不能来的,派出的也是们派中颇有地位和威望的弟子。 而且,暗殇阁早已为各个门派排好了座位,哪门哪派,哪个区域,占多大的地方,都有明确的划分。 梅逍艰难地在人山人海之中穿行,好不容易带着杨闲找到了武阳殿的位置,梅逍向四周看看,却发现附近没有一个熟悉的门派,伊翊所在的滇鹰谷被分派在极远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意外,根本来不及援手。 梅逍在武阳殿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罗逸在信中说了,他会尽量通知武阳殿在附近的弟子们赶过去支援。梅逍看了看武阳殿的座位,发现这片区域还很大,比其他门派的区域似乎还大了不少,能够坐的人也多。梅逍微微眯了眯眼睛,这难道是暗殇阁故意为之吗? 渐渐地,会场中的人们渐渐都坐了下来,场中也安静了不少,梅逍身边也坐了许多从附近赶来的武阳殿的师兄弟们,把武阳殿这个区域全部填满了。 梅逍看了看四周,发现整个场中都坐满了人,暗殇阁的人也早已在一处显眼的地方坐好,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暗殇阁的队伍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直接扯掉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沧桑而布满皱纹的脸,正是那个离殇老头儿。 梅逍并没有见过离殇老头儿,他好奇地盯着离殇老头儿的脸,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诸位武林同道,我叫离殇,算是如今暗殇阁的头领。今日我暗殇阁召集诸位来,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大家也知道,我暗殇阁在江湖上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也经历过一番兴衰,如今,我暗殇阁重新登上了顶峰,自然不会满足于如从前一般的隐藏蛰伏,我暗殇阁,要在江湖上有一个地位!” 离殇老头儿说完这些话,似乎若有若无地瞥了武阳殿的区域一眼,梅逍清楚地感觉到离殇老头儿冷冷的目光划过面前,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不看别的门派,偏偏看武阳殿呢?是因为武阳殿在江湖上第一大派的地位?还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控了某个人呢? 梅逍抑制住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专心听着离殇老头儿接下来的话。离殇老头儿歇了一会儿,继续道:“如今,我们暗殇阁收尽天下英才,一些人可能默默无闻,但实力强大,一些人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实力也是极强。这些人,都归于我暗殇阁,如果在场的诸位也能够加入我暗殇阁,那就更好了!”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江湖人士的骚动。这些江湖人大多是有门派的,离殇老头儿这句话相当于公开挑拨他们与门派之间的关系,这属于公然挖墙脚的行为,在江湖上是十分令人不齿的。 但是,离殇老头儿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继续道:“良禽择木而栖,相信大家的心中自有公论……” 离殇老头儿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小门派的人站起来大声道:“我说离殇老头儿,你总是说你们暗殇阁有多厉害的英才,怎么不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开开眼界?”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道:“老夫正要说这件事情,诸位稍安勿躁。如果诸位愿意上台切磋体验一下的话,暗殇阁不介意展示一下我们的人才!” 来参会的各大门派都是江湖上混久了的人,如何会怕一场切磋,便纷纷答应下来,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第一百六十一章 獠牙现 离殇老头儿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比在场的大多数人的资历都要长,他并没有急于暴露自己的最终目的,而是慢慢地引动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让众人说出他们想要的,而不是急着展现出自己想要的。 如今被请来的众人群情激奋,都想知道暗殇阁到底有什么依仗,能够这么猖狂,连江湖上这些势力的联盟都不怕了吗? 梅逍和杨闲等人混在人群里,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暗殇阁从前的行事方式一直是诡秘阴暗,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张扬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依仗着什么,才能如此猖狂的呢? 梅逍等人静静地听着离殇老头儿说下去,只见离殇老头儿一点手,从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中叫出了一个,笑道:“来,小黑陪他们练练。” 离殇老头儿说得十分随意,看样子‘小黑’这个名字也是他随口编出来的,那个‘小黑’默默走上台,手中抱着一把带着古朴花纹的大刀,一语不发,冷眼看着下面一众江湖人士。 梅逍等人看得出来,这人的武功不弱,起码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平,如果梅逍想打败这个‘小黑’,想必也要浪费些手脚。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梅逍这等见识和眼力的,大多数江湖人都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暗殇阁,摆明了就是要称霸武林啊!他们一个躲在暗处苟活着的势力有什么资格做武林至尊?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江湖各派?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下场和‘小黑’决斗了,那人梅逍看着还有些眼熟,应该是在武林大会时见过的一个白山派的弟子,梅逍向那个白山派弟子的出处看去,发现秦松正一脸凝重地坐在其中,脸上都是对同门的担心。 显然,秦松也知道,这个弟子并不是那小黑的对手,只是白山派诸人皆性如烈火,心思单纯。能够如秦松一般冷静思考问题的人反而不多,他们的情绪很容易便被离殇老头儿鼓动了起来。 下场的弟子站在‘小黑’面前,二话不说,便开始进招,白山派的特点是势大力沉,一力降十会,但遇到真正高手的时候,往往会吃亏,如今这个白山派弟子就有这样的缺点。 那弟子手拿一根极重的铁棒,看样子足有百斤,舞起来呼呼作响,如果挨上一下,估计轻则骨断筋折,重则送命。 而对面的‘小黑’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只是左闪右避,速度快得惊人,白山派弟子根本近不了‘小黑’的身。 白山派弟子一棍又一棍,怎么也打不到‘小黑’,这下,白山派弟子有多大的力气也发挥不出来,长此以往,那白山派弟子必败。 但是,离殇老头儿看‘小黑’的眼神明显带着不满,离殇老头儿咳嗽一声,眼神一剜‘小黑’,‘小黑’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马上拔出刀来,开始主动攻击那白山派弟子。 ‘小黑’这一出手,白山派的弟子明显左支右绌,显出了笨拙的姿态,一根粗重的铁棒怎么也拦不住‘小黑’的刀,‘小黑’只几刀下去,便在白山派弟子身上划出了几道伤口。 ‘小黑’的刀势越来越强,进招也越来越快,白山派弟子的反应和速度明显跟不上了,山上的伤口也多了一道又一道,汩汩地向下流着血,随着鲜血流下,他的力气也愈加不济了。 ‘小黑’的刀毫不留情,白山派弟子的抵抗能力也越来越弱,最后被‘小黑’逼得用铁棍撑住身体,才能勉强单膝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十分虚弱。 ‘小黑’冷眼看着身前跪着的白山派弟子,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又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刀上的血,收刀入鞘,立于一旁。 台下一片哗然,刚刚决斗开始前,暗殇阁明明说是“切磋”,而如今,白山派弟子惨死于台上,摆明了就是生死擂台,所谓的“切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秦松从座位上站起来,朗声道:“我说离殇前辈,比武之前我们可是说好了,只是切磋,为何我白山派弟子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你们的人还要赶尽杀绝?这不符合江湖规矩吧?” 离殇老头儿笑笑,道:“擂台上刀剑无眼,杀伤人命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江湖人,见惯了生死,何必计较?” 秦松怒道:“我们的弟子死在你们的人手下,反而成了我们计较了?这是什么道理?” 离殇老头儿笑道:“自古以来,江湖上的规则就是强者为尊,你们觉得不公平?没关系,只要你们的人能打败我暗殇阁的所有人,你说的话就是道理,我暗殇阁绝无半点怨言!” 说完,离殇老头儿一甩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松,毫不退让。 在场的各大门派有不少是与白山派交好的,纷纷站出来为白山派打抱不平,离殇老头儿冷眼看着这些江湖人,淡淡道:“你们觉得不公平?那也一样,只要你们任意一个门派能打败我暗殇阁的所有人,整个暗殇阁就听从哪一个门派的吩咐,决不食言!反之,请各派尊重一下我暗殇阁的权力!” 说完,离殇老头儿再次冷哼一声:“毕竟,比武这个建议,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 台下众人有些已经气得快吐血,他们就不信了,今天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汇聚于此,还对付不了一个不讲道理且嚣张无比的暗殇阁了吗? 之前杀死白山派弟子的‘小黑’仍然站在台上,目光冷峻,抱着宝刀一动不动,仿佛台下的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 终于,又有一个白山派的人跳上了擂台,这次的上来的人已经不年轻了,这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两手空空,并没有携带兵器,应该是白山派长老级别的人物,武功水平自是不必说的。 梅逍看看台上的两人,发现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凝重,似乎都对打赢对方没有任何把握。 两个人省略了互通姓名的过程,直接打在了一起,见白山派长老没有兵器,‘小黑’也扔掉了手中的刀,赤手空拳地迎战,似乎是不愿意占白山派长老的便宜。 那位长老之所以不带兵器上台,也是有资本的。梅逍看这位长老的拳法确有独到之处,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势沉力猛,速度却也不慢,与之前那位小弟子有着天壤之别。 比起刚刚的兵器对撞,现在这拳拳到肉的搏斗显然更能吸引人们的眼光,只见白山派长老裹挟着风声的一拳直奔‘小黑’的面门。小黑的头一摆,躲开了这一招,却趁白山派长老不注意,踢出了一脚,直奔长老的腰部。 长老以一种神奇的角度把腰一弯,堪堪避开了这一击,而长老的腰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弹了回来,一脚踢向了‘小黑’的腹部。 ‘小黑’一闪,也躲了过去,但这样的躲避方式却不如长老那样神奇,也缺少攻击性,被长老看准了机会,一脚踢在了‘小黑’地大腿上。 ‘小黑’的反应也不慢,在被踢中的同时,一拳招呼在了长老疏于防备的胸口上,但‘小黑’却没感觉到,长老的拳头早已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白山派的拳法势大力猛,远远比‘小黑’所打出的一拳威力大得多,两个人接触过后,立刻退开,看样子伤得都不轻。 但白山派的长老显然好一些,仅仅是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而那暗殇阁的‘小黑’却连连吐血,显然已经伤到了内脏。 白山派长老认为两人已经都受了伤,再战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回头准备下台疗伤,没有再理会台上身受重伤的‘小黑’。 但‘小黑’却并不这样想。在全场武林人士的注视下,他突然暴起,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仍在擂台上的暗殇阁长老身后,聚集全身所有的力量打出了重重的一拳。 白山派长老毫无防备,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长老的后心,把他打得直接从擂台上掉了下去,人事不省。 那暗殇阁的‘小黑’也并不轻松,打完了这一拳,便直接栽倒在了台上,也晕了过去。 一直紧绷着脸的离殇老头儿在看见白山派长老跌下擂台后,表情才舒展开来,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人,示意他把‘小黑’抬回来医治。 这下,台上已经没有人了,离殇老头儿又一点手,从黑衣人队伍中叫出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汉,邪邪一笑,道:“既然白山派的人不服,那我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就让你们看看,你们白山派的人,还差得远呢!” 那个壮汉依令站上了擂台,向四周一抱拳,笑道:“我乃暗殇阁内一打杂小厮,大家可以叫我阿奴。” 梅逍听到,眉头一皱,这不是在公然侮辱各派无人吗?这暗殇阁到底在做什么? 台下的众人自然都恼怒万分,但却不敢轻易上台,之前的两个白山派的人都能够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在场的诸位大多有所不如,这后上来的显然不会比先前的弱,谁敢轻举妄动? 最后,还是白山派的方向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既然如此,让我来会会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山退 梅逍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他循着声音向白山派的方向看去,震惊地发现那个应声的人竟是秦松。梅逍了解秦松的水平,知道他确实是有两下子,但是,这个阿奴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以秦松的水平,还真的不一定能赢的了他。 秦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本,他是不想让白山派与暗殇阁太早地针锋相对的,但是,派中众人皆性如烈火,即便是秦松想劝,事情也早已无可挽回了。所以,秦松只能自己上去,让派中众人看清楚暗殇阁的实力,好让他们早点冷静下来,知难而退。 秦松拿起自己的长枪,一纵身便来到了擂台之上,白山派的一些老人试图阻止秦松上台,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连秦松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秦松手持长枪,看着面前的阿奴,道:“阁下真的叫阿奴吗?可否告知真名?” 阿奴一笑,道:“小子,你还不配知道我的真名,先接招吧!” 阿奴的手上并没有拿兵器,秦松见状,便也要把自己的长枪扔掉,但阿奴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秦松扔掉长枪,阿奴道:“你最好你不要扔掉你的武器,不然,你可能会死得很惨。” 秦松一笑:“难道死还有惨和不惨的分别吗?” 阿奴轻声道:“死的太惨,丢的可是你们白山派的脸面!” 秦松听闻此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扔掉长枪,因为他自己也感觉得到,他没有一点儿把握赢了阿奴,如若长枪在手,或许还能在此消彼长之下留有一丝丝的胜算。 阿奴一笑,似乎早已猜中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说,一闪身便冲向了秦松。 阿奴的身体虽然高大魁梧,但速度却是奇快,秦松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阿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只巨大的拳头正在秦枫的眼前迅速放大。 秦松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一闪身,躲过了这一拳,阿奴的拳头从秦松的鬓边擦了过去,鬓边的两根头发缓缓飘落而下,竟是被阿奴的拳风生生打断了。 二人一触即分,秦松站在台上,心有余悸。 原本,秦松以为,他与阿奴即便是有差距,也是半斤八两,差不到哪儿去,但这一交上手,秦松这才感觉到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阿奴在对面一笑,“别担心,把你会的都施展出来吧,在你展现完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 秦松又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这种命运被他人主宰的无力感,在他与梅逍等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曾体会过,但却又不同于那时。与梅逍等人在一起时,起码没有生命危险,而如今,却是生死攸关。 秦松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想了,既然已经上了擂台,便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再想这些,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秦松的眼睛重新明亮起来,抬起手中长枪,一枪刺出,开始与阿奴战斗起来。 说是战斗,其实谁都看得出来,阿奴的实力比秦松强得多,只是在有意羞辱秦松,故意不伤他。 秦松刺出一枪,阿奴轻松躲过,不仅如此,还抓住了秦松的枪杆,顺着秦松用力的方向配合着他把枪刺出,就如师傅带着徒弟练枪一般。 秦松也很诧异,如果不是十分了解他们白山派的枪法,是绝不能这样做的,他观察着阿奴的一举一动,发现每一招每一式都依稀有着白山派的影子,秦松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个‘阿奴’是哪一位白山派的前辈吗? 秦松猛然把长枪向回一带,把长枪立于身边,大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了解我白山派的武功?” 阿奴微微一笑,道:“了解?恐怕不只是了解,而是精通!” 秦松一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阿奴一把撤下了遮住脸的黑布,露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的脸,他扫视着白山派的众人,那其中,有许多老一辈的长老,他们看着这张脸,纷纷低下了头,微微叹息。 阿奴一笑,道:“你门白山派大多数老一辈的长老都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离开白山派,如果他们都还有些良心,便会叫你立刻退去认输,不要劳我再与你动手!” 白山派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长老们纷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余各派也都在议论白山派这是什么情况,唯独在台上的秦松一脸的茫然,不知该不该再与面前这所谓的‘阿奴’打下去。 白山派骚动了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须发皆白,威望十分高的长老站起来招呼秦松:“孩子,认输吧,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白山派已决心退出这次与暗殇阁的争斗,回来吧,孩子。” 秦松一愣,看了看面前的阿奴,见他的脸色也不太好,便没有问太多,深施一礼退了下去,坐回了白山派的位置。 这下,白山派退出了争斗,对诸多正派人士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们的力量有削弱了一些,距离暗殇阁实现阴谋也更近了一些。 远处的梅逍等人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大概也把这白山派的往事猜到了一些,想必白山派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所谓‘阿奴’的大事,以至于已经过了如此长的时间,还心怀愧疚。 但梅逍来不及多想,因为白山派表示退出这次与暗殇阁的争斗,这下对武阳殿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对策,否则,整个名门正派的联盟便会面临着屈居暗殇阁之下的结局。 台上,阿奴还站在那里,他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把白山派逼得退出,现在的他也只是站在台上,不发一言,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明显是一副挑衅的姿态。 玄音阁与白山派素来交好,虽然玄音阁早已并入武阳殿,但他们的交情还没有荒废一见白山派叫人家如此欺负,还不还手,自然义愤填膺,一些坐在武阳殿席位上的玄音阁弟子便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去与那阿奴一战。 梅逍十分清楚这些玄音阁弟子的实力,他们谁都不是台上这个人的对手,但强压是压不住的,梅逍只好道:“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 梅逍话音未落,杨闲便摁住了他的肩膀,道:“不要想别的了,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们犹豫,场上能够与台上这人抗衡的,也只剩下寥寥几人,这一场,我来打吧。” 梅逍抬眼对上了杨闲一双坚定的眼,沉思半晌,点点头道:“好,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杨闲带着自己的凭栏剑跳上了擂台,打量着阿奴,道:“我乃武阳殿杨闲,请赐教!” 阿奴看看杨闲,道:“原来是剑鬼,我听闻你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许久,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杨闲微微一笑,道:“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好了。” 阿奴一笑:“你大病初愈,我如若胜了你,岂不是胜之不武?” 杨闲道:“放心,我败了也不是阁下的错,算我学艺不精。” 阿奴望望暗殇阁的队伍,道:“哪位兄弟借剑一用?” 阿奴知道,打秦松可以不用兵器,而眼前这个人的武功可比秦松强得多,一旦轻敌,自己便会死在台上。 一把剑在人丛里飞出,稳稳地落在了阿奴的手中,阿奴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道:“来吧!” 杨闲的凭栏剑也已经出鞘,冷冷的剑芒弥漫,释放着森冷的杀意。 阿奴一剑刺出,剑速极快,直奔杨闲的胸膛。 杨闲的剑术,大部分是苏珽所教,自然也继承了苏珽的剑的速度,应付起别人的快剑来也是得心应手,这段时间,杨闲的剑术也长进了不少,如今的他,看阿奴的剑,就像是在看一只蜗牛在爬。 杨闲抵挡得十分轻松,一剑快似一剑,往往是阿奴的剑招用到一半,便被杨闲轻易化解,而杨闲的剑却是轻轻松松,变化无常,让阿奴有些招架不住。 阿奴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在暗暗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逞强选了一把剑做兵刃呢?用擅长的棍棒不好吗?这回可好,一把剑处处受制,眼看便要输了。 杨闲趁着阿奴后悔分神的时刻,立刻找到了一处破绽,一把剑长驱直入,一招“长虹贯日”直击阿奴的胸口。 阿奴反应不及,仅仅闪过了要害,这一剑还是刺中了右肩,使得阿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这一招“长虹贯日”还是杨闲在江夏王府中闯重围时所领悟的一招,威力十分强大,杨闲虽未有杀人之心,这一招也让阿奴受了不小的伤。受伤后的他,并没有下台,而是在台上站着,闭目就死。 杨闲看他这幅样子,道:“你下去吧,我不杀你,如若我杀了你,那与你们这些歪门邪道有何区别,你走吧。” 阿奴睁开眼,看了看手持宝剑的杨闲,抱拳道:“那就后会有期了!” 阿奴走下了台,离殇老头儿的眼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只是扫了阿奴一眼,便把目光转移到了暗殇阁的人群之中。这一次,他盯上了另一个人。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眼中都是准备看好戏的神情:“就是你了,这一局你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死复生 被离殇老头儿盯着的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场会是自己上场,闲庭信步般地走上了擂台,他站在杨闲的对面,眼神中满是恨意。 这人裸露出来的颈部有一条又粗又长的狰狞伤疤,看着杨闲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他一般。 杨闲有些疑惑,这人是谁?为什么看他的眼神如此凶恶? 杨闲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发现确实有些眼熟,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就在杨闲努力回想的时候,那人突然伸手掀掉了脸上蒙着的黑布,把一张愤怒得几近扭曲的脸露了出来。 杨闲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呆住了。 那张脸的主人是杨闲曾经亲手杀死的亲哥哥,南越皇帝萧闻的亲生嫡子——萧阆。 杨闲很清楚,萧阆脖子上的那条伤疤就是自己当初去杀他的时候留下的,由于当时的情况,杨闲不可能在那间青楼的屋子里多留,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检查萧阆到底有没有死透,这才让萧阆侥幸逃了一条性命。 杨闲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记得当初萧梁已经在调查你的死因了。” 萧阆惨惨一笑,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可要多亏了你手下留情了!” 杨闲道:“你和暗殇阁早有勾结?” 萧阆道:“我说六弟,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了,你应该关心的问题是你如何赢了我。” 在杨闲的记忆里,自己这个二哥从小便不学无术,习文只是为了会写字,习武只是为了能防身,几乎是一事无成,为什么暗殇阁的那离殇老头儿会派他在阿奴后面出来呢?难道他比阿奴还强吗? 杨闲也没有多说,只是手拿凭栏剑,摆了一个迎敌的姿势,看着萧阆的一举一动。 萧阆也拔出了随身带着的剑,直接冲了上来,一剑砍向杨闲。 这一剑迅捷而有力,还带着内气的波动,一点儿都不像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像一个久历江湖的高手,也像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 杨闲持剑挡开了萧阆的剑,一边打着,一边问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为何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萧阆也是一边招架着杨闲的攻击,一边回答着:“你以为,想要拯救南越江山的只有你和萧闻那小子?” 杨闲还未等回答,萧阆一剑斩下,逼得杨闲闭了嘴专心招架他的攻击。继续道:“你以为,我每天装着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萧阆的剑步步紧逼,一招更比一招凌厉,杨闲甚至有些招架不住,萧阆顶住杨闲的剑,把脸凑在杨闲的面前,继续道:“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只知败坏江山的国家蛀虫?” 两人一触即分,萧阆又一次扑了上来,攻势依然极其凌厉,杨闲十分惊讶,不知萧阆这是从何处学来的剑术,也不知萧阆是从何处练就的这一身武艺,似乎萧阆这一身的武功,比起自己还略微强了那么一点儿。 杨闲又是一剑,挡住了萧阆的剑,两把剑相持在一起,萧阆又一次开口:“你错了,父皇也错了,我这么多年来装成这样,暗暗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暗中清扫我南越的一切障碍!” 萧阆抬剑,与杨闲用蛮力相互对砍,两柄剑互相摩擦,火花四溅,萧阆继续说:“结果,你的一场刺杀,毁了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一切!连我的命都差点交代在那里!” 说着,萧阆的眼中闪出了些许泪光:“你凭什么啊!” 杨闲听了萧阆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原来,萧阆当初的行为只是在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而自己却亲手终结了那一切,甚至差一点要了自己励精图治的亲哥哥的性命。 杨闲停了下来,看着萧阆,陷入了沉默。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哥哥,如今,两人再打下去似乎不是更好的选择,而如果不打,就要有一方主动退下去,而这对两个人来说,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萧阆苦笑一声,持剑又一次冲了上来,力气极大的一剑劈来,杨闲条件反射般地挡了一下,只听萧阆悄声道:“下面听我的!打起你的精神,跟我好好打一场!” 杨闲不知何意,只好听了萧阆的话,打起精神,把武阳剑法施展出来,与萧阆打了个势均力敌。 萧阆也不甘示弱,虽然剑法上不如杨闲的造诣深,但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用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招数,让杨闲的攻击屡屡落空。 杨闲打着打着,便开始沉浸在了与萧阆的打斗之中,在这场打斗之中,杨闲感到了一种势均力敌的痛快,在这样的战斗中,是最容易感悟到些什么的。 见杨闲已经专心地沉浸在了两人的打斗之中,萧阆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曾经,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在南越的皇宫中,他们兄弟几个经常拿着木棍当做剑,做一些快意江湖的梦,而如今,兄弟几人各自相距天涯,实现了这个梦的,只有眼前这个老六。 而自己,辛苦了半辈子,最终因为一个误会功亏一篑,好在,不管怎么样,南越如今也已经能够平稳地发展下去,虽然成就这一切的并不是他萧阆。 他的作用,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杨闲越打,越是渐入佳境,每一招每一式,都对萧阆有了威胁,正当杨闲兴奋起来的时候,萧阆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故意放开了胸口的防御。 杨闲也未及多想,一招“长虹贯日”便用了出去,凭栏剑长驱直入,直奔萧阆的胸口。 剑锋马上便到了萧阆的胸口处,原本能够轻松躲过的萧阆却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任由凭栏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 杨闲又一次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萧阆会以这种方式死在擂台之上,死在自己的亲弟弟手中。 萧阆的身子缓缓倒下,杨闲上前接住了萧阆即将倒下的身子,问道:“你怎么不躲啊!” 萧阆摁住正在向外喷血的伤口,虚弱地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活着也没什么大意义,我这一生的目标,早已经被你实现了,如今的我,最大的价值,便是送你再进一步。” 说完,萧阆微微一笑,拉过杨闲的凭栏剑,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台下的众人所见的都是杨闲把剑插进了萧阆的心窝,一剑毙命。至死,萧阆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与杨闲两个人的关系。 但是,这样的举动或许瞒不过离殇老头儿。 离殇老头儿久历江湖,而且似乎是知道杨闲与萧阆的往事,现在的离殇老头儿,正咬牙切齿地后悔自己不该派这个萧阆出来,这样的骨肉亲情实在是不好控制。 台上的杨闲抱起萧阆的尸体,转身交给了台下等候的武阳弟子,轻声道:“照顾好他。” 做完了这一切,杨闲重新站到了擂台中央,眼含怒火,望着暗殇阁的方向:“还有谁!出来一战!” 离殇老头儿一笑,道:“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嚣张,后面有你吃亏的时候!” 杨闲嗤之以鼻:“老匹夫,你个卑鄙小人!赶快派人!不然老子可不客气了!” 离殇老头儿不再争辩,一抬手,指向了一个黑衣人,道:“你,上去会会这小子!” 一个瘦小的黑衣人应声而出,来到台上,他的速度奇快,上台后连名字都没有报,便冲到杨闲的身边发起了攻击。 杨闲一剑砍出,挡住了黑衣人的进攻,黑衣人一击不成,立刻逃到了擂台的边缘,似乎是打算伺机再一次进攻。 杨闲知道,这样的人大概率是个杀手,一击不成,即刻远遁,也是杀手应该有的行为。这样的人如若放在平常,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但如今在擂台之上,空间有限,未必就不能以最快速度赢了他。 杨闲想到这里,观察着在擂台边缘窥视者的黑衣人,寻找着他的破绽。 此刻,那黑衣人似乎发现了杨闲露出的破绽,正打算扑向杨闲。可谁料,杨闲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只见凭栏剑随着杨闲的身影一闪而过,一些武功低微的江湖人士甚至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一眨眼的功夫,台上已经多了一具尸体,正是那个黑衣人,那人的手中还拿着并未刺出的匕首,喉间一个巨大的伤口正向外喷涌着血液,已经死透了。 杨闲这一次,是以快打快,他看得出来,这黑衣人的速度并没有自己快,所以果断出击,一剑便解决了战斗。 凭栏剑一滴滴地向下滴着血液,杨闲如一个杀神一般站在擂台中央,他已经连胜了三场,有两个人死在了他的剑下,而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生哥哥。 杨闲的眼睛已经杀得血红,一方面是亲手杀死哥哥的痛苦,另一方面,是对暗殇阁的深恶痛绝。 离殇老头儿看看台上的杨闲,脸上并没有慌乱的神色,这些被他派上场的人,仅仅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并不是暗殇阁应有的实力,暗殇阁真正的杀招,全都在后面,而以杨闲的水平,还不足以让那些人出手。 站在暗殇阁人群中的梅琅看着台上的杨闲微微一笑,看来这段时间这个武阳殿的小弟子进步不小,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起码也能够多拖一段时间,不至于让苏珽过早地暴露在江湖各派的面前。 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杨闲伤 虽然杨闲连胜了几场,但杨闲终究还是个凡人,体力也着实有限,他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精神也近乎面临着崩溃。看样子最多还能撑一局。 这暗殇阁所定下的规则,就是车轮战,越早上台,便会越早面临着群雄的挑战,也就会越早被打下台。获胜的希望也就越小。 但是,在场的江湖人数量明显比暗殇阁的人数多得多,高手也不少,刚开始的时候,梅逍等人还在想,暗殇阁的底气到底在哪里?这样的车轮战,仅靠暗殇阁这几个人真的能胜了在场的江湖群雄吗? 等到了白山派被一个人逼得退出了这一次的比试,梅逍才有些明白过来,这暗殇阁不会是找到了在场每一个门派的弱点,用这些弱点来逼迫各大派中的高手,从而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吧? 梅逍越是往下想,便越觉得有可能,白山派有那个壮汉牵制,杨闲有萧阆掣肘,而如果暗殇阁派出梅琅,自己还真的没办法对梅琅动手,毕竟那是他的父亲。 思考过后,梅逍幡然醒悟,这场比武,原本就是一场不可能赢得的战斗。 但是,现在的各大江湖门派已经坐在了这里,而且每一个人的仇恨都被暗殇阁的离殇老头儿激起,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即便是梅逍想要阻止,也是回天乏术了。 现在的梅逍,只有一个想法,能保住一派是一派,只要不全军覆没,就还有打败暗殇阁的希望。 武阳殿的人都听从梅逍的领导,自然不必多说,难的是通知其他门派,而且还要让其他门派相信他的说法。 梅逍开始在台下研究传消息给其余门派的方法,台上杨闲的战斗也没有停下来。离殇老头儿派出的人仿佛无穷无尽,刚刚的杀手没有成功,又派出了一个用剑的人,那人拿着一把墨绿色的剑,剑锋上的墨绿色极为鲜艳,那剑上大概率是有毒的。 这人所用的明显就是武阳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杨闲曾亲手练过的。但是,这些剑法在那人的手中却又与平常的武阳剑法不同,武阳剑法的特点便是光明磊落,势如烈火,而那人所使出的武阳剑法却带着三分邪气,专门找寻对手的命门,攻击凌厉狠辣,丝毫不留余地。 如果说武阳剑法是光明中正的剑法的话,那人所用的,类似武阳剑法的招式,便是最为阴狠毒辣的剑法,有些像是武阳剑法的阴暗面,永远见不得光。 杨闲在武阳剑法上算是半路出家,对武阳剑法的精微奥妙之处理解得也不算太深,只看得出对手使用的剑法与武阳剑法类似,便想当然地用上了武阳的剑招破解之法,却没有想到,武阳的拆招之法对这些剑招全无用处,有些惊险的时候,杨闲甚至差点受伤。 这样的怪异剑法让杨闲有些招架不住,他的体力原本就已经不支,如今又遇上了这样强大的对手,终于显出了败相。 见杨闲有些不支,对面那人眼神一闪,以极大的力量横削一剑,杨闲竖起剑来一挡,这一剑的力量出乎预料的大,冲击力直接把杨闲的身体打下了擂台,又向后滑了一丈远,才堪堪站住。 杨闲咽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一口鲜血,向台上一抱拳,默默地回到了武阳殿所在的地方。 梅逍安慰般地拍了拍杨闲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打了四场,很不容易了。” 杨闲点点头,坐下继续观战。 这些年,杨闲在江湖上的名头可不亚于苏珽年轻的时候,江湖群雄见杨闲都败给了暗殇阁的人,一些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台与暗殇阁的人打一场的人都开始退缩,而能够与暗殇阁这些人抗衡的江湖人士也所剩无几了。如今的形势对武阳殿等名门正派极为不利。 除了武阳殿、滇鹰谷两个门派还敢派人出来一战外,几乎已经没有门派再敢派人了。 梅逍看向远处一片空荡荡的座位,一阵感叹,如果明空能带着佛土的人来支援一下,如今的形势应该会好一些。 可惜,这么多年来,佛土从没有一次走出来参与他们这些江湖门派的争斗,与其期望佛土的人来支援,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来的靠谱。 梅逍摇摇头,把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赶出去,却忽然看到一边的杨闲脸白如纸,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 梅逍走过去,刚刚站在了杨闲的身边,杨闲便身子一歪,口中喷出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梅逍吓了一跳,曾经强大的杨闲,就在他的面前,脸色苍白,口中喷血,虚弱得不成样子,亲眼见证一个强者变得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冲击可不小。 但是,如今的局势让梅逍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台上已经又有一个人上去与暗殇阁的人开打了,他必须时刻注意场上的形势,以便抓住那些细微的变化来为门派求得多一丝生存的机会。 梅逍把虚弱的杨闲交给了武阳殿中派来的医匠照料,躺在地上的杨闲和不远处同样躺在地上的萧阆的尸体一个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一个正在死亡线上挣扎,这对难兄难弟的命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坎坷。 …… 现在在场上与那个手持墨绿色长剑的人对打的是一个滇鹰谷的高手,滇鹰谷的人在武道上大多不太上心,却大多修习毒术,把毒术融汇在每一拳每一脚甚至于每一个动作之中,让敌人防不胜防,在不知不觉中便中了毒。 梅逍之前便已看出了那手持墨绿色长剑之人似乎是一个武阳殿的前辈,却认不出这是哪一位前辈,武阳殿中的所有资料之中对这样的人只字未提,梅逍自然也无从了解。 实际上,确实如梅逍所料,这手持墨绿色长剑的人确实曾是武阳殿的人,且名气不小,如果要说他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今天的他,早已归顺了暗殇阁,为了金钱而战斗,早已经抛弃了身为武阳弟子的信念。 那人的剑法确实精湛,一柄墨绿色长剑舞成了一个光圈,几乎是水泼不进,那位滇鹰谷的高手一时之间也对他无可奈何。 但梅逍看得出来,滇鹰谷的高手并没有现出败相,滇鹰谷的杀招可不止拳脚,毒兽和毒虫才令人防不胜防,只要让他们放出了毒虫,就是只剩下一只蚂蚁,也有机会反败为胜。 滇鹰谷的高手显然就是这样做的,梅逍看到,在擂台上忽然弥漫开了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那是一种奇特的虫子,黑色的身躯十分细小,背上还带着一双透明的翅膀,在擂台之上缓缓地向手持墨绿色长剑的人压去。 这些虫子即小又多,而长剑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并不能有效的阻挡住这些虫子的入侵,手持墨绿色长剑的人开始落入了下风。 但是,两个人都是高手,这种程度的毒虫攻击自然不能使他们乱了分寸,手持墨绿色长剑的那人一边扫清已经到了身前的毒虫,一边用更凌厉的进攻攻向滇鹰谷的高手,打算先把控制毒虫的人解决,回头再对付那些灵智不高的毒虫。 可是,这种方法对滇鹰谷的高手却不甚有用,他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让暗殇阁的人无功而返。 眼看着毒虫大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暗殇阁那个手持墨绿色长剑的人开始变得保守起来,只扫荡自己周围的毒虫,而把对付滇鹰谷高手的剑招收敛了一些。 滇鹰谷的高手微微一笑,双手一翻,做了一个怪异的动作,那些毒虫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有一半的毒虫都向空中飞了起来,扑向了暗殇阁派出的人。 毒虫一旦飞起来,就不是在地上那任人宰割的样子了,飞起来的毒虫极难抵挡,即便是暗殇阁的人也拿它们没有办法,只得拼着被咬了几口,顶着毒素的扩散以最快的速度打败了滇鹰谷的高手。 梅逍忽然看出了一些希望。滇鹰谷的人对上暗殇阁这些人似乎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的毒兽和毒虫每每都会以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的方式出现在任何的地方,而暗殇阁的人却缺少对这种攻击的防御方式,十分吃亏。 按照梅逍的推测,只要滇鹰谷出几个精英人物,应该有把握打掉暗殇阁一半的人,而剩下的一半,梅逍相信,武阳殿便能够解决,再不济,还有梅逍自己,想来也绝不会让暗殇阁占了便宜去。 虽然这种方法很大可能会让两派的有生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但比起江湖浩劫,整个武林都听命于暗殇阁的情况却是好的多了。 但是,想归想,滇鹰谷虽素来与梅逍亲近,但也不能不顾自己门派的安危与暗殇阁死磕,台上的一位与暗殇阁的人两败俱伤后,滇鹰谷显然没有再派人出手的意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暗殇阁下一个会派出什么样的人。 暗殇阁又一次折损了一员大将,离殇老头儿依然是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他的计划。离殇老头儿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梅逍等人更加不安。 这样的平静下,一定还隐藏着更加巨大的杀招,只是梅逍现在还没有看出来罢了。梅逍早早便知道,梅琅会在暗殇阁那边,但他一定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如果把梅琅算做是暗殇阁的杀招的话,似乎这分量还有些轻,那这个终极大杀招到底是什么呢? 梅逍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知道,这个终极杀招,是能够让整个武林都为之崩溃的一个人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玄风胜 暗殇阁近几年所积攒的底蕴还是十分深厚的,他们所能派出的高手每一个都能对武林各大门派造成极大的威胁,这也得益于暗殇阁之中强者为尊,只有强者才能留在暗殇阁的制度,这样的规则,在各大门派之中是不存在的。 在如今的江湖上,门派之中的竞争从来就不是你走我留,你死我活的,门派之中的每一个弟子都亲如家人,以一个大家庭的形式生存。但是,这样的方式的后果就是弟子的素质良莠不齐,肯努力的弟子武功卓绝,不肯努力的弟子庸庸碌碌,在门派中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消耗粮食。 但是,碍于感情,每一个门派都不会驱逐这样的弟子,这也就造成了极坏的恶性循环,吃白食的弟子越来越多,门派的实力也越来越差了。 之前苏珽和罗逸在武阳殿推行的改革,便是针对这种现象,虽然苏珽和罗逸把那些并不优秀的弟子分离出了武阳山,但也并没有抛弃他们,而是物尽其用,这也算是武阳殿的一大创举。 而暗殇阁可没有这么好心。暗殇阁的人能够得到的报酬是十分可观的,但是,能够留在阁中的条件也十分苛刻,必须时刻准备着面对新人的挑战,一旦被打败,暗殇阁就会立刻把那个失败的人驱逐出去,毫不留情。 这样一对比,武林各派的弟子们确实是却少了些必要的压力,实力比不上暗殇阁也是有原因的。 暗殇阁的黑衣人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没有一个人所使用的武功是各大门派没见过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暗殇阁的每一个人都出自在场的各大门派,却又已经不属于各大门派。留不住人的武林门派,与暗殇阁相比,注定失败。 离殇老头儿又淡定地叫出一人站上擂台,还招呼手下人搬上了一张茶桌,在场下优哉游哉地泡起了茶,一副放松的样子,似乎对场上的胜负全不挂心。 场上暗殇阁的人又在台上格杀了两个各大门派的人,正在台上耀武扬威,梅逍看看台上的人,再看看武阳殿在座的各位弟子,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个熟人。 玄风不知何时坐在了武阳殿区域的角落里,正微笑着看向梅逍。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玄风走了出来,向梅逍道:“这一场我来吧!但是,看这个样子,我也坚持不了几场,你要早做准备。” 梅逍点点头,深施一礼道:“那这几场就拜托玄风师兄了。” 玄风手中拿着自武阳山就陪伴着他的另类武器——银笔。 在武林之中,使用这种奇特武器的乃是绝无仅有,只是独属于玄风一人的天赋,且玄风的实力虽强,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却极少,很少有人与他交过手,也很少有人了解他的特点和招数,所以,玄风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玄风身着一袭白衣,手中拿着银笔,立于擂台之上,微风一吹,看着却不像个武林中人,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暗殇阁的人对玄风嗤之以鼻:“文弱书生也来比武?我劝你还是快回家读你的书吧!免得伤了性命。” 玄风微微一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实力如何,总要比过才知道。” 暗殇阁的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劈下,大刀势大力沉,带着呼啸的风声,快速接近着玄风的头颅。 这个暗殇阁派出的人已经连赢了几场,气势正盛,但气力却明显有些不足,连赢几场所消耗的力量也是不小,故而不是巅峰状态。玄风微微一笑,轻盈地向旁边一闪,那人的刀直劈而下,落在擂台之上,劈断了几块木板。 玄风反应迅速,在那人的刀还插在擂台之上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一脚踩住了他的刀背,又迅速地一笔刺出,直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胜了几场的暗殇阁的人就在这一瞬之间败给了玄风,那暗殇阁的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施展真本事,就为自己的轻敌之心付出了代价。 一直一边盯着场上,一边喝茶的离殇老头儿差点儿没一口茶喷出来。如果这两个人大战了几十个回合,自己的人还不能战胜,败了也就败了,那时的失败是心服口服的。但是,这样的失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台上的那位甚至连消耗玄风的一点儿体力都还没有做到便败了下来,这让离殇老头儿有些难以接受。 梅逍在远处发现,离殇老头儿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但那并不是担心,而是实打实的愤怒。离殇老头儿的脸色铁青,怒视着台上受伤而退的,正慢慢走下来的人,声音森冷道:“败得如此难看,我看你也不必再在暗殇阁中吃白食了,明日起,你便不是暗殇阁的人了。” 见离殇老头儿的脸色不好,那人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施一礼,便退了下去。 看起来,离殇老头儿还余怒未消,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离殇老头儿打量着她,道:“你上去试试吧,可别输得太难看!” 女人点点头,“是!” 玄风看着一个女人走上台来,属实愣了好一会儿,玄风一向对武阳殿的女弟子都是敬而远之,更不要提江湖上的其他女子了,玄风甚至没有与女人打过一次架。玄风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便是不知道如何对付女人。 梅逍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却也来不及提醒玄风,那女子刚刚一到台上,便向玄风扑去,开始了战斗。 那女人用的是一柄软剑,那柄剑像是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左冲右突,极其灵活,总是出现在玄风意想不到的方向,十分刁钻。 以玄风的经验,原本是足以应付的,但玄风碍于对方是女子,便施展不开手脚,总是不敢认真地去抵挡。 梅逍见玄风就快要亲手放弃这个必赢之局,只好用足了气力大喊道:“师兄!事关门派存亡!快赢了她!免得夜长梦多!” 声音传到玄风的耳朵里,玄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小小忌讳,白白输了这场比赛,那么,自己就是门派的罪人。所以,这场比赛绝不能输! 玄风加紧了进攻。原本,玄风就比那女人强得多,这下又认真起来,那女人很快便抵挡不住,开始现出了败势。 但女人看起来却并不甘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手腕一翻,便打出了一支暗绿色的袖箭。 袖箭飞行极快,眼看就要打在玄风的身上,却见玄风微微一笑,将笔一横,袖箭落在了地上,女人的偷袭落空了。 玄风赶上前去,飞起一脚,把女人踢下了擂台。 虽然玄风吃了一记偷袭,但是说到底,玄风的内心对这女人还是有些许愧疚。玄风在台上一抱拳,道:“今日为了门派安危,对不起姑娘了,他日若能相见,定会补偿姑娘。” 玄风的话并没有让那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她只是自顾自地走远了。 暗殇阁又败下了一个。武林各派的人见武阳殿的人如此厉害,心中那点可怜的自信又一次膨胀起来,又开始做起了称霸武林的白日梦。很多人又开始跃跃欲试,打算上台与暗殇阁的人一战。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武阳殿的玄风实力比他们高了不止一个等级,面对的敌人也是万分凶险,哪里是表面上看着的如此轻松? 武林各派皆以为武阳殿仅仅只是派出了一个无名之辈来与暗殇阁比试,都能够连赢几场,不落下风,他们又如何不行?殊不知,他们所认为的“我又行了”,才是彻头彻尾的幻觉。 玄风依然站在擂台上,看起来并没有损失多少气力,这两场赢得也比较轻松,如果不是这种车轮战的比武方法,玄风应该能赢下更多场,而不是现在就出场,白白浪费掉如此好的机会。 虽然又被打败了两个人,离殇老头儿依然是不慌不忙,心中有底的他并不急于露出底牌,眼看着天色渐晚,今日已打不了几场,离殇老头儿的心情更加好了,重头戏向后拖一拖才更有趣嘛!太早拿出来反而没了神秘感。 离殇老头儿看似随意地又点了一个黑衣人上去挑战玄风,这人拿着一把长剑,正是武阳殿许多人都擅长的兵器。 剑,是武阳殿的人研究了千年的兵器,没有人比武阳殿的人更了解剑的一切,玄风虽不喜欢修习剑术,但因为身在武阳,也对剑有足够的了解,对付一个用剑之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暗殇阁的人一上来便步步紧逼,一招快似一招,玄风则是步步退却,能闪则闪,能避则避,游离于那人的剑锋之外,寻找着一击制胜的机会。 其实,如果直接硬碰硬的对上,玄风也能赢了暗殇阁的这人,但是,那样的战斗太耗体力,在这车轮战的擂台上,玄风还要保存着体力,多打两场,为门派争取更大的生机,所以,他不得已,才选择了这种相对省力的战斗方式。 但是,即便是这样,玄风又能支持多久呢?暗殇阁的人攻势凌厉,即便是有一些破绽,也被这样快速而凌厉的攻击掩盖了,玄风一边抵挡着,一边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很快,那暗殇阁的人便有些累了,攻击也渐渐变得慢了起来,玄风抓住机会,一笔刺出,直插进了暗殇阁那人的咽喉之中。 那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便栽倒在了擂台之上。 这是开始比武以来,第一个死在擂台上的暗殇阁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连战胜 连胜了三场,玄风的表情依旧淡定。玄风的心性是这一辈武阳弟子之中最好的一个,从不刻意追求什么,对各种各样的得失也不甚关心,既纯粹,又坚定。这样的人,很少有弱点,也就很难被实力差不多的人所打败。 而离殇老头儿所派出的这些人与玄风的武功水平大多相差无几,即便是较玄风稍高,也总是会由于性情急躁等原因最终不敌玄风,这让还在观战的梅逍稍稍松了一口气。 梅逍看看天色,发现日头已经渐渐西沉,距离黄昏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只要玄风还能坚持个一两场,这场磨人的比武便要到明天再继续了。 此刻的玄风,刚刚以雷霆之势击杀了暗殇阁那个使用长剑的人,正淡定地站在台上保存着体力,以待下一个对手,不骄不躁,十分沉稳。 离殇老头儿打量着台上的玄风,也不禁暗暗在心中点了点头,武阳殿不愧为千年大派,底蕴深厚,派中的教育也是一等一的,也只有武阳殿,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反观自己的暗殇阁和在场各派,无一门一派能有如此弟子。 离殇老头儿并没有掩饰自己赞许的目光,离殇老头儿与玄风四目相对,冲着玄风点了点头,之后才一抬手召出一个黑衣人继续与玄风对战。 玄风发现离殇老头儿的举动,也还了一礼。在江湖中,离殇老头儿算是个长辈,按理来说,来比武的每一个人都要向他行礼。但现实却是,除了玄风之外,无一人向离殇老头儿行礼。 离殇老头儿不禁又对玄风产生了些许好感,反而有些不舍得派人与他比武了。但是,场上的形势所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再喜欢玄风,离殇老头儿也别无选择。 离殇老头儿又派出了一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全都身着黑衣,每一个人的外观几乎一模一样,也不知这么多人,离殇老头儿到底是怎么一一认出他们而毫不混淆的。 待黑衣人来到台上,玄风这才把目光聚集到刚刚走上台来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正打算说些什么,但玄风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此时的玄风早已消失在原地,化为一道残影冲到了那黑衣人的面前,一笔刺出,顺利地穿透了黑衣人的腹部。 玄风微微一笑,把笔尖抽了出来,甩了甩上面沾上的血,淡淡地看着对手倒在自己的面前。 那倒下的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偷袭!” 玄风人畜无害地一笑,道:“这怎么能算是偷袭?你已经站上了擂台,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与我战斗的准备,怎么还要反过来怨我?” 黑衣人无奈,道:“你……你不讲武德!” 玄风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们暗殇阁讲武德?如果你们真的讲武德,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场牵扯整个武林的擂台比武,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羞也不羞?” 玄风几句话,声震全场,暗殇阁无言以对,在场的各大武林门派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都开始怀疑起暗殇阁的举动来。 好在离殇老头儿的头脑还十分冷静,回敬玄风道:“小娃娃莫要瞎说,我暗殇阁所求,仅仅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武林门派的名分而已,怎么就不讲武德了?” 玄风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是轻声道:“光明正大的武林正派,暗殇阁这辈子都成为不了。” 这样明显的羞辱之言,即便是离殇老头儿脾气再好,再喜欢玄风都容忍不了,这许久以来,离殇老头儿的眼中第一次现出了浓郁的杀机。 玄风虽然为人温和,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离殇老头儿的怒火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依旧站在擂台之上,等待着迎接暗殇阁的挑战。 这一次,离殇老头儿开始认真起来了,派出的人也比之前所派的人强了不少,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不同于梅琅的般若面具,这人所戴的面具上,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绿色蝙蝠,手中拿着一支匕首,身形瘦小,速度奇快,看起来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玄风本能地感到这次的对手已经对他有了极大的威胁,玄风迅速把笔横在身前,严阵以待。 绿蝙蝠一登上擂台,便开始四处乱窜,以玄风的眼力,都捕捉不到他的踪迹,只能看见一道道黑色的残影。玄风的神色更加凝重了,速度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再加上最为依赖的眼睛已经给不了他可靠的支持,这场战斗想要赢下,更是难上加难。 玄风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翻飞的残影,不敢轻易挪动,唯恐被绿蝙蝠找到一星半点的破绽而被一击必杀。但这种方式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玄风谨慎地盯着四周,提防着绿蝙蝠,但这绿蝙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玄风防不胜防,很快,玄风便在身上发现了几道正在渗血的血口子,玄风十分惊讶,因为,他竟不知道这些血口是从何而来。 一缕冷气从玄风的脚底板直升到天灵盖,这许多年来,从武阳山到江湖之上,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这是游离在生死之间的感觉,如果一着不慎,玄风知道,他就将万劫不复。 但是,玄风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又如何迎敌呢? 事实上,如果是正常的比武,谁都不会用这种一直奔跑而不迎敌的方式,既耗费体力,又不一定能够胜了比武。但是,今天的比武,本就没有规则,玄风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就在玄风焦急地寻找绿蝙蝠的真身在何处的时候,场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左!” 玄风听到了这一个字,心便放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跟随着那个声音的指挥,直直地刺向了右边。 没错,就是右边。就这一下,玄风的手上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笔尖刺入肌肉的质感。毫无疑问,绿蝙蝠受伤了。 虽然这样的感觉几乎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却已经足够让玄风的情绪立刻好起来,他知道,绿蝙蝠一定是受了伤,应该还在流血,接下来,只要跟着地上血液滴落的方向,便能轻易地找到绿蝙蝠了。 玄风正要提笔刺向前方刚刚滴落的鲜血的方向,场外那个声音的提醒又一次响起来:“后!” 玄风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调转身体,笔尖也刺向了身后。不出玄风所料,这一笔,又一次刺中了绿蝙蝠。 这一次,绿蝙蝠没能摆脱玄风,因为玄风在刺中他的一瞬间,把笔一转,整支笔带着旋转而出的劲力穿过了绿蝙蝠的胸膛,眨眼之间,一支银色的笔被绿蝙蝠的血染得通红,像是一柄从地狱中召唤而出的魔兵,十分骇人。 绿蝙蝠毫无生气的倒下了。玄风也不好受,他的身上被绿蝙蝠划出了许多的伤口,这些伤口都在不停地流着血,似乎绿蝙蝠那柄匕首之上有着什么阻止伤口愈合的药物。 而且,即便是没有这些伤口,玄风的气力也不济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持一场比武了。见势不妙,玄风站在台上看着缓缓西沉的落日,环视四周,朗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日已西沉,众位江湖英雄已经在此处观战了一天,也该去歇息歇息了。我们不如明日再战,以养精神!如何?” 离殇老头儿见玄风受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刚刚开口打算阻止,却被梅逍等人抢先了一步,梅逍道:“那敢情好!老子正好看累了!” 梅逍这一句话,各大门派的人纷纷应和起来,毕竟武阳殿如今是他们的希望,而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再打下去,失败的一定是玄风,而玄风一旦失败,遭殃的还是在场的各大门派,如果现在就休擂,到了明天,玄风还能够多打两场,各大门派也就多一份胜算。 面对场中如此多的人一致的意愿,离殇老头儿也没什么办法能够把玄风留在擂台之上,只好灰溜溜地宣布明日再战,深深地看了玄风一眼,这才不甘心地离开了擂台。 离殇老头儿何尝看不出这是玄风的小心思?只是这样的心思是阳谋,即便是离殇老头儿想防也防不住,只得任玄风把比武推迟到了明天而无可奈何。同时,离殇老头儿也在心中暗暗赞叹了玄风一番,这玄风不仅仅武艺高强,在危急关头还能有这样的智谋,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啊! 玄风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梅逍等人在一瞬间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喊话也及时,否则,自己还可能真的会被离殇老头留在台上再打一场,到时候,打完这一场,是生是死就未可知了。 玄风淡定地走下了擂台,来到了梅逍的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扶住了梅逍的肩膀,在武林各派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虚弱。现在的他,是武林各派的希望,还不能倒下。 梅逍命令武阳弟子们先抬着杨闲回到客栈医治,自己则带着玄风一边装作说笑,一边向客栈慢慢走着,一路上故作轻松,实则辛苦得很。 两人刚刚走进客栈房间的门,玄风的脸色立刻变得极苍白,双腿一软,玄风便跪在了地上,勉强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 梅逍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连忙秘密找来了武阳派来的最好的医匠,来为玄风诊治。 医匠看过后,告诉梅逍,玄风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再加上比了太多场武,身体早已脱力,只要好好修养,便没事了。 在梅逍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后,去看玄风时,玄风身上所有的伤已被医匠裹好,睡得十分香甜,显然是没什么大事。 梅逍这才放了心,却又担心起明日的比武来,玄风明日又能坚持多久?暗殇阁目的何在?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二天 梅逍担忧得一夜未眠,各种繁复的事务在他的脑中转来转去,把梅逍的脑子撑得几乎快要炸裂,不管他如何努力地把这些事情赶出大脑之外,都没有办法做到。 但是,无论梅逍如何担忧,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不早不晚地升起,梅逍的担忧,什么也没有改变。 阳光照进了客栈的窗棂,洒在梅逍有些疲惫的脸上,也洒在了昨日受伤的玄风脸上,明亮的阳光唤醒了沉睡之中的玄风,他睁开了眼睛。 受伤的玄风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身上的伤口大多是小伤,被医匠处理过后,都已经结上了血痂,并不影响行动。玄风站在院中虎虎生风地打了一趟拳,感觉神清气爽,十分舒适。 一夜未眠的梅逍也从屋中走了出来,见玄风已经在院中练起了拳脚,他的心便已经放下了许多,只要玄风还能够继续打下去,武阳殿就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眼看太阳刚刚升起,时间还早得很,疲惫的梅逍转身回到了屋中,躺在榻上,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 梅逍担心了一天一夜,精神极度紧张,这一旦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一般席卷上来,梅逍的头几乎是刚刚碰到枕头,便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之中。 梅逍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时辰,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很高,玄风身着一袭白衣,正坐在榻边笑眯眯地看着梅逍,还吓了梅逍一跳。 梅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还停留在将醒未醒之间。梅逍用黏糊糊的声音道:“怎么了?比武开始了吗?” 玄风笑道:“还没有,但各派都开始进场了,我也是刚刚打算叫醒你。” 梅逍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道:“杨闲呢?杨闲的伤怎么样了?” 玄风长叹一声,道:“那小子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今天一早,他带着他哥哥的尸体离开了,看样子应该是要去南越的都城。” 梅逍的眼神也有些暗淡,叹道:“唉!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好受,随他去吧,想开了自然就回来了。” 玄风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梅逍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带着一众武阳弟子来到了擂台之下,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比武。 今天的第一场自然是要接着前一天的来打,玄风自然要是第一个上场的。但是,对武阳殿最有利的打法,却并不是如此,而是让玄风越向后出场越好,梅逍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打算与那离殇老头儿争上一争。 但是,暗殇阁显然不会放过已经受伤的玄风,两个门派之间的斗争,还没有上擂台,便已经开始了。 离殇老头儿清清嗓子,说道:“昨日,武阳殿的玄风连胜几场,今日正该他继续上场,武阳殿玄风何在?” 玄风刚要起身,梅逍便摁住了玄风的肩膀,自己当先站了起来,朗声道:“昨日的比武大家有目共睹,玄风连胜几战,打得你暗殇阁毫无还手之力,如果玄风这等强手继续上场,我武阳殿实在是胜之不武,不若让其余门派的英雄先上场比试,你暗殇阁也好恢复些气力,何如?” 离殇老头儿的脸色已经被梅逍气成了紫茄子的颜色,但还不敢发作,梅逍的目的,场上人人皆知,但所有人却都视而不见,独留他暗殇阁一派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离殇老头儿自然不能让梅逍轻易得逞,反驳道:“比武的规矩你们早就知道,玄风上场,天经地义,为何还要推诿?” 梅逍一笑,道:“规矩一直是你们在定,比武的却是这许多的武林门派,这样的规则,事前又没有经过武林各派的同意,恐怕是有失公允吧?即便是违反一二,也不足为奇!” 换在别处,梅逍是绝不会如此强词夺理的,但如今,为了武阳殿这一派的存亡,梅逍却不得不与离殇老头儿打起了嘴仗。离殇老头儿的处事能力虽然一流,但这嘴皮子属实不太利索,梅逍几句话,便把离殇老头儿说得无可辩驳。 离殇老头儿憋红了脸,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梅逍趁热打铁,道:“前辈不说话,那可就是同意了,那接下来就请暗殇阁派人,请在场的各位英雄赐教吧!” 离殇老头儿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无论现在的比武情况如何,最终,暗殇阁的杀器一出,各大门派还是会一败涂地,离殇老头儿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的小胜,就让他们胜去,最后的大胜,才是暗殇阁想要的。 离殇老头儿一点手,又叫出一个黑衣人,示意他上台去战。这黑衣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在擂台上一站,也并无特点,梅逍估计,这人不是普普通通,就一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绝技。 玄风暂时被梅逍保护下来,但是如今的场上,也只有武阳殿和滇鹰谷敢于派人,梅逍显然是没有派人的意思了。 在远处的伊翊与梅逍二人心有灵犀,伊翊早已知晓梅逍的意思,便吩咐自家门派的一个高手,道:“前辈上去抵挡一阵,只要消耗那人一些体力便好,不必拼死争斗,见势不妙,立刻回来。” 滇鹰谷的高手点点头,一边向擂台上走着,一边应了一声:“好!” 两人在擂台上对峙,暗殇阁的人当先开口,道:“你不是我的对手,那玄风在哪里?叫他出来与我打!” 滇鹰谷的高手道:“你这样的杂碎如何配与武阳殿的少侠打?还是让我先来会会你,只要你一路赢下去,玄风少侠自然会成为你的对手。” 暗殇阁的人不再废话,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刀,一刀劈向了滇鹰谷的高手。滇鹰谷的高手本就是来消耗暗殇阁的人的体力的,也不硬接,闪转腾挪之间放出了众多毒虫,向暗殇阁的人扑去。 那暗殇阁的人冷笑一声,道:“滇鹰谷的人除了会放这些恶心的毒虫,其余皆是一无是处!” 但这毒虫也是不可小觑,暗殇阁的人只有凝神对敌。 到底胜负如何?玄风又会不会上场?暗殇阁的巨大杀招又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陷苦战 滇鹰谷的前辈名叫虺元,是当初梅逍打败的那个虺瑄的长辈,与梅逍素有旧怨,这些事情梅逍不知道,可伊翊却是知道的,但伊翊还是派出了虺元,这就是伊翊的良苦用心了。 在之前平灭暗殇阁那个山中的总部时,梅逍的表现让滇鹰谷上上下下大都对梅逍心服口服,唯独是这虺氏一族。 虺氏一族在滇鹰谷内也算是个大族,世代都有优秀子弟进入滇鹰谷修习毒术,但却由于虺瑄的事情与梅逍这尊大神结了怨。如今,虺氏一族是进退两难,伊翊这一次派虺氏一族的人上场为武阳殿拖延时间,也存着让两家修好之意。 这场下的波谲云诡暂时还影响不到场上的刀兵相见。擂台之上,虺元的毒虫放出,暗殇阁派出的人可就陷入了劣势,滇鹰谷的毒虫密密麻麻,直扑面门,几乎一点儿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虽然暗殇阁的人还在嘴硬,可任谁都看得出来,暗殇阁的人几乎已经输定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暗殇阁的人拿着他雪亮的长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自信道:“小小毒虫,岂能伤我!” 话音刚落,在场下观战的梅逍等人便见到了从前从未想过,也从未见过的一种刀法招式。 只见那暗殇阁的人单手持刀,微微一旋,整把刀便开始如旋风般旋转了起来,随后,那暗殇阁的人的脚步也开始挪动,其中一只脚的脚尖稳稳地立于台上,另一只脚奋力一蹬,整个人便都如龙卷风一般旋转起来,一时间,台上刀芒四射,直夺人的眼目,而这人与刀所带出的旋风也极为剧烈,把虺元的毒虫都吹散了,攻击自然也就无效了。 毒虫散后,暗殇阁的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双脚奋力一蹬,刀尖对准了虺元,整个身体一边旋转着,一边刺向虺元。 在虺元的眼中,暗殇阁的人整个都化成了一只大风形成的巨龙,这只巨龙正要毫不留情地把他吞吃入腹,结果可以预见,那便是尸骨无存。 但是,虺元毕竟是滇鹰谷的高手,遇见的强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不至于为了这一次恐怖的攻击便失了神。虺元马上调整过来,身子向下一躺,从袖筒里放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就在那条蛇游出虺元袖筒的那一刻,梅逍的肩膀上也爬上了一条青色的蛇,正是小青。 小青如今也长大了不少,从前只有两指粗,如今的它,已经有半只手粗细,且身上的青色也更深了些,看起来愈加威风凛凛了。 在梅逍肩膀上的小青吐着舌头,兴奋地看着场上虺元的那条蛇。梅逍知道,那条蛇的身上,有小青宿敌的气息。 看见这条蛇,梅逍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伊翊的苦心。 虺元的蛇也与当初虺瑄的蛇长相大同小异,红黄相间的花纹,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两个大大的肉瘤,体型比当初虺瑄那条蛇大了整整一倍,以至于梅逍都有些惊讶,这虺元到底是把这条蛇放在了哪里?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发现呢? 梅逍知道,这样的蛇应该是虺氏家族中独有的种类,也是他们最后的杀招,如果这蛇也不能成功咬到暗殇阁的人,那这一场比赛,虺元是输定了的。 好在,还在高速旋转之中的暗殇阁的人只看见虺元躲过了他的攻击,却没有看见虺元在下面搞的小动作,也就没有发现擂台上凭空多了一条大蛇。 暗殇阁的人此时的旋转兀自未停,那大蛇已经弓起了身子,在做着攻击之前的准备了。 当暗殇阁的人终于停下了旋转,还在判断场上的形势的时候,忽觉小腿一痛,随即一股酥麻感遍布全身,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看是什么东西伤了他,便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虺氏家族的毒蛇个个都带有剧毒,当初尚在幼年的小青还差点敌不过它,这样强大的剧毒岂是肉体凡胎所能抵御的?暗殇阁的人慢慢倒在了擂台上,口中渐渐涌出白沫,眼中和耳中也缓缓地流出了一缕鲜血。 虺元看着躺在台上的那人,一动未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人已经救不活了。 大蛇缓缓地游动到虺元的身上,把三角形的头搭在虺元的肩膀上,活像一个正在向主人邀功的小宠物。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只“小宠物”,可是个杀人的魔王。 离殇老头儿认真地打量着虺元的蛇,眼中尽是后悔,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在滇鹰谷多多渗透一些人,如果当初重视了滇鹰谷这些老毒物和小毒物,今天也不至于被他们打得如此被动。 离殇老头儿了解暗殇阁每一个人的实力,也了解他们所擅长的所有武功,偏偏没有人会一门能够克制滇鹰谷毒物的武功。 按理来说,梅琅的体质是能够克制滇鹰谷的毒物的,但是,这个秘密离殇老头儿自然不知道,暗殇阁的人之中,唯一对离殇老头儿有所保留的,就只有梅琅了。 离殇老头儿的眼睛在自己人当中来回梭巡着,上一场还跃跃欲试的这些人,如今却对离殇老头儿的注视避之唯恐不及,毕竟,人都是惜命的。 离殇老头儿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最后,他的眼光落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身上。离殇老头儿忽然眼前一亮,或许,她可以打败滇鹰谷的人。 这个女子与暗殇阁的所有人装束都不一样,别人都是身着黑袍,把自己全身都遮得结结实实,唯恐让别人认出来,而这个女子却似故意与暗殇阁的其他人唱反调,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纱裙,背部、手臂和肩膀处还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脸上挂着一片大红色的面纱,却遮不住那一双美目,那双眼顾盼流连,其中似有着一池盈盈秋水,令人望之生怜。 奇怪的是,她的肩膀上和头上还停着许多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鸟儿,她也不赶它们,人与鸟看起来倒也和谐。 离殇老头儿知道,此女天生能够与动物交谈,所有的动物都伤不到她,这滇鹰谷的毒物自然也属于动物之列,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异能对滇鹰谷的这些毒物是否有用。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示意那女子上前来。那女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走到离殇老头儿身边,盈盈一拜,道:“义父。” 离殇老头笑笑,显然是对这个称谓早已习惯,道:“轻语吾儿,这一场为父派你去打,小心在意,不要受伤!” 轻语点点头,道:“义父放心,轻语一定竭尽全力。”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轻声道:“去吧!” 远处观战的梅逍第一次见到离殇老头儿如此轻声细语地对一个人说话,不禁有些好奇。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起来既美丽又温柔的一个女子,为何要做暗殇阁的手中刀呢? 梅逍还没有想多久,轻语便已经走上了擂台,站在那一人一蛇的面前,一双美目盯住了虺元肩上的那条蛇,口中传出嘶嘶之声,像极了蛇类的叫声。 梅逍肩上的小青似乎也听见了那轻语的叫声,似乎有些焦急地吐了吐信子,尾巴轻轻地敲了敲梅逍的后脑勺。 梅逍瞬间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妙,小青有这样明显的反应,说明那女人确有不寻常之处,但这女人具体的攻击方式是什么样的,梅逍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给上面的人提醒,只能这样被动地看着。 那女人继续嘶嘶地叫着,虺元则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这女人上台来也不与他打,只是口中嘶嘶地叫着,像一条蛇一般,难不成是想要把他吵死?虺元百思不得其解。 虺元肩上的蛇也不明白对面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大蛇的脑袋左歪歪,右斜斜,时不时地眨巴着黑豆似的小眼睛,显得十分疑惑。 同时,已经说了好久蛇语的轻语也有些疑惑,自己的蛇语几乎是百试百灵,为何今日对这滇鹰谷的蛇却没有了用处?而且看起来还如此的……沙雕? 轻语见这蛇语久不见效,索性停了下来,转头轻轻地向着肩头上的鸟儿嘀咕了几句,那鸟儿腾跃而起,飞得远了。 虺元虽然摸不清暗殇阁的路数,但也知道,如今打败一个暗殇阁的人,便能够把暗殇阁的势力消磨一分,这样的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虺元指挥着自己的大蛇缓缓地靠近着轻语,眼看着大蛇逐渐接近轻语,甚至已经摆出了进攻之前的姿势,就要一口把轻语咬死的时候,一声凌厉而悠长的鹰唳划破长空,直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震得在场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差点就要聋了。 不只是人,滇鹰谷的人所养的几乎所有蛇类都迅速地钻到了主人的身边,有些蛇甚至还在瑟瑟发抖,害怕得无以复加。 擂台上,虺元的蛇也吓得身体一颤,但却并没有去寻求主人的庇护,而是绷紧了身体,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天空之中,严阵以待。 天空之上,一只翼展足有一丈长的鹰在天空之中盘旋着,一边飞,一边“啁啁”地叫着,它每叫一声,下方的蛇类就抖一下,这是来自于血液里的本能,蛇类天生惧怕鹰隼,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本能的恐惧。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小青。小青并不像其他蛇类一样躲回梅逍的袖筒里,而是如擂台上虺元的蛇一般,傲然挺立,小小的眼中闪烁着昂然的战意,仿佛想要把那翱翔于天际上的雄鹰扯下来,撕个粉碎。 小青这样的行动,纯粹是想要攻击,但反观台上虺元的蛇,却并不像小青这般,那样的姿势反而更像是为了自保而被迫做出的攻击姿态。 这一对比,高下立现。虽然两条蛇可以对比,但是,场上的胜负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决定胜负的,永远是人本身,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显然,虺元也深知这一点。 虺元看着天上盘旋着的鹰,微微皱了皱眉,滇鹰谷三字中虽说有个鹰字,但并不代表他们喜欢鹰,整个滇鹰谷的人对鹰都是充满了忌惮的。 虺元又转头看向自己的蛇,正巧,蛇也看向了他,一人一蛇目光交汇,彼此都知道了应该做些什么。 虺元的蛇毫无顾忌地向着轻语冲去,虺元则严阵以待,防备着天上的鹰下来扑杀自己的蛇。 就在蛇即将咬到轻语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轻语身上的一只小鸟扑棱棱地飞了下来,用自己小小的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蛇头。虺元的蛇被拍得有些懵,不明白这么小的鸟儿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和一只毒蛇正面对抗。 虺元的蛇暂时抛弃了轻语,开始把那只小鸟定为了目标。但是,无论虺元的蛇如何闪转腾挪,如何左右扭动,都够不到那只小小的鸟儿,反而是那只鸟儿,一下一下,锲而不舍地拍击着虺元的蛇的蛇头。 天上的鹰也开始扑击下来,但身上还有些武功的虺元怎么会让一只鹰坏了大事?虺元开始专心地防备天上的鹰,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蛇有何异样。 过了许久,虺元发现轻语那边还没有传来倒地的声音,有些担心,便偷眼向轻语那边看去。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忽然发现轻语一直微笑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而轻语的脚边,一鸟一蛇斗得正欢,而且,自己的蛇似乎还处在下风。 这让虺元恼羞成怒,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蛇急了:“环儿,你在做什么?先咬人!” 那蛇听见主人焦急的呼唤,便转头向轻语扑去,想要一口咬上去,但是,轻语身上还有许多鸟儿,它们见大蛇威胁到了轻语的安全,便一齐飞了下去,开始一窝蜂地在蛇眼前飞来飞去,有时候得到机会还会毫不留情地啄上一口。 刚开始的那只鸟儿依旧在锲而不舍地拍击着大蛇的脑袋,一条大蛇,与几只小小的鸟儿纠缠得难解难分,这是蛇类的耻辱。 梅逍肩膀上的小青看得有些激动,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梅逍拉了回来。但梅逍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这个女人的能力如此诡异,如果这样下去,岂不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动物都能为她所用? 梅逍看着虺元,默默地摇了摇头,这虺元也是不智,堂堂一个滇鹰谷的大侠,却和一只鹰打得难解难分,如此不要体面,这如何能赢? 梅逍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要赢一场比武,真的是太难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猎山派 台上的虺元仍在与那只鹰纠缠不休,说来也怪,这只鹰与虺元打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丝落入下风的迹象,反而是越战越勇,把虺元逼得节节败退。而虺元的蛇也不好过,它被一群鸟儿围住,无论如何扭动,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鸟儿的纠缠。 一个擂台上,分出了两个战场和一个观战的人,这样的奇异景象是在场的江湖人们从没有见过的。但梅逍却无心欣赏这些,他皱起了眉头,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了。 如梅逍所料,台上的局势渐渐对虺元不利起来,在梅逍的角度看来,虺元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他的蛇似乎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况。 那条蛇一直承受着头上那只鸟儿持续的拍击,到了现在,整条蛇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软绵绵的,身子东摇西晃,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下了。而它头上的那只鸟儿还在锲而不舍地拍击着,一下又一下,看起来杀伤力不大,但积少成多,威力也不容小觑。 眼看那条蛇已经不行了,那些围着蛇的鸟儿更兴奋了,有一只鸟儿飞着飞着,直接啄向了大蛇的眼睛。如果是平常,这种攻击在大蛇看来就是小儿科,可以轻松躲过的,但如今的大蛇已经被拍得昏昏沉沉,几乎要倒下了,早已无力躲避,被那只小鸟儿啄瞎了一只眼睛。 大蛇痛得窜了起来,血从眼眶中流下来,滴在擂台上,像极了一朵朵血色的小花。 经了这一啄,大蛇彻底没有了力气,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与此同时,虺元与鹰那边也分出了胜负,那只鹰一个俯冲,尖利的喙啄在了虺元的左眼上,虺元与他的蛇一样,都瞎了一只眼。 虺元一阵剧痛,停顿了两秒,右眼的余光正巧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大蛇。虺元的心瞬间像是被击中了一般,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显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而那轻语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场比武下来,轻语甚至连身子都未曾挪动半分,便轻松地赢下了这样比赛。这样奇异的比赛方式,让在场的江湖中人着实大开了一番眼界。 梅逍所思虑的却并不是轻语赢得比赛的方式,他所思考的,是如何能赢了轻语。 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玄风扫了一眼场上的形势,道:“如果白山派没有退出比武,他们应该会有办法应对这种战斗方式。” 梅逍好奇地转过了头,道:“是什么样的方式呢?” 玄风道:“我记得白山派最擅长控制各种动物,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们在雪域时看到那些动物对待秦枫的样子,或许对如今这些动物也有效。” 梅逍摇摇头,道:“对付完了这些动物也没有用,那女人还不知有什么手段,总之一定不是好对付的。” 玄风点点头,道:“确实,要不要我上去试试?” 梅逍道:“先不要,我们再看看这女人还有什么手段!” 玄风点点头,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台上,有滇鹰谷的小弟子上台,把虺元和他的蛇都抬了下去。虺元除伤了一只眼睛外别无大碍,但他的蛇虽然未死,却似乎落下了些毛病,身子软绵绵的,动也不能动。 轻语则仍然站在台上,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得胜了的鸟儿飞回到她的身边,唧唧喳喳地叫着,像是在邀功。 轻语的口中也传出悦耳的叽喳声,似乎是在夸奖鸟儿们。不一会儿,那些鸟儿们便又都乖巧地落回到了轻语的头上和肩膀上,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四周,十分可爱。 梅逍看到这一幕,向旁边的玄风道:“师兄,我猜这女子一定不是暗殇阁的人。” 玄风闻言一惊,道:“何以见得?她不是叫那离殇老头儿干爹吗?” 梅逍道:“暗殇阁的人都是有所图的,而这个女子与动物的关系如此好,一定是一个心地纯净得女孩儿,他应该是被那离殇老头儿蒙蔽了的。” 玄风道:“怎么?你打算去劝她?让她背弃她的干爹来帮你?” 梅逍摇摇头,道:“我嘴笨,做不到。” 玄风一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梅逍道:“我们还是要沉住气,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并不少,看有没有人能够克制她吧。” 梅逍把目光紧紧地盯着台上,只见台上还是只有轻语一人,她也不出声邀战,也不走动,只是静静地站在擂台上,时不时地与身上的鸟儿说说话,十分悠闲,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带着一群鸟儿来游玩的。 轻语这样放松,对台下的江湖英雄们也是一种无形的蔑视,很快,台下便有人跳上了擂台。 这个跳上擂台的人,梅逍等人都不认识,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他的身上都是用兽皮制成的衣物,裸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手上拿着一把猎叉,右边的眉毛上还留着一道伤疤,相貌虽不难看,但却显得有些凶恶。 那个跳上擂台的汉子道:“小女娃,我来会会你!” 令众人惊奇的是,这汉子一上台,轻语肩上的鸟儿们齐齐向天空中飞去,都不敢再下来站在轻语的身上了。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我总是在山中打猎,山中的活物都怕我,你这招对我没什么用。” 轻语也微微一笑,道:“即便不用这些小家伙,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下去吧。” 汉子微微一笑,道:“暗殇阁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的吗?之前那个人可已经死了,你这么美的女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你死呢?” 轻语也不废话,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极薄的软剑,向汉子刺去。 那汉子举起猎叉,凝神对敌。梅逍在远处看着,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汉子之所以敢上台,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这轻语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杀招,那么多半会败于这个汉子之手。 轻语显然也看出了自己的敌人非比寻常,秀眉微微地蹙了起来,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一层薄汗,她一个女子,与一个男子打斗,一开始就是吃亏的,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 轻语的软剑使得并不怎么样,她甚至都没有摸透软剑的特性,只是一味的把这软剑当成与平常硬兵器一样使用,自然会败。 那汉子愈战愈勇,猎叉也使得虎虎生风,叉叉都威胁着轻语的要害。轻语左支右绌,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这时,离殇老头忽然在下面喊了一句:“语儿!不要恋战,快些认输!” 轻语听闻此言,便生出了退意,一剑格开猎叉,跳出战圈外,道:“停!我认输!” 那汉子停下了,把猎叉在擂台上一顿,道:“好!你下去吧,让那离殇老头儿再派人来!” 梅逍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离殇老头儿会如此的好心?不让轻语战斗到最后一刻就要叫她回去?这轻语与离殇老头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梅逍敏锐地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不然,轻语不会得到离殇老头儿如此的宠爱。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就不是梅逍猜得到的了。 随着轻语的认输,场上的擂主就变成了那个拿着猎叉的汉子,他手持猎叉,威风凛凛,向着场上的武林群雄道:“诸位英雄,大家从前可能没有听说过我,我也只是跟着我挂名的门派来的,但是,我今天想要告知江湖上的众位豪侠,我乃是猎山派的传人,我们门派,从古至今都是一脉单传,传人也多与山野之中蹉跎一生,但如今,我猎山派要在江湖上闯出一席之地,就从对抗暗殇阁开始!” 台下江湖众英豪纷纷喝彩,这汉子倒是十分光明磊落,如果没有死在擂台之上,以后的成就当是不可限量,梅逍也在下面暗暗点了点头,江湖上真是包罗万象,看来,以后遇到一些小门小派的弟子也不能轻视了,小门小派也一样有高手。 轻语回到暗殇阁的席位上,离殇老头儿亲自下来迎接,他拉住轻语的手,道:“语儿啊!没受伤吧?怎么样?快让爹看看。” 轻语轻轻摇了摇头,道:“义父,我没事,不用担心!” 离殇老头儿这殷勤的样子,梅逍从未见过,此时的梅逍,更加好奇这轻语的身份了。按照离殇老头儿一贯心狠手辣,做事情毫不留情的性子,是不会平白无故去认什么义女的,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不由梅逍不信,梅逍的好奇之火开始蠢蠢欲动,极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旁的玄风感受到了梅逍的躁动,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梅逍道:“你难道不对这个轻语和那个离殇老头儿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吗?” 玄风一笑,道:“我看你啊!就是太年轻,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也就是那几种。” 梅逍道:“哦?哪几种?” 玄风道:“其一,亲生父女;其二,地下情人;其三,恩人之女。也就这几样,但是,我估计,很大可能是亲生父女。” 梅逍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玄风道:“这离殇老头儿看轻语的眼神满是慈爱和关怀,这是我们都不曾在他眼中见过的情绪。而且,这种眼神中并不包含情欲,所以应该是纯粹的父女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父女关系,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随意一猜。” 梅逍点点头,道:“有道理!” 放下两个人的议论不谈,台上那手持猎叉的汉子此时已经与暗殇阁派出的一名黑衣人打了个不可开交。那个黑衣人手中的武器也是叉,但不同于那汉子的长猎叉,那黑衣人拿的是两柄短叉,使用起来更加灵活。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在了一起。梅逍从前很少看见用叉这种武器的人,此时看到了两个用叉的高手捉对厮杀,正是学习的好机会。其实,这样的比武不仅仅是为了决胜负、分输赢,更大的作用是给武林同道们一个互相学习的机会,取长补短,也能够提高自己的武功水平。 那汉子的叉大多数的招式都是直刺,看起来与打猎时所用的手法一般无二,其中却又有诸多精妙的变化,应该是在漫长的传承之中,历代人所完善出来的一套御敌法门。 而那暗殇阁派出的人所使用的叉法却有些许诡异,一会儿如猛虎急扑,一会儿如毒蛇起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怎么阴毒怎么用,完全不讲武德。 好在那汉子的叉法似乎完美地克制了这暗殇阁的人的叉法,让他无论如何变招,也总是逃不过那汉子的一柄叉。 其实,梅逍看得没错,那汉子的叉法乃是猎山派一代代传下来的,每一代传人都会在叉法中增添一项自己认为最得意的自创叉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这一套近乎完美的叉法。 而暗殇阁那位,只是一个小门派中传下来的法门,名为“毒龙叉法”,说到底,也就是根据山林中各种动物的行动所创造出来的叉法,正巧被猎山派的叉法克制了。 梅逍远远地看着,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这个“猎山派”的汉子已经胜券在握了。今日的比武可比昨天的情况好得多了,昨天,白山派退出,各大武林门派被暗殇阁震慑得连人也不敢派出,而今天,终于出来了一个不畏暗殇阁的义士,稍稍分担了一下武阳殿和滇鹰谷的压力,也更提升了武林各派联合对抗暗殇阁的士气。 玄风也一笑,看来,最近这几场比武,应该是用不到自己了。 坐在滇鹰谷席位的伊翊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有个人顶住了暗殇阁的人,不然,滇鹰谷就算不派人,武阳殿也会派人,这样,他们的有生力量就会更快地被暗殇阁消磨干净,也就没有能力再保护自己门派的弟子了。 看到一个人丁凋零且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之中,尚有人敢于和暗殇阁对抗,在场的武林各派所受到的鼓舞不小,各大派中的高手都开始摩拳擦掌,打算为自己的门派打出些名堂来,也好不让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小瞧了。 表面上,名门正派这边的形势正好,但是,这场比武最后的结果真的也能如现在这般好吗? 第一百七十章 待来日 眼看着场上的形势一片大好,梅逍和玄风也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这一天多来,两个人的神经都紧紧地绷着,没有片刻的放松,即便是睡觉,也要想着第二天的战局,此刻可算是轻松了一些。 很快地,场上那猎山派的汉子便赢得了比赛,他是场中除了武阳殿和滇鹰谷两个门派的人外,第一个连赢两场的人。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勇士。 离殇老头儿似乎也有些惊讶,一个从前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的门派,一个看起来刚刚出山的小子,就能把自己手下的精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看来,即便是以后暗殇阁称霸了武林,还是不能小瞧天下英雄,一旦对对手有了轻视之心,便不知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离殇老头儿的表情从刚开始的不把那汉子当回事,慢慢变得脸色凝重起来,他感觉得到,这个汉子甚至与之前那武阳殿的玄风相差无几,绝对是一个极不好对付的劲敌。 离殇老头儿的眼睛危险地微眯了起来,这一场比试,炸出了许多从前在江湖上不常见的高手,之前有武阳殿的玄风,现在又出来一个猎山派的小子,如果不是暗殇阁准备充分,如今早就已经被这些江湖英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哪还能幻想那个统一整个武林的目标呢? 离殇老头儿向远处望去,只见江夏四周绵延不断的丘陵之上覆盖着一层层白色的雾气,缥缈而神秘,其中不知藏着多少凶猛的野兽和吃人的陷阱,一如这江湖之上,处处都是危险,处处都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杀机。 但是,山中的陷阱好发现,这江湖中人设下的陷阱可是即隐蔽,又致命,只要一着不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离殇老头儿那危险的表情很快便掩饰住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个平淡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个暗殇阁的黑衣人上去与那猎山派的汉子对打。既然各大门派的抵抗如此的激烈,给暗殇阁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那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就怪不得他了。 那猎山派的汉子已经连胜两阵,却丝毫不显疲惫,他手持猎叉,精神奕奕,有一种愈战愈勇,愈战愈强的架势。 场下的梅逍暗暗地数了数暗殇阁的黑衣人,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经过这两天的打斗,暗殇阁所损失的黑衣人大多是用黑布把全身裹住的黑衣人,粗略地看起来,这些损失掉的人装束都比较简单,武功也都是梅逍可以轻易打败的类型。 但是,暗殇阁的黑衣人当中,还有与梅琅一般装束的人,脸上戴着面具,宽大的黑袍边上还隐隐地绣着一丝金线,这些不一样的‘黑衣人’在暗殇阁的一群普通黑衣人之中尤为显眼。 而这些带着面具的人,仅仅在之前与玄风的对战之中损失了一个戴着蝙蝠面具的人,其余人皆是完好无损。 梅逍现在还记得那戴着蝙蝠面具的黑衣人的恐怖速度,玄风差一点就要输在他的手上,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 但是,这一次,玄风能够侥幸赢得比赛,那接下来呢?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都那样难以战胜,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着像梅琅这样厉害的高手? 刚刚松下来的梅逍,脸上又蒙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一旁的玄风见梅逍的表情刚松下来没一会儿,就又一次变得满面愁云,便关心道:“怎么?又想到什么了?” 梅逍长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师兄与那个戴着蝙蝠面具的人对战之时,感觉怎样?” 玄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道:“速度极快,极其不易捕捉,武功底子也不弱,很难对付,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可能会死在台上。” 梅逍道:“这就对了!你看看暗殇阁的人之中,戴着面具的还有那许多人,如果他们都是那样的水平,又或者有比那蝙蝠面具武功更高的人存在,我们要怎么对付?” 玄风愣住了,他不敢去想象,这些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能够对在场的武林同道的心理产生多大的影响,一旦他们站在擂台上挑战,相信有些门派的人一起上也敌不过他们一个人,这样的一股力量,暗殇阁是如何聚集起来的呢? 梅逍没有理会玄风的愣神,,自顾自地继续道:“而且,我还知道,这些戴面具的黑衣人之中,有一个人的武功比我高出了不少,我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玄风又一次被惊讶到了:“连你都打不过?那可怎么办?据我所知,在场的武林中人最多有能和你打成平手的人,你打不过,就没有人打得过了啊!” 梅逍的脸色有些阴沉,但却出奇的冷静:“别慌,我们再等等,还不到最后。” 玄风点点头,脸上的担忧也越来越深了。强敌在侧,以他们的力量,打败这些暗殇阁的强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有何种转机,现在的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希望事情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希望在场的武林同道们有人能够抵挡住暗殇阁中这些可怕的敌人。 场上,那猎山派的汉子仍在与暗殇阁的黑衣人缠斗着,那汉子明显又是技高一筹,把暗殇阁的黑衣人逼得节节败退,眼看便要赢了。但是,梅逍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在擂台之上,而是放在了台下的黑衣人当中。 梅琅的身形,梅逍早已熟悉,此刻,他正站在暗殇阁的人群里,淡淡地看着台上的打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似乎早已经知道了结局一般。梅逍看着梅琅,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机会问问梅琅,这暗殇阁到底来了多少高手,又怎样对付他们。 擂台上兵刃相撞的叮当声已经响了一上午,此刻已经过了晌午,太阳偏西,正是一天之中最容易困倦的时候,梅逍和玄风等人无心睡觉,可暗殇阁的人却是东倒西歪,连梅琅也不例外。 梅逍盯着梅琅的方向,见他直接斜躺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暗殇阁的其他人也大多是这个姿势。梅逍心念一动,便想要写一张纸条,直接当做暗器扔到梅琅的手中,即隐蔽,又快捷。但是,在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玄风按住了他的手。 玄风道:“别冲动!你刚才也说了,你的武功可能不如他们中的一些人,如果你就这样发暗器,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梅逍一惊,这才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是啊,这样明显的暗器,一定会被梅琅身边的人发现,到时候,就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了,甚至梅琅也会被连累,这是梅逍不愿意看到的。 梅逍一叹,收起了这个想法,但随着暗殇阁那边普通的黑衣人越来越少,那些戴面具的黑衣人出战的可能性就越高,对梅逍等人这边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大,这可如何是好呢? 梅逍忽然有了一个打算,如果可以把每一场比武的时间都拖长,那么,那些比较厉害的暗殇阁高手便会越晚出手。此时的梅逍,也别无他法,只能这样拖下去了。 梅逍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传给别派的人的,在擂台上的猎山派的汉子自然不会听他的,梅逍只能叮嘱自己门派的人:“接下来,无论是谁上场,都给我尽量把比赛时间拖长一点,能拖多长拖多长!无论胜败!” 梅逍在武阳殿的威望素著,他的话,大家都是听的,虽然不知道梅逍想要做什么,但大家都相信梅逍所做的选择。武阳殿的人都答应了下来。梅逍又是一通手势,通知了远处的伊翊,这才渐渐安下心来,只要有时间,一切就还有转机。 场上,猎山派的汉子明明占了上风,之前也有一举制胜的机会,但他似乎把胜利的机会白白放跑了,即便看到了对方有诸多破绽,也不再攻击,而是与对手进入了相持阶段,这与之前几场比武的他所发挥出的实力可不相符。 梅逍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察觉到了什么,向旁边的玄风道:“我觉得,猎山派的朋友可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玄风道:“场上这么多人,大家都乱哄哄的,他怎么可能能听到你说什么?” 玄风说话的同时,也在一直关注着擂台上的动静,只见那猎山派的汉子在与对手打斗之余,还抽空向梅逍和玄风的方向挤了挤眼睛,那眼中所蕴含的得意,明显就是他听到了的意思。 这回轮到玄风惊讶了,场中这么多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说话,而他们两个对话的声音算是小的了,按照他们的观念来说,应该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而那猎山派的汉子与他们两个相隔十几丈远,中间又有如此多的声音干扰,却也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样的听力,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武林人大多感觉敏锐,但能达到如此敏锐的,玄风和梅逍还是第一次见。 梅逍远远地朝着台上抱了下拳,算是感谢猎山派兄弟的配合,台上那位也报以一个微笑。梅逍看在眼里,心中觉得这猎山派的兄弟是个可交之人。 台上有猎山派的兄弟拖着,梅逍也暂时放下了心,又开始关注起梅琅的动向来。 谁料,梅逍还没有想到如何去找梅琅,梅琅却忽然站起来,看向了梅逍这边,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显然是想要梅逍跟着他走。 梅逍自然是愿意的,站起身来,嘱咐玄风多多关注场上的情况,便走了出去。 梅逍在一个小门派的位置后面找到了梅琅,梅琅看了看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直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开阔地,才停了下来。 梅琅转过头,看着梅逍的眼睛,道:“不要再拖着打了,也少派些武阳殿的人上去,你们不是暗殇阁的对手,即便是打败了暗殇阁的所有人,你们也没有胜算,赢不了的。” 梅逍的眼中泛起了倔强的光芒:“为什么?我们这么多武林门派,聚在一起,还打不过一个暗殇阁吗?” 梅琅摇了摇头,道:“多有何用?大多数的武林门派所思所想,只有自保,他们才不会和暗殇阁死拼,也不会派出真正的精锐战力,这次的比武,说白了,只是暗殇阁和武阳殿、滇鹰谷这两派的战斗而已。” 梅逍还是听不进去,依然明知故问:“那又如何,我们两大门派之力,还及不上一个暗殇阁?” 梅琅看看梅逍,道:“你心里清楚,你们绝对赢不了,不然你也不会让人拖着打,你记住,这次输了没关系,我还有后手,但要是这次你保不住武阳殿的精锐,那你们武阳殿,今后便会永远消失在江湖之中!” 梅琅顿了顿,道:“言尽于此,如何决断,看你的了。” 梅逍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道:“你有什么后手?你要做什么?” 梅琅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早晚会知道的。记住,不要怀疑自己曾经信任的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依然值得你的信任。” 梅逍被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困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梅琅要去做什么事情? 不等梅逍想清楚,梅琅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梅逍只好也收起了自己纷乱的思绪,跟在梅琅之后离去,一路上,都在想着那句话的意思。 梅琅这句没头没脑又莫名其妙的话总是让梅逍的心里有着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这种感觉就犹如即将失去某种最珍贵的东西一般,心一直悬着,找不到踏实的落点。 梅逍知道,梅琅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们两个门派打不过暗殇阁,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便只是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但这个来日,真的能寄托在自己这个亦正亦邪,永远摸不清楚的父亲梅琅身上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增援至 梅逍满带着疑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玄风问他:“怎么样了?” 梅逍铁青着脸,淡淡地应付了一句:“没什么。” 玄风看梅逍这个样子,知道他情绪不好,便不再纠缠这件事,转而问道:“那台上猎山派的兄弟呢?还要继续坚持吗?” 梅逍摇摇头,道:“让他下来吧,我们不用再坚持了。” 台上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一叉刺出,结束了这场极长的战斗。 暗殇阁派出的人又一次流着血倒在了擂台上,他们倒在擂台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但却依然还有很多,场上的汉子看着那群似乎无穷无尽的黑衣人叹了口气,正道衰微,暗殇阁强盛,他一人是回天乏术,只能联合其他门派一起对抗暗殇阁。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暗殇阁的势力竟大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连武阳殿和滇鹰谷联合起来,都如螳臂当车一般,他还在想着,就凭两大门派的力量,再加上在座的诸位武林同道,怎么都能把暗殇阁给覆灭了呢。 离殇老头儿看看倒在台上的伤者,默默地挥挥手,让人把他抬了下去,几乎是立刻便派出了下一个人,他要看看,这个站在台上的无名小子到底能抵抗多久。 离殇老头儿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擂台上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身边的苏珽的身上。 没错,苏珽一直都坐在离殇老头儿的身边,虽然身上再也没有铁链束缚,但却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罢了。场上的一举一动,苏珽都看得一清二楚,听得真真切切,只是一直被控制住不能说话和动作罢了。 苏珽在内心之中长叹一声,即便是离殇老头儿不控制他,他也不会动的,现在的他,一旦露面,就会让在场的武林同道直接炸锅,恐怕还不等暗殇阁分化瓦解,他们就再也不会信任武阳殿了,甚至会对武阳殿大打出手,这是苏珽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是,这样的结果迟早会到来,现在的苏珽,正在想着,自己露面之后,如何能减小各派对武阳殿的猜忌呢? 这一天多的时间,苏珽都坐在这里想这个问题,台上的事情虽然很少关心,但他也看见了杨闲、玄风和梅逍这些武阳殿后辈的成长,想必即便是没有他苏珽,武阳殿的未来也能更加光明。 苏珽释然地笑了,如果这样的结果终究会到来,那早一点晚一点,强一点弱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让这些小辈去解决这些危机,正好还能够锻炼他们的能力,何乐而不为呢? 想着想着,苏珽忽然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他,好像有着什么企图。苏珽转头看去,正对上了离殇老头儿飘忽的眼神。 苏珽的武功和内气虽然被药力压制住了,但是他的眼力可没有被压制住,他敏锐的感觉到,离殇老头儿已经在打自己的主意了,这就说明,离殇老头儿按捺不住,想把底牌拿出来了。 擂台之上,猎山派那汉子依然神勇无比,连赢几场,体力似乎越来越旺盛了,这一次离殇老头儿派出的人明显比上一个厉害一些,但看起来却比上一个人更加狼狈,面对着猎山派的汉子那支神鬼莫测的猎叉,只能用最狼狈的姿势躲闪,眼看着就又要输了。 果然,几招过后,猎山派的汉子一叉命中了暗殇阁的人的腹部,扎得极深。那人缓缓倒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就快不行了。 离殇老头儿命人把伤者抬下去,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既然这些普通的高手打不死你,那就不要怪我了。 离殇老头儿看着一个头戴青色鬼面具的黑衣人,道:“阿鬼,你上去,务必要赢!” 阿鬼点点头,道:“是!” 阿鬼的手中,拿着一把极其骇人的兵器,那是一把长长的镰刀,就像西方传说中的死神之镰一般,镰刀锋利而沉重,刀尖还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看起来就是一把沾了不少人的血的兵器。 猎山派的汉子看着那把巨大而精美的镰刀,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粗制滥造的猎叉,心下先惧了三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有些时候,兵器越长,越是有优势,而这脸上戴着鬼面具的阿鬼明显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自己能够赢他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无论如何,猎山派的汉子都要硬着头皮与他比武,这不仅仅是二人的胜负之争,更是江湖之上的荣辱之争,他不能认输,即便是输,也要输的有尊严。 想到这里,猎山派的汉子冷静下来,挺着猎叉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看着对面那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阿鬼冷冷一笑,没有多说话,镰刀一举,便迎了上去。 一叉一刀,两件江湖上并不常见的兵器打了起来。两样兵器的撞击声十分响亮,中间还时不时地磨出一丝丝的火花。阿鬼的镰刀是用暗殇阁内所收集的珍惜材料打制而成的,其中甚至还有些玄铁的成分。而猎山派汉子手中的猎叉,看起来古朴厚重,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制而成的,面对这极为锋利的镰刀竟然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 不仅仅是兵器,两个人的招式似乎也是棋逢对手,阿鬼的镰刀神秘莫测,忽而在上,忽而在下,忽而刀光一闪,又如鬼似魅地换了个方向,似乎那柄镰刀并不是存在于世间之物,倒像是存在于阴间的物品。 猎山派的汉子手执猎叉,不肯落半点下风,无论阿鬼的镰刀如何变幻,他总是能精准无比地挡住阿鬼的攻击,且似乎还是游刃有余的。 这样精彩的战斗在江湖上可不多见,在场的江湖英雄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的情况,生怕错过了半个画面。 梅逍和玄风此刻也停止了讨论,专心致志的观看着台上的战况。别人发现不了,梅逍可看得出来,那阿鬼似乎还没有用出自己的全力,现在这种程度的打斗,只是阿鬼故意压抑着自己的发挥。如果阿鬼用出了全力,可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梅逍又一次猜对了,就在台上的两个人正在缠斗之时,离殇老头儿大喊道:“阿鬼!不要玩了!快点结束战斗!” 阿鬼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不舍,他舍不得就这样抛弃眼前这个难得的玩物,但又不敢违抗离殇老头儿的命令,只好用出了自己的全力。 这下,猎山派的汉子可就招架不住了,他感觉得到,刚刚阿鬼的镰刀上并没有带着内气,阿鬼用出的招式也并没有内气的波动,所以,他才能招架得住,但如今,这内气一出,猎山派的汉子可就挡不住了。 猎山派的人几乎不修内气,他们只在武功招式和身体力量方面有着过人的长处,如果有人在与他们对战的时候使用内气,那他们大概率会败。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心有不甘,但猎山派的汉子知道,他已经不能打败面前这个阿鬼了,再打下去,除了受伤和身死,没有其他的结果,还不如尽早认输,还能够保留些实力。 猎山派的汉子挡了一叉,借势向后一跃,退出了一丈远,道:“不打了,我认输!” 阿鬼也停下了镰刀,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寒光,那意思好像在说:小子,幸好你跑得快。 猎山派的汉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比武可算是完了,不然,自己非死即伤,面子上也不好看。 猎山派的汉子在上台之前已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那之前他挂名的小门派自然就不会要他了。梅逍知道这一点,便朝他招手道:“兄弟!你来一下。” 猎山派的汉子看到了梅逍挥动的手,便向武阳殿走去,来到了梅逍身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了。 梅逍问道:“兄弟,你打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我叫解希。” 梅逍点点头,道:“解兄弟,你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之前挂名字的门派也不会再要你了,不如你暂时坐在我们武阳殿的位置,等结束之后再走可好?” 解希点了点头,笑道:“好,多谢梅兄弟了。” 梅逍也报以一个微笑:“不客气。” 台上的阿鬼正抱着他的大镰刀站在那里,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台下的江湖英雄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台了。 之前,梅逍已经把需要保存实力的消息传递给了伊翊,所以,伊翊也不打算再派人出战了。所以,整个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场中人才济济,但却没有一个人站上去挑战阿鬼。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伸筋骨,随后大声道:“还有人来挑战阿鬼吗?” 场中一片寂静,有着近万人的场中鸦雀无声,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离殇老头儿又笑了笑,又问了一次:“真的没有人来挑战阿鬼了吗?” 场中还是无人应答。 离殇老头儿道:“我已经问了两次,如果我问完了第三次,还是没有人上来的话,这个武林至尊的称号,我们暗殇阁就愧领了!” 离殇老头儿继续问:“确实没有人来挑战阿鬼了吗?” 正在离殇老头儿得意洋洋地打算宣布暗殇阁就是武林至尊时,台下一个声音响起:“我来挑战!” 话音刚落,一个邋邋遢遢,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的汉子跳上了擂台,道:“我打不过你,但是我就是不服!所以我上来了,你来打我啊!” 场下一些江湖英雄忍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又觉得心中有些难受,连这疯疯癫癫的汉子都知道不服暗殇阁,他们这些正常人刚刚怎么就想不通这个道理呢? 阿鬼看看面前站着的人,起初并没有把他当回事,连看都没看,便一镰刀横斩了过去。 但是,出乎阿鬼意料之外的是,这个看起来是个酒囊饭袋的汉子竟然躲了过去,而且还开始了反击。 只是这反击实在是不堪入目。只见他躲过了镰刀,一口唾沫吐出,直接吐在了阿鬼的面具之上,甚至把阿鬼气得愣了一会儿,这才怒道:“小子!你敢辱我!” 阿鬼这次可认真起来了。阿鬼这一认真,那疯疯癫癫的汉子可就招架不住了,他本来就没有多高的武功,只是出于义愤才上台来的,这下可就要把命丢在这儿了。 梅逍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这汉子的武功不算上乘,这样做就是去送死。如果这汉子死在这里,那岂不是白白折了一个义士吗? 眼看着那柄雪亮的镰刀越来越近,那疯疯癫癫的汉子自知躲不过去,只得在原地闭目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断喝从场外传来:“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莫要杀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和尚 一声佛号响彻全场,在场的所有江湖侠客都为之一震,这声音之中蕴含着雄厚的内气,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颤,一些体内内气弱的,脑中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嗡嗡有声,不管怎么压制也停不下来。 梅逍等人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但一旁猎山派的解希可就遭了殃,他主要修习的是身体,内气方面却是十分粗糙,这一嗓子震得他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不止解希,在场有许多江湖豪侠都从椅子上被震得滑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场中都乱做了一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梅逍想着,一嗓子便能把如此多的人震住,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内气极深厚的武林高手。 不出梅逍所料,就在暗殇阁留出的一片空的座位处,转出了一群身披僧衣,手持棍棒的僧人,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大和尚,慈眉善目,胡须和眉毛都已经变成了银色,定是哪个在哪个有名的寺庙中修行的大和尚,且地位也不会低了。老和尚的身后有一个小和尚,手中费力地托着一柄金灿灿的禅杖,看起来十分沉重,应该是那老和尚的趁手兵器。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眼睛微眯着,刚刚阻止阿鬼杀人的佛号便是他所念诵,此刻的老和尚,正抬眼望着那离殇老头儿。 老和尚喝到:“我说离殇老鬼,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争这些有的没的?不能闲下来清净清净吗?” 离殇老头儿也看看那老和尚,道:“没想到啊!竟然是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出来了吗?彼此彼此。” 老和尚付之一笑:“我是为了保护后辈,你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们可不一样。” …… 梅逍等人在下面看得直发懵,这两个老头儿应该早就认识,但这老和尚的画风明显有些不正经。这番对话又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俩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吗? 好在,两个老头儿之间的争论很快就停了下来,老和尚带着诸位僧众落了座,向全场宣布道:“我等是佛土的僧众,也是来参加此次盛会的,但佛土距这里山长水远,我等迟了一些,还望诸位能够原谅。” 说完,老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四周行了一圈礼,也落了座。 梅逍笑了笑,这老和尚在正式的场合倒是很正经。 离殇老头儿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原本已经快要把在座的武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这回可好,又冒出了一堆佛土的僧人,而且这些人的实力从未展现在外人面前,甚至连暗殇阁都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实力,这可怎么打? 就在老和尚带着僧众落座之时,阿鬼也停下了攻击,被那老和尚吸引去了目光,那在台上差点被阿鬼砍死的疯疯癫癫的汉子趁机跳下了擂台,捡回了一条命。 梅逍这回才长出了一口气,“好在佛土来支援了,不然我们可是撑不下去了,那位上台的兄弟恐怕也性命不保。” 玄风点点头道:“依我看,这暗殇阁应该也不知道佛土的真实实力。” 梅逍轻松地笑道:“你猜猜看,明空会不会来呢?” 玄风道:“我与明空不熟,但我猜,他一定会来的。” 佛土的座位,距离梅逍这边并不远,梅逍伸长脖子向那个方向一望,正对上了一双正在热切地寻找着什么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都笑了。 佛土那边的目光正是明空,他跟着佛土的一名长老和众位师兄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支援武阳殿和滇鹰谷。毕竟这五国之中的五大门派来了四个,四大门派都在拼命为江湖各派的存亡争取一线生机,佛土再怎么与世隔绝,再怎么不参与江湖争斗,这一次他们都不得不来。 台上,阿鬼抱着他的镰刀继续站着,上下打量着刚刚进场的佛土的人们。阿鬼也看得出,来的这些和尚没有一个白给的,都是内气深厚,武功高强之辈。 要知道,梅琅和他那一村子的人都是当初从佛土出来的,虽然他们那一帮人是佛土的精英,但佛土剩下的力量和人才也不可小觑,毕竟他们的政治和教派都是一体的,很容易就能够收拢佛土的英才,并把他们培养成能够为佛土战斗的人。 如今,新的一批人才成长起来,佛土的力量,即便与巅峰时期相差一些,但也差的不远了。 阿鬼看来看去,发现佛土那帮人里,没有一个人是自己有把握打赢的。他心虚地看了看仍坐在桌前淡定地喝茶的离殇老头儿,内心忽然有些怕了。 暗殇阁不会顾惜他的性命,他们只在乎比武的输赢,现在的阿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来自佛土的佛爷们真的是慈悲心肠,不会把他赶尽杀绝。 佛土的老和尚见落座之后场上一点儿声息皆无,咳嗽一声,道:“离殇老头儿,进行到哪里了?继续吧!” 离殇老头儿一笑,道:“还有谁要来挑战阿鬼?” 话音未落,佛土方向那个帮着老和尚抬着禅杖的小和尚应道:“我来战你!” 说完,小和尚看了看老和尚。老和尚道:“去吧,切记,我们乃出家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杀生!” 小和尚合十一礼,道:“弟子记住了!” 行完了礼,小和尚在身边师兄的手中拿过一条棍,跳上了擂台,向着阿鬼也施了一礼,道:“贫僧来领教贵派的高招。” 阿鬼冷冷地扫了小和尚一眼,感受到了佛土对自己巨大的侮辱。这小和尚一看就是在佛土地位低下的打杂僧人,用这种货色来打他,不就是瞧不起他吗? 阿鬼也顾不得刚才的恐惧了,上来便是一镰刀,镰刀快而锋利,劈向小和尚的腰。 小和尚一弯腰,轻松地躲了过去,挺棍便与阿鬼打了起来。 小和尚所使用的,便是佛土的基础棍法——伏魔棍。这种棍法有克制各种邪派武功的神奇功效,与这阿鬼对阵,这棍法正巧是克制他的不二法门,别说是这小和尚,就是佛土随便一个僧众都能够用这棍法与阿鬼打个难解难分。 但阿鬼哪里知道这些,自从他出道以来,一把镰刀几乎横扫整个江湖都没有敌手,也就仅仅输给了离殇老头儿那一回,便被收到了暗殇阁之中。但对付这小和尚,阿鬼的心中,还是有着十足的自信和傲气的。 小和尚初时确实比较吃力,一套伏魔棍法用得有些生疏。但越是与阿鬼战斗,小和尚便越是精神,棍法用得便越精深圆融,也越是让阿鬼找不到破绽。 这也得益于阿鬼所用的武功招式。阿鬼所学,并非中原武学,而是从遥远的西域传习而来的功法,据说最早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洋人传下来的,这如此长的镰刀也是那洋人的国家所有的兵器。 武学之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何地的武功,都有它的正邪两面,而这阿鬼所学,正是把这武功的邪面传承了下来,而没有传习那耗时偏长的正面。如此一来,便正好为小和尚的伏魔棍法所制,败局已定了。 阿鬼见久攻不下,便越发的焦急,一刀快似一刀,一些武功低微的江湖英豪,已经看不见其中还在打斗的小和尚和阿鬼,只看见一片刀光在四处闪烁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煞是好看。 但在梅逍的眼中看来,这漂亮的刀花之中,却隐藏着巨大的杀机。现在,阿鬼的刀已经与之前那漫不经心的对敌截然不同了,即便是梅逍对上了此时的阿鬼,恐怕也是要疲于应付。 但这小和尚却似乎游刃有余,一条棍巧妙而机警地耍弄着阿鬼的刀花,像是一个小孩儿在耍弄着一条凶狠的恶龙,似乎随时都会被吃掉。 但偏偏,恶龙还奈何不得这个小孩儿。 小和尚打得游刃有余,但阿鬼可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手中的镰刀本就笨重,这样的奇门兵器用力的方式也与寻常兵器不同,极其耗费体力,而之前他也刚刚连战了几场,体力也不如巅峰时期了,这时再与这小和尚斗了这许久,体力早已不支。 阿鬼的刀渐渐慢了下来,小和尚却是越战越勇,一条棍虎虎生风,威势骇人。如今的形势,已经逆转,由阿鬼强大,变成了小和尚强大,而且,阿鬼还正在变得越来越弱。 小和尚的棍法扎扎实实,密不透风,一招一式稳稳当当,即便是之前落入下风的时候,棍法也不曾乱了分毫,这也得益于佛土的教诲,处变不惊,是每一个佛土僧人必要的素质。 小和尚渐渐站稳了上风,他瞅准一个阿鬼的破绽,一棍点出,直中阿鬼的胸口,这一棍的力气可不小,小和尚压上了自己全身的重量。只听一声沉闷的‘咚’,阿鬼被这强劲的冲击力打飞了出去,镰刀也抛在了地上,直向后飞出了一丈远才停下。 阿鬼苦笑一声,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他的肋骨断了几根,且内伤也十分严重,瘫在台上,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 小和尚倒也不追杀,又是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道:“施主,得罪了,迫不得已,请勿见怪。” 阿鬼看了看小和尚,有些无奈。自己练武练了这么多年,自认为武功高强,江湖上也没几人能够与自己相比,谁料这佛土中随便挑出一个打杂的小和尚就能把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真是世事难料啊! 暗殇阁的人把受伤的阿鬼抬了下去,离殇老头儿看着台上的小和尚,脸色开始变得阴郁起来。这佛土中随便出来一个小和尚,便把自己一员大将打得如此狼狈,那佛土剩下的那些和尚们又有怎样恐怖的实力?离殇老头儿可是领教过那老和尚的可怕实力的。 离殇老头儿不敢再想下去。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即便是知道最后通往的是死路,也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万一死路的尽头还有活着的希望呢? 离殇老头儿想到这里,看了看身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珽,再者说,自己的一张王牌还没有打出来,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离殇老头儿一笑,既然你们想玩,那就陪你们玩玩,那最后的胜利,还是会属于我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做英雄 离殇老头儿一向高傲自大,他总是认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事实也总是会证明他确实有高傲自大的理由。但是,这一次,他的高傲让他忽略了一个关键的,涉及生死的问题。 场上,小和尚手持长棍,站得规规矩矩,也不四下乱看,只盯着眼前这方寸之间的擂台,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举动。 梅逍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小和尚,觉得这小和尚的生活似乎很是无趣。每天都在一个固定的模式里生活,行走坐卧都有规定好的动作,这样的生活,该是有多无聊? 梅逍与这小和尚年龄相仿,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闲不住,也不屑于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梅逍有些奇怪,这小和尚是如何忍受住不去突破那些规条的呢? 小和尚赢了,暗殇阁自然要再派人上去。此时的战斗,普通的黑衣人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只有戴着各种面具的高等级的黑衣人才有参与的资格,离殇老头儿抬起眼看了看,道:“阿魑,你去吧!” 一个奇怪的黑衣人应了一声,跳上了擂台。小和尚看向这个人,发现他的面具之上只有左眼及左眼以上的地方画着一部分的百鬼夜行的图案,面具的其他四分之三都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小和尚弯腰一礼,道:“施主先请进招吧。” 语气极为平淡,似乎比赛的胜负与他无关一般。阿魑点了点头,双手握住腰间的长刀,“刷拉”一声抽了出来。 这把刀又长又细,刀刃处极薄,刀身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把小和尚晃得一眯眼睛。 趁着小和尚被刀光晃眼的时候,阿魑猛然暴起,一刀劈向了小和尚。 这把刀被阿魑使得极快,每每挥动一下,都有着极响亮的破风声,有时,阿魑故意控制着刀的角度,这刀却又声息皆无,且招数极为神秘莫测。 小和尚手中的棍虽是佛土打造,但这种佛土人手一根的棍子怎么比得上人家那几百次的锻造才能够出一把的神器?再加上那阿魑的刀法确实鬼神莫测,不是小和尚能够抵挡的,很快便把小和尚逼入了绝境。 但是,佛土的人总是有那种在绝处之中求得生机的力量。小和尚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随即眼珠一转,招式也随之换了。梅逍在台下看着,似乎换成了一种奇妙的棍法,这棍法游离在阿魑刀的边缘,一点儿都不正面与那刀锋接触。 小和尚的眼力奇准,每一棍都打在刀背或是刀的侧面,用棍的力量强迫那刀改变方向。 阿魑最初还没什么感觉,越打越发现自己的刀似乎怎么都劈不到自己想要劈的地方,反而是越来越歪,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 小和尚的棍又一次开始慢慢夺回上风,左拨一棍,右撩一棍,一套棍法用得眼花缭乱,打得阿魑有些措手不及。 阿魑也是高手,看着看着,便看出了小和尚那棍法的端倪。阿魑微微一笑,道:“如此雕虫小技,怎么好意思拿出来打人?” 说完,阿魑把刀一横,以最快的速度拦腰劈出一刀,小和尚的棍不及阿魑的刀坚硬,不敢硬接这一刀,只得躲开。只这一招,便落了下风。阿魑一刀快似一刀,把小和尚赶得到处躲,最终,小和尚停在了擂台的边上,再躲下去,就要被打出擂台了。 小和尚也知道身后没有了退路,但奈何两个人的兵器质量相差太大,小和尚再怎么也不敢硬接阿魑的长刀,没办法,小和尚只好不甘心地跳下了擂台,结束了这场比武。 其实,小和尚不是输在了武功上,而是输在了武器上,他不甘心也是应该的。 小和尚满面羞惭地回到了佛土的座位上,来到了那老和尚的身边,老和尚道:“没关系,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你还年轻,此次只是叫你来见见世面,其他的事都不急。” 小和尚点点头:“是,弟子知道。” 小和尚似乎还回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明空一眼,明空朝着他点了点头,小和尚这才笑了笑,重新坐下了。 这次,换了阿魑站在擂台上,他把刀归鞘,冷眼看着四周的江湖人,道:“在场的都听好了!这比武已经打了几天,出战的也只有那几个门派,其余的门派是做什么的?来看热闹的吗?我看你们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躲在别人的后面吃剩下的罢了!” 这一番话一出,场中有不少人都开始站起来骂人,几百人的声音和在一起,震耳欲聋。解希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听觉十分敏感,这样巨大的噪声,对他是不小的伤害。 但很快,这些骂人的人都停了下来,因为阿魑又开口了。阿魑一笑,道:“骂我的都是有胆量的,那就上来打啊!” 话音刚落,阿魑指着其中一个刚刚骂得起劲的江湖人道:“你,就是你!刚刚骂得不是挺欢的吗?怎么不上来啊?” 那江湖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两眼向后一翻,仰面栽倒了。 这样的症状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阿魑问话的时候突然发作,四周与那江湖人同一门派的人也有些惊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见这名江湖人晕倒,阿魑轻蔑地一笑,道:“没有真本事就不要出头,不然这装晕的把戏以为谁看不出来吗?” 其他站起来骂过人的江湖人见此情景,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刚骂人的时候一时爽,如今被人家追着问,哪个还敢承认刚刚骂过人?大家的武功都不如阿魑,也都怕死,没有一个人敢上台与阿魑一战。 看着台下一个个低着头的江湖人,阿魑轻笑道:“看吧,就是这样的江湖!如今的江湖人,早已失去了血性,这样不堪的江湖,还要它作甚?不如毁了吧!” 阿魑仰天狂笑三声,道:“江湖之大,豪侠之多,竟无人能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玄风的脸冷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大声道:“阁下有些狂了吧?江湖之大,难道还没有一个能打败阁下的人吗?” 阿魑道:“暂时不是还没有吗?怎么?你要试试?” 玄风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道:“好,我来与阁下比试比试!” 玄风的性情沉静如山,他是不会因为阿魑的几句话就冲动地上台去打的,但是,这个阿魑已经辱及整个江湖,如果他不出来抗住,那么,整个江湖的脸面就会被这个阿魑踩在地上,变得一文不值。 玄风一步步地走上了擂台,整个江湖的人都看着他。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做英雄的勇气,更多的人所做的选择都是保全自己,至于别人的安危,那是别人的事。 但英雄不是,英雄永远是先想着别人,再想自己。比如玄风,比如梅逍,再比如苏珽。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玄风在众多江湖人的目光之中走向了擂台,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玄风走上去。 梅逍在下面急得不行,这阿魑的刀极快又极狠,梅逍估计玄风在全盛时期打赢阿魑都会很吃力,现在的玄风又受了一身的伤,且还未痊愈,怎么打的过没费多少力气的阿魑呢? 梅逍想过叫玄风回来,但他不能,玄风站起来的一瞬间,便已经决定了去与阿魑打,即便梅逍再怎么叫,他也是不会回来的。 梅逍没有办法,只好任玄风去了。玄风站上擂台,一支银笔的笔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玄风把笔一挥,道:“请赐教!” 阿魑仔细地看了看玄风,道:“你不是昨天已经上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玄风道:“规则是输了的人就没有挑战机会了,但是我没有输过,难道不能上来吗?” 阿魑舔了舔嘴唇,邪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可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吗?” 玄风道:“这就不关阁下的事了,还是先比武吧,废话可以留到以后。” 阿魑笑道:“就怕以后没机会与你说了。” 玄风不再多说,银笔一挥,直插阿魑的胸膛。 只见场上银光又一闪,阿魑拔刀出鞘,一刀挡住了玄风的笔。两个人的兵器都是门派之中的高手匠人所打造,坚韧度都是差不多的,阿魑不能依靠兵器的质量取胜,玄风与他的武艺又是不相伯仲,阿魑想要在武艺上碾压玄风也同样做不到。但是,阿魑最引以为傲的优势,却是速度。 阿魑的刀,速度极快,刚刚与小和尚的战斗,他的速度还远没有发挥到极致,这一次,阿魑可算是把压箱底的战斗方法都拿了出来。 场上,刀光与笔的银光交相辉映,一会儿是刀占了上风,一会儿又是银笔压制住了刀光,打得十分激烈。 但是,玄风并不是一个以速度取胜的人。他并不擅长速度,再如此打下去,输的那一个,就会是他了。 玄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银笔,好处有许多,其中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当成剑用,也可以当成棍用。 玄风在下面精心研究了刚刚小和尚所用的棍法,发现这样的棍法,用他的银笔也一样可以做到,便在心中默默地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刚刚,小和尚并不是输在武艺上,而是输在了兵器的质量上,玄风打算,帮助小和尚弥补这个遗憾。 玄风忙里偷闲,向着佛土的方向喊道:“各位大师,迫不得已,我先借几招佛土的武功来用用,得罪了!” 说完,玄风便用起了刚刚小和尚所出的棍法,且使用得分毫不差,甚至比那小和尚使用得更加流畅。 阿魑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会他们佛土的招数?” 玄风一笑,道:“刚刚学的,还热乎着。” 这一次,阿魑没办法再利用兵器的优势,只能与玄风硬抗,但这样一来,他可就失去了速度的优势,没几招,便被玄风瞅准机会,一笔刺中了肩膀。 阿魑没办法,只得下了擂台。 见阿魑败了,暗殇阁的队伍里,同时站起了三个人,这三人每一人的面具都只有四分之一的图案,拼起来才是一副完整的百鬼夜行图。三个人恨恨地看着玄风,目眦欲裂。 离殇老头儿满意地笑了,“接下来,阿魅上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毁名誉 阿魑与站起来的这三人皆是同门所出,魑魅魍魉四人在江湖上的声名还是有的。他们不同于暗殇阁其他人的隐姓埋名,这四人在加入暗殇阁之前,便已经声名鹊起了。四人一同长大,一同练功,一同闯荡江湖,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感情之好自不必说。 如今,阿魑在玄风的手中吃了亏,剩下的魅魍魉三人自然想要报仇,离殇老头儿的安排正合了他们的意。 阿魅跳上了擂台,玄风打量了他一下,发现阿魅似乎是个女人,虽然这个阿魅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打扮也与男人无异,但玄风敏锐地感觉到,面前这人,毫无疑问地是一个女人。 这下玄风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了,他不习惯与女人打架,这件事在这次暗殇阁组织的比武之中,几乎传遍了整个江湖,暗殇阁这次派阿魅出战明显是要利用玄风这个缺点。 以暗殇阁如今的实力,已经能够碾压江湖各派,但离殇老头儿的傲气让他做出了与江湖各派死磕的决定,就是不以绝对优势碾压各派,这也给了各派一丝生机。 玄风与阿魅站在擂台上,都没有先动手,玄风是出于礼让,而阿魅则是出于谨慎,两个人围着擂台绕起了圈子,久久不出手。 阿魅绕着绕着,还没有开打,额头上就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看得出来,玄风并不好惹,魑魅魍魉四人水平一般,连阿魑都输给了玄风,她怎么可能会赢呢? 在擂台上的阿魅,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离殇老头儿派他们四人中的两人上台,应该就是为了激起另外两人的仇恨之心,好让他们前赴后继地为前面或死或伤的兄弟报仇,利用他们来消耗玄风的体力。说白了,他们四人,只是离殇老头儿用来做炮灰的,在离殇老头儿的眼中,他们四人的生命,一文不值。 阿魅是四人之中最聪明的一个,这件事她能想得明白,剩下的三个兄弟想不明白,所以,无论离殇老头儿打的是什么算盘,她与玄风的这场比武,都是势在必行。 阿魅也不再转了,提着手中的长刀便砍向了玄风。玄风轻飘飘地躲过。阿魅的刀法与阿魑的刀法并无什么大的区别,既然玄风能赢了阿魑,那便也能赢了阿魅,而且,这一次,玄风赢得更加熟练了,仅仅几招,便已经用笔逼住了阿魅的脖颈,阿魅只好也败了下去。 按理来说,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魑魅魍魉的武艺不应该是这样的水平,但为什么他们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呢? 其实,魑魅魍魉四人所擅长的并不是单打独斗,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独特的合击招式,这一套招式才是他们在江湖上鲜有敌手的重要原因,而要是让四人分开,单打独斗,他们单个人的水平也仅仅能比得上秦松这样的江湖高手。 离殇老头儿似乎打定了主意让他们上擂台去送死,阿魅败了,阿魍又被离殇老头儿叫了上去,一个接着一个,像极了排着队待宰的羔羊。魑魅魍魉四人就是再笨,也察觉到了离殇老头儿的用意。 玄风看着上来的阿魍,玩味的一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那离殇老头儿用心不良啊!” 阿魍道:“我们就是眼睛再瞎,也看得出来,但我们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品评,先打败我再说吧!” 玄风的眼睛里道:“你确定还要打?你的两个兄弟可都折在我的手里了。” 阿魍长叹一声,他知道这场比武他是注定赢不了的,他也知道,离殇老头儿早已经放弃了他们,即便是能赢,暗殇阁也不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阿魍道:“你不用说了,离殇老头儿之前对我有恩,我们是不会背叛他的。这一次,只当我们还了离殇老头儿的恩情,从此以后,我们与暗殇阁,两不相欠!” 最后一句话,阿魍的声音放得极大,整个场中的人都清楚地听到了,离殇老头儿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余的语言和动作。 离殇老头儿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江湖上,名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如果牺牲了名誉能换来些别的什么,那离殇老头儿将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名誉。 现在,就是这样,离殇老头儿把魑魅魍魉四人当做了炮灰,目的仅仅是消耗玄风的体力,离殇老头儿内心的想法,就是用这四个人的命,换一个打败玄风的结局。 场下的梅逍,恨得牙痒痒,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这样不公平的擂台,这样不公平的规则和完全不对等的实力,注定了梅逍等人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玄风却没把对面的阿魍当回事,玄风已经算计好了,这阿魍只要一败,那么,魑魅魍魉四人中剩下的唯一一个没有上场的阿魉就不会再上场了,他们应该会直接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出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玄风的对手就又要换一个了。 玄风现在并没有感觉疲惫,昨天的那些小伤,经过一夜的休息也都好得七七八八,现在的他,虽然不在巅峰状态,但也并不影响他武功的发挥。 至于台上这些越来越强的敌人,玄风也不放在心上,生死有命,如果他玄风不该今日死,那即便是千万柄刀剑加身,那也死不了;如果今日他玄风该着去阎王殿报道,那也一样没有什么可说。 玄风又是三两下便把阿魉扫下了擂台,连续打败三个套路一样的对手,即便是极有耐心的玄风,也难免有些烦躁,但好在如玄风所料,阿魉回到暗殇阁的地方,拉起受伤的阿魑,和剩下的兄弟一起给离殇老头儿行了一礼,转头便走,看那样子,是决心与暗殇阁划清界限了。 玄风向他们点点头,以示尊重,魑魅魍魉四人也回了礼,四人头也不回地一起向场外走去,他们身后的离殇老头儿,脸上闪过了一丝狠厉的神色。 魑魅魍魉四人正向前走着,忽然,四人的身体同时一僵,面朝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就在魑魅魍魉四人倒地的同时,佛土的长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中燃烧着怒火,喊道:“离殇老头儿!你卑鄙!” 魑魅魍魉四人的尸体身后,离殇老头儿露出了一丝微笑,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 梅逍的眉头也是一皱,他看出离殇老头儿一定是做了手脚,但却看不出他做了什么手脚,能够把四个人在同一时间杀掉,而且还不留任何痕迹。 那位站起来的老和尚余怒未消,双眼瞪视着离殇老头儿,道:“你再这么杀下去,迟早要遭报应的!”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道:“我杀谁了?你有证据吗?他们四个的死跟我有关系吗?” 连续三个问题,问得老和尚哑口无言,他能看出离殇老头儿用的手段,但是在场的其他人看不到,不能让大众看到的真相,就永远是一个秘密。 虽然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也都感觉得到,这四个人刚刚得罪了离殇老头儿就在众人的眼前暴毙,谁都知道这件事与离殇老头儿有关,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站在台上的玄风表情冷漠,一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盯着离殇老头儿的脸,道:“他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杀了他们呢?” 离殇老头儿玩味地看着玄风,道:“我什么时候杀他们了?我坐在这里可一直没动,你不要冤枉好人啊!” 离殇老头儿故作惊讶地看了看玄风,道:“不会是你杀的吧?毕竟你刚刚与他们打完,事后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玄风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你倒是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玄风一甩袖子,转身走下了擂台,留下了一句:“这擂台,爱谁打谁打!老子不奉陪了!” 玄风下了台,走到魑魅魍魉四兄弟身边,抬起了阿魑,又招呼了几名武阳殿来帮忙的小弟子,抬走了剩下三个人的尸首,回到了武阳殿的区域。 离殇老头儿并未阻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他何尝不知,玄风这是想要找出魑魅魍魉四人的死因,但他还是任由玄风等人把四具尸首抬走,因为离殇老头儿完全有信心,这玄风是绝对查不出这四人是死于何人之手的。 擂台上空无一人,玄风的退去让武林各派急需要一个人顶替上他的位置,但各派这边,也只有武阳殿、滇鹰谷、佛土三派还有战斗的能力和资本,其余各派,早已经沦为了观众。 佛土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双目微合,为魑魅魍魉四人念诵了一段往生经文,刚刚念完,老和尚睁开眼,眼中闪出一缕摄人的寒光,道:“明悟,你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白配 佛土的队伍中,一个年轻而俊美的僧人缓缓站了起来,正是明悟,他与明空是同一辈的师兄弟,如果说明空的面相是接近于不食人间烟火的诸天神佛的话,明悟就是那种魅惑众生的俊美,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心还有一颗天生的痣,但却并没有破坏他整张脸的美感,反而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如果明悟不是和尚的话,可能会在世间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明悟一只手中不紧不慢地转着一串佛珠,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长棍,微风拂过,明悟的僧袍随风飘摆,连远处的梅逍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悟缓步走上擂台,声音像是钟声一般,即动听,又传的极远,这声音醇厚而干净,场中各派的女弟子们都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迅速黯淡下去。 明悟是个僧人,她们与明悟,注定不会有所交集。 明悟站在擂台上,淡淡道:“就让我来代替玄风兄吧,暗殇阁的哪位朋友上来赐教?” 离殇老头儿打量着台上的明悟,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定定出神。 许久,离殇老头儿回过神来,看向暗殇阁的队伍,道:“随便是谁,上去与他一战吧。” 离殇老头儿不再指定人选出战,而是由着部下随意出战,这是离殇老头儿的自信,他知道,剩下这些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能排在前列的,至于到底是谁上场,已经没有区别了。 同时,离殇老头儿还看出了一丝不妙,佛土那边兵强马壮,不知有多少高手,武阳殿的那个梅逍、滇鹰谷的伊翊还都没有出战,而自己这边所剩下的高手,似乎已经耗不起了。 离殇老头儿拿起茶杯,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一点儿紧张或是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梅逍打量着暗殇阁那人越来越少的队伍,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到,有些暗殇阁的人是悄悄离开的,应该是被那离殇老头儿伤了心,不再想替暗殇阁卖命了。 离殇老头儿也应该知道他们的人正在一个个离开,但却毫无动静。看到这样的离殇老头儿,梅逍反而有些担心了,难道这个离殇老头儿除了这些厉害的人之外,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此时的离殇老头儿,正盯着身边一动不动的苏珽,脸上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随即挪开了目光,看向了擂台上。 此时的擂台上,一名暗殇阁的人已经走了上去,这人戴着一副左白右黑的面具,身上是一袭白衣,手中没有拿任何的兵器,背着手闲庭信步般走上了擂台。 擂台上的两个人相对而立,神情都是古井无波,仿佛一点儿都没有把这场比武当做一件你死我活的事情,明悟缓缓地把佛珠收了起来,把棍一横,道:“这位朋友,请赐教!” 黑白面具摊了摊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明悟却如看懂了他的意思一般,点了点头,一棍扫出,当先出了手。 明悟的棍看起来并不快,特点有些类似于梅逍的剑,虽不迅速,却稳扎稳打,根基深厚。 佛土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特点,棍法和武功看起来或许平平无奇,但却把每一个招式都做到了最精深,俗话说,千招会不如一招熟,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往往都敌不过佛土稳定而精深的招式。再加上佛土的武学天生克制暗殇阁大部分人所练的阴毒武学,而明悟正是此中好手,所以,明悟应对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但黑白面具的武功水平也不弱,手掌上下翻飞,有时轻松地带着明悟的棍子在半空划着圈子,有时回击明悟一两招,显得十分轻松。他的招式也十分多变,一会儿用的像是武阳殿的武功,一会儿用的像是恒山派的武功,一会儿又变成了白山派的手法,仅仅过去了一小会儿,这个黑白面具就变换了至少五个门派的功夫。武功之博,世所罕见。 明悟虽然还能够应付得来,但却禁不住黑白面具变招太过频繁,几乎是打几招便换一个门派的招数,而且从开始比武到现在,黑白面具的招式就没有重复过,每一招都是新的,让明悟完全没有时间找出那些招数的弱点,胜利也就无从谈起。 黑白面具虽然一直在使用着各派的招式,但身形却丝毫不乱,轻盈地在明悟的身边飘来荡去,一些武功不济的江湖人只能看得到一道道残影,根本捕捉不到黑白面具的身形。 梅逍的脸色也十分凝重,这两个人的武功似乎是不相上下的,但黑白面具的战斗经验显然比较丰富,一点儿拆招的机会都不给明悟,这样的打斗,时间一长,明悟一定会输。 台上的明悟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手上招数一变,棍子在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斜插而进,直奔黑白面具的肋下。 黑白面具显然也是一惊,双手急收,绕着明悟来势汹汹的棍子用力一转,把棍子的攻击方向转移到了一边。 这样的应对可以说是满分了,如果是一个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江湖中人,这一招是绝对躲不过去的,也只有身经百战之人才想得出这样的应对方法。 明悟一击不中,也不气馁,继续与黑白面具缠斗起来,两人的打斗十分精彩,黑白面具身法灵动,行动迅速,明悟稳扎稳打,后劲十足。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了一会儿之后,梅逍看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那黑白面具看似每一击都用尽全力,却又在每一招之中留有余地,如果没有这一点点的余地,恐怕明悟早已死在了黑白面具的手上。而明悟却是每一招都拼尽了全力,没有一丝余地。 梅逍微微眯起了眼睛,这黑白面具似乎也并不想死心塌地的追随暗殇阁了,所以才手下留情,打算放明悟一马。 黑白面具见场面再这样僵持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手腕一翻,便把招式之中带上了内气,一缕缕内气在场中激荡开来,顺着明悟的棍子直传到胸膛,幸好明悟是佛土的人,身体上都练得不错,这才没有受伤。 黑白面具趁着明悟受了一击,正在愣神的当口,顺着棍子欺身而上,一掌砍向明悟的脖颈,但明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黑白面具的手掌挥出的同时,长棍也已经同时挥出,直奔黑白面具的脖颈。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把手和棍停在了距离对方脖颈两寸的地方,两个人像是两座雕塑一般定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刚刚过了一刻,两个人同时微笑起来,又同时放下了手掌和长棍。 明悟深施一礼,道:“这位朋友好功夫!” 黑白面具一笑,道:“这位师傅的功夫也不错。” 片刻后,明悟又道:“不如我们算平手,下次都还可以上台,如何?” 黑白面具点点头,道:“乐意奉陪!” 两个人互相行了一礼,背对背地走下了擂台。 这是这场比武开始以来最和谐的一场比武,两方派出的两个人都十分守礼,也都遵循了江湖上一贯的擂台规矩,让众多的江湖人在这种乌烟瘴气的比武之中,看到了一丝亮光。 明悟慢慢走下台去,回到了佛土的区域,而黑白面具却没有回到暗殇阁的阵营之中,而是随意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意思不言而喻,虽然他还代表着暗殇阁,但是他又担心被灭口,所以刻意坐得离那离殇老头儿远一些。 擂台之上又没有人了,但还不等离殇老头儿叫,暗殇阁那边就又窜出了一个带着黑白面具的人,与之前那个不同的是,这个刚刚上来的人,脸上的面具是左黑右白,身上穿着一袭黑衣,像一只在暗夜里生存的精灵,让人捉摸不透。 这人与刚刚那个白衣的黑白面具穿着完全相反,但似乎武功却是相差无几,这人在擂台上窜蹦跳跃,极不安分,像是脚下踩着许多的钉子一般。 佛土那边又站起了一个年轻僧人,顶替上了明悟,与这个黑衣的黑白面具打了起来。 这个黑衣人所用的明显与之前那个白衣黑白面具差不多,都是在武功招数之中留足了余地,让对手能够勉强支撑,最后再以当时的情况为准,战平对手,这样即对得起暗殇阁,又不至于丢了性命。 这一场的结果,显然在黑衣黑白面具人的控制之下,两个人战平,双双下台。 这个黑衣人径直走向了白衣黑白面具的身边,也坐了下来,两个人一黑一白,完全相反,性格也是一动一静,白衣人稳重;黑衣人好动。两个人相映成趣,看起来十分好玩。 随着这两个黑白面具的接连下场,暗殇阁实际上又少了两员大将,梅逍远远看去,暗殇阁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江湖乱 站在暗殇阁队伍之中的梅琅向左右看了看,目光又一次落在了离殇老头儿身边的那个身影上。那个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丝明显的动作,就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如果不是梅琅知道那里面一定是苏珽,他可能真的会以为离殇老头儿带了一座雕像在身边。 离殇老头儿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梅琅知道,用不了多久,离殇老头儿就要拿苏珽出来做文章了。 擂台之上,比武的两人已经退去,暗殇阁已经没有人再登上这座空荡荡的擂台,江湖各派也都没有再派人上台,整个场地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离殇老头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有些得意的眼神望向四周,道:“看来我暗殇阁要是想做这个武林至尊,还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啊!” 说完,离殇老头儿一把拉起一直坐在他身边的那人,摘下了蒙住他的脸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英俊而颓废的脸。 所有看见这张脸的江湖人都是一惊,尤其是武阳殿的众人,更是一片哗然,瞬间乱做了一团。 梅逍也不例外,他看到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心头巨震,终于明白了离殇老头儿到底有何底气来争夺武林至尊。 这些天,一切的比武都是一个障眼法,暗殇阁真正的底牌,只有这个人,这个在江湖上扬威已久的,震慑了一个时代的名字——苏珽。 现如今,苏珽站在离殇老头而身边,身体软绵绵的,双眼无神,似乎已经被离殇老头儿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一动不动。 离殇老头儿的嘴角得意地扬起了微笑,道:“在场的各位英雄,苏珽前一阵子来我暗殇阁,为的就是想要让武阳殿与暗殇阁联合起来,我已经同意了,这几天的比武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武阳殿的人可都是毫发无损,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一些吧!” 场中又是一阵鸦雀无声,在场的江湖中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大多都是一些寂寂无名的小门派的人,与武阳殿这等大门派不同,他们这些小门派都是需要仰仗大门派的庇护才得以生存的,而苏珽正是武阳殿等大门派的领头人,同时,这些小门派最害怕的人,也是苏珽。 离殇老头儿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来了这么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样一来,大门派投鼠忌器,小门派又不敢有怨言,这次的比武,暗殇阁的胜利,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梅逍到现在才终于理解了梅琅和他说的话,苏珽在暗殇阁的手里,为了苏珽的生命安全,武阳殿是绝不能与暗殇阁对抗了。 但是,如果武阳殿不对暗殇阁做些什么的话,反过来又坐实了苏珽投靠暗殇阁的事情。梅逍现在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该作何决定。 玄风在一边伸出手,扶住了梅逍的胳膊,给了他一些支撑,道:“不要乱,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拿小师叔的生命开玩笑,不能打了,快撤,回去再想办法。” 梅逍苦苦一笑,如果杨闲在这里,他的决定大概率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苏珽抢回来,但是,梅逍和玄风不像杨闲,他们不如杨闲有领导者的魄力,他们不能允许苏珽有一点点的闪失。 武阳殿的弟子们乱了一阵,在梅逍和玄风的管理下安静下来,缓缓地退出了会场,回武阳山去了。 武阳殿一走,在场的江湖人就像雪崩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崩溃下去,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唯恐暗殇阁怪罪他们。 最后,场中只剩下了两个门派——滇鹰谷和佛土。 伊翊带着身后的滇鹰谷弟子,狠狠地瞪了远处的离殇老头儿一眼,也退去了。 佛土的僧人们却没有走的意思,那位领头的老和尚打量着离殇老头儿身边的苏珽,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给这位苏大侠吃了药了吧?他并没有投靠你们暗殇阁。” 离殇老头儿道:“那又怎么样?这场争夺武林至尊的比试,到底还是我赢了!” 老和尚道:“你早晚要付出代价的,记住我今天的话!” 说完,老和尚一甩袖子,向着众位佛土弟子道:“我们也回去了,这个地方,没什么可见识的了。” 僧人们跟着他们的长老,也离开了。偌大的场地内,只剩下了寥寥几个暗殇阁的人,如果在外面说,这可怜兮兮的几个人是一个刚刚获得了武林至尊的门派,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离殇老头儿提着苏珽的衣领,把苏珽的耳朵凑在自己的嘴边,道:“看见了吧?感想如何?” 苏珽脸色苍白,淡淡地瞥了离殇老头儿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吧,看看最后的赢家到底是谁! 离殇老头儿看着空荡荡的场地,格外的开心,一边哼唱着从前听过的戏文,一边带着仅剩的几个暗殇阁的人离开。梅琅自然也在其中,此刻的他,心中也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的江湖上,门派之间的互相倾轧是少不了的,会有不少的小门小派改换门庭,为了加入暗殇阁而与其他门派厮杀,整个江湖都会是一片腥风血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不得安宁。 暗殇阁的势力会急剧的扩大,武阳殿、滇鹰谷、白山派等名门正派也将倾尽一切力量联络自己的盟友,尽量的拧成一股绳。 到了最后,两方势力势必会有一场大决战。 但是,这些都是事态正常发展的情况,并没有算进梅琅这个变数。 梅琅的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现在先让暗殇阁发展壮大着,再过一阵子,暗殇阁到底姓什么,还是个未知数呢! 梅琅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地划过苏珽的背影,又在离殇老头儿的背影上停顿了几秒钟,便收了回来。现在,还不是显露野心的好时机,他现在还需要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住。 走在前面的离殇老头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忠心”的下属的情绪变化,他还是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向前走着,像极了一个炫耀自己喜欢的鸟儿的普通老大爷。 …… 在江夏前往武阳山的路上,一整队武阳弟子都在垂头丧气地向着武阳山走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一股信仰崩塌的绝望。 苏珽,曾经是整个武阳山的骄傲,是他们这些小辈弟子的信仰,是他们心中的神。 而今,苏珽被那个暗殇阁的离殇老头儿从神坛之上拉下来,变成了身边一个可以随意支配的奴仆,这是把武阳殿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这些年轻气盛的武阳弟子们,心中都不好受。 梅逍自然也不好受,苏珽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当他远远地看见苏珽的状态时,就知道,现在的苏珽,身不由己,应该是已经被那离殇老头儿用什么阴毒的手段控制起来了,而且,看苏珽那苍白的面色,似乎内气的运行也有所阻滞。 如果刚刚他们直接冲上去的话,苏珽很可能会直接被离殇老头儿所杀。 梅逍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沮丧道:“如果刚刚杨闲还在,情况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是太傻了,竟然会做出这种狗屁不通的决定!” 玄风淡道:“不怪你,在那种情况下,离开这个选择是我们所能够想出的最好决策了。” 梅逍摇摇头,情绪依然低落,像众多的武阳弟子一样,埋下头默默赶路。 玄风看着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苏珽还在的时候,武阳殿上上下下生气勃勃,每一个人都以他为目标而努力,无论什么样的任务和艰难,每一个武阳弟子都不曾放弃。但如今,仅仅是失去了一个苏珽,整个武阳殿就要一蹶不振了吗? 当武阳殿的众人还在路上的时候,一些小门派的人便已经回到了自己门派的地盘,他们中的许多门派,都在商量未来的去向。 从前,几乎所有的小门派都因为武阳殿等门派的强大而依附于他们,并且接受他们的保护,而在如今的情况来看,这千年大派武阳殿似乎大势已去,他们自己都已经是穷途末路,内忧外患,怎么还有精力来管他们这些小门小派呢? 所以,大多数的小门派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抛弃武阳殿,归顺暗殇阁。 虽然这样的行为是违背江湖道义的忘恩负义之举,但为了门派的生存,这些小门派的人还是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生存和利益,一直是背叛的原动力,从未改变过。 一时间,暗殇阁的势力从比武结束时只剩下几个人的惨状,空前强大到带领着江湖之中大半门派的首领,离殇老头儿和剩下的人,都忙着收编各个门派的人员,一些细节之处,反而顾不过来了。 这就让身在暗殇阁中,但却不与暗殇阁一条心的梅琅有了可乘之机。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乱乱乱 如今的江湖,再也不复从前的安宁景象。 一处绿树掩映的山谷,房屋错落有致,一些穿着统一的武林门派的弟子们在其中来来往往。这里,显然是一处看起来十分安宁的小门派。 但是,一个时辰后,一群身着黑衣,手拿兵器的人们冲进了山谷,举起屠刀,开始了一场屠杀。 尖刀刺入人身体的声音混杂着刺耳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即便是这一个小门派的人拼死抵抗,也没有能够挡得住这群凶残的黑衣人。 不久后,黑衣人退去,山谷中安静得吓人。 山谷中,遍地都是鲜血。倒在地上,被砍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处都是,小路上、大殿中,到处都是残损的肢体和内脏,被砍断的兵器也扔得满地都是。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什么耐心处理这些尸体,只顾着从山谷最深的大殿内向外运着一箱箱的金银财宝。 他们把刚刚杀死的人的鲜血和碎肉踩在脚下,眼中只看得见金灿灿的金珠宝贝,却看不见鞋底上粘着的鲜血。 黑衣人们走了,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和满山谷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人处理,一场大雨降下,尸体腐烂的更快了。 这些死去的人,又成为了孕育瘟疫和疾病的温床,通过山谷中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把病源带向他乡。 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这个小山谷里,还发生在许许多多小门派的领地里。 就在那一场比武之后的半年之内,许多的小门派都遭遇了残忍的灭门,开始是极小的门派,后来,被灭门的门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如果没有武阳殿等几个大派的庇护,恐怕整个江湖上的门派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 但是,如果只是门派被灭门,还不算是多么严重的问题,问题是那些被灭掉的门派弟子们的尸体无人处理,就那样搁置在原地,久而久之就成了疾病孕育的温床,给他们附近的许多村子都带去了瘟疫。 最初时那瘟疫还好控制,到后来却越来越变本加厉,不仅仅在乡村之间蔓延,甚至已经传播到了大的城池中。 如今的乡村,十室九空,田地荒芜,每一个村子之后的山上都立满了新坟,山上遍布着一点点的白色,远看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近看却是一张张的纸钱,它们早已铺满了整座坟山。 大城之中的人们也不好过,有许多的城池都关闭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百姓们倚窗而望,脸上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 原本只是一场场的江湖纠纷,如今却闹到了生灵涂炭的地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话不假。 武阳山上,罗逸站在大殿门前,看着萧萧落下的秋叶,愁眉不展,如今的武阳殿,在江湖上的声誉已经跌到了最低点,连武阳殿自己的弟子都开始不信任武阳殿中的高层了。 半年前那一场比武,武阳殿虽然保住了大部分的弟子,但苏珽被暗殇阁虏了去,外面风传他已经背叛了武阳殿。梅逍和玄风带着所有的武阳弟子垂头丧气地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振作起来。而杨闲也是三个月后才回到武阳殿的。 曾经阳光明媚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半年内变得灰暗起来,就像是暴雨之前那灰暗的天空和沉闷的气氛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段日子里,唯一的好事就是夏惜晴平安地为杨闲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叫杨光,寓意着希望从前那些光明的日子早日回来。这孩子虎头虎脑,招人喜爱。不知不觉,杨闲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 最近的杨闲变化也很大,自从儿子出生之后,杨闲身上的责任也就更重了,在这样灰暗的日子里,杨闲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夏惜晴和儿子的安全。 杨闲已经算是武阳殿内最积极的人了,自从得知了苏珽在暗殇阁后,整个武阳殿犹如变成了一潭死水,暗殇阁在外面再怎么嚣张,他们就像不知道一般。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颓废的状态,越来越不像一个千年大派了。 梅逍最初也不相信苏珽会背叛武阳殿,也一直在想办法救苏珽,但随着暗殇阁不断地传出苏珽带人去把某某门派灭门的消息,他的心也渐渐冰冷起来,再也不提救出苏珽的事了。 罗逸一个人站在山顶大殿门前,看着一片萧瑟死寂的武阳山,长叹了一口气:“唉!独木难支,独木难支啊!” 罗逸清楚地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暗殇阁早晚会灭了武阳殿。到那时,武阳殿之中的所有人,都要死。 但罗逸又能怎么办呢? 罗逸苦笑着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已经变白了许多的胡子,他已经老了,这个掌门又能做多久? 一个人,一辈子也没有多长,也该到了谢幕的时候了。 …… 另一边,暗殇阁这半年可是忙得热火朝天,许多“识时务”的小门派纷纷投向暗殇阁,并且得到了优厚的待遇,梅琅这样的暗殇阁元老最近更是红得发紫,每个人都迅速聚拢了一波追随者,这些人代替这些元老四处搜刮金银财宝,那些门派的灭门,就是他们所为。 梅琅的身边,也有一批追随者,他们自然是当初梅琅小村中的人,梅琅身边,一个外来的人都没有收留。 离殇老头儿最近也收了许多新的追随者,这些人都是从最近投靠暗殇阁的人中选出的高手,离殇老头儿满意地看着自己挑选的新的下属,眼中肆无忌惮地露出了隐藏了许久的野心。 这江湖,终将属于我! 两派相争,开始的受害者并不是两派,而是夹在中间的小门小派。如今,这些小门小派大都已经在两大派的互相倾轧之中消亡,还在支撑的小门派要么整派投向了暗殇阁,要么就处在武阳殿等几个大派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 如今的江湖,一大半在暗殇阁的控制之中,另一小半,由武阳殿等几个门派率领。 他们只见,必然会有一战,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从军征 神州五国,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浩劫了。 五国的朝廷都慌成一团,瘟疫的流行让这些五国的精英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一切的国家大事都要为这场瘟疫让路,这段时间,五国之间的战争倒是少了许多。 佛土与西边和北边的战争也停了下来,整个薛家军暂时解散,士兵们都回到了家中与亲人团聚。 薛英和薛礼也回到了曾经那个荒凉破败,穷到喝西北风的小村。 但那个记忆中的小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豪华的房子和金碧辉煌的殿宇,村中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坐落在村子中心,薛英家的旧址之上,门前的两尊石狮耀武扬威,看门的两个守卫的面容,薛英还依稀记得,是当初村子中的两个村民。 薛英与薛礼并马而行,来到府邸门前,下了马,感慨颇多。 多年征战,他们父子俩从未回过这个小村,想不到,这里如今的变化竟然这样大。 父子俩正要向府内走,却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住:“站住!干什么的!这是将军府,闲杂人等快快离开!” 薛英虽然做了许久的将军,还是没什么架子,笑着道:“两位,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两名守卫闻言,认真地看了看薛英的脸,还是没认出来:“不认识!快走!” 说着,还不耐烦地想要推搡。 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的薛礼看不下去了,上前挡住两名守卫向外推人的手,眼睛一瞪,大声道:“你们做什么?” 这几年,薛礼的变化也十分大,已经从当初那个小孩子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 两名守卫看着薛礼的眼睛就是一愣,这个眼神他们是在是太熟悉了,当初那个十岁的小孩子,所拥有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守卫又盯着父子俩看了一阵,忽然一拍脑门,道:“不会是将军和小将军回来了吧!” 薛英笑着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当初村东头的那个小六儿,这个是你弟弟吧?” 两个守卫连忙答应:“将军记的不错,正是我们两个。” 两个守卫忙把薛英和薛礼让进府邸,又进去通报了一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征战,这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令薛英意外的是,一向勤快的妻子并没有在院中,也没有出来迎接他们,即便是他们回来的消息薛英早已经在信上写明了。 薛英带着薛礼走进堂屋,发现薛礼的母亲正坐在堂上,两鬓斑白,双眼微闭,大白天的打起了盹。 听见有响声,历经风霜的妇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许久未归的丈夫和儿子,整张脸似乎都散发出了耀眼的阳光。她笑了,声音沧桑而模糊:“回来啦……回来好啊!” 妇人扶着桌子站起,身体颤颤巍巍地走向丈夫,颤抖而坚定地投入了丈夫的怀抱。 薛英搀扶着妻子来到卧室,又扶着她躺下。薛礼看着父母恩爱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 房间里,妇人微睁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一丝火光:“我可等到你啦!这次不走啦?” 薛英看着妻子憔悴而虚弱的脸,心中难过,一滴泪落了下来,“不走啦!在家陪着你。” 妇人眼中的火光陡然亮了起来:“好!好啊……” 这几具简短的话语和爆发的情绪仿佛燃尽了妇人最后的生命之火,她的呼吸一次比一次衰弱,眼睛也缓缓地闭了起来,似乎就要油尽灯枯。 薛英紧紧握着携手走过半生的妻子的手,见惯了生死的他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薛礼端着一晚热腾腾的粥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父亲握着已经慢慢变凉的母亲的手,眼泪不住地流。 薛礼走上前,看着母亲离去之前安详而满足的面容,驻足了一会儿,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院中的石桌上,放着一碗热粥,薛礼坐在这里,看着粥冒出的热气出神。 坐了一会儿,他信步走出家门,向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家走去。 薛礼走进一个院子,这里是为数不多的依稀能够看出当年光景的院子。 这院子之中,荒草丛生,房子破败,老鼠在里面做了窝,鸟雀飞进飞出,显然把这里当作了家。 薛礼刚到院门前的时候,刚刚回家的老兵正坐在院中长满了青苔的石桌前,身边一个简易的土灶冒着炊烟,锅里的饭刚刚做熟。 锅是军营中的大锅,老兵做了一大锅的饭,抬头四顾,却发现身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战友,独身一人,守着这刚刚做熟的饭,又能够给谁吃呢? 老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薛礼也没有走进这个院子,而是转身离开了。 薛礼向着村子外面的小山包上走去,那里是他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来到这里,薛礼又一次被震惊了。 原本光秃秃的土山上,新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坟包,每一个坟包前,都种着一颗松树,代表着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英雄。 原本光秃秃的一座山,如今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座青山。 薛礼忍了一路的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战争竟是如此残酷,对战士残忍,对平民百姓也是一样残忍。 薛礼转身离开,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哼唱起了一首十分熟悉的民歌: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沙尘,薛礼的背影渐渐湮灭在黄沙之中,一如出去就不再回归的将士们,孤独而悲壮。 薛礼回到家,石桌上的粥还在,只是早没有了热气,变得冰凉冰凉。薛礼沉默了一会儿,狼吞虎咽地把粥吃了下去,甚至都没有咀嚼出什么味道。 天色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薛礼看着这大而空旷的府邸,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不知为什么,薛礼竟不感到有多么伤心,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像是缺了一块,闷闷的,重重的,散发着一波一波的钝痛,但却一点儿都不想哭。 是坚强吗?薛礼不这样认为,他知道,他只是没有一个情绪的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情绪就会如泄洪一般爆发出来,把自己冲得遍体鳞伤。 他在院子里坐了许久,父亲也一直没有出来,天渐渐黑了下来,屋内既没有动静,也没有灯光,就在这一片黑暗里,刚刚重逢的一家三口下一次只能到黄泉之下去相会了。 府中没有一丝光亮,门前的守卫和院中的仆人的家都在附近,一到晚上,他们都会回家去与家人在一起,府邸虽大,没有一间房的窗口是温暖的灯光,也再没有一盏灯是为他所留了。 夜渐渐深了,夜风吹起,凉得透骨,那间小小的卧室之内,薛英抱着他的妻子,薛礼的母亲走出来。 薛英怀中的妇人依旧是那副安详而满足的样子,不管是在活着的时候,还是现在,她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如果不是她那冰凉而僵硬的身体,薛礼甚至不敢相信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在战场上,他们见过了许许多多的死亡,多么惨烈的死状都见过,且早已经麻木了。 但是,面对着如此安详,如此满足,如此沉默的死亡,薛礼和薛英却都接受不了。 薛英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流泪,薛礼在后面跟着,每走一步,心就会更痛一分。 他依然不想哭,只是痛,很痛很痛。 父子二人走到了白天薛礼来过的小土山,看着黑暗笼罩下那满山的苍翠,每一株松树之下,都埋藏了一个忠勇的灵魂,他们在这里战斗,也在这里长眠。 薛礼和薛英一起寻了一块空地,一起挖起了坑,薛礼看着土坑越来越大,想着自己的母亲今后就要长眠于此,自己再也见不到她鲜活的笑。忽然脸上一凉,发现自己竟落下了一滴泪来。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一串连着一串地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泪水落在坑底,一滴一滴,像是在坑底下了一场大暴雨。 父子二人都是军人,别的人家都忌讳在家中放着棺材,而自从薛英与薛礼父子二人参军后,薛礼家中一直准备着两副棺木,就是为了他们二人如果有什么不测,不会来不及准备。 但造化弄人,父子二人想不到的是在家里一直守着的好妻子、好母亲会先他们而去。 在青山之间,夜幕之下,父子二人郑重地埋葬了他们的挚爱。 这一天,没有星星,乌云遮月。这一天,永远记在两个人的心里。 无论少了谁,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曾经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要负责一个地区的管理,把瘟疫阻挡在这一片净土之外。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薛英把军营中所酿造的烈酒吩咐人洒到了几乎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又限制了所有村民的出行。原本热闹的村子,变得寂静无比,只有到每天吃饭的时候每一个屋顶上冒出的炊烟,才显出这还是一个活着的村子。 这样的景象,在神州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生动地发生着。 瘟疫不仅仅封锁了小村中的人,也一样封锁了暗殇阁进攻的脚步。 说来也是报应,这次瘟疫的起因是暗殇阁,是他们自己阻止了自己一统江湖的进程,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自作孽吧。 自瘟疫开始流行之后,神州五国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争斗却是一触即发。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找到你 在这种危机四伏,气氛紧张到极点的环境下,武阳山上有一个地方还依然还保留着温暖的烟火气。 就在武阳殿为杨闲与夏惜晴分配的屋子里,这对小夫妻过着安定而温馨的生活。 夏惜晴坐在桌边,手上是绣了一半的婴儿衣服,她的眼睛清亮而专注,手上的动作也极娴熟,慢慢地,小小的衣服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花纹,虽然简单,却也不失可爱。 夏惜晴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婴儿。婴儿躺在厚厚的襁褓里,虎头虎脑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动来动去,十分惹人怜爱。 这婴儿极安静,也不怎么哭,一双小手举在眼前,慢慢地比划着各种奇异的动作,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阳光从开着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地上,变成了一大块方形的光斑,也把整个屋子映照得亮堂起来,一片黄色的落叶从窗外飘进来,一直被风吹到夏惜晴的手边,才停了下来。 夏惜晴从手中的绣活上抬起眼睛,微微笑了笑,伸出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捏起了这片掉落的黄叶,仔细看着。 这叶子长得极规矩,像极了婴儿手掌的样子,夏惜晴笑眯眯地把这片叶子拿到婴儿的眼前晃了晃,婴儿也笑着抓住了叶子,玩着玩着,不一会儿就把叶子撕成了粉碎。 夏惜晴摸摸婴儿的小脑袋,笑道:“这个小淘气!” 夏惜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叶子的碎片,来到了屋外,看向眼前的武阳山。 秋天的武阳山正是最美的时候,从前武阳殿还是鼎盛时期的时候,山上各处都有人练剑习武,吵吵嚷嚷,生机勃勃。但如今的秋天,只余满山的秋叶和有气无力的蝉鸣。 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吹起了夏惜晴鬓边的发丝。自从他嫁给杨闲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武阳山,每天眼前所见,都是这座山,每一天都有所不同的武阳山。 她在这里,她的儿子在这里,她的丈夫也在这里,这里才是她的家。 比起恒山派,还是武阳山让现在的她更加有归属感。 日头已经偏西,算算时间,杨闲也快回来了,山中有不少屋顶都升起了缥缈的炊烟,夏惜晴也转身回了屋子,她该为家人准备晚饭了。 结婚之前的夏惜晴与杨闲,是极浪漫的,恒山派那片落英缤纷的桃林是两个人共同的爱情记忆。但结婚后,那样浪漫的日子就少了许多,现在的局势不好,杨闲还需要支撑起这个门派和这个家。 但是,两个人的每一次见面,都还如当初第一次见面一般,两颗心都感觉得到,无论何时,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这天,杨闲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些,他在武阳山蜿蜒的山路上走着,心仿佛已经飞回了家中,与妻儿在一起了。 在傍晚并不强烈的阳光中,杨闲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投下一大片阴影,灶台前忙碌着的夏惜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转过头来。二人相视一笑,同时道:“回来啦!” 他们一向心有灵犀,杨闲这样想着,他走到床边,看着正在安静玩耍的儿子,笑笑,道:“咱们儿子真乖!” 夏惜晴道:“他不哭也不闹,只是自己玩,安静得很呢!” 杨闲道:“像你,又安静,又好看。” 夏惜晴笑道:“不像你吗?” 杨闲也笑,“当然像!帅得像我!” 夏惜晴笑骂道:“自恋!”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说着话,另一边夏惜晴的饭菜也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两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吃,夏惜晴一边问着:“最近山外如何了?” 听闻此言,杨闲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道:“恐怕还是不容乐观,虽然最近的瘟疫让暗殇阁的人也不敢出来大肆活动,但他们还是有小股的人在骚扰一些小门派,估计这瘟疫只要一控制住,江湖又会迎来一场浩劫。” 夏惜晴道:“看来这安生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夏惜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武阳殿的师兄弟们还是那个样子吗?” 杨闲深邃的眼睛盯着窗外树上的一片摇摇欲坠的叶,道:“还是很消沉,连梅逍最近都开始萎靡不振起来了。” 夏惜晴叹了口气,道:“那师傅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下去吗?我们难道连去弄清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吗?” 杨闲拉起妻子的手,看着她温柔的眼睛,道:“我相信师傅,他绝不会做出背叛武阳殿的事情,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并且问清楚。” 夏惜晴点点头,他一直温柔而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丈夫:“不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你!” 两个树一样坚定挺拔的人,彼此依靠,彼此信任,彼此心照不宣,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浪漫。 …… 之前,比武结束的时候,伊翊并没有与梅逍一起回到武阳殿,而是带着自己门派的人回了滇鹰谷,当两个人想要团聚时,瘟疫已经开始肆虐,生生把两个刚刚结婚没多久的人分开了千里。 从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梅逍和伊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他们也早已习惯了早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对方的生活,但如今,那样的日子却不知何时才能再享受到了。 近几个月的梅逍,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杨闲来找他商量营救苏珽的事情,也被他三言两语应付了过去。 梅逍发现,他现在已经离不开伊翊了。伊翊不在身边,他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了。 今夜月明星稀,梅逍站在山后的悬崖之上,眺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一轮明月,想起了相隔千里的滇鹰谷。 千里之外的你,是否也能与我欣赏同一轮明月呢? 滇鹰谷,朦胧的月光照进伊翊的屋子里,她的整张床都在月光的笼罩之下,她一抬眼,正巧对上了一轮极明亮,又极大的月亮,一如那年的中秋,她与梅逍一同欣赏的那轮明月。 相隔千里的思念,都在一轮明月之中。 …… 暗殇阁一处阴暗的房间里,一个极瘦的人被长长的铁链扣住四肢,铁链虽束缚住了他的行动范围,却也不妨碍他的日常活动。 此刻的他,正坐在桌前那唯一的一支蜡烛前,就着这微弱的烛光看书。 房间阴暗,在黑夜里尤甚,秋天夜晚的阴风从几乎已经掉下来的窗户之中吹进来,蜡烛的火焰开始摇摇欲熄。 专注看书的人似是猛然惊觉,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伸出双手维护那一丝微弱的火苗。 正在此时,屋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被锁住的人似有所觉,问道:“是谁?” 一个温柔的女声回答他:“是我啊!”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抬了抬手,想要示意那人进来,却忘记了现在是漆黑的夜,即便抬手,外面的人也是看不到的,只是徒劳地牵动了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那个女声又一次开口了:“不要动,我会寻着蜡烛的光找到你。” 铁链的响声立刻平息下来,不一会儿,蜡烛边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心疼地看着这个被铁链锁住,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道:“你又瘦了。” 男人笑了笑,道:“我还好,不用担心。” 女人似乎生气了,开始直呼其名,“苏珽!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个英雄,给我振作起来!” 苏珽的脸在微弱而摇曳的烛光下更显得苍白了,嗓音沙哑地道:“顾盼,不要生气,我只是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面对外面的世界。” 顾盼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眼看着苏珽一点点的消瘦下去,她看得出,他的心很苦。但是,他却从没有拒绝过暗殇阁要他配合的每一件事,虽然那些事情都是他被胁迫着做的,但他也从未表露过拒绝。 这不像他,不像那个少年时潇洒肆意,英雄无敌的江湖剑侠。 苏珽小心地呵护着蜡烛之上燃烧着的那一朵微弱的火苗,整个人的心神,似乎都沉入了那一小朵火苗之中,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门口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是暗殇阁的人喝完了酒,刚刚回来时所发出的声音。 顾盼露出厌恶的表情,道:“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苏珽从烛光之中抬起头,冲她笑笑,又重新低头凝视着那火苗,怎么看也看不够。 顾盼转身走了,门口的声音却越来越嘈杂,酒鬼们吆五喝六的声音传入苏珽的耳朵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处在暗夜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啊! 粗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出现在苏珽的面前,他们凝视着那微弱的烛光和在黑夜里反射着烛光的长长的铁链,邪恶地笑了。 “看看吧!这就是当初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剑侠——苏珽。” “呵呵,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嘿嘿,我看他现在连只村口的大鹅也打不过了吧!” 三个酒鬼极尽嘲笑之能事,把苏珽贬低得不值一提。 苏珽还依稀记得他们,他们三人当初被苏珽打得跪地求饶,好不容易才求苏珽饶了一命,这才能苟延残喘到如今。 苏珽听着他们三人粗鲁的贬低之言,无动于衷,只看着那一朵微弱的火焰。 三人气急,其中一人抬脚便踢翻了桌子,蜡烛也掉落到了地上,只余了一丝火星。 三人还不解恨,他们在黑暗中拉住苏珽,一阵拳打脚踢。 苏珽蜷起身子,也不反抗,只是尽量护住要害部位,一声不吭。 三人打了许久,苏珽既不喊叫,也不躲避,像极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打了这许久,只有铁链在哗哗作响。 三人打得没劲,每人啐了一口,离开了。 暗夜里,那蜡烛之上的一丝火星尚未熄灭,苏珽缓缓爬起来,盯着那一丝火星,轻轻一吹,小小的火苗再次绽放出来,跳动着,摇曳着,虽然脆弱,但也坚强。 无论在多么黑暗的黑夜里,只要有这一丝火苗,就要继续为守护它,壮大它而努力,直到黎明的到来。守护这些微光的人,会互相吸引,会汇成一道光的河流。 不要动,我会寻着蜡烛的光,找到你。 第一百八十章 计划启 不止黑夜,白天,苏珽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处房子处在一座山崖之下,一大半都是以山的岩壁做墙,坚硬且冰冷。崖底常年见不到阳光,寒风透骨,冷气逼人。 房前的地上积满了厚而湿润的落叶,一些昆虫在其中栖息着,时不时也会进到苏珽的屋子里来。 这些昆虫之中,毒虫也有不少,一旦有个不小心,就会被毒虫咬上一口,死于非命。 苏珽就被锁在这样一个房子中,铁链加身,活动的范围极其有限。 苏珽的四肢分别被四根长长的铁链锁在崖壁之上,每天的饮食都由顾盼送到他的面前。 他的自由被束缚着,在暗殇阁的众人眼里,他只是一个还有些用的傀儡,而不算是一个活人了。 苏珽已经来了暗殇阁许久,却从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和真正的自由,与当初他和梅琅所商议的计划还有很长的距离,这个距离,想要走完,难如登天。 但被困住的苏珽却还没有放弃希望。他的脑中还在盘算着之后的计划,盘算着如何才能接近暗殇阁的权利中心。 很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现在的他,几乎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一条性命。 现在,他决定要赌命了。 黑暗的山洞里,苏珽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没有了药物的压制,他的内气正在渐渐复苏。 他慢慢走到昨夜被打碎的桌前,眼神坚定,一掌打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掌,他用了九成力。 巨大的力量冲击在他的胸口,苏珽一口鲜血喷出,躺在地上,差点儿失去了意识。 他强撑着爬起来,把压制内气的药物再次塞进了嘴里。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地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只花里胡哨的蜘蛛,它向着他张开了自己带着剧毒的大鳌。 顾盼再次来到山洞时,是正午时分。 这山洞即便是在正午时分,也不会有一丝的阳光照进来,顾盼走进山洞,看见的是一片狼藉。 本就破旧的桌椅变成了一堆碎片,苏珽一直尽力维护的那一朵蜡烛上的火苗也随着蜡烛的倾倒而熄灭,苏珽自己则像一个破旧的布偶一般,躺在地上,胸前和身边满是血迹,奄奄一息。 顾盼手中的食物摔在地上,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她愣住了。 昨晚还好好的,等着她来找的苏珽,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血迹已经快要干涸,顾盼不知道苏珽在这里躺了多久,她只知道,如果再不救他,他一定会死。 顾盼来不及多想,收起内心的震惊与心痛,转身跑了出去。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要去找医匠。 但是,暗殇阁内的医匠都控制在几位头领的手中,他们大多对苏珽深恶痛绝,是绝不会允许医匠来救苏珽的。 除了离殇老头儿,有可能救苏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般若。 般若平常在阁中平易近人,对每个人都很好,这在暗殇阁这样的人群之中是极少见的,顾盼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般若,也就是梅琅,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梨花带雨地前来恳求他的顾盼,满眼的冷漠。 “我为什么要救他?如今的他只是暗殇阁的一个无用的弃子罢了。” 抬眼对上般若冷淡的眼睛,顾盼反而沉静下来,冷冷笑道:“谁说他是一个无用的弃子了?” “哦?”般若仿佛来了兴趣:“说说看?” 顾盼思考了一瞬,气定神闲地道:“其一,如今武阳殿毫无斗志,只是因为他们的精神领袖苏珽在我们的手里,如果杀了苏珽,武阳殿会拼死报复,这对暗殇阁来说,并不划算。” 般若的眼中仿佛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我们完全可以隐藏起苏珽的死讯,而用另一个人来代替他。” 顾盼狡黠一笑,袖中的拳头慢慢握紧,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活的总比死得好。” 般若的眼中,感兴趣的神色更甚,“第二呢?” “第二,苏珽的武功已经被废,暗殇阁无论怎样利用他,他都没有力量反抗,这也是暗殇阁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 顾盼语气淡漠,尽量不让自己的怒气沾染到所说出的语句上,她看着般若,等着他的回答。 般若点了点头,眼中蕴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道:“我们确实还要用他,但是也一样可以用别人。” “用别人可还要费一番手脚,用苏珽可是现成的。” 顾盼流利地回答着,手心却已经沁出了汗,面对着苏珽的生命,她必须慎之又慎。 般若淡淡开口,问道:“还有呢?” 顾盼深深吸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留着他,他可以为你做事。” 般若眼中像是绽开了一朵烟花,似乎已经掩藏不住自己的笑意,“你能作他的主?” 顾盼思考了一瞬,但生死关头,也顾不上那许多,只好答道:“只要你能救他,我就能作他的主!不仅仅是他,我也会为你做事!” 般若收敛起笑容,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给我一个证明。” 顾盼一怔,随即撕下了一片衣襟,咬破了手指,在衣襟上写下了一篇血书,递给了般若。 般若轻轻接过,站起身来,道:“如你所愿!” 般若向外走去,丢下一句:“我去找离殇老头儿,你在这里好好等着,不要乱走。最多一个时辰之后,苏珽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般若走到门口,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记住你的承诺!” 顾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般若一旦承诺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现在的顾盼,只能祈祷苏珽的命硬,能够挺过来了。 这时候的顾盼,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苏珽好端端地待在山洞里,那到底是谁把他打成了这个样子呢? 要么,是暗殇阁的人;要么,是…… 当顾盼来到自己面前说了苏珽受伤的那一刻,梅琅急得差点儿直接跳起来,他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与苏珽不认识,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好在梅琅情绪波动的同时,顾盼也在低头抹着眼泪,所以才没有被顾盼发现。 但是,在与顾盼谈话的时候,梅琅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这个顾盼,似乎对苏珽有点儿意思啊! 梅琅的嘴角疯狂上扬,苏珽这小子可以啊!在这个贼窝里都能谈恋爱。 梅琅几乎是立刻答应了顾盼,赶紧离开了顾盼的视线,他有些抑制不住他开心的情绪了。 但是,这种开心,很快就被他所看见的惨剧浇灭了。 当梅琅说服离殇老头儿派出医匠,给出锁链的钥匙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梅琅也随着医匠来到了那座他从没有踏足过的山洞之中。 阴暗而逼仄的空间中,锁着一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他瘦得形销骨立,即使是穿着衣服,仿佛也能看见他胸腔之上那一根根的肋骨。 梅琅忍住自己手上的颤抖,尽量稳定地打开了锁链,和医匠一起把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苏珽抬上了马车。 梅琅偷偷地摸了一把苏珽的脉搏,发现他还吃了那压制内气的药,而且似乎体内还有一股毒素在乱窜。 即便梅琅只是粗通医术,也不难判断出,苏珽这一回,应该是九死一生了。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 梅琅敏锐地感觉到,苏珽的受伤大有文章可做。 能够接触到苏珽的,无非就是暗殇阁的人,但暗殇阁的人伤害苏珽的动机呢?除了恨,是不是还可以有些别的东西? 比如,替名门正派除了苏珽这个“祸害”。 重伤垂死的苏珽又一次被送到离殇老头儿的身边,离殇老头儿照例指派顾盼去照顾苏珽,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苏珽刚刚进入暗殇阁的时候。 被打乱的算盘被苏珽的自残清零,苏珽的新计划,也该慢慢地开始进行了。 离殇老头儿看着重伤的苏珽,气得暴跳如雷,他留着苏珽,不仅仅是有其它的目的,他还想着让苏珽哪一天为自己所用。 离殇老头儿有着强烈的征服欲,他绝不会允许苏珽现在就死。 离殇老头儿开始调查这件事情,昨夜那三人闯入苏珽所在的山洞的事情自然很快就被离殇老头儿知道了。 三人很快被带到离殇老头儿的面前。他们都是暗殇阁中的小角色,在离殇老头儿面前,抖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离殇老头儿嗤笑一声,挥了挥手,身边的护卫心领神会,把三个人拖了下去。 可笑,我可以折磨苏珽,你们算是老几?怎么可以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离殇老头儿甚至没有询问那三个人,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报复行动。 但是,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离殇老头儿杀了那三个人的第二天,暗殇阁中忽然爆出了一条重大新闻:苏珽是被卧底打伤的。 没有人知道这条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知道这条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暗殇阁,并且被暗殇阁的众人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那个名门正派的卧底嫉恶如仇,武功高强,并且把最近暗殇阁出去执行任务时失踪的人全部归咎在了那个“莫须有”的卧底身上。 一人两人在说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暗殇阁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到最后,传到了离殇老头儿的耳朵里。 三人成虎,离殇老头儿的心志即便是再坚定,也会有些许的怀疑,那三个废物,真的有胆子用这么大的力气打苏珽吗?难道他们不知道他离殇的脾气吗? 离殇老头儿越想越觉得这消息实在是太真实了,也在潜意识之中相信了暗殇阁中有名门正派的卧底。 第一个要排除的,当然就是苏珽。卧底重伤了苏珽,一定是别有所图,苏珽当然不可能是卧底了。 离殇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排除着每一个可疑的人。 殊不知,他已经一步步地向着苏珽和梅琅联手设下的陷阱走去。 梅琅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优哉游哉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宁静,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苏珽用他的命豪赌了一把,他自然要拿出一次最好的助攻来,才不会辜负了苏珽所受的那么重的伤。 没错,那条卧底的消息是梅琅放出去的,目的就是要让离殇老头儿起疑心,要他怀疑暗殇阁中的所有人,但除了苏珽。 这样,苏珽距离暗殇阁的核心,就又近了一步。 虽然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但他们已经在走了。 一步一步,走到终点,就是胜利。 即便路途如何艰辛,即便有着失去生命的风险,为了那抹微弱的光芒,他们也要继续这征途。 长夜过后,便是黎明。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气复 暗殇阁的驻地,设在一处山谷之中,绿树掩映,一条清亮的小河从中间流过,阳光能够照到谷中的大部分地方。河岸边还种着许许多多的桃树,每到盛夏,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极为好看。 但是,身在这里的人却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美丽的景色,他们的心中,早已被利益塞满了。 苏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铁链早已不见,身边的环境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山洞了。 舒适的床铺,明亮的屋子,哪还有原先的阴冷潮湿? 苏珽虽然醒了,但却仍觉得全身无力,一动也不能动,他抬眼看看四周,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苏珽清清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心中暗道不好,可能是那只蜘蛛毒素的作用。 什么也做不了的苏珽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直到日头西沉,门口才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是顾盼,她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来到苏珽的床边。 看到苏珽已经睁开的眼睛,顾盼微微怔了怔,道:“醒了?” 苏珽眨眨眼,这是他到现在为止能够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了。 顾盼了然:“动不了?放心,医匠说这是正常的,除了被打,你还被蜘蛛咬了,毒素要慢慢清除,以后会好的。” 苏珽又眨眨眼,以往明亮锐利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感激。 苏珽知道,暗殇阁这么大,只有她一个人会把他受伤的消息通知离殇老头儿,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不计一切代价地救他。 看见眼前安安全全且好了不少的环境,苏珽知道,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他已经成功地离开了那个远离暗殇阁权利中心的山洞,有了知晓一些秘密的资本。 顾盼纤白的手拿起瓷勺,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苏珽喝粥,显得极有耐心,顾盼一边喂着,一边唠叨着:“你要不是受伤,恐怕永远都不会听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健康的你实在太冷淡,我倒是希望你一直这个样子,能让我一直照顾着。” 顾盼叹了一口气,道:“也只有你受伤的时候,我才能好好看看你。” 苏珽的目光停留在顾盼的脸上,忽然发现身边的这个女人竟是如此好看。也许她说得对,只有受伤或是生病的时候,人才会认真地看看身边的风景和人心。 顾盼喂完了粥,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苏珽的脸,伸手拂去挡在苏珽脸上的几缕碎发,露出他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笑了。 这双眼,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中,都依然锐利,其中的锋芒,像是万古不灭,永远存在。 天渐渐黑下来,顾盼在苏珽的床边点燃了一盏灯,灯火照亮了苏珽身边的一小片地方,让暗夜里有了一点温暖的光。 顾盼道:“就把这灯当做你的蜡烛吧!他们管得严,我晚上可不能来,你先将就几天。” 顾盼是如此了解苏珽的生活习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苏珽嘴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像是在笑。 床头的灯火跳动着,雀跃着,在庆祝着这暗夜之中,还有相互陪伴和温暖着的两个灵魂。 在苏珽养伤期间,暗殇阁内也不太平。 暗殇阁的人变多了,自然是非就变多了,阁中派系林立,相互倾轧制衡,有一部分是离殇老头儿故意为之,有一部分是不可避免的矛盾。 大多新加入暗殇阁的人都投奔在了元老们的麾下,每一个元老都有自己的一方势力,他们互相的争夺和摩擦都是围绕着暗殇阁在别派搜刮而来的金钱上。 再加上最近梅琅散布的关于卧底的消息,暗殇阁内更是人人自危,每一个元老麾下的人都在指责别人的阵营里有卧底,不遗余力地向着其余的阵营泼脏水。 他们却也没有闹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在对抗名门正派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并肩作战的。 再加上有离殇老头儿的压制,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但是,这个小小的裂缝已经埋在了暗殇阁的内部,不知何时就会发展成暗殇阁的致命伤。 这样的争斗,梅琅却一点儿都没有参与。他带着的这些人都是从佛土出来的,对这些暗殇阁抢掠而来的金钱并没有什么欲望,他们的生活,都是靠着自己的劳动支撑着的,可以说梅琅这批人是暗殇阁中最穷的一批人,但他们却也是最有实力的一批人。 除了梅琅的人,暗殇阁内其他元老的人都是后期投奔到他们麾下的,武功水平良莠不齐,甚至有些不会武功的小混混因为几个一技之长也混进了暗殇阁,还瓜分着暗殇阁的钱财。 …… 离殇老头儿的面前站着一个全身黑衣,气质冷峻的男人,离殇老头儿在说着:“你是很优秀,但是,这支队伍也只能暂时地交给你,我还有一个最好的人选,但我还没有调教好,你先带着,到时候交给他。” 男人全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现在,这双眼中正闪烁着不甘的神色,他冷冷地开口:“是谁?” 离殇老头儿的眼神既兴奋又迷离,脸色甚至变得潮红,不知想到了谁,道:“你不必知道,只要做好我交给你的事!” 男人缓缓地低下头,周身的气压显得更冷了:“好。” 他所要的,不过是离殇老头儿毫无保留的信任,凌驾于任何一个人之上的信任,但是,这样的信任,偏偏被一个不知是谁的人阻隔,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让他近乎疯狂。 不管你是谁,等我找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 十天后。 像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苏珽的伤好得格外的快,只十天的时间,他就从一动不能动的瘫痪人员变得能够下地走路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苏珽扶着顾盼的手臂,像是小孩子学走路一般慢慢挪动,顾盼也不嫌弃他走得慢,十分有耐心地在一边扶着,亦步亦趋。 顾盼看着苏珽锋锐而犀利的眉眼,挺直的鼻骨,俊朗而坚毅的脸,发现这张脸上的生气正在逐渐复苏。 之前被关在山洞里的时候,虽然在黑暗中,顾盼看不太清苏珽的脸,但也感觉得到,苏珽的表情死气沉沉,满是绝望,如今他挨了一顿打,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顾盼也没有问是什么原因,她隐隐地感觉到,苏珽似乎在做什么大事情,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大事情。 她在等,等有一天苏珽足够信任她的时候,把这件事情亲口告诉她,而不是去问苏珽。 山谷之中,明媚的阳光下,苏珽慢慢走着,身边是同样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顾盼,两个人携手并肩,走得虽然慢,但脚步却是坚定的。 梅琅在远处望着苏珽与顾盼两人,默默地走开了。他原本是来看看苏珽的,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苏珽与顾盼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踱步,且举止和表情都十分亲昵,他知道,苏珽对这个顾盼似乎也有点意思,便没有去打搅他。 梅琅的心中隐隐有些忧虑,虽然现在有自己看着,两个人的事情暂时不会被离殇老头儿发现,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但是,一旦他们两个在暗殇阁之中开始认真,那将会随时行走在刀尖之上。 所以,他们的感情,要是能不开始,尽量还是不要开始。 一旦开始,不知道会伤到谁的心。 暗殇阁内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自己造成的瘟疫,如果没有这场瘟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在外面抢掠其他门派的财产,而不会聚在这处山谷之内勾心斗角。 这场瘟疫已经持续了许久,各个地方的情况在五国朝廷的控制下基本都好多了,暗殇阁也正在研究出山的计划。 几个元老聚在离殇老头儿的屋子,围着桌子上的神州地图七嘴八舌地商量。 梅琅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争论,有的说要先覆灭武阳殿等几个大派,这样对其余的小派就没有必要担心了;有的主张一点点地消灭其余小门小派的有生力量,最后再集中力量剿灭武阳殿等大派;还有的提出用一些小门派做威胁,逼迫武阳殿等大派交出赎金,一点点地蚕食他们的力量…… 每一个办法都是一把把准备插进名门正派胸膛的尖刀,都有致命的危险,梅琅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思考着怎样能让离殇老头儿对这些计划不屑一顾,从而搁置它们。 这对梅琅这样身份的人,其实很难。 不动声色地改变别人的想法,还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不亚于在刀尖上行走。 梅琅正想着,离殇老头儿满脸兴奋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见桌边围着这许多人,他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离殇老头儿道:“你们来了?商议出什么结果没有?” 其中一个元老简单地把大家的想法说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离殇老头儿,期待他能有所选择。 离殇老头儿抬起眼睛,在这些元老中间扫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梅琅的身上,道:“般若,你怎么看?” 梅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离殇老头儿会叫到他,但还是回答道:“我觉得大家说得都不错,任何一条都会对武阳殿那些名门正派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我猜,您一定有比我们更好的办法。” 这一点,在梅琅看到离殇老头儿走进来之前的表情时便已经确定了,离殇老头儿一定又在酝酿着什么不着边际的办法,已经看不上他们这些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撞行为了。他只是用委婉的语言说出来而已。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道:“还是跟我久的人知道我,我已经有了兵不血刃的办法,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回去吧!”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他们这些元老也不敢违背离殇老头儿的决定,此时的离殇老头儿,手中还掌握着一支绝对强大的护卫队,如果没有那支护卫队,恐怕这些元老早已蠢蠢欲动了,哪还能忍到现在这个时候? 元老们纷纷退去,只留下离殇老头儿一个人,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显示着它们的主人有多么开心。 等着吧,很快,这个世上,就没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了,江湖,应该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暗殇阁! 第一百八十二章 庄稼汉 神州之上,瘟疫四起,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再加上这一年的气候有些干旱,田地之中几乎是颗粒无收。但是,百姓们都被朝廷的禁令封在了家中,那些富户还好,普通的农民可就遭了殃。 彭城的一户普通农家,身为一家之主,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的庄稼汉坐在家中的门槛上抽着旱烟,一脸的愁容。 他身后的屋中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还有妇人安抚婴儿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老人的咳嗽声。他听着这些,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这场该死的瘟疫来了,朝廷便下了禁令,非官府允许,不得外出,要不是他提前屯了些粮食,恐怕这一家人早已饿死在这屋子里了。 但直到如今,朝廷也没有丝毫要放他们出去的意思,而屯的粮食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一大家子可就真的要饿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屋子里了。 庄稼汉手中的旱烟早已经抽完,已经吸不出烟来了,他还在一口口地吸着,像是丝毫未觉。 正愣着神,屋内忽然传来婴儿的嚎啕大哭,庄稼汉一惊,回过神来,站起来向屋内走去。身为这个家中唯一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肩上还背着许多责任。 屋内,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正在喂小婴儿吃奶,但大人平时都不能吃饱,能喂给婴儿的奶自然也不多,婴儿也吃不到多少母乳,也就一直饿着。那孩子已经饿得瘦骨嶙峋,看起来十分可怜。 庄稼汉走进屋里,看着自己饿得脸色发黑的妻子和瘦骨支离的孩子,心中难受,又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庄稼汉来到老人的窗外,偷偷向里面看去,发现老妇人正为老头子拍打着后背,想要止住老头子的咳嗽。 老妇人道:“我说老头子,你可别咳了,咱们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说我们再给他添上个负担,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头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我也不想,可我这身子骨,恐怕是没两天了…咳…咳……” 话未说完,老头子又咳了起来。 老妇人叹了口气,继续为老头子拍打着后背。 站在窗口的庄稼汉眼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转身又蹲在了门槛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着烟。小院中的气氛沉闷而压抑,虽然还没有到绝望的程度,但也不远了。 庄稼汉正在失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的路上似乎传来了马蹄的“踏踏”声,听声音,正是向他的家走来的。 庄稼汉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关门闭户,哪里会有马匹在路上跑呢? 谁料,马蹄声越来越近,正好在他家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下,庄稼汉可听清了,家门口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马蹄声也在门口踢踢踏踏地响着,像是有两个人牵着两匹马在门口谈着什么。 半晌,庄稼汉的院门被敲响了。 庄稼汉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问道:“是谁?” 外面一个温和而淡定的声音从容答道:“我们是武阳弟子,已经走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了,向在此地借宿一晚,我们会留下报酬的,请问是否能打扰呢?” 一番话说得十分客气,庄稼汉也早就对武阳殿的人颇有好感,便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武阳弟子服色的年轻人,他们腰间都挎着剑,所不同的是,一个人的腰间挎着的是一把黑色的剑,另一个人的腰间却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剑。他们二人长相剑眉星目,身上都带着专属于江湖人的杀伐气息。 庄稼汉把他们让进屋里,看着两个衣着光鲜的武阳弟子,庄稼汉显得有些局促,还有些紧张,庄稼汉道:“家里还有个客房,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将就一下吧。” 说着,庄稼汉把两个武阳弟子让到屋中,又把马牵了进来,安顿好。三人经过老人的屋子和孩子的屋子,两个武阳殿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咳嗽,脸上露出沉肃的神色。 其中一个年轻人问道:“大哥,厨房在哪?” 庄稼汉指向厨房的方向,道:“在那里,你们就自便吧,我要去照料老人和孩子了。” 两个年轻人把包袱放到了客房中,一齐坐了下来,其中,一个挎着银色剑的年轻人问另一个:“都看到了?” 被问到的年轻人点点头,道:“看到了。” 挎着银色剑的年轻人正是杨闲,而另一个年轻人自然是梅逍了。 二人见山下的瘟疫控制得差不多,便想要下山看看,就这样,每人牵着一匹马下了山。 但没有料到的是,这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连客店也没有一家开门迎客,两人没办法,只好胡乱找一家农户借宿。 两个人运气不错,刚刚敲了第一家的门,就找到了借宿的地方。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厨房,发现厨房的米缸中仅剩了一个缸底的米,灶上的锅中一半空空如也,另一半是凝成固体的凉粥。 看起来,这家人每一顿只在锅中取半锅粥来吃。 看到这儿,梅逍没来由地鼻子一酸,道:“杨闲,我们可不能再吃老乡家的米了,他们已经没多少吃的了。” 杨闲点点头,道:“我们带了米,也带了些武阳殿中的腌制小菜,不如叫上大哥一家,一起吃一顿吧,就用我们的食物。” 梅逍也赞同:“就这么办!” 两个人在厨房中忙碌起来,一大锅粥,几个小菜,很快就摆了出来。 两人还把前几日路过山林打到的野兔肉做熟了,也端上了桌。 做完了这一切,梅逍去喊庄稼汉一家吃饭,杨闲留在厨房里,看看已经见底的米缸,略一沉思,把自己带来的米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只留下了几张从武阳山上带下来的,已经变得坚硬无比的锅盔。 托梅逍和杨闲的福,庄稼汉一家几个月来第一次吃上一顿如此舒心的饭。 老头儿、老妇人、庄稼汉、农妇还有杨闲和梅逍一齐围坐在桌边。杨闲和梅逍刚刚端起碗来,就发现庄稼汉一家已经开始喝第二碗粥了。 杨闲一笑,道:“大哥,大叔,你们不用着急,我们带的米够吃的。” 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我们这些小民,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粮食一共就这么多,只能省吃俭用,能多熬两天是两天。” 一吃饱了饭,老头儿也不咳了,说起话来十分流利,看起来应该还有些文化。 杨闲问道:“那周边的人情况都怎么样?” 庄稼汉叹了口气,道:“前几天,东边的老李家已经全都饿死在家了,虽然是前几天发现的,但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现的。” 庄稼汉继续道:“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有,谁知道附近的邻居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官府又不让出门,也没办法确认。” 庄稼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敲了多少家的门才找到我们家?我猜不少吧。” 杨闲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我们敲的第一家就是您家,说起来,我们还很有缘分呢!” 庄稼汉也笑了,“缘分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呢!” 大伙儿都吃饱了,老妇人和农妇都下桌去收拾碗筷,桌上的老头儿、庄稼汉、梅逍和杨闲四人开始闲聊,老头儿问道:“两位少侠这是要做什么去?最近可不能在外面瞎跑啊,多危险?” 杨闲笑笑,道:“老伯不用担心,我们武阳弟子身强体壮,一般的瘟疫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的。” 庄稼汉摇头道:“还是小心点好,我们村练武的也因为瘟疫死了好几个,可不能轻看了这瘟疫啊!” 杨闲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庄稼汉又点了一袋旱烟,一边抽一边道:“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家家户户多少都有点余粮,那些穷的地方,估计还没等到这时候,早就见阎王去了。” 老头儿看看儿子,道:“这年头儿,只要能活着就好。” 庄稼汉看着两个年轻的武阳少侠,道:“二位这是要到哪去?” 杨闲也不隐瞒,“我们要看看附近的情况,也想打探一下最近暗殇阁的动向。” 听到“暗殇阁”三个字,老头儿和庄稼汉的脸色瞬间变了三变,老头儿阴沉着脸道:“暗殇阁可不好惹,前一阵子从别的村子传来消息,他们好像带了些壮丁走,说要给他们个活儿做,用米来抵工钱。” 杨闲来了兴趣,道:“有没有说是去做什么?” 庄稼汉深深吸了口烟,道:“去了的人,都没回来,但是每十天,暗殇阁都会送去一车米,倒是都相安无事。” 梅逍发现了一个问题,道:“暗殇阁的人可以随意走动?” 庄稼汉吐出一口烟气,道:“朝廷的禁令是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们江湖门派,有几个听朝廷的?但好在你们身体都好,瘟疫也惹不上你们。” 老头儿神色凝重,道:“我猜啊,那些被带走的壮丁应该是都回不来了。” 杨闲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何以见得?” 老头儿微微一笑,道:“小老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军中当过几年小官的,这样的事,见得多了。” 老头儿道:“军中找人修工事、修城墙的时候,壮丁们只要不死,还都能捞个活命回家,要是找人挖个墓、盗个陵什么的,那壮丁十有八九就都会被杀死。” 老头儿顿了顿,道:“暗殇阁那样的门派,能做什么好事?怕被泄露了秘密,自然不会让他们回来,那些米,只是封口费罢了。” 杨闲一笑,道:“老伯真是见多识广啊!”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还是后悔啊!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去个大门派做个弟子,如果当初我真的那么做了,起码现在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杨闲道:“我们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老头儿苦苦一笑,道:“那总比我们这些性命捏在暗殇阁手掌心的人要好,暗殇阁只要一来,我这儿子一定会被他们强征了去,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幼妇孺可就活不下去了。” 杨闲轻轻一笑,道:“就凭老伯的脑子,哪里还不能找出个活路呢?” 庄稼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桌边烟雾缭绕,老头儿的表情在烟雾的掩映下显得有些凄凉,“脑子再好,我也老了,只靠家里的两个女人,怎么能照顾我孙子一辈子?” 老头儿父子两个的眼神在半空中一对,似乎是已经商量好了什么,父子两个齐齐向着杨闲和梅逍跪下,道:“求二位少侠带着婴儿回武阳殿吧,也为我们家留一支香火。” 杨闲也没有想到这父子两个会来这么一出,只好先扶起了父子两个,道:“快!快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只留一声叹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抓壮丁 老头儿对杨闲道:“依我看来,暗殇阁不可能只用那一个村子的人,早晚会把主意打到我们村子来,这也是我想要你们带走我孙子的原因。” 梅逍有些疑惑,道:“这暗殇阁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青壮年啊?” 老头儿摇摇头,道:“我们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这些?只能是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硬扛着不同意吧?那样的话,我们全家可一个都活不了了。” 杨闲思索片刻,道:“老人家,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如果三年后你们一家还在,我们会把孩子送回来的。” 老头儿和庄稼汉一脸感激,道:“那就多谢两位少侠了!” 梅逍看看杨闲,思考了半晌,欲言又止。 很快,天色渐渐黑下来,几个人都离开了院子,回屋睡觉去了。杨闲和梅逍也回到了客房,准备睡觉。 梅逍坐在床上,看着杨闲,道:“你真的要把那孩子带回武阳殿?” 杨闲点头道:“是,如果我们不带,那孩子早晚会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梅逍道:“难道你就没想过,这家人万一有什么阴谋怎么办?” 杨闲奇怪地看了梅逍一眼,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人家一家也就只是普通的农户而已,能有什么阴谋?” 梅逍摇摇头,道:“没别的,我只是觉得那个老头儿似乎懂的太多了,有点令我不安。” 杨闲也坐在床上,道:“那老头儿是对一些事情看得很透彻,他应该不是一般人。但是似乎没有多少寿命了。” 梅逍一怔,道:“你是说……他快死了?” 杨闲道:“我当初没事的时候和秦枫学过一点医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梅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要把孩子托付给咱们,原来是他也命不久矣,担心两个女人养不活孩子。” 杨闲点点头,道:“正好,我们也不要再向远走了,先把孩子带回武阳山,顺便把打探到的情况报回去,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吧。” 梅逍点点头,顺手把被子拉到身上,道:“就这样吧,晚安了。” “晚安。” 杨闲吹熄了蜡烛,也躺下了。 月光从薄薄的窗纸透进来,屋内一片朦胧,梅逍很快便睡着了,杨闲则还睁着眼睛看着房梁,想着心事。 其实,杨闲想要把那孩子带回武阳殿还有些自己的私心在里面。在看到那孩子时,杨闲没来由地想起了身在武阳殿的夏惜晴和杨光。作为一个刚刚做父亲的人,他对任何一个小婴儿都怀有一份不一样的同情心。 杨闲叹了口气,翻身看着窗户。这乱世之中,谁家又容易呢?还不都是战战兢兢,唯恐睡下了明天就醒不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杨闲和梅逍早早地起床在院中练功,顺带着把一家人的早饭都做好了。 清晨的露水极重,草叶儿上到处都悬挂着一颗颗的露珠,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像是一颗颗小小的星辰。 杨闲与梅逍打完了一套武阳的拳法,正坐在地上休息的功夫,庄稼汉走出门来,看到坐在地上满身大汗的两个人,吃了一惊。 杨闲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我们每天早上都要练功的,吵到你了?” 庄稼汉摇摇头,道:“从前种地的时候起得都早,已经习惯了早起了,即便是不用出门,起得也早。” 庄稼汉蹲在一边,抽起了旱烟。梅逍与杨闲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显露武阳殿的武功,只好进屋去端了早饭。 梅逍和杨闲又与这一家人吃了一顿,随即向他们辞行。 老头儿和庄稼汉挽留不住,只好把孩子抱给了杨闲。 孩子给杨闲的时候,孩子的母亲一直把头埋在丈夫的怀里哭,泪眼模糊得连或许是看孩子的最后一眼也看不清。 杨闲长叹一声,把孩子绑在自己的胸前,骑着昨日二人带来的马,向着武阳殿疾奔而去。 那座院子门口,庄稼汉扶老携幼地站着,目送着二人,待到二人走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回到了院中。 一路无话,二人一路疾奔回到了武阳殿,来到大殿面见掌门罗逸。 这几个月,罗逸眼看着老了许多,原本是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渐渐变成了全白,身体也渐渐地有些佝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罗逸看着杨闲怀里的婴儿,道:“这孩子是……” 杨闲道:“这是山外一个农户家中的婴儿。” 罗逸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这样的时局,还要向武阳山内领孩子,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梅逍看出了罗逸的担忧,解释道:“我们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暗殇阁正在四处搜罗壮丁,估计很快就要到那个农户家里,到时候,他们不仅自身难保,孩子也会死,所以就拜托我们把孩子带回武阳保护,如果他们三年之后还在的话,就再把孩子还给他们。” 罗逸闻言点了点头:“你们做得对。刚刚你说暗殇阁正在搜罗壮丁?这是怎么回事?” 杨闲道:“我们猜测是要挖掘什么东西,可能是陵墓一类的东西,但还不确定,我们打算找机会再去看看。” 罗逸若有所思道:“好,山下很多地方还不让百姓们随意走动,你们也很难打听到什么消息,不如你们就住在那个农户家里打探消息,由武阳殿给他们补偿,你们看如何?” 梅逍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杨闲和罗逸一齐回头盯着梅逍,罗逸的眼中忽然透露出了一丝伤感,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梅逍,你也到了该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不能只把武功练到最高,你也要学会自己做决定啊!” 梅逍有些羞愧,点点头,嗫嚅道:“是,师傅。” 杨闲安慰般地拍了拍梅逍的肩膀,也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梅逍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也能很好地做决定,只是在面对罗逸、苏珽这些长辈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想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罗逸看着杨闲怀中的孩子道:“你的孩子与这孩子差不多大,不如就把他交给惜晴一起养育吧。” 杨闲点点头,道:“掌门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会叫惜晴好好养育他的。” 罗逸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你们先去吧,我累了。” 杨闲拉着梅逍走出了大殿,一边走着,一边对梅逍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小光和惜晴,顺便把这孩子也交给惜晴。” 梅逍点点头,离开了。 杨闲看着怀中的婴儿,婴儿这一路都没有哭泣,反而睡得十分香甜,此时也正咂着小嘴,睡得正香。 杨闲看着看着,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又想起了一直等着他的夏惜晴和儿子杨光。 另一边,夏惜晴也正看着襁褓里的杨光微笑着。 自从有了杨光,夏惜晴每次等待着杨闲归来的时候,都不像从前一样孤独又寂寞了,现在她有杨光陪着,母女二人一起等着杨闲归来。夏惜晴也多了个盼头。 夏惜晴拿着自己手制的玩具,正在逗着杨光玩,没留意房门处进了人。杨闲抱着那农户家的婴儿走进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夏惜晴逗杨光。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夏惜晴的发梢上,衬得她的容颜更加美丽,杨闲站在那里,看得痴了。 夏惜晴与儿子玩了一会儿,忽一抬头,发现了呆呆地站在门边,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的杨闲。 夏惜晴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婴儿,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杨闲这才回过神来,道:“这是我与梅逍在山外一个农户家里收人托付带回来的孩子,掌门说先让你好好养着,要是三年后那家人还活着,就把孩子还给他们。” 夏惜晴的眉头缓缓平复下来,眼中透露出怜惜的神色,道:“真是可怜。” 说着,把孩子从杨闲手中接了过来,与杨光放在了一起。 杨闲继续说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清楚。 夏惜晴轻轻一叹,道:“这世道真是,家家过得都不容易。农户羡慕我们过得安稳,我们还羡慕农户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呢!” 杨闲揽过夏惜晴的肩,把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道:“人与人的命运不同,我们现在的处境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而且,我们的肩上还有着拯救其他身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的责任,我们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暗殇阁一个个推入火坑啊!” 夏惜晴点点头,道:“这些我都懂,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杨闲摸摸夏惜晴的头,道:“别担心,一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惜晴在杨闲的怀里点点头,道:“保护好自己,早点回来。” 说完,夏惜晴轻轻地挣脱杨闲的怀抱,道:“我去为你收拾行李,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杨闲一笑,道:“你总是这么了解我,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你就已经知道我要走很久了。” 夏惜晴也笑道:“你啊!每一次要走很长时间的时候都会搂住我说许久的话,要是走的时间短,你可不会这么关心我。” 杨闲哑然失笑,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夏惜晴笑道:“不信问你儿子!” 杨闲转向襁褓中的儿子,笑嘻嘻地问道:“儿子,我有吗?” 襁褓中的杨光哈哈一笑,露出几颗可爱的小牙,不知是不是杨闲的错觉,这个小婴儿似乎是点了点头。 杨闲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黑着脸道:“这孩子!绝对是被你娘带坏了!下次不要听你娘的,要听爹的话!记住了吗?” 杨光的小脸笑得更灿烂了,把头别到一边,故意不看杨闲。 把杨闲气得手舞足蹈,但还是拿这小子没办法。正在为杨闲收拾包袱的夏惜晴笑道:“你看!孩子都看不上你!” 杨闲又把目光转移到刚刚带回来的婴儿身上,问道:“你呢?你看叔叔怎么样?” 农户家的孩子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看杨闲,默默把头别到一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杨闲:“……” 夏惜晴“噗嗤”笑了:“你啊!就是不招孩子待见!” 笑完,夏惜晴严肃起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也不能就这样孩子孩子地叫他吧。” 杨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而且农户家的孩子这时候大多也没有名字,不如惜晴来取一个?” 夏惜晴点点头,看着杨闲,坏坏一笑,道:“不如就叫等闲吧!” 杨闲的脸黑下来,道:“如果他还能回到父母的身边还好,要是留在我们身边,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他改名!” 夏惜晴笑道:“你做梦!”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杨闲这间小屋之中,一家“四口”坐在床前,诉说着离别之前最后的情话。 家,永远是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渐行远 在这个秋天的下午,刚刚回家不到一个时辰的杨闲又要离开家,去为山下的万千民众和武阳山上的兄弟姐妹们谋一条出路了。 夏惜晴抱着杨光,站在两个人的小家门口,挥着手目送着背着包袱的杨闲在曲折的山道上一步三回头地越走越远,直至看不到杨闲的背影。 夏惜晴久久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山道,不舍得离开家门前,好像这样就能多留住杨闲一会儿。但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杨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待在他们母子身边,而是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夏惜晴看着躺在襁褓里的两个孩子,心中稍微有了一丝安慰。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有孩子,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无论有多危险,杨闲都会回来的。 山下,杨闲与梅逍会了面,两个人回头望着金红色的武阳山,感慨颇多。 梅逍想起,他第一次离开武阳山的时候,也是秋天的这个时候,那时的武阳山,也像现在这样,满山都是金红色的落叶,远远看着,就像是地面上的另一轮太阳,光芒万丈,无比耀眼。 但现在的武阳,似乎有些底气沉沉,梅逍总是感觉现在的武阳不如从前有朝气了。 站在梅逍身边的杨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觉得现在的武阳与以前的武阳比如何?” 梅逍看看杨闲,有些惊讶,这小子什么时候能猜透别人心里想什么了? 梅逍凝望着远处山中缓缓飘动的雾道:“自然不如从前,但我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如从前。” 杨闲眯起眼睛,目送着一群鸟儿从山中飞向远方,道:“其实,我们看到的武阳一直是一样的。” 梅逍有些惊讶,道:“这从何说起啊?” 杨闲淡淡地解释着:“你我所处的时候,正是武阳要走下坡路的时期,这是历史的必然。从前的你所见到的武阳,只是虚假的繁盛罢了,现在,武阳的状态才是真实的。” 见梅逍没有说话,杨闲继续道:“从前,是掌门和师傅他们一起维护着武阳的平稳,抵挡着外面来的风雨,如今,也该到我们接他们的班了。” 梅逍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问道:“我们真的能保护好武阳殿吗?” 杨闲的眼睛里含着担忧和无奈,“不能,我们绝不能保护好武阳,我们能做的,只是让武阳的损失降到最小,并且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存在下去。” 梅逍的眼中倒映着武阳山,忽然染上了一些悲伤的神色,道:“为什么?我们还可以再努力一点的啊!” 杨闲的声音也有些凉凉的:“千年了,武阳殿的规律一直都是这样,而且,即便我们有能力力挽狂澜,我们也不能那么做。” 杨闲的头转向梅逍,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做了,只会灭亡得更快,别忘了,树大招风。” 梅逍闷闷地点点头,转身向着山外走去,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好多次,但每走一次,心中都会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杨闲也跟在梅逍的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两个年轻人都感觉到了未来他们所要承受的压力和委屈。 前路未卜,唯有继续前行。 …… 雪域,是五国之中瘟疫影响最小的国家,这得益于他们那寒冷且狂暴的风雪,也得益于他们实施了有效的政策。 那些政策,大多出自于秦枫之手。 作为雪域王如今仅剩的亲子,王对秦枫的恩宠尤其长久,再加上秦枫确实极其能干,梅逍等人又白白送了秦枫一个剿灭暗殇阁分部这一个大大的功劳,这些日子的秦枫过得也算是舒坦。 但权力的争斗也不比梅逍等人那些江湖上的争斗好多少,秦枫的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人在等待着他犯哪怕一点点的错误。 但秦枫却已经不把他们当回事了。作为雪域王的儿子,他清楚地知道,即便是雪域王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杀了他。 雪域王想要的,是把雪域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后代来继承,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秦枫,一旦没了秦枫,他将失去一切。 这一点,雪域王清楚,秦枫也清楚,但朝堂之上的许多人却都看不清楚,他们看不起秦枫的身份,也不想让他来执掌雪域,即便他真的很优秀。 秦枫站在大臣们之中,身穿官服,手拿笏板,微微低着头,双眼微眯着审视身边的大臣们。 坐在上面的雪域王正在问着有关于现今这一场瘟疫的情况,却没有一个大臣能够回答他。 雪域王的脸色阴沉,他开始一个个地点着大臣的名字,被点到的人纷纷跪下请罪,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雪域王的眼神落在了秦枫的身上,他的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些,平静道:“秦枫,你来说说。” 秦枫抬起头,礼数周全,对答如流:“我们雪域的瘟疫控制得比其余四国要好得多,我们这里每一个城池都是半封闭的状态,瘟疫的传播也只是在小范围,很快就控制住了,现在,我们雪域的民众已经可以基本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雪域王的脸色这才更好看了些,道:“好!这件事就由你继续负责下去。” 雪域王又看看其他的大臣们,道:“也不知道这么多人怎么就不如一个人。” 秦枫听闻此言,不禁一惊,身为雪域王,在臣子面前说这样的话,虽说是在夸自己的儿子,但却损害了所有大臣的自尊心,这不是为儿子树敌吗? 秦枫的眼神有些冷,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这次的朝会在紧张而尴尬的气氛中散去,待朝臣都散得差不多,雪域王叫住了秦枫,道:“秦枫!你先留一下。” 秦枫停住脚步,并不转身,只听雪域王继续道:“我是故意的,我要你去牵制他们,带着你的兄弟们一起,牵制他们。” 秦枫还是没有回头,道:“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这样的话,我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雪域王道:“我的位置,将来是你的,如果朝臣那一派继续一家独大,你今后要拿什么与他们斗?现在,把你的兄弟们培植起来,让他们去争,这样,才是一个未来的君王应该做的事情!” 秦枫长叹一声,点点头,道:“孤家寡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雪域王沉默片刻,道:“到今天,我才觉得,你才是你们兄弟中最适合接替我的位置的孩子,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秦枫继续向着殿外走去,头也不回。 雪域王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的背影,长叹一声。 说到底,这还是雪域王自己的错,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自己其他的儿子还活着,秦枫根本不可能被他找回来,他也根本不会发现秦枫原来这样的优秀。而现在,秦枫显然还在怪他。 雪域王看着秦枫的背影,又一次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散布谣言说秦枫是低贱的血统,把秦枫远远地放逐在雪域的边境,还把他的母亲驱逐出宫,害得人家郁郁而终…… 雪域王自责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当初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秦枫回到自己的住处,这里依旧是梅逍等人离开之前的样子,虽然不大,但很温暖,炉中跳跃着温暖的火焰,把整个屋子烤得像是春天一样。 秦枫从外面的风雪之中走进屋里,立刻感觉到了屋子的温暖。 秦枫拍掉大髦上挂着的雪粒,脱下来交给了侍者,自己则来到炉火边,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跳动的火焰,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秦枫,从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高高在上且冷到彻骨的感觉。一旦到了那个位置,没有人可以信任,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是真心相交,即便是有真心相对的人,也不能敞开心扉。 想到这些,秦枫的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冷。他不想失去他的友情,也不想失去他的亲情。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必须要失去这些,且要违心地玩弄它们于股掌之间。 秦枫的面前虽然是热烈地跳动着的火焰,但他的心却越来越冷了。每个人的成王之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自己做不成这个王。 雪域的风雪肆虐依旧,在浓黑的夜幕之下,大风夹杂着雪片和细小的冰粒打在人的脸上,刮得脸生疼,站在外面的秦枫却依然不想回去。 秦枫听说了江湖中暗殇阁与武阳殿等门派的事情,他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帮武阳殿一把呢? 浓黑而寒冷的夜幕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秦枫的身边,似乎冻得声音都凝结了:“主人,暗殇阁似乎在彭城附近抓壮丁,要挖什么东西,您的两个朋友在查。” 秦枫没有看黑衣人,道:“埋伏在暗中,保护好他们两个,有什么消息,找别人来告诉我,你只要负责他们两个的安全。” 黑衣人点点头,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满布着风雪的黑暗之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秦枫向远处望去,看到的只有浓浓的黑暗,城中虽然应该是灯火通明,但被沉黑的夜幕所阻,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注定了只能在这层黑色的风雪之后默默做着他的事情,默默影响着那些夜幕之前的人和事。 江湖与朝廷,是永远不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事物。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就不能再选择另一个了。 或许,今后的秦枫,注定会与梅逍、杨闲等人渐行渐远。 又或许,再也不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越千里 自从那场暗殇阁组织的比武过后,滇鹰谷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刚开始是因为不想与暗殇阁接触,后来是因为那场瘟疫。 滇鹰谷的封闭也带来了额外的好处,瘟疫在外面虽然十分盛行,但却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滇鹰谷中的众人。 封闭的日子,虽然不能出谷,但静静地欣赏着谷中的日升月落,也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滇鹰谷的山间,总是有着缥缈的雾气,伊翊每天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总是能看得见雾气慢慢流动,或是消散,或是聚合,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形状。 有时候,伊翊会想,如果梅逍在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会看着那些飘动的云雾,说它们像是什么形状,或许还会编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逗她开心。 待在滇鹰谷的每一天,伊翊除了练功,就是看着山间的云雾度过的。这段时间,伊翊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心早已不属于滇鹰谷了。 在滇鹰谷住了几个月,外面的瘟疫也渐渐地被控制住,被感染的风险也小了许多,伊翊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出去找梅逍。 这个决定风险很大,滇鹰谷与武阳殿本就不近,再加上最近暗殇阁的活动也开始复苏了起来,其中的道路就更不好走了。更别说这场瘟疫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万一一个不小心染上了瘟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伊翊与她的师傅说了他的决定,伊翊的师傅也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相信这一路之中的艰辛你也是知道的,你还是决定要去,那我就是拦着你,也是拦不住的。那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安全的回来就好。” 伊翊看着两鬓已经出现白发的师傅,十分感动。如果没有师傅,她可能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不可能有今天。而师傅对待自己又是如此的宽容和理解,伊翊觉得,自己说什么都难以表达对师傅的敬意。 就这样,伊翊踏上了来武阳殿寻找梅逍的路。 从滇鹰谷出来,伊翊惊讶地发现谷外的山林里多了许多动物,老鼠、野兔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食肉动物都在这片山林中生活着,从前,伊翊可从没见过这片山林这么有生气的样子。 从前,在滇鹰谷还可以随意出入的时候,谷中的弟子们都喜欢在这片山林中放出自己养的各种毒虫和毒兽,它们中有一些身上带着极恐怖的剧毒,普通的小动物一旦沾上,必死无疑。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成了山中小动物们的禁地。 现如今,滇鹰谷的人都被封在谷里,这片山林也久久没有人来了,小动物们见这里的环境变好了,也就都回来了。 伊翊感慨地看着慌忙避开她的小动物们,心中默默想着滇鹰谷所练习的武功。它们大多是以毒为根基,毒对环境、对人都有着极大的损害。其实,滇鹰谷的武功并不像是一个名门正派的武功。但又是从什么时候,滇鹰谷成为了名门正派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体质,伊翊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毒术。但是,那些身体很正常的人又为什么要学习这些毒术呢?这样的术,明明是害人又害己的。 伊翊暗暗想着,滇鹰谷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对周围的环境带来的破坏了。 一路之上,伊翊经过的每一座城池,见过的每一条阡陌,都很少有人活动的痕迹,城池大多关闭着城门,不许出,也不许进,广大的乡村中的每一间屋子除了吃饭的时间会冒出炊烟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伊翊进不了城池,也就不能走城中的近路,原本只需要不到一月的路程,一再耽误,按伊翊的估计,可能要走一个半月。 路远比想象中艰难。路上碰不到人确实是避免了染上瘟疫的风险,但更坏的后果就是不能问路,也不能随便找人家借宿。 伊翊这一路走来,多数时候都是在山中随意寻找一处条件还算好的山洞睡下。有时候碰到开在荒僻之地的小客栈,才能好好地洗个澡,睡上一觉。 一路艰苦,伊翊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看见了那一座熟悉的、金红色的武阳山。 连伊翊也看得出来,如今的武阳山,似乎比从前少了些什么东西,有些沉闷,就像是冰封着的湖面,被厚厚的冰壳封住了底下蓬勃的生机。 伊翊上山的时候,守着山门的小弟子还认出了他,伊翊拾级而上,台阶上的落叶许久没有打扫,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十分好听,伊翊走在上面,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跨越千里,终于有机会见到你。 上到山顶,看到那座久违的武阳大殿,伊翊想起了当初与梅逍、杨闲、秦枫、明空几人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那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武阳的大殿内,罗逸察觉到外面有人,缓步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殿前的伊翊,罗逸微微怔了怔,笑道:“孩子,来了?” 伊翊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来了,我来找梅逍。” 罗逸看着远方的天空,道:“梅逍和杨闲去了山下,刚走不久,他们发现暗殇阁在找壮丁,去调查了。惜晴还在武阳,杨闲的孩子们也在,你去看看吧。” 伊翊一皱眉:“孩子‘们’?是怎么回事?” 罗逸一笑,道:“一个是小光,另一个是杨闲和梅逍借宿的那个农户家的孩子,托武阳代管的,惜晴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等闲’。” 罗逸笑笑,“这么个名字,显然是在跟杨闲发牢骚呢!” 伊翊也笑了:“我先去看看惜晴和孩子们。” 罗逸点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伊翊转身去找夏惜晴了。罗逸却仍然站在原处,一阵寒凉的秋风吹来,罗逸的胡须随风飘摆,身体似乎也晃了三晃。 身后的大殿之中,又走出了一个脸上微现皱纹,头上也有些白发的女人。 女人手上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轻轻地披在了罗逸的身上。 罗逸的双手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女人正在为他披斗篷的手,轻声道:“芸娘,你来了?” 芸娘点点头,道:“你啊!不管多大,总是不想着多添一件衣服,这事有那么难吗?” 罗逸一笑,道:“不管我多大,你不是都会给我送斗篷吗?” 芸娘脸上现出了笑意:“美得你!” 罗逸把斗篷的带子紧了紧,道:“伊翊这孩子来了,也好陪陪惜晴,不让她那么寂寞。” 芸娘点点头,道:“是啊,杨闲这孩子总是在外面跑,惜晴一个人带着孩子也够苦的。” 罗逸伸出手,揽住芸娘的肩,道:“时势不允许他们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啊!” 罗逸顿了顿,看着怀中芸娘的侧脸,道:“还好,我们的日子,大多都是在安安稳稳的时候度过的。” 芸娘侧过头看看罗逸,道:“你这叫幸灾乐祸!” 罗逸笑笑,不置可否,却把芸娘抱得更紧了。 …… 伊翊走过山道,来到了夏惜晴与杨闲的屋外。 当初,她和梅逍,杨闲和夏惜晴两对小夫妻在同一天结婚,武阳为他们收拾的房子也相距不远,伊翊走进夏惜晴的屋子,看到她正背对着门,抱着两个孩子在窗前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晒着太阳。 伊翊一进门,喊道:“惜晴!” 夏惜晴回过头来,见是伊翊,也绽出了笑容:“是伊翊来了!快坐!” 夏惜晴把两个孩子放到床上,与伊翊坐在一张桌子上交谈,夏惜晴有些好奇,问道:“伊翊,你是怎么来到武阳殿的?滇鹰谷离这里好远吧?” 伊翊点点头,道:“我是大概两个月之前出发的,这一路上大多是在荒郊野地中度过的,城池也进不去,路上也没有人。” 夏惜晴一叹,道:“真是辛苦了!这一路可不容易。” 伊翊看着照进屋子那并不强烈的阳光,道:“我在武阳可能也不会久留,我可能会去找梅逍。” 夏惜晴拉住伊翊,道:“还是别去找了,他们在一个农户家里,吃喝都在人家家里,再加上你一个女人,不是太麻烦人家了吗?” 伊翊低头思考了一阵,道:“说的也是,那我就先多陪陪你,我们姐妹俩先好好叙叙旧!” 夏惜晴笑着点头:“好!” 伊翊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夏惜晴道:“最近见到小奇了吗?” 夏惜晴笑道:“小奇这孩子练功很努力,天赋也好。对她来说,苏珽师傅就是一个陌生人,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还是有进取心的,不必担心。” 伊翊走在武阳山的山道上,发现山中练武的年轻人少了许多,当初那些充满活力的武阳殿精英们,似乎很多都进入了蛰伏之中。 伊翊深吸了一口气,武阳殿,还是要早些振作起来,不然,名门正派还有什么希望? 伊翊回想着从前见到的那个潇洒肆意,天下无敌,也十分有正义感的苏珽,再想想如今那个传说中助纣为虐的苏珽,总是有些不敢相信。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连伊翊这个外人都不相信苏珽背叛了武阳殿,这些武阳殿的弟子们为什么就这么容易相信暗殇阁的话?而不是亲自去寻找真相呢? 伊翊长叹一声,这些武阳弟子,也该醒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情意长 一套武阳的拳法打完,苏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在暗殇阁这些日子里,颓废的日子已经够久了,是他这一辈子颓废得最久,最黑暗的一次。 在苏珽看来,这也算不上是颓废,更多的是蛰伏,他只是在等待着活跃起来的机会。 离殇老头儿悄悄从树后走了出来,紧紧地盯着苏珽的背影,脸色不太好,“你这是在练武阳殿的功夫?” 苏珽被离殇老头儿惊了一下,回过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离殇老头儿没说话,显然是在等着苏珽的回答。 苏珽只好继续道:“是,我也只记得武阳殿的招式。” 离殇老头儿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道:“你身上没有内气,练武功也只能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苏珽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道:“所以,我打算重修内气。” 离殇老头儿惊讶地看着苏珽,反复打量着他,眉宇间有着复杂的情绪,有焦虑,也有怀疑。 离殇老头儿问道:“你是要为我暗殇阁效力,没错吧?” 苏珽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盯着离殇老头儿,点点头道:“是,没错。” 离殇老头儿继续问:“你永远不会回到武阳殿,没错吧?” 苏珽继续:“是,没错。” 离殇老头儿又问:“即便遇见你们武阳殿的弟子们,你也不会手下留情,没错吧?” 苏珽的眼睛直盯着离殇老头儿的眼睛,“是,没错!”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道:“那你发个誓吧!” 苏珽对天发誓:“我苏珽保证,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万箭穿身,不得好死!” 离殇老头儿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与苏珽说着:“那你就好好恢复,好好练功,到时候,暗殇阁有事情要你去办。” 离殇老头儿向外走去,苏珽目送着离殇老头儿的背影,心中思考着以后的计划。 冷不防的,离殇老头儿走到一半,忽然转过身来,把苏珽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尽收眼底,离殇老头儿冷笑着问道:“你,真的会忠于暗殇阁吗?” 苏珽迅速收起了思索的表情,缓缓道:“会的。” 离殇老头儿盯着苏珽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苏珽亲眼看着离殇老头儿消失在院中,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源源不断的冷汗浸湿了。秋风吹过,一股冷冷的凉气顺着苏珽的脊背一直流到脑子里,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在离殇老头儿面前,隐藏住情绪是很难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他看出点什么来,而被他看出的这点东西,将会被无限的放大,变成致命的弱点。 所以,苏珽必须谨慎,再谨慎。 离殇老头儿回到了一处暗室之中,面前还是那个黑衣人,显然,他在远处目睹了离殇老头儿试探苏珽的全过程。 黑衣人问道:“您看出什么了?” 离殇老头儿缓缓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离殇老头儿的目光移到黑衣人那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黑衣人沉声道:“我觉得,他似乎想要报复什么人。”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问道:“我也在想,他要报复的是什么人呢?” 黑衣人也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离殇老头儿沉默片刻,继续道:“如果他要报复武阳殿,那还好;如果他要报复的是我们暗殇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黑衣人道:“要我先把他干掉吗?如果他真的有二心,可是后患无穷啊!” 离殇老头儿摇头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出现在他身边,也不可以随意动他,要保证他的安全,记住了!” 黑衣人谦卑地点点头,道:“是!” 黑衣人默默退出去,走出很远,他恨恨地扯掉脸上的黑布,一把摔在了地上:“不就是一个苏珽吗?至于如此重视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不见你这样对我!” 黑衣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深重的戾气,他的心中尽是不平之气,这也让他对苏珽的恨意更增了一筹。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不管你是我们的人,还是武阳殿的人,都不能幸免。 回到屋中,苏珽脱下了被汗湿的衣裳,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斜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梁,思考着刚刚的事情。 其实,他早已察觉到离殇老头儿躲在树后悄悄看着他练功,但他却一直都没有停,而是慢慢地打完,这样的举动就相当于是告诉离殇老头儿,他一点儿都不怕被人发现。 而且,苏珽自伤好了之后,每天都在外面打一套武阳的拳法,就是等着人来发现的,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就被离殇老头儿发现了。 苏珽的门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苏珽正思考得入神,没有注意到,那脚步声就长驱直入,来到了苏珽的房中。 来到苏珽的窗边,脚步声戛然而止。 许久之后,苏珽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这人正是顾盼,她提着送给苏珽的大食盒,直接愣在了苏珽的床前。 苏珽还在奇怪,问道:“顾盼,你怎么了?” 顾盼盯着苏珽,两眼发直地看着他的身体。 苏珽低头一看,忽然发觉自己没有穿衣服,脸色刷一下变得通红,慌忙从床边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衣,胡乱地披在了身上。 顾盼也缓过神来,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面上。 苏珽羞涩地一看顾盼,只见她的脸似乎也红得要命,忽然,顾盼的表情一变,用手捂住鼻子,跑了出去。 在顾盼转过身之前的一瞬间,苏珽似乎看见了顾盼指缝之中渗出的一丝鲜血。 苏珽微微一笑,这小姑娘,流鼻血了。 顾盼跑出门去,在河边洗了又洗,好不容易把血止住。 女孩儿的脸色还是潮红的,也怪她,习惯了不敲敲门就进他的屋子,却没想到今天的他竟然没穿上衣,结实而匀称的小麦色肌肉裸露在空气中,其间还夹杂着几道或长或短的伤疤。 这是顾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看着一具男人的躯体,哦不对,应该说是半具。 现在的顾盼,已经羞得快要钻到地里去了。顾盼看着河水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深深吸了口气。这位美女,你可要淡定。 就在顾盼刚刚鼓足了勇气,想要站起来回到苏珽的屋子,拿回托盘的时候,河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 那人微微笑着,一双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戏谑神情,他缓缓开口道:“怎么?不敢见我了?” 顾盼忙回过头去,刚刚恢复了一些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潮红。 来人正是苏珽。此时的他,衣冠整齐,神情舒淡,一双长眉一高一低,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她,居高临下,眉清目秀。 秋风把他白色的衣袂掀起,包裹住了单薄的顾盼,苏珽嘴角含笑,道:“你脸红了?” 苏珽出现得极其突然,顾盼还没有想好以何种姿态面对他,只好直愣愣地看着苏珽的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盼的嘴里嗫嚅着:“我……我……” 苏珽一把把顾盼一个公主抱捞进怀里,高高大大的身躯抱着顾盼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毫不费力。苏珽抱着她走回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亲眼看着苏珽关门,顾盼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苏珽谨慎地看看门外,确定没有人了,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顾盼,脸上带着一丝邪邪的笑容:“你可是除了我母亲,第一个看到我身体的女人。” 顾盼如遭雷击,她似乎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直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盼看着苏珽,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苏珽低下头,手扶着身边的桌子,身体一直在抖,也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顾盼迟疑着走上前,轻轻地把手搭在苏珽的肩上,问道:“你怎么了?” 苏珽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顾盼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苏珽的脸,发现这个家伙竟然是在——在笑? 笑到浑身颤抖,开心得不得了。 顾盼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喂!别笑了!” 苏珽慢慢停了下来,一双眼中仍荡漾着笑意,“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书市那些小说里的情节?反应这么大?” 顾盼被苏珽这么一说,有些气愤,又有些害羞,索性一转身,开门跑出了他的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差点没把那扇脆弱的门摔碎。 苏珽在后面继续说:“哟!生气了?” 又一次回到河边的顾盼,感觉自己连耳朵和鼻子里都在冒着热气,脸也一直是热热的。 从前,顾盼也是一直在照顾着苏珽,在他每一次生病的时候。但当苏珽是健康的人的时候,顾盼却很少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次,离殇老头儿让她来照顾苏珽,苏珽的伤好了,离殇老头儿也把她放在苏珽的身边,不知不觉间,顾盼似乎对苏珽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或许,顾盼一直有着这样隐晦的想法,只是一直藏在心底,刚刚才察觉到罢了。 阳光洒在暗殇阁这处久久笼罩在黑暗之下的土地上,这里开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但这里仍有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仍在等待着温暖和光明的降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析原因 神州之上原有五个大的名门正派,如今却只余四个,玄音阁在早前便被暗殇阁灭门,剩下的一些弟子和长老都归入了武阳殿,如今已经变成了武阳殿之中的一个部门。 玄音阁原来的掌门也做了武阳殿的长老,如今,是玄音阁掌门的大弟子裴空海在带领着从前玄音阁的师弟师妹们。 武阳山的一处悬崖之上,裴空海身着一袭黑衣,带着他的琴坐在这里,山间的大风吹动着他的衣摆,显得萧瑟又孤独。 裴空海看着悬崖下那武阳山的林海,那里与空音山何其相似?裴空海的心中又回想起了当初的空音山。 从前的空音山,虽没有武阳山高大险峻,但山林茂密,泉水清澈,仙气飘飘,玄音阁的众多弟子们在其中练习着自己趁手的乐器,他们所弹出的每一首曲子都能令人耳目一清。 那时候,每个早晨,裴空海站在自己的屋前,就能听得到各有特色的音乐在整个空音山的美妙回响。 但如今,玄音阁并入了武阳殿,此山虽大,但却没有了从前那样亲切温暖的感觉。在武阳殿,玄音阁终究算是一个客人。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当初玄音阁被灭门的日子。 每年的这个日子,裴空海都会一个人远远地离开人群,默默悼念当年那些在暗殇阁手中死去的同门。 悬崖之上,裴空海一人独坐,手抚琴弦,一曲《忆故人》在指尖汩汩流出,融入山间的风中,被带向远处。 一曲终了,裴空海从身边拿起一壶酒,全数洒在了身前,把空的酒壶扔下悬崖,下面传来酒壶碎裂的声响,像是在裴空海的大脑中敲了一下,让裴空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要恢复玄音阁。 玄音阁,立派足有五百余年,是南越的本土门派,每一个南越人,都以进入玄音阁学习武艺为荣。 只因玄音阁武功的独特性质,他们只擅长远攻,而不擅长近身搏斗,终为暗殇阁所灭。 现在的玄音阁,并入了武阳殿门下,连掌门都成为了武阳殿的长老。但裴空海并不甘心,他还是想要当初的那个独立的玄音阁。 裴空海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他有了这个想法,就去找了他的师傅,玄音阁前掌门——何似。 裴空海把想法一说,何似思考了很长时间,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终究变成了无奈。 何似道:“空海,这样的想法,为师也不是没有过,但如今整个武林都在暗殇阁的威胁之下,如果离开了武阳殿,回到玄音阁,我们灭门的悲剧,恐怕要再次重演啊!” 裴空海静默了一瞬,目光灼灼地盯着何似,道:“师傅,我也知道如今不是时机,但并不代表今后没有机会,如果今后我玄音阁能够从武阳殿独立出去,还希望师傅能够支持我。” 何似神情复杂地点点头,道:“我如果真的能看到那个时候,我会支持你的。” 裴空海微微一笑:“谢师傅。” 何似看看裴空海的装束,问道:“今天是当初玄音阁被灭门的日子,去祭拜过同门了?” 裴空海点点头,道:“是,祭拜过了。” 何似的眼神也有些迷蒙,似乎想到了一些遥远的记忆,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悄滑下。 谁不忆故国? 如今的武阳山,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了多少上进的心思,颇有些混吃等死的意思。 不怪裴空海想离开,就是从小一直在武阳长大的弟子们都想要逃离这里,只是碍于山下的形势,走不了罢了。 罗逸看着武阳殿那如山中秋叶般渐渐凋零下去的生气,颇感无力。 他第一次感到武阳殿的掌门是这样难做,他找不到一点儿方向来提起武阳殿众人的士气,只能看着武阳弟子们慢慢地颓废下去。 山中练武的弟子们越来越少,派中的长老们对弟子的指点也越来越少。一些武阳弟子,甚至会在屋中躺上一天,一动不动。 夏惜晴与伊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武阳山的阶梯上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正说到武阳殿如今的状态。 伊翊问着:“武阳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仅仅是因为苏珽吗?” 夏惜晴摇摇头,道:“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苏珽,但却不是完全因为苏珽。” 伊翊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惜晴,问道:“哦?那又是为何?” 夏惜晴缓缓解释着,声音如溪流一般动听:“苏珽虽然是武阳殿众弟子努力的目标,但武阳殿的历史上,像苏珽这样的人物不少,随便哪一个都能够成为他们的目标,苏珽这个目标倒下了,他们完全可以换一个。” 夏惜晴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就是武阳殿这些弟子的问题了。我记得杨闲与我说过,当初剿灭那个暗殇阁分部的时候,梅逍与苏珽带着许多武阳弟子去了,但在面对那个暗天的时候,在梅逍没有赶到,杨闲没能过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与暗天对战,甚至连一拥而上的都没有。” 伊翊点点头,道:“我也记得,当初确实是这样。” 夏惜晴道:“在那个时候,恐怕就为武阳殿的今天埋下了伏笔。大部分的武阳弟子养尊处优惯了,在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号下自我陶醉,已经失去了去战斗的热血和尖牙利爪,变成了欺软怕硬的怂货!” 伊翊微微一笑,平常温温柔柔的夏惜晴竟然还有如此锋芒毕露的时候,这是伊翊从前所未见过的。 伊翊点点头,赞同道:“说得对!” 夏惜晴继续道:“这些人,恐怕他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可能现在他们还在怪罪苏珽吧!” 伊翊与夏惜晴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两个女孩儿之间可谓是无话不谈,伊翊把埋藏心底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惜晴,你以为,苏珽是真的背叛了武阳殿吗?” 夏惜晴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应该怎样回答,片刻后,夏惜晴抬起头,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你信吗?” 伊翊也想了想,道:“如果是我,当然不信。” 夏惜晴仰天一叹,道:“我们的想法并不重要,我们只能把这些想法埋藏在心底,等待时间来证明它了。” 伊翊道:“我现在只能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伊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武阳殿如今这样的情况,要怎么样才能变回从前那个样子呢?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夏惜晴笑了:“姐姐,这样的办法连掌门都想不出来,我怎么会有办法?” 伊翊也苦苦一笑:“是啊,有什么办法能把一群绵羊变成一群会战斗的狼呢?” 夏惜晴安慰着:“早晚会有办法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罢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着,来到了山间一处僻静的小院,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儿正在这院子里练着武阳剑法。 伊翊望向女孩儿的脸,发现她竟然是小奇。 伊翊快走几步,站在了小奇的身前,道:“小奇,是你吗?” 女孩儿停下了手中的剑,脸上是诧异的神色,除了师傅,已经很少有人叫她小奇了。 女孩儿一抬眸,正对上伊翊那双激动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小奇便认出了眼前的人,惊呼起来。 “师娘!是你!” 伊翊含笑点点头:“是我!” 夏惜晴从伊翊身后慢慢走来,道:“雪奇一直在这里练武,一直没有出过山。” 小奇,如今应该叫武雪奇,她的天赋与当年的苏珽比起来,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来武阳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便把武阳所有的剑法都烂熟于心,甚至已经开始创造自己的剑法了。 夏惜晴把小奇的情况介绍给了伊翊,三个人围坐在院中的小茶桌前,一起说着话。 小奇道:“师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师傅呢?” 小奇在这个地方练功,每一次梅逍回来,都会来这里传授她一套新的剑法,小奇便趁着梅逍出去的时候把这一套剑法练熟,但具体梅逍去了哪里,她是从来不过问的。 伊翊道:“我也是刚到不久,你师父他去了山下,去打探暗殇阁的消息了。” 小奇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道:“师娘,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江湖人是什么样子?” 伊翊笑道:“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些,武功再高些,通过了武阳殿的出山大比,自然就能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小奇似乎有些不屑,道:“武阳殿的出山大比?我也去看过,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夏惜晴和伊翊两人相视一笑,伊翊道:“你看见的,是武阳殿衰败之后的武阳大比,你师傅当初参加的武阳大比,确实是高手如云的,如今这样的武阳大比,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小奇的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期待,也含着一丝疑惑:“那我什么时候能参加一下师傅参加的那种武阳大比呢?” 伊翊一笑,道:“等等吧,等着你师傅他们把暗殇阁灭掉了,你就能参加那样的大比了!” 小奇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憧憬。 伊翊看着小奇,发现她虽然长大了一些,但脸上的稚气仍在,眼神也是极天真的,武功水平虽然已经不弱,但心性仍然是一个小孩子。 伊翊想着,这次下山,要不要带着小奇一起去见见世面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棋局 梅逍和杨闲这边,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农户的家里,在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庄稼汉的惊讶和慌乱不亚于看见一头老虎站在自己的门前。他问道:“是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杨闲摆摆手,安慰道:“没事,我们只是来与你们商量一些事情,不必惊慌。” 庄稼汉把他们两个让进院里,小心翼翼地伸出头看了看外面是否有人跟着,确定了没人,这才关上了门。 院中,庄稼汉的父亲,那个老头儿泡了壶茶,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见杨闲和梅逍走进来,他并没有显出很惊讶的神色,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来了?” 杨闲感到有些不寻常,问道:“您知道我们会回来?” 老头儿把茶杯从嘴边放下,道:“我猜着,你们应该会回来的,毕竟是武阳殿的弟子,总不会扔下暗殇阁再次作恶不管,回山上享清福吧?” 杨闲神色自若,跟在他身后的梅逍脸色却倏地红了,梅逍确实动过这样的想法,但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 有的时候,责任是需要其他人帮着认识一下的。 杨闲道:“我们一定会管的,而且一定会管到底,尤其是有关于暗殇阁的事请,总有一天,我会灭掉它。” 老头儿点头道:“年轻人,有梦想是好的,但如今的路总是要脚踏实地的走,只看着那个远大的目标,小心被脚下的小石头绊倒!” 杨闲点点头,道:“您教训的是。” 杨闲的优点就在于此,只要别人所说的道理是对的,他就会接受,不管说道理的人是什么身份。相比之下,梅逍就差了许多。 梅逍在伊翊不在的时候,有时候会做一些只有孩子才会做的举动,比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比如对一切事物都有一种异样的抵触情绪。 但这时候有杨闲管着,还是会好很多的。 杨闲与老头儿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杨闲道:“老人家,我们这次来恐怕要在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老头儿缓缓地在桌上的空处摆上了一局象棋,一边摆着,一边道:“哦?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办?” 杨闲轻掇着茶水,微笑道:“是,我们可能要装成您的儿子了。” 老头儿也笑了:“呦嘿,那我还多了两个学武的儿子?” 杨闲的眼神微微一变,反驳道:“不,您是本来就有三个务农的儿子。” 老头儿摆上棋局的最后一颗棋子,笑道:“老朽老了,老糊涂了,没错,没错,老朽是有三个儿子。” 老头儿抬起头,看着杨闲,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绽出了一丝光芒:“有兴趣陪我下一盘吗?” 杨闲抬眼与老头儿相视一笑:“乐意奉陪。” 梅逍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其中似乎有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梅逍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抓住,足足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梅逍鄙夷的看了一眼杨闲的背影,暗暗在心中腹诽: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梅逍转身进了屋中,收拾起了两个人的行李,他才懒得参与杨闲和那老头儿的对话,总觉得那些东西实在是有些弯弯绕绕的。 这些麻烦的东西,就留给杨闲去解决好了。 杨闲与老头儿的棋局杀了个旗鼓相当,两个人都紧紧地盯着棋盘,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走。 老头儿的神情专注,每一道皱纹似乎都紧紧绷着,极其紧张。每一次落子也都是慎之又慎,生怕走错一步。 杨闲也很认真,但却不如老头儿一般紧张,杨闲慢慢地走着每一步,显得沉稳而老练。 下了一会儿,老头儿忽然丢下了手中的棋子,眼神锐利地盯着杨闲,道:“不玩了不玩了,娃子,你这么玩可就不好了。” 杨闲一笑,道:“老人家,怎么了?” 老头儿的目光闪了闪,道:“你每一步都有能够绝杀我的招数,却吊着不杀,这么让着我,可就不是下棋,是让棋了!” 杨闲一笑,眼中似乎带了些邪气:“老人家,我想问你,利刃是悬于颈上更可怕,还是藏于鞘中最可怕?” 老头儿的脸色变了三变,忽然叹气道:“娃子,我不如你啊!” 杨闲微笑:“过奖。” 杨闲起身,回了屋中,与梅逍一起整理起了行李,他们要把这户普普通通的农家重新布置的像一个六口之家,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院中的茶桌之上,老头儿看着刚刚与杨闲下剩的残局,微微一笑,道:“还是年轻啊!” 说着,老头儿伸出手,把自己的棋子“车”斜着飞了出去,覆盖在杨闲的“帅”上,用力砸落。 棋盘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杨闲的“帅”和老头儿的“车”一同从洞中掉了出去。 既然没有解决迷局的能力,那么就颠覆整个棋盘,杨闲还缺少这样的狠劲。 老头儿并没有把桌子上那副残破的棋局收起来,而是拿起茶杯,把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了笑,这才离开了桌子,回到屋中歇息去了。 黄昏时分,落日西沉,金红色的光辉照耀着农户的整座院子,杨闲与梅逍终于收拾好了行李,二人走到院子中透气,梅逍盯着茶桌上的棋局惊讶道:“咦?你们怎么把棋盘下成这样?” 杨闲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向梅逍这边走来,眼睛向棋盘看去:“怎么了……” 在杨闲看到棋盘的一刹那,他怔住了,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完。 棋盘上,原来自己的“帅”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洞,连带着老头儿的“车”一同从这个洞掉了下去,从洞中能够看到,两个棋子一同躺在地上的灰尘之中。 杨闲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按照规则,那个“车”是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帅”的位置上的,除非是无视规则。 杨闲若有所思地坐在了棋盘边,不动了。 梅逍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先回屋去睡了。 微寒的星夜之下,杨闲坐在已经被砸得破败的棋局之前,默默思索着其中的道理。 许久之后,屋门前出现了那老头儿的身影,老头儿远远看着坐在棋盘边上一动不动的杨闲,露出了一个欣赏的微笑,轻声道:“孺子可教也。” 第二天一早,梅逍起床,发现身边并没有杨闲,他来到院中,才看到了一夜都一动未动的杨闲。 棋盘上凝结着露珠,它们反射着阳光,分外好看,杨闲在棋盘边如老僧入定,专注而深邃的眼神盯着棋盘,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似乎已经有了什么收获。 规则,真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囿于规则,难成大事。 杨闲和梅逍又在这户农家住了下来,这一次,两个人的装束不再是武阳弟子的服色,而是换成了普通农民的衣物,每天日出即起,日落而息,叫老头儿爹,叫老妇人娘,庄稼汉自然就成了两个人的大哥。乍一看,还真就像是一家人。 杨闲和梅逍为了更贴近农民,甚至把自己晒黑了不止一个度,如果伊翊现在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恐怕第一眼也很难认得出来。 这一次,杨闲专门问了老头儿他的姓氏,得知老头儿姓刘,杨闲也专门给自己和梅逍各取了个姓刘的名字,杨闲叫做刘二奎,梅逍叫做刘三壮。 这样具有乡土气息的名字,梅逍最初怎么也接受不了,最后还是庄稼汉说了话:“这又不是你们的真名,听听我的真名‘刘大黑’,满足了吗?” 梅逍瞬间安静了,用一种极其同情的眼光看着刘大黑,悄悄与杨闲咬耳朵:“这名字,有点儿像山上养的那只大黄。” 杨闲皱眉大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 随后,杨闲一脸嫌弃地躲开,只留下梅逍一个人面对着刘大黑快要喷出眼眶的怒火和咯吱作响的大拳头。 刘大黑这个纯纯的庄稼汉自然对梅逍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梅逍虽不会反抗,但也不至于受伤。 当梅逍灰头土脸地回到杨闲面前时,迎接他的,是杨闲一点儿都不厚道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吃瘪了吧!” 梅逍一瞪杨闲:“你小子,敢耍你师兄?走着瞧!” 杨闲呵呵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梅逍的威胁,有几次成了真的? 就在三人打闹的时候,老头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喂!你们三个都别闹了,快过来吃饭啦!” 最近一段时间,老头儿家里的粮米等一切应用之物都是武阳殿派人送来的,这些也算是梅逍和杨闲两人住在这里的报酬。这临时的“一家六口”倒是衣食无忧。 六口人围在院中的大桌前,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吃饭,这是多少普通的人家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场景? 尤其是在当下的时局里,能好好活着都是一种奢望,大多数的普通人甚至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杨闲与梅逍二人住在这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每一顿饭的时间,能看到一墙之隔的邻居家里也升起了炊烟,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报善 自从杨闲与梅逍两人住在这里之后,每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个人看着周围房子里升起的生气勃勃的炊烟,总是会相视而笑。因为这是他们的功劳。 武阳殿每一次都会送来许多粮食,只靠着刘老头儿一家人很难吃完,杨闲和梅逍便趁着深夜周围的院子里都没有人的时候把粮食分装好扔到邻居家的院子里,杨闲与梅逍都身怀武功,扔个米袋子自然是小菜一碟,两个人扔得又快又准,且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么一遍。 两个人用他们的力量养活了周边的很多村民。 刘老头儿也每天都在院内的茶桌边上看着两个人忙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老头儿还说了:“你们这么帮别人,别人也不见得领情,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刻还会把你们卖了。” 梅逍笑道:“怎么会呢?善良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老头儿神秘地笑笑,喝了一口桌上的茶,不置可否。 年轻人,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才是人性的复杂和自私。 杨闲在一旁插话道:“也许,他们会恩将仇报,但是,现在这件事,是我们愿意做的,并不是他们逼迫的,无论他们以后如何对我们,我们对今天的所作所为,也一定不会后悔。” 老头儿又道:“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你应该知道被你们帮助过的村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 杨闲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忆起了一些尘封在记忆中的事情。 当年,杨闲还叫萧闲,他是南越的六皇子,地位尊崇,毫无城府。那时,杨闲与他的母亲杨氏住在一起,杨氏温柔、善良,世间一切形容女子的美好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萧梁也很喜欢杨氏,一家人虽在封闭的皇宫之中,却也生活得其乐融融。 杨氏平时总是喜欢帮助后宫之中的其他姐妹,几乎每一个人,都受过杨氏的恩惠,表面上,杨氏与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十分融洽。 直到那一次,杨氏被后宫的其他妃嫔诬陷,被萧梁锁进了冷宫。然而,讽刺的是,后宫中受过杨氏帮助的女人,没有一个替她求情,无一例外,全都在落井下石。 反而是杨氏的婢女,每天跪在萧梁的殿前苦苦哀求,即便是下雨也从不离开。后来,也是这个婢女辛辛苦苦养大了萧闻。 从那时起,杨闲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帮助,换来的都是好的结果;不是所有的善良,都能够得到回报。 …… 老头儿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杨闲,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了然表情,但却很快地收敛了起来,谁也没有察觉到。 杨闲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没错,我早就知道结果可能不好。” 老头儿又低头喝下了一口茶:“那你还要帮助他们吗?” 杨闲低下头沉思了一阵,道:“这是我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就像当年我母亲的选择一样。” 老头儿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嗓音沙哑:“你是对的。” 老头儿顿了顿,又道:“记得保护好自己。” 杨闲点点头:“是。” 梅逍从未见过杨闲这样悲伤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又不同于萧阆死的时候那种声嘶力竭的感觉,这次的悲伤是绵长的,似乎在时时刻刻地牵扯着杨闲内心的悲伤,是永远无法淡化,也无法忘记的刻在生命中的。 梅逍没有感觉过这样的悲伤,自然也没办法感同身受,他所能做的,只是静静陪在梅逍的身边。 梅逍还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位姓刘的老头儿似乎并不简单,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梅逍从这老头儿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细微的情绪中感觉到,这老头儿至少比看起来知道的要多。 杨闲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又恢复了一贯的状态,而唯一的改变是刘老头儿似乎对杨闲客气的多了。 杨闲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悄悄的注意着。现在的杨闲,比起从前成熟稳重的多了。不会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杨闲与梅逍在房顶上观察四周的时候发现,远处的另一个村庄中似乎有着小小的黑影在闪动。 那些黑影闪动的速度极快,如果不是梅逍与杨闲的眼力都是极好,根本就发现不了。 在那些黑影闪动过后,那个村子开始了一阵骚动,本来空无一人的阡陌之中开始有人走动,一时间像是恢复了从前的繁荣景象。 杨闲眼神一凛:“他们来了!” 梅逍点点头,道:“是啊,估计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了。” “做好准备吧。”杨闲低沉的声音传来,“战斗,又要开始了。” 梅逍苦笑道:“这次,我们俩可能要做一段时间的苦力了。” 杨闲的眼睛坚定而锐利,“苦力又如何?我们的目的,可是灭掉暗殇阁。” 杨闲伸出手,天空上,一只盘旋了半天的武阳信鸽落在杨闲的手臂之上,杨闲写好了消息,绑在信鸽的腿上,看着它向着武阳的方向渐渐飞远,轻声道:“我们的反击,也要开始了!” 一句话说得梅逍热血沸腾,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被此刻反击的兴奋一下子扫荡得荡然无存,梅逍心中那点豪情忽然生出来,笑道:“暗殇阁,也该吃些苦头了!” 杨闲看看兴奋的梅逍,毫不留情地浇下了一盆冷水:“淡定些,离让他们吃苦头还远着呢,现在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作为梅逍的师弟,从前的杨闲一直遵守着自己师弟的本分,对自己这位幼稚的师兄一直是尊敬而礼貌的,而现在,杨闲不得不出言提醒梅逍了。 接下来的路万分凶险,他的计划不能出半点差错。杨闲看着梅逍,罕见地在梅逍面前正经起来:“师兄,你……” 杨闲还未说下去,梅逍打断了他:“师弟,不必如此正经,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 只是想你不要那么紧张,只是想我们应该更好,只是想,所有人都好好的。所以,我才会如此幼稚的期望着。 不必理会我的幼稚,你们只要大步地向前走,我会跟着你们,看着你们慢慢实现我的那些幼稚的期望,并且做第一个享受的人。 我如此坚定地相信着你们! 杨闲点点头,眼中是跳跃着的火焰:“跟紧我,我会带着你看到你想看的风景。” 残阳如血,屋顶上的两个兄弟互相吐露着心迹,他们即将要去做的事情,是能够拯救千万人的大事。 他们今后的征程,也将是荆棘遍布的。 房子下面的庭院中,坐着喝茶的老刘头儿也通过两个年轻人的表情看出了些端倪,他在心底默默地鼓励和祝福着:“孩子,加油!一定要凯旋啊!” 半夜时分,一家“六口”人都已经睡下,老头儿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身边的老伴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没有吵醒她。 老头儿悄悄来到儿子刘大黑的床边,拍了拍睡梦中的儿子。 刘大黑从梦中醒来,发现父亲在身边,刚想要说话,便被老头儿拦住:“嘘!” 老头儿指了指院中,示意儿子跟上自己,便走了出去。 刘大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父亲走了出去。 院中月明星稀,月亮皎洁的光辉洒满整个院子,看起来既朦胧又空灵,使得这夜也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味道。 老头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大黑,我要交给你一件事。” 刘大黑恭恭敬敬地问道:“爹,什么事?” 刘大黑大概也感到父亲半夜把自己叫起来,所说的事情一定不寻常,加上了十二分的注意,听着父亲的话。 老头儿低哑的嗓音回荡在院中,“我猜,暗殇阁快要来拉壮丁了,那两个小子一定会去,我要你也去。” 刘大黑道:“爹,你就是不说,暗殇阁也不会放过我这么大一个壮丁啊!” 老头儿不理儿子,继续道:“我不仅仅是要你去,我还要你保护好这两个小子。” 刘大黑怔了怔,道:“确实,他们两个对咱们家有恩。” 随后,刘大黑苦笑一声,道:“他们的武艺可比我高强多了,哪里还需要我保护?” 老头儿道:“这次去,他们一定会装作毫无武艺的人,你要保护好他们的身份,一点儿都不要暴露。” 老头儿看看天上的一轮圆月,道:“而且,那个杨闲与我们家的关系,还不止于此……” …… 刘大黑一脸凝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刚刚接受到的信息太多,太匪夷所思,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刘大黑想着,父亲能够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告诉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足以说明这个秘密的重要,他也应该保守好这个秘密,并且还要保护好杨闲他们两人。这是他的义务。 嘱咐完儿子,老头儿似乎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老了许多。 明月之下,天地为证,他这一辈子,无愧于誓言。 第一百九十章 山雨来 暗殇阁的领地之中,还是黑沉沉的夜里,苏珽悄悄站在河边,藏在桃林的阴影里,他望着谷口的方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近来,他发现有几个暗殇阁的元老总是在夜间频繁地出入谷口,而且在谷内待不了多长时间便又会出去,每个人都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今天晚上,苏珽特意守在能够看见谷口的地方,打算悄悄跟踪着回来的元老,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黑夜里,苏珽的眼睛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看也不看,便吞到了胃里。 不一会儿,在桃林的掩映下,苏珽身体一轻,窜上了一棵桃树,微微一笑:“好久没有体会过内气灌满全身的感觉了!” 苏珽吃的是解药,解掉了之前那压制内气的药物,现在,他体内的内气无比充盈,强大的力量回来的感觉,令苏珽无比兴奋。 夜,寂静得犹如深海,武功重新回来的苏珽悄悄埋伏在桃树粗壮的树梢上,一双眼睛精光闪烁,盯着谷口的路。 苏珽今晚特意穿上了一身黑衣,又用黑色的面罩遮住了脸,全身上下仅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放出摄人的光芒。 很快,黑暗的谷口处传来小石头摩擦的声音,内气回来的苏珽听觉也变得更加灵敏,他敏锐地听到了谷口传来的人声。 他们似乎是几个人一起回来的,苏珽悄无声息地在桃树之间闪转腾挪,试图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其中一个矮壮敦实的年轻人道:“各位,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一个削瘦且驼背的老者声音尖细地道:“不该问的别问!问那么多想死吗?” 一句话让一群人之中的气氛冷了下来,不再有人说话,一行人只是闷头走着,似乎是共同保守着什么大秘密。 苏珽在一旁急了起来,这帮人不说话,我可怎么打探消息? 苏珽观察着这些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高个子,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是矮小的,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极其的亮,应该都是在黑暗的地方生活惯了的。 苏珽有些疑惑,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怎么有点儿像是盗墓团伙呢?难道暗殇阁要盗墓? 带着疑惑,苏珽悄悄地跟了上去,这群人显得十分谨慎,他们走走停停,绕着暗殇阁的领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才向着他们真正的目的地走去。 这一行人进入了离殇老头儿的卧室。苏珽远远看去,发现离殇老头儿的卧室早已经熄了灯,安安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如果不是这群人都走了进去,苏珽甚至以为离殇老头儿已经睡下了。 这群人进了离殇老头儿的卧室,仍然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传出来,苏珽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渐渐地靠近了离殇老头儿的卧室。 苏珽以极快又极轻的身法溜了进去,在房中一寸寸地搜索着那些人的去向。 终于,在离殇老头儿床边的那堵墙上,苏珽听见了一群人正在谈话的声音。 那声音透过厚厚的墙,显得有些沉闷,声音也小了不少,苏珽听到了离殇老头儿的声音在说着:“都说说吧,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个尖细的老者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许……许多地方,还……还没有开工。” 离殇老头儿的声音明显冷了好几度,苏珽隔着墙都感觉得到那股冷气直往耳朵里钻:“怎么回事?” 那尖细的声音继续说道:“是……是壮丁不够。” 离殇老头儿的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壮丁不够就快点去抓啊!这种问题为什么还会拖延工期?” 那尖细的声音继续道:“抓……抓壮丁的也不是我们……” 这句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尖细的声音忽然停住了,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苏珽也一惊,身上一股冷气流过,自己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吧。 好在苏珽并没有紧张多久,离殇老头儿冷道:“原因最好如你们所说,如果被我查出是你们的问题,别怪我冷酷无情!” 离殇老头儿顿了顿,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道:“你们也要理解我一下,这件事是我们暗殇阁的大事,丝毫容不得耽误和差错,只要你们把这件事办好,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是受用不尽的,如果办不好,不仅是你我,整个暗殇阁都是要陪葬的。” 说完这番话,离殇老头儿暗暗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屋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那尖细的声音道:“阁主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全力,但到现在为止,壮丁也只是拉来了不到五个村的人,您又不许我们用阁中的人来挖掘,您也知道,那是个大工程,这点人也不够啊。” 离殇老头儿顿了一会儿,道:“你们放心,壮丁的事我来解决,你们只要做好你们的事情。” 屋内众人齐声称是,苏珽觉得差不多了,悄悄退出了离殇老头儿的屋子,来到了外面的一个隐蔽处,继续悄悄盯着离殇老头儿的屋子。 不一会儿,那群人一起出来了,苏珽看到,这群人出来的瞬间都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是谁,在离殇老头儿那股迫人的气势跟前待久了,都会有些不自在的,连苏珽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这些人了。 之前那个矮壮敦实的年轻人道:“树老,这次可多谢您为我们这些小辈出头了。” 那个驼背的老者用他极有辨识度的尖细嗓音道:“不用谢我,到时候把活干好才是正事,这次我能实话实说,下次如果是因为你们延误了工期,我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人的眼中都带上了深深地恐惧,在他们的心里,离殇老头儿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在地下工作的人,对危险的感知原就比其他人灵敏,在离殇老头儿面前,他们感觉到的,只有死亡的威胁。 苏珽在一旁看着,显然,这个“树老”就是刚刚那个与离殇老头儿对话的人,苏珽对他也有几分印象,当初那场比武,他就坐在离殇老头儿身后,看起来颇受器重。 苏珽又一路尾随着这一行人向着谷口走去,到了桃花林的边缘,苏珽停住了。 如果再往前走,就没有丝毫的遮挡了,苏珽将会很容易被发现。他在犹豫,到底还要不要往前追? 片刻之后,苏珽还是向前追去,机不可失,这一次要是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那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因为没有了掩护,苏珽跟得更加小心了,他一直贴着崖壁缓缓行走着,在黑暗中,他看着前面的一行人走到谷外不远的地方,聚集在了一块崖壁之前。 “树老”谨慎地回头看了看,一片黑暗之中,即便是再厉害的眼睛,也很难发现苏珽,“树老”自然也没有发现。 看过之后,“树老”放心地招呼道:“快,两个两个地走。” 苏珽远远地看着,这一行人两两一组,两个人像是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一般,就那样不见了。 不一会儿,谷外的崖壁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还在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苏珽等了一会儿,见他们真的都走了,这才悄悄地摸到他们消失的那处崖壁边,到处观察着。 苏珽又是推又是敲,每一寸崖壁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一处机关,这里,似乎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崖壁。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苏珽只好暂时放弃了寻找机关,重新回到了谷内的河边,坐在暗光粼粼的河边,思考着机关的方位。 天色已经渐渐变亮,苏珽只好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要知道,离殇老头儿不知何时就会来到他的房间突然袭击一下。 苏珽躺在床上,这才安心了不少,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这次的药丸吃下去,感觉可就没那么好了。苏珽忽然觉得全身一沉,身上的疲惫滚滚袭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珽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乌云遮挡着升起的太阳,所以阳光并不怎么强烈,床边的小桌上放着顾盼送来的早餐,用手一摸还是温的,想必是刚刚送来不久。 苏珽缓缓从床上起身,感受着自己滞重的身体,不由得苦苦一笑,这药效还真是好,一吃上这药,半点内气都提不起来,真就是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落差让苏珽的心里空空的,力量这个东西,是如何的让人疯狂,苏珽现在可谓是感同身受。 这个世上,最让人疯狂的东西莫过于两件事情,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力量,无论是什么形式的金钱和力量,都同样令人疯狂。 那么,暗殇阁和离殇老头儿所追寻的,是不是也是这两样东西其中的一个呢? 苏珽看着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和比平常阴暗了不少的阳光,长叹一声道:“看来,暴风雨要来了。” 身在暗殇阁之中的苏珽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机,其他门派难道会感觉不到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共患难 最近的江湖之上也不太平,即便因为瘟疫的关系,暗殇阁的侵扰少了许多,各门各派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必须封闭山门,禁止大部分的弟子们出入,且最近,他们派出打探消息的弟子几乎是同时打探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暗殇阁的人在彭城的乡村拉壮丁。 各门各派的人都在担心暗殇阁又有什么巨大的阴谋,毕竟之前一次暗殇阁大规模的行动可是直接取得了整个江湖的控制权。 各派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 恒山派中,每一个弟子的脸上都带着些恐惧的情绪,恒山派虽然距离彭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恒山派所处的位置与暗殇阁的新总部极为接近,他们比邻江夏,比其他的门派都要危险。 近来,暗殇阁新总部周边的小门派接连被灭,只剩下恒山派还在暗殇阁的阴影之下苦苦支撑,朝不保夕。 横山派的掌门坐在大殿专属于掌门的座位上,下面是一众忧心忡忡的弟子们,每一个人都是面带忧色,愁眉苦脸。 恒山派掌门大声道:“我恒山派,立派二百余年,虽算不上实力雄厚,但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门正派之一。” 掌门顿了顿,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道:“最近,我们恒山派遭遇了立派以来最大的危机,也许不日就要面临着灭派的险境。” 掌门环视一周,继续道:“你们都是恒山派弟子中的佼佼者,有愿意留下来以身护派的,我鼓励;有想要下山过普通人生活的,我会给一笔钱,但从今以后,下山的人与恒山派再无瓜葛。” 掌门看着下面众弟子年轻的脸,叹息道:“现在该是你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恒山派的弟子清一色的全都是女子,但此刻,她们的脸上没有属于女子的柔弱神情,每一张脸都是坚定而视死如归的,没有一个人想要下山。 掌门看着面前这群年纪不大的姑娘们,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都是傻子!都是傻子啊!” 殿上的气氛安静而悲凉,掌门忽然想起了夏惜晴,幸好,还有一个优秀的弟子可以继承恒山派的衣钵,恒山派即便是被灭掉,也会有一点星火传于后世。 掌门看着窗外绵延的青山,想着,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都没有留意殿前的山道上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沿着山道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定。 待那脚步声走得极近的时候,殿内的众人才察觉到,纷纷向殿门外看去。 殿外的石阶之上,两个女人缓缓走上来,走在前面的那人身着一身飘然出尘的白衣,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脸上的神色坚定而决绝,脚下的步子缓慢而稳健。 走在后面的女人也极美,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脸上带着桀骜的神色,自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殿内的人们看着这两个美丽的女人,都呆住了。 掌门看着走在前面的女人的脸,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错愕,最后甚至变成了愤怒,掌门怒吼着:“你回来做什么?快给我下山!再也不要回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缓缓地走进殿来,淡定地开口一笑道:“掌门,我回来了。” 坐在上面的掌门无力地从座位上滑了下来,低下头苦笑道:“我原本还指望你为恒山派留下一丝香火,现在可好,真是玉石俱焚了。” 夏惜晴一笑,道:“掌门,我也是恒山派的一员,我的丈夫也一直致力于对抗暗殇阁,不管是为了谁,我都要回来的。” 掌门叹道:“那你的孩子怎么办?他还小啊!” 夏惜晴也笑笑,道:“武阳殿会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他长大了,也会成为像父母一样的大侠。” 夏惜晴顿了顿,道:“我的一生,有一个通情达理的门派,有一个爱我入骨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就让我为曾经养育我的门派,做些贡献吧。” 掌门重新坐进椅子里,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笑道:“欢迎你,我的徒儿。” 掌门又看向夏惜晴身后站着的女人,问道:“这位是……” 夏惜晴也回头,与那女人对视一眼,两人双双露出了微笑,夏惜晴道:“这是我的朋友,滇鹰谷的伊翊。” 掌门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伊少侠,失敬了。” 伊翊深施一礼,道:“掌门不必多礼,朋友的门派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掌门的笑真挚而感动:“那就多谢少侠了。” 夏惜晴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武阳殿打探到的消息。 前几天,武阳殿派出打探消息的弟子们回来报告,说暗殇阁周边的小门派大多都被清理殆尽,如今只剩下了恒山派一派苦苦支撑,且暗殇阁内似乎又在调兵遣将,准备去打恒山派。 罗逸听到这个消息,思考了许久。 于公,他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夏惜晴;于私,他怎么也不想让夏惜晴知道这个消息。 罗逸知道,夏惜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无论有多大的阻碍,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那个摇摇欲坠的恒山派。但是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优秀武阳弟子的妻子,不应该有半点闪失。 如果有什么闪失,他罗逸如何对杨闲交代?如何对两个孩子交代? 罗逸足足思考了三天,待弟子们再次传来暗殇阁已经快要把兵马集结好的消息时,罗逸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通知了夏惜晴。 这个消息,对夏惜晴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从小长大的门派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她怎么能不回去? 但是,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两个孩子,夏惜晴的心又软了下来。自从做了母亲,她已经很少去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有了孩子,如果她死了,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夏惜晴想着想着,忽听窗外下起了雨,划破天空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夏惜晴的心一颤一颤,一道闪电划过,夏惜晴的表情坚定起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抱起孩子,向着伊翊的房间走去。 伊翊的房前,大雨倾盆而下,夏惜晴抱着两个孩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双眼闪烁着耀眼的光,“伊翊,我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照顾好他们,我要回恒山派一趟。” 伊翊被夏惜晴的样子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了?” 伊翊一边说着,一边把夏惜晴让进屋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惜晴慢慢地把恒山派即将被灭的情况说了,伊翊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了一个孩子,道:“我们把孩子托付给罗逸那个老头儿照顾,我和你一起去!” 伊翊说得坚决而不容置疑,夏惜晴看着伊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里,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找到了罗逸,不由分说地把孩子托付给了他,冒着瓢泼大雨,下了武阳山。 罗逸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芸娘从罗逸的身后走过来,把杨光抱在自己的怀里,道:“放心吧,她们会没事的,孩子还等着她们呢!” “但愿吧!” 远方,一道长而亮的闪电劈过,照得罗逸眼前一亮,他看着远方的大雨,期望着孩子们早日回来。 恒山派,大殿上的气氛由于夏惜晴的归来缓和了不少,即便是面临着灭门的危机,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只要有一天恒山派还没有被灭,那他们的生活就要继续下去。 夏惜晴很快与恒山派的姐妹们打成了一片,她们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的,夏惜晴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了一些时候而已。 其中一个恒山派弟子道:“师姐,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看到鬼了呢!” 夏惜晴一笑,道:“怎么会呢?我还活着。” 又有一个恒山派弟子好奇道:“师姐,当时你明明已经死了,我们几个师姐妹都确认过了,怎么就活过来了呢?” 夏惜晴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弟子,正是当初和自己一起去雪山与杨闲相见时所带的弟子之一。 夏惜晴笑道:“这还是多亏了掌门开明,我才能追求到自己的幸福。” 原来,当初,掌门早就知道夏惜晴怎么也放不下杨闲,索性不阻止他们,还为夏惜晴出了一个主意。 就是在门派众人面前假死,然后悄悄回到杨闲身边,两个人长相厮守,度过一生。 现在也确实如掌门所愿,夏惜晴与杨闲过得十分幸福。 现在,夏惜晴回来与她从小长大的门派共患难。 恒山派周围,阴云密布,云间隐隐有雷声响动,像是要下雨了。 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恒山派周围的山林之中,穿行着一些身着黑衣的人,正是暗殇阁的人。他们一个个精装干练,武功高强。 强大的暗殇阁与弱小的恒山派的战斗,结果在战斗之前,似乎就已经注定。 但是,注定的结果就真的是最后的结果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援救 最近的彭城,又到了多雨的季节,绵延的山脉之中,到处都有着潮湿的痕迹,一道道水流从山顶汇聚而下,变成小溪,又变成小河,最后跨越千里,奔向大海。 恒山派这座山峰,已经处在了暗殇阁的人的包围之下。 虽然天空还下着大雨,但一点儿也不能阻挡暗殇阁的人入侵的脚步,他们站在山下,虎视眈眈。 苏珽站在距离恒山派不远的一处高地上,遥望着恒山派朦朦胧胧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着一个门派在暗殇阁的侵略之下覆灭了,但苏珽也知道,恒山派是夏惜晴的门派,他不能让恒山派就这样毁在暗殇阁的手里,不然,他不仅会失去杨闲和夏惜晴无条件的信任,更是会直接成为一个千古罪人。 苏珽在细密的雨丝中遥望着朦胧的恒山,这座山并不如何险峻,却自有一种坚韧的风骨,暗殇阁的人像一只只黑色的蚂蚁一般穿梭在恒山之下,把下山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苏珽的身后走上来一个女人,女人的手中拿着一件蓑衣,轻轻地为苏珽披上,柔声问道:“在看什么?” 苏珽转头一看,来的人正是顾盼,顾盼眉目含笑地看着苏珽,那双眼像是蕴含着世间一切的温柔。 苏珽压低了声音,长叹道:“说实话,我不能让恒山派覆灭。” 顾盼明显一怔,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个情况,怎么救啊?” 苏珽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决不能让恒山派覆灭。” 顾盼思索了片刻,道:“如果能让里面的人在暗殇阁进攻之前提前撤离呢?” 苏珽摇摇头,道:“不可能的,暗殇阁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而且,山上的人也不一定会撤离,他们可把这座山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就像我对武阳殿的感情一样。” 顾盼无奈道:“那怎么办?我们又不能让暗殇阁撤军。” 苏珽思考片刻,眼前一亮道:“但是,我们能拖延暗殇阁的脚步,也能为恒山派多叫些支援,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顾盼看着苏珽生辉的眼,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苏珽诧异地看着顾盼:“你说什么?‘我们’?” 顾盼一笑,在阴暗的天气里,仿佛绽出了一束光:“是的,我们!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不会分开,直到死亡。” 苏珽也笑了,他拉住顾盼在雨中吹得冰凉的手,只是轻轻地说道:“好。” 苏珽与顾盼,相识于危难之间,相知于危险之中,相爱与危墙之下,从未有一天是安安全全的。但往往这样的情感越是坚不可摧,越是历久弥坚。 苏珽拉着顾盼的手,望向面前风雨中的恒山,道:“那么,就让我们来解救这个风雨飘摇的门派吧!” 山下的动静,山上的恒山派掌门自然是早就知晓了,每有一个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来禀报得到的消息,掌门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夏惜晴站在恒山派掌门的身边,扶住掌门颤抖的身子,安慰道:“掌门,没关系的,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在一起。” 恒山派掌门看着夏惜晴,叹道:“你实在是不该回来,如果你也死在这里,我怎么对武阳殿交代啊!” 夏惜晴道:“我们两派,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不要多想,我们只要尽力对敌!” 掌门点点头,打起精神开始吩咐弟子们在恒山上的各处隐蔽去处布防。弟子们一拨一拨地去了,恒山派的大殿内也一点点地空了下来,只剩下了掌门、夏惜晴和伊翊三人。 掌门与夏惜晴坐在大殿的阶梯上,俯瞰着整个恒山,掌门感叹道:“恒山,是一座多美的山啊!你说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夏惜晴笑道:“掌门,在我心里,恒山一直很美,但美并不是因为它的景色,而是因为恒山之中的你们。” 掌门道:“是啊,刚刚看着那帮从前总是给我惹祸的几个弟子,忽然觉得她们也没有平常那么讨厌了,反而可爱得很。” 夏惜晴笑笑,望着殿门外渐渐变得大起来的雨,道:“等大家都度过这一劫,就好了。” 掌门轻轻的声音响起:“会吗?” “一定会的,你要相信,一定会的!” 山下,苏珽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在大雨中望着四周的天空,吹响了一声唿哨。 雨噼里啪啦地下着,空中除了雨,什么都没有,但感官敏锐的苏珽却在漫天的雨声中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翅膀扇动声。 苏珽笑了,无论曾经忠诚的武阳弟子做了什么有违于心的事情,武阳殿依然会给予他以庇护,除非哪一天他不再是武阳弟子了。 无论武阳弟子做了什么坏事,只要他的心还在武阳,他还被武阳殿的弟子们相信着,那么,他就依然是武阳殿的弟子,享受武阳殿的庇护。 这只属于武阳的信鸽就是证明,只有武阳弟子,才能够召唤武阳殿的信鸽,才能享受武阳殿的护佑。 久久未见的武阳信鸽围绕着苏珽的身边盘旋了三圈,这才落到苏珽的斗笠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苏珽,似乎是在问有什么事。 苏珽轻轻地抚摸着信鸽的头,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写道:“恒山派有难,速支援。” 苏珽把布条放到随身携带的小竹筒里,又把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放飞了它。 信鸽毫不犹豫地飞入了倾盆大雨里,渐渐远得看不清了。 给武阳的求救信已经发出,另一件事就是要拖延暗殇阁进攻恒山派的脚步了。 苏珽想着,要让暗殇阁把一件事情暂缓,那就是出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但那应该是一件什么事情呢? 苏珽想起,前一阵子,有一个暗殇阁的元老忽然暴病身亡,当时,暗殇阁正在攻打一个小门派,离殇老头儿立刻命令他们停止进攻,返回总部吊唁。 同时,苏珽知道,这一次来的人中,就有一个暗殇阁的元老。 苏珽笑了笑,真是天助我也! 顾盼站在苏珽的身后,问道:“怎么样?想到办法了?” 苏珽点点头,两只眼睛就像是暗夜里的繁星:“想到了,你留在这里,我要去做一件事。” 顾盼的眼中溢满了担忧:“小心些,别伤到自己。” 苏珽点点头,转身冲进了大雨之下的树林中。 漫天的雨幕阻挡住了苏珽的视线,他的脚下也都是泥泞,在雨中,没有内气的他前行的十分困难。 苏珽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几乎是立刻,苏珽便感觉到浑身的内气开始奔涌,带来了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雨中,苏珽感觉到,自己的前路不再艰难而模糊。 内气一复,苏珽的前进速度变得极快,漫天的大雨也影响不到他的速度,很快,苏珽找到了那个暗殇阁元老。 极幸运的是,那个暗殇阁元老的身边,空无一人。 苏珽一步步从树林中走出,来到那位元老的身边,那位元老还认识苏珽,与他打了个招呼:“呦,苏大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苏珽道:“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们是如何杀人的。” 那位元老笑了笑,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杀人还要过两天,我们还在等山上的人投降。” 苏珽想了想,道:“那我先告辞了,过两天我会再来的。” 那元老笑了笑,道:“好,等我们总攻的时候,我会去叫你的。” 苏珽笑道:“多谢了。” 苏珽离开了元老的身边,又服下了压制内气的药,他想着,既然还要等两天,那就暂时留这小子一命,等到总攻之前再杀。 如果现在杀了他,变数太多,谁知道暗殇阁还会不会派新的元老来这里? 苏珽退入了丛林,但并没有走远,从现在开始,他要时刻监视着那个元老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不知为何,今年的雨下得比以往都大,且不仅仅是大,一场雨的时间也远比以往长的多,就像是天被开了一个口子,灌入了天河的水一般。 这些日子,雨几乎没停过,暗殇阁众人的衣服也都没有干过,每天穿着湿透的衣服,还要跑几十公里的山路,蹲在大雨之下,任谁都会有些怨言的。 暗殇阁的人们也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他们早已经有了想要回去的意思,只是不便提出来罢了。 顾盼在各个暗殇阁的人之间穿梭,她为每一个在雨中值守的暗殇阁的人送饭,在送饭前后,顾盼总是有机会与那些人聊几句。 美女的话总是有人愿意听的,顾盼简单地抱怨着暗殇阁的不人道,却总会引起值守们的附和。 顾盼每一天都会换着不同的说法来说暗殇阁的不好,值守们对暗殇阁也愈加怨声载道。 这一天送完饭,顾盼微微一笑,应该挑动得差不多了,一旦那领头的元老死了,这些人就不会再在这里坚持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梦觉 大雨之中,苏珽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手中拿着反射着银光的隐锋剑,直直地站在大雨之中。 雨水从他的身上、脸上、剑锋上划过,一直滴进苏珽脚下的土地里,把土地浸润的更湿了一分。 满天的大雨挡住了苏珽大部分的视线,但他依然能看见眼前那个似乎是毫不知情的暗殇阁元老,那人藏在蓑衣之下,被大雨和斗笠遮挡住了面目,让人看不清楚。 漏了一般的天上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炸雷,把那暗殇阁的元老吓得一颤,半天才松了一口气,他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在这纷乱的江湖之中做着刀口舔血的营生,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即便是身边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有时候也不能完全信赖。 那暗殇阁元老无意间向后一瞥,发现了手持隐锋,一脸阴郁地站在树林之中的苏珽,又吓了一跳:“苏大侠,您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也不披个蓑衣戴个斗笠?这么大的雨,不是要冻坏了吗?” 苏珽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凑到近前的暗殇阁元老,却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孔,却也不去管。苏珽一笑,道:“没做什么,就是喜欢淋雨,这感觉挺好的。” 那暗殇阁元老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苏珽,似是在心里腹诽着苏珽这人又奇怪,又与暗殇阁这些人格格不入,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苏珽伸手摘去了暗殇阁元老的斗笠,微笑道:“不如你也体验一下吧!” 雨水瞬间遮住了暗殇阁元老的视线,他近乎慌乱地抹去眼前的雨水,用手挡住了眼前的一片空间,有些狼狈地道:“我还是不用了,我是个小人物,到不了您这么高的境界。” 苏珽微微一笑,眼神犀利地盯着暗殇阁元老的眼睛,缓缓道:“你说得没错……” 话说一半,苏珽并未继续说下去,那暗殇阁元老看着苏珽的眼睛,忽然感到了一股从脚底板升到头顶的寒意,眼前这个武功被废许久的人,为何还会让自己感觉到那种致命的危机? 暗殇阁元老的话有些迟疑:“您……您……想要做什么?” 苏珽收回他那犀利的目光,似乎有些自怨自艾,道:“我不想做什么,即便是想,我又能做什么?” 暗殇阁那元老微微放下了心,转身向前走去,想要去捡回自己的斗笠。 苏珽看着他的背影,抬起手中的隐锋剑,曲起手指,在剑锋处微微一弹,隐锋剑嗡嗡作响,剑上挂着的雨水顿时一扫而光:“虽然别的做不了,但是,再弱小的我,也一样能杀你!” 暗殇阁的元老一惊,刚要回过头与苏珽说话,忽觉脖子处一凉,脖腔中鲜红色的血从他的眼前喷涌而出。 暗殇阁元老回过头来,表情狰狞,临死之前还不忘了质问:“你……你怎么还有武功?这……这是为什么?” 苏珽微微一笑,道:“武功?一直都有;杀你?不为什么。” 暗殇阁元老的身体在大雨之中缓缓倒下,斗笠脱手而出,眼睛大大地睁着,透露出强烈的愤怒和不甘。 苏珽看着那暗殇阁元老的血缓缓流出,把地上积聚的雨水慢慢染成红色,他微微笑了笑,杀戮,开始了。 苏珽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树林,找到一个又一个暗殇阁的人,一剑杀之。 血,从暗殇阁的人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流到泥泞的土地上,把地上的积水染成了通红的颜色,不到一刻钟,所有埋伏在恒山之下的暗殇阁的人,全部死在了这里。 他们的尸体在大雨之中还微微散发着些热气,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尸体之下的土地。 树林之中唯一还站着的人只有苏珽一个,他浑身浴血,眼中满是血丝,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隐锋剑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不知是苏珽自己的血还是这林中躺着的哪一个人的血。 林中没有了人,苏珽却突然开始把目标对准了林中的树,隐锋剑极为锋利,苏珽的劲力和内气也极为充盈,苏珽几乎是一剑放倒一棵树,大雨之中,林中的树一棵棵地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激起一道道泥浪。 有时遇到粗壮的树,苏珽一剑砍不倒,反而会被那树反弹出去,他摔在泥地里,不顾满身的泥水,很快爬起,又继续砍。 苏珽眼中满是血丝,一剑又一剑,就像疯了一般。 树林外,一个美丽的白裙女子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来,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一颦一笑间,美不胜收。 白裙女子看着树林中发疯的苏珽,并不惧怕,而是径直走向了他,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平静地看着苏珽面前的树随着剑锋划过一棵又一棵地倒下。 女子跟在苏珽的身后,亦步亦趋,从不跨越到苏珽的面前,也不被苏珽落下半步。 苏珽疯狂地砍了许久,似乎是累到脱力,也不顾地上还有着鲜红的血水混合着泥水,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那女子似乎有些悲伤,她蹲下来,把伞笼罩在苏珽的脸上,抚摸着喘着粗气,双眼通红的苏珽,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苏珽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变成了一台杀戮机器,变成了一具没有一丝意识,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休息了许久,苏珽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面对林中的树木,而是用那双腥红的眼睛盯住了拿着油纸伞的姑娘。 那双眼中没有一丝感情,只有无尽的血腥和冰冷。姑娘吃了一惊,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 可现在的苏珽已经疯了,神智尽失,什么也听不进去,苏珽一点点地举起手中的隐锋剑,像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魔,打算摧毁眼前的一切生命。 女子虽然害怕地渐渐后退,但却坚定地没有转头逃跑。 女子的双眼含泪,喊着:“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举起剑的苏珽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游移,又有些疑惑。 女子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下来,眼中亮晶晶的,那是泪。 “你还记得我。”女子带着哽咽的哭腔道:“你真的还记得我。” 苏珽一脸呆滞地用腥红的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举起的剑渐渐放下,用一只手抚上了女人的脸庞。 女人含着泪笑了,伸手捧着苏珽的脸,刚要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滞,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女人低头看去,隐锋剑正插在她的心口之上,而拿着剑柄的,正是苏珽。 人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看着苏珽冷漠地表情和腥红的眼睛,苦苦一笑,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她的油纸伞掉落在不远处,上面的梅花被泥水盖住,变得污秽不堪。 失去了神智的苏珽把隐锋剑从女人的身体中拔了出来,激起了一缕鲜血。 女人的鲜血溅到了苏珽的脸上,苏珽慢慢呆住了,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手中的隐锋剑也掉落在了地上。当他看清眼前已经死去的女人时,眼中的震惊和悲伤甚至快要溢出来。 眼前的女人正是顾盼,顾盼的一袭白衣上染着一大片鲜红的血,她躺在泥水里,就像是一朵被折下枝头,抛弃在泥里的花。 苏珽跪在顾盼身边,不顾染着血的泥水,抱起了她。雨,一直在下,苏珽悲愤地仰天长啸…… 苏珽浑身一抖,从睡梦中醒过来,望了望四周,雨仍然在下,冰凉的风也在刮,哗哗的声音响彻在身边,带来了一丝冷静。 苏珽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发现树林还是那个树林,并没有梦中那满地的鲜血与横七竖八的尸体,也没有那一棵棵倒下的树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苏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依然心有余悸,幸好只是个梦啊! 苏珽从床上起身,穿好蓑衣,带好斗笠,拿起了隐锋剑走了出去,来到了顾盼的帐篷。 顾盼正坐在帐篷中一边看着窗外的雨,一边喝着手中的热茶,看见苏珽走进来,她也站了起来,望着苏珽有些难看的脸色,温柔地道:“怎么了?” 苏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顾盼,轻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顾盼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苏珽把头埋在顾盼的怀里,道:“我怕的不是噩梦。” 顾盼看着苏珽带着深深忧虑的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苏珽轻声道:“我怕失去你。” 顾盼一笑,在漫天大雨的环境中显得那样明艳:“别怕,梦都是反的,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 顾盼顿了顿,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 苏珽点点头,道:“只要能在我身边,就不要离开我,好吗?” 顾盼微微一笑,点头答应:“好。” 顾盼没有问苏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因为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一个美好的情景,她不愿让苏珽因为她的好奇而重新回忆那个恐怖的梦,反复揭开苏珽的伤疤,那是会让他疼的。 梦醒了,现实还要继续。 暗殇阁已经又围了恒山两天,眼看着就要开始攻山了,在山下的苏珽透过大雨甚至能依稀看到山上准备顽强抵抗的恒山派弟子们在山间布置着什么。 那个梦让苏珽突然有些担心,担心自己长久地与暗殇阁的人混在一起,会失去自己的初心,会变成像梦中那样的人。 每一天在暗殇阁的地盘醒来,苏珽都要花上一小会儿来想起自己是谁,他每天都要在心中暗暗地告诉自己,他永远是武阳殿的弟子,而不是那个人们口中投奔暗殇阁的叛徒。 即便是这样,有些时候他也会恍惚,也会有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时候。这也许就是那个梦的由来。 久久藏在心中的嗜血恶魔,不能在现实里出现,只好在梦里呈呈威风了。 苏珽来到了那个暗殇阁元老的帐中,那暗殇阁元老已经在安排各种攻山的事宜了,忙了许久,这才有机会看向苏珽,暗殇阁那个元老问道:“苏大侠,有什么事吗?” 苏珽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来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的雨太多了,再待下去,有些旧伤都要复发了。” 暗殇阁的元老哈哈一笑,道:“苏大侠,不用担心,您的旧伤不会有机会复发的,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苏珽来了兴趣:“哦?这话从何说起?这恒山派不是还没开始攻吗?” 暗殇阁的元老道:“苏大侠放心,明日我们就会攻上恒山派,我们早就调查过这个小门派,以它的力量,怎么都不可能防住我们暗殇阁的人马!” 苏珽笑了笑,道:“那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了,立了功可别忘了请我喝酒!” 暗殇阁元老笑道:“苏大侠,这次出来还有您一份功劳,我哪里敢独吞啊!” 苏珽笑笑:“那就谢谢老弟了。” 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相谈甚欢,其实苏珽早已把想要问的问题问清楚了。明天攻山,他只要在那之前把眼前这个元老杀掉,恒山派就能得到武阳殿的援助,也就不会被灭了。 …… 一只武阳的信鸽盘旋在武阳山的上空,一众武阳弟子都仰着头看着这只飞翔的信鸽,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 一个武阳弟子迟疑的问道:“这是我们武阳殿的信鸽吗?” 另一个武阳弟子道:“看这样子应该是的,但我在武阳的时间也不短了,武阳山上的人也都认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这只呢?” 之前的弟子道:“武阳山上的信鸽都是一人配一只,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鸽,难道是哪个从未回过山的前辈?” 讨论声此起彼伏,谁都不知道这只信鸽是谁的,那信鸽也不落下,只是在上面飞,说明它要带的信并不是给下面这些弟子们的。 有弟子早去找了掌门罗逸,罗逸跟着那名弟子顺着山道下去,远远地就看到了盘旋在天空上的那只信鸽。 那是一只极其熟悉的信鸽,但已经许久未见。在罗逸看到这只信鸽的时候,他的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那是苏珽的信鸽啊! 罗逸是即想哭,又想大笑,但在这些弟子面前,他忍住了自己汹涌的情绪,平淡地看着天空上仍在盘旋的信鸽。 天上的信鸽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扑棱棱地飞下来落在了罗逸的肩膀上,缓缓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罗逸不再管身边的弟子们,他带着信鸽向武阳的大殿走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看看,看看许久不见的苏珽传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能不能解释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言。 罗逸立在桌前,屏住呼吸打开信鸽腿上的竹筒,只看见了八个大大的血字:“恒山派有难,速支援。” 看起来是用一块衣襟就着血写出的信,这衣襟还有些湿湿的,应该是在大雨中所写。罗逸的眼圈瞬间红了,看到这封信,他知道,苏珽并没有背叛武阳殿,他只是潜伏在暗殇阁之中寻找一击制胜的机会,只是想要让名门正派减少些损失。 罗逸想着苏珽的处境,不由得心疼得要命。这小子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传出了这样的一条消息啊! 罗逸郑重地把苏珽的信收好,随即叫来了一名弟子:“把在山中的所有弟子都叫来,我要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武阳殿的广场之上,所有在山上的武阳弟子都聚集在这里。武阳山的天上笼罩着厚厚的乌云,气氛沉闷而阴郁。 武阳弟子们也都无精打采,仅有几个站在前面的弟子还有着从前武阳弟子的风范,其中之一便是武雪奇。 伊翊和夏惜晴去恒山派之前因为太危险,并没有带着她,如今,作为武阳弟子,她也要去与师娘一起战斗了。 罗逸站在广场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着下方属实有些死气沉沉的武阳弟子,大声道:“孩子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苏珽是你们追寻的目标,而江湖上的所有情报都显示着他背叛了武阳殿,你们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半信半疑,但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去证明事实!” 罗逸看着下面弟子们的反应,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也不相信苏珽会背叛武阳殿,而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去证明我的想法。” 罗逸看着下面的众人,道:“而昨天,我终于知道了我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罗逸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看着下面的众人,大家都抬起头看着罗逸,等着他说出最后的结果,但罗逸就是不说。下面有弟子开始大声问着:“掌门!苏师叔到底有没有背叛武阳?你倒是说啊!” 罗逸扫视了一圈,道:“既然你们都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不去求证?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呢?你们自己的意志就这么不值钱吗?” 下面的弟子们纷纷低下了头,他们也觉得愧对武阳殿,愧对掌门,他们的心境,早已被苏珽的消息打乱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罗逸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心境都乱了。但是,如今,我猜你们也该回过神来了。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去追寻自己心中的真相,亲眼看一看我们武阳殿的大侠苏珽,到底有没有背叛武阳!” 罗逸又一次看着下面这些年轻的脸,道:“你们,有没有勇气呢?” 台下一片沸腾,他们是武阳弟子,都是天赋绝顶,心高气傲之辈,之前是没有方向,而今既然有了方向,他们自然都会去努力追寻。 罗逸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静一静,继续道:“如今恒山派有难,那也是我们某个武阳弟子的妻子的门派,你们应该去救,同时,据我的消息,苏珽就在那里,就让恒山派成为你们的第一站吧!保护恒山派,同时也追寻你们自己心中的真相,去吧!” 台下武阳弟子齐齐高呼:“是!” 声音响彻云霄,像极了一声惊雷。 同时,满是乌云的天空上划过了一道闪电,又长又亮,在一瞬间便照亮了整片天空。 众多武阳弟子纷纷散去,分头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几年来,这是武阳殿弟子们效率最快的一次,他们几年前因为苏珽而消沉下去,如今又因为苏珽重新凝聚起来。苏珽,无论是从前和现在,一直都是武阳殿的一个奇迹。 罗逸看着终于忙起来的武阳殿,欣慰地笑了。苏珽,是武阳殿的精神支柱,罗逸有理由相信,这个精神支柱永远都不会倒,甚至苏珽的死亡,也不会阻止这个武阳历史上最惊才绝艳的人继续发光。 …… 恒山脚下,暗殇阁的人围在这里,恒山派的人在山中严阵以待,双方隔着雨幕对峙着,战斗一触即发。 苏珽也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知道,暗殇阁这一次只要第一次攻山没有打下来,离败亡也就不远了。但是,苏珽却不想冒这个险,他更想要先下手为强。 苏珽悄悄跟在那暗殇阁元老的中军之后,现在的他,还用药压制着自己体内的内气,装作没有武功的吃力样子。 能在大战之前待在中军的人,都是暗殇阁这次来的高层人物,统领着整个暗殇阁的大军。 那位级别最高的暗殇阁元老也在这里,此刻,他们正在开会研究如何攻取恒山派。 应该是他们早有计划,这个会开了不久便散了,场中只剩下了苏珽和那位暗殇阁元老。 那位元老舒展着筋骨,毫无防备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与苏珽闲聊:“苏大侠,那个顾盼,是你的女人?” 苏珽微笑着点点头,道:“是啊!” 那元老并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他笑了笑,道:“真是羡慕你,武功尽废,在暗殇阁的地位又尴尬,这还有人跟着你?” 言语之中,既有羡慕,又有轻蔑,每一个字眼儿都透露着轻视。 苏珽笑了笑,也不以为忤。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呢? 说了一会儿,苏珽走出了元老的帐篷,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看起来极为平常,甚至还有几分和谐。 待回到自己的帐篷,苏珽立刻换了一套普通暗殇阁人的衣服,悄悄吃了解药,又潜回了暗殇阁元老的帐篷。 暗殇阁元老见苏珽换了一身打扮又回来了,站起来正准备打招呼,却忽然发现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暗殇阁元老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他的勃颈处已经被划出了长长地一道伤口,他捂住伤口,想要让血流得更慢一些,却只是徒劳。 苏珽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道:“走好。” 那暗殇阁元老怨毒的眼神盯着苏珽,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苏珽看得出,他问的是:你是什么时候出的剑? 苏珽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着还未死去的暗殇阁元老,轻声道:“在你靠近我的时候。” 苏珽悄悄离开了暗殇阁元老的帐篷,没有一个人发现。 许久之后,一个暗殇阁的人前来报告情况,刚要开口,便看见了暗殇阁元老已经快要凉透的尸体。 整个暗殇阁的大营立刻炸开了锅,所有的高层汇聚一堂,开始讨论凶手是谁。苏珽自然也在他们之中,只是他的内气早已被那药压制住,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还有武功。 暗殇阁的高层们甚至怀疑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苏珽。 暗处,苏珽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众位暗殇阁高层,心中计算着时间。距离原定的攻山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些人还在考虑暗殇阁元老死亡的问题,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攻山了。 苏珽刚刚有些暗自窃喜,却忽然听到一个人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攻恒山派,我们元老死了的事情,恒山派可是不知道的。” 其他的高层纷纷赞同,苏珽的心却有些沉了下去,这武阳殿的援兵还没有到,光靠着恒山上的防御,恐怕连这些已经毫无斗志的暗殇阁人上去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攻破。 苏珽陷入了思索之中,他还是要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 暗殇阁的高层们已经开始商议具体的细节,苏珽却在这座帐篷里心急如焚,想要快点出去。 不一会儿,高层们商议已毕,每个人都出去集结自己的部下准备攻山,苏珽看着这个局面,内心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无论他如何筹谋策划,似乎最终都阻止不了暗殇阁攻上恒山派,现在的苏珽,只能寄希望于武阳殿的援兵能快点到来。 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暗殇阁的人开始向山上走去,在山脚下守着的恒山派弟子已经与暗殇阁的先头部队打了起来,恒山派的弟子们明显少于暗殇阁的人,局势正渐渐地向着暗殇阁一边倾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攻山 暗殇阁大雨中的营区内人声鼎沸,每一个队伍都是乱哄哄的,一群又一群人身着黑衣,手拿武器在营房中乱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苏珽微微一笑,看来顾盼对这些人说的话还是有成效的,他们已经对暗殇阁这次的行动有了很大的成见,一会儿的攻击似乎也不会再卖命了。 很快,暗殇阁的人集结完毕,开始向着山上攻去,可经过这两天的布置,恒山之上已经布满了各种陷阱,再加上不顾大雨埋伏在山中各处的恒山派弟子,这些暗殇阁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奈何得了恒山派。 但是,暗殇阁的攻势即便是在苏珽的布置下减弱了好多,也没有能减弱到恒山派就能抵挡得住的程度。 虽然山上的机关又多,天气又十分恶劣,但暗殇阁推进的速度还是不慢的,仅过了两个时辰,暗殇阁的人就已经打到了半山腰,而恒山派的人还在一步步地退却。 此时还在山下观察着战况的苏珽心急如焚,眼看着恒山派就要顶不住了,而武阳殿的支援还没有来,再这样下去,恒山派可就要被灭了啊! 苏珽向山上看去,忽见半山腰处剑光一闪,有一女子跳出来与暗殇阁的人战在了一起。剑光过处,所向披靡,在暗殇阁的人里穿梭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苏珽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夏惜晴,自从夏惜晴跟着杨闲入了武阳殿后,杨闲也教了她许多武阳剑法,武阳剑法自然是比恒山派的剑法精妙得多的。所以,夏惜晴从那以后就只练武阳剑法,而很少练恒山派的剑法了。 苏珽看着正在山上奋力搏杀的夏惜晴,微微笑了笑,自己这个徒媳的剑法练得不错,想必还能够多撑一会儿。 苏珽又举目望向山上的各个地方,发现还有一处的暗殇阁的人被阻挡得十分狼狈,苏珽开心地看到,那群人里正杀得兴起的人正是伊翊。 苏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有这两个人挡住两个山上的要道,这横山派应该能够支撑到武阳殿的援兵来的时候。 大雨渐渐地小了些,眼前的景物也不像之前那样模糊到像是蒙了一层大雾,苏珽看着山顶上那座大殿冒出来的尖顶,心中暗暗祈祷着武阳殿的援兵快些到来。 苏珽望向了自己的身边,发现山下早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已经去到了山上,加入到了攻击恒山派的队伍之中,山下仅剩了一堆空空的营帐和苏珽、顾盼两个人。 苏珽思索了片刻,还是悄悄服下了解药。他回头用热切的眼神望着顾盼,道:“我要上去帮忙。” 顾盼看着苏珽蕴含着热烈情感的眼睛,柔声道:“去吧。” 说着,顾盼把手中早已拿好的黑色面罩轻轻地戴在了苏珽的脸上,又为他披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斗篷,道:“这样,他们应该认不出来了。” 苏珽的眼带上了些许笑意,轻声道:“我会快些回来。” 苏珽转过身去,一步步向着山上走去。 顾盼在他的身后喊着:“不许受伤!快些回来!” 苏珽并没有回头,他害怕一旦回头,就走不了了。 雨中,苏珽一个人的单薄身影向着山上的战场中走去,黑色的斗篷在大风中猎猎作响,颇有些壮士的味道。 顾盼在山下看着,苏珽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了与其他暗殇阁人的背影一样的小黑点。 但在顾盼的眼中,这个小黑点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即便他的打扮与周围人的都一样,她也能轻易地分辨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心一直在一起。 苏珽来到山上,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暗殇阁人与恒山派的人,苏珽隐藏在暗处,又有雨幕的掩护,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每次看到一个恒山派的人即将被暗殇阁的人打败时,苏珽的剑便会立即解决掉有威胁的暗殇阁的人。 苏珽的剑即便在雨中也是极快的,每每苏珽成功地击杀一人,便会立即远遁,一些恒山派的弟子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在大战之中却是无暇顾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苏珽的身影穿梭在每一片战场之上,伊翊和夏惜晴也没有闲着,她们二人也在奋勇杀敌。两个女孩儿的身上已经溅上了许多的血,衣服也早已被雨水浸得极湿,眼前的景物除了溅射的鲜血外,只剩下暗殇阁的人倒下前狰狞的表情。 伊翊的身后,一个暗殇阁的人悄悄地,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泛着绿光的长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人的靠近。 那人来到伊翊的附近,看准了一个空当,一刀斩下,伊翊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这个人,想要抵挡,但却被身边的一群暗殇阁的人拖住,无法抵挡。 眼看着这招明显带毒的偷袭就要落在伊翊的身上,据此不远的苏珽眼中寒光一闪,隐锋剑脱手掷出,正中那暗殇阁人的长刀,巨大的劲力震得那人长刀脱手飞出,还正巧插进了另一个暗殇阁人的胸膛里。 那人有些惊讶,刚刚想要看看是哪里来的一把飞剑,伊翊就已经杀到了近前,一刀把还在发愣的偷袭者送到了阎王殿。 伊翊偷眼看了一下那把飞出的剑,仓促之间,仅仅看见了剑上刻着两个小字,但那两个字是什么,却再也看不清了。 伊翊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但在暗殇阁人的包围下,却又不敢去验证,只能偷偷地留意着剑的方向,看是谁拿走那把剑。 苏珽的剑飞出去救了伊翊,手中却没了趁手的兵器,只好悄悄溜出去寻剑,他这身打扮,暗殇阁的人倒不会起疑,但恒山派的人却不好说了。 在苏珽向隐锋剑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几个杀红了眼的恒山派弟子拦在他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打算杀了苏珽。 好在苏珽的身法极快,躲过了他们的围堵,但也不得不出手打了几个人。 苏珽拔出插在尸体上的隐锋剑,看了看四周,正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这雨中,那目光也不会被人忽视。 伊翊正看着苏珽。 苏珽察觉到伊翊的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苏珽才想起顾盼早已为他戴上了面罩,此刻伊翊该是看不到他的脸的。 伊翊看着那人的那双犀利的眼,也看着那柄绝世锋利的剑,看着那在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有些慌张的动作,以她的聪明,早已经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这人一定是苏珽小师叔!苏珽小师叔没有背叛武阳殿! 伊翊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陷入了狂喜之中,她知道,武阳殿的人们的精神与信仰都是苏珽这个人,只要他没有背叛,那武阳殿就一定还有救。 苏珽手足无措地离开了原地,他已经几乎百分之百的确定,伊翊绝对是已经认出了他来,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毫不掩饰地混在伊翊身边的暗殇阁人中大杀起来。 一手武阳剑法被苏珽使用得精妙绝伦,虽然伊翊并没有学习武阳殿的剑法,但她平常也看着梅逍用了千百遍,对武阳剑法可谓是烂熟于心,今日见苏珽用出来,更加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苏珽。 伊翊聪明地没有声张,她虽然不知道苏珽穿着暗殇阁的衣服,混在暗殇阁的人中是在做什么,但她一直相信苏珽的为人,他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和打算。 山上即便是有夏惜晴和伊翊顶着,恒山派颓势也渐渐显露出来,暗殇阁的人又开始步步推进,恒山派的防线像是即将溃堤前的大坝,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雨还在下着,时不时地会发出轰隆隆的雷声,正在打斗中的人们忽然听到了一声长长的惊雷,直打了许久也没有停。 有些听觉敏锐的人感到有些奇怪,这声音似乎不是雷声,反而像是大军行进的声音。 苏珽早已觉察出了这声音的反常,当下举目四望,发现有一支队伍正从山脚下冲上山来。 隔着雨幕,苏珽也看得到,那些人,穿着的都是武阳弟子的服色,腰间都配着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坚定而视死如归的。武阳殿的支援来了! 苏珽在其中发现了武雪奇的身影,微微一笑,这孩子也长大了啊! 随着武阳殿大军的加入,局势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逆转,由暗殇阁占据上风瞬间转到了恒山武阳联军占据上风。 苏珽依然混迹在站团里,每当一个武阳弟子或是恒山派的弟子有危险,他便会直接上去相救,期间被不少武阳弟子看见,其中不乏对他熟悉的老弟子。 这些老弟子们看到苏珽身影的一瞬间,便已经会意,苏珽是在暗殇阁中潜伏着忍辱负重,而不是暗殇阁所宣称的叛徒。 他们的心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现在的武阳弟子们,即便面对的是再可怕的敌人,他们也有信心打败他们。因为,他们的心和信仰回来了! 暗殇阁的人本就不想战,如今对手又加上了武阳殿的这些人,就更没有了与恒山派死磕到底的心了,暗殇阁的许多人已经萌生了退意。 混在战团中的几个头目开始悄悄地聚拢起自己的部下,打算退去,但也有一些头目打算继续攻击下去,一时间,暗殇阁的人有些混乱。 趁着暗殇阁的混乱,武阳殿和恒山派的弟子们乘胜追击,无论是想要退的还是死战不退的,都在武阳殿和恒山派的联手之下死伤惨重。 苏珽看着场上的情况,看出暗殇阁已经对恒山派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便混在了暗殇阁的队伍最后,打算与他们一起下山。 放松下来的武阳弟子们看着苏珽的背影,默契地没有说话。 苏珽走到一半也没有回头,正当武阳弟子们打算回山上歇息时,苏珽头也不回地伸出手,翘起了一根大拇指。 苏珽在心里说:“干得好!” 武阳弟子们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个信号,他们的心,在许久之后又一次地坚定了起来。 还是因为苏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夜白头 苏珽的心里知道,他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虽然能够让这些武阳殿的弟子们重新树立起信心和勇气,但对他自己却是有着极大的风险。谁知道这些来的武阳弟子中有没有暗殇阁的奸细?当初的暗殇阁可是渗透到了各派的核心之中的。 苏珽混在暗殇阁的队伍中下了山,身后是武阳弟子和恒山派弟子们的欢呼,苏珽微微笑着,自从来到了暗殇阁,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山上,望着苏珽下山的背影的武雪奇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的表情,那个背影就是武阳殿那么多前辈都敬仰着的人,就是引领了武阳殿一代人的耀眼明星。 武雪奇的眼中还有着浓浓的战意,自从她被梅逍收为弟子后,每一天都在武阳练剑,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与她同辈的弟子能够及得上她,甚至连有希望超越她的弟子都没有。 如今,武雪奇见到了苏珽出手,她发现苏珽的剑极快,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无敌于天下的气息,武雪奇觉得那样的前辈,才值得她追随。 在武阳殿里,有许多师兄弟和师叔伯们都在说苏珽是如何的强大,如何的令人望尘莫及,又如何地保护着武阳殿。在武雪奇的心中,早已把苏珽定为了一定要超越的目标。如今一见,武雪奇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武雪奇想着,虽然苏珽师叔如今很强,自己还没有能够超越他,但是,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毫无悬念地赶上他,并超越他,成为武阳殿的下一个传奇。这是每一个武阳殿天才的骄傲。 恒山派的危机解决了,小奇带着来的所有武阳弟子进了恒山派的山顶大殿,伊翊一眼便在人群的前方找到了小奇的身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前来支援的武阳弟子之中,已经隐隐有了以小奇为首的迹象。在刚刚的战斗中,小奇的表现算得上惊艳,一直在山中练剑,从未出山的小奇,第一次在江湖上展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不仅仅是暗殇阁的人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女孩儿,此次跟来的武阳弟子们也对小奇的能力心悦诚服。从这次开始,江湖上似乎又要换一个时代了。 恒山派的大殿内,众人疲惫地坐在殿中,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夏惜晴和伊翊一左一右地站在恒山派掌门身边,身上虽然溅上了许多血点,但眼神依然是坚定而清亮的。 下面的恒山派弟子们比先前少了一大半,活下来的这些人身上也个个带伤,如果暗殇阁再有一次这样规模的攻山,恐怕整个恒山派都要覆灭了。 此时,恒山派的掌门并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反而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 作为一派的掌门,她不得不为门派的未来着想,恒山派原本就不大,再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过后,实力最多只剩下了三成,别说暗殇阁,就是从前恒山派看不上的小门派也能轻易地灭了她们。 掌门长叹一声,道:“恒山派,还是太弱小了啊!” 每一代的恒山派掌门都想要把恒山派发扬光大,但每一代的恒山派掌门的天赋和实力都不如武阳殿等大门派,实力跟不上,就不能带领整个门派争取到江湖地位,恒山派也就一直没能成为武阳殿那样的大门派。 如今,恒山派更弱了。作为掌门的她,不得不为门派另找出路。恒山派掌门看着面前这些天赋与实力都极为顶尖的武阳弟子,心里有了主意。 掌门看向夏惜晴,道:“惜晴啊,如今我恒山派遭此大难,实力大减,更没有能力抵御暗殇阁的入侵,门派如果再在恒山上赖着不走,恐怕有灭派之危。” 掌门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夏惜晴,恳求道:“把恒山派带到武阳殿去吧,如果有机会,把恒山派重新振兴起来,也不枉惜晴你曾是恒山派最优秀的弟子。” 掌门这些话听得夏惜晴一皱眉,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像临终遗言,夏惜晴道:“掌门,我们恒山派绝不会灭,你在说些什么?” 掌门拦住夏惜晴,道:“恒山派的存亡,皆系于你一身,莫要拒绝我,这也是我的夙愿。” 夏惜晴道:“掌门,难道你不与我们一起去武阳殿吗?” 掌门笑了笑,向下面的众位弟子宣布道:“从今以后,我恒山派的掌门就是夏惜晴了,你们要好好执行新掌门的指令,我不会再担任掌门一职。”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掌门,掌门也不解释,只是道:“大家都累了许久,快些下去歇着吧。” 大家虽然都还有着满腹的疑问,但还是退了下去。 大殿之内,只剩下了掌门、夏惜晴、伊翊三人,掌门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下来,颓然瘫在了椅子上。 掌门用虚弱的声音道:“这次暗殇阁攻山,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让我看清了自己。我绝不适合做一派的掌门,如果没有你们,我没有勇气与暗殇阁死拼到底,所以,我把掌门这个责任让给你,惜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夏惜晴又一次问道:“掌门,您真的不走?” 恒山派掌门,不,确切地说是前掌门点了点头,道:“我不走了,当初接过掌门这个位置的时候,师傅交给我的使命是守护这座山,我不能走,这座山还要我来守。” 夏惜晴的神色有些黯然,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她也想劝,但她也知道,现在无论怎么劝,掌门都不会离开恒山的。 夏惜晴和伊翊同时向着掌门深深一礼,退了出去。 恒山周围的雨虽小了许多,但依然还在下,雨丝铺天盖地,房檐上滴落下来的水砸在殿前的青石之上,年深日久,留下了一个个的小坑,有些深,有些浅。 恒山派的前掌门看着这些近在眼前,但却被她忽略已久的景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后悔。 从前在恒山上的时候,她从没有好好看看山上的一草一木,甚至连每天走过的殿前石阶都不清楚到底有几级,每天都见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这个掌门,她做的实在是太失职了。 如今也好,卸任了掌门,它还能够在暗殇阁人卷土重来之前好好看看这个偌大的恒山,看看这个她守护过,也一直在守护着的恒山。 空无一人的大殿冷冷清清,她独自坐在没有灯光也没有人的殿中,就那样坐了一整个夜晚。这个夜晚,她想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恒山派的弟子们照例来到大殿聚齐,每一个人在看到他们的前掌门时,都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英姿飒爽的掌门那纯黑如瀑的发丝全部都变成了银白色,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她驼着背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正在打盹,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夏惜晴来到殿上时,也看到了掌门的样子,夏惜晴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已经到了眼角的眼泪忍了回去。在这个时候,‘前’掌门已经垮了,她不能再垮下去了,恒山派的大梁,还要她来顶着。 很快,恒山派所有的弟子都在夏惜晴的带领下转移去了武阳殿。山上,只留下那个一夜之间便垂垂老矣的恒山派前掌门。 自此,恒山派也归入了武阳殿,但却又与玄音阁有些区别,恒山派有独立的掌门,独立的弟子,也有独立的山头,恒山派与武阳殿的关系更像是避难的朋友与主人,玄音阁与武阳殿的关系则更像是孩子与父亲。 简单地说,恒山派还是一个独立的门派,而玄音阁,大概率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大潮中。 恒山派的事情告一段落,因为恒山派的加入,武阳殿的力量又壮大了些,而最值得庆祝的消息就是苏珽没有背叛武阳殿的消息。 罗逸也知道身份被武阳弟子们撞破对苏珽的安全会造成极大的威胁,待这些弟子回山后,便严令这些人不得与任何人说出苏珽的事,如有违背,以背叛武阳论处。 这样严厉的禁令让从恒山派回来的武阳弟子们都守口如瓶,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大规模的传播开来,不然,苏珽在暗殇阁可就待不下去了。 …… 杨闲与梅逍所在的那个村庄的四周的壮丁几乎都被暗殇阁征收了去,似乎暗殇阁的人已经不顾忌彭城的朝廷会发现他们的谋划了。杨闲每日在房顶上观察着暗殇阁的动向,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够知道暗殇阁大概到了哪里。 据杨闲估计,过不了两天,暗殇阁的人就要到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来征收壮丁了。到时候,他们两个正好顺水推舟,潜入进去,好好看看暗殇阁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最近的杨闲不仅仅在观察外面的情况,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这个院子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寻常,原本与他们杨闲和梅逍两人打成一片的刘大黑不知何时对他们两个有些疏远。 杨闲感觉得到,这种疏远不是刻意的,而是由于对他们的尊敬,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尊敬,杨闲和梅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之前与现在的态度变化这样大,难道这刘大黑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静止 但是,杨闲很快就不再想这样的问题了,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占住了。 暗殇阁的人已经沉寂了许久,杨闲在房顶上举目望去,附近的村子里也都没有他们的影子。而往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时,就表明不久之后暗殇阁又会去一个新的村子拉壮丁了。 而附近还没有被暗殇阁光顾过的村子,只剩下了杨闲和梅逍所在的这一个村子。 杨闲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下一次暗殇阁的目标一定就是他们这个村子了。 平静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从小到大,杨闲与梅逍过过的最安定平凡的日子就是这一段时间了。他们一个小时候长在深宫,一个小时候长在江湖;一个陷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一个浸在残酷血腥的生死场中,几乎没有过过一天的平静日子。对他们来说,这段时间的平静弥足珍贵。 普通农家的生活平淡而乏味,但对于杨闲与梅逍来说,却是难得的岁月静好,在院子里的阳光下,杨闲与梅逍每人手中拿着一柄木剑,互相切磋,手上随意用出的武阳剑法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说白了,两个人就是在玩。 不一会儿,杨闲停下了手中的木剑,脸上渐渐严肃下来,道:“过几天,暗殇阁那帮人可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不能带着剑。” 梅逍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不能先把剑藏起来吗?” 梅逍抽出自己腰间的黑色怪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剑身,眼中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杨闲郑重地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知道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能找个地方把两把剑藏起来。” 梅逍轻轻一叹,道:“从小到大,这把剑从未离开过我。” 杨闲也看着那把漆黑色的剑,道:“你还没有给它起个名字吧。” 梅逍思考了一下,道:“苏珽小师叔的剑叫‘隐锋’,你的剑叫‘凭栏’,我的剑应该叫什么呢?” 杨闲看着那把剑,又看了看梅逍,道:“不如叫‘地藏剑’吧!” 梅逍抬起头,问道:“哦?为什么想起了这个名字?” 杨闲微微一笑,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地藏王菩萨的名言。我虽不信佛,但我还是知道你有一颗佛心。” 梅逍摇摇头,道:“过奖了,但我还是打算听你的,这把剑,就叫‘地藏剑’了!” 杨闲笑笑,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严肃道:“希望我们这一次的行动能够顺利吧!” 梅逍与杨闲并肩而立,忽然问道:“师弟,你说等我们回到武阳殿的时候,武阳殿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杨闲怔住了,在他离开的时候,武阳殿已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门派了,即便是没有暗殇阁,恐怕它也坚持不了多久,而如今…… 杨闲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能希望武阳殿能够越来越好,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 第二天一大早,暗殇阁的人便来了。 杨闲与梅逍刚刚练完了一套拳,门口的嘈杂声便是一浪高过一浪,杨闲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发现了几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一闪而过,显然是暗殇阁的人来了。 这些暗殇阁的人还十分尽职尽责,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敲门,一户都没有落下。 到了中午时分,一个黑衣人敲响了杨闲等人所在的院门。 杨闲与梅逍拉着刘大黑藏到了屋中,刘老头打开了大门。 门口的黑衣人彬彬有礼:“老人家,请问您家有没有身强力壮的汉子?我们那里需要有人做工。” 刘老头笑着把那人赢了进来,装作凄苦的样子道:“哎呀,我说小兄弟,你可算来着了,我们家的粮食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再没有人出去挣些米面,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那黑衣人眼前一亮,道:“那老爷子,你们家有儿子?” 刘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是,老汉我有三个儿子,我这个老头子是不能去了,就让他们跟着你去吧。” 那黑衣人显得有些兴奋,这一家就有三个壮小伙子,看来这次的任务离完成不远了。 黑衣人道:“那就让他们出来见见吧,如果都行,我就把他们都带走。” 刘老头儿点点头,大声喊道:“老大!带着你两个弟弟出来!” 杨闲听到刘老头儿的喊声,用手肘碰了碰刘大黑,道:“大哥,我们出去吧!” 刘大黑点点头,眼中尽是凝重,带着杨闲和梅逍走出了屋子。 三人的身上都穿着普通庄稼汉的衣服,都装作神情木讷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三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那黑衣人打量了一下三人,也没有看出杨闲和梅逍的身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把这三位兄弟带走了,他们的工钱会直接送到村里来,老人家不用担心!” 刘老头儿笑着点了点头,站在门口与他的三个“儿子”挥手告别:“好好干活,早点回来!” “父子”四人演了一场苦情大戏,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那黑衣人也并未起疑,与三人说着话:“三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刘大黑道:“我叫刘大黑,这两个是我弟弟,刘二奎、刘三壮。” 杨闲看那黑衣人苦苦地忍着要笑出来的冲动,自己也不禁莞尔一笑,当初这名字起得是有些草率了。 许久后,黑衣人终于平静下来:“三位这名字,真的很有乡土气息。” 杨闲装作憨实的样子问着:“啥叫乡土气息?” 黑衣人回头看了杨闲一眼,道:“就是好的意思。” 杨闲:“哦!” 黑衣人在心里笑得前仰后合,暗殇阁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是这种智商不太够,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能干活的人吗?这次,一下带回去三个,上面的奖励肯定不少! 黑衣人在前面走着,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杨闲与梅逍相视一笑,看着前面那个步伐轻快的黑衣人,暗暗地笑了笑,这暗殇阁也不全是离殇老头儿那种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这种底层的人还是很好骗的。 黑衣人把他们三人带向了村口,村口停着许多马车,而且这里已经聚集了几乎整个村子的壮年男人,刘大黑显然与他们很熟,带着杨闲和梅逍两人与村民们攀谈了起来。 村民们对刘大黑熟悉,可不代表对杨闲和梅逍也熟悉。每一个村民看向梅逍和杨闲的眼神都带着戒备和警惕。 刘大黑在村民们之中一介绍,再加上杨闲与梅逍两人也嘴甜,很快就与村民们熟络了起来。 杨闲他们之所以敢与这些村民明目张胆地攀谈,是因为杨闲与梅逍用余光盯着暗殇阁的人,发现他们并不关心这些村民在谈论什么,杨闲放下心来,这才让刘大黑与村民们介绍了他们两个。 杨闲与梅逍全程都用余光盯着那些暗殇阁的人,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们,发现这些人的武功都不是很高,且对这些村民的看管也不是很严格,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人逃跑。 他们聚集在这里,还有一个个的村民不断地加入这个队伍,不久后,大约整个村子里的壮年男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暗殇阁的人中,一个领头的看人聚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各位,请上马车吧!” 村民们也不迟疑,纷纷爬上了马车。这马车都是经过改造的,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一些,一辆马车大约能坐十个人左右。 刘大黑拉着杨闲和梅逍先爬上了一辆马车,等着其他人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晒得很黑的汉子爬上了马车,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背心,结实的胸膛裸露在空气里,虽然看起来不是十分壮实,但力量应该是不小的。 刘大黑看见来人,招呼道:“李威,你怎么也来了?” 李威看见刘大黑,也笑了笑,道:“还不是因为没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就被我媳妇儿贡献出来了。” 李威转向梅逍和杨闲,道:“这二位有些面生啊!你们是?” 刘大黑连忙介绍:“这位是我二弟刘二奎,这位是我三弟刘三壮。” 杨闲和梅逍欠了欠身,“李威哥好。” 李威看了看他俩,问刘大黑:“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两个弟弟?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啊!” 刘大黑笑笑,也不惊慌,缓缓道:“这两位确实是我的弟弟,就是小时候家里揭不开锅,他们刚出生就寄养在了别人家,瘟疫流行的时候那家人都死绝了,这才回来的。” 李威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一家可真够苦的了。” 刘大黑道:“都过去了。” 刘大黑顿了顿,向着杨闲道:“二弟,你知道吗?你李威哥还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呢!听说是跟着一个佛土的云游僧人学的。” 杨闲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漫不经心地问着:“哦?是吗?看来李威兄是高手,以后要是我们受了欺负,可就仰仗李威兄照顾了。” 梅逍打量着李威,没有说话,但那眼中的神色,在李威看来,是与杨闲的话一样的意思。 李威被杨闲这几句话恭维的极为舒服,道:“二奎兄弟放心,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们,还要问我李威的拳头答不答应。” 李威问着杨闲:“还没出发,你怎么就想到要被欺负的事情上去了?” 杨闲笑了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的时候被欺负惯了,长大了自然要为自己找个靠山。” 李威笑笑,显然对杨闲的话十分受用。 很快,车上又上来了六个本地的庄稼汉,就在几人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时,车厢前半部分忽然一沉。杨闲把马车的帘子掀起了一点儿,发现是一个黑衣人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马车滚滚向前,载着这些毫不知情的庄稼汉们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那里,将是这些人一生的噩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寒冰洞 暗殇阁的这些马车布置得十分舒适,即便是长途旅行也不会很累,车上的十个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十分平静。 杨闲掀起帘子看着外面充当车夫的暗殇阁的人,心中总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暗殇阁什么时候会对在他们看来如蝼蚁一般的村民们这么客气了?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们一贯阴狠的风格。 梅逍看着一脸担忧的杨闲,轻声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杨闲也轻声回答着:“我看这暗殇阁应该是有什么大阴谋,他们对这些村民的态度有些不正常。” 梅逍也掀起帘子向窗外看了看,道:“这路似乎有些远。” 杨闲道:“从出发开始,我一直在看着路,但是他们走的路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即便是我,也只能记个大概。” 梅逍点头道:“没关系,兵来将挡嘛,我们也没必要怕他们。” 杨闲看着马车内熟睡的村民,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两个有功夫在身,是不会有事,但这些村民呢?如果暗殇阁的人对他们出手,他们可挡不住啊! 马车平稳而淡定地行驶着,穿过城区,穿过闹市,穿过寂寥的乡村,所走的路越来越偏僻。 杨闲一直看着外面,他发现几天来,这马车的队伍似乎越来越长了,又加入了一些其它地方来的马车。 杨闲估计着,他们可能要到地方了。 离开那个小村五日后,杨闲他们停在了一个山坳之中。 杨闲下了车,眼睛被明亮的天光晃得生疼,这几日在马车上,虽然比普通的马车舒适,但时间一长,还是颠簸得有些难受,如今下了车,看见了天光,这才好受一些。 杨闲望向四周,发现这地方是个山坳,四面环山,山上一片绿色,还笼罩着一些神秘的白雾,看起来极为神秘。 这些山的环抱中,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不知是原本就这样还是人故意为之,这山坳之中是寸草不生,太阳一晒,扑面的热浪让杨闲都为之眉头一皱。 随着马车中的人纷纷下车,山坳中渐渐乱了起来,人们的交谈声响成了一片,暗殇阁那些人的吆喝声被压得仿佛蚊子的叫声一般细小。 就在此时,杨闲注意到,那山坳之中走出了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的衣服上绣着的正是暗殇阁的标志,梅逍看出,这人在暗殇阁中的地位还不低,那黑衣之上绣着的线条,与那时擂台上先上场的暗殇阁武者一般无二。 杨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感觉得到,眼前这个暗殇阁的人虽然还没到能威胁到他的地步,但杨闲感觉得到,这个人很强。 杨闲身后的村民们还在互相攀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直到这人那带着强大内气的喊声发出,村民们才一齐安静下来。 一时间,山坳中人虽多,却是寂静无声,村民们都以近乎恐慌的眼神看着那发出这样恐怖声音的人。 杨闲和梅逍还算淡定,这样的声音对他们来说造不成丝毫的影响,杨闲环视一周,发现那李威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皱眉看着那发出声音的人。 暗殇阁的那个神秘人看场中无人说话,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来到了这里,就都给我好好干活,你们的家人自会有人去供养。” 顿了片刻,那人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如果想要逃跑,那对不起,满门抄斩!” 裹挟着内气的声音在山坳中久久回荡,一个‘斩’字深深地印在了这些村民的心中,一些胆小的人,腿已经开始打战了。 杨闲与梅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暗殇阁把这些人聚集在这个地方,绝不是简单的事情,不然不可能限制这些人的自由。 暗殇阁那领头的开始分配人员,把村民们一波一波地分给那些架马车带着他们来到这地方的暗殇阁的人,杨闲、梅逍、李威和其他几十个人分到了一组,在那个带着他们的暗殇阁人的带领下向山坳中走去。 刚刚来时,杨闲并没有把这山坳看仔细,这回向里走了一些,这才发现,这些山的山脚下建着一个个小茅草屋,看起来是供人住宿的,但确实极其寒酸,恐怕只能起到遮雨的效果,连风都挡不住。 而山坳的中间,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坑洞,一眼望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蜂巢一般,密密麻麻,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梅逍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坑洞,手臂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密集的坑洞,怎么看怎么恶心。 杨闲回头瞥一眼梅逍,微微一笑,道:“怎么?恶心?” 梅逍抑制住从心底向外散发的恶寒,道:“是,你不恶心?” 杨闲淡淡一笑,缓缓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淡淡道:“我也恶心。” 梅逍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你什么时候能不装?” 杨闲心虚地笑了笑,“这不是维持我一贯威武的形象吗?” 梅逍:“……” 两人玩闹一番,还是跟着暗殇阁的人进入了其中一个洞口。 刚一进入洞中,杨闲就发现这地下的洞中比上面凉快的多,而且似乎有凉风吹在脸上,像是连通着一个极其寒冷的地方。 前面领头的那暗殇阁的人说着:“你们平时只需要在这里开挖没有挖通的通道,别的不要管。” 村民们纷纷点头,这大夏天的,外面热得很,在这个凉快的地洞里工作,还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呢! 杨闲细细地感受着身边的冷气,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些冷气之中似乎还蕴含着一丝丝的寒气,这些寒气会悄悄地渗入皮肤之中,如果不是有内气护体,杨闲也感受不到。 梅逍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杨闲,显然也是发现了这诡异的寒气。他们虽然能轻易地把这些寒气祛除出体外,但是,这些村民可不能,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死去,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杨闲和梅逍的眼神凝重起来,这暗殇阁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洞中人 杨闲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神色凝重地悄声道:“我好像知道这里为什么看不见什么人了。” 梅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道:“什么意思?” 杨闲伸出一只手,看着入体的蓝色寒气,道:“我猜,之前暗殇阁搜罗来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梅逍的脸色更黑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些普通村民,吃惊地问道:“你确定?” 杨闲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希望是我猜错了吧。”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越往前走,寒意越甚,那种诡异的寒气也就越多,多到连那些村民也打起了冷战。 一些村民向领头的那暗殇阁的人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冷?” 暗殇阁的那人回过头来,眼中冒出了两道寒光:“怎么?你们有意见?” 村民们对暗殇阁那人的态度有些不满,“你什么意思?什么态度?” 暗殇阁那人的眼中露出了轻蔑之色,“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讲态度?活得不耐烦了吧!” 村民们开始恼怒起来,其中一个村民站了出来,质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都是从各个地方接过来的,你不过是个车夫,怎么敢这么说话?” 那暗殇阁的人眼中寒光一闪,道:“你们,只不过是来干活的,老老实实做好你们的事情,不然,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暗殇阁的人眼中露出一丝精光,一股杀气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你们,最好都老实一点!” 那人身上的气势把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们吓退了好多步,场中只有那李威和杨闲梅逍两人没有后退,那暗殇阁的人也没注意,回过头一边继续带着村民们往前走,嘴里一边嘟囔着:“来了这里,还敢装大爷?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闲与梅逍的眼神在半空中碰了一下,两个人都察觉到了,这暗殇阁的本性终于开始暴露出来了。 那暗殇阁的人走了不久,便停住了,杨闲透过人群向前看去,发现那是一处被挖了一半的甬道,前方的土石凌乱地撒了满地,那甬道的尽头处还有两个极其虚弱的人,正在收拾着地上的土石,准备向外搬。 那暗殇阁的人走上前,二话不说便一脚踢在了那两个干活的人的腰上:“怎么这么慢?外面的八十岁老太太都比你快!” 那被踢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爷,我实在是干不动了,请爷高抬贵手,放我走吧,求求你,求求你……”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人躺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剩下的那个人脸色平静,仿佛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许多次,见怪不怪一般。那暗殇阁的人看向他,直接吩咐道:“把尸体抬出去,上面自会有人处理。以后,你就跟着这些新来的人干活吧!” 那人的眼神波澜不惊,手下的动作也极麻利,用独轮车推着一堆土石和一具尸体缓缓地走了出去。 暗殇阁的人身后跟着的那些村民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梅逍和杨闲也站在了一边,两个人看着车上的那具尸体,发现那尸体几乎整个身体都变得有些发蓝,嘴唇更是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紫色,看起来即像冻死,又像中毒。 杨闲又看向那推着车子向外走的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人应该是上一波的村民中唯一活下来的。杨闲看了他一瞬,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被寒气侵袭。 杨闲的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难道这个人也是个有内气的? 自此,杨闲与梅逍就与村民们一起挖起了甬道,这里的环境十分特殊,即便是再怎么剧烈运动,他们连汗都不会出一滴,也从来感觉不到热气,只有偶尔来到洞口时才感觉得到一丝外面的空气。 杨闲与梅逍时刻警惕着那些寒气的入体,只要觉得体内有一丝寒气,便会用内气把它们祛除出去,但是,他们二人虽然能够这样做,但那些村民不能。 一天下来,大家都筋疲力尽,晚上冲到地面上的草屋中便开始呼呼大睡,草屋中,地上是厚厚的茅草,房梁上老鼠跑来跑去,灰尘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方。 杨闲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在想,这些寒气他与梅逍能够抵挡得住,那这些普通的村民该怎么办?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第二天,杨闲在干活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一个村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雾,与此同时,那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杨闲看了看他,那是场中最瘦弱的一个年轻人,杨闲知道,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杨闲悄悄靠近他,用手肘碰了碰他,道:“这位兄弟,你怎么样?” 那年轻人一边挖着土,一边道:“我还坚持得住。” 杨闲拉住他,道:“别硬挺着,先歇一会儿。” 杨闲拉住年轻人的手,把内气悄悄地注入他的体内,慢慢地把一些寒气驱逐出去,年轻人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但并没有感觉到杨闲做了什么。 杨闲看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便收回了自己的手,道:“累了就歇歇,为这群人累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们的身边,那个从上一次就留下来的人推着满是沙土的车从他们的身边路过,用只有杨闲能够听见的声音道:“你现在救得了他,那以后呢?他一样会死的。” 杨闲一怔,脸色变了几变,不动声色地装作帮忙扶住了车子,悄声道:“你怎么知道?你是江湖人?” 那人点点头,道:“是。” 杨闲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道:“那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些人可看不住你吧?” 那人微微一笑,道:“这些人是看不住我,这个地方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我只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留在这里做什么?”杨闲道,“不会是在找虐吧?” 那人看看杨闲,道:“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样会被那些人怀疑,我希望接下来的事你能替我做。” 杨闲的眉紧紧锁了起来,道:“我与你并不熟,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两人的脚步已经走到了洞口,洞口的阳光投下来,照出了一个圆形的区域,那人停在洞口边,对杨闲笑了笑:“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杨闲的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他感觉这人可能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人爬上了洞口,一根长绳从上面垂下来,拉着装满土石的车稳稳地向上,杨闲忽然发现,这人会武功的事情,暗殇阁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防备。 但杨闲却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这人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那为什么暗殇阁不把这个人直接杀掉或是踢出去,而是还要让他在这里干活呢?不怕出事吗? 杨闲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边那些错综复杂的甬道,长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他是想救这些无辜的村民,但在他身边的只有十几个人,分布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甬道中的人却少说有几百个,即便是他想救,也无能为力。 梅逍抡起锄头砸向那甬道的尽头,土石纷纷掉落。比起其他人,他的速度是最快的,梅逍也就当仁不让地变成了抡锄头的那个人。拿剑的手拿上了锄头,梅逍也没有什么怨言,反而是一下一下,活干得极为认真。 梅逍感觉到,这样的活计很能够锻炼他的内气和心性。这样的活儿虽然枯燥,但对心性的磨炼不亚于当初梅琅对他的特训。 梅逍甚至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观日出 梅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与人战斗一番了。他的剑带在身上与不带在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分别。在这个生死掌握在暗殇阁的人的手里的地方,梅逍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样的危机感,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自己实力的不足。 远处,杨闲脚步沉重地走回到梅逍身边,手上拿了一柄铁锹,机械地重复着铲土的动作,眼神定定地看着同一个地方,许久都没有动。 梅逍小声问他:“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变成了这样?” 杨闲一惊,回过神来:“你说,这么多人,我们都能救吗?” 梅逍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如果在地下的所有人都在一起,且都能够听他们的话,虽然困难,但也能救。但是,这里的人分散在多广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而且具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更不知道,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救人,是愚蠢的送死行为。 杨闲看着梅逍的表情,便知道了他的想法。杨闲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道:“放心,再难,我也要试一试,现在,我们就先从这里是什么地方调查起!” 梅逍有些担忧,轻声道:“小心一点,这个地方明面上的人武功都极弱,背后一定有强者在看着,不要被他们发现。” 杨闲点点头,道:“好,这样,你在这里与村民们打好关系,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梅逍点点头:“小心!” 在洞中干活的村民们虽然都是些普通人,但暗殇阁的看守们显然也没有放松警惕,时不时地就要来巡视一番。杨闲这几天默默地注意着,这些看守在一个时辰之内会来两次,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巡视一次,而且时间极其规律,从未误过时辰。 杨闲便趁着守卫们两次巡视之间的间隙偷偷流出他们这个甬道,跑到其他甬道中查看。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着实把杨闲惊到了。 这地下的甬道错综复杂,一些是有人的,一些是没人的,一条开辟出来的甬道之中有许多的分叉口,每一个分叉口又通向一个完全不同的甬道,杨闲有几次差一点儿就要迷路,还好他有随手刻记号的习惯,这才在时间之内赶了回来。 梅逍扛着一柄锄头,道:“怎么样?都看到什么了?” 杨闲的脸色一白,神色极为凝重,道:“不知道这里被开辟出了多少个甬道,一个接着一个,连我都差点迷路。” 梅逍看看他,问道:“也不至于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说说吧。” 杨闲道:“这里的土质与当初的江夏差不多,在加上我们来时走的路,我猜,这里应该是南越的某处。” 梅逍点点头,道:“有道理,当初,暗殇阁就是在南越死灰复燃的,虽然这有点伤害你的家国情怀,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杨闲道:“南越很大,我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哪里,但如今的南越已经是萧闻在掌管,以他的能力,相信官府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应该是江湖。” 梅逍的脸色瞬间精彩了起来,道:“江湖当然有问题,这暗殇阁已经猖狂了这么久,你不是废话吗?” 杨闲看看梅逍,眉头皱了起来,道:“说的也是,但我总是感觉什么东西有些不对。” 梅逍道:“你说,暗殇阁让我们在这里是在挖什么东西?” 杨闲的手抚摸着身边的泥土,看着四通八达的甬道,道:“确切地说,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这地方诡异的寒气到处都是,说里面没什么东西,鬼才会信!” 梅逍道:“但我们挖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杨闲道:“怎么说也是个宝贝,宝贝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先挖吧,巡视的快来了。” 梅逍点点头,转身一锄头,一个大土块被挖了下来。 杨闲看着梅逍,忽然发现他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从前的他,总是嘻嘻哈哈的,话也很多,如今的他,干着与从前天差地别的事情,却是如此冷静和淡定。 杨闲微微一笑,梅逍这个从前的小孩子现在也长大了啊! 这洞中的寒气时时刻刻都在侵入人们的体内,许多比较体弱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虚弱,杨闲想着,也该找个机会为这些人驱驱寒气,不然,这些人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疲惫地从洞中爬上地面。看着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月,他们已经想不起已经多久没有看见太阳了。 虽然这些人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但如此大的劳动强度,又是在那满是寒气的地洞中,他们都觉得,似乎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梅逍和杨闲故意落在后面,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伸着懒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缀在人群最后走进了用来睡觉的草屋。 夜,渐渐深了,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也照在梅逍与杨闲晶亮的眼睛上。 两人并没有睡,他们在等着其他人都睡着。 两个人坐了起来,杨闲环视一周,发现屋中的人都睡得正香,一些人还发出了极响的鼾声,却没有一个人被吵醒。 杨闲做了几个手势,表示一人一边,随后便爬起来向左边走去。 两个人速度极快,把自己的内气传输进每一个人的体内,悄悄地祛除出他们体内的寒气。 两人传输内气时控制得很好,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家仍然如先前一般睡着。 很快,两个人便做完了这项工作,心满意足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二人感觉不到的是,窗外不远处,一个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轻声道:“有趣……” 一夜过去,天还没有亮,暗殇阁的守卫们就一脚踢开了草屋的门,大声喊着,催促还在熟睡中的人们赶快起来干活儿。 人们纷纷不情愿地爬起来,脸上还带着些睡眼惺忪的表情。但很快,所有的人都清醒了过来,满带着笑意地活动着四肢,互相打着招呼问好。 这样的情景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神秘而诡异的寒气来的,那东西不仅仅能在人的体内聚集,还能够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杨闲已经研究了那寒气许久,除了这寒气能够被内气祛除外,并没有得出什么别的结论,毕竟杨闲与梅逍两人对医道也并不是很了解,用内气祛除的办法还是杨闲偶然试出来的。 好在,这寒气还是有办法祛除的,这就让这些村民多了一些获救的希望。 今天的太阳升起的似乎早了一些,人们洗漱完毕后,还看到了刚刚从山中升起的太阳。 天空被太阳染成了金红色,早晨阶梯状的云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正要下洞干活儿的人们抬起头,看到了这样的景色,纷纷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暗殇阁的守卫也停下了驱赶人们的鞭子,宽容地让人们站在原地看着太阳从山后慢慢露出脸来。那些暗殇阁的人也站在原地看起了日出,这一幕还有些莫名的和谐。 杨闲和梅逍看着身边静静地看日出的人们,微微一笑,这里的暗殇阁人似乎与他们所见到的暗殇阁的人完全不同,这些人还保留着一些作为人的纯真。 杨闲想了半晌,对身边的梅逍轻声道:“我怎么感觉这里的人都不是暗殇阁的核心成员呢?” 梅逍的眼中也带了一丝凝重,道:“除了我们刚刚进来时遇见的那个人外,似乎这里没有别的暗殇阁高层了。” 杨闲嗤之以鼻:“高层?那也算高层?你不是不知道,那些衣服上绣着金线的才算是高层,这些人也只能算是中坚力量罢了。” 梅逍点点头,道:“别说别的了,先说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吧!” 杨闲这才微微一笑,道:“如果这里是暗殇阁极其重要且性命攸关的地方,暗殇阁怎么可能不派他们的高层来?所以,我猜,这个地方像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听完杨闲的话,梅逍也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终究只是猜测,我们该去证明这些。” 杨闲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道:“在这个地方证明这些,也很难啊!” 梅逍拍了拍杨闲的肩膀:“小师弟,要努力啊!” 杨闲转头看着梅逍,道:“我就奇怪了,好像是我比你大吧?怎么你是我师兄?” 梅逍摊了摊手,道:“这有什么?武阳殿里许多老头子还是我师弟呢!这不是年龄问题,是辈分问题,你懂?” 杨闲怜悯地看着梅逍,道:“希望你能活过你的师弟们。” 梅逍的手搭在了杨闲的肩上,微微地用了些力,表情有些狰狞:“你再说一遍?” 杨闲一回头,对上了梅逍那张略显愤怒的脸,吓得他一蹦:“哎呀!鬼呀……” 两个人离开了些距离,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样小小的打闹在这个到处都是敌人的地方十分珍贵。 太阳渐渐升起,高挂在天上,杨闲梅逍和这些村民们又一次开始了一天的艰苦生活。 第二百章 谣言刀 杨闲和梅逍就在暗殇阁的这处地方潜伏了下来,慢慢调查着这里的一切,包括暗殇阁人的安排情况、这些人的实力和暗殇阁的目的,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到的,需要运气,也需要杨闲两人每时每刻的努力。 而最近,苏珽在暗殇阁那边也不太平。在恒山之下,苏珽身着黑衣在暗殇阁的人群中杀进杀出,有许多暗殇阁的人都看见了苏珽的身影,虽然大部分看到他的人都被他杀掉了,但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 这些人都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但这些江湖人都有敏锐的感觉,也不知他们到底会不会认出自己,这让苏珽不得不忌惮他们。 暗殇阁中,离殇老头儿阴沉着脸,面前是几个负责这次围剿恒山派的头目,屋内的气氛极其冰冷,几个头目无一例外地低着头,等待着离殇老头儿的训斥。 离殇老头儿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依次划过,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挥挥手道:“算了,都下去吧。” 几个头目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出门,唯恐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就在他们即将退出屋子的时候,离殇老头儿叫住最后一个人:“暗离,你等一下。” 走在最后的黑衣人僵硬地顿住,一改严肃的表情,满脸堆笑地转过来,道:“阁主有何吩咐?” 离殇老头儿走过去把门关紧,坐回原位,脸上带上了一丝玩味的表情,开口道:“暗离,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吧?说来听听?” 那叫做暗离的黑衣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嘴里的话也开始磕磕巴巴:“阁……阁主,我只是个小角色,人……人微言轻的,我……我能发现些什么啊?” 离殇老头儿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在问我了?” 这声音冷得暗离打了个寒噤,这离殇老头儿不仅是实力高的吓人,连治理暗殇阁的能力与手腕也是首屈一指的,而且心狠手辣,无论是谁,只要惹得他不高兴,准活不了。 暗离的心微微颤抖着,如果可能,他一辈子也不想面对这离殇老头儿。 暗离悄悄地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只看见,在我们与恒山派的人厮杀的时候,树林中似乎有一个人,穿着我们暗殇阁的服饰,在偷偷地杀我们暗殇阁的人,看见他的人大多数都被杀掉了,我也是因为侥幸才逃过了一劫。”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你来猜一猜,他是谁。” 离殇老头儿原本浑浊的眼盯着暗离,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光,似乎是猜到了暗离的心思,道:“你不用怕得罪谁,尽管说,有我替你撑腰。” 暗离的心又是一颤,他何尝不知道离殇老头儿想要做什么?这是要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架势啊! 暗离头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他感觉得到,离殇老头儿的情绪也越来越不耐烦,如果他再不说出一个人来,他就会直接死在离殇老头儿的手下。 暗离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颤颤巍巍地道:“能够有那等高强的轻功,又能够杀那么多人的人,在我们暗殇阁那次去的人中,似乎只有……” 暗离并没有说完,他聪明地以为离殇老头儿的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这才说得半藏半露,指了一个方向,就是不说人名。 以离殇老头儿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暗离是在与他虚与委蛇,便顺着他说:“暗天?” 暗离听到离殇老头儿念出了一个名字,也没仔细听是谁,忙点头道:“对,属下也猜是他。” 离殇老头儿的怒火瞬间冲到了头上,他一拍桌子,一下子站起来,吼道:“一派胡言!暗天是我暗殇阁前任阁主,早已死在了那次围剿当中,老夫随便说了一个人名,你就说对,你当老夫是傻子吗!” 暗离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道:“属……属下真的猜不出是谁……” 离殇老头儿看着暗离这副窝囊的样子,仍然余怒未消:“给我滚出去!” 在离殇老头儿面前,暗离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如离殇老头儿所说,他是滚出去的。 暗离从离殇老头儿的屋子出来,连忙爬了起来,三窜两跳便消失在了暗殇阁的山谷之中。 就在离殇老头儿的屋子不远处的密林里,一双眼睛在监视着离殇老头儿屋子前的一切,看见那暗离连滚带爬地抛出了视线范围,这双眼睛的主人发出了一声嗤笑:“胆小鬼!” 笑过后,这人并没有久留,而是退出了树林,向远处疾奔而去。 这人在暗殇阁的山谷之内绕了两圈,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走进了一处屋子中。 这地方正是般若,也就是梅琅的势力范围。在之前,暗殇阁与江湖各派一场比武之后,剩下来的暗殇阁元老就在离殇老头儿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处山谷,每个人分了山谷中的一处作为势力范围,其间虽有争斗,但一直没有大的变动。 屋内,坐着三个人。 一个戴着般若面具,一身黑衣,眼神坚毅,不怒自威;一个身着白袍,手中一柄折扇,眼神锋锐,顾盼生辉;最后一个是个女子,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肤白胜雪,貌若西施。 这三人,自然就是苏珽、梅琅与顾盼了。 梅琅摘下头上带着的兜帽,眼中透露出一丝担忧,道:“那离殇老头儿留下了暗离,不知道问了些什么,暗离跑得可是连滚带爬的。” 梅琅看向苏珽,道:“他不会知道你是谁吧?” 苏珽摇摇头,道:“除了顾盼,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这一点,我很确定。” 梅琅眼中的担忧依然没有散去:“要我说,你不该向武阳殿那些小辈们透露你的身份,这样太危险了。” 苏珽摇头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们还是会一蹶不振下去,这样的话,我们以后还哪里有希望踏平暗殇阁呢?” 旁边的顾盼默默地拉紧了梅琅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苏珽那锋芒毕露的眼睛,满是柔情。 苏珽也拉紧了顾盼的手,表示回应,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默契。 一旁的梅琅忙咳嗽两声,“咳咳,打住!这地方可不是让你们调情的!” 苏珽与顾盼尴尬地笑笑,收回了目光,但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梅琅只得把目光移开,故意不看两个人拉着的手。 梅琅道:“要不要把那些看见过你的人全部干掉?” 苏珽摇摇头,道:“不要这么做,如果你这样做了,那离殇老头儿很快就会查到你,我也就危险了。” 梅琅道:“那我们……” 苏珽抬起头,目光与梅琅的目光相对,两个人有默契地看着对方的目光,都看到了同一种东西。 “没错,挑拨离间!” 顾盼在一旁笑笑,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即便是之前有什么恩怨,在同一个目标的驱使下,他们也能迅速地拧成一股绳。 在暗殇阁攻打恒山派失败之后,阁中流言四起,有的说一些元老背叛了暗殇阁,有的说名门正派之中又出现了几个从前的苏珽那般人物,总之是众说纷纭,什么离奇的故事都有。 戴着般若面具的梅琅难得在暗殇阁的山谷中逛一逛,他沿着谷中央的河走着,身边都是些暗殇阁底层的人,他们互相说着最近阁中攻打恒山派的事情,梅琅几乎是每走几步就能够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版本。 梅琅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笑,他早早地就把流言传了出去,如今已经收效不小。要知道,人们对八卦的喜爱是与生俱来的,只要有离奇的故事,就不愁没有人传播。 而编故事,他很擅长。 虽然已经流言四起,但却还没有到重点,接下来几天,才是重头戏。 看着如今流言四起的暗殇阁,梅琅的嘴角噙上了一丝笑意,眼中也尽是感兴趣的神色。互相不信任的暗殇阁,会是什么样子呢?真的好期待呢! 苏珽与顾盼站在庭院中那棵桃花树下,苏珽看着远处从山上直流到谷外的那条河,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从最开始见到这谷中的地形时,苏珽就有些疑问,这样的地形,既不易守,也不难攻,再加上谷中这条穿谷而过的河,一旦到了雨季,这条河一定会涨水,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势力所选择的长期的根据地。 其他的江湖势力所选择的地方不是险峻的山峰,就是易守难攻的险地,唯独暗殇阁,似乎是傻傻的选择了一个一击即溃的地方。 苏珽知道,那离殇老头儿可不是一个傻子,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虑,但具体是什么样的考虑,苏珽还想不到。 苏珽的手中,是顾盼的手,他们两人已经握了许久,顾盼的手微微一动,苏珽从思考中拔出来,看向顾盼,眼中少了些锋锐,多了些柔情。 苏珽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道:“握久了?” 顾盼的眸子一闪,眼中掠过一抹娇羞:“有点麻。” 苏珽放开顾盼的手,道:“跟着我,我们走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苏珽在前,顾盼在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三步左右,没有变长,也没有变短。 顾盼看着苏珽挺拔而绷直的背影,眼中尽是笑意。无论你走得有多快,多远,多凶险。只要一回头,我一定在你的身后。 就像是在回应顾盼心中所想,苏珽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和温柔怎么都藏不住,他抓住顾盼的手,大步向前走着,顾盼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顾盼想着,现在的苏珽,似乎与从前那个锋芒毕露的苏珽不一样了。从前的他,像一柄绝世锋利的宝剑,而如今的苏珽,已经带上了剑鞘,锋芒内敛,但却比从前更加危险了。 顾盼忽然有感而发,道:“你不觉得,最近的你,有些不一样了吗?” 苏珽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顾盼,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哦?哪里不一样?” 顾盼微微一笑,道:“你现在有些像你那柄剑。” 苏珽微微皱眉:“隐锋?” “真正的锋利,从来不是表现在表面上,而是隐藏起来,寻找机会,一击必杀。想必,这就是那柄剑名字的由来。”顾盼沐浴在大树的阴影里,脸上是细碎的光斑,展颜一笑,仿佛全世界的光辉都汇集在了这一个笑容上。 苏珽看得痴了,也想得痴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曾经的他,想了十几年也未曾明白,而如今却被顾盼如此轻易地展露在他的面前,苏珽有些怅然,这些年,他似乎都白活了。 苏珽想了一会儿,便展颜一笑,他不是那种纠结的人,一旦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欣然接受。 这一瞬间,苏珽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东西,他现在感觉一旦拿上了剑,他的剑应该会比从前更快,更没有束缚。 几天后,暗殇阁栖居的河谷中传开了这样一条消息——那次暗殇阁在恒山惨败,是阁中有人趁乱屠杀。 至于具体是谁,几乎传谁的都有,甚至有人传是苏珽,唯独没有人传是暗离。 离殇老头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他并没有什么大反应,就像是不知道这条消息一般。 苏珽,自然也度过了些安稳的日子,这段时间,离殇老头儿再也没有敢派人出去攻打哪个门派,而且,离殇老头儿似乎在私下里查着什么。 就在苏珽以为这件事情快过去了的时候,一天早上,就在苏珽刚刚打完一套拳的时候,离殇老头儿来了。 离殇老头儿冷着一张脸,眼神不善地看着苏珽,似是夸奖:“打得不错,武功恢复了多少?” 苏珽有些猝不及防,苦笑道:“能恢复多少?只不过不会被一些小喽啰伤到罢了。”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道:“你不必担心,快些恢复,为我暗殇阁多做些事。” 苏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道:“我似乎不是你们暗殇阁的人吧?” 离殇老头儿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珽,盯得苏珽有些不适应,盯了许久,离殇老头儿才道:“现在是了。” 苏珽还是不情不愿,离殇老头儿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恒山下面那个杀我暗殇阁数名精英的人,是不是你?” 苏珽没有很快回答,只是笑了笑,道:“你以为呢?我一个武功尽失,毫无内气的人,能够在乱军之中杀掉暗殇阁的精英?” 苏珽顿了顿,道:“那恐怕暗殇阁的人都是饭桶了吧?” 离殇老头儿也不以为忤,只是向前慢慢走着,苏珽跟在后面,听着离殇老头儿的话:“我这次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有什么缺的尽管找我,你已经不可能回到武阳殿了,就安心留在我暗殇阁吧。” 说完,离殇老头儿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让苏珽不用送了,自己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见离殇老头儿走了,顾盼从苏珽身后走过来,问道:“他怀疑你了?” 苏珽神色凝重,点点头,道:“应该只是怀疑,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的问话了。” 顾盼的秀眉也微微皱了起来,道:“梅琅不是说他只会怀疑那个暗离吗?” 苏珽道:“我猜,他的第一怀疑对象是暗离,但是,别的人他也一样不会解除怀疑,这离殇老头儿,不好对付啊!” 顾盼轻声道:“他会相信吗?” 苏珽微微一笑,十分自信:“我们有证据,不由得他不信!” 第二百零一章 施诡计 以谣言为刀剑,对暗殇阁的伤害也不小。现在,苏珽就是放弃了手中实体的刀剑,改为了操控谣言的刀剑。 但是,单纯的谣言也不会有很大的效果。谣言要有效果,还是要靠着一些真正的证据来佐证。 苏珽与梅琅就为离殇老头儿即将到来的调查准备好了证据。 早在苏珽等人出征恒山派之前,梅琅就料到了一些暗殇阁、武阳殿和恒山派三方的行为,早已安排好了计划,在那发生过打斗的地方,苏珽早已小心翼翼地把属于自己的痕迹抹去,还故意让人引着暗离在他经过的地方重新留下了痕迹。 虽然那时恒山之下还在下雨,但一些茂密的树丛之下,总会有一些能够留下来的痕迹。 想到这里,苏珽的心中就有些欢呼雀跃,这样引着人一步步掉到自己的陷阱中的感觉真的很好,怪不得有些人总是喜欢玩些阴谋诡计。 但苏珽明白,这样终究不是正道,如果能够不用这种方法,就尽量不用,否则,名声的问题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赚回来的。 离殇老头儿刚刚离去,苏珽身边黑影一闪,梅琅出现在了那里,苏珽微微皱眉,把他带进了屋子。 刚刚关好门窗,苏珽皱起眉头,严肃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找我吗?这样会被那离殇老头儿发现的……” 梅琅打断了苏珽,道:“我来是有急事,离殇老头儿派人去恒山派和武阳殿调查了,恒山那边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武阳殿会不会走漏消息!” 苏珽的心也渐渐揪了起来,武阳殿那边,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他不知道那些武阳殿的小辈们会不会聪明到能够应付暗殇阁的调查。 要知道,从前还在武阳殿的苏珽,也是很傻的。 苏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怎么办?” 梅琅道:“联系武阳殿掌门,叫他约束好武阳弟子!” 苏珽沉思半晌,道:“我不可能在这个全是暗殇阁的人的地方召唤武阳殿的信鸽,会有危险。” 梅琅看了看苏珽,又思考了一阵,道:“还是我来吧,我写些什么他能明白?” “我来写吧!”苏珽道:“我的字迹他会认得的。” 梅琅点点头:“好吧。” 半个时辰后,一只普普通通的信鸽从梅琅的房间飞出,刚刚飞到谷口,下方一颗石子打来,信鸽瞬间被打落下来,一动不动,显然死了。 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捡起鸽子,拆开鸽子脚上的竹筒,抽出一张纸,上面只写着四个歪七扭八的字:“安好,勿念。” 在黑衣人没有注意到的另一边,另一只没有任何特点的信鸽无声无息地腾空而起,飞向了武阳殿。 不到一个时辰,那张四字纸条便摆在了离殇老头儿面前,离殇老头儿打量着四个歪歪扭扭,看着都难受的字,轻声道:“暗离写字,似乎就是这么个风格。” 离殇老头儿依然是不动声色,也没有去找暗离,他在等,等着下一份确凿的证据出现在他的眼前,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因为他一出手,便是要人的命。 即便是两个心意相通,互相信任的朋友也经不起他人无休止的挑拨离间,更何况这谁也不信任的离殇老头儿和一个并不忠诚的暗离呢? 在屋中,梅琅微微一笑,他这手调虎离山、偷梁换柱玩得连自己都十分满意,先是用暗离的笔迹写信放出谷外,再在无人处放飞真正要送的信,简直天衣无缝。 当然,苏珽与顾盼也收到了梅琅传来的消息,得知了梅琅所做的事情,顾盼倒是噙着笑意,但苏珽的眉却微微皱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梅琅一定是有所图谋,虽然不一定会损害他和武阳殿的利益,但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梅琅玩这些计谋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而苏珽自认为没有梅琅这样活跃的脑子,如果两个人斗起来,他是会吃亏的。 顾盼见苏珽皱眉,上前用玉手慢慢抚平了苏珽的眉,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苏珽看向她:“你早猜到了?” 顾盼点点头,道:“是,没有哪个男人玩阴谋诡计能玩得过聪明的女人。” 苏珽笑了笑:“你的意思,你是聪明的女人喽?” 顾盼只是笑,并不说话。 苏珽一叹,道:“我倒是恨不得你是个笨女人。” 顾盼看着苏珽的眼睛,无比认真:“如果你以后要与那个梅琅为敌,我会帮你的,相信我!” 苏珽点点头,心渐渐放下:“我相信你。” 梅琅在忙着制造暗离背叛暗殇阁的证据。 在正常情况下,暗殇阁中只要与暗离熟悉的人都不会认为暗离会背叛暗殇阁,他们对暗离的评价大都是负面的:胆小怕事,为人油滑,从不会做他认为危险的事情,不是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心理素质差得要命…… 但是,梅琅与苏珽偏偏要把这样一个人做成潜藏在暗殇阁中的高手,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近几日,离殇老头儿的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有关之前那个出现在恒山之下的神秘人的证据,那几个当时在场的头目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当初带队的元老死时,几个头目几乎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离殇老头儿的眉头皱起来,这样多的证据,竟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无论想要从哪里查起,都觉得距离真相有着极远的距离,但又不能不查。 离殇老头儿瘫在椅子上,单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他感觉有些累了。 这些年,离殇老头儿为了把暗殇阁从濒临覆灭拉扯到如今江湖第一的位置上,他费了不少的心思,更是为了暗殇阁的发展壮大不停地征伐着,虽然如今的他已经很少亲自出征,但阁中所有的事情他几乎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即便是铁人,也会累的。 眼睛闭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黑下来,离殇老头儿便又看起了这些摆在他面前的东西,不看不行,谁让他对任何人都不放心? 消息在离殇老头儿面前的桌面上排成一排,离殇老头儿拿起最左边的纸,上面用毛笔苍劲有力地写着几个字:“元老死时,暗兵不在自己的营帐中,去向不明。” 离殇老头儿摇摇头,把纸放下,这种消息并没有什么大作用,充其量也就是个参考,唯一的优点就是字写得还不错。这些管情报的头目也应该好好约束一下自己的部下了。 离殇老头儿把纸拿到蜡烛上烧了,火焰渐渐吞噬了纸,照得离殇老头儿的脸上一亮,也照亮了他面前的一片空间。 离殇老头儿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他连忙四处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当今的江湖上,能够让离殇老头儿捕捉不到的轻身术可不多了。搜寻了一圈,离殇老头儿也没发现什么,离殇老头儿揉了揉眉心,感叹道:“真是老了,眼神都不好了。” 离殇老头儿重新坐回了原位,翻看着下一张纸,这张纸的上面也只有寥寥几字,“暗离的轻身术已练至一个许多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离殇老头儿的眉又一次微微皱了起来,这次这个消息倒是有些价值,据离殇老头儿的了解,这暗离别的功夫应该不是很好,但这轻身功夫在暗殇阁之中说是第二,便没有人敢说是第一,这与当时那个混在暗殇阁人群中的杀手倒是十分相似。 在他们刚刚回来时,离殇老头儿留下暗离的原因只是知道他那胆小,问什么都会说的性子,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但是现在,离殇老头儿不得不重新审视暗离这个人。 离殇老头儿起身来到房间的书架前,不知在何处转动了一下,书架便朝着两边退开,露出了书架后的许多暗格。 离殇老头儿看着书架后那些暗格,暗格密密麻麻,每一个暗格却都不大,暗格的门上面标着一个个名字,离殇老头儿找了一会儿,拉开了一个标着‘暗离’的格子。 那格子中,放着厚厚的一叠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离殇老头儿没有管,只是把那些纸从格子中抽了出来,合上了书架,重新来到桌前坐了下来。 那新拿来的一叠纸上,写得满满地都是有关于暗离的事情。从他出生直到加入暗殇阁的一切经历,都明明白白地记录在了纸上。 离殇老头儿翻阅着资料,从暗离的出生,直看到最后加入暗殇阁,他发现了一处明显的不对劲,这暗离的人生之中,有三年是缺失的,这三年中没有任何的记录,仿佛是世上没有这个人一般,干干净净。 三年时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一切,性格、思想、人脉还有其他的一切东西。 离殇老头儿不禁好奇了起来,这三年,暗离在做什么呢?难道是在接受名门正派的训练吗?如果是,那是哪个门派在训练他呢?离殇老头儿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强抑下心中的各种疑问,看向桌面上摆的下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着的,是关于顾盼的。 离殇老头儿看到顾盼两个字,想也不想,便直接把这张纸扔到了烛火上烧掉。对于顾盼,他是亲近而信任的,他从没有要求顾盼做什么,也没有把顾盼当做暗殇阁的人,顾盼做什么,离殇老头儿都是能容忍的,更何况,顾盼也没有做这种事的实力。 但离殇老头儿不知道的是,他错过了唯一一份真实而有价值的情报。 下一张纸上,写着的是关于苏珽的消息。那一次出征恒山派,离殇老头儿是在最后时刻才通知了苏珽,所以他坚信苏珽不可能提前做什么准备,这张纸上写着:“天降大雨,在帐篷中的苏珽似乎做了噩梦,起来便去了顾盼的营帐。” 离殇老头儿又一次看见了顾盼的名字,他微微一笑,顾盼要是与这曾经冠绝天下的苏珽在一起了,倒也不算辱没她,如今苏珽已经算是暗殇阁的人,再加上顾盼,以后应该能留在暗殇阁了。 恒山下的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许久,管情报的人查出来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消息,离殇老头儿对这些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拿起桌上的最后一张纸,看着上面写的字:“暗离似在偷偷习剑,剑法虽及不上武阳殿的人,但已经不输寻常门派的弟子。” 离殇老头儿看到这条消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中透露出摄人的寒光。轻身术绝佳,又习会了剑术,这暗离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啊!在好好调查之前,连他这个暗殇阁阁主都不知道暗离的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 离殇老头儿忽然想起了刚刚感觉眼前掠过什么东西的时候,那样的轻身术,加上暗离又会剑术,离殇老头儿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不怀疑暗离。 离殇老头儿把面前看完的所有消息都在蜡烛上烧掉,拿起暗离的资料,看着那消失的三年,陷入了沉思。 从暗离的履历中看,似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是有些小挫折,也在漫长的时间中过去了,即便是留下些阴影,也无关紧要,按理说,暗离的性格不该如此胆小怕事,也不该如此油滑,那么,那空白的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离殇老头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敲打着桌子,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想出了神,离殇老头儿在脑海中编造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却没有一个故事是成立的。 不知不觉的,离殇老头儿便想到了深夜,暗殇阁中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山谷也进入了梦乡。 离殇老头儿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肢体,把那叠关于暗离的资料重新放回暗格中,合上了作为暗格开关的书架,便向卧室走去。 夜晚的山谷,清幽而寂静,颇有些“夜静春山空”的感觉,细细看去,还能观察到山间笼罩的一丝薄雾。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山谷中,距离殇老头儿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响声,随后,许多鸟儿像是被惊到一般扑棱棱飞出了树丛,直向天空飞去。 离殇老头儿闪烁着精光的眼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离殇老头儿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他在想,是不是今天看到暗离的轻身术了得,给了他不少的暗示,所以才如此的疑神疑鬼? 但除了那声响动,现在离殇老头儿的四周安静得一声虫鸣也没有。离殇老头儿终于放下心来,回到了他的卧室。 离殇老头儿卧室的烛火熄灭了好一会儿后,刚刚发出响动的树丛内忽然转出一人,这人的身上冷汗淋漓,脸上还带着些惊恐的表情,心有余悸的看了看离殇老头儿那黑着灯的卧室,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要说这离殇老头儿的警觉性实在是极高的,微微发出的一点点响动,留下的一点点痕迹,都会被那离殇老头儿敏锐地察觉到,要不是他这几乎冠绝天下的轻身术,恐怕早就被那离殇老头儿发现了。 这人正是暗离,他并不是有意跟踪离殇老头儿,只是最近暗殇阁之中盛传他暗离是那天屠杀暗殇阁的人的杀手,他有些心慌,才偷偷去离殇老头儿那边看看。这一看,还真的发现离殇老头儿在调查他。 有两次离殇老头儿感到异样,那确实是因为暗离看见离殇老头儿在查他,心神一乱之下所露出的破绽。 现在的暗离,心中的慌乱并没有减少。他看离殇老头儿那个样子,应该是对自己愈加怀疑了。离殇老头儿平常处事的风格他也经常见到,实在是不想被那样对待。 如今的暗离,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去寻找一个出路了。 第二百零二章 剑指天 如今的江湖之上,除了暗殇阁,就是武阳殿那些大的名门正派还有自保之力,也能够庇护暗离,但他在暗殇阁多年,手上沾满了名门正派弟子的鲜血,身上的一丝一缕都是用那些正派弟子的鲜血换来的,武阳殿能够容忍这样一个人加入他们吗? 武阳殿中都是些嫉恶如仇的正义之辈,暗离看看自己,不禁有些自卑,扪心自问,他不是个好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做了许多坏事,那些事情肮脏得连他自己都不想面对。 武阳殿,是阳光普照之地;暗殇阁,是阴暗滋生之所。他们两个势力,注定是水火不容的。而暗离,是既不为暗殇阁所容,也不为武阳殿所容。 暗离看着天空上的一弯明月,长叹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无论如何,先过去了今夜再说。 夜,长得可怕,对于一些人来说,更是如此。 无论世间经历了什么事,太阳依旧早上升起,晚上落下,周而复始,永不停歇。时间,就在太阳的一升一落之间悄然过去,带走一天又一天的岁月。 离殇老头儿从梦中醒来,并没有马上就起来,而是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暗离的身上有许多的疑点,但还不足以认定他就是当初那个在恒山脚下战场上的那个杀手。如果是平常,离殇老头儿一定是只要怀疑,就直接抓起来,但这一次,他总是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预感这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有些时候,又确实能救人一命。 离殇老头儿打定了主意,暂时先不动暗离,看看暗离下一步要做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处理他。 梅琅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暗殇阁如今已经足够壮大,那离殇老头儿要做的事情也在进行之中了,那件事,也是他要做的事情。 但是,离殇老头儿显然是不够信任他,关于那件事的消息没有对他透露半分,他在暗殇阁中查了许久都没有关于那件事的半点消息,梅琅有些想要放弃了,这样望不到头的日子,过起来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梅琅在思考,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够进入离殇老头儿严格保密的那个项目里呢? …… 武阳殿。 如今的武阳殿,实力壮大了不少,许多因为苏珽消沉下去的武阳弟子们都重新打起了精神,再加上恒山派众人的加入,实力也更加强了。 虽然如此,但最近的武阳山十分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管是不是实力增长了的问题。 恒山派来到武阳殿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完,江湖上之前的那些保持中立的门派都纷纷投向了武阳殿,而且不约而同地全部来到了武阳山,武阳殿想不接收都难。 起初,武阳殿把前来投奔的门派都收到山中空余的地方,刚开始,山中的空地还绰绰有余,后来,随着前来投奔的门派越来越多,武阳山上已经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但是,当武阳殿告知了他们武阳山不能接收他们之后,接下来慕名来投奔的江湖人或是门派纷纷在山下的空地处安营扎寨,没过几天,武阳山下就堆满了各门各派的江湖人,把武阳山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近的罗逸也有些焦头烂额,山上山下的人越来越多,赶都赶不走,而且这人一多,冲突便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在山下安营扎寨的人,几乎每一天都有打死打伤的。 罗逸派山上的武阳弟子们去山下维持秩序,最初,那些人还都能够听得进去武阳弟子的话,但后来,由于武阳山久久不让他们上去,山下的人怨气越积越深,连武阳弟子出面都无济于事,甚至劝架的武阳弟子还会被打。 武阳弟子们又不能与这班想要投奔武阳殿的江湖人斤斤计较,被打了也只能忍着。一时间,山上山下乱作一团,哪一边都有很大的怨气。 罗逸站在山顶的大殿门口,举目向山下望去,只见山脚下的人熙熙攘攘,一个帐篷挨着一个帐篷,高低错落,人满为患。 山上早已经没有了安置他们的地方,让这些倔强无比的江湖人回去也不现实,罗逸实在是想不出安置他们的办法了。 正在罗逸烦躁的时候,夏惜晴和伊翊从山下走了上来。她们两个一直待在武阳山上,最近武阳山的情况她们也是知道的。 夏惜晴看着愁眉苦脸的罗逸,笑道:“掌门,不必忧心,不管怎样,这些人总是要安置的,不如叫他们自己在武阳山边上的几个山丘上开辟一处栖身之所,这样,他们既能有地方住,同时也能享受武阳殿的庇护。” 罗逸犹豫了一下,道:“他们会答应吗?” 夏惜晴点点头,道:“这些人都不是真心归顺武阳殿的,他们只是惧怕暗殇阁的势力,来武阳殿寻求庇护的罢了,只要一安全,他们就会走得无影无踪。” 罗逸犹豫半晌,道:“好吧,就听你们的,去办吧!” 夏惜晴点点头,先下山处理去了。 伊翊则留了下来,她看着罗逸,眼中的情绪严肃而凝重:“掌门,梅逍和杨闲他们俩去了哪里?” 罗逸看看四周,确认了没有人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与伊翊说道:“他们二人去了彭城的一个小村中,似乎查到了什么,最近,他们也没有发信回来,我也正在担心,不如你去找找他们,找到了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伊翊点点头,道:“是,我一定会把他们平安的带回来。” 罗逸叮嘱道:“也别逞强,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今后的武阳殿可怎么办啊!” 伊翊点点头,也下了山。 伊翊这一下山,罗逸的身边又一次空了下来,弟子们都在为武阳谋求一个更好的出路,守在山中的他处理事情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他这个掌门就要被这些小辈弟子们甩掉了。 罗逸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去吧,都去吧!只要武阳的今后是好的,我怎么都好。” 罗逸的身后,芸娘慢慢地走了过来,如往常一般把罗逸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柔声道:“又在想什么呢?” 罗逸笑笑,道:“我是在想,这帮小子们都长大了,这武阳殿的事务我已经没有他们管得好了。” 芸娘道:“管的没有他们好,那就放手让他们做吧,你如今只要专心为武阳殿培育下一代的人才就好了。” 罗逸笑着点点头,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久都没见杨闲那两个孩子了,不如趁着今日无事,我们去看看?” 芸娘点点头,笑道:“都听你的。” 二人携手在山间的小路上走着,最近的武阳比起从前热闹了许多,山路上也全都是相互交谈着的人们,一男一女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小路上,总是会引起众人侧目的。 两个人也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一路来到夏惜晴的屋子,走了进去。 最近,夏惜晴忙着帮罗逸处理武阳殿的事务,总是对两个孩子疏于照顾,平常时,这两个孩子都是芸娘在管,今天,罗逸难得来看他们一次。 罗逸抱起杨光,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笑道:“这孩子与他爹长得可真像。” 芸娘点点头,道:“笑起来像他娘,这孩子乖得很,很少哭闹,倒是和惜晴那性子差不多。” 罗逸点头道:“听苏珽说,在杨闲小的时候,苏珽就发现了杨闲是个难得的练武好坯子,只是碍于这杨闲当时的身份,所以才没有把他收到武阳殿,你说,杨闲是什么身份?” 芸娘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小杨光与他爹爹一样,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罗逸点点头,道:“我们当初错过了他爹,后来才捡回来,这次可不能再错过杨光这小娃子了。” 芸娘笑了:“你倒是爱才心切。” 罗逸放下了杨光,抱起了那个杨闲从农户家抱回来的孩子,道:“小等闲长得倒是快。” 听到孩子的名字,芸娘笑了,道:“这名字迟早要改的,听说这孩子是姓刘?” 罗逸点头,道:“听说是姓刘,杨闲之前的传书中也说过,这孩子的家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具体是什么身份,杨闲还不知道,再后来,他们就没有再传回书信。” 芸娘眉头一皱,道:“杨闲和梅逍这两个小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罗逸抬头看看窗外渐渐阴下来的天空,道:“希望他们没事吧!” 芸娘一记暴栗敲在罗逸的头上:“他们两个鬼精鬼精的,怎么会有事?你还是管好自己这一摊子吧!” 罗逸笑笑,抱着孩子不说话了。 与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罗逸走出了屋子,一阵凉风吹来,伴着天上的乌云渐渐聚起,是要下雨的样子。罗逸举目向山下望去,发现山下的众人在夏惜晴的归置下已经不再乱作一团,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向着武阳山边上的余脉处迁移过去。 罗逸为夏惜晴的效率点了点头,这样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掌门。 罗逸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当初不来当这个掌门,他的剑道就不会如现在一般停滞不前。细细算来,他已经许久都没有拿过剑了。 罗逸心血来潮,跑回住处拿了剑,站在下雨前阴暗的天空下的空地上,沐浴着带着无限清凉的风,拔出剑舞了起来。 长剑的锋芒反射着耀眼的光辉,罗逸劈砍挑刺,一招一式,呼呼生风,长剑像是一道明亮的闪电,撕裂了灰暗的苍穹,在整座武阳山上,无论是在哪一个角落,举目望去,便都能看到山顶那一道雪亮的剑光。 罗逸一剑指天,天空似乎也与这把剑产生了些许联系,似是在呼应这把剑,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乌黑的云层,向着武阳山劈来。 在远处看去,就像是罗逸在用自己的剑把闪电从云层之中引动出来为己所用一般。 风,愈加大了,大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吹到了罗逸的面前,罗逸持剑一扫,早已干枯的树叶便悄无声息地裂成了两半,在大风的吹拂下消失在了罗逸的眼前。 天上的雷声开始轰隆隆的响,就像是天上有两座大山在不顾一切地互相撞击,散发着煌煌天威。 正在舞剑的罗逸怡然不惧,剑招该如何便还是如何,丝毫不为所动。 没过多久,雨便如瓢泼一般从天上落下,开始是稀稀落落的大雨滴,后来便渐渐密集起来,变成了一道道的雨线,砸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罗逸微微一笑,长剑举过头顶,开始挡起了雨滴,罗逸把长剑转的极快,漫天的雨滴没有一点儿能够滴在罗逸的身上,这是真正的水泼不进。 罗逸舞得兴起,大雨也阻挡不了他的兴致,山间,还站着许多的人,或是武阳弟子,或是武阳殿临时收留的江湖人,他们都顾不上天降大雨,而都在看着山顶上的那一道道比闪电更加璀璨的剑光。 仿佛那道剑光是撕裂了亘古的长夜才来到他们的面前,点亮了他们心中的那一抹血性与坚强。 在这一天之后的许多许多年里,每一个当初见过那一幕的武阳弟子提起这一幕来都会由衷的自豪,在狂风之中,雷雨之内,有那么一道剑光,仿佛亘古长存,激励着所有的武阳弟子,不惧风雨,勇敢前行。 从那以后,一些武阳弟子的信仰和目标不再是苏珽,转而变成了那一天武阳山上的那道剑光,那剑光深深刻在了武阳殿众人的心中,一代一代,永世不忘。 罗逸舞完了剑,回到大殿之内,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颇为感慨。自己已经许多年不曾拿剑,但一旦拿起剑,还是会如臂使指一般熟悉,仿佛这剑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从未离开过一般。 一套剑法使完,罗逸感觉一身的轻松,这些年忙于政务的郁闷全部在这一刻一扫而光,仿佛他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年轻的,锋芒毕露的“阎王”。 罗逸想想武阳殿中人被江湖人送的绰号,比如杨闲是“剑鬼”等等,他这个“阎王”还真是做的名副其实。 外边一边下着雨,一边响着巨大的雷声,罗逸笑了笑,在今天,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轻松了不少。 罗逸持剑朝殿后走去,今天的他,不想被政务所扰,不想被凡俗所侵,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休息一番。 罗逸慢慢消失在众人眼前,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次心血来潮的舞剑,为今后的武阳殿留下了一个如苏珽一般不朽的传奇。 一剑对苍天,谁人可力敌? 那一抹剑光和那一道道如煌煌天威般的闪电,永远记录在了武阳殿的历史里,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它依然在那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第二百零三章 罗逸游 如今,武阳殿的一切琐碎事务都由夏惜晴和众位留在武阳殿的弟子们接手了,罗逸与芸娘夫妻二人每日在武阳山上四处闲逛,有时也会指点一下山间在练剑的小弟子们,武阳山外虽乱,但罗逸夫妻二人的日子过得却是宁静而恬淡的。 罗逸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武阳山上,年轻时的闯荡江湖更像是一场遥远的梦,现在的罗逸,似乎肉眼可见的余生也要花在这座山上了。 最近的罗逸,心头总是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看着这座从小看到大,甚至还要看下去的武阳山,忽然有了一种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的冲动。即便是身边有芸娘陪伴,罗逸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这样的想法连罗逸自己都觉得荒谬,自己已经老得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要下山闯荡世界,做那些年轻人才会去做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混乱时分,暗殇阁在外面虎视眈眈,名门正派的处境岌岌可危,武阳殿是江湖上名门正派的领袖,而罗逸是武阳殿的领袖,这并不是他能放心离开的时候。 罗逸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总是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唉声叹气。芸娘也发现了罗逸的不对劲,但却也有些束手无策。她知道罗逸情绪低落的原因,但那又怎么样?她并不能做武阳殿的主,武阳殿需要罗逸,她不能因为心疼罗逸而弃武阳殿于不顾。 这一天,罗逸坐在武阳山山后的一处悬崖边,吹着山风,看着夕阳。太阳渐渐朝着山后落去,散射出金红色的光芒,整个天幕都染上了金红色的光,天空上的那些阶梯状的云被夕阳的光辉染成了渐变的颜色。罗逸的脸上也染上了金红色的光,白多黑少的胡子在夕阳之中极为显眼,根根分明。 一阵风迎面吹来,把罗逸的胡子吹得随风飘摆,罗逸的脖子被长胡子摩挲着,有些痒。 不知为何,罗逸的心中忽然烦躁起来,他从崖顶跳了起来,脚下迅捷地跑回了他的住所。一直在他身后默默陪伴着的芸娘都差点没有跟上。 只见罗逸从屋中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便把脸上的胡子剪成了极短的胡茬,剪完后,罗逸坐在椅子上,开始发起了呆。 罗逸愣愣地盯着窗口,他也不知道这样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也许,他也只是厌倦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想要寻找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吧。 芸娘从屋外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来到罗逸的身边,抱住了他的头,轻声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罗逸靠在芸娘的身上,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道:“我还好,我还好,不必担心。” 芸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你累了,我知道,你想要出去看看,我也知道。” 罗逸紧紧地抱着芸娘,话语中有深深的惋惜与无奈:“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啊!” 芸娘心中一疼,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能?” 话刚一说出口,芸娘便有些后悔,现在一冲动,武阳殿可怎么办? 罗逸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芸娘:“我能出去?现在?” 芸娘轻叹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她轻轻地抚摸着罗逸头上的发丝,道:“能!一定能!” 罗逸看着芸娘的眼睛,半晌,他又低下了头,道:“谢谢你安慰我,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出不去的。” 芸娘道:“别担心,我去安排,总之武阳殿的事情也有人接手,你出去走走也无不可。” 听到芸娘的话,罗逸的眼中像燃起了一团火,他点点头,眼中满是闪着光的希望:“谢谢。” 芸娘笑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只要你好就好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片刻,芸娘转身离去了。 罗逸看着芸娘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忽然升起一抹苦涩,芸娘跟着他,福没享过几天,罪倒是受了不少,而且自己还动不动就情绪不好,总是要芸娘哄着他。 罗逸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从外面回来,一定要好好补偿芸娘,好好地陪着她。 武阳山的大殿之上,夏惜晴正坐在里面处理武阳殿的各项事务。芸娘走进来,道:“惜晴还在忙着呢?” 夏惜晴放下手中的纸笔,道:“是您啊!今天还好,不是很忙,很快就能处理完了。” 芸娘点点头,认真道:“我今天来,是有事与你商量的。” 夏惜晴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事?” 芸娘道:“掌门想要出去走走,他在山中待了半辈子,很少出山,要知道,在他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的名头可不弱于苏珽那小子啊!” 说到这里,芸娘的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如今,武阳殿的事务也交给你们了,他也闲下来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山上,让他下山去看看吧!” 夏惜晴笑了:“如果掌门想要下山看看,那就随心所欲地去吧,掌门不欠武阳殿什么,反而是武阳殿应该感谢掌门,掌门应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芸娘点点头,道:“还是你这丫头好,总是能替别人想。” …… 武阳山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个看起来很老的中年人从山中的小路上走了下来,他的身上挎着一把剑,那剑的剑鞘看起来极其简单,却又有着一种极威严的气势,那是武阳殿的掌门佩剑——扪心剑。 走下山来的人正是罗逸,他看着四周的景物,心中有些感慨,山下的一切都没有怎么变,但当初的那个热血少年却变成了一个被无数杂务压弯了腰的中年人,罗逸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罗逸的身后是他生活了半辈子的武阳山,他的面前是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他从未这样渴望出去看看,即使人到中年,即使身背着武阳殿的安危,他也一样要去。 只要有梦想,什么时候追都不算晚。 罗逸向着路的尽头走去,一步一步,一直都没有回头。 如今的彭城,瘟疫差不多快要过去了,城中的街道上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村子里面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之前的萧瑟一去不复返,一切都是正在复苏的样子。 许久不下山的罗逸,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找一个最热闹的地方喝上一杯,身边有时是庄稼汉,有时是江湖人,有时是小商小贩,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出了武阳殿的罗逸,身上除了剑,还配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着满满的酒,走几步便会喝一口,逍遥世间,仗剑天涯,快意人生。 下了山的罗逸仿佛是放飞了自我,几乎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但人却又是清醒的。这是一种奇异的状态,既有酒醉的感觉,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能够想明白许多从前不懂的事情。 有时候,醉了会比醒着更清醒。 罗逸现在是真正的放松下来了。 最近在彭城的市井中,多了一个诨号叫做‘醉酒剑’的人,每天喝醉了酒便躺在大街的边上,有时睡觉,有时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某些欺男霸女的小混混,便出手教训他们,一些江湖人在城中闹事,往往也是他刚刚一亮剑,还没有看清他如何动作,便被收拾了。所以,他在附近的名声还是极为不错的。 但没过多久,这‘醉酒剑’便从城中消失了,从那以后,城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这‘醉酒剑’自然就是罗逸,一座城待腻了,他就会换下一座城,几乎彭城的每一个城中都留下了‘醉酒剑’的传奇。 不仅仅是在城中,一些时候,罗逸也会在丛林之中留些时候。彭城的城池附近的山林,总是会有江湖人争锋打斗,一些时候是因为江湖恩怨,一些时候是因为门派追杀,整个彭城的每一处山林,几乎都染上了江湖人的血,每一棵树下都埋葬着一个江湖人的尸骨。 罗逸隐藏在林中的一棵树上,没有人路过的时候就在睡觉,有人路过甚至打斗的时候就会在树上面全程围观,以他的身手和轻功,如果他刻意隐藏的话,在当今的江湖之上,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发现他了。 罗逸在林中待了三天,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有两个人追着一个人,远远地向着罗逸所藏身的树这边跑过来。 被追的那个男人身着一身青衣,似乎轻功不错,虽然看起来已经跑了好久,但却没有什么疲惫的神色,依然跑得飞快。 后面追着的两个人虽然速度也不错,但还是比不上前面的人,被甩了一段距离。要不是这两个人一直在发着暗器来延缓前面这人的速度,恐怕早就被前面这人逃了。 罗逸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三个人,他有些欣赏逃跑那人的轻功,这样的轻功不说冠绝当世,那也绝对不容小觑,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一个门派如此追杀一个如此有用的人才呢? 三人跑到罗逸栖身的树下,前面逃的那人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虽有余力,但也累得不轻。 那人转头对后面追着的两个人道:“停!两位兄弟,你们别追了!” 那两个人依言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道:“怎么?你要束手就擒?” 那青衣男子道:“你们追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又这么费力,为什么还要追呢?” 那两人对视一眼,道:“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两人自己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那青衣男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起来极为看不起眼前这两个人,道:“你们动脑子想一想,那老头儿让你们来抓我,也许许下了天大的好处,但他有给你们吗?我猜一定没有吧?” 青衣男子顿了顿,又道:“那你们凭什么相信他一定会把他所承诺的东西给你们呢?” 身后的两人眼神一碰,同时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青衣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喜色,道:“那你们来抓我还有什么意义吗?想要的都没拿到,人财两空啊!” 身后的两人微微一笑,道:“那老头儿肯花大价钱雇佣我们两人,那就说明你对他还是很重要的,我们也可以先抓了你再与他讲条件,不怕他不给!” 青衣男子一怔,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想得如此通透,这下可麻烦了。 那两人步步紧逼,看着青衣男子的眼神已经露出了凶光。青衣男子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狠绝的神色,抽出腰间的长剑,打算与那两人硬拼。 树上的罗逸脸上感兴趣的神色越来越浓了,轻功如此好,手中的武器又是剑,罗逸甚至有些恍惚,感觉这是个武阳弟子。 但罗逸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树上静静地看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下方,那两人抽出匕首,一左一右地向青衣男子扑了过去。 青衣男子趁着对面的两人还未出招,先一剑扫出,斩向其中一人的腰部,剑光犀利而迅捷,很快便来到了那人的腰间。 那人的反应也不慢,匕首横在腰间,挡住了青衣男子的剑,另一人与他配合默契,趁着青衣男子的剑被挡住,手持匕首向着青衣男子刺去。 青衣男子的余光扫到了另一人向他刺来的匕首,立刻格开腰间的匕首,持剑挡住了另一人的匕首。 那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人拖住了青衣男子的剑,另一人便立刻欺身而上,几乎毫无缝隙,打得青衣男子疲于招架。 罗逸在树上一边看着,一边摇了摇头,这青衣男子的身法是不错,但这剑法简直是不堪入目,也看不出他练的是什么剑法,抵挡别人的攻击时也毫无章法,就像是刚入武阳殿的那些小孩子的剑法,幼稚得紧。 唯一还值得夸赞的就是那剑的速度与力量,罗逸在树上看着,这青衣男子每一次挡住其中一人的攻击,便会把那人震出半丈远,之后的收剑和格挡也十分迅捷,如若不然,这青衣男子早已在这两人的围攻之下败下阵来了。 这青衣男子虽然还能坚持,但显然是越来越吃力,罗逸估计,只要不到一刻钟,这青衣男子必败。 那青衣男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发挥着自己轻功的优势,格开两人的匕首,急忙朝后退去。 在战斗中向后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柄匕首翻飞,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直接断了那青衣男子想要逃跑的念想。 既然逃不了,那便只能继续与这两人缠斗下去,那青衣男子持剑一个横扫,挡开两柄匕首,随后,出人意料地把剑当做标枪一般扔了出去,正中向他冲过来的其中一人。 剑插进那人的胸膛,那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下来,有些惊愕地看着胸前露出的煎饼,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但是,身体上的无力感不会骗人,他还是不甘地倒下了。 另一人见此情景,也大惊失色,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喊着死去的那人:“喂!还活着没有?活着就醒醒!” 那柄飞剑早已摧毁了那人的所有生机,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还在树上默默看着的罗逸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手里的剑竟然还可以这么用。也惊讶于这两个用匕首的人的愚蠢,那青衣男子的剑已经扔了出来,他手上暂时没有任何武器,为何不趁着这个好机会进攻呢?反而浪费时间去喊一个死人。 那青衣男子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他向着剩下那人的面前缓缓走去,用气势压迫着剩下的那人。 那人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惶恐,脚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只顾着害怕,却没有看到那青衣男子慢慢地走到死去那人的尸体边,手握着剑柄把剑从那具尸体的胸前拔了出来。 一缕鲜血从他的胸膛激射而出,喷到了青衣男子的脸上,让他身上的气势更危险了一分。 那活着的人见到青衣男子拔剑的动作,瞬间脸色铁青,这青衣男子的目的是拿回剑,而不是要用什么神秘手段击杀他,而自己却直接被那虚无缥缈的气势镇住了,真是奇耻大辱。 而且,那青衣男子已经又拿到了剑,他可没有信心能接下刚刚那如标枪一般迅猛的一剑。 还活着的那人权衡了一会儿,转身便跑,青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持剑在手,臂膀一用力,又是一发飞剑抛了出去。 这飞剑力道又大,速度又快,再加上准头又好,只一剑,便穿过了那人的胸膛,把他直接钉在了地上。 青衣男子走到那人的尸体边,拔出了插在尸体背上的剑。 青衣男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到罗逸栖身的树下,坐下休息了起来。罗逸眼中的好奇只增不减,这样奇异的剑招他可从来没有领教过,很是手痒。但罗逸也没有轻举妄动,他连这青衣男子的身份来历都不知道,怎么会冒暴露身份的风险与他切磋呢? 那青衣男子警惕地看着四周,那样子像是时刻都在担心周围有人跳出来要杀他。 在树上的罗逸忽然神情一滞,脸色苦了下来,在心中抱怨道:“这回可被害苦了!” 在罗逸抱怨的同时,那树下的青衣男子也警惕地抬起了头,从刚刚开始,他就感觉到周围安静得可怕,连虫鸣和鸟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青衣男子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之上,眼睛扫视着周围的树林,满是戒备之色,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青衣男子的鼻尖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树上的罗逸早已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感觉得到,一群人正在迅速地靠近这里,这群人的中心就是树下的那个青衣男子,而罗逸抱怨的理由却是他早已看出了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围攻那青衣男子的同时,很容易就会把他罗逸也牵扯进去。 原本这次出来是来散心的,想不到还是被卷入了江湖的纷争之中。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在树上的罗逸伸了个懒腰,调整好了姿势,打算等这些人露面之后好随机应变。 很快,周围树林中发出了簌簌的响声,眼神极好的罗逸已经能够看到几十米外那些人黑色的衣角了。 树下的青衣男子也发现了远处的黑衣人们,他朗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出来谈吧!” 声音回荡在树林中,整个林中都听的清楚。声音落下,沉寂一瞬后,树林内响起了黑衣人们的回音:“谈就不必了,你还是准备受死吧!”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树林中,好像树林中的每一个方向都有人说话,又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诡异得很。 那青衣男子又说话了:“你们躲起来吓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地打啊!” 树林中传出一声嗤笑,“暗殇卫从不正面示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青衣男子苦笑道:“知道,怎么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离殇老头儿自己养着的那波人吗?要杀我?” 整个树林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青衣男子的怒火早已经冲上了脑门,但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丝毫那群暗殇卫的影子,青衣男子的神经眼看已经紧绷到了极限,如果再持续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办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罗逸可不想让这个青衣男子发疯,万一他这一疯再把罗逸栖身的树砍了可就不好了。 罗逸在树上看着四周那些黑衣人,如果他愿意,他就能够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他们所有人,但是,来此放松的罗逸确实没有这个兴趣,他只想要安静。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现在的青衣男子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罗逸在思考,暗殇卫与暗殇阁是什么关系,这些人又为何要追杀树下的这个青衣男子? 但时间显然来不及让罗逸多想,树下的青衣男子看样子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再不施以援手,很可能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罗逸用一块黑布蒙住自己的脸,飞快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青衣男子身边。青衣男子的精神高度紧张,发现身边忽然落下了一个人,不由分说,一剑便劈了上去。 罗逸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把手搭在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上,就像在制止一个小孩子胡闹一样简单。 随即,罗逸盯着他的眼睛,道:“别动了,跟我走。” 那青衣男子一怔,显然想不到树上还有个人,而且武功明显超出自己许多,在他的手下,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罗逸这一招制住了青衣男子,让青衣男子意识到了两人实力的悬殊,无奈,青衣男子只得听罗逸的话,跟着他走。 罗逸不像青衣男子一样迟钝,他能够发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但那些黑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罗逸只用了一招便制住了青衣男子,扪心自问,他们可做不到。 但就这样放走罗逸两人,他们似乎也不甘心。 一道道闪着银光的箭矢朝着两人射来,当然,大多数的箭都是朝着青衣男子射过去的,射向罗逸的剑只是想要牵制住他,不让他去救援。 但是,那些黑衣人们显然是低估了罗逸的实力。 罗逸直接来到了青衣男子的身边,抽出腰间的扪心剑,只是轻轻地在头顶上一旋,也没看他怎么费力,两人头上的箭矢便都飞了出去,落在了远处。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响起,树上射下来的箭矢没有一支能近的了两人的身,青衣男子跟在罗逸的身后,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一路跟进罗逸。 青衣男子有些惊讶,这老头儿是何方神圣?怎么武功如此了得?从前也没有听说江湖之中有这号人物啊? 罗逸在挡箭的空隙中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又看了看前方的树林,发现他们二人在一起走得实在太慢,且两个人前方的树林还有很大一片,实在是不该如此继续走。 罗逸瞄了一眼身后的青衣男子,脚下用力,轻轻一纵,同时用不拿剑的那一只手抓住青衣男子的肩膀,把青衣男子直接提了起来。罗逸提着青衣男子跑了一会儿,发现跑得还是不是很舒服。 罗逸看着青衣男子略带惊恐的眼神,轻声道:“我让你跑得再快一点,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青衣男子:“什……” 青衣男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衣服一紧,整个人被罗逸抛到了半空上,他的脑子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腰上便又一紧…… 过了许久,耳边都是风声的青衣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竟然被罗逸夹在了腋下,罗逸一只手夹着他,另一只手用剑抵挡着飞来的箭矢,而且脸不红,气不喘,轻轻松松。 青衣男子的脸都绿了,心说,大哥,你是有实力,但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我这小心脏差点就要被你吓得去见阎王了。 虽然青衣男子的怨气深重,但却还是不敢说什么。开玩笑,跟比自己强大这么多的人抱怨,是不想要命了吗? 不知跑了多久,树上射来的箭矢逐渐稀疏了起来,罗逸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青衣男子只觉得脸上吹过一阵又一阵风,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已经变了。 又过了一会儿,青衣男子晕晕乎乎地被罗逸放到了地上,他的脚刚刚一沾地,便直接瘫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大吐特吐,差点把胃都吐出来。 罗逸在青衣男子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吐,青衣男子吐完,一脸幽怨地抬头看了罗逸一眼:“下次,能慢点吗?” 罗逸一脸冷漠:“恐怕没有下次了。” 罗逸继续问:“你是谁?” 青衣男子腹诽着,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救我?不怕惹来一堆仇家? 但青衣男子嘴上却不敢这么说:“我叫暗离,你是?” 罗逸眉头一皱,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罗逸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道:“你是哪里来的?” 暗离是从暗殇阁中逃出来的。自从那晚跟踪了离殇老头儿后,他的心便一直悬着,总是觉得下一秒钟就会有人来抓他。最后终于不堪重负,一狠心从暗殇阁的那谷地里逃了出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离殇老头儿早就派了人来盯着他,他刚刚一跑,离殇老头儿就派了人出来追他,刚开始,那些实力低微的追杀他的人都被他解决掉了,但是离殇老头儿仍不死心,一直不是派人就是雇人,把他追到了这片树林里。 但这些暗离是不打算与罗逸说的,他只是说道:“我们门派被暗殇阁灭了,他们一直在追杀我。” 罗逸点了点头,这种事在最近经常发生,罗逸在武阳山上都听说过好几起,下山后也总是听人说一些门派被灭的事,所以,暗离的理由,罗逸并没有怀疑。 罗逸安慰道:“节哀。” 罗逸打量着暗离,许久之后才道:“暗殇阁也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你先跟着我吧。” 有大腿不抱,是傻子行为,有这样一位实力超强的人带着,自己的安全应该是可以得到保障了,暗离直接答应了罗逸:“好,我先跟着你,等我找到了出路,就会立即离开,不会给阁下多添麻烦的。” 罗逸直接送了他一个白眼,这还不叫添麻烦?那什么才叫麻烦? 有了一个累赘,罗逸自然不能再天为被地为床了,而是需要寻找一处落脚地安顿下来。 好在此处离城中还比较近,找个客栈还是比较容易的。两人找了一个客栈住下,罗逸严令暗离不许出门,这才又离开了客栈。 走在街上的罗逸唉声叹气,他这一趟明明是出来放松心情的,结果又卷进了与暗殇阁的争斗之中。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处能够安心游历的乐土。 现在的罗逸意识到,如果不能把暗殇阁从江湖上除掉,那么他就永远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在世间游历下去。罗逸升起了回到武阳殿的念头。 但现在,他身边还有个累赘要处理。 罗逸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暗离虽然说了他的来历,但罗逸确实不是很相信他的话,毕竟做掌门做了这么久,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但罗逸又做不到把那暗离抛弃在这里,便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现在,罗逸已经开始后悔救了暗离了。 街市上的人熙熙攘攘,罗逸正在失神地思考着事情,并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些人的举止有些异常,那些人都盯着罗逸的方向,目光中都是凶戾的神色。 罗逸虽然在思考,但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他在空气中感觉到了一丝杀气。如果是在年轻的时候,他早就会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现在的他,早就失去了那样敏锐的危机感。 但现在,罗逸发现的也不晚。 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不善,罗逸几乎在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转身朝着暗离所在的客栈疾奔而去,这些人应该都是冲着那暗离来的,他这边的人如此多,想必暗离那边也不妙。 以暗离的身手,这些人杀他可是容易得很。 果然,罗逸跑到一半便发现客栈的方向乱成一团,人们纷纷从客栈的门里冲出来,有的人甚至是被扔出来的。那客栈的窗户也被砸得裂了开来,客栈之内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盘子和桌椅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看样子里面还在打。 罗逸就近从窗口跳了进去,看了看场中的情况,暗离正拿着剑与那些自称“暗殇卫”的人搏斗,身上早已经挂上了彩,甚至连脸上也被划了一道,差点儿毁容。 屋内足足有五个暗殇卫在攻击暗离,罗逸急忙跃过去,挥掌震退了一个,随后便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扪心剑,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一个暗殇卫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那暗殇卫的表情惊讶得无以复加,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死于非命。 罗逸跳入战圈,站在暗离的面前,挡住了那些暗殇卫,场中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忌惮。 罗逸的剑实在太快,刚刚的那一招,他们都没有看清罗逸是如何出招的,他们同伴的脑袋便掉了下来,说不怕死,那是假的。 罗逸眼中带着锋芒毕露的光:“你们是想走还是想留?留下,就死!” 其中一名暗殇卫神色严肃地问道:“阁下是谁?” 罗逸瞪了他一眼:“你没有资格知道!” 话刚刚说完,一道闪亮的剑光迅捷地飘过,那名问话的暗殇卫身形一滞,便倒了下去,当他砸到地上的时候,众人才看清楚,他的头与身体早已经分了开来。 罗逸的剑,太快。 剩下的暗殇卫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恐惧,都暗暗向后退了两步,都希望有人能够先上前。 罗逸语气森寒,又说了一遍:“要么走,要么死!” 剩下的三名暗殇卫听见罗逸的话,身体微微颤抖,互相看了看,都跑了出去。 罗逸看着那些跑出去的暗殇卫,脸上的凝重不增反减,罗逸转头对暗离道:“跟着我,小心点,外面还有不少人。” 暗离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罗逸身后,慢慢向门外走去。 客栈门外安静得可怕,训练有素的暗殇卫们早已把群众赶走,埋伏在门外伺机而动,打算对那神秘强者和暗离一击必杀。 他们这些暗殇卫的武功虽然不如罗逸,但他们的人数极多,各种手段也层出不穷,即便是罗逸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在他们手中活下来。 罗逸看看外面,脑中灵光一闪,何必与他们硬碰硬呢? 客栈外,暗殇卫们埋伏在门口,盯着客栈的各个门窗,严阵以待。但等了半天,也没见那神秘强者与暗离出来,暗殇卫的头儿也有些疑惑,他们不会已经跑了吧? 暗殇卫的头领挥挥手,叫出了两名暗殇卫进去看看情况,两个人应声而出,一步一步地慢慢来到客栈之内,只见客栈内一片狼藉,刚刚那两个死去的暗殇卫的尸体还横陈在地上,脖子上的切口光滑如镜,一眼看去,两个刚刚进来的暗殇卫感到自己的脖子在一阵阵的发凉。 两人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活人,那神秘强者和暗离更是不见了踪影,他们两个只好向客栈的深处搜索过去,走着走着,两个人身子一滞,两个人的头颅几乎在同一时间便飞了出去,身子栽倒在地上,还在抽搐。 暗离感叹道:“前辈,你的剑真快!” 罗逸没有理他,道:“把他们俩的衣服脱下来,我们换上!” 暗离一皱眉,道:“我们两个穿上他们的衣服也不能出去啊!他们互相都是认识的啊!” 罗逸一掌拍在暗离的脑袋上:“你个傻子!我们又不是要出去,我们是要趁乱跑啊!” 暗离讪讪地笑笑,“原来是这样!前辈威武!” 罗逸:“少拍马屁!快做事!” 客栈外,那暗殇卫的头领见派去的两个人迟迟没有动静,便道:“再来两个人……不,我们一起冲进去!” 他没有选择再派两个人进去,如果那位神秘高手还在里面,他们暗殇卫的这些人别说两个,就是十个也不够人家杀得,唯一的,也是损失最小的方法,就是他们一起进去,这样还能够互相照应着。 罗逸与暗离躲在房梁之上,罗逸看着下面一窝蜂涌进来的暗殇卫,轻笑道:“他们也不算太蠢嘛!这么快就一起进来了。” 暗离压低了声音,道:“前辈,你不知道,这些人是暗殇阁那个离殇老头儿亲自培养出来的,那一个个精得想猴一样,他们才不会做那种吃亏的事呢!要不是碰上您,我可就死了一百回了。” 罗逸点点头,拉着暗离的肩膀轻轻地跳了下去,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连暗殇卫那名头领都没有发现竟凭空多出了两个人。 暗殇卫的人分散开来寻找暗离与那神秘强者,正巧给了罗逸与暗离逃跑的机会,二人找了一个空当,跃出窗户,逃之夭夭。 第二百零四章 回家路 罗逸与暗离一直跑出了城,看见身后一直没有追兵,这才停了下来。罗逸严肃地看着暗离,道:“现在,我也帮你甩掉了那群人,趁着他们不知道你在哪,你走吧。” 暗离自然不肯轻易地松开罗逸这条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他看着罗逸,道:“前辈,那些暗殇卫找人和追踪的本事一流,我以前也总是能甩掉他们,但每一次他们都能找到我,没有您,我可活不了多久啊,您难道忍心见死不救吗?” 罗逸的眼神慢慢冰冷,道:“你与我,本身就没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救了你多次,已经仁至义尽,为何还要继续救你?” 暗离一听,便知道罗逸心中对抛下他这件事情仍然有些犹豫,便立刻贴了上去,抱着罗逸的胳膊,道:“前辈,我看得出来,暗殇阁也是你的敌人,同样,也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前辈,您难道要对朋友见死不救吗……” 暗离还想继续说,但罗逸暴力地阻止了他,一巴掌把他拍飞出一米,怒道:“你这个小子真的很聒噪!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暗离的眼神可怜巴巴:“前辈,那你到底救不救我啊!” 罗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走出了几米,罗逸头也不回地道:“还不跟上?怎么?想死了?” 暗离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罗逸也有些无奈,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留下暗离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但是,他的感情却一直在阻止他赶走暗离。 所以,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罗逸只有一个选择,只能带着暗离回到武阳殿,把自己的所有底细全部暴露在暗离的眼皮底下。 罗逸拍拍脑门,真是失策。 带着这么一个累赘,除了武阳殿,什么地方都已经不安全了,现在的罗逸只能带着暗离回武阳殿。 两人所处的位置距离武阳殿并不远,但是,这一路上要路过许多的城池,路过其中所要经历的风险不言而喻。 罗逸在脑子里思考着回武阳殿的路线,彭城本就不大,武阳殿又在彭城的中央,从山林中穿行的话,容易一直被人追杀,只有从城中穿过,那些追杀他们的暗殇卫才会对官府忌惮一二,不敢随意出手。 而从城中走,还有一个问题,这一路要路过的城池有许多,最短的一条路也要路过三个城池,一旦踏上了回武阳殿的路程,那几乎就会让追杀他们的人第一时间猜出他们的目的地,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两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罗逸权衡着利弊,还是选择了那个经过三个城池的路。这条路虽然凶险,但确实距离武阳殿最短的路,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武阳殿,而现在,罗逸猜想,那些暗殇卫应该还没有缓过神来呢。 想好了,罗逸便带着暗离向一路上的第一座城池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那群暗殇卫还站在那座客栈之中不死心地四处搜寻着。客栈之中,桌椅和杯盘都碎了一地,连酿酒的大缸都被他们一一撬开,翻了个遍,整座客栈,被这些暗殇卫翻得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那客栈的伙计和老板站在客栈的大门口,老板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客栈的伙计扶着哭成一滩烂泥的老板,脸上满是苦笑。 客栈财产的损失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客人的损失,客栈后面就是住客人的客房,里面都是住店的客人,这些暗殇卫把每一个房间的门都粗暴地踢开,每一个住店的客人都被他们翻看了一遍,有些倒霉的客人长得有些像暗离的,直接被暗殇卫挥刀杀死,丝毫不留情面。 整座客栈,变成了暗殇卫们的杀戮盛宴。 客栈的老板早就报告了官府,官府也来了人,但那些官府的人要么不敢接近暗殇卫,要么就是在与暗殇卫的打斗过程中被杀掉了,接连几波,都是这样,到了后来,官府就不再派人来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暗殇卫们为所欲为。 从午后直到黄昏,这座客栈的东西,哪怕是一只蚂蚁都被暗殇卫们搜了出来,都没有找到暗离与那神秘强者的影子。暗殇卫的头领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些无辜的客人,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挥刀砍向了那些无辜的人。 暗殇卫们也纷纷开始加入到屠杀客人的行列中,客人们争相逃跑,但却无济于事。不到半刻钟,地上蹲着的客人全部被暗殇卫们屠杀殆尽,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客栈中的土地。 屠杀完毕,暗殇卫的头领一声令下,所有的暗殇卫跃出客栈,向着远处急速掠去。 门口的客栈老板看见这群煞星走了,这才在伙计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客栈没有门板的门,窗户没有了,桌椅早就碎成了木屑,杯、碗和盘子已经摔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老板的腿一软,在伙计的搀扶下继续向客栈内走,来到后面,老板与伙计都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这里四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死前的姿势都极狰狞,一脸怨毒的表情盯着进来的老板与伙计,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鲜血已经渗进了泥土中,一脚踩上去,鲜血就挤在鞋边,把鞋也染得通红。这样的景象,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老板和伙计吓得直接跑出了客栈,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久之后,这个客栈变成了一座鬼屋,传说每到夜晚或是阴天的时候,屋内就会发出阵阵鬼哭之声,如果有人进入客栈的话,十有八九就会死在里面,一些老人说,这是那些无辜客人冤魂的冲天怨气在杀人。 天,渐渐黑了下来,此时的罗逸已经穿过了第一座城池,来到了必经之路上的第二座城池。但此时,天也已经黑了,城门关闭,罗逸也不想硬闯,便在这座城里安顿了下来。 他们安顿下来了,但暗殇卫们可没有停下搜索他们的步伐。 暗殇卫们在附近的城池中翻了个底朝天,即便是城池的大门早已经关闭了,也没能阻拦他们。 这一夜,无数个住在彭城的家庭都心惊肉跳,担心着下一秒就会有人从房门处闯进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威胁。 直到天明,暗殇卫们也没有找到暗离和那神秘强者,他们聚集在一座城池中,开始猜测暗离与那神秘强者会往哪里走。 暗殇卫的头领眼带血丝,表情狰狞,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手下人讨论。 其中一名暗殇卫道:“我猜,他们还在客栈那座城中,俗话说,灯下黑嘛!” 另一名暗殇卫摇摇头,道:“不会,那座城我们搜过了,没人。你们有往武阳殿那边的城池搜过吗?” 在场的暗殇卫纷纷摇头,其中一人道:“那暗离与武阳殿的仇恨不是一般的大,他怎么会做那种自投罗网的事情呢?” 听到这里,暗殇卫头领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其中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暗殇卫看到头领的脸色,道:“头儿,我们知道您已经有想法了,您就说吧,我们往哪边追?” 暗殇卫头领点点头,微微清了清嗓子,道:“我猜,他们可能往武阳殿那边跑了,但也不排除他们藏在后面城池的里面的可能。” 暗殇卫的头领环视一周,看向刚刚问问题的暗殇卫,道:“你带你的人跟着我,我们到后面城池搜一搜,其他人,去搜回武阳殿最快的那条路上的城池!去吧!” 被点到去搜武阳殿那边的城池的人立刻走了,原地只留下寥寥数人,那个刚刚问问题的暗殇卫来到那头领的身边,道:“头儿,你这么安排,不是把好处都送给他们了吗?” 头领微微一笑,道:“有好处,也得要有命拿!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神秘高手一定与武阳殿有什么关系,我们这点人去和武阳殿死磕,那是找死,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我们之中那些不听话的都铲除掉,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提问的暗殇卫也笑了:“头儿英明!” 头领道:“我们走!” 那提问的暗殇卫道:“我们真的要去搜查?” 头领一笑:“笨呐!累了一晚上,我们找个地方睡觉!” 罗逸那边,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城门,两人才向着武阳殿继续走,他们从北城门出去的同时,那些暗殇卫也刚刚从南城门进城。 那些暗殇卫聪明地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搜索城中,另一部分人继续追击。这下可苦了罗逸两人,马不停蹄地一直逃,但因为暗离的速度没有罗逸快,两人的脚步被拖慢了许多。 二人身后的暗殇卫越来越近,追得罗逸有些烦躁,这暗殇卫是什么情况?一晚上没闲着,现在还有力气继续追击他们二人,他们都是铁做的吗?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要继续跑。罗逸时不时地带着暗离跑一段路,这才没有被后面的暗殇卫们追上。但跑着跑着,罗逸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后面追着的人明显比昨天要少的多,再加上他们刚刚留在那座城里的人,追上来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罗逸观察了一下,这几个人,早已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罗逸拉着暗离停了下来,在原地休息,两人就这样不跑了。 暗离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不跑了?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罗逸瞪了他一眼,解释道:“追我们的人比昨天至少少了一半,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人还是不足为惧的。” 暗离眼睛深处的恐惧依然没有消散,“他们人那么多,我们只有两个人啊!怎么打的过?快逃吧!” 罗逸这次连看都懒得看他了:“我一人便足矣,你要走,就走吧!” 暗离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走,他也知道,没有了罗逸,没有人保护的他根本活不下去。 暗离知道,罗逸只是出于自身的修养,所以才没有骂他胆小鬼,其实在人家心中早已经骂了他千百遍了。但谁让他离不开罗逸这样的强者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罗逸可不知道身后的暗离是如何想的,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那些迅速逼近的暗殇卫,默默计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够最快地解决他们。 罗逸没有等着那些暗殇卫靠近他,而是先一步拔剑冲进了树林中,这些暗殇卫虽然训练有素,配合也十分默契,但他们显然不会想到,作为猎物的罗逸与暗离会有胆子来杀他们。 猎手与猎物的位置,随时能够调换,看的就是谁的实力强大。 现在,罗逸变成了猎手,暗殇卫变成了猎物。 罗逸速度快得犹如鬼魅,站在原地的暗离也只能勉强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间或一道剑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道血光,暗离便知道,那是有一个暗殇卫死了。 那些暗殇卫的反应也不算慢,发现有同伴死了,立刻聚集在一起,开始警惕起周围的情况。 但这些暗殇卫的水平怎能比得上罗逸这个一派掌门?只要罗逸躲起来,这些暗殇卫中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 即便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他们中间还是不断有人死去,一些人甚至都没有看到罗逸的身影,便已经死于非命了。 树林外的暗离看着那一道已经快到模糊的灰色影子,竟然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那样迅疾的身法,那样惊艳的剑光,以一人对几十人的胆气…… 现在的暗离有一种冲上去与罗逸并肩战斗的冲动。 但很快,他刚刚燃起的热血就立刻变得透心凉了。 那群暗殇卫见挡不住罗逸一个个的杀,索性不再聚成一团,而是分开来,组成阵型向着暗离冲了过去。 暗离的眼睛里,跑在最前面的那名暗殇卫手中的刀不断放大,偏偏他吓得连腿都挪不动。 同时,后方的暗殇卫一个个被罗逸的剑砍下了头颅,没有一个人能够让罗逸出第二剑,也不值得他出第二剑。 最后那名暗殇卫已经凌空跃起,扑向了暗离,而暗离的眼睛则微微闭了起来,心想着: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暗离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面前的暗殇卫呆愣愣地站着,脖子中间横着一道血线,罗逸站在那名还未倒下的暗殇卫身边,长剑划过一道红银相间的光芒,随着手臂自然下垂着,剑尖还正在向下滴着血。 片刻后,那名暗殇卫的尸体倒在了地上,眼中早就已经没有了生气。 罗逸把剑横在眼前,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剑鸣声响起,剑上的血被纷纷震落,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长剑归鞘。 罗逸回过头来,眼神桀骜而轻蔑,他看着原地呆若木鸡的暗离,道:“还不走?” 罗逸的形象在暗离的眼中陡然高大了起来,暗离呆呆地跟上了罗逸,心中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跟着罗逸混,这样的老大实在是太牛了! 第二百零五章 敬对手 追兵都解决了,罗逸带着暗离脚步不停地向武阳赶去。可暗殇卫们可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罗逸与暗离之前只是解决了一部分追过来的暗殇卫,另一部分留在城中搜寻二人踪迹的暗殇卫却并不在罗逸之前全歼的那些人当中。 那批暗殇卫在城中搜了个遍,但却一无所获,便开始出城追之前先走的那些暗殇卫,但却只在半路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每一个人都是一剑毙命,连第二剑都没有。 剩下的这些暗殇卫们大多没有见识过罗逸的恐怖,他们认为这些同伴的死是因为被那两人或是他们的帮手偷袭所致,丝毫没有想到是罗逸一个人杀光了这些暗殇卫中的精英。 剩下的这群人眼神一对,其中一人道:“追!” 罗逸这边,两个人以为追兵已经全部被解决掉了,速度便放慢了下来,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着,大有要游山玩水的感觉。 暗离道:“前辈,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罗逸看看他,道:“我叫罗逸。” 暗离忽然脚步一顿,脸上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您是罗逸?就是那武阳殿的掌门?” 罗逸也不管他,径直朝前走着,淡淡道:“是。” 暗离心中有些庆幸,幸好当初没有与这罗逸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当初恐怕就被罗逸一剑杀了。 暗离追上罗逸,继续道:“罗大侠,哦不,罗掌门!您是要带我去武阳殿吗?” 罗逸冷眼看着暗离,脑仁暗暗发疼,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实力太弱,话又太多。 罗逸冷道:“不去武阳殿,难道我一剑把你杀了吗?” 暗离笑笑:“不不不,我去,我去,您可别拿您的剑砍我,我这样的人,可挡不住您一剑。” 暗离又开始问:“罗掌门,您说您与你们武阳殿的苏珽谁更厉害一些?” 罗逸看看他,道:“这件事与你有关系?” 暗离语塞:“呃……好像没什么关系。” 罗逸实在忍不了了,眼含怒火地吼道:“没关系就闭嘴!再多说一句,我砍了你!” 暗离委屈地点点头,他也没说多少话,这罗逸怎么就生气了呢?这老头儿脾气这么大的吗? 两人正往前走着,罗逸突然停住了,他伸手拉住了暗离,向侧面一跃,躲进了树林之中的一棵树上。 片刻之后,两人之前走的那条路的后面窜出几个黑衣人,正是那批在城中刚刚赶过来的暗殇卫。 罗逸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暗殇卫怎么像煮熟的糯米一样难缠?杀死一波,还有一波,还没完没了了。 暗离蹲在罗逸身边的一根树枝上,也也顺着罗逸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下面足足来了十几个暗殇卫,其中一人站在路中央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看样子就是他之前发现了两个人的行踪。 有一个暗殇卫问那个正在找什么东西的暗殇卫,道:“你在找什么?” 那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道:“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附近,刚刚我只差一点儿就能抓住他们了。” 这人显然是十分擅长追踪,四周的暗殇卫听了他的话,立刻在附近散开,在林中一寸寸地搜寻着暗离和那神秘强者的踪影。 暗离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他们也没有多少人,不如我们直接下去杀光他们不是更好?” 罗逸回头狠狠地瞪了暗离一眼,手一抬,捂住了他的嘴巴。 就在暗离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下方那个擅长追踪的暗殇卫猛然抬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但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暗殇卫摇摇头转过身去,像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到别处搜去了。 罗逸恶狠狠地瞪着暗离,他现在恨不得把暗离吃掉。刚刚,暗离刚一开口,便被那名暗殇卫听见了,要不是关键时刻罗逸拉着暗离转移到了另一棵树上,两个人就要被围攻了。 但是,二人虽然转移到了另一棵树上,但又没有完全转移。 现在,罗逸两只手都抓着同一根树枝,暗离则是抱着罗逸的脖子,直接挂在了罗逸的身上,罗逸一个人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那根并不粗壮的树枝也在两个人的压迫下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罗逸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压下声音道:“快爬上去!不要抱着我!” 暗离呆呆地点点头:“哦!” 罗逸已经快要被暗离气得七窍生烟了。本来,罗逸的脾气就不好,这些年在芸娘的调理下慢慢好多了,再加上武阳殿的众弟子都十分懂事,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生气的事情,脾气也就慢慢变得好多了。 可是最近,罗逸看着这个暗离,怎么看怎么生气,就像是遇到了前世的冤家一般。 暗离踩着罗逸的肩膀爬上了树,刚想拉罗逸一把,只见罗逸双臂一较力,暗离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罗逸整个人便已经出现在了树上。 罗逸上树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捂住了暗离的嘴巴,制止了他问东问西。 暗离的眼睛从两个人藏身的树枝的缝隙中看到,有两名暗殇卫正从两个人的正下方走过,一旦刚刚他说了些什么,就一定会被下面的两个人听见,也就一定会被发现。 待两个暗殇卫走过,罗逸才轻轻舒了口气,慢慢放开了捂住暗离嘴的手。 暗离这回可不敢乱说话了,一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再从哪里蹦出来一个阴魂不散的暗殇卫。 那些暗殇卫依然没有走远,附近的丛林中,还听得到暗殇卫们踩在枯叶上的刷刷声,也能听到他们不小心碰到树枝上时发出的咔嚓声。 罗逸优哉游哉地靠在树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摘的草棍,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 反而是暗离,神经兮兮地盯着四周,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够呛。 罗逸劝道:“放松一点,你紧张成这样也不会让你提前发现他们,毕竟你的水平在这里。还是歇一会儿吧。” 暗离虽然也在树上找了个地方歇息,但仍然是浑身紧绷,紧张得要命。 罗逸也没有再劝,只是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暗殇卫的耐心是极好的,树冠之上,太阳渐渐西沉,夕阳的光辉洒在树林中,鸟儿在树的枝杈间鸣叫、跳跃,气氛和谐而愉悦,而在树冠之下,却完全是另一种景象。 十几个暗殇卫分布在这一片广大的树林中,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枝杈茂密,每一棵树都是绝好的藏身之地,暗殇卫们在每一颗树间穿行,企图找出那两个深藏其中的人。 暗殇卫虽多,但这片树林却也极为广阔,他们分布在树林中,并不能覆盖到树林的每一个角落,这也就给了罗逸两人机会。 天,渐渐黑了下来,暗殇卫们仍然在不死心地一寸一寸地搜寻着,但却一直一无所获。待天色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时,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罗逸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暗离早已经因为神经过度紧绷而疲惫地睡着了,罗逸一巴掌打过去,暴力地叫醒了暗离。 暗离在睡梦中被罗逸打了一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还差点没掉下树去,正要叫出来的时候,罗逸拉住了他,并捂住了他的嘴。 暗离清醒过来,看着罗逸严肃的脸,便也不敢吵闹,紧紧跟在罗逸的身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的掩护下,两个人开始悄悄向树林的边界溜去。 二人当然不敢下树,这样虽然让被发现的风险降低了不少,但却十分费力,尤其是暗离,每一次从这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的时候,总是要罗逸帮他的忙,两个人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在黑夜中,罗逸的感官极其敏锐,一旦有暗殇卫靠近,两人便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就这样,两人走了好远也没有被暗殇卫们发现。 一次,两人正挂在两棵树中间的枝杈上,一个暗殇卫路过,距离近到两人都看得清那名暗殇卫一根根的头发丝,只要轻轻呼吸一下,就绝对免不了被发现的命运。好在,两人还是有惊无险地越走越远。 花了两个时辰,两人来到了暗殇卫们搜查范围的边缘,这里留守的暗殇卫最多,也最不好过,罗逸拉住暗离,示意他歇息一会儿再走。 暗离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便喘起了粗气,汗如雨下,十分狼狈。 罗逸坐在一边,看着暗离这副狼狈相,轻笑了笑,毫不掩饰脸上嘲笑的表情。 暗离看了看罗逸,想痛骂他一顿,还有些不敢,只好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是人都会累的!” 罗逸轻声道:“也没见过累的这么快的。” 暗离反驳道:“不是每个人都是您武阳殿的精英,我们这些普通的江湖人又没有您武阳殿那些练习的法门,有的连师傅也没有,这样已经不错了!” 罗逸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这句话倒是实话,江湖上的散修和那些小门小派确实没有武阳弟子的条件。” 说完,罗逸又打量了一下暗离,道:“如果武阳殿的某些弟子也是出自小门派,他们的成就可能还不如你。” 暗离点点头,“这么久了,您终于说了句让我听着顺耳的话。” 罗逸道:“我在想,武阳殿可能给了他们太多的便利,让他们不懂得珍惜了,我们该让小辈弟子独自出去闯荡,而不是靠着门派的荫蔽。” 暗离心中暗暗羡慕,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人家武阳弟子唾手可得,却不懂得珍惜。而自己视为家常便饭的刀尖舔血,人家武阳弟子根本就没怎么经历过,这样云泥之别的差距,任哪个江湖上没有门派庇护的人都要羡慕一番。 暗离听到罗逸的话,有些幸灾乐祸:“对,你们武阳殿那帮娇生惯养的小崽子早就该拉出来让他们历练历练,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 罗逸没再说话,两人所在的树冠上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暗离道:“我们走吧!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罗逸看看他:“要不……你再歇会儿?” 暗离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 罗逸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用手指了指树下,道:“他们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了。” 暗离低头一看,发现树下站着几十名暗殇卫,看样子是早就集合了起来,暗离吓得一激灵,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罗逸耸了耸肩:“当时你不是在跟我说该让我们武阳殿的弟子们多出来历练吗?我没忍心打断你,所以,就这样了。” 暗离忽然有一种被罗逸卖了的感觉,苦着脸道:“前辈,你坑我!” 罗逸摊了摊手,微微一笑,道:“比起我武阳殿的弟子们,我觉得你显然更需要历练。” 罗逸的话音刚落,暗离就觉得腰间一痛,失重感传来,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了树下的地上,四周都是恨不得吃了他的暗殇卫。 暗离只能在心中一边哭一边大声咒骂:“罗逸老匹夫!老子不就是说了你武阳弟子几句坏话吗!至于这么坑我吗!呜呜呜……” 暗离看着十几个暗殇卫,手脚有些发软:“各位大哥,误会啊!上面那个人才是你们要抓的,我就是被他踹下来的,大哥们明察!” 暗殇卫们也不听他解释,道:“你就是暗离,我们的任务,就是带你回去,交给离殇阁主处置,如有反抗,就地处死,我们这就走吧。” 一名暗殇卫拿着一捆绳子上前,就要将暗离捆起来。那名暗殇卫渐渐逼近,暗离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又变,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反抗。 树上的罗逸迟迟没有动静,而那名拿着绳子的暗殇卫已经接近了自己。暗离干脆也就不管罗逸了,脸上露出一抹狠色,手搭上了剑柄,看准了机会,剑一拔,一道剑光闪过,那名拿着绳子的暗殇卫喉咙被割断,倒在地上抽搐着,眼看就活不成了。 暗殇卫们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分工明确,一部分向着暗离扑了过去,一部分把队友的尸体拖回来,另一部分则站在周围警戒着,以防这暗离还有帮手。 但是,一切花哨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样是一文不值。 就在这些暗殇卫即将伤到暗离时,罗逸从树上跳了下来,手起剑落,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暗殇卫便都被罗逸轻轻松松地划开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倒了,后面又补上来三个,但却依然无济于事,罗逸几招便解决了他们,雪亮的剑光在这黑夜中的树林里格外显眼,每一道剑光闪过,都会带走一条暗殇卫的生命。 即便罗逸如一尊杀神一般屠杀着这些暗殇卫,但他们却没有一个逃跑,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罗逸的剑下。 片刻之后,林中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暗殇卫的尸体,罗逸如往常一般,把剑横在面前轻轻一弹,剑上沾着的鲜血随着一道悦耳的剑鸣声震开,罗逸轻声道:“这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对手。” 罗逸的眼睛,在暗夜里依旧明亮,再配上那道耀眼而犀利的剑光,透露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暗离的心又一次被震撼到了,罗逸到底有多强?暗离的的心中还没有一个概念。因为,迄今为止,暗离所见到的罗逸遇到的所有敌人,都没有让他出第二剑的资格! 第二百零六章 入武阳 二人经历了几场追杀,没有再停下来休息,而是连夜继续朝前赶路,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这暗殇卫还会不会继续派人追踪他们。 路上,暗离有些好奇地问道:“罗掌门,为什么他们刚发现我们的时候你没有和他们打,而是躲起来呢?你明明有能力杀掉他们啊!” 罗逸看向暗离,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半晌才道:“别怪我打击你,事实就是这样。要不是因为有你,难道我会到处畏畏缩缩?” 暗离道:“上一次你不是就在大白天的树林里解决了他们上一波追兵吗?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行了?” 罗逸眼中的怜悯更深了:“你这人真是,实力不行,智商也不行,上一次要不是你差一点儿就死了,我这一次还真不会这么做。” 暗离听完罗逸的话,不知自己应该做何表情,是应该痛恨罗逸的毒舌,还是应该感激罗逸为自己做出的改变。 总之,暗离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他自己确实很弱,以他的实力,在这两大对立的势力之间,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只要他们两大势力稍微有一点点微小的动作,他都将会万劫不复,死无全尸。 罗逸似乎对自己的毒舌感到有些抱歉,又道:“其实,没有你,我也一样会杀光他们,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 暗离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罗逸一笑,道:“你没有听说过我年轻时的绰号吗?” 暗离好奇地问道:“什么绰号?” 罗逸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听到暗离的问话,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阎王!” 今夜星光熠熠,罗逸在闪烁着星光的夜空之下笑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暗离只觉得罗逸有些帅,还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并不觉得这两个字有多么了不起,但暗离没有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他才真正见识到了那两个字的恐怖。 当下,二人不再说什么,继续向着武阳殿行去。星光与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脸上,照出了两个人前行的路。罗逸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感慨,道:“要说月亮,还是武阳殿的月亮最好看了。” 暗离点点头,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身边的江河湖海与日月星辰,从小到大都在追杀别人与被追杀之中度过,实在是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看看身边的景物。” 罗逸道:“这次来到武阳殿,我希望你多看看,对你的武功与剑道会有不一样的促进。” 暗离看了看罗逸,发现罗逸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要知道,两人刚刚遇见的时候,罗逸可是惜字如金的,那时候一天下来,罗逸都不会与他说几句话。而现在,罗逸不仅愿意与他多说一些,还愿意为他解释一些别的事情。 暗离笑了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此地距离武阳殿已经不远,两个人全力赶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远处那武阳山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了。 暗离啧啧称奇:“原来武阳山如此的壮观!” 罗逸看了看暗离,眼中仿佛带着一些疑惑:“你们门派没有选择一处雄伟的山峰做门派的领地吗?” 暗离自然不可能说他跟着暗殇阁,去的不是山沟就是阴暗之地,便随口道:“门派式微,需要低调些,所以掌门总是带着我们钻山沟,也没见过几座像武阳殿这样雄伟的山峰。” 罗逸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带着暗离向武阳山走去。 清晨的武阳山,依旧是极美的,山间的枫树在晨曦的照耀下反射着半金半红的光辉,整座武阳山像是一块巨大的赤金,极为耀眼。罗逸离开时,留在武阳山下的那些江湖人如今已经在夏惜晴的规划下转移得一个不剩,山下干干净净,还是原来的那个武阳。 两人沿着山道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青石路上,在踏上山的那一刻,罗逸才觉得自己因为那些暗殇卫的追杀而时刻悬起的心刚刚踏踏实实的落到了肚子里。 武阳殿,总是能给每一个武阳弟子极大的安全感,对他们来说,这里是家。 暗离则是看什么都新鲜,如他所说,他从未好好看过身边的一草一木,现在仔细看来,这些花草树木,清晨的阳光和朝露,和身边的这个老头儿都是如此的可爱。 从前,在暗殇阁中工作的时候,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暗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全身舒畅,他看着罗逸道:“这感觉,真好。” 罗逸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一个苦孩子。” 罗逸知道,有一些人的人生,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们自从出生起,便被永无止境的命运裹挟着向前,即便一些人想要脱离这样黑暗的命运,也挣扎不过那命运的洪流。 就比如一个孩子,在他还没有成长到懂事那一天的时候,他所有的命运都是由别人决定的,有的孩子运气好,身边有父母保护,待他长大后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并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有的孩子运气差,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便早已经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这,就是命运的差距。有人生在天堂,有人生在地狱,命运何其不公? 但往往神又是公平的。有些时候,人们确实可以脱离从前的处境,找到一条全新的路。就比如暗离,现在的他,就在走着一条全新的路。找到这条路的过程艰难无比,好在有罗逸的帮助,他走过来了,他是幸运的。有一些人则永远迷失在了找路的过程中,永远也没有出来。 罗逸看看暗离,道:“我可以不管你从前是什么样子,何种身份,也可以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好好走现在的路。” 罗逸的眼神极为严肃,眼中闪着希冀的光。暗离也郑重地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此刻的暗离,已经决心洗心革面,与暗殇阁划清界限了。 罗逸带着暗离来到了山顶的大殿之上,径直把暗离带到了大殿中。 殿内,夏惜晴正在桌边处理着武阳殿这段时间的公务,看起来充实而繁忙。 听到殿门口有脚步声,夏惜晴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罗逸走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掌门,您回来了!” 罗逸点点头,“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夏惜晴的目光落在罗逸身后的暗离身上,眼中有着一丝疑惑,看这青袍男子的身形面相,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夏惜晴问道:“这位是……” 夏惜晴话未说完,罗逸道:“是我在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小友,以后就留在武阳殿了,我来给他一个身份。” 夏惜晴看看罗逸,点了点头,聪明地没有再说话。 现在,武阳殿的掌门是罗逸,她可以提出建议,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处理武阳殿的事务,但却绝对不能挑战掌门的权威,这在任何一个门派,都是大忌。 罗逸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副空白的武阳弟子的身份文牒,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地填好,对暗离道:“别看这只是一张纸,但是,它代表着你武阳弟子的身份,好好保存!” 暗离道:“是!” 罗逸又道:“我知道,你原来的名字也不是自己取的,既然你已经是武阳弟子,那么名字也要变一下,从今以后,你就叫剑离!” 罗逸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说的暗离也热血沸腾起来,应道:“剑离谨记!” 罗逸又道:“至于你的师傅,就由剑狂长老担任,他那个人实力极强,惟一的缺点就是性格不好,你记得要好生服侍他,我也会提前为你打好招呼,从今以后,就留在武阳殿安心习剑,增广见闻,除非武阳殿又灭派之危,否则定保你平安。” 罗逸喊进来一个负责分房间的武阳弟子,道:“一会儿你带着他去选一间房。” 一套流程安排得行云流水,井井有条,殿内殿外的每一个武阳弟子也都按照着罗逸的话做着事情,没有一点儿质疑的声音。 暗离,哦不,现在应该叫剑离,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武阳殿强大了如此长的时间了。” 罗逸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哦?为什么?” 剑离道:“武阳的师兄弟们能对掌门的命令做到令行禁止,毫不迟疑,能够一直保持善良,能够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这样再不强就没天理了。” 罗逸的笑容更大了:“从今以后,你也是我武阳殿的弟子了。” 剑离一礼:“是,掌门!” 剑离跟着那位带他去住处的武阳弟子下去了。 殿内,夏惜晴不无担忧地对罗逸道:“我们收下他,真的好吗?” 罗逸站在大殿门口,看向脚下的武阳山,道:“我们早就别无选择了,要么与暗殇阁完全对立,团结一切力量死磕到底;要么解散武阳殿,大家放弃这千年的基业。放弃,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与暗殇阁死命对上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力量,只要是与暗殇阁对立的力量,我们都要团结,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 第二百零七章 拜师仪 剑离入了武阳殿,便不用再担心暗殇卫的追杀了,武阳殿众人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都对他没有什么芥蒂,大家相处融洽,亲如一家。 对剑离来说,唯一烦心的事就是他那个便宜师傅。 当初,罗逸对他说过,剑狂长老脾气古怪,性格不好,却实力极强。但剑离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剑狂是个古怪的老头儿,再不好相处能不好到哪里去? 可是,当剑离第一天来找剑狂的时候,他才实实在在地领教到了剑狂的脾气与秉性。 当剑离看到剑狂的时候,剑狂坐在一处山崖之上,目视远方,怔怔出神。剑狂的剑插在面前,锋芒毕露,反射着摄人的寒光。 山崖上山风怒吼,阴冷刺骨,山下的阵阵叶响声穿过极远的距离传过来,鬼哭狼嚎一般。再加上这一日还是个乌云密布的阴天,这副景象看得剑离直打寒战。 剑离抑制住自己强烈的想要逃跑的冲动,迈着并不坚定的步伐向剑狂走去,他站在剑狂的身后,轻声道:“师父……” 还未等剑离把话说完,那剑狂头也不回,冷声道:“我不是你师父!” 剑离就像没听见剑狂的话,继续道:“师父,掌门让我跟着你……” 剑狂又一次打断他:“掌门让你进武阳殿,那你就跟着他,别来找我!” 剑离被打断了两次,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我……” 剑离刚刚挤出一个字,剑狂便再次打断:“我已有了弟子,不会再收你了,走吧!” 剑狂一番话,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剑离不禁有些好奇,这老头儿的脾气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臭? 没办法,剑离只好暂时离去,不管怎么样,他进入了武阳殿,这里没有暗殇阁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也早已经厌倦了那些,现在的他,只想要过安安稳稳的生活,而武阳殿,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他的家。 所以,无论如何,剑狂这个师父他是拜定了。 剑离在暗殇阁浸淫许久,最大的收获不是武功,而是耐心。在那个地方,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耐心,不能忍,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的。 第二天,剑离又一次出现在了剑狂的身边。这一次,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剑狂身边。剑狂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剑离就像是剑狂的影子一般。 剑狂依旧当剑离不存在,我行我素,就当剑离是空气。 午饭时分,有武阳殿的小弟子来给剑狂长老送饭,剑离的午饭却不知如何解决。好在那送饭的小弟子十分机灵,没过多久便又送来一份午饭。不然,剑离的计划刚刚开始可就要被迫夭折了。 剑狂吃过午饭,慢慢走下山去,进了茅房,剑离仍然形影不离地跟着,剑狂在茅房里,他在茅房外。路过的武阳弟子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那眼中的神情明显在问:“什么时候茅房也有弟子看守了?” 剑离在茅房外等了许久,一边等着,一边发着呆,不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想着:“这剑狂师父怎么还没出来?” 剑离好奇地走进茅房,正与蹲着的剑狂四目相对。 剑狂老脸通红,手足无措,蹲在原地直盯着剑离,什么也没有说。 剑离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自然看出了剑狂的窘态,也知道剑狂想要的是什么。没过多久,剑离便又回到了剑狂的面前,把剑狂迫切期望的东西递给了他,还“善解人意”地躲到了外面。 一墙之隔,剑离听到里面的剑狂轻舒一口气的声音。 不一会儿,剑狂走出来,依旧昂着头拿剑离当空气。但两个人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剑狂回到自己的院子,走到屋内,拿起墙上挂着的一把木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青飏”。剑狂轻轻叹了口气,又把剑挂了回去。 剑狂,也是青飏的师傅。当初的青飏,也是能够与梅逍、杨闲等人争锋的天赋卓绝的天才。但不幸的是,第二年他出山历练的时候正赶上暗殇阁大规模地入侵各大门派,他赶去援助,被暗殇阁的人围攻致死。 青飏是剑狂的第一个徒弟,他曾经想过,也许青飏也会是他的最后一个徒弟。但命运弄人,它总是不让人好过。 剑狂的脑海中回想着与青飏在一起的一幕幕。师徒二人的性格都是一般的骄傲,一般的目中无人,但对彼此却都是尊敬和欣赏。虽然有些时候是有些自大,但两个人都有自大的资本,这也不算是什么缺点。 可如今,这座院子里只剩下了剑狂一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 剑狂与青飏,由于太过骄傲,在武阳山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再加上剑狂总是讨厌这个,又讨厌那个。小辈的弟子们也都畏惧剑狂,不敢与他接触。所以,这座院子变得越来越冷清了。 直到剑离的出现。 也许是罗逸故意的安排,也许是两个人就该有这一份师徒之缘,剑狂竟不讨厌剑离。虽然也没有多喜欢,但能够让剑狂不讨厌的人,也十分难得了。 剑狂心中想着,也许,先与这剑离接触着看看,如果还可以的话,那就收下他吧。有个人填上青飏留下的空白,也挺好的。 剑狂提起笔来,写了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搬过来住。” 剑离正站在剑狂的门外出神,忽觉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回头一看,是一个纸团。 剑离捡起纸团,展开一看,是四个字:“搬过来住。” 剑离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看来,这剑狂也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老头儿啊! 自此,剑离便与剑狂住在了同一座院子中,每日早晚照顾剑狂的饮食起居,二人虽然还是不说话,但相处得却是不错。 在剑狂观察剑离的时候,剑离也一样在观察着剑狂。他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师傅还是有些功夫的,平时的举手投足,力量都控制得很好,那是对自己的身体与力量掌控到极精准的程度才能有的现象,他从前只在寥寥几人身上看到过,还都是那种特别有名的强者。 而眼前自己这个便宜师父,江湖上似乎并没有关于他的传说。按理来说,这样强大的人不该默默无闻,早该名扬四海,但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武阳殿除苏珽与罗逸之外,还有这等强者呢? 剑离越发的好奇了。他觉得,武阳殿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那离殇老头儿低估了武阳殿,甚至江湖上的所有人,都低估了武阳殿。这千年大派的底蕴,还是极其深厚的。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剑离也逐渐摸准了剑狂的脾气,有些时候,只要剑狂一个眼神,剑离便知道他想要什么。 剑狂也慢慢接受了剑离这个被罗逸硬插进来的徒弟,两人之间,开始有了对话,剑狂每次看到剑离练剑的时候,也会指点一二,令剑离受益匪浅。 又过了几日,罗逸忽然把剑离叫去了。 罗逸一脸严肃,他问剑离:“剑离,你想好了吗?真的要拜剑狂为师?” 剑离一愣,道:“不是您让我去拜剑狂为师的吗?有什么问题吗?” 罗逸摇摇头,道:“当初我是这样说的,但我也知道剑狂那人的脾气,本来我想如果他不收你,我就自己教你,只是把你挂在他的名下就好,谁料他如今愿意收你做徒弟……” 剑离惊讶道:“师父愿意收我了?为何我不知道?” 罗逸笑了,道:“他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心中还是善良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怪他。” 罗逸顿了顿,又道:“今天一大早,剑狂来找我,希望为你办一场收徒仪式,正式收你为徒。” 剑离也笑了:“这是好事啊!” 罗逸的神色又一次严肃了起来:“你知道,做剑狂的弟子意味着什么吗?” 剑离又一愣:“意味着什么?” 罗逸顺着大殿的门,看向了山下的方向,声音低沉地讲着: 我武阳殿,历经千年,经久不衰,自然是有一些底蕴的,而剑狂这一脉,就是我们武阳殿的底蕴之一。当初的剑狂,并不是我武阳殿的人,而是一位与武阳殿作对的江湖人。当初的他,以一己之力把剑练到了我武阳殿也没几个人能敌过他的地步,堪称是绝世天才。 但是,剑狂这个位置的上一任长老亲自出山,制服了剑狂,并把他收归了这一脉。 罗逸深深地看了剑离一眼,道:“就和你的经历差不多。” 剑离惭愧地笑笑:“我还没有到师父那种天才的程度。” 罗逸继续道:“原本,剑狂之前的徒弟青飏有希望继承他的衣钵,但青飏前段时间牺牲了,剑狂也受到了些打击。” 罗逸伸出手仔细捏了捏剑离的骨骼,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道:“其实,你也算是个天才,只是没有生在一个好地方,耽误了你。” 剑离好奇地问道:“这一脉到底有什么任务?” 罗逸看着暗离,道:“这一脉,永远不能出世,只能守护我武阳山。” 罗逸又道:“其实,这样的规矩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一脉,因为你们的身份要么是别派的弃子,要么是江湖上人人忌惮,又毫无牵挂的高手,很容易被人针对的。” 剑离一笑,道:“这样的生活,我还求之不得呢!我答应做师父的弟子!” 罗逸一笑,道:“这一脉的所有人都要抛弃原来的姓氏,以剑为姓,以示剑卫武阳之意,你就不用改了,你已经姓剑了。” 剑离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眼前这个掌门老头儿不会在把他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天这一手吧?不然为何这么巧?名字都起得恰到好处? 剑离道:“虽然这也是我想要的,但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呢?” 罗逸的脸色毫无变化:“怎么会?武阳殿可是我们共同的家!” 剑离也没有过多地计较,道:“至于拜师仪式,我也不太懂,全凭掌门安排!” 罗逸笑笑:“好!” 三日后,剑离正式拜剑狂为师,加入了这一相当于武阳殿守护者的支脉,负起了他的责任,同时也享受着武阳殿为他带来的安定与宁静。 第二百零八章 止杀营 暗殇阁内,离殇老头儿坐在自己的屋中,闭着眼睛揉着眉间,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前些日子,就在离殇老头儿调查得差不多,正想让人去抓暗离的时候,那暗离竟直接逃跑了,离殇老头儿连续派了好几拨人去追杀暗离,最后甚至还派出了他珍藏多年的暗殇卫,可依然是无功而返。离殇老头儿知道,自己这些属下心中都有些小九九,也分了一些派系,只是平时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而这一次,暗殇卫中的人似乎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不然的话,即便暗离身边帮助他的神秘强者再强,暗殇卫们合兵一处,那强者也不能轻易地杀掉那么多的暗殇卫。 离殇老头儿揉着眉间,缓解着眼中的酸痛,暗殇阁中所聚集的强者,全都是临时在江湖上收编的人,他们互相并不信任,也没有什么凝聚力,他们留在暗殇阁,只是为了金钱和利益,而暗殇阁中的人越少,他们分到的利益就会越多,这也是暗殇阁中内斗屡禁不止的原因。 离殇老头儿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苏珽,他眼前一亮,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离殇老头儿放下揉着眉心的手,向门外喊道:“把苏珽给我叫过来!” 门外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苏珽一袭白衣,手持折扇,如一名翩翩佳公子,缓缓走进门来。 苏珽的气质与从前那个锋芒毕露的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一柄锋利的剑,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块温润的宝玉,既温和,又坚硬。 苏珽手持折扇来到离殇老头儿面前,问道:“找我来有何事?” 离殇老头儿一笑,没有回答苏珽的问题,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珽,道:“不知为何,我感觉如今的你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 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儿投在屋中,映出斑斑点点的光斑。苏珽微微一笑,道:“哦?哪里不一样了?” 离殇老头儿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苏珽,道:“很微妙,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离殇老头儿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道:“这次找你来,是想请你在暗殇阁中做些事。” 苏珽也看着离殇老头儿,道:“你暗殇阁的人如此多,哪里还需要我来做什么事?” 离殇老头儿一摇头,道:“这件事还就得你来办,别人我可不放心。” 苏珽把折扇抖开,一边缓缓地摆动着折扇,一边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道:“哦?是什么事呢?说出来让我听听?” 离殇老头儿道:“我希望你来阻止暗殇阁内部可能或是正在发生的内斗,如果阻止不了,那就杀!” 苏珽一愣,这样的事情在暗殇阁之中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办,但是,他却不能答应,这会暴露他还有武功的事实。 苏珽摇摇头,道:“我说离殇老头儿,暗殇阁中人武功最低也是能在江湖上排上号的,你让我一个废人去杀他们?这不是去送死吗?” 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道:“从前你可是这江湖上的最强者之一,我不信你恢复武功的速度如此的慢。” 苏珽皱眉道:“即使恢复了一些,那些有实力内斗的人也都比我这半残之身好的多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杀了他们?” 离殇老头儿笑道:“放心,我会给你派些人,他们完全听从你的命令,你可以随便指挥他们。” 苏珽沉默半晌,道:“我要想想,做这样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离殇老头儿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好,我不急,三天内给我答复就好。” 苏珽合上折扇,转身离去了。 离殇老头儿看着苏珽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轻声道:“苏珽啊苏珽,你到底恢复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了呢?” 在离殇老头儿面前,苏珽从未展示过他的武功恢复到了何种程度,即便是在暗殇阁其他人的眼中,苏珽也依然是个无用的废物,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离殇老头儿知道,他虽然感受不到苏珽身上的内气与武功,但苏珽一定是有什么依仗,不是武功也会是别的,总之苏珽一定不会吃亏就对了。这也是离殇老头儿找苏珽来阻止内斗的原因。 而且,苏珽与暗殇阁内的各方势力都没有冲突,在从前的苏珽看来,这些人都是如蝼蚁一般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从前,这些势力也不会去招惹苏珽这个煞星,所以,苏珽是阻止他们的最合适的人选。 回到自己的院落,苏珽坐在院中的树下,靠着大树思考着刚刚离殇老头儿要自己做的事情。其实,这样一个职务对他与梅琅的计划是有利的,可以更方便的为他们的计划铲除各种各样的拦路石,但同时,有了职务的苏珽也会更加明显的暴露在离殇老头儿的眼皮底下,暴露的风险会大许多。 苏珽回想着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行为,又结合了最近一些暗殇阁中的人事调动,忽然发现,离殇老头儿的图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当初参加了围攻恒山派那场战斗的人,每一个都得到了升迁,但每一个人的升迁,都升在了方便离殇老头儿监视的位置,这说明离殇老头而一直都在调查着当初那场战斗到底是谁背叛了暗殇阁。离殇老头儿,从没有放下这件事。 苏珽有些头痛。这离殇老头儿抓着这件事不放,虽然暗离逃走,且证据确凿,又过去了如此长的时间,离殇老头儿的怀疑依旧没有解除,这让苏珽的危机感格外的强烈。 坐了许久,太阳渐渐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珽起身,避开了暗殇阁中人的视线,悄悄来到了梅琅的屋子。 这件事情,他需要梅琅的建议。 此时,梅琅也在观察着天幕上渐渐亮起的群星,那些星星闪烁着,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样的秘密还没有为人所知。 苏珽走到梅琅身边,道:“我有件事,不知该如何做。” 梅琅斜着眼睛看了看苏珽,道:“说!” 苏珽道:“离殇老头儿让我组织暗殇阁内的内斗,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听闻此言,梅琅也是一怔,思考了半晌,道:“答应他吧,你没有理由拒绝。” 苏珽沉吟半晌,道:“我怕他发现我……” 梅琅没有让他说完,打断道:“你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人发现的,现在的你,比起从前可是细心的多了。” 梅琅顿了顿,道:“但还是要小心,有什么事记得通知我。而且,说不定我还有要你帮忙的时候呢!” 苏珽道:“我知道这个位置对于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既然如此,那我们从今以后就少些联系吧,有事的时候记得知会一声,其他时间,尽量少联系。” 梅琅点点头:“好!” 苏珽转头看向黑下来的天幕,道:“今天的星星,很亮,很好看。” 梅琅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悲凉,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他轻声道:“是啊……” 苏珽走出了梅琅的屋子,在黑夜里隐去了背影。 苏珽自己的屋内,顾盼与苏珽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他们互相看着,顾盼问道:“你要答应离殇老头儿,对吗?” 苏珽点点头,拉起顾盼的手,道:“我别无选择。” 顾盼笑了笑,道:“我想你也是会答应的,既然这样,我会和你一起!” 苏珽摇摇头,笑道:“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吧!如果总是要你来保护,岂不是显得我太没用了?” 顾盼的嘴角也绽出了一抹笑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跟着你的。” 苏珽温柔地笑了:“好!” 三天后,苏珽又一次走进离殇老头儿的屋子,站在了离殇老头儿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道:“我答应你了!” 离殇老头儿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惊讶,只是微笑道:“好!随我来!” 离殇老头儿伸手拉住了苏珽的手,拉着他朝后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这些无聊的闲话。 但苏珽却感觉到了,离殇老头儿的手中正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内气,这股内气,正在探寻着苏珽的体内,离殇老头儿,在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恢复。 苏珽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他早已料到离殇老头儿要来这么一手,所以早就特意做好了准备,把自己的内气放出了极少的一部分,不是没有,但也不是很多。 苏珽估计过了,他放出的这一丝内气,应该及得上暗殇阁中的一些中等高手,但与梅琅这种大高手还差着一些。 离殇老头儿显然也感觉到了苏珽放出的这些内气,离殇老头儿站住,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珽。 苏珽也装作刚刚发现离殇老头儿那股进入他体内探查的内气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地看着离殇老头儿。 离殇老头儿看了一阵,忽然笑了,道:“我果然没有猜错,苏大侠确实天赋卓绝!即便是废了,也能够浴火重生。” 苏珽像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道:“过奖。” 离殇老头儿松开了苏珽的手,继续向前走去。苏珽跟着离殇老头儿七拐八拐,许久之后,二人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似乎已经有了许多人。 离殇老头儿带着苏珽走了进去,屋内密密麻麻地挤着五十人,这些人看见离殇老头儿两人走进来,忙跪下行礼,齐声道:“见过统领,见过阁主!” 离殇老头儿点头道:“不必多礼,从今以后,苏珽是你们的统领,你们这支队伍,就叫止杀营,职权就不用我说了,你们大家应该都清楚。” 屋内的五十人齐齐道:“明白!” 苏珽打量着屋中的人,发现这些人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人,但他们显然都见过自己。苏珽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毕竟他在暗殇阁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见过多少人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而且暗殇阁的人应该没有不认识他的。 离殇老头儿拍了拍苏珽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苏珽看着屋中的五十人,他们的身上并不是暗殇阁人一贯的黑袍,而全都是清一色的白袍,手中所配的武器清一色都是剑,而且看这些人的反应,学剑的时间也不短了。 苏珽有些好奇,这些人是离殇老头儿从哪里弄来的人? 苏珽看着这些人,道:“你们互相都认识?” 五十人中,有一人踏前一步,道:“报告统领,我等大多也是第一次见面,很多人互相都不认识。” 苏珽点点头,道:“大家先互相认识一下吧,现在阁中暂时也没有内斗,我们还没有活儿干。” 本就不大的屋内响起了人们互相交谈的声音,苏珽也混入了其中,与这些人攀谈起来。 在谈话中,苏珽得知,这些人都是离殇老头儿从小养大的孤儿,但不知离殇老头儿用了什么手段,这些人竟然有一大部分互相都不认识,直至今天这些人才第一次聚到了一起。 苏珽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些人互相之间不认识,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与他们一样被离殇老头儿从小养大的孤儿还有许多批,而这些人,才只是冰山一角? 苏珽想着,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离殇老头儿养这么多孤儿,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苏珽没有再想下去,他看着房内的五十人,道:“我们五十人在一起,目标太大,而且也发现不了阁中的内斗行为,不如化整为零,大家各自潜伏在阁内,有什么情况只要向我汇报即可。” 五十人齐齐一礼,道:“是!” 苏珽又想了想,道:“留几个人跟在我身边,助我处理一下杂务。” 有两个看上去精明干练的人走出来,道:“我二人愿跟随统领!” 苏珽打量了一下两人,点点头道:“好,就你们俩了!都叫什么?” “离龙。” “离虎。” 苏珽笑了笑,道:“你们俩的名字倒是挺般配的嘛!” 那王龙笑了笑,道:“统领有所不知,我们的名字都是阁主所起,我们也不知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苏珽想了想,道:“也是,暗殇阁中许多人的名字都是成体系的,从前我还真没有注意。” 苏珽看向屋内的五十人,道:“好了,都散去吧,有消息汇报给我!” 屋中的五十人又是齐齐一礼,便纷纷散去了,屋内只留苏珽与离龙离虎两人。 苏珽看看二人,道:“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到我的院子住吧!” 两人也向苏珽微微一礼,退了下去。 …… 离殇老头儿的屋中,离殇老头儿正与一名佩剑的白衣人说着什么,最后,离殇老头儿微微点着头,道:“你好好藏在他的身边,有什么异动,随时告诉我,还有,你自己不要被发现了,那苏珽可也是精明得很。” 白衣人点点头:“离虎谨记!” 第二百零九章 杀阿鬼 苏珽虽然猜到了离殇老头儿一定会在这批人里面安插他的人,但却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被他选到身边的离虎,现在的苏珽担心的也并不是这个问题,苏珽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处置找到的内斗者。 要是打一顿就放了,那处罚的程度太轻;要是关起来听候发落,苏珽也想不出如何发落。最后,苏珽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凌厉的光芒。他已经决定,一旦找到了内斗者,格杀勿论! 苏珽想好了,这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段一定要雷厉风行,以杀止杀。到后面可以适当放宽,酌情处置。毕竟他们这个组织是刚刚成立,不杀几个人立威是绝对不行的。 苏珽这边的枪口架好了,就看有哪个不长眼的往上撞了。 止杀营中的止杀卫们分散在暗殇阁中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收集情报的速度极快,几乎每一个时辰都有三四条消息败在苏珽的面前,苏珽看着这些消息,开始有些头痛了。 这些消息上所显示的人都是与暗殇阁各位元老走得极近的人,这些人与暗殇阁元老们只见都是有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的,他们的内斗,也就是在争夺他们背后之人的利益,动了这些人,就是动了那些暗殇阁元老的利益,也就得罪了那些暗殇阁的元老,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很难决定的。 苏珽看着面前的消息,想了想,又看了看面前的离龙和离虎,眼中闪过一道狰狞的寒光,道:“这些人当中,哪一个的势力最强?” 离龙想了想,道:“是阿鬼统领手下的人!” 苏珽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阿鬼……阿鬼……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 离虎笑了笑,道:“阿鬼统领就是当初盟主之争的擂台上战胜了那猎山派的人的统领,他的死神镰刀还是很帅的!” 苏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镰刀是挺帅的,武功却是不怎么样。” 离龙吐了吐舌头,道:“阿鬼统领自然不能跟您比,以前的时候,在我们这些人印象中,那阿鬼统领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苏珽道:“先不说别的,我们就先从这个势力最大的开刀,震慑一下阁中那些内斗的,或是打算内斗的,如何?” 苏珽看着面前两个人的表情,眼中是跃跃欲试的光。 离龙与离虎皆是深施一礼,道:“谨遵统领之命!” 苏珽的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猎山派如今也算是武阳殿的铁杆盟友,既然有了这样好的报仇机会,苏珽怎么会不好好利用呢? 阿鬼?等着吧你! 这夜,连天上的星星都被乌云遮住,云层遮蔽着大地,显得十分沉闷。苏珽的止杀营悄悄集结在了苏珽的院子里,苏珽站在院子的高处,身边站着的是顾盼。 苏珽与止杀营众人皆身着一身白衣,黑夜中,院中五十人的眼睛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苏珽的声音不大不小:“兄弟们,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战,这是个硬骨头,在这场战斗之后,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活下来,但我可以保证,活下来的所有人,都将和我苏珽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珽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浓浓的战意和决绝的光,他继续道:“只要拿下了这场战斗,我们止杀营在暗殇阁的地位将无人能及,得到的报酬也会是最多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赢!” 苏珽的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个人的脸:“希望战斗之后,我们还能一起喝酒!出发!” 说完了这些,苏珽便带领着五十人直接冲向了那阿鬼的势力范围。 苏珽并没有为他们制定任何计划,因为离殇老头儿之前说过,在暗殇阁中,胆敢反抗他们止杀阁的,全部视为背叛暗殇阁的行为,暗殇阁所有成员共诛之! 简单来说,苏珽的计划就是要逼着他们反抗,只要反抗,那么阿鬼这批人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必死无疑! 止杀阁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着阿鬼的势力范围冲去,早已惊动了暗殇阁中的众多势力,他们纷纷派出探子来到止杀卫的队伍边,静静地盯着止杀阁这群人要做什么。 苏珽也发现了暗中的这些眼睛,他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些人来看,看得越仔细越好,越能够震慑这些势力。 另一面,苏珽也有些担心,如果这些人都被震慑住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互相内斗了该如何? 其实,苏珽的担心是多余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人性使然,即便有着严刑峻法的约束,人们该争斗还是会争斗,内斗,只会屡禁不止,而永远不会停歇。 一行五十一人来到了阿鬼的势力范围,离龙大声道:“阿鬼统领!出来聊聊?” 话音落下,阿鬼的势力范围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不知道止杀卫们的到来,或者干脆就把止杀卫们当成了不值一提的蝼蚁,一点儿都不值得他们看一眼。 苏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感受得到,阿鬼应该就在不远处,只是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不想出来罢了。 离龙的目光求助般看向苏珽,苏珽也看向离龙,轻声道:“继续!” 离龙又喊了一遍,阿鬼的地盘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屋子的灯都没有打开。 苏珽的怒气已经冲到了最顶峰,他冰冷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喊道:“阿鬼统领,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在场的人被这冰冷的声调吓得皆是一抖,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从前叱咤风云的苏珽如今已经不能对他们构成半点威胁,但他们骨子里的畏惧还没有根除,对苏珽,他们还是畏惧三分的。 苏珽的话音落下,阿鬼的地盘之内终于有了动静,一间漆黑的屋子中走出了一个人,身穿黑衣,脸上带着一副青色的鬼面具,走出门来,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面具之下的眼睛眯着,懒洋洋地看着苏珽,戏谑道:“呦!这不是苏大侠吗?带着这么多人来我这儿,有何贵干啊?” 苏珽道:“听说你手下的人在与其他元老的势力搞内斗?” 在场的人都清晰地听到阿鬼口中传出了一个轻蔑的:“切!” 阿鬼故作惊讶地道:“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再说,这又关你什么事呢?一个废了的外人,好像也没什么资格管暗殇阁的事吧?” 离龙被阿鬼的几句话激怒了:“你算什么东西?敢侮辱我们统领?” 阿鬼的眼神看向离龙,那目光阴翳又狠毒:“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与你主子说话,你一条狗插什么嘴?” 离龙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了自己不该与暗殇阁的元老如此说话,缓缓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苏珽怒瞪了阿鬼一眼,看着离龙,一字一顿的道:“我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是我的狗!阿鬼统领!注意你的言辞!” 阿鬼看看苏珽,笑道:“我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不着!” 苏珽不再与阿鬼废话,道:“我不与你说别的,我今天来,只问一句,是不是你的人与其他势力内斗?” 阿鬼并没有把苏珽放在心上,道:“没错,是我手下的狗做的,你要如何?” 苏珽一笑,把手上的扇子抖开,笑道:“给我和我兄弟们一个面子,收手,不要再斗了,大家都是暗殇阁的人,要为暗殇阁的利益奋斗,而不是在这里争夺私利!” 阿鬼轻蔑一笑,道:“你说得好听!可你还是个外人,可没有资格来管我!” 苏珽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寒光,道:“那你是不答应了?” 阿鬼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苏珽拔出了腰间的隐锋剑,剑鸣声清脆,苏珽身后的止杀卫们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剑,一群人的剑锋剑指阿鬼,苏珽道:“不停,则死!” 见此情景,阿鬼也不惊慌,缓缓伸出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阿鬼的身后也出现了一群手拿长刀的黑衣人,足有百人。这些人的刀尖直指苏珽,阿鬼笑道:“似乎我的人比你的人多得多,如果你敢动,今天你和你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 苏珽一笑,道:“我还记得,当初的擂台上,你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最后却是被一个佛土的小和尚击败了,而在我看来,你们的战斗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猜猜,今天你能赢吗?” 阿鬼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道:“哼!如果是当初,我自然会惧你三分,但如今,你不过一介废人,你是哪里来的胆量前来挑衅我?” 说着,阿鬼从身后一人的手中拿过了他的死神镰刀,刀指苏珽,道:“不如,我们先来切磋一下?” 离龙离虎担心的眼神看向苏珽,苏珽微微一笑,道:“如果拒绝你,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苏珽向前走去,路过离龙离虎身边时,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笑道:“放心,即便只有一点儿武功,打这种货色也足够了!” 说完,苏珽转身向阿鬼走去,身姿挺拔地站在了阿鬼的面前,黑夜中,苏珽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极亮的光芒,手中的隐锋剑似乎也在熠熠闪光,像是在期待一场战斗的到来。 苏珽已经好久没有与人正大光明地打一场了,现在的他,极其渴望战斗。 阿鬼几乎要用鼻孔看着苏珽,二话不说,直接一刀横切向苏珽的腰。 苏珽的内气被药物压制了一大部分,跳起来躲过阿鬼的刀十分费力,苏珽只好把腰向后一弯,同时手上的剑也以这种奇异的姿势向阿鬼刺去。 阿鬼一刀砍空,正要挥出第二刀,苏珽一个筋斗翻过来,又一剑刺向阿鬼的咽喉。 阿鬼大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剑招,苏珽的剑速度又快,角度又奇,令他防不胜防。 阿鬼只好使劲一拉刀杆,用大刀的侧面挡住了苏珽的剑尖。 二人一触即分,阿鬼被苏珽这两剑惊得冷汗直流,刚才只要他的反应迟那么一秒钟,他就会被苏珽的剑锋刺入胸膛。而更可怕的是,苏珽这两剑之中,并没有蕴含半点内气,单纯只是身体的反应与力量。 阿鬼不得不开始正视苏珽这个对手了,阿鬼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没有内气,你也能发挥出如此实力吗?” 苏珽笑道:“只要人有命,剑有锋,何人不能杀?” 说着,二人又战在了一团。 这一次,阿鬼认真起来了。认真的阿鬼,速度极快,兵器又奇,对如今的苏珽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但也仅仅只是威胁。 早在之前打擂台的时候,苏珽便已经观察过了阿鬼的招式,并在那一瞬间想出了破解之法,现在应对阿鬼的刀,自然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但是,苏珽虽然能够找到阿鬼的破绽,却也奈何不得阿鬼。因为他的内气大部分被压制住,动作不如阿鬼快,许多的招式也用不出来,虽然苏珽是越战越勇,但内气的缺失大大影响了他的实力。 阿鬼却是越战越心惊,现在的他,是巅峰状态,苏珽却是一个体内没有内气的半废之人,已经过了十几个回合,自己依然奈何不得苏珽,那么巅峰时期的苏珽该有多强?阿鬼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凉气,他知道,他远远低估了苏珽。 阿鬼在胡思乱想,手上的刀法也就乱了章法,苏珽抓住了这好不容易能让他插进手的破绽,极迅速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长驱直入,一剑刺入了阿鬼的胸膛。 阿鬼此时也刚刚回过神来,想要挡住苏珽的剑,却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珽的剑插入自己的胸膛。 阿鬼的肺被刺穿了,虽然没有立刻死去,但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苏珽站在阿鬼的身边,挥了挥手,他身后的止杀卫们全部持剑冲入了阿鬼的人之中,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没了阿鬼,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再加上这些人都只想着逃命,就更是不堪一击了,被苏珽手下的止杀卫杀了个七零八落,大部分都死了,逃出去的也都受了伤。 待止杀卫们都回来后,阿鬼还没有死,阿鬼的眼睛透露着绝望,他看着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天幕,又平淡地看了看苏珽,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睛兀自睁着,透露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 苏珽蹲下身,轻轻地合上了阿鬼的眼睛,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暗殇阁的所有人都下去陪你的,别急,我们慢慢来……” 呼呼的风声带走了苏珽轻声说的话,没有一个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葬兄弟 夜幕之下,阿鬼的地盘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满地都是阿鬼手下的尸体,地上和墙壁上满是喷溅出的鲜血,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 完成了任务的止杀卫们纷纷集结在苏珽的身后,他们的白衣之上已经满是鲜血,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别人的。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像是一头头在暗夜里择人而噬的恶狼。 苏珽看看眼前堪称尸山血海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他把手中的隐锋剑插回到剑鞘之中,转身道:“我们走!” 离龙也看出了苏珽此时的情绪不太对,只弱弱地问道:“我们不用把这些尸体处理一下吗?” 苏珽看看离龙,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用,就把他们晾在这里,震慑一下阁中那些图谋不轨的小人,过几天自然有人收拾。” 苏珽又一次深深地看了看离龙,道:“止杀营,管杀不管埋!” 离虎在一边也听到了苏珽的话,离虎微微一笑,看来,这个从前的大侠,如今也变成了与暗殇阁一路的人。 离虎对苏珽的表现十分满意,对苏珽现在的实力也心中有数,在他看来,现在的苏珽虽然也很强,但已经没有威胁暗殇阁的能力了。 但有些时候,眼见却不一定为实。 在刚刚与阿鬼手下人的厮杀中,止杀营也损失了几个人,他们的尸体现在就放在苏珽的面前,苏珽的身后,是止杀营还活着的人。一群人站在死去兄弟的尸体前,久久未语。 苏珽走上前,把死去的兄弟的脸一一盖上,扛起了一个,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苏珽身后没有受伤的止杀营成员也有一些上前扛起了兄弟的尸体,跟着苏珽走了。 阿鬼的地盘之内,全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在暗殇阁这个美丽的谷地深处,有一处如此恐怖的人间地狱,这样的反差是巨大的。 苏珽一行人走得极慢,像是怕惊扰了死去的弟兄们的亡灵,苏珽带着几十人的队伍,缓缓向后山走去,那里,是为暗殇阁而死的人的墓地。 苏珽一行人来到这里,把扛过来的尸体摆成一排,四周仍是沉黑的夜幕,场中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见苏珽抽出自己的隐锋剑,开始在一处空地上挖着土。 离龙等人也拔出剑上前帮着苏珽一起挖,夜幕下的后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挖土声。 只一刻钟的时间,在苏珽等人的手下,挖出的坑已经能够放下死去的兄弟们了,大家把死去兄弟的尸体排成一排,放进了刚刚挖好的墓坑之中。 没有棺椁,没有香烛纸钱,只有一群兄弟在默默地伫立。 江湖人,与普通百姓的丧葬习俗不一样,江湖人大多是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出生之时什么也不带来,死去之后什么也不带走,他们只会在世间留下自己的传奇。 苏珽等人把死去的止杀卫埋葬,苏珽低沉的声音响起:“兄弟们各自散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我会联系你们。” 几十个人鸦雀无声,按照命令各自散去,没有一个人多说什么。经过了这一个晚上,他们都把身边的每一个人当做了生死兄弟,把苏珽当做了他们真正的领袖。 毕竟谁都想在活着的时候有一群好兄弟,能够跟着一位好的统领,在死去的时候能有个地方好好长眠,而这些,在暗殇阁之中只有苏珽一人能够满足他们。 在这个人情凉薄的暗殇阁里,苏珽是他们唯一的光。 第二天一早,苏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明媚的阳光。昨日的阴霾已经彻底散去,窗外的地上湿湿的,看样子昨夜是下了一场透雨。 苏珽从床上坐起,发现床边的桌上早已摆好了清粥小菜,摸上去还温温热热的,一看就是顾盼的手笔。 苏珽笑了,即便是在这个看不到光明的暗殇阁里,每天也都有着不一样的感动。 苏珽坐起身来,把桌上的清粥小菜一扫而光,便走出了门。 院内,离龙与离虎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正用桌上的棋盘下着象棋,苏珽悄悄走过去,站在离龙身后,微微笑着看向两人的棋盘。 棋盘上的局势看起来是离虎占尽上风,离龙显然是棋艺不精,满头大汗,眼看就快要败下阵来了。 对面的离虎猛一抬头,发现了站在离龙身后的苏珽,就要起身行礼,被苏珽的手势制止了。离虎悄悄坐了下来,没有惊动正在思考的离龙。 此时的离龙,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皱着眉思考着。苏珽看出,离龙的棋是想走什么就走什么,进攻的棋子都是一个个的孤胆英雄,后方没有保护,所以棋盘上离龙的棋子比起离虎的棋子少的多,破绽也多。 反观离虎,属于他的半个棋盘被他守得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一点儿进攻的机会,离龙偶尔攻进去的几个棋子也被他很快吃掉,棋盘边上已经放了许多被吃掉的离龙的棋子。 苏珽悄悄地瞥了离虎一眼,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苏珽总是觉得这离虎似乎心思很深,总是在盘算什么自己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离龙才抬起手,把自己的小兵向前挪了一步。 离虎微微一笑,离龙的棋子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他已经防守够了,是时候该开始进攻了。 离虎把炮向前一提,吃掉了离龙的另一个卒子,不禁有些得意,他看着离龙,欣赏着离龙的窘态,不经意间露出的表情就像盯着食物的恶狼。 苏珽微微皱了皱眉,这离虎,处处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离龙又一次思考良久,把自己的另一个卒子移动了一下,以避免被离虎的炮吃掉。 离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把炮一挪,得意道:“将军!” 苏珽也看出了,离龙的棋已经没救了,这一局棋,离龙是输定了。离龙也不耍赖,十分痛快地认了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一回头忽然看到了苏珽,忙行礼道:“统领!您怎么在这里?” 苏珽笑笑,“刚刚走出屋子,看你们在下棋,就没打扰你。” 离龙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怎么会下,实在是献丑了。” 离龙看看离虎,笑道:“离虎的棋下得很好,我每次都输给他,一次都没赢过呢!” 苏珽眼神一闪,道:“哦?是吗?离虎这么厉害?” 离虎笑了笑,没说什么。 苏珽也不多问,径直走向了顾盼的屋子,与顾盼说话去了。 院中的离龙看着离虎道:“你的棋下的那么好,我看统领也是深谙此道,你怎么不与统领下一局呢?” 离虎看着苏珽的背影消失在顾盼的房中,这才道:“我与统领下,要是棋力不如他也就罢了,如果棋力强于他,你说我是输好还是赢好?这样不合适。” 离龙斜眼看看离虎,道:“你就是想得太多,累不累啊!” 离龙转身回了房,丢下了院中的离虎。 离虎深深地看向了顾盼的房间,心中想着,苏珽刚刚看了半天他与离龙的棋局,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没有呢? 离虎把石桌上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收拾干净,也回了房。 就在离虎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苏珽的脸从顾盼房间的窗口处露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却又抓不住什么,也仅仅只是疑惑罢了。 顾盼从苏珽身后出现,道:“在看什么呢?” 苏珽神色凝重,道:“我总是感觉这个离虎有点什么问题,但却又总是抓不住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顾盼笑笑,道:“没关系,时间还长,慢慢看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苏珽点点头,道:“也是。” 顾盼又道:“平常的时候,你也要防着他些,毕竟这个人是在你身边的,你有什么举动他都会知道。” 苏珽点头道:“放心,我会注意。” 这一天,散在暗殇阁各处的止杀卫送来的消息就少了许多,看来大部分的人都因为昨天苏珽的行动投鼠忌器,有些顾忌了。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胆大包天,依旧在内斗。 苏珽看着面前的一条消息,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消息上写着的,是关于‘般若’统领手下的人与离殇老头儿的远房侄子之间的冲突。 般若统领,苏珽知道他是梅琅,现在的两个人属于互相扶持的关系,而离殇老头儿的远房侄子,是离殇老头儿的亲戚,同样不好处理,但他又不得不处理。 苏珽皱起眉头,这样隐秘的消息不知这些止杀卫是如何查到的?查到了怎么敢上报的。 苏珽抬起头问顾盼:“这条消息是谁送来的?” 顾盼看看苏珽手中的纸条,道:“今天所有的消息都是离虎从外面收来的,离龙只是在屋里做了他们两人的早饭。” 苏珽的眉渐渐拧了起来,开始回忆离虎的种种表现。 在这时候,顾盼走到苏珽的身后,也看到了那条消息,她问苏珽道:“怎么?你在怀疑离虎?” 苏珽点点头,道:“我怀疑他是离殇老头儿派到我身边监视我的,你也要小心他。” 顾盼点头:“我会注意的。但你也不要什么都把离虎排除在外,尽量什么都带着他,这样他才不会起疑。” 苏珽微微一笑,道:“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顾盼问道:“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珽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重新又皱了起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办,可这分寸可难把握了。” 顾盼笑笑,道:“我建议你不如直接尽全力去做。” 苏珽看着顾盼,道:“哦?说来听听?” 顾盼道:“以你现在能够使用的实力,你绝对打不赢梅琅的,但梅琅手下的人,除了当初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的人,你都可以随便杀;而离殇老头儿的亲戚,我也听说过那人,他在暗殇阁只是离殇老头儿给了他一碗饭吃,没什么能耐,即便是杀了他,离殇老头儿也不会说什么。” 苏珽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但离殇老头儿那边可怎么应付?我们这么做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顾盼微微一笑,道:“你觉得离殇老头儿都已经把这样的问题抛给你了,他会在乎他那侄子的性命吗?” 苏珽道:“我也只是怀疑这是他的手段,并不能够确定。” 顾盼笑笑,道:“无论如何,昨天的阿鬼就是个例子,最近一段时间,你可要杀到手软了。” 苏珽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今天我就和梅琅好好战一场!” 顾盼道:“我觉得,你最好是在梅琅的手下受些伤,或者是伤到梅琅,这样你们的打斗才更真实一些。” 苏珽笑道:“然后我带着伤去杀离殇老头儿的侄子,打到一半晕倒,我手下的止杀卫就会帮我杀了那人,对吗?” 顾盼浅浅一笑,道:“真聪明。” 苏珽微微点头,道:“这个到时候要看情况,毕竟这些人刚刚才跟了我两天,我也摸不准他们的情况,要是一个玩不好,说不定连我都要搭在里面了。” 顾盼理着苏珽头上散落的发丝,道:“放心,到时候我会一路跟着你,保护你。” 苏珽哈哈一笑,“想不到我苏珽有一天也会被女人保护啊!” …… 黄昏时分,止杀营的成员们又一次集结在了一起,这天的集合比较早,因为苏珽说了,今晚的活儿不止一件。 看着眼前剩下的四十五人,苏珽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希望在今晚之后少了任何一人,都给我谨慎一点!活着回来!” 苏珽忽然觉得,他有必要教这些人一点剑法,在昨天的战斗中,他发现这些止杀卫的剑法参差不齐,有些人的剑法十分有章法,威力也不错。但有些人的剑法却杂乱无章,对对手也造不成什么威胁,这样的人往往受伤最多,死去的也最多。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苏珽便带着这些人向着梅琅的地盘走去,今天,他要以半废之身挑战一个巅峰时期的梅琅,想想就觉得有些兴奋呢! 当初,他与梅琅可没有真正的切磋过,梅琅那些小手段层出不穷,可从没有用真正的实力与他打一次。而这一次,梅琅是不打也得打了! 苏珽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输,但还是跃跃欲试,毕竟,如果在他的巅峰时期,正面交手,这世间已经很少有他的对手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战斗酣 与昨晚的场景一样,苏珽又带着身后止杀营的兄弟们来到了梅琅的势力范围。与昨晚不同的是,梅琅的地盘可不是空无一人,而是严阵以待。 梅琅几乎在手下人报告了苏珽在向这边来的消息的同时,便已经大致猜出了苏珽所面临着的情况,此刻他身后站着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后来投奔他的,也就是心里有小九九的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们,也为苏珽博取离殇老头儿的信任。 梅琅正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列队等在苏珽等人来的路上,双手背在身后,高昂着头,眼神戏谑,看向苏珽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屑。当然,这些都是演出来的,不仅演给梅琅的手下和苏珽的止杀营看,还演给离殇老头儿看。 苏珽见梅琅这里如此严阵以待,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般若统领,你很看得起我嘛!” 此时的梅琅还戴着那副般若面具,面具之下,传来了一声冷哼,梅琅道:“是啊,谁让我们苏大侠昨天灭了阿鬼一脉呢?我怎么能不严阵以待呢?那不是找死嘛!” 苏珽笑笑,不置可否,道:“闲话少说,我们来谈谈你与离殇老头儿那个侄子内斗的事情吧。” 梅琅似乎有些疑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我与离殇老头儿的侄子在半月前也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摩擦,现如今早已解决了,你说如果这都算是在内斗?那暗殇阁中怕是没有和平的地方了吧?” 苏珽看看梅琅,那疑惑的神色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当下也明白了三分,大概率是那离殇老头儿为了试探梅琅和苏珽两个人,才把半月前的事情由小变大,又把消息给了苏珽身边的卧底,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但苏珽并不能按照着自己心中所想办事,此刻的他,必须百分之百的信任自己身后这些止杀营的兄弟。毕竟在其他人眼中,他与梅琅属于虽然见过面,但却并不熟识的两个人,如果表现得太过友好,那是会露馅的。 苏珽也冷哼一声,道:“少狡辩了!我的兄弟们已经证实了你与离殇老头儿的侄子之间的事情,你再不承认也无用,今天,你我二人之间必有一场战斗!” 说完,苏珽悄悄地对着身边的离虎耳边道:“如果一会儿我与这般若打起来,你与离龙就带着众兄弟拼命地杀,能杀多少杀多少,记住了!” 离虎眼中闪出一丝凶残的光,点点头,悄声道:“统领放心!” 苏珽向着身后止杀营的兄弟们道:“一会儿我与般若统领战斗的时候,都听离龙离虎的指挥。” 止杀营众人大喝一声:“是!” 梅琅也没有阻止苏珽的命令,虽然他知道苏珽的潜台词是什么,但依旧无动于衷。因为他的目的就在这里,就是让苏珽带来的人杀光身边这些碍手碍脚的人。 苏珽向前走了两步,梅琅也站到了苏珽的面前,梅琅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珽,道:“据我了解,你这个半废之人怕是打不过我。” 苏珽一笑,掂了掂手上的剑,道:“不打一场怎么知道?” 苏珽也打量了一下梅琅,道:“你不用兵器吗?” 梅琅笑笑:“倒是疏忽了。” 说着,梅琅向站在后面的一个人看了一眼,那人把手中的剑扔给了梅琅,梅琅回过头来拔出剑,严肃地看着苏珽,道:“请赐教!” 苏珽看看梅琅手中的剑,道:“你确定要用剑?” 梅琅哈哈一笑,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用什么兵器怕是不那么重要。” 苏珽点点头,道:“好!那就来战吧!” 说着,苏珽一剑刺出,与梅琅战了起来。两人的剑招虽然都十分凌厉,但互相之间又留有些微的分寸,并没有出杀人的招数,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就像是在试探。 一边打着,苏珽一边小声问道:“你身后的人都是外人吧?” 梅琅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一边打着,一边调整向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向,悄声道:“是,杀就杀吧,叫他们来就是被杀的。” 苏珽又道:“顾盼说,让你伤我一下,这样比较真实。” 梅琅顿了顿,道:“你用全力吧,不然这个戏演起来太假了。” 苏珽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道:“好!” 话音刚落,就见苏珽的剑陡然快了起来,一剑紧似一剑,一剑快似一剑,一把剑被他舞出了残影,有许多人已经看不见那柄隐锋剑的轨迹了。 但梅琅不同,他依然不紧不慢地抵挡着苏珽的剑,他似乎能够捕捉到苏珽的剑,他的剑也能够跟上苏珽的快剑,这才能够抵挡得游刃有余。 苏珽心中不禁暗暗惋惜,他的成名技艺就是这招快剑,在有内气的时候,这剑还能快三倍不止,而如今这速度,就连苏珽自己都有些嫌弃。 苏珽只好在快剑之上加上了一些其他的招数,比如从自己徒弟杨闲身上学到的一招:白虹贯日。 苏珽以快剑的剑速再加上原本就冲击力极强的白虹贯日,一剑刺向了梅琅。 显然,梅琅对这招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在最后关头一剑挡开了苏珽这一招,但胸前的衣服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胸前还渗出了丝丝鲜血,那是胸前被划破了。 梅琅一边应付着苏珽的剑,一边道:“你这剑不赖嘛,如今的暗殇阁中,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伤到我了,你算一个。” 苏珽也是一边打一边道:“那我是应该庆幸吗?” 说着,又是一招出其不意的剑招,梅琅险险躲过,衣服上又添上了一道划痕。 就在这时,苏珽身后的离龙离虎忽然一声大喝,随即跳起,带着所有的止杀卫冲向了对面般若统领的人,举剑开始了屠杀。 对面般若统领手下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场中般若统领与苏珽的对决,待离龙离虎等人冲到面前,这才仓促应战,却已经落了下风。 场中除了梅琅与苏珽的战斗,周围也开始了厮杀。 梅琅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手中拿着剑,在剑这方面,苏珽堪称宗师一般的存在,再这样打下去,自己绝对打不赢苏珽,梅琅知道,自己也必须要开始认真起来了。 一边想着,梅琅也紧了紧手中的剑,开始把手中的剑当做自己擅长的各种兵器来用,比如棍,比如刀。一会儿的功夫,梅琅已经变换了几套招数,每一套招数都是精微奥妙,令苏珽防不胜防。 苏珽开始不敌梅琅,被梅琅手中的剑逼得连连后退,一边退,苏珽一边道:“你这不是剑招!” 梅琅笑道:“谁说拿着剑就一定要用剑招了?那不是把武学囿于形式,落了下乘了吗?” 趁着苏珽专心听自己的话,剑招慢下来的空当,梅琅一剑长驱直入,以剑代棍,一剑点在了苏珽的肩膀上。 但剑可不是棍,剑可是带着锋芒的。 苏珽并没有躲开梅琅的剑,这一剑结结实实地插进了苏珽的肩膀,直透肩胛骨。 看着苏珽的肩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梅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之色,拔出剑不再进攻。苏珽看看四周梅琅的人也被杀得差不多了,便也后退一步,道:“是我败了!” 苏珽顿了顿,道:“今天我实力不如你,但并不代表你这笔帐就能一笔勾销了,以后,只要我能够打败你,这笔账我还会来讨的!” 苏珽的眼中满是战意,道:“现在,我们要先去处理与你内斗的另一方,恕不奉陪了!” 梅琅一笑,道:“你要去与离殇老头儿的侄子作对?那祝你好运。还有,你记住,我们并没有内斗,你爱信不信。” 苏珽已经不再听梅琅说了什么了,他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半边身子,他的白袍半红半白,极为可怖。待离龙离虎二人带着止杀营的兄弟们集结在苏珽的身后,苏珽便带着他们离开了梅琅的地盘。 待他们走到梅琅视线之外的地方后,离龙与离虎一边一个扶住了苏珽,离龙道:“统领,你没事吧?” 苏珽转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剑伤,道:“还不碍事,那离殇老头儿的侄子想来没有什么真本事,我们快些去收拾了他吧。” 离虎从袍子上扯下一块,道:“不急在这一时,总之他也跑不了,统领还是先把伤口裹一下吧。” 苏珽停了下来,一边看着离虎缓缓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一边道:“我们止杀营的兄弟伤亡情况怎么样?” 离龙一笑,道:“我们只有几个受轻伤的兄弟,大家都没事。” 苏珽虚弱地笑笑,道:“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啊!” 离龙摇摇头,道:“统领,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一人拦住了那个般若统领,我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们没有死,是多亏了您!” 苏珽笑道:“你这么夸我,我可担待不起,我只是做了一个统领该做的事情,没什么的。” 离龙看着苏珽那还在渗血的伤口,有些不忍,道:“统领,不然我们明天再去与阁主的侄儿说话吧,您伤成这个样子,实在经不起再来一场战斗……” 苏珽打断了离龙,笑道:“我没事,这点小伤还不放在我的心里。” 离龙不忍地点点头,“好吧……” 苏珽环视一周,看着四周四十多止杀卫们关切的眼光,受伤失血的他恍惚间看到了武阳殿众人的脸,其中有梅逍,有杨闲,有罗逸,有玄风,还有许许多多的武阳殿中的弟子们。 苏珽笑了,轻声道:“有你们,真好……” 围在苏珽四周的止杀卫们大为感动,眼中都含了泪光,此时,为苏珽包扎伤口的离虎把那条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临时“绷带”打了个结,压到了苏珽的伤口,苏珽一疼,稍稍回过了神来。 苏珽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暗殇阁之内,刚刚的话要是再往下说,他的身份就有暴露的风险。苏珽不仅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暗暗道:“幸好,多亏了这离虎。” 苏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离虎的手法也太巧了些,难道真的是凑巧吗? 这时的情况容不得苏珽多想,他只能先站了起来,带着身后的止杀卫们向着离殇老头儿侄子的地盘走去。 这位侄子的地盘比起其他的元老要大得多,手下的人也大多是些没什么能耐的乌合之众,都是陪这位小爷玩的,这样的人想要与梅琅他们的人内斗,怕是也没有机会。 到了这里,苏珽更加确定了,今天的这条消息,绝对是离殇老头儿故意改了许多后才抛出来的,这离殇老头儿似乎在期待有人帮他除掉他的侄子。 苏珽不禁在心中悄悄地笑了笑,这离殇老头儿自己想要杀掉侄子,又顾忌自己的名声,不敢下手,就想了这么个招数来一箭三雕,真是高啊! 苏珽向着这位可怜的侄子的地盘看去,这里建造得就像外面城中的集市一般,酒楼、客栈、青楼和街边的各类小吃,都是这位小爷从外面一个个搬进来的。说起来,苏珽还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站在这位侄子的地盘边上,苏珽有些手足无措,这位侄子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来到了这里,甚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是丝毫不知,也没有人前来与他们搭话,这就很尴尬了。 昨晚的阿鬼显然也是知道他们的存在,也知道他们的到来的,虽说不露面,但也一样是在严阵以待,但这位小爷,明显是什么也不关心,只知吃喝玩乐的主。 连人都找不到,何谈与那位小爷打一场呢? 苏珽身后的众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动作。苏珽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他们不知道,那我们就闹到他们知道!兄弟们,我们进去!” 苏珽带着身后的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这位小爷的地盘,这些人浑身带血,一脸的煞气,手上还拿着明晃晃的剑,极为骇人。苏珽的办法显然十分奏效,苏珽带着这班人刚刚一踏上这位小爷的地盘,就有人匆匆地去报告了那位小爷。 平日里,这位小爷可从没受过这种欺辱,一听到手下人的报告,这脾气就再也忍不住:“好啊!敢来我这里闹事?小爷我这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断离明 苏珽带着四十多名止杀卫满身煞气地冲进了离殇老头儿侄子的地盘,这地方的一切都与外面的街市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小了一点。 街市之上,许多人来来往往,无一不在寻欢作乐,他们看见苏珽等人进来,都吓了一跳,那喝得醉醺醺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清明,纷纷逃命去了。 苏珽等人所过之处,所有看到他们的人几乎都跑光了,就像是正常街市上官府的官兵来了一般,很快便跑得空无一人了。 苏珽望望四周,不禁暗暗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暗暗在心里想着,这离殇老头儿收留亲戚也要看看这位亲戚有没有能力,收留这种酒囊饭袋不就是来败坏自己打下来的基业的吗? 苏珽等人只是走在街市上,身边的所有人就都跑光了,连打砸抢的机会都没给他们,苏珽等人颇有些尴尬,这还如何给那位小爷点颜色看看啊? 好在,那位小爷也没有让他们尴尬太久。 就在苏珽等人走到整个小城市的中心时,那位小爷带着身后的一班人也来到了这里,与苏珽等人面对着面,站在最前方的那人,正是离殇老头儿的那位远房侄子。 苏珽也是第一次见到离殇老头儿的这位侄子,苏珽一眼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在暗殇阁内,让苏珽吃惊的事情不多,这绝对算一个。苏珽发现,眼前的这位与那离殇老头儿长得不是一般的像,这位小爷与离殇老头儿的长相真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离殇老头儿年轻几十岁的样子。 苏珽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前面的那位小爷,他与离殇老头儿的风格完全不同,离殇老头儿平常的服饰除了黑色就是灰色,一直都是十分严肃。而这位小爷身上穿着一袭青衫,手上摇着一柄画满了山水的折扇,竟有些文人气息。苏珽打量了半晌,笑道:“你和离殇老头儿真是像啊!” 那位小爷笑笑,折扇轻摇,道:“像又如何?又不能当饭吃。” 苏珽道:“你不是已经当饭吃了吗?” 那位小爷又摇头道:“我与他不一样,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要把我们两个相提并论!” 苏珽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问道:“说说吧,你与般若统领的内斗是怎么回事?” 那位小爷收起折扇,眉头微皱,道:“内斗?我与他何时有过内斗?” 苏珽冷笑一声,道:“真是奇哉怪也,今天那般若统领也不承认你们内斗,你也不承认,而且两个人的托词都是一模一样的哈?” 那位小爷看看苏珽,目光定在苏珽被鲜血染红了的半边身子上,笑道:“看样子,你已经去找过般若了,还在他那里吃了亏,你是来我这里找优越感的?” 苏珽摇摇头,道:“我的优越感,不需要在别人的身上找到,我只是来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我就会走。” 那位小爷轻摇折扇,道:“哦?那你是来做什么事情的呢?把我这城中的人都吓跑了这许多,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苏珽点点头,道:“也算是吧。” 那位小爷轻轻一笑,道:“你这副样子,别说找我麻烦,恐怕一阵大一点的风就能把你吹出去,给你个机会,快走吧,我不与你计较。” 苏珽一笑,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们还是先来打一场吧,胜者生,败者死!” 那位小爷眉头微微皱了皱,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非得你死我活的?不累吗?” 苏珽看看那位小爷,道:“江湖就是如此,如果你弱,就要死。” 那位小爷苦苦一笑,道:“可我并不是一个江湖人啊!” 苏珽道:“但是你已经在这个江湖中了,再想出去,可就难了。现在的你,身不由己。” 那位小爷摇摇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没有与般若统领内斗,如果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苏珽拔出自己的隐锋剑,剑锋寒光闪烁,“那我们只能来战了!” 那位小爷身后站着的人虽然没有离开,但也都是无动于衷,苏珽也不管那许多,直接持剑向那位小爷冲了过去。 那位小爷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苏珽的剑向他刺去,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还手。 苏珽的剑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了,苏珽就这样把隐锋剑插入了那位小爷的胸膛。 那位小爷身子一颤,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他们都叫我小离殇,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 苏珽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位小爷继续道:“我叫离明。” 离明一笑,道:“我多希望,我的名字可以使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那个黎明啊!” 离明无力地躺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花费了许多心血所建造的城市,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道:“这……是我出生的城市的样子……” 离明的目光看向苏珽,道:“帮我……好好保存它……” 话未说完,离明的眼睛便缓缓闭了起来,再无声息。 离明身后的那些人,见离明死了,也都面无表情地纷纷散去,丝毫没有主子死了的惊讶和悲戚,只当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苏珽看着四周依然辉煌的灯火,不禁有些恍惚,自己杀的这些人,真的都该死吗? 也许这世上许多人该死,但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之中,除了那些该死的,还裹挟了一些并不该死的人,他们,又该去何处伸冤? 苏珽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离殇老头儿的这个侄子与离殇老头儿一点儿都不一样,他甚至应该是个好人,而自己却直接杀掉了他,这是错吗? 但人已死,再思考这些问题似乎为时已晚,苏珽把隐锋剑插回剑鞘,对着眼前离明的尸体注目良久,才道:“我们走吧!” 说完,苏珽带着身后的止杀卫们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此处只留下了离明一个人。 苏珽走了没多久,这离明的地盘上又悄无声息地掠来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身姿轻盈,行动迅速,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影子,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这名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躺着的离明身边,之后又迅速远去,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原地,离明的尸体早已不见,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 …… 苏珽带着手下的止杀卫走到半路,苏珽的血还在继续流着,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白色的袍子早已被染红了大半,苏珽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向前倒下。 苏珽倒下得悄无声息,以至于他身后的一名止杀卫都没能反应过来,差一点儿就直接踩到了苏珽的身上。 好在离虎时刻关注着苏珽的情况,及时制止了要踩到苏珽的那名止杀卫。 众止杀卫们都围在苏珽的身边,有些束手无策,他们手中并没有带药物,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面面相觑。 离虎道:“大家也不要再愣着了,统领房里不是还有位顾女侠照顾着吗?她那里应该有药,我们把统领送到那里去好了。” 众止杀卫纷纷点头,离龙上前抱起了苏珽,一行人继续向着苏珽的小院走去。 苏珽的小院内,顾盼的屋子兀自还亮着灯,透过开着的窗户,能看到顾盼正在灯前心不在焉地看书,像是在等着什么。 苏珽走之前并没有让顾盼跟着保护自己,他害怕顾盼会受到什么伤害,便严令禁止了顾盼远远地跟着,顾盼也听了苏珽的话,就一直在屋中等着苏珽归来。 此刻的顾盼正在出神,忽听原本安静的外面一阵嘈杂,一群足有四五十个的白衣人闯了进来,一个个身上都带着血,在这深夜有些狰狞可怖。 顾盼一眼便望见了走在最前面的离龙和他怀中的苏珽。顾盼惊叫一声,赶快起身迎了上去。 顾盼看着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苏珽,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虽然这个结果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每一次看他受了重伤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总是莫名的痛。 顾盼从离龙手中接过苏珽,径直进屋,把苏珽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顾盼把苏珽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衣服脱下来,露出那肩膀处已经被撕裂的,又深又长的剑伤。 顾盼对处理苏珽的伤口早已轻车熟路,她拿出自己的药物,把苏珽的伤口洗了洗,又在伤口上撒上止血的药粉,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了起来。 苏珽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顾盼摸了摸苏珽苍白的脸,吹熄了蜡烛,退了出去。 顾盼刚刚出去,差点没一头撞进离龙的怀里,顾盼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 离龙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露出了身后的四十几个止杀卫,离龙小声道:“我们兄弟都担心统领,您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吧。” 顾盼的脸色稍好了一些,悄声道:“那你们好好在这里等着,不许吵到你们统领歇息,他刚刚受了伤,经不得吵闹,明白吗?” 离龙忙点头,道:“是是是!” 随后,离龙又马上转向身后的众止杀卫们,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应是,整齐划一但却又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的样子逗得顾盼一笑,道:“好了,你们好好待在这里,我去为你们统领熬药。” 顾盼走了,止杀营众人等在苏珽的房外,深夜的暗殇阁中,恢复了平静。 在离殇老头儿的屋子中,离殇老头儿也没有睡,此时的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像是在焦灼的等待着什么。 很快,一个黑影闪过,一个黑衣人怀中抱着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屋子里,甚至连离殇老头儿都不知道这个黑衣人是如何出现在他的屋子里的。 但离殇老头儿不惊反喜,忙上前接住那黑衣人怀中的人,问道:“他如何了?” 那黑衣人的声音沉厚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道:“还好,救得回来。” 一边说着,黑衣人一边让离殇老头儿把那人平放在地上,黑衣人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针来,一根根地刺在躺在地上那人的身上。 没过多久,躺在地上那人身子颤动了一下,胸口上的伤口渐渐不流血了,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却明显了许多。 离殇老头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这就算救回来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道:“差不多了,这几天注意调养就好。” 说完,那黑衣人对离殇老头儿道:“你也真行,你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这样对待,你现在还有人性吗?” 离殇老头儿摇摇脑袋,道:“没办法,我这个傻儿子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诡谲,我只好教教他了,即便是要付出一些代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这要是救不回来,你又要如何?” 离殇老头儿半点也不犹疑,道:“那这就是他的命,我也无话可说。” 黑衣人摇摇头,道:“疯子!” 说完,黑衣人又消失在了离殇老头儿的屋子里,离殇老头儿看着那黑衣人站的地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轻声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说完,离殇老头儿抱起地上的人,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细心地盖上了被子。 离殇老头儿仔细地打量着躺在床上这人的容貌,微微一笑,这小子长得与我是真的像啊! 这躺在离殇老头儿床上的,正是离明。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离殇老头儿一手策划的,这一箭三雕,一石三鸟之计被离殇老头儿运用得炉火纯青,大获成功。 离殇老头儿看着那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微微笑了笑,走到外间,坐在书桌前继续处理公务去了。 苏珽的院子里,顾盼端着熬好的药重新回到苏珽睡着的屋子门前,见等在这里的止杀卫们一个个都已经疲惫地躺下了,他们姿势各异,身上还沾染着鲜血和泥土,躺得七扭八歪,虽然都还没有睡着,但也都在睡着的边缘了。 顾盼见了,微微一笑。这个苏珽,无论在哪儿都能交到一群能够为他牺牲性命的好兄弟。 这一夜,无论是离殇老头儿这边还是苏珽与止杀卫们这边,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欲逃脱 自此,暗殇阁内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离殇老头儿暂时打消了对苏珽的怀疑,阁中众人也都领教到了苏珽这个新任止杀营统领的厉害,暂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暗殇阁内,离殇老头儿的面前站着一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矮小黑衣人,那人尖细的声音道:“现在这批人还在坚持,下一批人要快些了。” 离殇老头儿心不在焉,眼睛半睁半闭地道:“没关系,人死了就死了,总之那地方也不是很重要。” 那黑衣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满离殇老头儿的态度,道:“那地方极有可能挖出重宝的!怎么能这么敷衍呢?” 离殇老头儿的眼睛陡然睁大,眼中尽是愤怒的神色,离殇老头儿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 那黑衣人身体一抖,战战兢兢地道:“阁主赎罪,属下失言。” 离殇老头儿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些,道:“以后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我让你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教训我的!” 离殇老头儿看了看那黑衣人,又道:“我们只要把那一处地方找到,其余什么样的宝贝都是垃圾一般的存在,你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那黑衣人脸上的不服之色缓缓退去,俯下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离殇老头儿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现如今,这些属下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质疑命令,这样下去,我这个阁主的威严何在?离殇老头儿闭上了眼睛,是时候再成立一个秘密队伍了,目标就是这些质疑命令的人! …… 那黑衣人转身迅速出了谷口,他的动作极快,时间长了速度仍旧不减,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那黑衣人进了一处狭窄的山缝,来到了一处山间的平地。 这片地方虽是平地,整片地面却满是坑洞,放眼望去,整片土地就像是一个大蜂窝,有人在其中进进出出,运送着一车车挖出来的黄土。 奇怪的是,这些运出来的土上都飘着一缕缕的冷气,极为诡异。 黑衣人在谷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了另一边的一座茅草屋内。 众多漆黑的洞口中,其中一个洞口钻出了一个人,这人灰头土脸,眼睛却是熠熠闪光,他灵活地从洞口拉出了一辆装满了土的小车,走到一边倒掉了车上的土。 这人抹了抹脸上的土,微微一笑,又迅速带着小车下到了他出来的那个洞中。 洞中黝黑而寒冷,这人推着小车,一直深入到地洞的最深处才停了下来。 这里,聚集着当初与杨闲梅逍一起进来的村民们,推着小车的人也与他们聚集在了一起,人群中有一人问道:“刘家老二,外面如何了?” 推车的人正是杨闲,现在的他,已经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来那个武阳少侠精明强干的样子,现在的他,几乎变成了一个大黑耗子,眼睛极亮,瞳仁极黑,看起来虽然狼狈,但眼中却还是亮晶晶的。 发问的那人是村民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在村民中的威望也很高,杨闲看看那名村民,耐心地道:“外面还是如之前一般,但我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谷口进来,看起来应该是负责这里的人。”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杨闲与梅逍聚在一起,开始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做。两人最近循序渐进地把真相都告诉了身边的村民,最近几个地洞中的一些村民也知道了真相,几个地洞洞口中的村民一有时间就会聚在一起商议该如何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出去。 现在梅逍和杨闲身边的这批村民,并不止有最初进来时的那些人,最初被分在别的洞口的李威也被杨闲与梅逍找到,三人待在了一起。 如杨闲所料,李威也是有内气的练武之人,李威在刚刚进来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不寻常,他是在探索坑洞的过程中碰到杨闲,被带到这里的。 杨闲、梅逍与苏珽每天的事情,就是替他们能够看到的村民们祛除体内的寒气,还要努力地想如何出去。 如果这里没有这种可怕的寒气,梅逍与杨闲是不想太早出去的,他们还要知道这里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但看现在这情况,没等他们弄清楚这暗殇阁想要在这里做什么,这些同他们一起进来的普通村民们就已经全数死在这里了。 杨闲与梅逍不能抛弃这些无辜的人,所以,他们要一起出去。但是这样的大逃亡何其艰难?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在,杨闲争取到了向外运土的活计,每隔一会儿就能上到地面看看情况。 这几天,杨闲已经大概摸清了这个山坳内的情况。整体上,这个地方的防范十分松懈,只要没有人试图逃跑,在这里,所有人除了挖洞的时间都可以四处散步,极少有人管束。 但是,他们除了挖洞的时间,谁还向着做别的?都累得回去睡觉了。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那就是这里的头儿似乎极少回来,每次到他回来的时候,那就是管得最严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杨闲看到那名黑衣人回来了,他们的日子就要开始不好过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村民纷纷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分去的洞口,以防备暗殇阁的人来突然袭击。 李威虽然不怕那暗殇阁的突然袭击,但也来到杨闲和梅逍的身边,把两个人拉到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一副八卦的样子,问道:“二位兄弟,你们应该不是刘家那老头儿的亲儿子吧?” 杨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哦?这从何说起呢?” 李威扬了扬眉毛,有些得意,道:“我与那老刘头儿也算是相熟,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你们两个儿子啊?” 杨闲笑笑,道:“我爹那个人,你也知道,什么秘密绝对能保守得住,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辈子也不会说,当初是我们的师门告知父亲不要说出去的,不然可能会遭到仇家的报复,对家人不太好。” 李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眨着眼点点头,道:“理解,毕竟江湖险恶,不得不保护家人嘛!” 杨闲又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听得出来,这个李威其实一点儿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即便他费再多的口舌,李威也一样不会相信,还不如不说的好。 李威说完,又问道:“两位兄弟是哪个门派的高徒啊?” 杨闲看看李威,微微皱了皱眉,道:“李威兄弟,在这种地方,大家都应该齐心协力,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些,岂不是让大家都不能互相信任了不是?” 李威点点头,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了,我先回去应付暗殇阁的检查,可能要过一段时间再来了。” 杨闲也点点头,道:“注意安全。” 李威转过洞口,慢慢走远了。 梅逍一直站在杨闲的身边,并没有搭腔,对这个李威,梅逍是有着天然的防备的,虽然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们也觉得这李威不是什么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不能告诉这李威太多事情。 待看不见李威的背影了,梅逍问杨闲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杨闲冷哼一声,道:“功夫极差,不会做人,没有分寸,心中所想与我们不是一条心。” 梅逍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出了一些。” 说着,梅逍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那我们怎么办?要干掉他吗?” 杨闲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再看看,如果他能帮我们把村民们一起救出去,就先不管他那些小心思。” 杨闲顿了顿,道:“如果发现他真的多我们图谋不轨……” “那就干掉他!”梅逍接话道:“无论如何,谁都不能阻挡我们救人!” 杨闲深深看了看梅逍,道:“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性格变了不少呢?” 梅逍的眼睛望向幽深的黑洞,缓缓道:“也许是与这些村民有了感情吧,现在的我,有一种身边亲人命在旦夕的感觉,只要有谁敢危害我身边的人,那我将不惜一切代价,什么善,什么恶?在亲人面前,不值一提。” 杨闲一笑,开玩笑地道:“如果有一天,你的亲人做了恶事,你是会依照善恶的标准惩罚他,还是会不顾善恶地保护你的亲人?” 梅逍犹豫了半晌,道:“我的亲人不会作恶,我相信他们,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杨闲摇头道:“不,我要你说,如果你的亲人做了恶事,你要如何选择?” 梅逍思考良久,最后道:“如果那时我的实力还没有强到天下无敌的程度,那我将站在善恶的一面;而如果那时我的实力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的时候,我就会坚定地站在我亲人的一面。” 杨闲盯了梅逍许久,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与掌门不选你做武阳殿的掌门了。” 梅逍苦笑道:“他们都说我还没长大。” 杨闲摇摇头,道:“我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现在才发现,你并不是没长大,只是你的标准不符合他们心中的标准罢了。” 梅逍好奇地看着杨闲,道:“这是从何说起?” 杨闲道:“做武阳殿的掌门,必须是无私的,公平的,而不管是我师傅还是如今的你,都不符合这两点,你们两个人,都是性情中人,如果做了掌门,虽然会带着武阳殿辉煌一段时期,但后来绝对会摔得更惨。这一点,我师傅和掌门早已看清楚了。” 梅逍看看远处那漆黑的洞,微微一笑,道:“我对武阳殿的掌门可没什么兴趣,那种麻烦的职务我做不来,也不想做。” 梅逍的笑容加深了些,道:“没见罗逸那老头子做了才几十年武阳殿掌门,头发便白了那许多吗?按理来说,练武之人可不会老得那么快,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杨闲笑笑,道:“天下的事,总要有人来担;有些责任,总要有人去抗。那个人不能是你,那就只能是我了!” 杨闲拍拍梅逍的肩膀,道:“希望以后的我们,会是一对好的搭档,就像我师父与你师父一般。” 说完,杨闲扛起一柄锄头,向着通道尽头走去。留在原地的梅逍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懵,想了许久,梅逍跨步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哎!别走啊!跟我说说啊……” …… 地上,那黑衣人走进的茅屋中,在这个山坳中的每个小头目都聚集在那里,黑衣人看着茅屋中的暗殇阁众人,默默地皱了皱眉。按照离殇老头儿的说法,不再需要在周边的村落搜罗壮丁,而他手下的这些人也要分出一部分去支援另一边,现在这满屋子的人,显然是太多了。 黑衣人扯着自己尖细的嗓音道:“按照阁主的指示,从前搜罗壮丁的那批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做了,这部分人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比我们现在的这个山坳重要的多,明天我会带着你们去,明天要跟着我走的可以回去歇息了。” 黑衣人的话音刚落,一部分人转身离去,屋内只剩下一半的人。 黑衣人环视一周,发现这些剩下的人都只是稍微有些功夫的,虽然武功不高,应该也震慑得了下面这些毫无武功的村民们了。黑衣人点了点头,道:“明早我与其他人会赶往我们的另一处地方,你们好好看着下面那些人,在我回来之前,决不许出乱子,明白?” 屋内众人点点头:“是!统领!”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屋内众人全部散去,黑衣人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和外面正从地底的坑洞爬出来的村民们,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他早就估计这里的地下埋藏着一件稀世珍宝,离殇老头儿也如他的愿,给他权力让他挖,但当初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片地方竟然被离殇老头儿当成了为那处地方打掩护的,幌子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也更加深了他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能够让离殇老头儿连如此明显的稀世珍宝都不顾,而一定要把那东西找出来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蹴鞠赛 第二天一早,杨闲等人刚刚从茅草屋中走出来,便发现了四周的暗殇阁人少了许多,山坳中也安静了许多,四周暗殇阁的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显然已经不把这些村民当回事了。 见此情景,杨闲的脑中忽然划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杨闲一笑,走到一旁站着的暗殇阁的人面前,问道:“这位小哥,我们这些人也累了几个月,一天休息都没有,你能不能和上面说说,让我们歇一天?” 杨闲往前凑了凑,搂住那暗殇阁人的肩膀,悄声道:“等到时候我们挖到了宝贝,一定给小哥送一份。” 那暗殇阁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点头笑眯眯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完,那人转身走了。杨闲叫住纷纷前往洞口的村民们,道:“先等等,小哥帮我们争取假期去了,说不定今天不用干活呢!” 众多村民站原地,脸上都是狂喜的神色,梅逍却有些疑惑,他看着杨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过多久,那个小哥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大声道:“所有的工人!今天休息一天!” 杨闲向下看去,人们的欢呼响彻云霄,距离很近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开心地蹦蹦跳跳,所有的村民,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孩子。 杨闲也笑了笑,他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休息一天,他想要做的,是看看这个地方到底还剩下多少守着这些洞口的人。 上午,太阳极大,整个山坳之中的沙地热得烫脚,所有人都躺在屋子里一边休息,一边打牌,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过这样舒服的一天了。 下午,太阳渐渐西沉,整个山坳也被阴影笼罩了大半部分,杨闲在山坳里逛了一圈,发现这个时候的山坳既凉爽,又舒适。暗殇阁在此守着的人见没什么事,还一起玩起了足球。这样的画面,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暗殇阁的秘密据点,反而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落。 杨闲眼前一亮,也来了兴致,他回到屋中叫出了村民们,又向那些暗殇阁的守卫们要来了足球,二十几个村民聚在一起,摆好了阵势,一场在狼窝中的足球比赛就这样开始了。 这些人只是村民,他们大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有机会娱乐,也都不怎么懂得足球有什么样的规则,踢起球来极为随意。好在村民中还是有几个懂得规矩的人,他们把二十几个村民分成两队,每队十一人,又为他们讲解了一些规则,这才能正常地踢球。 踢球的两个队伍,一个队伍由梅逍带领,另一个队伍则是由杨闲带领。 山坳中的一片空地上,球赛开始了。 刚刚开场,杨闲队伍中的一名村民带着球向球门方向跑,一脚长传把球踢到了杨闲的脚下。 杨闲也不含糊,直接把球送进了球门,梅逍那一队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是看着杨闲把球送进了球门。 杨闲是练武之人,身边的村民既没有他的反应快,也没有他的力量大,只要杨闲拿到球,这个球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要进了。 就这样,比赛的前大半个时辰几乎就成为了杨闲的专属秀场,一个又一个,杨闲一共踢进了三个球。 场边没有上场的村民们都在场边加油助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都在喊着“刘家老二加油”这样类似的话。 梅逍由于位置的问题,他并没有能够去与杨闲抢球,送到他脚下的球也极少,半个时辰过去了,梅逍也没能有什么作为。 好在,梅逍这边的村民们也有些血性,知道不能输得这么惨,拼了命的从杨闲的脚下抢下一个球,经过了几个人,球终于到了梅逍的脚下。 梅逍在这边的地位也如杨闲一样,也没有人能够对他造成阻碍,梅逍一脚把球踢进了球门。 场中的局势急剧反转,这下,又变成梅逍的统治时间了。 场外,李威也在看着杨闲与梅逍他们踢球。这李威虽然不上场踢球,但在场下却也是极为活跃,一会儿对梅逍指指点点,一会儿又说杨闲这有缺点那有缺点,那张嘴就像场上梅逍与杨闲的腿一般,一刻也不得闲。 气得杨闲一眼瞪过去,李威这才消停了不少。 很快,梅逍便也进了三个球,把两个队伍的比分变成了三比三。现在的场上,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现在的球还在梅逍这边,杨闲见状不好,连忙跑到后场,帮助后面的村民防守,但梅逍这边的村民们也不甘示弱,几个人一起拖住了杨闲,而梅逍那边就只剩下了几个人还在拦着他。 但是,这些普通的村民哪里是梅逍的对手?梅逍左闪右晃,连过几人,一脚把球又送进了球门。 比赛进行到现在,原本在山坳四周站岗的暗殇阁的人都已经被球赛吸引了过来,纷纷站在场边为双方加油助威,至于守卫的职责,他们已经完全地抛到了脑后。 梅逍打进了这一球后,运气仿佛就到了尽头,球被杨闲那边的人抢了过去,杨闲那边的人开始了进攻。 场外的李威似乎是想要报杨闲刚刚那一瞪之仇,开始竭尽所能地干扰杨闲这边的村民们,李威仗着有点功夫把地上捡来的小石子用内气打到杨闲这边村民的脚腕上,让他们一个个摔得惨不忍睹,但却找不到摔倒的原因。 杨闲自然是看到了李威的行动,但是,在暗殇阁中,他的身份只是一介普通村民,并不可能会武功,就也不便揭穿他。 见李威的行为拖了整个团队的后腿,杨闲再也忍不住了,自己一人从梅逍队伍中的村民脚下抢过了球,也不管有多远,一脚便把球踢进了球门。 杨闲怒视着李威,如果李威不在场外搅乱他们队伍的节奏,他是能带着村民们取得胜利的。虽然他也只是拿这场球赛当做一个试探暗殇阁的幌子,但杨闲到底是年轻人,也是有胜负欲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杨闲冷冷地看了看李威,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改日再战!” 杨闲望望四周,发现来看他们踢球的暗殇阁的人并没有几个,甚至还没有到村民数量的三分之一,虽然暗殇阁的这些人身上都有些功夫,但又怎么是杨闲和梅逍两人的对手? 杨闲已经大致摸清楚了暗殇阁的剩余力量,那么,这场球赛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梅逍看着杨闲,笑道:“四比四,我们两个还可以嘛!” 杨闲的脸冷了下来,道:“原本我是能赢的,就是因为李威这个搅屎棍,才会与你踢平。” 梅逍看看杨闲,道:“你生气了?” 杨闲的一张脸冷若冰霜,强忍着怒气,道:“我气的不是与你打了一场平局,我气的是明明能赢的局面,偏偏输了,这不是实力的问题,是因为某个人的搅合!” 梅逍笑道:“冷静一些,这样的事情随处可见,如果你不能习惯,以后可能会被气死。” 杨闲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无论怎么样,这个李威,到时候该给他一些颜色看看。” 梅逍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怎么样?都发现了什么?” 杨闲一笑,道:“我发现了,这里还剩下的守卫不多,以我们两个的能力,完全能带着这些村民们冲出去。” 梅逍也笑了:“那就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杨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今晚通知,我们明天就带着村民走!” 梅逍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兴奋地道:“好!我马上去通知!” 球场上的人慢慢散去,大家都回到了凉爽的茅屋中,一个个躺下准备睡觉,但是,在刚刚黑下来的屋子里,有一个人正在每个人的耳边说着什么,凡是听到那人说的话的村民,眼睛都无一例外地亮了起来。 这人正是梅逍,他通知了一圈,又回到了杨闲的身边躺下,杨闲问道:“怎么样?都通知到了?” 梅逍点点头:“是的,明天村民们都会听我们的话,直接突围出去!” 杨闲笑了,这段时间,他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如果让他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丧失了作为一个武阳少侠的斗志。 在这个即将离开的晚上,杨闲忽然想到了家中的夏惜晴和杨光,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的妻子和孩子,不知他们在武阳山上,过得还好吗? 从前每一天都鼾声四起的茅草屋中,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响起鼾声,每一个人在这个即将出逃的夜晚都睡不着,一方面是紧张明天的行动,另一方面,是在想着阔别已久的家人。不知道我的亲人们在远方可还好?过了今晚,我就回去了,可一定要等着我! 杨闲看了看四周,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他们能够救出去的人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村民被困在其他的坑坑洞洞中无法通知到,杨闲也没有打算抛弃他们,他打算先带着这一小部分村民逃出去后,再带着武阳殿的弟子们回来救另一部分,总之,他不能让暗殇阁的人就这样祸害这些平民百姓。 打定了主意,杨闲盯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梦里,都是杨光甜甜的笑脸和夏惜晴温柔的声音。 这个时候,暗殇阁的守卫们也纷纷睡下了,头领走了,又没有人管着,再加上这些村民平常就听话得很,根本就不用管,这些暗殇阁的守卫放心大胆地睡起了大觉,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村民逃跑。 殊不知,他们现在的懈怠,却成为了他们明天的坟墓。 ps:不知道大家今天有没有看奥运会女足的比赛,王霜一人进了四个球,真的是永远的神!要不是有几个四处漏风的后卫和一个不仅选错人、换错人,还来当免费观众的教练,中国女足还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气得我七窍生烟。希望过几天能出现奇迹吧,不然直接回家也太丢脸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逃亡 一夜无眠,天色刚刚泛起了一点点鱼肚白,杨闲和梅逍便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席上蹦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起来,周围的村民们也就都从草席上坐了起来,屋内还有些暗,但屋内人的眼睛却都是亮晶晶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熊熊燃烧的希望。 这个时间,山间的万物都还没有苏醒,暗殇阁的守卫们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得香甜,整个山坳之中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众人都起身后,杨闲带领着这群村民向之前早已打探好的小路走去,村民们一个跟着一个,整个队伍之中,只有脚踩着树叶发出的刷刷的穿行声,一点儿其他的杂音都没有。 队伍中,杨闲在最前面带领着,梅逍则在最后警惕着追兵和周围的动静,两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着周围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不和谐的声音。 这个地方,虽然谷口只有一处,只要暗殇阁的人守住谷口,便能够直接阻断他们所有的希望。但是,暗殇阁的人对山坳中的村民们早已丧失了警惕之心,对这些人几乎是毫不设防,这个时间,谷口自然是没有人把守的。 一行人穿林而过,眼前已经能够看到谷口处的岩石了。这时,在最前面的杨闲忽然拦住众人,悄声道:“前面就是一个暗殇阁守卫住着的房子,大家要小心,这里可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杨闲亲自盯着每一个人点头,这才继续带领着队伍向前走去。 众人蹑足潜踪,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眼看就走到那屋子后方的树林中时,杨闲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立刻示意后方的众人停下来,蹲在原地。 在出发之前,杨闲特意把所有人的身上都缠满了树枝与树叶,一旦他们停下来不动,在近一点的的距离也是看不出来的。 在杨闲的视线中,一个暗殇阁的人几乎是闭着眼睛从屋中走出来,就像是半夜梦游一般,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杨闲他们的队伍附近。 那人看起来还没睡醒,也没有发现杨闲等人,杨闲在一边皱着眉看着那位暗殇阁的人,只见他迷迷糊糊地来到了队伍中的李威面前,解开裤子,一股黄澄澄的液体如一条黄色的水龙一般全部倾泻在了李威的头上,一滴不落。 李威的表情极其狰狞,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把那位随地大小便的人一刀杀了。 那位暗殇阁的守卫解完了手,正在迷迷糊糊地系着裤子,李威的眼睛红得就要凸出来,眼看就忍不住了。 杨闲顿觉不好,而此刻,他也不能出声提醒,只能满面焦急地在边上看着。 果然,李威确实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跃而起,一拳砸向了那位正在系裤带的暗殇阁守卫。 那位守卫这次终于瞪大了眼,他浑身一抖,张开嘴就要喊人,但就在他即将要发出声音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却眼睛一翻,被一只手托着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站在那位倒下去的守卫身后的杨闲满脸怒容,手上提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怒视着李威。 李威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些,讪讪一笑,用一只手掐得那晕过去的暗殇阁守卫彻底没气了,这才又回到了队伍中。 杨闲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这个李威虽然有点功夫,但却不如一个普通村民。 杨闲对李威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这个李威明明在武功方面是个半桶水,但却总是没来由地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处处与大部队格格不入,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反而频频坏事。 如果不是身在暗殇阁的地方,杨闲早就一剑结果了他。团队里有这种蛀虫,会拖整个队伍的后腿的。现在,在杨闲等人的逃亡队伍中,就是这样的情况。 解决了这个危机,杨闲等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谷口,杨闲把队伍分成五个人一组,每五个人一起过,杨闲和梅逍在后面断后。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整个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已经到了谷外。 杨闲与梅逍最后走出谷口的时候,太阳的第一缕光辉刚好照进了山坳之内,也照进了他们花了几个月挖出来的一个个洞口之中。 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用在那些幽深而黑暗的阴冷洞穴中工作了。 杨闲与梅逍并肩站在谷口处,两个人都有些感慨,杨闲道:“这几个月过去,感觉怎么样?” 梅逍沉吟半晌,道:“感觉很多,但都不是很好。” 杨闲笑笑,道:“怎么说?” 梅逍道:“第一,弱者就要被欺负;第二,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么就会被别人主宰命运;第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希望!” 杨闲点点头,道:“不错,怪不得掌门总是要让你出来历练,你只要再成长几年,绝对是武阳殿的顶梁柱了。” 梅逍摇摇头,道:“这算什么历练?顶多算体验生活。” 杨闲摇摇头,道:“你很小的时候就在武阳殿了,很少有机会出来见见世间百态,你很快就会发现,多见见这些,你的心境会变化的很快的。” 梅逍笑了:“喂!明明我才是师兄好吧?怎么总是弄得像你是师兄一样?” 杨闲也笑:“只要人家说的对,你就要听,你说是不是?” 梅逍斜了杨闲一眼,道:“你说的都对!” 两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迎着阳光走出了这里,身边所有的村民也早就各自找路向他们自己的家走去。 杨闲与梅逍在感慨了半晌后,便向着武阳殿迅速奔去,其他的村民可以直接离开,他们可不行,杨闲与梅逍两人可还没忘了,除了他们抛出来的这些人,那个山坳中可还有许多他们没有带出来的村民们正在等着他们两个去救呢! 山坳中,暗殇阁的众多守卫们才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谁也没发现有一伙村民逃跑了,有守卫见从前杨闲等人居住的房中没有人,还以为他们已经下去干活了,就没有多加理会。 整个山坳依旧如往常那般平静,这些暗殇阁的守卫连每个时辰固定的下洞巡查都给免了,毕竟领头的老大不在,剩下的人也不多,大家都是得过且过。 这些守卫的心也早已经不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坳中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老大与那些他带出去的人一定是去好地方享福去了,留下他们在这里看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守卫们的心早已经充满了怨念。 还有,自从他们的头领走了之后,山坳里每一天都会消失几个人,有人看见消失的那些人都是从谷口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样的情况让还在这山坳里的众多暗殇阁守卫的心都已经飞到了山外的花花世界去,不再想待在这里了。 这“极为正常的一天”接近尾声,天幕渐渐黑了下来,许多的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地上的孔洞中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睡觉。知道这时候,才有暗殇阁的守卫感觉出了不对劲,他们看到有一个屋子一直没有人进去。 一个暗殇阁守卫去屋中看了看,但是依旧没当回事,直到天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个暗殇阁守卫才下到洞中寻找,终于发现有一伙村民不见了。 暗殇阁的守卫们顿时慌作一团,出了这么大的事,等头领回来他们要受的惩罚将是难以想象的。有一个暗殇阁守卫道:“总之,人已经跑了,也抓不回来了,不如我们也跑吧,就让阁中当我们死了好了!” 在场的众人其实都抱着这种想法,大家一拍即合,在这个沉黑的夜晚,所有暗殇阁的守卫全部撤出,一个没留。 值得一提的是,暗殇阁的守卫走后的早上,还在山谷里的村民们还在继续下洞干活,如此持续到杨闲与梅逍带着武阳弟子们赶来解救,村民们才如梦方醒,停止了为暗殇阁无谓的卖命。 人的奴性与惰性是真的可怕,枷锁套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村民们走后,这个山坳就被武阳殿的弟子们接管,大家纷纷下到洞中体验那种能够侵入人的身体的寒气,但谁都说不出那寒气是怎么来的,又怎么会进入人的身体。 看着满布在山坳中的武阳弟子,杨闲的眉头皱了皱。之前,他只查探到这里守卫的头领不在这里,应该是出去办事了,可看这个样子,那个头领似乎一直都没有回来,杨闲有些担心,干脆就放弃了这个山坳,带领着武阳弟子离开了这里。 至于洞中久久弥散的寒气,杨闲也不再有兴趣。毕竟,武阳弟子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关于暗殇阁的线索,到这里又一次断了,杨闲与梅逍不仅没有查出暗殇阁的最终目的,还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看来,覆灭暗殇阁的道路还是任重而道远的,还需要整个武阳殿的密切配合,甚至需要他们与苏珽里应外合,来一场大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宝藏现 自从苏珽执掌了止杀营,暗殇阁内的内斗几乎已经不见踪迹了。开玩笑,连离殇老头儿的侄子都被这苏珽杀了,这暗殇阁内谁还敢继续内斗?不要命了吗? 但是,在那次战斗后,苏珽也受了些轻伤,养了好些天才痊愈。苏珽的伤好后,想要继续寻找那些内斗的暗殇阁成员们,却一个也找不到了,暗殇阁内变得出奇的和平,连平常就互相看不惯的人吵架都少了许多。 苏珽与止杀卫们也没有事情做了,每天只是四处闲逛。苏珽看止杀营变得游手好闲,眉头也皱了起来。止杀营原本就是为了制止暗殇阁中的内斗而设置的,现在虽然没有了内斗,但止杀营却依旧不能解散。苏珽有些明白了离殇老头儿的用心。 离殇老头儿想必早已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故意把苏珽拴在这个鸡肋的统领位置上,既不让苏珽接触高层的事务,又不让他太闲。 苏珽这回可有些犯愁,再这样下去,他接触不到暗殇阁的核心秘密,就没有办法查到暗殇阁想做什么,也就没办法为武阳殿提供情报。 苏珽想了想,决定主动去找离殇老头儿试探一下,虽然这样做多少有些冒险,但为了覆灭这个江湖上的大毒瘤,苏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有时候想想,其实暗殇阁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太邪恶的事情,他们只是渴望权力,渴望江湖上的一席之地,但却触动了武阳殿等其他门派的利益,他们的行为也同样触动了神州五国的利益,所以,暗殇阁为天下所指,无人敢容。 而在武阳殿长大的苏珽自然要一直支持武阳殿,所以,无论武阳殿的行为是否对暗殇阁公平,他都要帮助武阳殿的。 这也是这世上大部分纷争的来源,只要触动了我的利益,我就要消灭你,无论你是善是恶。 再说,暗殇阁做的错事也不少,这也给了武阳殿等门派与暗殇阁为敌的理由。 但扪心自问,哪一个门派在创派之初没做过些错事?只是当初没有人针对他们罢了。 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而人是有私心的,故此,江湖也是有私心的江湖。没有私心,天下为公的大侠也不是没有,但还是少的。 离殇老头儿的眼中满是希望,刚刚他接到一条消息,那个地方应该已经快要挖通了,离殇老头儿派去的人要他去看看,看是不是真正的那地方。 离殇老头儿十分兴奋,他打算今天晚上就去那个地方看看。看看那个他寻找了许多年,到前一段时间才找到的神秘之地,那个让他能够带领暗殇阁在江湖之上称霸的地方。 那个地方其实已经挖了好长时间了,往往藏宝之地的保护都是极为严密的,在挖掘的过程中他们也碰到了不少的机关,死了许多人,但好在结果是好的,他们挖到了那地方。 离殇老头儿兴奋地站了起来,他再也不能淡定了,耗费了半生的心血,今天,他终于要看到那个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何等惊人的奇珍异宝,但离殇老头而相信,那一定足够让他震惊。 同时,离殇老头儿在想,他也不能一个人去,他要带着几个人,但具体要带谁,离殇老头儿还没想好。 这件事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离殇老头儿冷静了不少,他坐回桌前,提起笔,默默写下了现在还在暗殇阁这个山谷里的人,其中赫然有苏珽和“般若”统领的字样。 离殇老头儿对着面前的这张纸思索了一会儿,提起笔来,划掉了苏珽的名字,又想了想,又划掉了顾盼的名字。 离殇老头儿对苏珽并不是完全信任的,毕竟苏珽是在武阳殿长大的,后来又是被般若抓进来的,难保他不会有怨气,或者与武阳殿有勾连,那地方是暗殇阁有史以来最大的机密,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随后,离殇老头儿划掉了许许多多的名字,最终,只剩下了几个人。剩下的这些人中,“般若”赫然在列。 梅琅与离殇老头儿是老相识了,离殇老头儿虽对般若的身份有些疑虑,但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他,毕竟一个人可以装一天、十天、一年,但装十年,装一辈子,在离殇老头儿看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选择了相信梅琅。 但就是这个相信,几乎葬送了整个暗殇阁。 看着剩下的人,离殇老头儿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人都已经跟随他多年,或者是多年的老相识,他相信这些人不会背叛他。 ……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夜幕降临。离殇老头儿吃完了晚饭,便叫人按照他给出的名单把选中的人叫到他的屋子里来,而且并没有告知这些人要做什么。 梅琅也吃过了晚饭,正闲来无事地在自己的屋内临摹着字帖,忽然有人传消息来说离殇老头儿找他,又不说什么事。梅琅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在自己写字的纸下面写了一句奇怪的诗:“云深不知人何处,江左梅郎离殇坞。”便匆匆地赶去了离殇老头儿的屋子。 梅琅觉得,如果苏珽与顾盼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这首诗至少能够知道他无恙,而且还有了些重大发现。 梅琅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够发现什么,但冥冥中他感觉到这一次去离殇老头儿那里,绝对有大收获。 待梅琅到了离殇老头儿的屋子,见里面已经站着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跟着离殇老头儿很久的人,大家也都是熟人,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此时,离殇老头儿还没有露面,梅琅问其中一人,道:“这次离殇老头儿叫我们来是做什么?” 那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随后,那人看看四周,问道:“各位兄弟知道我们这次来是做什么吗?” 众人纷纷摇头,其中一个看起来即苍老又沉稳的人用他沙哑的嗓音道:“我们也不必再猜了,离殇叫我们这些人来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一会儿等离殇来了再问他吧。” 大家纷纷点头,都不做声了。梅琅也闭了嘴,坐到一边闭目养神,同时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备着周围的人,也盯着屋内的动静。 梅琅是不相信屋内这些人的,在暗殇阁中,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是自己。 没有等太久,离殇老头儿从后门走进来,同时,梅琅也睁开了眼,看着离殇老头儿。 只见离殇老头儿身着一袭黑衣,看起来像一只黑色的老蝙蝠一般,离殇老头儿微微一笑,道:“诸位,今天这个夜晚,我将带领你们去见识一个暗殇阁中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密,一个能够彻底改变我们暗殇阁命运的秘密。” 屋中有一人问道:“阁主,是什么秘密?这么重要?” 离殇老头儿又一笑,道:“跟我来吧,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离殇老头儿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带头冲进了外面的黑暗之中。屋内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离殇老头儿冲进了无尽的黑夜中,至于去哪,除了离殇老头儿,没有人知道。 …… 苏珽吃过了晚饭,四处游荡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便打算去找离殇老头儿,看看有没有机会换个方便获取暗殇阁的机密的职位,他来到离殇老头儿的房门外,喊了几声:“离殇老头儿?离殇老头儿?” 没有人答应。苏珽很是奇怪,明明往常这个时候离殇老头儿都会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闭目养神的,怎么今天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回答他呢? 带着好奇,苏珽直接走进了离殇老头儿的屋子,走进去一看,屋内空无一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像被谁翻动过的样子,这离殇老头儿应该是出去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离殇老头儿平常也不出去,出去就一定会带人,那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又带了那些人呢? 正想着,苏珽看见了离殇老头儿桌上的烛台,上面有一颗小小的、残留着的火星还没有熄灭,苏珽用手摸了摸蜡烛的上部,发现依然热得有些烫手。 通过这些线索,苏珽知道,离殇老头儿并未走远。于是,苏珽也追了出去,顺着地上的许多脚印追去。 可惜的是,离殇老头儿和他带走的人都是高手,速度不慢,再加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即便是苏珽也很难看清周围,想要追上离殇老头儿那帮人更是难上加难。 苏珽在暗殇阁周围兜了一圈后,连一根离殇老头儿的毛都没有追到,只好又回到了暗殇阁的山谷中。 苏珽突发奇想,既然离殇老头儿不在暗殇阁中,不如去梅琅那边看看,顺便把这件事情与他说,看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苏珽兜兜转转了几大圈,确定了身后没有人跟踪他,便悄咪咪地钻进了梅琅的地盘,径直来到了梅琅的屋子。 这里也是一片黑暗,苏珽有些诧异,今天是怎么回事?离殇老头儿不在,这梅琅也不在。 苏珽悄悄进了屋,环顾四周,见屋中的桌上摆着一张未写完的字,沾满了墨的毛笔放在一边,显示着主人离去时的匆忙。 苏珽看了看那幅字,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眼尖的苏珽忽然发现,这幅字下面的一个地方似乎印上了两行阴影。 苏珽好奇地把上面的这一张纸拿开,发现下面赫然写着两句奇怪的诗:“云深不知人何处,江左梅郎离殇坞。” 看见了这句诗,苏珽微微一笑,这下好了,梅琅跟着离殇老头儿去了,只要他能够回来,那么自己就能够知道离殇老头儿隐藏着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苏珽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睡觉去了。 苏珽能够毫无障碍地睡着,梅琅和离殇老头儿带走的众人今晚可不能睡了。他们在离殇老头儿的带领下穿山越岭,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路,这才停了下来。 由于是黑天,梅琅只看得清面前这个地方的大概轮廓,这里是一座极其高大宏伟的建筑,外墙是土黄色的,在黑夜里像是一只趴伏的巨兽,横亘在他们的面前。 离殇老头儿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你们将看到这人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梅琅的兴趣更浓了,让离殇老头儿高兴成这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离殇老头儿带着他们走进了这个建筑,里面一片黝黑,梅琅穷尽了眼力才能看清楚,他们走过的地方是一条长廊,长廊两端是一个个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多大,似乎只能住一两个人。 里面这密密麻麻的景象与外面看起来的高大宏伟格格不入,十分有违和感。离殇老头儿解释道:“我带你们走的地方是整个建筑的侧面,这里是我们暗殇阁执行这项计划的人们住的地方。其实,整个城堡除了前厅那个豪华的地方,其他都是我们暗殇阁的人的住处,他们都是在挖掘那处宝藏的。” 离殇老头儿笑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道:“为了这个计划,我已经筹划了许久!今天,终于是验收的时候了。” 梅琅默默计算着周围那些房间的数量,不禁有些惊讶,这地方一间挨着一间密密麻麻的房间,就是一间只住一个人,那也至少有好几百人,这么多人,都在这里,那离殇老头儿是有多么大的图谋?需要这么多人来完成? 而且,这整个建筑看起来也是暗殇阁的人建造的。这样宏伟的建筑,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看来,这离殇老头儿为这个地方付出的时间与精力确实不同寻常,这地方,至少需要二十年的布局。 随着众人越走越深,前方渐渐能够看到火光,看着离殇老头儿越来越闪亮的眼神,梅琅知道,那里,似乎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离殇老头儿快走几步,闯进了那火光的范围,周围的守卫见是离殇老头儿,便直接放他过去了。梅琅等人跟着离殇老头儿走进去,有人过来检查了一番,收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器,便也放他们进去了。 梅琅看着四周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失望。这里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大洞,四周都是黄色的泥土,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挖土的工具,洞中的空气十分滞闷,连梅琅都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离殇老头儿却不管这些,径直向着洞的深处走去。梅琅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后也跟了上去。 离殇老头儿的眼中满是火热的欲望,他来到挖出的这个广阔空间的最里面,这里有许多暗殇阁的人守着,都围着一个地方好奇地窃窃私语。 离殇老头儿来到这里,眼睛只盯着那处被众人围着的地方,一瞬不瞬。 梅琅跟在离殇老头儿的后面,发现那个地方微微露出了一点点金黄色的金属光泽。这片土墙后面不知道还藏着什么。 离殇老头儿眼神火热地盯着那一处金黄色的,反射着光芒的一点点,在离殇老头儿的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银山摆在他的面前。离殇老头儿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回过头来骄傲道:“看吧,这就是我们的财富!” 众人的表情都十分疑惑,不理解离殇老头儿对那一丝金黄色的光芒为何那么兴奋,如果是金子的话,暗殇阁内也有不少,哪会对一块金子有这么狂热的表情? 离殇老头儿也没有解释,而是对守在这里的暗殇阁成员道:“你们继续挖,争取今晚就把它挖开!” 离殇老头儿则带着梅琅等人来到洞口,这才道:“这,只是一个门,真正的宝藏,藏在这道门的后面。” 其中一人惊讶道:“用黄金做门,这里面的东西得多珍贵?” 离殇老头儿笑了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五国在守护着一处秘密宝藏的传说?”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传说在五国之内的每一个人小的时候都听父母讲过,但没有人会当真,更别说去找了。 离殇老头儿笑道:“这就是那笔失落的宝藏!” 众人明显都有些不信,其中一人道:“传说中的宝藏,真的存在吗?说不定这只是一处金矿呢?” 离殇老头儿笑道:“我有把握,一定是那处宝藏!” 离殇老头儿回头看了看那处漏出来的金黄色光芒,现在,那里的金黄色正在渐渐扩大,离殇老头儿笑道:“不如我们去亲眼见证它的出世吧!” 众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离殇老头儿说的是什么意思,离殇老头儿已经朝着那处光芒走了过去,拿过一把铁锹,朝着后方还在愣神的众人招了招手:“来,我们一起!” 众人这才明白,离殇老头儿是要他们一起去挖开那道门。 梅琅等人没人拿起一柄铁锹,替下了刚刚那些暗殇阁的人,与离殇老头儿一起挖了起来。 随着几个人的挖掘,黄土后面的金黄色渐渐露了出来,上面刻着精美而繁复的花纹,用水一冲,金黄色的花纹反射着火光,看起来极为耀眼。 见到挖出来的这部分,众人已经从刚开始的不相信到相信,再到狂喜了,眼前就是一座金山一样的宝藏,谁会不兴奋? 很快,这道黄金色的门就被整个挖了出来,整个门有两个人高,上面流光溢彩,镶嵌着许多宝石,金黄色的门上刻着的花纹形成了一头栩栩如生的大象,它的眼睛处是两颗红彤彤的,染血一般的宝石,两颗獠牙既长又利,那样高的相似度令人望而生畏。 离殇老头儿望着这道门,上去就想直接打开,可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整道门严丝合缝,几乎一点儿打开的缝隙都没有。 众人在这门处研究了许久,最终还是梅琅从大象的口中发现了一个三个手指长的小口,似乎是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离殇老头儿看着那小小的钥匙孔,直接愣住了。他辛辛苦苦地找了许多年,千辛万苦地到了门前却发现开门竟然还要用钥匙,就是说他还要花极长的时间继续去找钥匙,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往后余生。 这样的结果是离殇老头儿接受不了的,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如果最近再找不到钥匙,他这一辈子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离殇老头儿脸上的狂喜渐渐退去,冷道:“不要去找钥匙了,直接试试能不能把这道门炸开!” 说完,离殇老头儿带着众人走到了外面,他们看着那座土黄色的宏伟建筑,听见了离殇老头儿轻轻的一声叹息。 离殇老头儿这一辈子的梦想,可能都要被这道门困住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夜依旧深沉,天空上星月无辉。黑得让人绝望,他们赶过来时,已经是丑时了,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寅时,天还未亮。 离殇老头儿带着众人往回赶,现在,这个地方依然是暗殇阁内的秘密,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且还不能让阁中人知道,不然可能要出事。离殇老头儿的依旧黑得吓人,众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现在的他们,谁都知道离殇老头儿心情不好,不能惹他。 又是两个时辰,一行人回到了暗殇阁的山谷内,齐聚在离殇老头儿的屋子,屋中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离殇老头儿坐在自己一贯的位置,有些颓废,沉默了许久,离殇老头儿疲惫地道:“不管怎样,你们都知道了,回去秘密叫自己的人调查钥匙的下落,还要注意保密,都先下去吧。” 梅琅等人默默地退了下去,独留离殇老头儿一人留在屋中。 离殇老头儿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是颓然与失望的表情,仿佛失去了一切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 坐了一会儿,离殇老头儿起身向后屋走去,后屋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如果苏珽看到,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个年轻人正是离殇老头儿的那个所谓的侄子,离明。 离明见离殇老头儿进来,笑了笑,道:“你来了?”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脸色依然很差。 离明道:“你脸色很差,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离殇老头儿道:“有些事,从前没告诉你,现在你也该知道了,我找到了五国守护的宝藏,今天刚刚确认。” 离明瞪大眼睛,道:“就是那批五国共同守护的一大笔宝藏?” 离殇老头儿点点头。 离明紧盯着离殇老头儿的表情,忽然笑了:“你是骗我的吧?那只是传说,怎么可能找到?” 离殇老头儿道:“确实是,我骗你做什么?” 离明摇头道:“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批宝藏,现在的你不应该是高兴的吗?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甚至很失望。” 离殇老头儿苦苦一笑,道:“虽然找到了,但是没有钥匙。” 离明这才明白离殇老头儿沮丧的原因,道:“别伤心,多找找,总会找到的。” 离殇老头儿长叹一声,道:“可能找不到了。” 离明握住离殇老头儿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别这样,你会找到的,你还没有去试试,怎么知道找不到?” 离殇老头儿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而认真的脸,心中渐渐腾起了一丝希望,是啊,日子还长,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找不到呢?再说,如果自己找不到,那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是做个愚公,又如何呢? 离殇老头儿笑了:“好好养伤,那钥匙我会去找,我希望等到时候我把暗殇阁交给你的时候,那处宝藏已经被挖出来,暗殇阁也变得更强盛了。” 离明笑笑:“我支持你!” 离殇老头儿垂头丧气而来,昂首挺胸而归,他又一次充满了信心。 可屋内的离明却并不开心,离殇老头儿走后,他神色呆滞地看着天花板,慢慢闭上了眼睛。 离明并不想像离殇老头儿说的那样继承暗殇阁,他想要有自己的人生,之前之所以在暗殇阁的谷地中自己造一座城市,是因为他怀念从小长大的城市,他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自在。他这一辈子,只想做一个山野之中的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而宁静的日子。或者去做个将军,冲锋陷阵,最后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离殇老头儿不许他做这些,他的未来可以预见,要么执掌暗殇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要么带着暗殇阁进入死亡的深渊,大家一起万劫不复。 离明自问,没有那带着暗殇阁一统江湖的能力。当初只有全盛时期几分之一实力的苏珽都能够差点一剑杀了他,那江湖上的人,甚至暗殇阁中的人能杀他的多了去了。而且,他又不像离殇老头儿一般武功超群,无人敢犯,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死在任何人手上,甚至会死在自己人手上。 这些,离明自己能看透,可离殇老头儿却看不透。 现在受伤了的离明,还能安心地躺在床上休息,可是当他的伤好了,离殇老头儿留给他的,就是一大堆的事情,和与每一个暗殇阁内成员熟悉的任务。 离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离殇老头儿亲自为他挂上的蚊帐,离明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只要他高兴,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继承暗殇阁又如何?这条命是他给的,还了他也就是了。 …… 另一边,梅琅激动得睡不着,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在那座金黄色门前的冷漠,现在的他,脸上尽是狂喜。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笔宝藏的事情,也知道离殇老头儿在寻找那笔宝藏,这也是他千方百计地跟着离殇老头儿许多年的理由。而现在,这个最大的目标就摆在眼前,他怎么能不兴奋? 但很快,梅琅就冷静了下来,他想到了那个三指宽的缝隙,那个需要钥匙的缝隙。 虽然梅琅也在调查那批宝藏,但却也不知道那道门需要钥匙,如果找不到钥匙,那一切就还是前功尽弃,现在就开始高兴,还为时尚早。 梅琅想了想,又坐回了桌前,猛然发现面前临摹了一半的字帖被掀起了一角,底下的字想必已经被看到了。 梅琅猛地一怔,他知道,苏珽已经来过了,而且大概率已经知道了今晚他与离殇老头儿离开的事情。 梅琅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原本还想着晚些告诉苏珽那批宝藏的消息,可没办法,只好立刻就告诉苏珽了。 梅琅看天还未大亮,便躺在了床上,打算睡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又起来了,兴奋地在屋中走来走去,直到天亮。 暗殇阁内,有几个人也是一夜没睡,就是离殇老头儿带去的那些人,他们都为那一笔宝藏而疯狂。人在江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为的不就是钱吗?有了足够多的钱,他们就可以退出江湖,过上安定而富足的生活,最后舒舒服服地终老,而不用再过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过来的生活。 他们只想到了那批财富的作用,却没有想到,那批宝藏是不是能够归属于他们。离殇老头儿可并不打算把那批宝藏分给阁中的这些人,离殇老头儿只是需要这些人帮他寻找钥匙罢了。 在暗殇阁之中,没有情感,只有利益。这是离殇老头儿告诉离明的,也是离殇老头而一直奉行的,这些离殇老头儿带去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地方,再也无人提起。 其他被带去的人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梅琅不同,他很知道离殇老头儿的脾气秉性,他知道离殇老头儿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们这些去过那地方的人,尤其是在那钥匙有了消息之后。梅逍想着,一定要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也要立刻把消息传出去,这样才万无一失。 梅逍揉了揉眉心,他的兴奋缓缓退了下去,在看到那扇黄金色的门后,他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了,现在兴奋,确实有些太早。 很快,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那是天要亮了的征兆。 现在的梅琅已经不再兴奋,取而代之的是忧虑。以离殇老头儿的性格,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一定会死死地盯着他们这些去过那地方的人,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泄露出去一点点。 而梅琅却是一定要把消息传给苏珽,这该怎么办呢?梅琅犯起了难。 以往两人要么是见面交流,要么是飞鸽传书,可这两个方式,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却都不能用,梅琅只能另辟蹊径。 梅琅烦躁地走出门,看了看刚刚亮起的天,又看向远处那条谷中的河流,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暗殇阁中的小喽啰正抬着几匹红布向一处房子走去,那座房子,正是暗殇阁其中一个元老的屋子。 梅琅上前拦住那小喽啰,问道:“你们这是给哪家送红布?这是谁要结婚吗?” 那小喽啰笑着回答:“呦!是般若统领啊!我们是给轻语统领送的,她似乎要娶个男人。” 梅琅的眼中也带了些笑意,他还记得,轻语是当初那个能够操控鸟儿的红衣女子,而且那离殇老头儿还叫她“轻语吾儿”,想来与离殇老头儿关系匪浅。 梅琅点头道:“既然是要结婚,那我也理当去祝贺一番。” 说完,便跟着小喽啰前往轻语的屋子。 一进门,梅琅发现这座屋子十分干净整洁,且屋顶上飞着不少五彩斑斓的鸟儿,它们叽叽喳喳,声音十分好听。 小喽啰把红布放在了屋子中央的桌上,喊道:“轻语统领,红布放在这儿了,般若统领听说您要结婚,来看您了。” 只听屋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知道了,你们走吧!” 那女声顿了顿,又道:“小红、小绿、小蓝,给客人上茶!” 梅琅有些好奇,这小红、小绿、小蓝是谁?这屋子里难道还有三个小丫鬟吗? 很快,梅琅的好奇心就被满足了,从屋中飞出了三只鹦鹉,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绿色的,一只是蓝色的,它们三个每人叼着一块布的一角,布的上面托着一杯清清亮亮的茶,放到了梅琅的面前,三只鹦鹉一齐道:“客人请慢用。” 梅逍对它们笑了笑,道:“谢谢。” 没过多久,轻语穿着一身红袍从屋内走了出来,对梅琅笑道:“让客人久等了,刚刚我还在试衣服。” 梅琅笑笑:“没关系,和你这些鸟儿相处,还挺开心的。” 轻语也笑了,伸出手臂,让鸟儿落在他的手臂上,笑得十分开心:“这些鸟儿都是我的朋友,我喜欢它们,也能读懂它们。” 梅琅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是哪家的男人?” 轻语的笑容更大了,道:“那也是我喜欢的人,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所以,我一定要娶他。” 梅琅笑了:“那对方同不同意呢?” 轻语笑道:“他说他也喜欢我,且他也是无父无母,也愿意嫁到暗殇阁来。” 梅琅道:“那恭喜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轻语想了想,道:“不知般若统领你的字写得如何?这整个暗殇阁中我翻了个遍,还没找到一个字写得好的呢!” 梅琅笑了,道:“不如这样,我现在写一写,看你喜不喜欢,如果喜欢,那就好了。” 轻语点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有两只鸟儿便叼着一张纸与一支沾满了墨的毛笔飞了过来。梅琅顺手接过,笑了笑,道:“多谢了。”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那两只鸟儿的好感,它们直接落在了梅琅的头上,看着梅琅写字。 梅琅提起笔来,思索片刻,道:“不如我就写你的名字吧!” 话音刚落,手上的笔便落了下去,笔力雄浑,力透纸背,“轻语”两个字写得即工整,又不失飘逸,极为好看。 写完,梅琅把纸递给轻语,道:“你看如何?” 轻语拿过纸来,仔细看了看,惊喜道:“你这字写得真好!我可以收藏吗?” 梅琅笑笑:“自然可以,只要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轻语点点头道:“谢谢,我可以请你帮我写请柬吗?” 梅琅点点头:“自然!” 梅琅又问道:“你都想请谁?列个清单给我,等明天我就帮你写好。” 轻语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 没过一会儿,轻语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其实我不太认识阁中的人,此次也只是请他们来凑个热闹,你认为该请谁呢?” 梅琅笑了笑,心中狂喜,机会来了! 梅琅心中喜不自胜,但表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他先是说了几个暗殇阁中位高权重的,甚至包括离殇老头儿,到中间的时候,梅琅才漫不经心地把苏珽和顾盼的名字加了进去,然后又说了些应该请的人,这才结束。 待轻语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录了下来,梅琅才拿着名单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梅琅知道,以轻语的性格和习惯,她一定会让她的鸟儿去送请柬,自己估计也只会看几张,并不会看到他给苏珽写了什么。 但是,梅琅还知道,这些请柬离殇老头儿一定会看,因为这些都是“般若”写的,有泄密的嫌疑。 梅琅打算好了,每一份请柬都要写得一模一样,但其中一定要写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看得明白的东西。梅琅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这份请柬该如何写才好。 很快,梅琅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不如只在请柬中隐藏一个地点,把具体的情报放在那里便好了。 很快,第一份请柬写好了:“致离殇阁主:兹定于本月望日午时于寒舍举办婚礼,特发此请柬,以待八方来客!” 请柬的最后还写着一句诗:“墙头马上遥相顾,暗殇河边桃花树。祝所有宾客都能找到自己的爱情。——轻语” 暗殇阁谷内,那条河边的桃花树是暗殇阁中最美的地方,总是会有许多情侣在哪里幽会,所以,写那里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而且祝福的意味更加浓厚。 梅琅看了看这第一封请柬,满意地点了点头,认真地抄了起来,当然,每一份请柬中的名字都不一样,但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大约一个时辰后,梅琅终于抄完了所有的请柬,也把昨晚所见写在了一块白布之上,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面前这些请柬,微微一笑,把它们收了起来,锁在了柜子里。 梅琅是怕有人看到这些请柬,会怀疑他去那棵桃花树下图谋不轨,他必须把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梅琅写完,装作很累的样子,走出了门,一边走,一边看着风景,他走得极慢,且走走停停,一看就是闲来无事出来遛弯的。 走到那棵桃花树下,梅琅坐了下来,在树下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河,仿佛一座雕塑一般。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梅琅的手紧贴着树干,硬生生扯下了一大块树皮,又用深厚的内气悄悄把那块树皮之下的树干的一小部分震成了粉末。 梅琅悄悄把那些木屑打掉,把那块写满了那批宝藏的秘密的白布塞了进去,又把树皮盖好。 做这一切,梅琅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眼睛只是呆呆地看着河水,仿佛在感慨时间的流逝。 梅琅小心翼翼地把树皮粘好,一切都恢复原样,这才放下心来。这下,就看明天苏珽与顾盼能不能领会请柬中的意思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传消息 梅琅做好了一切,又在树下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梅琅算了算日子,发现后天就是轻语结婚的日子,到时候在暗殇阁的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来捧场,苏珽也会来。梅琅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头思考了一下,梅琅忽然发现自己决不能出现在婚礼的现场,如果出现,离殇老头儿极有可能会猜忌。 总之他的任务也已经安排好了,不去就不去了吧。 第二天,梅琅把写好的请柬又检查了一遍,去送给了轻语。轻语看了看,也十分满意。如梅琅所料,轻语当场便让自己屋内的鸟儿们一鸟一封,把请柬送了出去。 看着叼着苏珽那封请柬的鸟儿向着苏珽的院子飞去,梅琅的心中尝出了一口气,一块大石头就这么放下了。 梅琅对轻语道:“明日我就不来了,我手下有人在外面遇上了点麻烦,还要我去处理。” 轻语十分惊讶:“般若统领,我的请柬都是你写的,你怎么不来了呢?” 梅琅轻轻笑了笑,道:“世间的事情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呢?我只能现在祝你幸福了。” 轻语笑了笑,轻声道:“好吧,那我们今后再聚,我会带着他去看你的。” 说到那个“他”,轻语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抹娇羞的红色,梅琅看见,微微一笑道:“看样子,他对你很好,这样我即使不来,也是放心的。” 轻语点点头:“好吧。” 梅琅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今天的他,办完了所有该做的事情,终于能够好好歇一歇了。 …… 梅琅这边该做的都做了,这下轮到苏珽这边行动了。 苏珽与顾盼正在院中下着棋,一只蓝色的鸟儿飞过来,落在棋盘上,把嘴上叼着的请柬放在了棋盘上,“唧唧”地叫了两声,又振翅飞向了天空。 苏珽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道:“这是谁送的信?用这种新奇的方式?” 顾盼笑笑:“说不定是你哪个老相好儿送给你的情书呢?” 苏珽摆摆手,笑道:“我哪里有老相好,我的相好都只有你一个人。” 说完,苏珽拿过那封请柬,打开一看,神色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苏珽抬起头看向顾盼,道:“你来看看,我总是觉得这个字迹有些眼熟。” 顾盼坐到苏珽的身边,拿过那封请柬仔细地看了看,道:“这像是般若统领的字迹。” 苏珽自然知道般若就是梅琅,苏珽道:“他怎么替那个轻语写上请柬了?” 顾盼摇头道:“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揽这个活儿,最近暗殇阁里有什么动静吗?” 苏珽忽然想起了那天离殇老头儿与梅琅一同消失的时候,他推测,应该是离殇老头儿带着梅琅等几个人去了某个地方。而梅琅他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今天这张请柬,是不是就隐藏着梅琅去了什么地方的线索呢? 苏珽皱起眉头道:“我猜,应该是他们那一天同时消失的时候去的地方,梅琅这么急,一定是有大事。” 顾盼看着没有丝毫特点的请柬,也皱起了眉,道:“可这请柬上什么也没有啊?” 苏珽把整张请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目光看向了请柬最后的那句诗,他还记得,梅琅通知他自己离开了的时候,就用的是一句诗。苏珽看着那句诗,轻声念叨着:“墙头马上遥相顾,暗殇河边桃花树。” 苏珽眼前一亮,指着那句诗对顾盼道:“你看这句诗……写的真好啊!”苏珽的一句话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停顿,而且苏珽的眼睛还盯着窗户上的一个影子。 顾盼几乎是在同时便察觉到了苏珽的变化,目光也望向窗户上,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看样子是一个人贴在窗户外面悄悄听着屋内的对话。 顾盼道:“是啊,这句诗是很好。你要去参加轻语的婚礼吗?你们好像也不是太熟。” 苏珽点点头,道:“是不算太熟,但人家既然发来了请柬,不去也不太好,再说,人家还请了你呢!” 顾盼向着请柬的头几行看去,确实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笑道:“如果你要去,那我就陪着你。” 苏珽笑着点点头:“好!”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窗外的影子也悄悄地退了下去,留下了一片树影在随风摇摆。 苏珽确认外面那人已经走了,便贴在顾盼的耳边道:“出去看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顾盼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道:“放心,他走了。” 苏珽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们没有被他听去些什么吧?” 顾盼的脸色也不太好,道:“我也不知道,希望他什么也没听见吧。” 顾盼顿了顿,道:“你说,刚刚外面那人是谁?” 苏珽的神色也十分凝重,道:“我也不敢确定,但我猜是离虎。” 顾盼道:“不如,我去试探他们一下?” 苏珽摇摇头,道:“先别,要是他什么也没听见,你去反而把我们暴露了,先把这请柬研究透了才是正经。” 顾盼点点头,道:“现在看来,秘密就在这句诗里了,你看出了什么?” 苏珽道:“梅琅每次留下诗句都是浅显易懂的,这句诗里说的是那条河边的桃树,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呢?” 顾盼道:“不会是让我们去那取什么东西吧?” 苏珽一怔,看着顾盼,半晌无言,把顾盼看得有些发毛。许久后,苏珽才叹道:“哎!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总是把它往复杂了想,真是……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 顾盼微微一笑,道:“那不是还有我呢吗?你怕什么?” 苏珽点点头,笑道:“看来我们应该去那棵树下面坐坐了。” 顾盼笑笑,道:“你不怕被阁中的其他情侣发现?” 苏珽也笑了:“放心,在那里约会的情侣,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会说出去的。” …… 晚饭过后,两人手牵着手,向着暗殇阁谷中那条河边走去,他们走得很慢,优哉游哉,就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河边那棵桃花树下,有几对小情侣正站在树上纷纷落下的桃花雨中互相亲吻着彼此,都没有注意到苏珽两人的到来,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没有声张,大家心照不宣。 苏珽微微一笑,拉着身后的顾盼就坐在了桃花树下,两人装作亲热的样子,互相搂着,靠得极近,如胶似漆。 但是,苏珽的手早已伸到了那棵树上,一寸寸地摸索着,轻敲着树皮,探索者每一寸可能会藏着东西的地方。 就在两个人缠绵许久,顾盼都有些不适应了的时候,苏珽的手指突然发现了一块地方,这里有一丝微小的,不易察觉的缝隙。苏珽摸了摸四周,发现那里的缝隙组成了一块区域,而这一块,敲起来是空的。 苏珽心中狂喜,忙松开了顾盼,拉着她一起坐过来挡住了那块树皮,又用手轻轻地把那块树皮剥了下来。里面,赫然放着一块写满了字的白布。 苏珽把白布攥在手里,刚刚要起身带着顾盼走的时候,顾盼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一把把苏珽的头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 苏珽察觉到顾盼的变化,一开始还有些错愕,直到…… “你们都在做什么!”一声女人的大喝打破了桃花树下的宁静,大家纷纷停下了亲热的动作和正在说着的甜言蜜语,一脸惊讶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苏珽也转身看去,发现那正是暗殇阁中一个有名的怨妇,听说他少女时代被心爱的丈夫抛弃,从此就记恨上了这些热恋中的小情侣,明明在阁中职位不大,武功也不甚高,却一直是嚣张跋扈,横行霸道。 周围的小情侣看是这个煞星来了,纷纷离开了原地,找别的地方亲热去了,唯独苏珽拉住顾盼,没让她动。 那怨妇见苏珽与顾盼在原地没动,直接恶狠狠地走了上来,道:“这里不允许你们这些奸夫淫妇亲热,快滚!” 苏珽的眼神极其冰冷,双眼放射出骇人的寒光,道:“你是哪来的?有什么资格叫我们走?” 那怨妇道:“我叫你们走,你们就得走!” 说着,那怨妇上前来伸出手,想要把苏珽提起来扔出去,可用了半天力,却没有成功,苏珽冷声道:“怎么?你要内斗?” 怨妇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要叫苏珽来杀我?” 苏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我问你,是不是还要内斗?” 怨妇大声喊道:“是!我就是要内斗!你来杀我呀!你算老几啊!” 顾盼也有些急了:“他算老几?你又算老几啊?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们面前提内斗的?” 苏珽拉住顾盼,道:“这就好办了,内斗者,等同背叛暗殇阁,当杀之!” 说着,苏珽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白光一闪,那怨妇的眼睛就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身子一滞,缓缓地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那女人的头与身子分离了开来,鲜血从脖腔喷涌而出。这女人最后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顾盼看看面前的尸体,道:“你怎么把她杀了呢?这不是要暴露你的位置吗?” 苏珽看看地上依旧在喷血的尸体,摇摇头道:“如果在让她吵下去,那才会暴露,还是通知兄弟们来收拾一下吧。” 苏珽犹豫一下,道:“记得别落下离虎,我们不能让他怀疑我们不信任他。” 顾盼点点头,道:“知道了,乖乖在这等着,我马上带着他们过来。” 苏珽点点头,笑了:“嗯!” 苏珽知道,顾盼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在顾盼的眼里,他都是对的。苏珽也无条件地相信着顾盼,他们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是独属于两个人的浪漫。 顾盼走后,苏珽仔仔细细地把扣下的树皮重新封好,看到都没有破绽了,才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顾盼带着人来。 不一会儿,顾盼带着身后四五十个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身上带着极为浓重的杀气,像是为被欺负的兄弟报仇的。 苏珽远远地看见,便笑了,远远地喊道:“处理一具尸体你们来这么多人?我又不是快被打死了,不至于,不至于……” 话说完了,顾盼也带着身后的众止杀卫来到了她的面前。顾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要不是你一听到人家要内斗就冲动,这帮兄弟至于跑这么远来替你处理后面的事吗?真是不识好歹!” 众止杀卫嘿嘿一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离龙凑到尸体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珽,竖起了大拇指,道:“统领,你是真牛!” 苏珽有些疑惑:“哦?这从何说起?” 离龙吐吐舌头,道:“这还用说?这女人就是个疯子,看见人家小情侣亲热就上去呵斥,嘴又不饶人,大家都讨厌她,您这是给我们阁中的广大青年们造福了啊!” 苏珽摇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伟大,单纯是看她不顺眼,而且这怨妇还说要内斗,那没办法,只能杀了。” 众位止杀卫们的效率极高,没过多久,那怨妇的尸体就已经处理好了,原地连一丝流过血的痕迹都不见了,那妇人的尸体也被几位止杀卫扛在肩上。 几个抬着尸体的止杀卫见苏珽看向他们,都笑了笑,和苏珽打招呼:“统领!” 苏珽也笑笑:“辛苦你们了,还要帮我处理事情。” 几个年轻人一笑,道:“在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是您保护我们,这些事都是小事,我们自然要帮您。” 说了几句,苏珽便让这些人自行回去了,苏珽也与顾盼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西沉,许多暗殇阁的人都在外面享受着一天来难得的凉爽时分,但苏珽与顾盼两人却关紧门窗,藏在屋中想要看那块从树皮之下拿出来的白布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苏珽与顾盼确定了屋子周边没有人,这才把白布缓缓展开,铺在桌子上,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梅琅在白布上把当日所见事无巨细地全部记录了下来,那座土黄色的建筑,里面密密麻麻的房间,那处滞闷的人为挖出来的空间,和那扇打不开的黄金色的巨门…… 苏珽看得极为震撼,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那个从小听到大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看到最后,梅琅还附上了他记忆中的那天所走的路线,写得十分详细,如果不是知道梅琅平时的习惯,他甚至会认为这是一个梅琅精心编造的故事。 任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都会认为这是不真实的。 苏珽从那块白布上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个消息要尽快送出去啊!耽搁久了,怕是会坏事。” 顾盼也是神色凝重的点点头,道:“说的是,这个消息连我都一点儿不知道,想必离殇老头儿是瞒着暗殇阁中大部分人的。” 苏珽道:“哪里是大部分人,恐怕他最初只告诉了需要用的那波人,并把他们直接限制在了那个地方,不让消息传出来,到最近,他以为快挖到了,这才叫梅琅他们去的。” 半晌后,苏珽又道:“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地下干活儿的人来找离殇老头儿的事吗?” 顾盼点点头,道:“记得,与这件事有联系?” 苏珽道:“当初我就怀疑这些人一定是替离殇老头儿去做什么事,现在看来,一定是这件事了。” 顾盼道:“如今我们怎么办?” 苏珽看着眼前的白布,道:“我们抄两份,一份送给武阳殿,一份自己藏起来,以便到时候里应外合!” 顾盼点头道:“那梅琅写的这份怎么办?” 苏珽想了想,果断道:“烧掉!我相信他的记忆力,他一定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 顾盼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没一会儿,顾盼拿着两份抄好的消息递给苏珽,苏珽看着两张纸,又犯起了难。 苏珽长叹一声,道:“梅琅传消息的时候,我们也在暗殇阁内,他有千百种方式把消息传过来,我们要把消息传给武阳殿可就难了,这可是个既危险,又不一定能成功的活啊!” 顾盼揽着苏珽宽厚的肩,道:“没关系,办法总会有的,慢慢想,不着急。” 苏珽深深呼吸一下,脑子里还是十分乱,想了许久,最后,苏珽决定,不想了,看看明天的婚礼上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够把消息传出去。 虽然顾盼说他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却也同意现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得依了苏珽。 苏珽把两份消息藏好,看天色还早,便拉着顾盼走出了屋门,去暗殇阁中凉爽的地方走一走。 暗殇阁这个谷地没有别的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凉爽,其它地方都热得能煎鸡蛋的时候,暗殇阁的谷地内却是凉风习习,好不舒爽。这也是苏珽与顾盼最喜欢的一点。 其实,两个人都不太有出来遛弯的兴致,先不提要向外传消息的事情,就单单是今天早些时候他们在商量请柬中的秘密时,窗外的那个人影就足以让他们的心上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顾盼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那个人影的事情该怎么办?” 苏珽道:“那确实是威胁我们的一个因素,但是我们也确定不了那是谁,只能暂时放下,不然晚上可要睡不着了。” 顾盼道:“万一他听到了些什么,又把消息告诉了离殇老头儿怎么办?” 苏珽微微一笑,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探他一下。” 顾盼眼睛一亮,道:“哦?如何试探?” 苏珽眼睛闪着狡狯的光,笑而不语。 顾盼笑骂道:“总是卖关子,小心憋死你!” 苏珽哈哈一笑,也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苏珽又道:“明天我们去那轻语的婚礼,要准备些什么礼物吗?” 顾盼闻听此言,猛然一愣,惊道:“哎呀!我都忘了还要准备礼物的事情了,你怎么不早说呀!” 顾盼火急火燎地拉着苏珽往家赶,一边跑,一边道:“快快快,我们得快点回家给人家好好准备一份礼物,这可是结婚,一辈子也就这一次的。” 苏珽调侃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辈子就一次?” 顾盼瞪他一眼,道:“不管别的,在我心里,结婚就是一辈子只有一次!” 苏珽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可等不及了呀!” 顾盼伸出拳头,轻轻锤了锤苏珽的胸口,道:“总之不能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结婚!我要你给我一个最好的婚礼!” 苏珽笑了:“你放心!一定!” 两人一边打闹着,一边回到了二人的屋中,顾盼问道:“你说,我们准备些什么礼物好?” 苏珽思索片刻,道:“我记得那轻语十分喜欢鸟儿,他的屋子里也有许多的鸟儿,想必她丈夫也是一样,不如我们就送他们些关于鸟儿的东西吧。” 顾盼看看苏珽,道:“这是你今晚说得最靠谱的一句话。” 苏珽一笑,道:“我什么时候不靠谱了?” 顾盼开始回想自己房间里有些什么东西,苏珽突然道:“你不是喜欢收集鸟的羽毛吗?不如送给他们夫妇?这叫千里送鸟毛,礼轻情意重。” 说完,苏珽哈哈大笑,但看到顾盼那杀人的眼神,立刻收住了自己的笑,变得严肃起来。 顾盼想了想,道:“我记得我有一支西洋过来的羽毛笔,形制还挺精巧的,平时我也用不到,不如就送给他们做贺礼吧!” 苏珽点点头,赞道:“好主意!” 顾盼瞥他一眼,道:“你呢?送人家什么?” 苏珽沉思半晌,道:“既然你送人家夫妻一支羽毛笔,那东西明显就是女孩子用的,不如我就送他们一支我的珍藏狼毫笔吧,正巧配一对!” 顾盼点点头,道:“你那只笔可新得很,你一直当宝贝供着,自己都不舍得用呢!就这么送给人家了?” 苏珽摇摇头,道:“总之那东西我也用不到,就像你那支羽毛笔一样,还不如送给人家,做个人情呢!” 顾盼点点头,把苏珽的狼毫笔拿过来,仔仔细细地包装好了,与自己那支羽毛笔放在一起,打算第二天一起送给轻语夫妇。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暗殇阁的山谷内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上至离殇老头儿,下至暗殇阁的众位小喽啰,都得到了轻语统领要结婚的事情,纷纷向着轻语的屋子赶去,一个接一个地送上祝福和贺礼,整个暗殇阁的谷中都沉浸在喜庆而热闹的气氛中。 苏珽与顾盼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他们俩只是勉强没有迟到,一群热情的暗殇阁成员拉着苏珽去喝酒,顾盼也没有阻止,自去与自己的小姐妹们说话去了。 苏珽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四周的人,他并没有发现梅琅的身影,虽说请帖都是他写的,但现在,梅琅似乎并没有来到现场。 苏珽不知道梅琅有什么打算,但他相信梅琅不来到婚礼的现场,一定是有他的理由,就也没有过多关注。 随着时间的推移,午时越来越近了,江湖儿女的婚礼与普通老百姓的婚礼不同,规矩没有那么森严,新娘子是可以出来见客的。临近午时,苏珽抬头看去,只见身着大红色嫁衣的轻语挎着一个挺拔而俊朗,同样身着红衣的男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走了出来,在他们两人的头上,五颜六色的鸟儿叽叽喳喳,飞来飞去,有时会落在两个人的头上和肩膀上,即漂亮,又可爱。 苏珽感叹了一下,这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啊!怪不得能走到一起。 新郎笑眯眯地给各位宾客敬酒,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很快就得到了宾客们的喜爱。苏珽也观察着这个所谓入赘暗殇阁的男人,虽然依旧不知道他是哪门哪派的,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成就,但苏珽就是觉得这个人并不像别的入赘女婿一般窝囊和一事无成,反而是那种十分优秀的年轻人。 虽然这仅仅是一种感觉,但苏珽的感觉一向是十分准确的。 还有,苏珽还感觉出,轻语的这个如意郎君身上还有不弱的武功,这一点,想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才没有对这个年轻人有丝毫的不敬,要是换了哪个不会武功的上门女婿,这群人不一定怎么羞辱人家呢! 苏珽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四周,场中的气氛依旧热烈,而作为与轻语这个女主角关系匪浅的离殇老头儿依旧没有来,苏珽知道,仪式还没有开始,就是在等离殇老头儿来。 待众人饮至半酣,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微醉的时候,离殇老头儿从外面进来,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现在,是一个暗殇阁人的婚礼,大家都没有平时的拘谨,纷纷在离殇老头儿的周围吃吃喝喝,划拳行令,没有几个人对到来的离殇老头儿行礼。 但苏珽与顾盼却是谨慎地向离殇老头儿行了一礼,也有许多人像他们一般,向离殇老头儿行礼。 但是,不行礼的人还是占多数,离殇老头儿淡淡地瞥一眼那些正在狂欢的人群,没说什么,直接向着轻语走去。 轻语因为给宾客们敬了太多的酒,脚下有些摇摇晃晃,走路也不大稳,身边那位上门女婿一边搀扶着轻语,一边向周围的宾客们道歉,礼数周到的令人发指。 离殇老头儿用宠爱的眼神看了看轻语,又看了看轻语身边呵护着她的年轻人,笑道:“今日我的义女轻语与这位连凯结为夫妇,暗殇阁的各位兄弟能来为他们祝贺,我离殇感激不尽,众位吃好喝好,我就不在这里了,以免影响你们的酒兴。” 离殇老头儿讲完,大家哄堂大笑,也没当回事,便继续喝酒了。离殇老头儿也离开了,但是,除了苏珽,没有人注意到,离殇老头儿走到门口时悄悄回了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似乎把每一个今天在场的人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离殇老头儿走了,众人继续喝酒,直到半夜时分,众人才宾主尽欢,各自散去了。 苏珽与顾盼也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叹着这对新人的郎才女貌,苏珽道:“他们二人确实十分般配,你有没有想过,让人家男孩子做上门女婿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顾盼道:“没想过,应该是轻语自己提出来的吧,不然谁会有这种要求啊?” 苏珽摇摇头,道:“我看未必,这种要求像是离殇老头儿提出来的,我猜他是想利用这次婚礼做些什么。” 顾盼微微一怔,道:“何以见得?我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正常啊!” 苏珽用手指擦了一下顾盼的鼻子,道:“我的傻孩子,离殇老头儿的反应就不正常啊!” 顾盼一脸疑惑,道:“作为一个长辈来参加晚辈的婚礼,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啊。” 苏珽道:“你是没有仔细观察,离殇老头儿来的时候扫视了一圈,明显是在这些来婚礼现场的人之中找什么人,走的时候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说他是专门去讲话的,谁会信啊?” 顾盼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离殇老头儿是在找谁呢?” 苏珽沉吟半晌,道:“我猜,他应该找的不只是一个人,应该是很多人,他在看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来。” 苏珽停顿一下,又道:“我猜,梅琅应该也在离殇老头儿找的人当中,不过好在他今天没有来,不然我可要为他的安全担心了。” 顾盼听到苏珽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没来就好,这下梅琅那边可以安全不少吧!” 苏珽道:“也不一定,你看着吧,最近的暗殇阁中,一定平静不了了。” 顾盼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要如何把那消息送出去?你到底想出办法了没有啊?” 苏珽道:“最近离殇老头儿应该会盯着当天随着他去的那些人,我们倒是没什么大危险,想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也不难。” 顾盼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道:“我记得,谷口每天都有送食材的车进进出出,给每个统领的厨房送东西,这个是不是可以……” 顾盼话还没说完,苏珽眼前一亮,道:“这个可以哦!只要出了谷口,叫出武阳殿的信鸽,就能传消息出去了!” 随后,苏珽又问道:“那传完消息如何回来呢?你有办法吗?” 顾盼“噗嗤”一声笑了:“送食材的车又不止一波,也不止一辆,再搭一辆车回来呗,以你的身手,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 苏珽一笑,心中的一大块石头也放下了:“就按你说的办!” 深夜的星空之下,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走回共同的家。 …… 第二天一大早,苏珽便收拾得停当利落,等在了谷口处,送菜的车来来往往,很快,苏珽便发现了一辆向着谷口外走的马车,这辆马车上,仅仅坐着一个赶车人,苏珽见此,微微一笑,机会来了! 苏珽马上在路边高高的草丛中一个滚翻,直接钻进了马车的车底,双手抓住车轴,双腿搭在马车前的横梁上,直接悬空挂在了马车上。 马车颠簸地向前行驶,马上便出了谷口。在出谷口时,苏珽注意到,向外走的马车并不会被检查,而向里面走的马车却会被查得极严。 苏珽不由得有些担心,这回去的路似乎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现在的苏珽根本没有心情想太多,这辆马车一直在布满石头的山路上走着,一颠一颠地弄得他极不舒服,手臂上的肌肉也渐渐无力,如果再走几公里,他应该就会被马车颠下去。 好在,很快马车就走到了看不见暗殇阁谷口的地方,苏珽忍着手臂的酸麻,一声唿哨,唤来了就在不远处的武阳殿信鸽。 信鸽绕着苏珽飞了几圈,唧唧叫着,似乎在说着好久不见。 苏珽招招手,信鸽落在了他的肩上。苏珽把早就准备好的消息卷成纸筒,缠绕在信鸽的腿上,轻轻地摸了摸它圆润的小脑袋,道:“去吧,赶快回武阳,把这消息带给师兄,这个很重要,千万别丢了!” 信鸽唧唧叫了两声,回应了苏珽的嘱托,便振翅向远处飞去,飞向那个他已经许久未回的武阳殿。 苏珽看着信鸽飞远,几乎飞出了暗殇阁的势力范围,这才继续藏在了一处草丛中,等待着有为暗殇阁送食材的马车经过。 苏珽的运气确实不错,从大路上来了一辆极大的马车,从车上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窗帘下露出的窗户来看,里面装的瓜果蔬菜、鸡鱼肉蛋足足有一大车。 苏珽点点头,心中想着,真实幸亏了这些送菜的车,不然这次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苏珽就地一个滚翻,又挂在了这辆大马车的车下,这辆车比先前那辆马车大得多,苏珽挂的也舒服一些,他紧紧贴在马车的底板上,像一只壁虎一般既结实,又滑稽。 很快,马车来到了暗殇阁谷口的检查处,一个暗殇阁的人拦住了马车,看了看车夫,道:“呦,又是老李啊!今儿送的什么菜?” 苏珽听到,那车夫憨憨一笑,道:“俺今天带的鸡鱼肉蛋啥都有,恁们就等着吃大餐吧!” 趁着二人对话的功夫,一些暗殇阁的人开始检查车子,看到了满车的鸡鱼肉蛋,都十分高兴,随后,检查到了车底,其中一个暗殇阁的小喽啰一弯身子,看向了车底。 苏珽见有人要弯下身子查看车底,不由得心中一乱,正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只听那车夫老李道:“小兄弟,也不用这么认真,老李我天天来,你还信不过我吗?” 那正要弯下腰的小喽啰见老李看过来,也不好意思当着老李的面驳他的面子,只好笑道:“李哥说笑了,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站在车前的小头目也笑了笑,道:“开门,放李哥进去,我们好能早点吃上午饭不是?” 闸门应声打开,老李憨厚地嘿嘿一笑,道:“谢谢兄弟们了,等明天给你们多带些肉!” 马车轰隆隆驶过谷口,进入了谷中。 苏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真是好险啊! 苏珽在马车驶过一大片高高的草从时,松开了车上的车轴,迅速滚到了草丛中。 马车逐渐远去,苏珽隐约听到老李唱道:“年轻人你大胆地往前走啊!莫回呀头~” 歌声的长音拖得极长,在暗殇阁的山谷里回响。苏珽知道,老李一定是知道自己挂在了车底,才会掩护他,唱这句歌,也是在提醒他。 苏珽不禁有些奇怪,这老李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是如何发现自己挂在了马车下面的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出征 苏珽望着老李驾着马车远去,留下一缕烟尘,微微笑了笑,想必这又是一个仇视暗殇阁的隐世高人啊! 把消息传出,苏珽的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心情舒畅的他并不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绕着山谷的边缘散起步来。 清晨的山谷还没有午间时的燥热,阵阵凉风从面前吹来,也吹起苏珽的衣摆,极为舒适,苏珽的脚下踩着山谷边上的小草,小草上面还挂着未干的露珠,不一会儿便打湿了他的靴子。 苏珽慢慢地绕着山谷走着,山谷的边缘很静,也没什么人来,他可以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些事情。 苏珽在这个暗殇阁的山谷已经待了很久,从刚开始的一名囚徒,到如今人人畏惧的统领,天知道他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现在的苏珽有时候会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尤其是在与止杀卫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尤其强烈。 苏珽有些时候总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武阳殿的小师叔,还是暗殇阁止杀营的统领?两种身份和思想在他的脑中重合起来,总是像两个不同的人格,在撕扯着他的大脑。 苏珽也觉得,在暗殇阁的这段时间,他的性格比起以前更加激进了些,总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先看看对方是否值得杀。 苏珽深深呼吸了一口早晨清凉的空气,让自己清醒了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赶出脑海。苏珽在脑海中千百遍的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他都是武阳殿的人,决不能忘记这一点,也决不能忘记他的本心!他苏珽,可是早就立志要覆灭暗殇阁的男人! 苏珽微微笑了笑,这样热血的话可很久都没有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了。 苏珽绕了两圈后,便回到了自己和顾盼的屋子,时间还早,顾盼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苏珽看着顾盼的睡颜,不由得微微一笑,顾盼也是很喜欢睡懒觉的,这个小瞌睡虫从前为了他苏珽却一直早起做早餐,生怕他饿到,这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啊! 苏珽想到这里,心中一软,俯下身轻轻亲了一口顾盼的额头,转身走向了厨房。苏珽也是会做菜的,而且还做得不错,顾盼已经为了他做了这许久的早餐,今日,就让他来为顾盼做一回。 苏珽手脚十分利落,顾盼平时为他做的清粥小菜,他早已吃惯了,也都早就尝出了那里面放了些什么。苏珽的手极快,淘米、下锅,放油、炒菜,一切的动作都十分熟悉。 苏珽不由笑了笑,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独自在武阳殿的时候,肚子饿了就只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可厨房里一点儿现成的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他只能自己找东西,自己做熟了来吃。 刚开始,苏珽的厨艺也是十分笨拙的,不是炒糊了,就是盐放多了,往往看着面前不成样子的菜,苏珽都没有什么食欲,只是由于填饱肚子的欲望才勉强能够下口。 好在,后来,自己做饭的次数多了,苏珽的厨艺也就慢慢练了出来,做出的菜也慢慢地变得好吃起来,不然,他现在可就做不了这一手好菜,也就不能给晚起的顾盼一个惊喜了。 没过多久,锅中的粥便煮熟了,白莹莹、软糯糯的米粒在锅中上下翻腾,看起来十分可爱,苏珽做的小菜是清炒油麦菜,既不油腻,又能够就着它喝下满满一大碗粥。 苏珽把做好的粥和小菜盛了两份出来,放在了托盘上,从厨房端了出去。 苏珽正走着,忽然发现门口窜进来一个人,要不是他发现得快,恐怕两个人会撞个满怀,连粥都会撒一身。 苏珽有些不悦,看着闯进来的那人道:“着什么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值得这么着急?” 闯进来的那人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统领,我也不是故意的,实际上没什么事,我就是来告诉你,离殇阁主找你有事。” 闯进来的人正是离龙,这小子一向十分冒失,还屡教不改,苏珽点点头,道:“知道了……” 还未等苏珽说完,离龙就打断了苏珽的话,笑嘻嘻地说:“统领,这是你做的粥和小菜?看起来真不错,这是要给谁送去的?不会是我吧?那可真是谢谢统领了,我自己在外面吃就好了。” 说完,离龙一把端起一份粥和一份小菜,飞一样地端了出去,甚至于变化太快,苏珽还未反应过来。 苏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为顾盼准备的清粥小菜被离龙这个粗糙大汉端了去,心中的情绪犹如万马奔腾,不由得十分想去揍一顿离龙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 最后,苏珽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回到厨房,又盛了一份出来,端进了顾盼的房间,轻轻放在了她床头的桌子上。 苏珽看着依然在熟睡的顾盼,又看看外面早已放亮的大晴天,俯下身,用嘴对着顾盼的耳朵轻声道:“小懒虫,该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睡着的顾盼只觉得耳边痒痒的,一句充满了爱意的话钻进了她的耳朵。顾盼微微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一脸关切,带着笑意看着她的苏珽。 顾盼伸了一个懒腰,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鼻音,没睡醒的样子极为可爱:“嗯~天都亮了吗?” 苏珽笑了笑:“早就亮啦!快起来吃早饭啦!” 顾盼听到早饭,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一拍脑门:“哎呦!我都忘了还要做早饭这回事了!瞧我这记性!” 苏珽伸出手,把顾盼摁回了被窝里,道:“就在床上吃吧,早饭我已经做好了!” 顾盼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饭?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苏珽笑笑:“你又没问过我,怎么会知道我会做饭呢?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顾盼端起碗来,看着粥里晶莹剔透的米粒,又看了看托盘里的小菜,笑道:“卖相倒是都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不会很难吃吧?” 苏珽装作板起脸来的样子:“说什么呢!要是难吃我也是与你一起吃啊!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盼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你一顿早餐!” 苏珽笑骂道:“现在闭嘴!给我吃!吃不完不行!” 顾盼微微一笑,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屋中只能听见两人吃饭时不时传出的吸溜声,不一会儿,顾盼放下了空空的碗,丝毫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嗝,道:“想不到,你的厨艺竟然还不错,有我的风范了哈。” 苏珽看看她,笑了:“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两人正在屋中甜言蜜语,相谈甚欢,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身后那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苏珽才一个激灵回过头去,看到离龙正一手端着一个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苏珽看着离龙的尴尬相,也愣住了,刚刚只顾着与顾盼说话,竟没注意到离龙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珽也尴尬地笑笑:“额……先放下吧,额……还有……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离龙的动作有些笨拙,还有些机械,放下了碗,红着脸跑了出去。 顾盼看离龙的背影消失了,有些嗔怪地问苏珽道:“原来你不止给我做了早饭啊?还给了离龙?” 苏珽笑笑,道:“那是我给的吗?明明是他抢走的!我刚出了厨房门,就差点撞到他,人家可好,直接抢了我一份粥和菜跑出去了,要不是当时我还端着托盘,一定好好揍他一顿!” 顾盼笑了,道:“他拿了就拿了,你给他就是了,还揍人家做什么?” 苏珽伸手搂过顾盼,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都听你的。” 顾盼一把推开苏珽:“别闹,痒……” 忽然,顾盼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那消息怎么样了?送出去了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苏珽喜笑颜开,轻声道:“送出去了,途中还算有惊无险,还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老头儿。” 顾盼有些好奇,道:“哦?有意思的老头儿?那是何许人?” 苏珽原原本本地把他是如何挂在老李的车下,是如何被他掩护着通过了谷口,又是如何听老李唱了那一句歌……一字不落,全都讲给了顾盼听。 听完,顾盼感慨道:“这世上的高人真是数不胜数,谁知道哪天哪里会突然冒出一个高手?这些人都会为江湖上带来不小的影响。” 苏珽点点头,道:“看样子那位老李前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不想卷入这个暗殇阁直接对抗的漩涡,不然早就要站出来了。” 顾盼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们不能强求,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以后也不要为了寻求帮助故意找人家,那样显得咱们不懂礼数。” 苏珽点点头,道:“说得对,我不会故意去找他的。” 两个人的大事也办完了,都明显地轻松了下来,也不急着做其他的事情,都想好好放松一下。 现在,该是武阳殿罗逸那边开始忙了。 这天晚上,罗逸正准备上床睡觉,忽听窗外有声音,似乎是鸟喙敲击窗棂的声音。 罗逸没有理它,以为这个声音是外面哪只抓虫子的鸟在敲,一会儿就会停下来的。但是,敲击的声音却一直都没有停过,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大,吵得罗逸睡不着觉。 躺在罗逸身边的芸娘爬起来,看着外面对罗逸道:“我觉得有些不对,你去看看吧,万一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呢?” 芸娘这一说,罗逸这才想起来,苏珽时不时会给武阳殿发些消息。许久没有处理武阳殿的事务,让他把这一点都要忘了。 罗逸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窗户刚刚打开,一只熟悉的武阳殿信鸽便从窗外倒了进来,看起来十分疲惫,羽毛被吹得东倒西歪,直接瘫在了窗棂上起不来了。 罗逸心疼地捧起信鸽,看见了它脚上的纸筒,那正是苏珽捆绑信纸的一贯手法。 罗逸把筋疲力尽的信鸽递给芸娘照顾,自己把苏珽送来的信纸摊开,读了起来。 这一次的消息格外的长,也是格外的重要,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暗殇阁发现的那处宝藏的一切,还附上了地图,后面写着苏珽的叮嘱:“派人找到那地方,不要打草惊蛇,隐蔽处理。” 罗逸看到最后,和苏珽的反应也差不多,他是惊讶的,罗逸从没有想过,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 罗逸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的传说,还真的都不是空穴来风,看来以后也要认真对待每一个地方的传说了。 由于苏珽送来的这条消息十分要紧,关系到武阳殿今后的生死存亡,罗逸连夜起身,穿好了衣服便向大殿走去。 原本,罗逸已经把武阳殿的权力大部分都交给年轻人来打理,他也不总管,只是在遇到年轻人处理不了的事情时,才会出来管一管,但苏珽送来的这条消息非同小可,那些年轻人已经处理不了了。 罗逸来到武阳山的大殿,打开关闭的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罗逸没有急着进门,他俯视着整座武阳山,武阳山的夜极安静,罗逸借着朦胧的月光从山顶看到山底都毫无障碍。 罗逸抬头看看今晚又圆又亮的明月,叹道:“武阳殿最初建立的时候就在你的注视下,不知今后的日子,还能不能有幸留在你的视野里……” 说完,罗逸敲响了大殿边上的大钟,钟声如当初一般沉厚而悠扬,罗逸似乎看到了梅逍等人参加武阳殿大比的时候,当初的武阳殿,比起现在来,可是热闹的多,有生气的多了。 罗逸继续敲着钟,整个武阳殿都回荡着悠扬的钟声,与群山的回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曲美妙的乐章。 住在山上的武阳弟子们听见声音,都纷纷从睡梦中醒来,赶到大殿前。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最终,在山上的大部分武阳弟子都来了,连夏惜晴与伊翊等不是武阳弟子,但与武阳弟子有密切关系的人也来了。 罗逸向下看了一眼,发现前几天刚刚回来的梅逍和杨闲也站在人群中,眼神坚定地看着罗逸。罗逸的目光扫过人群,发现了许多熟悉的人:玄风、武雪奇、柏云、剑离、剑狂……还有许许多多年轻的面孔。 罗逸停下了敲钟的动作,就站在钟座上开始讲:“我也不拐弯抹角,之所以这么晚叫大家来,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暗殇阁的惊天阴谋,这个阴谋,需要你们去查清楚,并且制止,但是你们都要统一听从自己领队的调遣,有问题吗?” 下面的武阳弟子们虽然是被钟声硬生生从被窝里拉出来的,也没有丝毫怨言,大家都战意高昂,齐声道:“没问题!” 罗逸笑了笑,道:“好样的!现在,我开始选领队。” 罗逸望了望武阳弟子中那些十分出色的,一一开始点名:“杨闲、梅逍、玄风、柏云、武雪奇……” 罗逸一共点了十个名字,都是武阳殿中的优秀弟子,随后道:“其余人在广场稍等一下,一会儿这些领队就会出来。” 大家纷纷点头,目送着十位领队与罗逸一起进入了大殿之中。 关上殿门,罗逸扫视着在场的十人,道:“我也不瞒你们,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罗逸把手上那张苏珽传回来的消息递给了坐在第一位的杨闲,道:“都看看吧。” 大家把消息很快看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梅逍感叹道:“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罗逸提醒道:“注意那条去那里的路线,你们都要记住。” 下面的十人都点点头,齐声道:“都记住了。” 罗逸道:“你们此去,要注意隐蔽,不要提前暴露自己,只要分好方向,盯住了那个地方便好,下一步行动,我会通知你们的。” 十人点点头:“明白。” 罗逸挥挥手,道:“我们走,出去选择你们的队员,武阳殿所有人,都任你们选!” 十人并没有十分高兴,即便罗逸没说,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一个不慎,武阳殿便要全军溃败。 众人一齐退了出去,各自挑选了自己的队员。 罗逸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弟子们,发现每一个领队都在挑选那些强大的队员,因为只有强大的人,才配得上这个任务。 罗逸微微一笑,轻声道:“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