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捕大人有点方》 第一章 被鬼推了一把 “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压伏邪气者此仙木也。桃木之精气在鬼门,制百鬼。”——这里没有桃木,pass。 “红线绕碗,碗中盛净水,置桌下。煮沸一锅油,待炸鬼。”——这里没有碗、没有红线、更没有油,pass。 “虎能役使‘伥鬼’,猛虎尖牙尤有效。”——这里也没有虎牙,pass。 鸡血、糯米、朱砂,铜钱,八卦图,……。统统没有。pass!pass! ……。 一般来讲,这样诡异的事情只有一种人会去考虑,通常我们称呼这种人为捉鬼天师。不过婠婠并不是捉鬼天师。她之所以绞尽脑汁的考虑这些,是因为她和一只鬼有过节。具体的说,那是一只鬼差,一只细脚伶仃、头大无脑的鬼差。先是错勾了她的魂,之后送她还魂时又走错了路,等她赶回去时肉身已经被送进了焚化炉。 从此,她便愤然在鬼界走上了漫长的上访之路。 第一次,还没见到阎王的影子便被那只鬼差拖回了枉死城,以上访未遂告终; 第二次,刚冲出枉死城就被那只鬼差一脚踢了回去,再次以上访未遂告终; ……。 直到第n次。她终于避过那只鬼差的眼线,成功逃出枉死城。眼看六界巡察使的大轿就在前方,冷不防那只鬼差从道边窜出来推了她一把......。 等她重新恢复意识时,便已在这里了。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地方、甚至是陌生的时空。 婠婠四仰八叉的躺在滚烫的黄沙上。风沙乘着热浪弥漫而过,将日头渐渐吹沉西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婠婠曾经梦想一见的场景,可是此时的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欣赏。 聊斋志异里记述过一则《席方平》,与她的经历多少有些相似。但是故事终究是故事,她可不敢像席方平那样“被投胎”后玩自杀,然后再去告状。 鬼界有规矩:无论什么原因自杀即是罪。自杀的人魂魄是进不了鬼界的,只能游荡在六界的缝隙之中。那样的话莫说是去告状,到时候连个枉死城那样的去处也没有了。 婠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暗自开慰自己:无脑鬼差,这具身体早晚会寿终正寝,到时候再去告状也不迟。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暂且就先待在这里享受享受。不管怎么说,人间总是好的过枉死城。 婠婠爬起身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新身体:一双手修长纤细却不白皙,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右手指节有些变形,左手腕上不松不紧的系着一方旧绢巾。作为一个女子的手这未免太粗糙了些。身上的衣物、脚上的短靴式样都很简单,但那料子却是光滑细腻手感极好。左腰悬着一柄古雅的弯刀,看上去貌似价值不菲。腰带内侧别着两件东西,一件是个紫缎子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张标记着“大宋四海钱庄”的疑似银票的纸、几片金叶子和两块碎银。另外一件是块华丽异常的金牌,在阳光下毫不吝啬的闪耀着灿灿的光华。 金牌的两面都铸着字,一面是“大宋天门总捕”,一面是“明婠婠”。 “婠婠”?!居然是同样的名字吗? “总捕”看起来像是个头目的名称。大宋是赵氏两宋的正式国号,程朱理学由南宋开始兴起,女人还可以出来抛头露面的话,那现在应该是北宋时期。只是这个“天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婠婠在风沙中呆立了许久。终于打鼓的肚皮提醒:作为人类该吃饭了。 婠婠四顾一周,很快收回了那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膝盖一软颓然的将身体倒进了黄沙中。 无边无际的黄沙堆叠成层层沙浪,仿佛凝固的海水,荒寂而苍凉。除了风沙拂过沙漠的声响,安静的仿佛时空静止了一般。 婠婠没有在沙漠中生存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身边也没有水和食物。在这茫茫大漠中除了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就只有徒劳的挣扎然后再等待死亡的降临。 人间一日游结束。——不知道返回鬼界后,还能不能见到六界巡察使的大轿......。 当婠婠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六界巡察使的大轿也不是鬼界那永远氤氲着雾气道路,而是一片月白色的布料。阳光被那布料遮去,落一片凉荫在她身上。 身下感觉到一片温软。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依偎在了一匹骆驼身上。 这是一个简易的棚子,不过几匹骆驼、几只竹竿再加几块拼接的布料而已。 此时几个“古人”正窝在骆驼身旁休息。沙漠中的日头毒辣,这些人多是身着浅色衣衫,唯独一人穿的花枝招展,云霞一样的锦缎衣衫分外的醒目耀眼。 这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淡而细的眉毛,小而圆的眼睛,滚圆的一张脸搭配着滚圆的一个身体,通身散发着阶级敌人的气质,手里偏偏又附庸风雅的捏着一把羽扇。 婠婠不知是该感谢他们救了自己,还是该痛骂他们多事,妨碍了她回鬼界告大状。 此时那个满身锦缎的胖子正守着一口小砂锅,一手晃着羽扇一手执着个长柄调羹慢斯条理的搅动着锅子里的米粥。 米粥的香气很是清香,勾的婠婠肚子一阵鼓声。 胖子闻声转过头来,见她已经醒了便盛了碗米粥给她,“差不多不烫了。不过你还是慢些喝的好。你至少昏迷了七个时辰,昨晚只喂了你些汤水,进食太快会......。” 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婠婠就已经一股脑的将那碗粥倒进了胃袋。胖子似乎是没有见过这等架势,嘴巴登时缩成了一个圈型,张大了一双圆眼颇有些惊恐的望着她,仿佛她做了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手底下却还是很麻利的又给婠婠添了一碗。 婠婠也没有跟他客气,连灌了四五碗方才觉得饱足。此刻她才发觉小锅子中的米粥都差不多被自己吞掉了。婠婠不好意思的抹抹嘴,咧出一嘴雪白的牙齿,“多谢!” 胖子没有回话依旧圈着张嘴,愣愣的看着婠婠。 纵然婠婠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干咳了几声,赞美道:“江瑶柱鲜美,笋尖清甜,跟香米搭配在一起,真是绝妙至极。实在是好吃...嗝...好吃的很。这一锅粥将海中珍、山间宝融成一体。在这大沙漠里能有这么一碗粥喝,可真是享受。” 胖子闻言有些讶然,先是摆动着他那硕大的脑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随即看了婠婠一会儿,又连连摇头,口中啧啧有声,“品味是长进不少,只是这吃相比起小时候更加粗鲁。可惜!可惜!” 这人认识“自己”?! 婠婠正要开头向胖子打听“自己”的身份。胖子却在她开口前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没等婠婠开口,他又自顾的嘀咕道,“罢了,罢了,你的事就是朝廷的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只要知道一件事,——需要我捎带你出沙漠吗?” 很需要! 所谓久旱逢甘霖就是这种感觉吧。婠婠用冒着亮光的眼睛望着对方,以一种春风疾雨的姿态郑重的点了点头。或者换种形容更贴切——捣蒜一般!既能看见速度又能体会到力度。 第二章 呔!妖孽速速离去 乘着健硕的沙漠之舟,头顶着遮阳的纱巾,一手缰绳一手瓜果。听着驼铃声,行在被太阳照耀出万点金光的大沙漠,如何不是一种享受? 婠婠高高的扬起手将手里的瓜皮向后一甩,腾出手来在额头搭了个凉棚,坐直身子眺望着前方的绿洲小镇。 跟着驼队行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沙州城。婠婠的心情开始雀跃起来,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进了城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的大吃一顿。然后在人间玩乐上一阵子,等到玩够了再寻个机会回鬼界找那个鬼差算老账。 前面骆驼上的那个花枝招展的胖子名叫金十三,自称是江湖听雨阁第一金笔公子。 这个金十三虽然是个话痨,但是对婠婠的事并不多问多言,严守江湖人不问朝廷事的安全准则。婠婠这几日也没特意向他打听“自己”的身世。只是依稀得到几条信息:“自己”出身于曾经声名赫赫的江湖世家明月山庄。“曾今”的意思就是,如今明家已经败落。明月山庄只剩明婠婠和她一位常年游历江湖的叔父——明二爷。 明婠婠是本朝第一名捕,吃朝廷俸禄。也就是说,如果她想要留在人间多享受一阵子,是没有个家可以让她衣食无忧的。她只得去当个女名捕,来赚取俸禄。否则,她一个码农要怎么在古代找个可以胜任的工作?! “本朝第一名捕”的名头此时凭空落到婠婠头上,叫她感到无限的压力。这个工钱可真不好拿。别说是破案抓人,就是侦探剧她也没看几部。想想就有些头皮发麻,倒不如把身上这些银子花光了就想办法回鬼界。 只是,不能自杀的话,她该怎么回去呢? 婠婠的这些烦恼在进入沙州城后就被她远远的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在这荒芜的沙漠戈壁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繁华的城镇。店铺林立,酒旗飘摇,叫卖货物的小贩,牵着骆驼的商人,妖娆起舞的异族舞女,背着大刀的豪放江湖客,......。各种各样的人穿行其中,伴着酒肆里传出的带着异族风情的曲子,让久行在沙漠中的旅人在入城的一瞬间有了到达仙境的错觉。 金十三是个对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的人。他自然是选了沙州城最富盛名的酒肆,点了一桌最丰盛的午餐。 时近正午,正是酒肆中最忙碌的时候。 那些携剑背刀的江湖客们正在谈论沙州城中即将开始的一场高手对决,——剑南碧玉剑挑战西北刀王。几碗烈酒下肚,烧的人满身欢畅。江湖客们的话题渐渐从眼下的对决转移成论剑江湖,历数江湖名流、武林轶事。酒酣兴浓,便有江湖客敲着酒坛高歌道: “血浸巫山春三月,神女峰下花如雪。 广厦三千人声绝,绿柳垂丝香尘灭。 华庭寂寂人不起,金阶潺潺血成溪。 昔日笑靥魂不归,竹笼唯余稚女啼。 长恨滔滔意难平,仰天掩面放悲声。 栖梧托孤谢恩义,只影单刀乘舟去。 姑苏城外刀华绽,一步一杀穿剑围。 百杀堂鼓人惊起,须臾呼啸火光来。 白衫弯刀踏月行,银光起落黯星影。 ......。” 他的嗓音粗狂黯哑,却是恰好将这首曲子中的那压抑悲怆和雪恨之快都表达的淋漓尽致。人声鼎沸的酒肆渐渐的安静下来。每一个江湖客都听得如痴如醉,神往不已。唯独两个人的表情不同,一个是金十三,他嘴角抽搐似乎在努力抑制住悲伤;一个是婠婠,她左右开弓专心的撕食着桌上的烤羊。 正当她捧着一只羊腿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块染着檀木香气的手绢出现在眼前。婠婠从烤羊腿后抬起眼,只见金十三那圆盘样的脸上摆出了一个诡异的神情,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有些微的愤然,但是更多的好像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神态。 婠婠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觉察出周围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她放下了羊腿,接过手绢来抹了抹油乎乎的手掌,低声问道:“怎么了?他唱的什么?” 金十三很诧异,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倍,“你不知道他唱的什么?!你居然没听过这首长歌?!” 这几乎有些破音的大嗓门瞬间将酒肆中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没等婠婠答话,已有一个江湖客向着这边搭话道:“这首长歌虽然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但是江湖中很少有人不知道。” 那人丢下手里的坛子,站起身继续说道:“这首长歌说的是曾经声名赫赫的武林世家蜀中明月山庄的旧事。十四年前明月山庄不知为何与姑苏百杀堂结下了梁子。百杀堂遣了杀手混入庄内,在庄内投毒后大开庄门,引大批杀手入庄屠戮。一夜之间,血浸门庭。举庄三百六十二人仅仅活下来两个,一个是宿醉未归的明家二少,一个是被藏在衣笼中的明家小小姐。可叹明家百年荣光,一夕倾灭。明家二少悲愤难抑,将小小姐托付于栖梧岛凤家,自己孤身一人下了江南。” 那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睛中迸发出闪闪神采,“明二少孤影单刀独闯百杀堂,尽斩百杀堂三十六天杀、七十二地杀。那年明二少才不过十七岁,凭此一战而名动江湖,成为所有江湖少年心中的偶像......。” 婠婠听明白了,这是说的“自己”的身世。虽然婠婠听得对那位赠品叔父倾慕不已,但是现在这几乎灭门的惨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于是将头低低埋进羊腿后。 金十三不明就里,微微费力的倾动滚圆的身体,低声劝慰道:“虽然我也觉得这些人拿别人的惨事来反复宣扬,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是很过分,但他们也没有恶意,纯粹是出于对明二叔倾慕。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况且,他们也不知道事主在场。” 婠婠这个冒牌货不知道接什么话,只好继续将头闷在羊腿后面。金十三也想当然的以为她是情绪不佳,也就不再出声。默默的听着那人的讲述。 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过这段江湖往事,但是这人说的极精彩,仿佛亲眼目睹了一般,于是大家也都听得入神。一时间酒肆中只剩那人在奋力的演说,每一个江湖客都听的神往不已,恨不能亲睹当年姑苏城外明家二少的不世风采。 那人说的口干舌燥,向店主要了一大碗凉茶一口气灌下,抹了抹嘴语带唏嘘的继续道:“只可惜,那一战之后,明二少再没有动过武。当初锋芒难掩的明二少成了如今游历江湖四处行医的明二爷,而明月刀也传到了明大小姐手中。真是可惜。” 一个身背长剑的少女疑惑道:“有何可惜?明大小姐及笄之年便得入天门,数年功夫就稳坐我朝第一名捕的位子。这是何其的本事?武林史笔金老爷子也赞她是‘风华绝代,明月无双’。明月刀在明大小姐手中也一样是锋芒难掩。” 那人冷哼一声道:“那位明大小姐倒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人,只是出手太过狠辣。以在下拙见明月刀的绝世风华已是绝唱。” 那人声音刚落,便有人应和道:“不错,明大小姐的刀法的确是不够洒脱,且又过于毒辣狠戾。已经完全失了明月刀的精髓。白白糟蹋了上好刀法,也糟蹋了那把古刀。” 眼看这些江湖客们越说越酣畅,言辞越来越激烈,而婠婠却不以为意的继续大吃大喝着。金十三脸上露出一抹惊诧,接着那惊诧的神情慢慢的变成疑惑。 婠婠不知道面对大家对“自己”议论该做出什么反应,索性也就不管了。仍旧专心的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当鬼当久了都快忘记吃东西是一件怎样快乐的事情了。 婠婠正吃的开心,冷不防右手中指一阵疼痛。定睛望去,只见自己的中指正被一双红彤彤华丽丽的珊瑚筷子紧紧夹住。 婠婠认得这双筷子是金十三自带的“卫生环保筷”,每次进食金十三都是用它。 此时金十三正怒目圆睁的盯着她。婠婠想抽回手,不想金十三夹的非常紧,让她抽手不得。 婠婠痛的眼睛冒火,“老金,你不夹菜你夹我手指做什么?” 金十三哼道:“早看你不对劲,一定是狐鬼上了身。”说着手上加大劲力,夹着婠婠的手指大力向一侧扭去,口中大喝一声:“呔,妖孽速速离去!” 第三章 晕轻功 婠婠吃痛忍不住惨叫一声,但是此刻却没有人注意她。因为几乎就在同时酒肆中惊叫声四起,她的声音被埋进那一片惊叫中。 酒肆的窗够大也够多,一侧头就能看到外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瓜果菜叶纷纷飞扬的混乱场面。 当小贩、行人都抱头窜开后,满地狼藉的宽阔街道上徒留十几条矫健身影,依然在上下翻舞斗做一团。 从服饰气质上明显能区分出这是两个“团伙”。一个服色混乱却一致在额头绑了个布条,个个体格魁梧神色狠戾。另一个统一的黑色锦衣,腰间束着的锦带上都以金线绣成数量不一的云纹。男的矫健干练,女的英姿飒飒,端的是风采耀人,引得旁观无数江湖侠少叫好。 这两方人一方出招狠辣直接,另一方同样也凌厉痛快。搏命的气氛,精妙而毫不花哨的杀招都让围观的江湖客们兴奋不已。人群中时时的爆发出阵阵的喝彩。 婠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只觉得眼前这场群架看的人是相当的酣畅淋漓。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从脚趾冲上头顶,让她不由的也跟着这些江湖客们一起喝起彩来。 金十三看着手中挥舞着烤羊腿拼命叫好的婠婠,心中懊恼不已。刚刚一混乱竟被她挣脱了红筷子,看来这妖孽甚是狡猾,自己当更加小心才是。 金十三侧头向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又晃了晃手里的珊瑚筷子。示意侍从按住婠婠,好方便自己“驱鬼”。两个侍从会意,挤开隔在中间的几个江湖客,靠向婠婠。不料那些被挤开的江湖客向后错身的时候,引发了后面人的不满。那人不明缘由,只觉自己忽然被挤了一下失去了最佳观看点,于是双手一推欲抢回位置。前面的江湖客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推身体跟着向前一扑,冲在了侍从身上。侍从倒下的瞬间,本来伸出去准备抓婠婠的手变成了将婠婠推出窗外。 婠婠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围观位冲到了风暴边缘。眼见一只狼牙棒就要当头砸下,婠婠不由抱紧烤羊腿大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而绵长惊走飞鸟直冲云霄。 当狼牙棒被一条金丝鞭卷飞后,婠婠仍在继续那一声凄厉绵长的尖叫。 手持金丝鞭的锦衣女子错愕的看了婠婠一眼,鞭尾一卷将婠婠拉到了身边。下一栓瞬,两把大刀便死死的钉在了她刚刚坐的地方......。 婠婠庆幸之余很快发现了不对。自己好像是拉住了“布条团”仇恨值的节奏。不管她躲去哪儿总有来自“布条团”的各种武器朝着自己身上招呼来。 于是局面改变了。变成了“布条团”拼命地围截婠婠,“锦衣团”拼命地掩护婠婠,而婠婠抱着烤羊腿充当防身武器拼命地在战团中窜来窜去。 婠婠的腿在奔跑,心在怒吼。——别人附身,她也附身。别人附身醒来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为什么她就附身到大沙漠里!为什么她要在这里跟这两伙人玩老鹰捉小鸡?! 跑到几乎没有力气时,婠婠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要躲?!让他们“误杀”正好可以回鬼界! 想到这点后,婠婠立刻将手里的烤羊腿一丢跳出了“锦衣团”的保护区,空门大开的站到了“布条团”中间。 被婠婠丢出去的烤羊腿恰好落入了一个锦衣人怀中。这人却没有把这油呼呼的东西丢掉,而是小心的拿在手里端详。这实在是种诡异的情况。更诡异的是,“布条团”没有再攻击婠婠,而是转而涌向了那个拿着烤羊腿的锦衣人。 准备好荣归鬼界的婠婠呆滞了。——这些人刚刚攻击她难道是为了羊腿? 先前那个拿着金丝鞭的锦衣女子吹了几声笛哨,锦衣人立刻都向着不同的方向迅速的撤离。“布条团”略一犹豫,追着那个拿着烤羊腿的锦衣人方向离去。而婠婠也被这个锦衣女子扯着迅速飞走。 “飞走”真的是“飞走”! 婠婠只觉得双脚嗖然离开了地面,身体像是忽的被风吹起。眼前的建筑迅速的在缩小放大、缩小又放大的过程中向后疾退,渐渐的模糊成一片绚烂残影。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呕! 有人晕车有人晕船有人晕飞机,而她居然很有个性的——晕轻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被放了下来。于是茫茫的戈壁滩上就出现了这么一道诡异的画面和对话。 一个锦衣女子愣呆呆的看着一个紫衣女子趴在地上疯狂的呕吐着。风携着热浪扑来,将两人的对话声吹有些破碎。 “大人刚刚怎么不还手?” “呕,......。” “大人,你怎么了?” “呕,......。” 锦衣女子眯了眯眼,蹲下身来轻拍着婠婠的背。待婠婠不再呕吐时递上水囊给她漱了漱口,又细心的替她擦了把脸,并顺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几缕发丝理进发束中。她的动作很缓慢,手指在发丝间滑动的速度也很从容,指尖微微有些用力。 理好那几缕碎发,锦衣女子脸上的神情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大人好些了吗?” 婠婠点点头,道了声谢将手里的水囊还给了她。此时才顾得上仔细打量这位锦衣女子:她的身形高挑,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装束与其他锦衣人略有些不同。绣满了细密云纹的腰带上系着一块纹样华丽的牌子,式样与婠婠身上的金牌极为相似,只不过这块牌子是银色的。向外这一面铸着“大宋天门名捕”的字样。 婠婠伸手将牌子翻了个个儿,只见另一面铸着“连翘”二字。 “你叫连翘?” 锦衣女子面带疑惑道:“我自然是叫连翘。大人,你......?” 婠婠毫不迟疑的抛出了那个经典而狗血的理由,“我应该是得了失魂症。” 连翘闻言焦急的检查了婠婠的头部,又拉过婠婠的手将两个指头搭在了婠婠的腕上。半响有些的颓然的垂下手,“大人头上没有受过什么创伤,倒是脉相有些怪异。大人可还记得那天引开那神秘人之后的事?” 第四章 开启寻死之路 婠婠当然是一点也不会记得,于是摇了摇头含糊道,“我就只记得我被困在了沙漠里,幸好遇见了一个世交子弟将我带了出来。” 连翘略一沉思,一边将身上的水囊和干粮解下一边飞速说道,“宫中沉香匣被盗,官家不想此事泄露。我们一路暗查到此,发现此事与西夏王室遗族有着莫大的牵连,而从西凉到沙州的各府官员竟都有意袒护他们,还有个神秘人一直阻挠我们查案。半月前依照关大哥的计策,由大人去引开那人,我们假扮成马贼将沉香匣抢了回来。如今我们境况危险,西夏遗族怕是要反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回京。” 婠婠听得晕头转向,——西夏遗族是什么鬼!明摆着欺负她历史学得不好吗?! 连翘将水囊和干粮分做了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婠婠,另一份仍在身上系好。“那些人恐怕是以为我们把沉香匣藏到了烤羊腿里,小五的轻功不怎么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上当。” 连翘说到这里似是下定了某种觉心,深吸一口气道:“大人如今出了这种意外,我们还是速速返回京都以免夜长梦多。” 其实这样的局面最恰当的安排便是由一人负责回去接应小五等人同时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另一人乔装改扮带着沉香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都。可是明婠婠现在出了这种意外,由她带着沉香匣返京连翘不能放心。至于由她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那更是不现实。为今之计也只能弃了小五他们。 连翘心中已经做出了最理智的决断,可是她的情感还是令她负罪难当。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 那些人都是与她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一起杀过敌、一起喝过酒,互相之间都有过救命的恩情。他们曾共同闯过了多少的难关她都已经数不清楚。可是如今时局所迫,她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沉香匣若寻不回去,天门上下便要全部抄斩。这东西落在西夏遗族手中更是后患无穷,到时候只怕整个大宋都要受其危害。 以往遇事是不用她来决断什么的,因为总有一个明婠婠会将一切困难都扫除掉。她万没想到,她第一次独立做下的决断竟是放弃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若是她与大人对换位置,事情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若是大人的话,她会杀将回去将小五他们救出重围然后一起归京。 可惜,她不是明婠婠明大人。她没有那样强大的武力值更没有那样的魄力。 连翘迅速的将眼泪逼回,转过去蹲下身来,道:“大人我背你,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婠婠见她神情不对于是问道:“怎么了?” 连翘并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不语。 这又都是什么鬼跟什么鬼情况?! 婠婠只想抓头。这具身体貌似麻烦不小,她还是想办法尽快回到鬼界才是。 连翘见她久久的不上来,便以为她虽是失忆但性格未变,此刻是在疑惑小五等人的下落。便说道:“时局所迫,连翘只能选择放弃小五等人。大人若是责怪,回京再行论罪。如果我们丢了沉香匣,整个天门、所有的锦衣捕快的命就都没了。” 婠婠隐约间抓到了死亡的机会,于是爬起身来豪气的拍拍胸口,“我去接应小五。” “大人!”连翘一急心中更是确认她的性格未变。明大人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劝动的。可是连还手能力都已经失去的人,放任她回去接应岂不是叫她去送死。 连翘心焦不已,一个跨步上去挥手劈向了婠婠的后颈,“大人,冒犯了。” 婠婠只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软软的倒了下去。 连翘接住了她软倒的身躯,一转身将她背在了背上,足下发力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等到婠婠再恢复意识时,正有一片阳光透过绿植投在她的脸上,晃的她睁不开眼睛。 这是一处小型的绿洲,十几步外有一片小水潭。连翘正蹲在水潭边往水囊中装着水。 婠婠揉着脖子坐了起来。心中暗暗郁闷:这个连翘下手怎么就这么有轻重呢。若是再重上几分直接将她劈回鬼界,那该多么是多么的美好。 我的阎王老爷啊,这个世界太刺激,她想要回鬼界呀。 婠婠开始琢磨起如何快速寻死并摆脱自杀之嫌。 几绺发丝滑下额头在眼前荡来荡去着。婠婠有些烦躁的将它们撩起,重新塞回到发束中。她的手指在发丝间触到一块小小的凹凸。仔细摸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一块小小的疤痕。——原来在荒漠中时连翘并不是真的在替她整理头发,而是想要找这块疤痕确认她的身份。 这个连翘很是多疑的嘛。很好,这可真是太好啦! 婠婠顿时计上心头。 连翘已经装好了水,提起身畔的一个小包袱向着她走来。 婠婠满脸严肃,轻咳一声说道:“我不是明婠婠。我其实就是一野鬼,因为某些缘故附身到这具身体之上。” 坦白不撒谎这是美德啊,至于坦白后会被烧死之类的完全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啊。这不能算是自杀,必须不能! 婠婠满脸自信,就等着连翘一把火来烧死她。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连翘的眼眶又红了。 只见这姑娘一脸的感动,随即坚定道:“当年在兖州大人身负重伤又陷于重围,境况那般的艰难大人都没有抛下连翘独走。连翘今日就是死了也不会抛下大人。” 说着连翘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盒,强行塞进婠婠手中,“这一次就由连翘来保护大人。若是再生变故,大人只管护着沉香匣返京。” 这姑娘是误会了什么吧,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吧! 她只是想寻死而已,她不是想叫她丢下自己这个累赘自行逃命啊。 婠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小木匣子,顿时像被烫到一般将它扔回到连翘的怀中。 开玩笑,这玩意儿一看就是那沉香匣了。那么麻烦的东西她可不能拿,跟这世界牵扯的太多那是要生因果的呀。再回鬼界时说不得就得被那鬼差拿住什么不利的把柄。 连翘见她丢回沉香匣心中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消散了,眼中的感动和坚持更甚。她家的大人呵,就是失了忆也是如此的照顾下属。 婠婠见她这副神情顿时欲哭无泪。这姑娘好歹是名朝廷捕快吧,她是个冒牌货她真的看不出来的吗?! 第五章 花样寻死 连翘拿过那个小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套衣裙出来。“眼下情况特殊,我们乔装行事较为稳妥。” 乔装是为了摆脱追杀。可是婠婠求得就是追杀,于是婠婠拒绝。 连翘却道:“好。大人不乔装连翘便陪大人。” 这是威胁吧,红果果的威胁吧。 她想死,可她不能连累旁人啊。看起来暂时是摆脱不了这姑娘了。无奈,婠婠只得抽抽着嘴角更换装扮。 连翘一面为婠婠化妆一面满脸愧色的道:“大人自入天门便从未乔装过,连翘知道这般请求是在为难大人......。连翘无能。” 从未乔装过!身为一名捕快乔装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婠婠有些好奇了,“‘我’以前从没有乔装过?那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我’都是怎么办的?” “明月刀所指之处,从未有过不通的路。”连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之色。 婠婠悟了:原来这身体的主人是位如此凶猛的美人。 对的,美人!婠婠附身之后还未曾照过镜子,因为在酒肆中听过一句‘风华绝代,明月无双’的评价,她便想当然的认为这具身体是美丽的,如眼前的连翘这般,是一位满了健康气息的飒爽美人。 连翘的速度很快,片刻功夫就将自己与婠婠装扮成了两个粗犷的大胡子走商。 两人拉着连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货物和马车,向着京都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婠婠几番想要离开,独自回去寻找被杀的机会,却无奈连翘看的死紧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走了大半日景色渐渐不那么荒芜了,遥遥能见到一片村落。村口处的官道旁支着一个食摊。此刻将近暮时,摊子上已经坐了许多的行商。 连翘急着赶路也就没有停下来用暮食的打算,马车的速度也就一直不减的向前驶去。 马车距离那食摊越来越近了,终于她们看清楚那摊子上的坐着的并非是什么行脚商。那是一群头扎布条的汉子和一名身着大宋官服的官员。摊子旁的马群中立着几个兵丁,他们身着大宋官兵衣甲手拿官刀正在看守着几名伤者。 那几名伤者皆被五花大绑拖在马匹身后。满身的血污狼狈并不妨碍连翘认出他们。 坐在连翘身边的婠婠感到她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侧头看时却见她面上神情依旧。婠婠不以为意的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那食摊上。 所有人都在用饭,唯独一个白面汉子和那官员在说着话。此时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这距离还不能够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奇怪的是婠婠听到了,且还听得清晰无比。 “都日落西山了。鲁大人你的办法似乎并不管用。”这声音是那白面男子发出的,与他的人一样带着股说不出的腻味。 “你这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莫要忘了,我们是合作关系。”这是那个官员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羞恼。 白面男子不屑,“合作?一个宋官跟我们合作,还不是因为贪生怕死。” 那官员越发的恼怒,拍案而起,“不想合作你大可以滚蛋,要是没有本官,如今被绑在这里的就会是你们。” 那白面男子毫不为意的把玩着桌上割肉的小刀,“你背叛了你们皇帝已经没有了退路,你只能依靠我们。可惜在我眼里,你......已经没有了继续的价值。” 话音才落,那官员的咽喉上便多了一只小刀。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身体一歪倒在了桌下的尘沙中。 店家一见死了人登时惊呼起来。与此同时头系布条的汉子们迅速的向那几名兵丁出手了。 那些兵丁虽是训练有速却终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其中一名兵丁在胸腹中了两刀之后踉跄着冲到马群中,挥刀砍断了那些绑缚着伤者的绳索。 那几名伤者迅速的挣脱,而后与那些汉子争斗起来。只是明显能够看出这些伤者的拳脚极为无力,只是靠着技巧和一腔愤怒在支撑着。他们并不求胜也不求逃脱,只搏了命的去杀那些人。 他们并没有支撑多久,很快便重新被人绑了起来。 那白面汉子一脚踏在了其中一名伤者身上,“吃了软骨散还有此力,果然骁勇。——来人!去村里寻几个铁钩子,给我串了他们的琵琶骨。” 就在此时,连翘驾着马车从这个摊子前走过了。 那白面汉子早就注意到这两马车,见马车上的两个男人一个目视前方一脸的不愿沾惹麻烦,一个投过来一道好奇的目光,且那目光中的好奇是如此的符合一个路人的神情。白面汉子便也就没有生出什么怀疑,只是以为这是两个过路商贩。 马车行出去很远了,夕阳似血映照大地。婠婠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刚刚那些人是不是,......。” 话已经不用问全了,连翘颤抖的双手和满眼的泪水已经回答了她。 机会来啦! 婠婠兴奋了起来。但她这次不敢轻举妄动。按捺着冲动,先是不动声色的在后面货物中翻了翻,偷偷拨好一套衣裙出来,而后才从中挑了一块手帕,坐回到车前递给了连翘。 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那双随时都要飞奔下车的双脚,耐心的陪着连翘。直到前方又出现了一道河湾她才开口道:“我们在前面歇一歇吧,你这样子怎么能赶路。” 连翘点点头,果然将马车驾到河湾附近。 婠婠借口喂马将马从车上拖了出来。她将先前看好的衣物偷塞到衣衫下,拉着马往河湾处走去。 转头见连翘还在专心的难过着,婠婠雀跃的跳上马背一拍马屁股向着那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前世往孤儿院捐赠马术课程的爱心人士。 连翘正在发怔,冷不防听到马蹄声响心中顿时一惊。她蹭的站起身来,望着马匹绝尘而去的方向却并没有抬脚去追。 以她的轻功,速度远比马匹要快。只是她不能这样追上去。若是那些反贼也往这个方向来,他们便很容易在短时间内遭遇。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也许并不能追回大人,也许追上去会被发现破绽。一旦双方交手她并无自信一定能保的住沉香匣。 大人想要回去救人,她又何尝不想。可是她不能不顾大局。 连翘一咬牙决定先将沉香匣安置好,然后追上去伺机而动。时机合适便出手救人,若不合适就悄悄的退回来取回沉香匣迅速返回京都。万一出了意外,那些人也不会从她身上搜到沉香匣。 第六章 刀剑啊如骤雨砸落吧 婠婠骑着马到一片葡萄架处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将马调转个头后放它自去了。自己则下了官道往那密集的葡萄架间去更换衣衫。 她不能骑着马去,否则被那些人认出马匹就给连翘招了麻烦。 这是一套大红绣银丝花纹的异域衣裙,婠婠还从那些货物中捡了一只用料十足别有风情的银手环、一个银制百花束发。从水囊中倒出些水来洗去了面上的药水和胡子,婠婠顿时感觉自己美美哒。 将明月刀重新挂在腰间,华丽的大红纱巾别到高高束起的束发下。婠婠的良好感觉爆了棚。于是她以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跨出了葡萄架,向着那食摊处出发了。 婠婠走近那食摊时,那些布条团已经寻来了许多铁钩。此刻借了店家的磨刀石将那些铁钩打磨的更加锋利。至于那个店家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躲了还是已经不测。 那白面汉子亲自拿起了两只铁钩,吩咐人押出一名锦衣捕快到他面前。两名头带布条的大汉应声,就近捉起了一名锦衣捕快。 这具身体的听力和视力都极好,婠婠此刻能看清那伤者的年纪并算不大,虽然受制于人但是眼神中的不屈和傲骨令他显的并不那么的狼狈。 眼看那白面汉子手中的铁钩已经对准那少年捕快的琵琶骨高高的挥到了空中,而婠婠此刻距那食摊还很有一段距离。情急之下一道吼声从胸臆间喷薄而出。 “放开那男孩。” 这中气十足的喝声一出,不止食摊上的人都呆滞了,就连婠婠自己也惊呆了。她只恨不得拍自己俩嘴巴,这么中二的台词到底是怎么从这张嘴里冒出来的。 而且,她是来找死的啊,这莫名其妙的充什么英雄。结果英雄还没充好,脸都要丢到了姥姥家。 幸好这些古人并不懂这个梗。于是婠婠清清喉咙,脸不慌心不跳的继续昂首挺胸走向那食摊。丢脸什么的完全不重要的,反正待会儿她就愉快的回鬼界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还在乎个什么脸面。 锦衣捕快们是懵逼的,——这张脸、这体型,这是他们家大人没错的吧?!怎么左看右看都透着那么股浓浓的不对劲儿。 布条团们更是懵逼的,——这尼玛是什么套路?! 在锦衣捕快们呆滞的注视下,在布条团如临大敌的警惕中,婠婠气势万丈的走到了那白面汉子的饭桌前,然后手背略一压服裙衫,侧并着双腿坐了下来。 这前后的反差令白面汉子那提到嗓子眼的警惕直直的噎进胸臆,闷得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而那些锦衣捕快们此刻齐齐的想到:眼前这货定然不是他家的总捕大人。 婠婠有些不爽。为什么就叫她安然的走到这里,并且坐到了反派头目的面前了呢。这些人难道不该在她一出现就赶紧如临大敌的射杀她吗?! 难道是想拿住她逼问沉香匣的下落?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啊,她是来寻死的可不是来受罪的。 婠婠又烦躁了起来。烦躁之下不由鄙视起了对面的白面汉子:她这么大一个官,不立刻杀了怎么能对得起反贼的身份?! 显然婠婠低估了这具身体的赫赫威名。 对方见她这番做派,此刻眼中先是不耐又是鄙夷,心中更是坚信她有备而来。布条团不动神色的聚集到了白面汉子身后,摆出了个严阵以待的气氛。 白面汉子等在此处就是要利用这些锦衣捕快逼出她来,好追问出沉香匣的下落。可是此刻他心中有了惧意,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传闻中的可怕。明婠婠此人定然不能留的,留下了后患无穷。 婠婠的观察力还是不很不错的,当她捕捉到白面汉子眼中的杀意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毫不掩饰的兴奋令白面汉子心中的惧意更甚,——这果然是个嗜血的变态。 白面汉子一摆手,就有布条团成员端了一壶酒上来。 “在下乌几彦久仰明大人威名,今日你我各为其主,在下的种种举动也是无奈。”乌几彦说着亲手到了两碗酒,“请容在下先敬明大人一杯,全了敬意之后你我再论这恩怨。” 传言中的明婠婠虽是凶狠毒辣却也最讲江湖恩义,尤嗜好酒。他以敬仰为名先敬酒后论各自效忠的利益,想来对方是不会拒绝的。为了打消对方的顾虑,乌几彦当先端起一碗仰起脖颈来,以一种十分豪气的姿态喝了下去。 婠婠却是根本不知道他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也没心思去管他是叫无机盐还是乌鸡眼。她满心满眼全被那碗酒吸引去了。 这就是传说的毒酒了吧?! 婠婠激动万分,端起酒碗痛痛快快的灌了下去。 虽然那些锦衣捕快先前确定了这人不是他们家大人,但是现在一看这副智商堪忧的样子又十分像他们的大人。于是虽然心中存着疑还是有两名捕快喊了出来。 “有诈!” “大人不能喝。” 没诈还不稀罕喝呢。婠婠将那酒喝的一滴不剩,而后把酒碗一摔兴奋的等待着鬼界的道路重新出现在眼前。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婠婠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她再次郁闷了起来,狂喜之后的失望令她郁闷之余还生出了几分气闷:毒都不用,还好意思当反派人物吗?! 几名锦衣捕快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因为明家二爷的缘故,寻常的毒是不能奈何明婠婠的。眼前这是敌人做下的局,还是这人真的就是他们家大人?! 紧张的气氛终于被这诡异催化,布条团的刀剑纷纷出鞘,在夜色中闪出一片寒芒。 婠婠再次兴奋了起来,这次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看着那一把把锋利的刀剑婠婠只恨不得大喊:来啊,让刀剑一起骤雨样向我砸落吧! 鬼门关和那阎罗殿的大门仿佛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婠婠忍不住一拍桌子,“来!” 布条团被她忽如其来的声音一吓齐齐的后退一步并挥舞起刀剑。而就在此时,婠婠手腕上的银镯撞击在桌面上,镯底的纹路发出“咔嚓”的机括声响,那曼珠沙华的雕刻活了一般直立起来,接着数不清的牛毛细针疾射而出。 仿佛春天的细雨,仿佛冬日的风霜,就那么纷纷扬扬、泼泼洒洒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住布条团。 随着刀剑纷纷落地的声响,布条团......团灭了。 乌几彦那张白面因为牛毛针上的剧毒已经变得紫黑一片,他扶着桌子慢慢的滑向了地面,口中艰难的说道:“明大人...跟传言的不一样...。” 婠婠嘴一撇,好想哭怎么办?虽然好想哭但是又好想吐槽怎么办?!——这成事不足的废物反派,死就死吧还乱加什么戏! 就在此时连翘风一般的飞了过来,她迅速的切断一名锦衣捕快身上的绳索,扔了一只小药瓶给他。自己则脚步不停的奔向乌几彦,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首级。口中似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断不能留下半个活口,污了大人的声名。” 那摆脱了绳索的锦衣捕快飞快的打开药瓶倒出一粒小药丸吞服下去,并用迅速解开了其他几人的绳索。这几位锦衣捕快都吞了药丸,之后他们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坐下运功调息,而是每人捡起一件兵器来利落的收割着人头。 他们的心中还是有着疑惑的,但是连翘出现了。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他们什么都没问就先行动了起来。 当确定了这些人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连翘和几位锦衣捕快拖起了犹在桌前发呆的婠婠,在夜空中施展起高超的轻功无声无息的撤离了。 婠婠的内心是拒绝的:放开我,让我去见阎王啊啊啊啊啊......。 第七章 有点不对劲儿 那只银镯子本是唐门酬谢明二爷援手之恩的礼物。明二爷当然不会佩戴这样的镯子,但见是足银所制就收了下来给了明婠婠。因为明婠婠不喜欢用毒,更不喜欢用暗器。于是那镯子就又转送到连翘手中。 她们先前的衣物都毁掉了,但是重要的物品还是留了下来或是放在身上或是放在那些货物中间。好巧不巧的就被婠婠拿走戴在了手上,又好巧不巧的被她触动了机关。 婠婠好想撞墙。 她一次没死成倒是不要紧,可因为她的缘故死了一些人又救了一些人,这就已经缠上了因果。怎么办?!像她这种情况,阎王老爷是会格外对待还是会循例制裁?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回鬼界呢? 就在婠婠有所动摇时,几位锦衣捕快在听完连翘的解释之后纷纷开始起誓承诺,一定不会将总捕大人今日的所行所为泄露出去。 他们指的是那淬了剧毒的暗器,而婠婠心虚的理解成了她刚刚丢掉的脸。 回去!必须回去!在这个地方没法混的。 因为这一回婠婠提前有了准备,又是被连翘背在了背上,所以倒是没有出再现晕轻功的现象。不得不说古人的轻功是无比神奇的,他们一连疾驰几日便从沙洲附近赶到了夏州。 连翘之前所说的那位“关大哥”,天门左副总捕关千山便在那场计划后带了人退回到夏州准备接应。由夏州出发或是走延安府方向,或是走太原府方向皆能顺利回到京都。 当遥见到夏州的城门时,几位锦衣捕快的面上多少都带了几分轻松雀跃。 沉沉的夜幕中夏州城城楼上的火光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风吹过,荒草起伏出一片沙沙的声音。 那位大名东方宝绰号小五的锦衣捕快使的轻功最是好看,他猛然发力轻掠过草海留下一串笑声来,“我猜关大哥一定想我了。” 几位锦衣捕快都笑了起来,各自加快速度奔到了夏州城下。 高大的城门上火光如昼,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已经发现了这几道人影,懒洋洋的声音飘下城楼,“卯时开城门,要进城明儿请早。” 东方宝高举起腰牌,气势凌厉的喊道:“天门办差,即刻开门。” 这一声惊得那几个士兵险些跌下城楼,急惶惶的在城楼之上作揖道:“大人勿怪,小的即刻去叫醒守城门官。”说完带着一身的慌张匆匆的离了门楼之上。 这画面看的婠婠连连摇头啧嘴。万恶的封建主义啊,官大几级就是好啊。 就在婠婠心中发出感概时,身后有一位锦衣捕快低声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夏州城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说话的这个名叫郭童,“不对劲儿”这四个字算是他的一种口头禅。因而他这话一出,几人都笑闹起来,并没有人认真。 厚重的城门在夜风中发出沉沉的响声,缓缓的打开了一条小缝。守城门官带着一脸的诚惶诚恐出来验过了东方宝手中的腰牌,确认无疑后这位守城门官忙不迭行礼道:“几位大人请稍待片刻,下官即刻打开城门。” 守城门官慌慌张张的小跑回去,城门再次缓缓的向旁动了起来。 东方宝抓了抓头,嘀咕道:“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关大哥竟然没有派人在此等候吗?” 随着他的嘀咕,几人已经走入到城门之后。 原本动作缓慢的城门忽然快到了起来,几乎实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轰然的闭合了。刀光剑影随着一张大网向他们当头罩来。 几名锦衣捕快动若脱兔矫若游龙,几招之间便破了那偷袭而来的大网和杀招,与那些不断涌上的兵丁战到了一起。在恶战之中几人隐隐形成一个圈,将婠婠护在了中心。 婠婠耷了几天的眉眼终于又飞舞起来。她摩拳擦掌瞅准了机会一个健步蹿出了几人的保护圈,向着手持长戟的兵丁们跑去。 万万没想到,她往哪里奔哪里就出现一片真空地带,仿佛她身上带了什么可怕的瘟疫一般。 夏州知州已经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战战兢兢的躲在一片盾牌后。看着婠婠不断靠近过来的脚步,心中身上皆是一阵的寒。——放着高官厚禄的太平日子谁会想造反呢。可是西夏遗族将他贪污的证据送到了京都,不跟着造反便要被重典抄斩。 这下子暗算不成,明大人会即刻剁了他的首级的啊。 火光下婠婠满脸的兴奋,看的夏州知州是两股颤颤头皮麻麻。他怕死,他不想死,他不能死。所以明婠婠必须死、这些锦衣捕快必须死! 再顾不得西夏遗族那“活捉”的命令,夏州知州挥着手臂喊道:“放箭、给我放箭!弓箭手!” 听到有人在盾阵后指挥,几名锦衣捕快知道主事者在场便立刻怒骂起来。夏州知州只闷不做声。 嘈杂的脚步声音自重围后响起,想来是弓箭手正在集结。 此时郭童与另一位名唤厉柏的锦衣捕快已经砍杀出一条血路,重新打开了城门。几名捕快夺了马匹纷纷撤向城门处。 连翘手中的软鞭如狂舞的金蛇卷落一排兵丁,接着缠上了婠婠的腰将她拉向了自己。 婠婠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飞了起来,接着便屁股便落在了马背之上,随着马蹄踏踏那些刀光剑影离她越来越远了。 婠婠好想跳马,可是腰间的金鞭将她与连翘绑在了一起。婠婠满脸的绝望,只能徒劳的伸着手望着鬼门关的大门再次远离了她。 “天门锦衣令使替边知州的九族亲眷问候边知州。” 待几位锦衣捕快全部撤出夏州后,厉柏高喊一声接着双臂发力与郭童一起合拢了城门。 待那些弓箭手爬回城楼,箭矢雨水样落下时。几位锦衣捕快早就跑没了影子。 不多时城门重新大开,几十名头带布条的西夏遗族打马奔出。这一次没有任何一名兵丁们跟出。他们都已意识到自己刚刚执行了什么命令。 刚刚那些锦衣捕快弩定的“问候”,西夏遗族的忽然出现。一切都说明了这位知州大人在伪传圣谕,他们这些人在他的蒙蔽之下闯下了大祸。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不想造反的。纵然日子不是那么太好过,可总也是太平的、能混一口饱饭的。他们没有反心是却在知州的指挥下做了造反的事情。知州在家乡留有九族,他们又何尝不是。 比起知州携家带口的上任,他们的父母妻儿可是还都在家乡呢。 怒火、惧怕,种种情绪染红了每一位士兵的眼。他们调转的矛头,齐齐的逼向了边知州。 边知州心中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结局,双腿一软一股骚臭味自身下传来。 第八章 你话本子看多了 那些西夏遗族的马匹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这几十人中又有七八名高手在内。 午夜时分,婠婠等人还是被追上了。 先追上来的是那七八名高手,恶战一触即发。锦衣捕快们一齐将婠婠护住的行径令那些高手颇为心惊。 在他们中间有一位盗门圣手的传人,原本他们计划在混战中无声无息的自这些锦衣捕快身上摸走沉香匣。可是此时明婠婠并不出手,甚至在躲避着与他们的接触。 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西夏遗族之中出了内奸。不然盗门圣手传人混在他们中间这事做的如此机密,这些锦衣捕快是如何知晓的。 心惊之余他们也认定了沉香匣就在明婠婠的身上。他们自认不同于那些普通兵丁,几人合力还是能够拿下明婠婠的。于是他们将目标统一对准了婠婠,出手越发的狠辣。 而锦衣捕快们则以为这些人是看出了自己大人已使不出武功,或者大人失魂症之事就是这些人所害。愤怒令他们的战斗力飞升直接直上。 华丽丽的误会使得战况越发的凶险搏命。 算上婠婠在内锦衣捕快才有七人,先前受的暗伤还未痊愈,方才又经一场大战,此刻还要护着婠婠。百十招后他们便落在了下风。就在此刻,那些剩余的追兵打马而至。 护住婠婠的这个保护圈顿时出了漏洞。 这一次婠婠学会了先出手为强,在那漏洞乍现的一瞬间里飞快的蹿了出去,就近夺过一匹马来。一面狠狠的在马身上刺了一下,一面晃着虚握着右手,高喊道:“沉香匣在此,有本事来取!” 马吃痛受惊疯一样的奔跑了出去,载着婠婠眨眼就要消失在一片飞腾的尘土中。 重围之下,以一己之力引开敌手以保护属下。这种举止是十分符合明婠婠过往的行事风格的。于是这些西夏遗族都信了,他们分出了大半的力量追向婠婠。 即便几名锦衣捕快已近强弩之末,但要对付留下的几个小卒子也不是不能,只是他们无法立刻脱身,只能睚眦欲裂的遥喊着“大人”望着那惊马绝尘而去。 婠婠的心情简直要飞上了天,不管是被马甩出去摔死也好,被那些人杀掉也好,总之她终于能离开这个惊险的世界、麻烦的身体。 当那惊马终于将她甩了下来,婠婠揉着被摔痛的屁股从尘土中爬了起来,看着那些高手一步一换招数的向她靠近着,婠婠此刻好想唱歌:来吧,来吧,来吧,一起摇摆。 然而,婠婠再一次的失望了。 夜风忽而阴冷起来,乌云遮蔽了月光。 婠婠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她寄予了希望的高手们凭空的消失了。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却发现这貌似不是她刚刚摔马的那个地方。 哎呦喂,这个世界玄幻了嗬。 就在此时,风更冷了些,就连云隙间露出的星光都黯淡了。一道一道尖细的声音冷不丁在婠婠的背后响起。 “我们订个契约怎么样?” 这样的情境中听到这样的声音,换个人恐怕会惊恐不已。但这个听起来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让婠婠瞬间打了鸡血一般。她迅速的跳起、转身、伸手抓那个细脚大头的淡淡影子。动作一气呵成,绝无拖沓。 只可惜,她挥了几次手臂都是徒劳无功。 虽然那抹影子很淡,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它面上的讥笑之意。婠婠见了火气更盛,她放下手猛退了几步,伸着脖子使劲的向那影子吐起了口水。 “你干什么?”鬼差尖叫一声,向后飘出了半丈。 婠婠鄙视,“没文化,宋定伯捉鬼没看过吗?” “你这个疯女人。”鬼差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抓狂,“别费劲了,鬼怕人的阳涎不过是怕那一抹阳气,你一个借尸还魂才没几天的老鬼,满身阴气,学人吐什么阳涎?” 婠婠这会子吐的累了,抹了抹嘴深吸了几口气道:“哟喂,不怕的话你躲什么?” 鬼差尖声吼道:“我来不是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的。”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尖细的嗓音般,婠婠揉了揉耳朵,“那你想讨论什么?” 鬼差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缓缓道:“占用别人的肉身,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虽然是我不小心推你进去的,但是这之后的祸可是你自己闯的。即便你成功告我一状又如何,你也不免要受罚,然后还是要在枉死城呆上个几十年。不如这个肉身就算是我赔给你的,如何?” 婠婠啐道:“你随便拿个肉身就能赔我吗?我本来的人生那可是一片光明。眼看就要升职加薪,吃个薯片的功夫就被你把魂错勾了去,你怎么赔我?!” 鬼差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小小作坊的小小头目。你现在这具肉身的身份可是朝廷的一品官。至于薪水,比都是没法比的。况且,你告下我又如何?你还不是照样回不去?” 婠婠眨眨眼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见婠婠的面色有些松动,鬼差放软了语气道:“纠缠了这许久咱也算熟鬼了。您看您告下我来,我受一通罚,您还是要在枉死城呆着。对谁也没好处不是?不如就这样,您在人间享个八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然后到了您阳寿尽了的时候,我再接您回鬼界。只当没有勾错魂这么一回事。这样对您对我都没坏处不是?” 婠婠想了想道:“我同意。不过你得给我弄个空间灵泉之类的。” 鬼差闻言当时就是一个白眼,“你话本子看多了。” 婠婠听了也不纠缠,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换个身体,要肤白貌美气质佳,最关键的是不能像这个身体这么一身的麻烦事儿。” 鬼差的脸抽了抽,最终还是赔着笑容解释道:“这合适的肉身不好找啊。其一,必须要寿元未尽的才可以,而且剩下的寿元还要和您剩下的寿元相差不多。其二,肉身和您的魂魄还得不相斥。否则,您用了之后总会有些小问题,比如不能进食、睡着了就毫无气息,严重点肉身会腐烂或者尸变。要不我早就给您找个身体让您逍遥去了,何苦放着您这么个定时炸弹在枉死城呢。能找到这具身体已然是运气了。” 婠婠当即将鬼差刚刚抛来的白眼还了回去,“寿元未尽的才可以,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在哪里?” 婠婠本以为她戳穿了鬼差的谎话,却不了鬼差一脸的坦然,“自是在六界的缝隙之中飘着呢。放心,她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去到鬼界。此事天不知、地不知、唯你我二鬼知。” 婠婠沉思片刻,道:“那你将我跟那几个捕快一起弄到京都去。” 鬼差骇了一跳,“你可真能想啊。——爷我办不到。” 婠婠又白了它一眼,“那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的?你要是不办也行,我看我在这里也活不了几个时辰,跟你前后脚回鬼界。” “好!”鬼差咬咬牙还是同意了,“那我们现在就定下契约。你用这具身体过完你应有的阳寿,不再追究我勾错魂的事。此事你知我知,谁也不可以泄露出去。” “好,一言为定。” 一只鬼差和一只披着人皮的老鬼终于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里签订下了契约。 看着婠婠终于消失在眼前,鬼差窃笑不已。反正这个时空的一切在阴司还未梳理好,以地府的办事效率,把这个麻烦丢在这里百年内是绝对不会有谁发现的。这样一来,它几千年来唯一的工作污点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抹掉了。只等六界巡察使的褒奖令一下,那么升职加薪就妥儿妥儿的了。 啊,今晚的夜色实在是美好的令鬼沉醉。 第九章 变异的时空 相对鬼差的好心情,婠婠此时的心情却是糟透了。 眼前荒草延天,树木在夜色中摇动着满冠的叶发出沙沙的低响。四周横七竖八的卧着一匹马和七八个人。看那些人面上的惨白和犹在上翻的白眼珠子,就知道这是那只鬼差的手笔。 没把她弄到京都也就算了,居然又将她弄回了原地。 婠婠一时呆滞了。 夜风犹还是阴冷的,吹得婠婠浑身一抖。 “阿嚏!——你这个无良鬼,别再让我看到你!”婠婠的声音在荡上夜空,惊飞了几只夜眠的鸟儿。 就在婠婠拔出那把明月弯刀,琢磨着是不是得先下手为强时,一支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和疲惫的队伍出现在了道路的转角处。 队伍里的人有老有少有青壮,他们或是背着行囊或是推着独轮小车。在与婠婠进行过一阵大眼对小眼的瞪视之后,队伍中一位坐在独轮车的老婆婆忽然搂紧了怀中的小包袱,伸着脖子大喊起来:“有强人呐,救命呐!” 古人说的强人应该就是强盗吧。 婠婠无辜的眨眨眼,看看周围躺倒一地的汉子,再看看自己那健壮的手臂和手中那把闪着幽光的明月弯刀。不用再怀疑了,这个强人说的就是她。 可是,苍天可证她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啊,嘤嘤......。 这些人抽扁担的抽扁担,拿菜刀的拿菜刀。全部都一脸愤然的向着婠婠奔来。 就在婠婠后退一步打断脚底抹油之时,情况又急转而上。 “是那些反贼!” “天杀的反贼啊。” “贼子受死!” ......。 一时间拳影共菜刀一色,扁担与窝心脚齐飞。伴随着皮肉的受创之声,几位西夏遗族的高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昏迷中咽了气。 “英雄啊!” 婠婠尚还在呆滞当中,先前那位狂喊强人的老婆婆就拉着她手拜倒下去。接着那一群人都拜倒在她的身前,个个口呼着“英雄”满脸的激动。 婠婠好尴尬。不是因为他们口中的“英雄”,而是因为她的肚子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动。 唔,武林高手的肚子就是不一样。在这样一片纷杂的呼声中依然能够响的如此令人无法忽视。 众人茫然的抬起头来,随即一名黑脸汉子解下了背上行囊从中掏出了一块大饼,“英雄若不嫌弃,请用些干粮吧。” 那老婆婆回头向那黑脸汉子道:“天寒夜凉的怎好叫英雄啃这干饼,还不架起锅灶煮些热汤来。” 这位老婆婆貌似很有声望,她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将行礼推到路边,远远的离开了这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清理出一片空地后开始煮汤。 婠婠终于回神,看着这些人的模样甚为符合逃难的形象,想来他们的粮食也是紧缺。便就艰难的推辞起来,“不必麻烦,......。” 话没说完,那老婆婆就拉起她的手走向那新起的火光处,一面走一面嗔怪道:“英雄啊,你还年轻不懂,这女人的身子是一定不能受寒的。” 老婆婆说着打量了婠婠一眼。嗯,虽然说看起来这位英雄不一定能嫁出去的样子,但是身为老人家该给的忠告还是要给的。 凉夜里,那火光和小锅子中将要热起的汤水看起来是那样的诱人。老婆婆还在身边说着,“英雄不必客气,我们自己也是要休息喝几口汤暖暖的。” 腹中的辘辘和凉意令婠婠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彻底崩塌,她随着老婆婆的脚步向那火光处移动着脚步,心中暗想她就只喝口汤水便好,银子也一定是要给的。 这些人很是热情,一面烧煮着菜汤一面向婠婠攀谈。 “看英雄这身装扮是从天山那边过来的,可是那边也闹贼乱了?” 沙州距天山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婠婠摇了摇头。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叹道:“眼下到处闹贼乱,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寻到个太平地方。” 这话却是向着她的同伴所说的了。 那位老婆婆尚还拉着婠婠的手,此刻也随之叹息起来,向着婠婠解释道:“要打仗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逃难出来,想着到了南边能有个太平日子过,能保住一家老少的性命。” 婠婠十分惊讶,原以为他们是逃天灾的,却没想到是因为躲兵乱才老老少少的举家迁移。看这些人的数量,怕是要有半条村子。 柴草燃烧产生的热量让这个暗夜生出了些许的温暖。这些人手脚很是利落,很快升起了数个火堆,几口锅子中都添了水,一边煮着汤一边围拢起来取暖。 或低或高的对话声合着草木的沙沙声一起传来。 “那些反贼可真是该杀千刀,他们想造反回到以前祖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就不顾百姓死活。” “到什么时候都是咱们老百姓倒霉。” “太宗统一天下时,乱了十几年死了无数人。听说那个时候整片沙漠都是红色的。可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日子早就太平了。那些反贼又要出来作乱。”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放屁,盛世兴旺总是有太平日子过,读书读傻了你......。” ......。 此时婠婠几乎能够确定,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大宋。 菜汤很快沸腾起来,一名脸上抹了几道尘灰的少女净了双手盛出一碗来,又撕了些饼碎进去方才取了筷子捧到婠婠手中。 婠婠忙道了“多谢”,吹了吹热气便喝下了一小口,因为泡进了凉饼那汤其实并不怎么烫口。于是婠婠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碗,只觉五脏六腑皆被熨帖过般的舒坦。又捞了饼碎来吃,饱足感顿时让她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婠婠再次向他们道了谢,并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来塞到身旁那老婆婆手中,“出门在外粮食定然紧张,我身上也就只有这个还请伯母务必收下。” 那老婆婆年事早高,此时听婠婠唤自己为伯母顿时笑起来,推回银子道:“不是天灾年,如今这地界兵乱也不重,买些许粮食还是不难的。英雄快赶紧收起来。” 人群中有人爽利的道:“英雄可救了咱们呢,若是一碗汤也要推辞,咱们可就于心难安了。” 哪里是她救了他们,分明是他们解救了她。婠婠摇头正待开口时忽闻远处铁蹄纷纷恍如沉雷。 一行人顿时惊慌失措,他们慌忙收拾起东西便要逃走。那老婆婆一振臂低声呼道:“莫慌,我们这些人可跑不过马蹄子。寻个隐秘的地方都躲起来。” 此时天空中的云层被夜风吹移,月光重新洒落大地。 宋字大旗在夜风中烈烈生响。那铁骑军踏着飞扬的尘沙而来。健壮的马儿扬着铮铮的铁蹄,兵将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一切都在彰显着这支军队的强悍。 “大家切莫惊慌,我等乃是北府兵将,奉旨平乱。” 第十章 月下白马 少年翩翩 实际上在看清那些飘扬的旗帜时,这些人的心便已经安下了一半。 这支军队并未做停留,速度不减的向着夏州城方向奔袭而去。只有几名轻甲兵将停了下来,当先一位小将下马来道:“诸位乡亲若是为躲避贼乱而离乡,天明之后可随后面运送辎重的队伍一起北返,直至你们回到家乡。” 言下之意是反贼之乱必能且很快平定。这位小将的弩定令他周身都散发出一种蓬勃的自信和力量。但这些人心中还是有所犹疑。 这一次出来代表众人出来应话的不是那位老婆婆,而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壮年汉子。 这汉子向那小将行礼问候过,方才又说道:“还要再谢小将军的美意,只是我们这些人偕老带小恐会拖累众位军爷。” 这小将爽朗一笑道:“不妨,那支队伍中本就有小队专行护送百姓回返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不愿。 小将见众人这副神情不由得露出一脸的茫然,他不明白有人专门护送回家为何这些人还会不愿。他摸摸头待要提出疑问时,便听身侧兵士呼道:“卫副尉,那边的尸体皆是反贼乱匪。” 小将大跨着步子走过去看了,再回头看这些人时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赞赏和恍然,“杀贼有功当奖才是,诸位不必惧怕,可安心跟随我们返乡。” 众人心中一苦,这位小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们才不是因为杀了人心有惧怕才不愿意跟随军队的呀,他们根本就是不乐意跟着军队走的呀。 看到众人这更加不愿的面色,卫小将又懵了。跟老百姓打交道什么的果然是个技术活啊,还是上阵杀敌来的痛快。他挠了挠头在人群中巡梭一圈,眼睛忽然就是一亮脱口唤道:“明大人!” 话一出口卫小将又犹豫了,再三的打量着婠婠那一身的火红衣裙。心中嘀咕,这个不是明大人的吧。可是她腰间的弯刀又的的确确是明月刀。 就在卫小将再次挠头时,只听身后一阵马蹄声缓。接着一道温和的声音随之传来,“卫臻,给他们些钱粮遣人送他们往太原府暂且安顿。待平乱之后是返乡还是安家太原皆随他们的意愿。”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挎着银弓的少年骑在白马上,正离了那骑兵队伍缓缓的向着这边走近。 很多很多年之后,婠婠还是清楚的记的这个场景。月光下,少年白马银弓缓骑而来,微微一笑间的暖意便拂走了这深秋的寒冷。 此刻众人闻听可以到太原府暂时安置,也不顾得好奇那声“明大人”是怎么一回事,顿时都欢喜起来连连向那少年拜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那名唤卫臻的小将似有话说,到了嘴边却是又吞了回去,只利落的向那少年抱拳一揖道:“是。” “诸位不必多礼。”少年面上的温和笑容一直不变,转而又向卫臻道:“立刻遣人将他们送到凌峰那里。” 卫臻面上先是不解,看了婠婠一眼后忽然悟了,当即领命热情的指挥着几个兵丁帮着众人收拾物品。 众人自是欢欢喜喜的,唯有那老婆婆一副犹豫,分外不放心的向卫臻福了福身道:“这位小将军辛苦。” 卫臻见她年纪颇大,哪里好受她的礼。于是急忙扶道:“老人家快不要多礼。” 老婆婆趁势问道:“真是送我们去太原府?” 卫臻道:“老人家安心就是。若你们想在太原府安家也是可以领到个糊口的营生。” 老婆婆忙道:“我们自是还要回家的,只要战事平了我们即刻就回去。”老婆婆笑的有些讨好,又道:“我们只求个暂时的营生就是。” 卫臻笑起来,“这个老人家更请放心,只怕你们在太原府待不上几天就要准备返乡了。” 老婆婆且笑不语,见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便也提起了自己了小包袱。一行人都听到了卫臻先前的那声“明大人”,心中都知这位英雄是不会与他们同行的。便都向着婠婠道了别,皆随着那几名兵丁去了。 转眼间这地方就剩下了卫臻和那马上的少年。 少年翻身下马走到婠婠面前。面上那温和的笑意已转做了一片促狭,他那一对灿若星辰的眼眸在婠婠身上梭巡了数圈,“明姐姐这是?” 貌似又丢了什么脸的样子? 婠婠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并无不妥之处。她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好看似朝阳般的少年,忽然好想否认自己是明婠婠。 从今往后的八十余年里,她便是大宋天门总捕明婠婠。明婠婠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如果现在她不承认自是明婠婠,那不管今天她是丢了什么脸,往后再见时只管死不认账,那样的话脸面还是可以保住的。 当然,婠婠也只能想一想。腰里还挂着明月刀,眼下否认也只能更丢一点脸而已。 婠婠干笑一声,抽出块绢巾来在自己面上蹭了蹭那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想对方看到那块绢巾后面上又是一变,促狭之意尽数收拢了去,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和怀疑。 婠婠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绢巾。这是原本系在明婠婠左手腕的那方旧绢巾。不知为什么连翘当时并没有将它与那些衣物一同烧毁,而是交由婠婠收起。婠婠原本没想留在这里也就没有细细的去想缘由。 这方绢巾十分的宽大摸起来像是纯棉所制,素白的一张没有任何花样有些不像女子所用。巾面有些微的发黄,柔软的有些不像样,不知是被水洗过多少次。从那平整的边角和无暇的巾面能够看得出来原主人极为爱惜。 此时借着月色能见到那原本无暇的巾面之上染着一道灰痕。想来是方才摔马时弄脏了脸,这一擦就擦到了绢巾子上。 婠婠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原主。心中暗暗祝祷起愿,待安定下来必要将这个绢巾清洗干净好好的留存起来。 那少年的手不动声色的放到了佩剑之上,向婠婠靠近了几步待要试探时,便察觉到有两道人影正向这边飞快的掠来。 第十一章 古月今人相照还 托这身体好耳力的福,婠婠也察觉到了有人正在靠近。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却是连翘与郭童。 他们两人到了近前没有先与婠婠说什么而是转向那少年行礼,口中齐呼道:“燕王殿下。” 婠婠好庆幸——还好刚刚没有假装自己不是明婠婠。否则这就要被揭穿了,多尴尬。随即婠婠又陷入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嚄,眼前这可是个活生生的王爷呢。 虽然不知道现在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空中,但是这好看的少年是个王爷啊。婠婠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玛丽苏文的走向,兴奋的两眼直冒光。 那位燕王殿下被她这样一双眼睛一盯,顿时有些无措了。他茫然的将目光转向了连翘二人,面上的疑问毫不加以掩饰。 月夜中,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东方宝与连翘对视一眼。燕王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后退了几步又看了婠婠一眼后道:“既天门正在办案,小王确是不便询问。” 连翘立刻揖道:“谢燕王殿下体谅。” 燕王面上又重新出现那温和的笑意,“可有需要小王帮忙之处?” 连翘倒也未客气什么,直言道:“若是方便还请王爷赐两辆马车、些许药物。” “这个好办。”燕王转过头去吩咐卫臻立刻去寻来。自己也未有多留之意,只向连翘与郭童微一示意又深深看了婠婠一眼便转身上马,向着夏州城方向打马疾奔而去。 这就走了?!——婠婠眨眨眼,这剧情走向是不是略有不对?她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大人,你没事吧?” 婠婠转头看了看满眼关心的连翘和郭童,扯了扯嘴角道:“没事。” 郭童自腰间抽出一只小竹管子来对向着星空,也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只见那竹管中蹿出了一道亮光,在天穹之上迸出了一道金黄的焰火。 连翘解释道:“先前那惊马的蹄印被北府军踏乱,我们只好分作三路来寻大人。”连翘有心想说请婠婠日后不要再如此鲁莽行事,日后便由他们来保护她。可是这话却又无法说出口来。 今日若不是婠婠引开那些人,只怕他们几个都要折了,任务更是无法完成。明婠婠保护了他们那么多次,可是他们却无法在她需要时保护住她。 连翘面上泛起惭愧来。 郭童亦是眼带愧意,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便开口寻话题道:“那些人,大人是怎么解决掉的?” 婠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十分镇定的说道:“哦,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昏的,然后就被那些乡亲打死了。” 连翘和郭童同时一呆。 郭童走上前去仔细的检查了那些高手的尸体,纳闷道:“这看起来都像是被吓晕的。” 此刻婠婠想——厉害了我的小哥儿,这一具具尸体都是满脸的血肿,竟然还能看出他们先前是被吓晕了的。 而此刻郭童想——厉害了我的大人!究竟是怎么样神奇的手段能将这群人一起吓晕。 虽然事情透着那么一股不对劲儿,但是眼下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了。 半个时辰后卫臻果然弄来了两辆马车,车上各放了许多的药品与食物。彼时,几位锦衣捕快早已聚齐,正围在那群高手的尸体前面面相觑着。 深秋的夜风一阵吹过一阵,婠婠冻得手脚冰冷。此刻见到马车过来只恨不得马上爬上去,却无奈卫臻还在。虽然现在所有的事宜都是交由连翘来办,但是她也不好就这么直接上车。出于礼貌,婠婠只好继续立在冷风中微微的笑着当一个合格的摆设。 连翘掀开两辆马车的帘子,清点了里面的东西后俯身自先前那些村民燃起火堆的地方捡出了一只小炭条,又从那几具尸体上撕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布料下来,唰唰写就一张字据,取了腰间的牌子又是就地取材的沾上点鲜血往那字据上一扣,抖了抖便递给了卫臻。 卫臻摆手道:“不过两个马车,还打什么条子。” 连翘坚持的伸着手臂,淡淡的说道:“为了避嫌。” 卫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些东西都是听了燕王的吩咐置办来的。一个王爷与四门牵扯上关系,总是会犯了官家的忌讳的。于是卫臻伸手接过那字据来。也不嫌弃这字据的材料是多么的骇人,粗粗一叠便收在了怀中。他惦记着追上队伍也就不再多耽搁,向婠婠与连翘等人一抱拳告了声别翻身上了马。 他不自觉的又看了婠婠一眼,——明大人今天真的是浑身都透着古怪。 婠婠搞不清楚状况,只好从到尾都微笑着。岂不知那笑容更是叫卫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忙不迭的再一抱拳转头向着夏州城驰马而去。 几位锦衣捕快皆是受了些伤,其中三人的伤势不宜多加奔波,故而连翘才向燕王讨要马车。此刻几人也不再研究那些尸体,商议好了由谁驾车几时轮替之后,便都上了马车。 婠婠激动的快要哭出来。她手脚并用的爬上一辆马车,那凉森森的风终于被车壁阻隔,虽然这车里并没有炭盆之类的取暖工具但也令人觉出了一股温暖。 倚在车壁之上婠婠长长的舒了口气,搓了搓冰冰凉的双手开始打量起这马车。 车内十分的简素,甚至连张坐榻都没有安放,人只能坐在车板之上。但是车里放着的东西却是十分的周全,各类常备药品、食物、饮水、薄被甚至还有两坛酒。 车身一动连翘掀开帘子坐了进来。东方宝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大人坐稳。” 随即马车开始行进起来,鞭花连连脆响很快这车速便算得上飞驰了。车速缓慢的时候,其实这马车还是很舒服的。可这一旦快起来滋味就不怎么美妙了。 车帘间不断漏进凉风来,婠婠白着脸拉过那床薄被将自己与连翘一起盖了起来。窝在车厢的一角,恰好能从那不断扑闪起来的窗帘后看到夜空中的那轮下弦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依旧照今人。” 如今她这个“今人”却是见到了“古时月”。 到最后婠婠在这颠簸中沉入了梦乡,连她自己也不知这是适应力超强真的睡着了还是其实是被颠晕了。 第一章 风起 上 汴梁城的第一场冬雪飘飘扬扬的洒下。 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雪没有并将这座都城的繁华和喧嚣消减上半分。汴梁城披着一层厚厚的琼玉素妆在向世人展示着她别样的风情。 不论是秀户珠帘的青楼画阁,还是望之森然的雄壮屋宇,一切的建筑都被皑皑白雪遮掩成一片玉宇琼楼。大雪漫漫之下,平整宽阔的长街之上依旧是雕车竞驻,宝马争驰。柳陌花衢间金翠耀目,新声巧笑。茶坊酒肆处按管调弦,罗琦飘香。 汴梁城中最顶尖的酒楼丰乐楼修建的颇具气势,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今日的丰乐楼不同于往日,没有络绎出入的豪富达官也没有香车宝马满集门户。 偌大的酒楼前排开了一溜的方桌,拼出一条长逾六丈的长台。丰乐楼的行菜伙计们足下如飞的进出着,不断的往那长台上增添着各色菜肴。 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呈现出一个水泄不通之势。有好事者抻着脖子开始报起桌上的菜名来。 “乳炊羊、鹅鸭排蒸荔果腰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入炉羊头签、翠玉葱泼兔、金丝肚羹、琉璃五彩羹、锦绣炙野獐、煎鹌子、生炒肺、水晶蛤蜊盘、......。” 寒风中那菜肴的香味形色勾动着众人的喉头,随着这一道道菜名的报出,众人都只觉舌下的口水快要泛出口角来。 长台的两边各有一位身体魁梧的壮汉,他们双手齐舞着不断的往口中送着食物。他们的眼睛瞪视着对方,口中飞快的咀嚼吞咽着,仿佛丝毫不知入口的是何种美味一般。 他们的眼中唯有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比对方再快上那么一点便是胜了。 众人一面惋惜着那些昂贵而美味的菜肴,一面开始摇手呐喊为这两名壮汉助起威来。 此时丰乐楼的三楼,临街的窗子大开着。两名贵公子正凭着窗向长街上望去。其中一名头带玉冠的贵公子正大笑着,双手兴奋的连连拍上窗框,“凤世子你可是要输啦。” 另一名贵公子端着壶酒斜倚在窗前,闻言只是一笑并不与他争论什么。他生的本就是极好,这一笑之间更是风华无限令人不敢逼视。 他的身上的装饰很少,乌黑如墨的发梳拢的整齐只插着根通体无暇的白玉簪。身上的狐裘亦是雪白的,狐裘之下是一件青蓝的袍子。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位智珠在握,运筹千里的在世诸葛。 然而,只是看起来而已。 全汴梁城的百姓都知道,定北侯家的世子爷是个锦绣在外腹中草团的绣花大枕头。或许还不如绣花大枕头,因为绣花大枕头它是不会惹事儿的。 定北侯世子凤卿城何许人?这个问题哪怕是汴梁城中那刚刚学会说话的黄口小儿也会毫不犹豫的回出两个字“纨绔”。 京都的纨绔也是能划分出等级的,凤卿城就是高立在那等级巅峰的第一纨绔。 他身边那个正大笑不止的贵公子便是京都第二纨绔,左丞家的幼子云安。看着楼下长街上的战局,云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在向他招手,他那打败凤卿城成为第一纨绔的伟大志向就要实现。 他甚至已经开始合计着待到打败凤卿城之后在哪里摆酒庆贺。 此时的长街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那刚到京都不久的便向一旁的众人打听这场新奇的热闹。这个世界上哪里都不会缺少热心的八卦爱好者,京都汴梁更是如此。当即便有许多人给出了解释。 “今日定北侯世子和左相家的小郎君包下了丰乐楼,设下这一场赌局请大家同作证人呢。” “赌的是这两位壮汉谁先吃到长台的中心。” “先吃不下的那个也算输。” 那人咋舌,“包下了丰乐楼?这些名贵菜肴就这么,就这么......。”糟蹋两个字在那人的舌尖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又有一位新到京都的客商提出了疑问,“这两位设赌是为了什么呀?” 这次没有人再回答。为了什么?那自然是不为了什么,没有任何理由。纨绔的世界他们这等凡人自认不懂。 重围之外,一辆稍显老旧的华丽马车远远的停了下来。跟在马车旁的随从驱马前行几步,转回来向那车中的人低声回道:“殿下,是凤世子和云小郎君。整条长街都堵上了,我们是否要绕路回去?” 马车中传出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来,“也好。” 就在此时,一名书童打扮的半大小子从长街的另一边飞奔而来。他灵活的好似一尾泥鳅,三五下就钻过了人群冲上了丰乐楼。才刚刚攀上那连接三楼的楼梯便高声喊起来,“郎君、郎君,不好了!那巧嘴八哥被定北侯府的人买走了。” 云安闻言登时大怒,跳起身来指着凤卿城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凤大郎,你故意引我到这里就为了去抢那巧嘴八哥儿。先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三日后同去竞价,价高者才得。你、你耍无赖。” 凤卿城看了他一眼,然后悠悠然的回过头去向着长街上的百姓喊道:“今日是我凤某人输了,云小郎君高兴要在这丰乐楼设一天的流水宴。诸位还不快谢过云小郎?” 此言一出,长街之上的百姓顿时欢欢喜喜的涌进了丰乐楼。就是远在长街他处的人闻听到这一消息也脚步飞快的奔了过来。顿时整条长街场都混乱起来。 云安有些呆愣,他什么时候赢了,又什么时候要摆流水宴了?不过,面子是一定不能丢的。此刻的他决计不会否认凤卿城的话,否则这满城的百姓岂不是都要以为他云安连一顿饭都请不起了。 丰乐楼再贵,他云安也是拿得起银子的。 凤卿城就趁着云安内心戏正丰富的时候纵身一跃,从那高楼上直接跳了下来。衣衫在风雪中翻舞出一段漂亮的弧线,飞檐走壁煞是好看。 云安急急的扔下一堆银票冲下楼来,连声催令随侍小厮备马去追。 凤卿城直接落到那辆正掉头的马车之上,腿一抬便将那车夫蹬下车去夺过了对马车的控制权。那车夫尚还在空中画着抛物线马车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长街之上此刻正混乱着,那些随从不敢纵马去追,只得徒劳在后面呼喊着。 “秦王殿下。” “车里坐的是秦王殿下!” “凤世子快停下!” ......。 倒是那毫不起眼的车夫,落地之后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动作连贯的跃上一旁的高楼,飞檐走壁的追向那马车。 云安的马已经牵了出来,他高坐马上十分不屑的扫了那几名随从一眼,而后随手向路边抛出大把的金豆子。顿时人们涌向了路边,长街之上重新出现了一条顺畅的通道。 两伙人打马而去不提。这条长街上的百姓或是欢快的捡着金子或是坐进了丰乐楼大快朵颐。此时此刻那些才来的外乡人同时在想:京都就是好啊,人傻钱又多。 第二章 风起 下 凤卿城的驾车技术居然十分的好,一路疾行横冲竟是没有伤到半个人。马车就这么一路出了城欢快的奔向了郊外。 那车夫十分的倒霉,他在途径清河坊的时候不小心踏上了一家花楼的后墙。不巧那墙内正有一江湖客抱着个小姐在行那欢乐事。颠鸾倒凤间乍见有人跃在墙头,小姐顿时惊呼起来。而那江湖客感觉到从此都要患上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疾了。他哪里能够罢休,当即提了裤子抄起根门栓便追了上去。 车夫被死死缠住不得脱身。至于云安与秦王的侍从更是被汴梁中那复杂的交通状况给拦了下来。 漫天大雪中,城郊空空旷旷的,除了那两人一马再无活物。 凤卿城停住了马车,向后探了探头低声嘀咕道:“甩掉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来,“刚被你踹掉的那个就是。” 随着这道温和的声音,那面色略白的男子伸手将车帘甩到了车顶之上。马车中置着个小炭炉,热气扑了出来。凤卿城却没有进到车里,依旧是坐在外面。 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来,“如今的地门暗卫越来越差劲,这叫什么暗卫。” 秦王摇摇头,笑着道:“什么时候地门暗卫都是有好有坏,如今好的自然不会到我这里。就是天门也懒得往我这里撒眼线。” 他的这抹笑容很是无奈,却又在那无奈中生出一股毫不在意的洒脱。 凤卿城闻言不置可否,只默了片刻说道:“那个人找到了,姑母的事确是被人陷害。” 秦王不语,几乎没了血色的面上依旧是一派的平静。只是他缩在袖中的拳头已经紧握出道道青筋,指节间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 寒风呼啸而过,刮起一片积雪在空中凝聚成一团白蒙蒙的雪雾,眨眼间又随风散了去。 秦王那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难为你了。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还要分心去帮我查这些。” 凤卿城转回头来定定的看着他,“那个是我姑母,你是我表哥。” 秦王笑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泛出一抹暖暖的温度。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马蹄声。隔了重重的风雪那声音并不明晰。不过凤卿城还是立刻换了一副模样,那一双桃花眼中的清明顿去,重新换上了往日间的似醉非醉。 秦王低低的道:“过了年你便要弱冠,袭爵的旨意至今没有风声。” 凤卿城亦是压低声音道:“她花了那么的功夫要将我养废,为的不就是这个?——爵位我不稀罕。不过我也不想让开地方叫她顺心如意。” 说罢凤卿城扬起了手臂,抖着身上的狐裘说道:“莫说这点风雪,就是在北地披着这东西也是如处三春。不枉我猎了那么多头狐狸。” “这皮子我是专门寻了北地的师傅来硝的。表哥您过过眼,这手法这手艺,怎么样?” “赶明儿我就再去猎些狐狸来,给表哥也硝上一件。” “不是我说,表哥你这个也简素了些。” ......。 风雪中,马蹄声近。来人除了秦王府的随从和那鼻青脸肿的车夫外还有一队金吾卫。当这队人马靠近时,听到的便是凤卿城在向秦王吹嘘着他的弓箭功夫是多么的高超、品味是多么的高雅讲究。 啐!这草包知道个什么高雅。 金吾卫面色尚且正常,那些秦王府的随从忍不住都变了面色。待众人行过礼、谢过罪后,秦王的贴身内侍竟是顾也不顾凤卿城的身份当即上前拉下了车帘子。 “王爷您才大病了一场,实在不宜吹风。” 话是向秦王说的,可那眼睛却是盯着凤卿城。凤卿城似是根本没有听出这话里带着的话,嘻嘻哈哈的一弯腰身钻进了车厢之中。 “赶车的来了,表哥就顺便再稍我一段吧。” 小内侍的鼻子都快要歪上了天。什么叫“顺便再稍”?!刚刚根本就是王爷的马车被这货给硬夺了来,不是顺便稍他好不啦!而且秦王府和定北侯府的距离远着呢,压根就不顺路。 他是老大的不乐意,无奈自家王爷的脾气还是那样好的让人想要哭泣。 温和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好。——寿喜先送世子回侯府。” 小内侍只得歪着鼻子称了声“是。” 马车调转过头在金吾卫的护送下往城内行去。车厢内不断的响起凤卿城的声音。 “表哥你这茶叶也太难喝了。” “表哥你这炭怎么不是仙骨香?” “表哥你这锦垫也太过时了,前儿范九弄了一套兔子皮合程绣的锦垫。我正想也换一套那样的垫子,顺便也替表哥订一套罢。那东西才配得上表哥。” ......。 在凤卿城的絮絮叨叨中,秦王用手指挑开了车帘看着护卫在一侧的金吾卫,面上又挂上了一抹自嘲。 看那地门暗卫满脸的青肿也知道他必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在城中闹将起来才让金吾卫不得不出手。否则一个早被官家遗忘了的王爷在街上叫自家的表弟连人带车的“借”了去,这样的事情金吾卫们都是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个懒闲的。 在秦王殿下内心展开活动时,那个名叫寿喜的小内侍内心也在展开极为丰富的活动。 凤卿城皮囊生得好,嗓音也是颇得上天恩宠。那声线醇厚如春夜美酒,又透出几丝清冽干净。这样的声音听着就是一种享受,可是寿喜小公公此刻沐浴在这好听的声音中,心中却只想为自家王爷掬一把心酸泪。 自元后娘娘薨逝,官家不知怎么就远了王爷。这些年王爷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外家成不了助力也就罢了,可这凤世子就是个坑货啊。三五不时的就要带累王爷一次。光是带累也就罢了,每次见面十句话里倒是要有九句半在戳王爷的心窝子。 在寿喜小公公无限的怨念中马车驶回了城中。在途径天门府衙时,寿喜小公公望着那巍峨森然的建筑很是一叹。 想当年天门在清风楼探案,凤世子发混出来搅局。当时尚是天门左副总捕的明大人当机立断胖揍了凤世子一通将他丢下了清风楼。那件案子最后办的十分漂亮,纵是侯府老夫人找官家哭了几次,官家也未曾治罪与明大人。 从那之后,凡是有明大人出现的地方凤世子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可惜如今明大人受了伤,整日也不见她出门来。满京城的人希望明大人永久养伤下去的人不在少数,可寿喜小公公是一股清流。他诚挚无比的期盼着明大人早日好起来。 最好再来暴捶这坑货一通,那才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