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绯色惹人眼》 第一章 郁家有姐 火,四处蔓延……焦黑的土地上血流成河,地上躺着无数熟悉的面孔。“阿绯……”,“阿绯……救救我……”,“我好疼……阿绯……”,不断有手臂举起来扒拉着往前爬,他们的头昂起来又不断垂下去。“阿绯……阿绯……救救我们……阿绯……” 突然从尸海中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额头上的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他黑色的瞳孔不断的放大,慢慢从眼眶中滑落红色的血痕……“阿绯……阿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啊——”郁绯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眉毛上,带来微痒的感觉。用胳膊随便划拉一下汗水,坐在床上平稳情绪。 自从她前往北疆见到兄长,从他口中说出父亲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后,这个梦就经常发生。 起身穿衣,带好佩剑,调整了情绪,打开了客栈的门。喧哗声、叫卖声顿时侵入耳廓,仿若往常一般,什么都没发生。 停留客栈数日,她还是决定回家去,不过父亲的事情她暂时不打算告知家中母亲和幼弟。 京城东街街头 “王,王湘,你又抓我干什么?”郁纯被侍从压着,只能斜着头看领头的玉面小公子。他知道自己大概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但面对王湘,他除了撑着胆子多说几句话来拖延时间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已经尽量少出门了,怎么还会遇到这帮人呢?忍不住瘪瘪嘴,他心里想着,如果阿姐在就好了。 王湘看着他那怂样就觉得乐,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能干什么呀,只是看到郁小公子难得出门,这不上赶着和你联络联络感情嘛!”说着用扇头挑起郁纯的下巴啧啧出声,“玉面粉唇,肤若凝脂,如今这般盈盈欲泪,真是我见犹怜呐!你说郁老将军英勇凶悍,却老来得子得了你这么一个弱柳扶风的儿子,真不知道他在天有灵该是怎么想呢?” “王湘,你,你从小到大总爱欺负我,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郁纯手紧紧抓住衣摆,眼眶发红。 王湘哈了一声,凑了上来,“你没招惹我,”他眼睛上下瞥了一眼郁纯,呵呵出声,“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行吗?”说着放下扇子背着手斜睨了郁纯一眼,“咱们两家好歹是世交,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今天只要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过你。如何?” 说着一挥下摆,脚踩石凳,抬高了右腿,抬眼示意压住郁纯的仆从们动手。 郁纯被逼着离那只抬高的腿越来越近,冷汗一滴一滴落下,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大声嘶叫,“阿姐——” 嗖的一声一把飞刀贴着鬓边射入身后凉亭的木栏上,一束发丝掉落地上成了半截,王湘后退一步摔倒在地,看着来人又惊又怒,这个煞星怎么会在京城? 煞星郁绯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手里的飞刀在指间旋转跳跃,带着点漫不经心。“阿纯,早让你学点功夫傍身,你偏不听,如今可是长记性了?” 郁纯早在看到郁绯的那一刻便挣脱两边的仆从跑了过来,欣喜的喊了声阿姐,然后躲在了她身后。 王湘面上惊疑不定,最后谄媚着笑道:“嘿…郁姐姐,您什么时候回京的啊?早点说小弟好给您接风洗尘呀!”王湘看着慢慢走近的郁绯干笑,身子一点一点向后移动,“这都是误会,误会,是不是啊阿纯…” 郁纯哼了一声,才不是误会,当他是傻子吗?有阿姐在,他才不怕。 郁绯走近了停下来,冲着王湘吹了个口哨,“王家小子,你说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啊?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招惹我家阿纯,怎么还这样呢?莫不是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弱女子?王湘想翻白眼,自从郁绯十二岁回归郁家后,从小欺负郁纯的王湘就没少挨她打,想想都是泪啊!但这话不能这么说,王湘双手作揖,冲郁绯行了一个大礼,“王湘不敢,郁姐姐乃是临武侯在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世家贵女无人能出左右…” “得了得了,”郁绯懒得听他拍马屁,这小子每次被自己抓包都是这样,却偏偏是自己好友的弟弟,摆摆手,“看在阿瑶的面子上,滚!”王湘就等这一句话,拔腿便跑。 看到慢慢变成小点的王湘,郁绯转身看着可怜兮兮的郁纯有些无语。不说长兄郁玄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自己也是跟着师父在江湖上漂了几年学了些拳脚功夫,唯独幼弟郁纯因母亲生他时北疆暴动,便在京城长大,自幼娇惯了些,没学坏,却成了温室里的小白花,太过柔弱好欺。 郁纯看着姐姐的眼光,忙讨好一笑,“阿姐,你刚从北疆回来吗?累不累?渴不渴?小弟请你去京华楼接风洗尘好不好?” “免了。”郁绯睨了自家小弟一眼,“我既然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会在家中,这段时间我会看着你练武,下次见到王家小子你给我把他揍趴下!” 郁纯忙是是叫好,但心里早就叫苦不迭,他一向喜文不喜武,偏偏生在武将世家,父亲兄长离得远,基本管不了他,娘亲又比较宠溺他,唯独这个姐姐经常想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武学高手。唉! 郁府——看到高高悬挂的牌匾,郁绯松了口气,还是在家好啊!却见郁纯总是偷眼看自己,看到他那个样子皱了皱眉,“有话就说,做什么畏畏缩缩的?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来气!” 郁纯小声解释道:“阿姐,这都到家了,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再去见阿娘?” 郁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为了郁纯,忘记在外面换件衣服回来了。“早不说!”想着就要回自己的院子,抬头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摆弄花草的金雁郡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忙一起施了礼,“阿娘。”“阿娘。” 金雁郡主嗯了一声,看到郁绯的装束却皱了眉头,“阿绯你这…” 郁纯忙解释道:“阿姐出门在外,男装方便些,呵呵…” 郁绯也忙道:“阿娘莫急,我这就去换衣。”不等金雁郡主说话便赶紧离开。 换好常服,整理好头发,郁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兄妹三人,自己和小弟郁纯长相肖母,唯独长兄偏像父亲些。再次想起父亲的事情,郁绯暗自叹了口气。 “阿绯——” 第二章 看上你了 八月的天气还是十分炎热,金雁郡主一席深绿色薄衫映着即将下山的晚霞,仿若神仙妃子。 郁绯打断思绪笑着迎了上去,“阿娘——”挽住自家娘亲的胳膊往凳子上坐下,“一段时间不见,阿娘似是又美了几分呢!” 金雁郡主笑着说我都老了,而后又问道:“你兄长在北疆可还好?” “兄长目前在军中尚好,以他的本事,普通军官难以伤及,前段时间马扎尔人来犯,他还立了一功呢,镇北将军待他还不错,照此以往,稳步求升,过年回京还是有望的。”郁绯笑道。 “那便好。”金雁郡主喃喃道,“如今镇北将军是……?” “是原绍将军。”原绍是前镇北将军郁成的左膀右臂,郁成死后原绍代理北疆事物,如今方被朝廷下旨升为镇北将军。 “哦……”金雁郡主嘴里低声说着好好。郁绯暗自叹了口气,自父亲去世,阿娘备受打击,基本不理世事,除了自己兄妹几个,也没什么牵动她的事情了。 “外祖母可还好?我有阵子没见到她了,如今回来了该去拜见一下的。” 提起母亲,金雁郡主提了提神,笑道:“你外祖母前几天还提起了你,如今孝期已过,你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该是好好看看人家了。” “不急。”一般小姑娘提及说亲都含羞带怯的,郁绯却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兄长尚未成亲。”郁玄如今已经及冠,与王家嫡长女王瑶自幼便已经定亲,只等孝期一过便成亲。 “初三你外祖母邀请了一众世家子弟与年轻小姐们游园,你也去吧!” “好。”郁绯笑笑。从小跟着这些世家口中的游方道士长大,没受过正统的世家规矩;回来后又跟着父亲混迹军营,与一众大老爷们称兄道弟;后来父亲去世,方规规矩矩在家守孝三年,即使这样,仍时时前去北疆。她的成长环境与所作所为颇受官宦世家们所诟病。以前虽碍于父亲是一品大将军,母亲是郡主之尊不曾当面指指点点,但如今父亲去世,母亲在贵族夫人的圈子也常年不露面,他们兄妹三个最高官职也不过是兄长的四品武官而已。时移世易,以她现在的‘威名’,敢娶她的人家还真不多。 唉,还是江湖好啊!郁绯暗自叹了口气,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告诉阿娘,图惹她伤心难过罢了。 转眼即到初三,郁绯坐在镜子前,面前摊着许多的妆面首饰,挑了挑眉,平时基本不注意妆面,只求个干净利落,没想到自己还攒了这么多身家。“小姐今日想要梳个什么妆?”大丫鬟柳儿问道。 “你看着办吧,和那些小姑娘们差不多就行。”郁绯爽快道。 “人家姑娘们都想要漂漂亮亮的,巴不得比所有人妆容都要出众,偏偏姑娘你都没个追求的。”柳儿调笑道。 郁绯小时经常混迹三教九流,对这些丫鬟们的调笑均是不以为然。“姑娘我这是对你手艺的信任。” “多谢姑娘信任。”柳儿笑笑,着手开始上妆。 因为经常往外跑,郁绯原本白嫩的皮肤如今有些黑,眉毛也没修过,眉宇间透着一股女儿家少见的英气。柳儿脑海中想了想,手上却没停下来。画黛眉,点朱唇,细腻的粉脂均匀涂抹在脸上,不一会儿一位头梳朝天髻的粉嫩小娘子便出现了。 穿上一件轻薄的鹅黄色内裙,外套白色透明蛟纱,郁绯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虽说这身行头有点热,但确实好看许多,便忍一忍吧! 靖王府 郁绯一直都特别担心犹豫天气太热自己的妆容会花掉,额头沁出来的汗被她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抹掉。她看着不远处一举一动皆是如沐春风般的公子贵女们,欣赏异常,顶着大太阳,又穿的这么多仍然能够保持着赏心悦目,殊为不易呀! 真正的世家子弟大多清贵,自小教育为人处事,骨子里透着骄矜与清高。相比这些动静如画的公子贵女们,没骨头般歪坐在一旁的郁绯甚是煞眼,云阳郡主笑着走上前,“阿绯怎的不一起玩?” 郁绯懒洋洋的扇着帕子,“这天儿着实闷热,让人不想动弹,表姐不必管我,我坐这里甚好。” 云阳郡主抿唇一笑,“你这皮猴,别人不晓得,你明知道祖母以我的名义举办这宴会,多也是为着你,你坐在这里不动,如何感受这万千风光?” 郁绯抿了一口凉茶,眼珠子看着周围的公子哥儿们转了几圈,笑了,“果真是万千风光,可惜阿绯无福消受呐!” “表姐你也劝着外祖母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而成了结仇,如此,反倒累及王府名声。” 郁绯在这京城也算是声名远播了,这些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不屑于与她来往,他们会来这宴会,有的是为了结交好友,有的是为了玩乐,也有的是冲着王府的名头,但唯独是没有冲着郁绯来的,就算来了之后看到郁绯,也都当做没看见。好在郁绯这人,别人不主动在她面前晃悠,她一般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 竹林小筑里一片绿色的竹海,旁边是一条盛满盛开荷花的小河,竹海内凉亭三两座,石凳石桌上还有刻画好的楚河汉界。一众公子哥儿们或三三两两的坐着,或聚众围成一团不知说些什么。而姑娘们有的在泛舟游湖,采摘莲蓬,也有的聚在一起对着男客那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笑着。 李氏王朝并不特别注重男女大防,虽然目前没有女子科举为官的例子,但是往前数几代,尚有女帝或者女将女官的历史,但这并不意味着男女可以拉拉扯扯、私相授受。郁纯看着被用力握住的手腕,又看了看眼前圆脸娇俏的女子,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这位姑娘,你快放开,如此……如此不符规矩。” “不放!我一放开你就又跑了,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公子?”少女仰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郁纯。 第三章 仅需一招 郁绯知道自家小弟长的有多招人,但是没想到居然有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拽住他不放。少年慕艾,本可以理解,但是那姑娘腰上的鞭子变换到手上的时候郁绯就忍不住了。 “这位姑娘,不知道家弟是怎么招惹了姑娘你呢?”郁绯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顿时周围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郁绯有些无奈,自己还没做什么呢! “阿姐……”郁纯迅速的往她身后躲去,又扯住郁纯的袖子微微晃了晃,“我没有招惹她,我都不认识她。” “不认识没关系,现在就认识了。”而后女子又看向了郁绯,“你是他姐姐,那好,我告诉你,我是承恩公家的六姑娘韩英,我看上你弟弟了。你告诉我你是哪个府上的?我回去让我父亲到你家提亲。” 承恩公?郁绯仔细又看了一眼韩英,少女年岁不大,大约十四五岁,一身利落的窄袖短裙,模样倒是可爱,可惜这性格过于乖张。郁绯想了想承恩公家的几位,心下了然,问道:“令尊可是韩学同韩将军?” 韩英抬高了下巴,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你放心,将来我会对你弟弟好的。” 郁绯笑了,“韩六姑娘,你父亲常年驻守黄沙道,你们一家应该是不久前刚回来,所以不识得我,我是郁府的郁绯,这是我幼弟郁纯。” 在听到郁绯两个字的时候韩英瞬间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你是郁绯?从小跟着游方道士长大,据说武功奇高的郁绯?” “呃……应该是吧?”郁绯知道外面传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武功奇高?这个她怎么不知道? 韩英往后退了几步,把郁绯从头到脚的又看了一遍,嘴里念念着不像啊,而后又挥了挥鞭子,“郁绯,我韩英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论武功除了我父亲和兄长,自问还没怕过谁,听闻你武功奇高,不如我们今天来比试一番如何?” 还没等郁绯回应,韩英的鞭子已经挥舞而来。郁绯心想就这脾气,还敢肖想阿纯?避开如蛇游动的鞭子,郁绯瞬间转到了韩英的身后,但是那鞭子如同长了眼睛般再次逼近了郁绯,郁绯叹了口气,这次再也不躲避,伸手一抓,拽住了鞭子,“韩六姑娘,我武功不好,真的。” 韩英拽了拽,鞭子仍然纹丝不动,这样还说自己武功不高?顿时气红了眼。郁绯看她那个样子,手一松,韩英蹬蹬后退几步,“你……” 郁绯笑笑,“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没站稳。” 韩英自觉丢了脸,喝道:“哼!再来!”一鞭子又挥了过来,眼见着那鞭子离郁绯的脸只有半指距离,周边观看的女子们都惊呼了一声,郁绯一个反身,手往前一抓,鞭子又拽不动了。郁绯看着韩英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戾气那么重嘛!” 手一松,这次韩英直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次都被一招化解,鞭子还拽不回来,如今坐在地上,韩英直接大哭了起来,“你…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爹…” 郁绯看着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突然意识到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叹了口气道:“韩六姑娘,你别哭了,哎呀,我最见不得小姑娘哭了,要不你再抽我两鞭子?” 韩英听到这话抬起哭红了的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哼了一声,气冲冲说道:“郁绯!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我会打败你的!” 说着也没有向云阳告辞便直接叫上了婢女走了出去。 郁绯拿着帕子擦了擦汗,刚刚动作幅度稍大了些,身上出了不少汗,黏黏的,不甚舒服。云阳郡主上前一步说道:“之前听说驻守黄沙道的韩将军携家眷都回京了,便给韩六姑娘递了一张帖子过去,想着兴许还能与你有相同话题可聊,没想到居然是这般跋扈的性子。今日输了脸面,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善罢甘休的,以后你多注意些。” 然后又点了点旁边的郁纯道:“尤其是你,阿纯,最近出府最好要带上个手脚伶俐的跟着。” 郁纯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自家姐姐那嫌弃的眼神,略有些委屈,低低说了一声是。 到底是自家弟弟,郁绯看他那可怜的模样,倒像是北疆常见的沙兔一般,揉了揉他发顶道:“无妨,长得招蜂引蝶也不是你的错,我总归还是护得住的。”在郁纯即将露出感动的神情时又冒出来一句“不若以后出门便戴个帷帽吧,省得给我找麻烦。” “阿姐!”郁纯跺了跺脚,气的背对着郁绯。 云阳郡主看到郁绯那样子又是叹了一口气,“你这身手一露,祖母交给我的任务可见是很难完成了。”那些公子们眼见着躲得更远了些。 郁绯看了看周围,大都是在偷偷看着她,偏偏她看过去时这些人又都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一勾,向云阳郡主道:“表姐直接把现场这事告诉外祖母就是,她不会怪你的。若无其他事,我便带着阿纯先回去了,这天太热了。”说着也不等云阳郡主反应便朝外走去。 哎,云阳郡主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留下的众人又笑着迎了过去。 “表妹怎的不继续玩了?”郁绯晃晃悠悠走到王府外院时正碰到往里走的世子李旭。 郁绯回道:“天太热,我便想着先回去了。”说着却看到李旭旁边同行的还有一人,顿时眼前一亮,“这位公子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仪表甚是不凡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跟在身后的郁纯悄悄地拉了拉郁绯的衣袖,低声说道:“阿姐,这是祁王李誉。” 哦,郁绯虽然见过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不多,但是不代表她不知晓这些人。 在郁纯告知这人是谁的时候,郁绯便收敛了神情,尬笑了一声哈哈,“表哥,祁王殿下,咱们有缘再会哈,天太热,你们赶快回去吧,莫要晒到了。告辞!”说着就要开溜。 “慢着!” 郁绯听到声音一顿,回过头笑问道:“祁王殿下有何指教?” 第四章 爱慕 祁王指了指地上的帕子道:“你的帕子掉了。” 郁绯捡起来笑笑,施了一礼后拉着郁纯便离开了。 待出了王府后郁纯才问道:“阿姐怎的一听到这祁王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郁绯拍了拍他的头,“哪有?还有人能让本姑娘避之不及的?红颜祸水有没有听过?阿姐只是怕麻烦罢了。” “麻烦?为什么呀?他长得挺好看的,而且阿姐你一开始还色眯眯的盯着人问东问西的。”郁纯摸了摸头。 “呃…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郁绯郁闷了,还色眯眯的,这是她弟弟吗? “谁小孩,真是…” “呦,我怎么忘了,咱们阿纯的确不是小孩子了,都有女孩子喜欢了呢!”郁绯笑眯眯的说道。 郁纯想到刚刚遇到的那个韩六姑娘,忙甩了甩头道:“阿姐,你别笑话我了,我可不喜欢那种粗蛮的女孩子。” 郁绯哈了一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郁纯想了想,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嘴里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脸上却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好在郁绯也就随口一问,并未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所以也错过了郁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 王府书房内,祁王问道:“刚刚的那个女子是郁成的女儿?” “是。”世子李旭答道。祁王听后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这个郁姑娘你有几分了解?” “我与姑姑自小亲近,但听她讲的最多的还是阿纯,至于阿绯,因着她自小并非在京城长大,我并不太了解,只知道京城对于她的传闻不是太好。但是听闻姑父去世后守孝这三年,她并非一直居在府中。”李旭抬头看了下祁王说道,“她一共去北疆见郁玄去了三次,最后一次就在半月前。” 李誉懂得他的意思,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绝对不会在孝期远行。当初郁大将军去世,作为长子的郁玄本需要在家服满三年孝期,但北疆因为主将去世而大乱,暂时又没有合适的将领前去支援,虽然不合理,但郁玄还是被迫在丁忧期间被派往北疆。但郁绯这个行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李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出现瞬间的迷离,缓缓道:“我曾经在邺城赌坊见过她。” 李旭诧异的看着祁王,而他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城门起火殃及池鱼,”李誉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道:“郁成的事情你可以适当透露一点线索给郁玄。” 两人又谈了一些事情后祁王出了书房,一直守在门口的小贵子迎来上来,“爷,您可出来了,丞相府三姑娘…”还没说完便听到了谢芳华的声音。 “王爷安好,芳华见过王爷。”站在书房不远处的小花园旁的谢芳华朝李誉施了一个礼。 李誉淡淡看了一眼小贵子,小贵子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人就到了嘛!再说了王爷到靖王府又不是什么秘密,以谢三姑娘以往做的事情看,如今跟过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啊!不过这话小贵子可不敢直接和主子说,他暗自腹诽。 夏末秋初的季节,花园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而头梳望仙髻,身着月白描金边锦纱裙和鹅黄色披帛的谢芳华仿若仙女下凡,端的姿态曼妙,人比花娇。 谢芳华本不欲参加这劳什子宴会,但她的准则一向是祁王到哪里,她就到哪里,除了战场军营,那里她也进不去! 她遣退了侍女,微微颔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以最美的姿态,看着李誉离自己越来越近,心碰碰直跳… 李誉嗯了一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就这样?谢芳华有点懵。 但眼看着李誉越走越远的,谢芳华忙追了上去,边走边喊道:“王爷,王爷,您慢点,您等等我呀…” 没防前面的人突然一停,一时没刹住的谢芳华一头撞了上去。李誉转身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谢芳华,面无表情道:“有事?” 啊?谢芳华捏着帕子,突然红了脸,娇羞的低下头,柔声说道:“小女自小听闻王爷自十三岁参军后一直战无不胜,威风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后有幸结识王爷,甚感荣幸…” 李誉漠然看着眼前涂了口脂的嘴巴一直开开合合说个不停,皱了皱眉头,抬脚便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那一见,王爷的身影一直流连小女梦中…小女,小女仰慕王爷!” 谢芳华说完这些,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抬起眼想要看祁王的反应,却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心情复杂地咬了咬唇,为了让祁王了解自己的心意,她还特意支开了身边的婢女,如今也不知道祁王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那番话。 不远处盯着这边情况的砚心一看到仅剩自家姑娘时慢慢走了过来,看着还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面的谢芳华,砚心试探着说道:“姑娘?王爷已经走了…” 谢芳华本没有太过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但是失落是在所难免的。“砚心,你说姑娘我长得怎么样?” 砚心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啦,论容貌,姑娘您可是一直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呢!” 谢芳华又问道:“那你说我的性格怎么样?” “姑娘性格京城各家主母哪位看了不说一句端庄温婉,堪为世家贵女之首!不过,小姐怎么会问这些问题?”砚心有些奇怪,自家小姐的性格她是最清楚的了,从不可能妄自菲薄的。 唉,谢芳华叹了一口气,“你说无论容貌还是性格,或者家世我都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王爷不愿意接受我呢?” “姑娘您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王爷嘛,从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砚心看着谢芳华的神色道:“姑娘您不用担心,以您的身份和容貌,用不了多久,王爷肯定会看到您的用心的!” 这话说的谢芳华心里舒服了不少,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微抬首,“这宴会也参加过了,你去和云阳郡主说一声,便说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了,多谢她的款待。下次有机会可以到相府玩儿。” 第五章 不喜动粗 九月初,早桂有的已经盛开,醉人的花香萦绕在人鼻尖,香香甜甜,想让人咬上一口。 郁绯深吸了一口香气,指着隐藏在绿丛中的一簇簇洁白,说道:“柳儿,雀儿,把这些都摘了,洗干净了今晚做桂花糕吃!” “好嘞!”两人欢快的应到。闻着桂香,看着两个活泼的丫头挎着篮子窜来窜去,郁绯心情大好,顺手从果盘里拿起来一块甜瓜吃了起来。 此时在墙角还在蹲着马步的郁纯哀怨的看着一心想要调教自己的郁绯,“阿姐,已经半个时辰了,要不我也去帮忙摘桂花吧?” 郁绯啃了一口瓜,看着自家蠢弟弟那抖的和跳动的筛子似的腿,啧啧出声,“才半个时辰你的腿就抖成这样?你要去摘桂花,是等着下次见到王湘那小子用桂花砸到他不敢欺负你,还是准备见到韩六小姐的时候直接将桂花送给她表明你其实还是愿意接受她的?” 郁纯继续抖着腿,汗珠子从额头流到脸侧,很痒,他想挠一挠,但是手还在往前伸着。“姐,这种事情你也不能指望我一口气吃个胖子啊?咱不得循序渐进的练吗?” “少废话!”郁绯走过来,踢了踢郁纯的腿,“平心静气,今天再练半个时辰!” 郁纯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都坚持不住了你还踢我!”然后看着郁绯耍赖,“我不管,我起不来了,我需要休息。” 郁绯哈了一声,“起不来?再加半个时辰!” 郁纯撇着嘴瞪着郁绯。 “再加一个时辰!” “别别别,我起来不就行了!”一骨碌爬起来,郁纯继续摆好姿势蹲了起来。 “脚尖内扣,膝盖再弯一点!” “阿姐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拜访一位重要人物吗?这都快午时了,你再不过去应该就来不及了吧?”郁纯刻意忽略下肢传来的酸痛的感觉,问道。 郁绯笑道:“我是有个拜访,你倒是提醒了我。雀儿——”转头看向正在摘桂花的丫鬟雀儿,“我要出门一趟,你来看着小公子扎马步,记住,一定要扎够一个时辰!若是我知道他偷懒了,姑娘我连你一起罚哦!” “放心吧姑娘,我一定看着小公子把这一个时辰扎够的。”雀儿欢快的回道。本以为可以趁着自家姐姐出门的时候可以偷懒的郁纯不禁哀嚎一声。 郁绯无视蠢弟弟脸上哀怨的表情,心情美好的出了门。出了门后想到即将见到的人,脸上的笑容依旧,而眼底却尽是一片复杂。 半个月前即将出孝的时候郁绯收到兄长郁玄的来信,马不停蹄的赶往北疆,得到了父亲-——前镇北将军郁成可能是非正常死亡的结论。那一刻心底的惊慌与愤怒用言语不能表达十之一二。 整个京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其中东城西城主要住着一些世家贵族和官宦人家,此处也是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一些大型商铺与摊贩大多集中在这里;而南城多为一些商人和良家子;唯独北城是整个京城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段,乞丐流民随处可见。 郁绯走到这里,看着眼前参差不齐的房屋,或有看起来尚可的石屋与建筑,但大多都是破败不堪的低矮茅屋。两道旁随处可见躺着的骨瘦如柴的民众,也分不清到底是乞丐还是难民。但是无一例外的,看着突然闯入、衣着光鲜的郁绯,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仿若饿狼一般的凶光。 其中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男孩子从众人中间走到郁绯的面前,黑色的脏污遮住了他原本的面容,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笑嘻嘻的问道:“这位姐姐,你可是迷路了?” 郁绯回道:“你怎知我是迷路了?” 见她在原地没动,那男孩子上前一步,大胆的摸了摸她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那种触感让他有些着迷,声音里带着些渴望与恶意,“我在南城看到那些有钱老爷们家里的姑娘穿戴和你一样。姐姐,”男孩子抬起头看着郁绯,“你一定很有钱吧!” 郁绯笑了,从腰带处解下来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荷包,“你告诉我跛脚三在哪里,我这袋银子全部都给你,如何?” 看着郁绯手中一袋的银子,两旁的人们也迅速的从躺变成了站立,呈现一个包围的局势将郁绯围了起来。 男孩见状没有继续站在郁绯面前,而是朝身后退去,与包围她的人站在了一起。郁绯挑了下眉,继续道:“我刚才说的话仍然有效,你们谁告诉我跛脚三在哪里,我这袋银子就归谁。” 一位身形在众人间还算粗壮的男子舔了舔唇,朝身旁的众人说道:“银子大家伙儿分了,至于这小姑娘,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卖了应该也能得到不少银子。”说着众人朝着郁绯又逼近了一步,“今天运气不错啊,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天上就掉了一块肥肉!哈哈……” 郁绯看着他们一副自己已经是盘中餐的架势,有些无奈。小时候跟着师父进出一些人员混杂的场所时,她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每次她都好声的提醒过他们不要打她的注意,偏偏他们都不听。 就如同眼前的这些人一样,郁绯心想,其实她很善良的,她从不伤人性命。袖中的短刀滑到手中,然后身影一闪,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又站在了原来的位置,而刀尖上却有红色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 瞬间的茫然过后便是刺痛袭来,所有人的右臂在同样的位置都有一道长约半寸的刀痕,伤口处的血肉向外翻着,血水顺着胳膊一直往下流。 这些人虽然不少做坏事,但大多都是一些普通人,又因为经常受饿,基本都没有多好的身手和体力。郁绯这一招便让他们认清眼前的姑娘并非外面常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处在最底层还能活到现在,他们不一定很聪明,但一定很惜命。 噗通噗通,立刻有数人跪下来向郁绯道歉,“女侠,是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命吧!”还有一部分人也都躲闪着往身后退的越来越远。 唉,其实我最不喜欢动粗了。郁绯心想。 “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跛脚三在哪里了吗?” 第六章 跛脚三 郁绯根据提醒来到一处和他处并无太多不同的茅屋处停下,开门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 那妇人看着郁绯问道:“这位姑娘,您是……?” 郁绯笑笑,“婶婶您好,我姓郁,请问周伯伯在家吗?” “啊,在,在家。”周婶看着她的衣着,有些欣喜又有些迟疑,朝身后喊了一声“老头子,有人来找你了。”而后又看向郁绯,侧着身子道:“进来吧!” “谁啊……”跛脚三听到叫喊声走了出来,待看到郁绯时一愣,“这位姑娘,您找谁啊?” 周婶笑着走过去对着跛脚三耳语,“这姑娘的打扮和那些贵人们似的,你啥时候认识了这种人家?” 跛脚三烦躁的摆摆手,推推她,“去去去!” 周婶却对着郁绯笑道:“姑娘,这都午时了,你就留下来用饭哈,婶子我这就去做饭去。你们先聊。”然后笑着走开了。 郁绯笑着回答好的,而后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的头发灰白,凌乱的散着,遮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却纵横着许多伤疤。那疤已经泛白,看着有些年头了。站立的时候右脚微微有些抬起,而右手则扶着一只拐杖。 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睛,问道:“跛脚三?或者说…北策军周三!” 跛脚三听后,有些诧异,“姑娘,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呢?周三是谁啊?北策军又是什么?” 郁绯直直地盯着跛脚三,脸上的笑越来越淡,“不懂?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 “三年前马扎尔人偷袭北疆边境宝内坡镇,恰逢镇北将军与原副将在镇内,随即召集宝内坡所有的人马和在此征粮的五百北策军应敌,但寡不敌众,原副将突围前往大本营征集援兵,镇北将军留下来与众将士对敌,最终没等到援军到达便全军覆灭……” 郁绯没有再看跛脚三,转身打量着茅舍四周,继续道:“北策军是郁大将军直系军队,是整个北疆最为精锐的部分,可以一当百,一共才六百人。而那一次便近乎全灭,剩余的百十余人不足一队,随后也被化整为零,投入到各个队伍中。”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投入到各个队伍中的北策军在三年间陆陆续续出现问题,有的战死,有的违反军纪被军规处置了,还有的自杀了……”说到这里,郁绯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总之,最后这百十余人都以各种理由死的死,废的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跛脚三脸皮抖了抖,尴尬的笑道:“这,这我哪里知道……” 郁绯听到他的回答轻笑了一声,只是眼里一丝笑意也无。“北策军是郁大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只听从他的指挥,有人不想要这群人坏了事情,想要除了他们也无可厚非。只是可惜了,被北疆封神的北策军没有死在正儿八经的战场上,反而死在了自家人的阴谋里。更可悲的是,活着的人不愿意为他们报仇,连自己原本的身份都引以为耻、不愿意承认……” “郁大姑娘!”跛脚三大声叫了一声,顿了顿,干干的说道:“也许,也许他们不是对自己身份引以为耻的,可能他们只是害怕吧……” “害怕?怕什么?”郁绯追问。 跛脚三又是尴尬一笑:“这我哪里知道,是人都想活着,你看那么多人都死了,那活着的人可能就害怕自己也会步那些人的后尘吧……不过,这都是我猜的,猜的,呵呵……” 郁绯沉默了一瞬,而后笑了笑,“你说的对,可能只是害怕死吧……”眼睛里的晶莹一闪而过,“我叫郁绯,十二岁归家后便随父亲在北疆长大,这六百北策军都是我的叔叔伯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每一位死去的人我和我兄长都给他们收敛了尸骨,然后再寄送给他们的家人一些抚恤金。但是在宝内坡的那些人很多都已经面目全非,我和兄长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去辨认。在近些时候才发现,有一位叫周三的北策军并没有留下尸骨。” “我们多希望他还活着……如今,”郁绯说到这里看着跛脚三,却没有接着那句话继续说下去。“我和兄长只是希望能尽自己的能力让已逝之人可以走的瞑目,他们也有权知道自己死去的真相。” “跛脚三,”郁绯继续看向他,“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是周三了,你可以去东城郁府找我,如果你觉得你一直是跛脚三……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没有再管跛脚三的回应,郁绯径直走出了茅屋,她回头看了一眼残破的茅屋,眼里有瞬间的悲凉,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返回的路上,两边躺着的身影少了许多,剩下的在看到郁绯的时候也都往墙边躲了躲,郁绯笑笑,没有在看他们。 这一路比来时可要顺畅多了,郁绯心想。在看到路口站着的男孩时脚步停了下来,男孩子脸已经洗干净了,露出那双非常出色的大眼睛看着她,皮肤还是很黑,和没洗也没差多少。 她也不开口,就看着那孩子,想着他要做什么。她可不认为这孩子还会不管不顾的拦着自己的路要钱。 男孩子双膝一跪,恭恭敬敬的一拜,“小的求姑娘收留。”这一拜他并没有起身,伏在地上,对于眼前的人是否会收留自己他没有一丝把握,只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抬起头来,”郁绯看着他说道:“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收留你?毕竟不久前你还与其他人一起想要害我来着。” 郁绯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她在江湖上的那些年,如果不是师父,也许她早不知道被这些看似弱小可怜之人害死多少次了。 “整个京城小的都很熟悉,无论是暗道还是黑胡同,我都知道。除了那皇宫……”男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里有人值守,我是没办法靠近的。我……” “我可以帮姑娘您打探消息啊!或者帮您跑腿都可以,小的跑起来很快的……”他边说边看着郁绯,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郁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需要这样特性的人,但不代表她什么人都要。眼前的小男孩虽然年纪尚幼,但是他能在北城这种地方好好的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不简单的。 “你父母呢?”郁绯问道。 男孩子听后眼睛里的喜色一闪而过,然后又低下了头,可怜巴巴地说道:“他们在我四岁的时候就饿死了,我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平时就跟着街上的这些乞丐流民们一起,我偷来的东西也会分给他们一部分,以便可以继续活下去。” 郁绯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不过这些小手段她还不放在眼里。毕竟她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好。”郁绯示意他起来,“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第七章 收留 郁绯给男孩取了名字叫郁白,并告诉他希望他以后可以干干净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要再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众人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郁白都很好奇,尤其是郁纯,兄长郁玄常年居于北疆,他算是这府中唯一的一个男丁了。如今又来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子,他也可以过一把当哥哥的瘾了。 而郁白看到府中的景物和这些围着他的人时,大大的眼睛里的全部都是惊喜,从小混迹于市井,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人家,这些人的好坏。 郁绯看了眼郁白那四处乱转的眼珠子,警告道:“我府里容不得脏东西,你若是做了什么我容不下的事,我会直接让你见不了明天的太阳。听懂了吗?” 郁白忙低头说是。郁绯示意柳儿带他下去安排,柳儿看了眼郁白道:“你跟我来吧!” 柳儿在前面边走边介绍,“这是主院,夫人住的院子,夫人喜静,你平时没有事情不要往这里来。小公子住在主院的侧院浣花院中。主院的东侧是大公子的院子,大公子常年驻守北疆,你现在是见不到了。西侧是咱们姑娘的院子,你既是姑娘带来的,以后便应该好好服侍她。” “那是自然,姑娘给我赐名,又让我住在府中,那是比我父母还好的人呐!”郁白讨好的说道。 柳儿笑了笑,“你这孩子说话也是有趣,哪里有和父母比的。姑娘是个和善的性子,从不摆架子,对我们下人们也都极好。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 郁白哎哎的听着,看着柳儿突然却扭捏起来,一个男孩子,而且还不算漂亮的男孩子突然做出这种扭捏的姿态让人看了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柳儿笑道:“有话便说,做什么这副怪样。” 郁白挠了挠头,慢吞吞说道:“我就是想问问,我这卖身契怎么签呢?” 柳儿看了他一眼,回道:“姑娘并未说要让你签卖身契,所以你仍然是自由身。” 郁白心下一喜,脸却皱作一团说道:“那我这算不算郁府的人呢?” 柳儿道:“都给你赐名郁白了,你还能不是郁府的人吗?偌大京城,郁姓人家也就咱们一家罢了。” “这边是咱们下人居住的地方了,男子一个院子,女子一个院子,咱们府中人口不多,你们男子可以两人一个房间。”柳儿说着指着一处房间道:“这就是你住的房间了,里面有干净的衣服。你现在就进去收拾吧!i今天也不早了,收拾完早点休息吧!” 柳儿回到西院后看到郁绯坐在镜子前,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垂下来的头发。顺手把她手中的玉梳接过来,给她梳着头发,“姑娘您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孩子,还怪有意思的。” 郁绯笑笑道:“顺手捡的。这小子聪明机灵,就是心术有点歪,好好培养未尝不是个好帮手。” 柳儿道:“姑娘自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这么个人,您怎么连卖身契也不签呢?” “卖身契管不住一个人的心,他若真有其他小心思没有卖身契我也可以处理了他。就不废那个功夫了,毕竟他现在姓郁。”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郁绯看了柳儿一眼,“他以后跟着我,要经常往外跑的,在府中的时间并不会很多。” “看姑娘您说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好似我容不下个孩子似的。那明天您和王大姑娘的约会要带上他了?”柳儿问。 “要的,”郁绯回道:“没什么特殊情况我都会带上他。” …… 安稳的过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郁白被叫醒了。柳儿告诉他,姑娘已经起来练武了,让他准备下,吃过早饭便要陪姑娘一起外出。还特别提醒了他姑娘有意想要培养他的消息。 郁白洗漱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也渐渐露出了大半个脸庞。他来到西院将将看到刚收起剑的郁绯。 “姑娘每天都起来的这般早吗?”进入郁府根据规矩他应该跟着众人喊郁绯为姑娘,姐姐这个称呼在这个家里只有郁纯有资格喊。 郁绯擦了把汗,看到郁白笑了笑道:“习武之人一般都习惯早起,我若无事,你的时间可以自己调配。但是今天不行,等下我有个约,你跟我一起过去。” 郁绯换好衣服,看到郁白还站在门外,说道:“我吃饭的时候不需要伺候,你先下去用饭吧!我用完饭便会出府。” “是。” 郁绯临出门前告知管家何叔若有一位右脚微瘸的老人来找她,便找人去通知自己,她会很快回来。 郁绯是在京华楼见到的王瑶,她身边还有一位做妇人装扮的姑娘,看起来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平时不都是直接给我下帖子去你府上约见吗?怎的今天约在京华楼了?”郁绯坐下来,郁白很有眼见的站在了门口。 “我下帖子你来吗?你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王瑶打趣道,然后瞥了眼在门口的郁白,心里有些好奇好友怎么收了个这么小的孩子,但是并没过多在意。 郁绯笑了笑,“你这不是见到了。你的帖子中都把我骂的惨无人道了,我若是再不出现,你岂不是不认我这个好友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几句后,郁绯看着那边只抿唇笑也不插话的作妇人装的姑娘,然后对王瑶笑道:“这么久了,你也不和我介绍下?这可是你失礼了。” “瞧我这脑子,”王瑶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这是我表姐徐妃萱,她的夫婿是兵部侍郎廖程雪。之前一直在嘉凌关,近些时日才回京。” 嘉凌关?郁绯看着徐妃萱笑道:“传闻琴棋书画皆是造诣颇高的徐才女,久闻不如一见。” 徐妃萱柔柔一笑,道:“郁姑娘倒是和传闻不甚相同,看来我请瑶儿带我过来是对的。” 郁绯有些惊讶,这位廖夫人竟是特意来见自己的。 第八章 闯祸 这边王瑶也在说道:“我表姐一回京,听闻你的事迹,便一直想要求见呢!”她没好意思说徐妃萱打趣她与郁玄的亲事。 “我有什么事迹?”郁绯好笑道。哪怕有也是些不好听的事情吧!她又不是不知道城里是怎么传的。 王瑶道:“怎么没有了?不说小时候跟着你师父走南闯北得了一身了不得的身手,侠女之声声名远播。而且你在北疆军营名声也很响呢!北疆有名的战役都有你的身影,可惜的是你只是以军眷之名留在北疆,不能受封。虽说我朝目前没有什么女将军,但是往前数几代,开朝临武侯不就是女将吗?依我看,你若能参军,说不准就是当代临武侯呢!” 徐妃萱也接道:“瑶儿说的不错,即便是在嘉凌,你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 “至于京中传言你大可不必理会,世家贵女大多循规蹈矩,追求端庄贤淑、文采内秀,将来觅得一得意郎君便可圆满;但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是那个样子,你活的肆意潇洒,未尝不是我们所羡慕的样子。”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说话之道吧!听君一席话,我心中十分熨帖。”郁绯笑道:“说来嘉凌距离北疆不过千里,我在北疆呆了数年,竟没有前去走上一遭。如今想来,实是憾事。不然或许也能早些时候认识您。” 此时王瑶却接道;“你去早了也见不到她,我表姐嫁给姐夫方两年。”然后又看向徐妃萱打趣道:“如今可正浓情蜜意的时候,能放出来这么久可是已经不容易了。” 徐妃萱嗔了王瑶一眼,然后拿着帕子轻轻掩住唇齿,但是眼睛里却满是笑意。想起自己来这一遭的目的,方收敛了笑意,对郁绯认真道:“郁姑娘,如果从京城出发去北疆,嘉凌是必经之地。” 这个郁绯当然知晓,但是何至于让徐妃萱这么着重的去提及? 然后听徐妃萱继续说道:“我自嫁与夫君,便前往嘉凌关,两年时间,我对京中亲人甚是思念。夫君理解我思亲之心,便常说一些当地趣事。其中便有一件事,便是从京城前往北疆,嘉凌是必经之地。但除了郁姑娘,我两年都没听说见过有京中之人前往北疆,然后夫君说,不是两年,是三年,或者说是三年零四个月……” 后面她再说什么郁绯已经都听不到了,三年零四个月!她的父亲三年前死在了与乌扎尔人的战场上,而在那之前的两个月左右在嘉凌关与北疆的中途应该有一队粮草遭到了乌扎尔人的打劫…… “今日与郁姑娘一见如故,便说的多了些,”徐妃萱拉着郁绯的手,然后拍了拍,“你我有缘,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到廖府找我。” 郁绯看着徐妃萱,她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特意过来告知自己这个消息,但……她认真的看着徐妃萱,“我与姐姐相见恨晚,以后可能要叨扰姐姐了。” “无妨,我盼着你来。” 三人相互告辞后,郁绯的心里很沉重,她边走边想着刚才那个消息。 北疆当地环境恶劣,农作物收成并不好。军队运营基本靠朝廷每三年补给一次,三年前本应到达北疆的粮草却迟迟不见踪影。后郁成于此事写了奏折让人送进了京城,数天后装着粮草的马车终于踏上了前往北疆的征程,然而祸不单行,粮草在运送至嘉凌关与北疆的中途被乌扎尔奸细烧毁。从京城运粮到北疆路途遥远,再次运粮过来需要时间太久,郁成当即派直系五百北策军到北疆三城十六镇收集粮草,而后就发生了乌扎尔人偷袭宝内坡…… 粮草前往北疆,必须经过嘉凌关。徐妃萱与自己此前没有任何交集,她过来肯定是受了廖程雪的交代,但是她却说三年前根本没有粮草经过嘉凌关…… 郁绯走得很快,郁白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看着郁绯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郁绯看到郁白的额头跑的全部都是汗便放慢了步子,扔给他一条帕子擦汗。郁白受宠若惊,忙说道:“不用的姑娘,小的用袖子擦擦就好。” 郁绯没有接话,看着郁白道:“小白,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做。” “姑娘您说。” “你想办法找到曾经跟着兵部侍郎廖大人在嘉凌关待过的人,不管是小厮还是婢女或者什么人都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件事,三年前是否有京中人路过嘉凌关。” “不能让廖大人知晓。”郁绯强调了一句。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郁白试探着问道。 “马上就要晌午了,吃罢饭再去吧!” 两人回到府中,郁白到厨房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出门了。而郁绯想了想,把自己近日得到的消息全部写在信中,寄给了郁玄。 吃罢饭郁绯又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便听到门口有丫鬟和小厮窃窃私语的声音。 “什么事?”郁绯起身开了门,看着他们。 一个府中小厮道:“回姑娘的话,郁白在东街冲撞了贵人,小的刚回来准备报于姑娘,柳儿姐姐说姑娘还在休息…” 郁绯摆摆手,“带我过去吧!” 郁绯到的时候郁白正跪在地上垂着头在不住的道歉,对面的轿门半开着,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 轿子前面站着一个白面的小厮还在对着郁白训斥,“你这小乞丐,冲撞了我家主子想道歉就行了?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让你赔命都算便宜了你!” “那你想怎么着?”郁绯上前一步挡住了郁白。 “你又是哪里来的?”那小厮看着郁绯翻了个白眼。 郁绯没有搭理他,回头看着郁白,问道怎么回事? 郁白把情况说了一遍。原是他在廖府打探到了消息,正高兴着自己立功了可以回去请赏了,姑娘肯定会觉得自己有用处等等,一时高兴走路时连跑带走的有些急,没注意到竟然差点撞到抬轿的轿夫。 那轿夫也是吓了一跳,胳膊一抖,这轿子便有些不稳的晃了一下。轿内公子问了一句,那轿夫便说明了情况,这下可了不得,那公子的小厮便立马逮住了郁白开始教训了起来。 听郁白说清楚了来龙去脉,郁绯又问了那小厮一句是这样吗? 第九章 遇见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郁绯,发现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便抬高了下巴道:“就是这样!你们冲撞了我家公子,道个歉就想溜了?没门!” 郁绯懒得理他,越过他看着轿中之人说道:“下仆无心之过冲撞了公子,不知公子想要如何处置?” 那男子看着郁绯道:“本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处置?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 郁绯抱了抱拳,“在下郁绯,家父郁成。” 男子还没说什么,那小厮又叫了起来,“公子,郁绯,是那个不懂规矩,粗鲁不堪,没有妇德的郁绯!难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小夏!”男子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然后对着郁绯道:“抱歉郁姑娘,下人无状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我若不见谅呢?”郁绯问。 男子惊愕,这个回答他没想过。那个小厮却又跳了出来,“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你家公子是谁和你对我这么无礼有什么关联吗?”若他说有,那么他便是狐假虎威,若说没有,那他上面说的话便没有什么道理。 小厮看了看男子,却见主子并没有说什么。顿了顿,挺起胸膛看着郁绯道:“我说的有错吗?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从小跟着游方道士混迹于三教九流,行为粗鄙,不讲规矩,还…还爱打人!世家公子贵女,哪个敢和你来往?” 哈!郁绯笑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今天若是不教训教训你,岂不是对不起你对我的评价?” “你敢!”小厮跑到轿子旁,指望着自家公子可以护着自己。但男子并没有任何想要护着他的意思。 “你看我敢不敢!”郁绯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就在她伸手的那一刻,小厮抱头大叫,“主子,救命啊!” 男子终于跳下轿子,向郁绯施了一礼道:“郁姑娘,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饶过他一次?”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郁绯双手抱胸,斜眼看他。 男子又是一怔,这回答他又没想过。整理好表情,嗯…“在下李修文,还请郁姑娘饶过小夏一回。” 当今圣上第六子就叫李修文!郁绯沉默… “好。”郁绯走过去,扶起来郁白。然后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夏子,手指微弯,一个石子打了过去—— “哎呦!哪个混蛋打我!”小夏子捂着头,瞪着郁绯,“是不是你?!” “没有,别瞎说!你有证据吗?”郁绯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 “好了,走吧!”李修文说道,然后又对郁绯笑了笑,“郁姑娘,后会有期!” 马车继续行驶,小夏子看着六皇子李修文抱怨道:“主子您性子也太好了吧?那个郁绯就和传闻一样嚣张跋扈!您不教训她,还对她这么礼让有加,真是…” “真是什么?”李修文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吓得小夏子立马噤声。 “你从小跟着我,宫里宫外,无不是对你礼遇有加,便养出了你这么个放肆的性子!”李修文继续道:“你这个性子,早该有人收拾你了。” 小夏子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李修文,谄媚讨好道:“多谢主子宠我,便是我再不是东西,那也合该主子您教训,别的什么人也能教训…” “还说!”李修文瞪了他一眼。不过回想起今天郁绯所做的事情,他还真觉得挺有意思。 “这个郁姑娘,是个妙人。” 回去的路上,郁白一直低着头。期间偷偷看了两次郁绯,见她都是面无表情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终于到了府中,郁绯坐在凳子上。郁白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对不起姑娘,小白错了,小白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你错在哪里了?”郁绯问。 “小白不该因为做了一点点事就沉不住气,害姑娘丢了颜面。” 郁绯呵呵一声,“我哪里有什么颜面?那都是无用的东西。小白,你记住,遇到事情不要害怕,不主动惹事是对的,但也不能怕事!” “以后再遇到今天那个小太监似的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找我!你如今是我郁家的人,便要有我郁家人的骨气!” “是!”郁白十分激动的看着郁绯,“姑娘,您教我习武吧!” “可以,你以后就跟着阿纯一起练吧。” 郁绯看着一脸兴奋的郁白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郁白愣了一下,然后敲了一下脑袋,连忙说道:“瞧我高兴的都忘说了正事。姑娘,我打听过了,三年前除了您,的确没有京中人路过嘉凌关。”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如果徐妃萱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初过来告诉他们粮草被烧毁的士兵说的就是假的。而那个士兵是他们北疆自己内部的人… 看来,她有必要再去一趟北疆了。 … 王瑶回到家的时候还在想着表姐说的那些话后,阿绯的表情很明显就变了。那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王温瑜!自我嫁给你至今二十载,给你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抬进门我有说个不字吗?但是你呢?你有给我这个发妻最起码的尊重吗?” “我怎么没给你尊重了?哪个姨娘爬到过你头上了吗?我上朝已经很累了,请你不要总是无理取闹行不行?” “无理取闹?我怎么无理取闹了?婆婆立规矩的时候我有说一句不行吗?郁成死后,她总想插手瑶儿的婚事,让她另嫁,你这个做爹的在哪里?王湘不过一个庶子,她疼的和心肝宝贝似的,我的阿瑶是嫡长女,她却不放在眼里!王温瑜,那是你娘,你若做了好的表率,她还会这么做吗?!” “我娘让瑶儿另嫁,我不是没同意吗?她是我的女儿,我会把她推进火坑吗?还有湘儿,再怎么着他也是我儿子,我不需要你像疼瑶儿一样疼他,但你不要总是视他为眼中钉行不行?等到瑶儿出嫁,你我百年之后,说不准瑶儿还要依靠这个弟弟。你让姐弟俩关系交恶,对瑶儿有什么好处?” “哼!你说的好听!我的瑶儿不会像我这么苦的。当初我和金雁手帕交,她看上了那会儿还是一个五品小将的孤儿郁成,而我瞎眼看上了你!如今看来,还是她慧眼独到,郁成虽说当初出身低了些,但婚后几十年,郁成宠金雁和宠闺女似的,不曾纳一妾,什么都是金雁说了算。而我呢?我这辈子已经毁了,但是我的瑶儿还小,她那么优秀,郁玄和他爹又如此相似,我的瑶儿嫁给他,一定会过的顺心美满。至于王湘,一个京城有名的混混,我的瑶儿不需要他。王温瑜,你下半辈子就守着你的王湘过下去吧!” 第十章 我决定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所谓!你当你找了个好女婿?你以为郁成的死有那么简单?太子已过而立之年,圣上还身强体壮,偏疼秦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甚至还动了废储的念头。朝中两派对立,将来谁会荣升大宝还未可知。郁家就不是个太平之地!” “哈!若不是皇上嫡庶不分,偏爱庶子,何至于此!郁成已死,郁府没落已成事实,两派之事现在根本牵连不到郁家。你说这么多还不是想要用瑶儿的婚事辅助自己继续扶摇直上?我告诉你,你若动瑶儿,我和你拼命!” “你给我闭嘴!你若想找死别连累我王家!哼!真是不可理喻!”王温瑜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出门,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王瑶。 “爹。”王瑶向他施了一礼。 “嗯。”他的神情有一闪而过的尴尬,然后没有出声,铁青着脸便走了。 唉,王瑶叹了口气。像这种争吵基本每隔段时间便会出现一回,幼时她还偷偷哭了几回,如今都习惯了。 看了一眼娘亲的门,她并没有进去,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瑶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久。她想了很多,想到了母亲、父亲、弟弟、祖母、郁绯,直到郁玄…… 她和郁玄自幼定亲,她从小就以为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可是听到父亲母亲的争吵,才发现她也是有可能不会嫁给他的。那她自己呢?她要嫁给他吗? “我决定了!”她猛然起身,坚定的握住拳头。旁边的丫鬟雪鸢吓了一跳,“姑娘你决定什么了?” 王瑶傲娇的看了雪鸢一眼,抬高了下巴,“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又偷偷去告诉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哼! 她暗戳戳想着自己的计划,发现有一个环节还需要王湘的帮忙。于是便问雪鸢,“湘儿呢?” “公子在老夫人那里。”雪鸢答道。 “在祖母那里?他这是又犯了什么事了?”这小子一做错事就会躲在祖母那里避祸。王瑶深知这个弟弟的秉性。然后又吩咐雪鸢前去老太太的福寿园,等王湘一出来就领他到她这里来。 王湘来的很快,还没进屋的时候就听他那大嗓门在姐啊姐啊的喊。王瑶走到门前,斥了他一声,“叫魂儿呢?那么大声做什么?” 王湘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雪鸢都特地去找我了,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急事嘛!” 要说这王夫人一直不喜庶子王湘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王湘从一个奶团子开始最亲近的就是王瑶这个嫡姐。王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对着一个可爱的奶团子,她也不好一直拒绝。 于是王府中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相。王夫人在的时候,姐弟俩从不假辞色,王夫人不在的时候,姐弟俩好的和一个娘生的似的。 慢慢的王夫人也琢磨出点味儿来了,对王瑶那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她也没办法真的拿这个女儿怎么样。虽说她更加看不惯王湘了,但是姐弟俩确实也更加肆无忌惮的接触了。 王瑶遣退身边的婢女小厮,一把揽过王湘,凑在他耳朵边说道:“姐有事你帮不帮?” “那肯定帮啊!” “好!不愧是我弟弟!”然后这般那般的把计划说了出来。 王湘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姐,爹娘知道会不会打死我?”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计划了,你不答应,我现在先打死你!”王瑶威胁的伸了伸拳头。 …… 跛脚三上门的时候郁绯正打算在去北疆前把他这件事给解决了,没想到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我现在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周三周伯伯?”郁绯看着跛脚三问道。 “我是周三,也是跛脚三,叫我什么都无所谓。我来是把三年前的事情和你说一下,余生我也算无憾了。” 他的眼睛里出现回忆的神色,三年前在宝内坡发生的事情便在他那苍老嘶哑的声音中重现在郁绯面前。 三年前,朝廷本该送到北疆的粮草迟迟不见踪影,镇北将军郁成写了一封奏折送到了京城。随后京城传来消息,粮草已经整装待发,让北疆再想办法撑上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粮草眼见着过了嘉凌关快要到北疆的时候传来了被乌扎尔奸细烧毁的消息,此时北疆军营已经断粮数日,将士们大多靠杀吃坐骑和用东西与当地百姓交换粮食勉强度日。 郁成再度写了一封奏折送了出去,但将士们不可能干等着饿死。于是郁成当即让在北疆威望名声都比较高的北策军到三城十六镇去征集粮食。 后来北策军在宝内坡征集到了一大笔粮食,当时还是副将的原绍邀郁成一同前往宝内坡查看。谁知此时遇到乌扎尔人越境偷袭,郁成连忙纠集宝内坡尚有的驻军和五百北策军共同御敌,而副将原绍则是快马加鞭赶回主营调兵遣将前去支援。 但是援军是在第二天才赶到,那时所有人都死了。 周三刚刚加入北策军便遇到这么危险的境地,他有些害怕,便一直躲在其他人的后面。这么做是有效的,他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不知是不是敌人看到郁成已死,所以就没检查他们这些躺在地上的北策军是否还有活口。 乌扎尔人全部走后,周三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离他最近的一户人家敲了门便昏死了过去。 他被救了,醒来后却听说原绍将军因为受了伤,回到军营昏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及时把郁将军在宝内坡对敌的消息传出去。 等他醒来,援军再赶到宝内坡时,郁将军和众将士无一生还。 而活着的周三却知道,原绍在离开宝内坡的时候根本没有受伤,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更清楚,如果想活命,他就只能当做自己已经死了。 再后来便是郁绯所知道的,他隐姓埋名,藏在了北城。 跛脚三或者说周三说完带着一脸泪痕离开了郁府,而郁绯则站在门口,目光向着他离开的地方久久不动。 原、绍!郁绯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个名字。 第十一章 同去 “你不是刚从北疆回来月余吗?怎么又要过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金雁郡主的脸上满是担心。 郁绯拉住她的手,“娘,没什么事情。只是我的性子您不知道吗?我在一个地方长时间是待不住的。”然后又开了个玩笑道:“若娘您不催婚,兴许等我从北疆回来可以多陪陪您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金雁郡主嗔了她一眼,“不过你从小就在外面长大的,我确实也没尽到为娘的责任。你如今都大了,我也不好去强迫你做什么。只一点,若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不要瞒我,我这个当娘的,最起码还有一个郡主的名头,还是可以为你们做一些事情的。” 她一直对女儿心存愧疚,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能尽可能支持女儿的想法。 郁绯摇了摇金雁郡主的手,抿着唇笑,“阿娘,我都懂得。当初您和父亲也是迫于北疆的局势,迫不得已将我托付给了师父,您不用这么自责。您看我现在过的多畅快啊!哪个女子能像我这么潇洒?而且我还要感谢您。娘,谢谢您没有限于世俗来约束我,谢谢您对我所有的支持和包容。” 金雁郡主摸了摸郁绯的脸庞,眼睛里却有晶莹凝聚。她的女儿啊,本该享有世间最好的,只怪自己这个娘不争气,未曾为她做过什么。 “怎么还哭了呢?又不是见不着了。”郁绯捧着金雁郡主的脸,用大拇指为她拭去泪水。 “没事,人老了就爱多愁善感。你把娘给你兄长和你准备的东西带上,不用挂念家里。走吧!”金雁郡主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柳儿把准备好的包袱递给郁绯,“姑娘,一路小心。” 郁绯笑笑,嗯了一声。 挎起包袱,大不的走出了门,却看到了院子里的两小只。郁纯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自己,“姐,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郁绯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很快,年前我肯定会回来。你在家乖乖的,好好照顾娘亲。” 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默默看着自己的郁白道:“小白,我去北疆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小公子吧!” 郁白点点头,“放心吧!姑娘,我会护着小公子,护着郁家的。” 郁绯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坚定的说着要护住郁家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护住郁家重要,你也要护住自己。如果搞不定的人,等我回来我去收拾他。” 告别郁府众人,郁绯牵着马走到城门口,却看到王瑶一身骑装坐在马上,像是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王瑶跳下马,然后转了一个圈,对郁绯说道:“比你也不差多少了吧?” 郁绯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去北疆啊!前两天你说要去北疆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疯了?王大人王夫人怎么会同意你和我一起去北疆?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赶快回去!”郁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王瑶瞪了她一眼,“我既然来到这里,肯定是计划周全了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开玩笑呢吧!”郁绯给她一个我才不会相信你的眼神,牵着马走到城门守军处检查。 王瑶紧跟其后,“我没开玩笑啊!我是真的要和你一起去北疆的。你看我这行头像是开玩笑的吗?” 郁绯眼见着王瑶跟着她出了城,忙停下来,看着她道:“王瑶!我不知道你是抽的什么疯!但是北疆不像京城,那里又冷又干、遍地黄沙,风一吹,人的口鼻都是沙土。缺水也没什么吃食,你一个在京城长大的娇娇儿,跑去那里,你以为是好玩的吗?” “干粮、水、棉衣、头巾我都有准备的啊,还有银子,也都准备充足了。”王瑶拍拍自己的包袱,然后看着郁绯认真道:“阿绯,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想好了的。” 然后又道:“你若不和我同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 郁绯看着她一副我就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随便你吧!”然后不再看她,打马快速的奔跑了起来。 这便是默认了呗!王瑶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第一次出京,王瑶格外新鲜,不同于郁绯的一味赶路,她总是这瞧瞧那看看。偶尔还要问上几句,郁绯倒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奔波了数天,新鲜感渐渐被疲劳感所取代,除此之外,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痛感让王瑶也难以忍受。但她怕郁绯说她娇气,赶她回去,就硬忍着。 郁绯看她一瘸一拐的姿势,心下了然。从包袱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扔给了王瑶。 王瑶拿着药瓶看了看,然后笑眯眯的看向郁绯,“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不过你为什么不住驿站?我们两个女孩子,露宿荒郊,你也不担心么?”王瑶从包中取出一件外衫用一支树杈撑住就近遮住自己,然后开始上药。 被树杈撑住的外衫后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嘶嘶”的抽气声,郁绯听到声音朝那边看了一眼,说道:“现在离京城还不算远,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王瑶扒开一半衣衫,露出脑袋,冲着郁绯龇牙咧嘴道:“哼!你不住驿站是不是就是想让本姑娘知难而退的?告诉你!北疆本姑娘是去定了!”说完又是嘶了一声,快速的又收回了脑袋继续上药。 郁绯笑了,戏谑道:“是,王大姑娘可是最有骨气了,不亏是我未来嫂子。” 王瑶上完药把外衫收起来凑到了郁绯身边,“反正我和玄哥哥都已经定过亲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随便你说吧!” 哈!郁绯斜眼瞥了她一眼,“你也不害臊!”说着随手递给她一块馕饼。 王瑶咬了一口,歪着头,含糊不清说着这有什么,男婚女嫁有什么好害臊的,婚前大胆一些,总比嫁错了人,以后天天以泪洗面要好吧! 你爹娘又吵架了?郁绯以眼神询问。 王瑶放下饼,叹了口气,对着郁绯说道:“阿绯,你知道吗?其实能嫁给玄哥哥是我觉得我最幸运的事,若他今后不负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去北疆又算得了什么?” 郁绯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多少年后郁绯回想到一幕,总是想,未经世事的少女,心目中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嫁得如意郎君。却不知世事无常,爱情只是人生中最奢侈的一个点缀而已。 第十二章 和离 越往北便越冷,郁绯倒还顶得住。王瑶已经把包袱里最厚的棉衣套上了身,却还是瑟瑟发抖。 “还有多远啊!”王瑶坐在马背上,用袖子擦了擦被冻出来的鼻涕。在以前她都不知道她一个世家贵女可以做出这么脏兮兮的动作。而现在,她只想只要能活着快点到达北疆就好了。 “快了。”郁绯说道,然后指了指百里之外的城墙,“看到没?那就是嘉凌关。过了嘉凌关再走一千里左右就到北疆了。” “到嘉凌关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下呀?我真的想好好的吃一顿饭,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睡一觉。”王瑶用自认充满希望的眼神巴巴的看着郁绯, 郁绯笑了,“可以。” “太好啦!那我们快点走吧!” 嘉凌关距离北疆已经很近了,这里无论环境还是其他都与北疆十分相似。两人进入城中,就近选了一个馄饨店吃了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馄饨可以这么好吃!”王瑶吃的口齿不清,舌尖被馄饨烫的有些疼,但是还是让她觉得十分满足。 然后她又奇怪的看了一眼郁绯,“你在看什么?这么美味的馄饨都被你冷落了。” 郁绯没理她,然后问了卖馄饨的店家,“老人家,那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看围了一群人?” 店家看了那边一眼,哦了一声,“是石老头和他女婿的事情吧!” “作孽哦!这石老头天天来闹,有什么用?民哪能斗得了官?”说着一碗馄饨下了锅。 王瑶一碗馄饨下肚,已经有了饱意,听到店家这么说,顿时燃起了八卦之心。“什么民斗得了官?不就是岳丈和女婿吗?那不是一家人吗?” 店家边下馄饨,边娓娓道来。 原是嘉凌关守关的一个将士家的儿子年轻时与石老头家的独女看对了眼,年轻人互相倾慕,又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双方父母一合计便让两人成了婚。谁知才过了两年太平日子,这将士家儿子便在外又喜欢上了一个女子,纳了妾。后面小妾得了独宠,难免处处为难嫡妻,后来竟然在嫡妻生产之际下了黑手。使得胎儿没有保住,石老头女儿也丢了半条命,自那以后也是一病不起。 “石老头心疼女儿,天天到女婿家闹,求他们与女儿和离,放她归家。但是那将士儿子根本不肯,说这人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你说这是不是作孽哟!”店家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这石老头和石姑娘好可怜啊!那守将官很大吗?怎么都没人管呢?”王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郁绯道:“阿绯,我们帮帮他们吧?” “你想怎么帮?”郁绯问。 “就让那守将之子放石姑娘归家,让石老头一家团圆吧!”王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郁绯,“我们俩路过嘉凌关遇到这件事,也算是天意。来吧,阿绯!让我们一起去惩奸除恶吧!” 郁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这个活宝!服了你了,走吧!” “柳世轩,当初你求娶我家敏儿,说过要爱她敬她一辈子,如今没做到我也不说什么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你不需要她了,请把她还给我吧……” “求求你,你放她一条生路,把她还给我吧……” “把她还给我吧……” 人群中的老汉灰白的头发,满脸泪痕。额头满是乌青,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嘴巴一直念叨着把她还给我的话。 而上首站着的年轻人却无动于衷的看着老人,“我是绝对不会放石氏走的,你既然愿意在这待你就待着好了!”说着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站住!”王瑶上前一步,扶起石老头,看向停住脚步的年轻人,气的大声喝到:“柳世轩是吧?不敬长辈、不重誓言、宠妾灭妻、谋害发妻和亲子……这桩桩件件,你可认罪?!” 柳世轩看着突然出现的王瑶和郁绯,皱了皱眉,“哪里来的疯婆子?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把你们抓起来!” “呵……好大的官威啊!”王瑶气笑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然后指着郁绯道:“这是郁成将军之女郁绯,我是王司马之女王瑶。你倒是把我们抓起来啊!” 柳世轩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蔑的笑了,“你说你们是,你们就是吗?来人!把这两个冒充官家之女的人给我拿下!” 王瑶没想到自己报出名号来之后他们居然还敢动手,连忙向郁绯身后一躲。 郁绯表示很无奈,为什么总有人逼自己动手呢?而且这只是些普通的家丁,根本没有任何挑战性好不好? 在接连踹飞了几个家丁后,郁绯用手掐住柳世轩的脖子,“柳公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动粗。你写一封和离书,放石姑娘归家,我也放了你好不好?” 被掐住的柳世轩忙艰难的点头,“好,好,我现在、马上、马上就写……” 郁绯看着他欣慰的点点头,“这样就对了嘛!打打杀杀的多伤感情。” 王瑶悄悄的凑了过来,冲郁绯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就一人间杀器啊!我今天看到你动手,才知道你的凶悍、煞星之名是怎么来的。太厉害了!难怪湘儿见了你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怕的不行不行的。” 郁绯斜眼看了她一眼。 柳世轩很快就把和离书写好了,当着郁绯和王瑶两人的面把和离书给了石氏,并且放她离开。 石氏见到石老头,父女俩抱头痛哭。 石氏父女的事情解决之后,两人回到客栈休息,王瑶还在感慨的说着,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种薄情寡性的男子,阿绯为什么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之类的话。 郁绯只是翻着白眼,说世间这种事多了去了,朝廷律法上规定倒是可以和离。但是世间对于和离的女子过于苛责,愿意和离的女子屈指可数。就算愿意和离,能得到一张和离书也是十分不易。反倒是男子,除了对于名声上不甚好听,其他基本没有什么损失。 像今天的柳世轩,即使有官员愿意审理,顶多也就让他写一张和离书了事。对于他也不会有其他什么损失了。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第十三章 冒充贵女 奔波那么久,如今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王瑶发出非常舒服的喟叹。她偏着头看着还坐在桌边的郁绯有些奇怪,“你都不累吗?还不休息?” 郁绯看了她一眼,嗤了一声,“且不说我经常来往北疆,出现在这里还能理解。请问下王大姑娘,你一个堂堂尚书之女突然出现在嘉凌关,您还想今晚睡得安稳吗?” 王瑶听罢坐了起来,“什么意思?” 郁绯耸耸肩,“等着吧!”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有官兵模样的人前来邀请两人到将军府一坐。 自廖程雪升迁到京城后,如今的嘉凌关守城将领乃是方意远将军。对于方意远,郁绯之前有所了解过,此人在廖程雪在的时候便与其交好,是廖程雪的左膀右臂。陪着他也打了许多胜仗。他能在廖程雪走后坐上这守城将领,主要还是靠廖程雪的举荐。 王瑶听郁绯说后,高兴的说道:“既然是我表姐夫的熟人,那就好说话啦!” 郁绯笑笑,没有回答。照理说该是如此,但是她没有切实见过此人,方意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足够了解。而且就算听到她们两人在此地,她们俩身无任何官职,不过是官员家眷而已,如今又是晚上,他何至于这么急躁的邀人去请她们过来? 到了将军府,方意远已经坐在厅中等待,陪同的还有其夫人于氏。见两人走来,他们迎了过来。 方意远打量着两人,笑道:“今天听下属说王司马家的千金和郁姑娘到了我嘉凌关,我还当他是胡说,郁姑娘向来走南闯北,大家伙都知晓,但是王千金怎么可能到这苦寒之地呢?如今看到你们两位姑娘,这气度确实不凡,我就信了大半了。” 信了大半?那就是不信了。郁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不知方将军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是真的王瑶和郁绯呢?” 王瑶诧异道:“你不是和我表姐夫廖大人相熟?你给他去个信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急不急,”方意远笑着摆摆手。“方某不是不信任二位,只是世家贵女都是娇客,走到哪里,哪家家长不担心?可我这里却没收到任何说到二位会来的信件或者消息。况且前些时候,我也遇到过冒充贵女的奸细……” 王瑶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是冒充的吗?”郁绯把她拉着坐下来,对方意远淡淡一笑,“那不知方大人要如何证明我们的身份呢?” 此时于氏看着她们的表情,忙笑道:“这当兵的啊,就是不会说话。我家老爷并非是为难两位姑娘。其实就像王姑娘说的,咱们给王司马修书一封问问也就知道了。我们只是想着两位姑娘难得来我嘉凌,便想着一尽地主之谊而已。” “别,别和我父亲说。他不知道我来北疆了。”王瑶连忙说道。 这话音一落,方意远和于氏相互看了一眼。于氏笑容淡了许多,对王瑶说道:“今天我表弟说王姑娘和郁姑娘仗着身份逼他休妻,我还不信。这世家贵女这教养风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哪个能做出毁人姻缘的事情。除非这两人根本不是贵女,如今我看来,两位确实可疑的很呐!” 王瑶啊了一声,看着两人,“你们是那个柳什么的亲戚!难怪你们说话怎么一会儿信一会不信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郁绯拉了拉她的袖子,笑着说,“你现在该明白了吧?他们本就是为了柳世轩出头的,但又怕得罪我们身后的郁家和王家,如今听你说你父亲根本不知道你去哪里了,那我们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冒充贵女不过是他们随便拿来的由头而已。” “你们可真混蛋!”王瑶指着两人骂道。这算是她活着的十六年里已知的骂人最狠的话了!她现在感觉有点词穷,回去就该让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教教她该怎么骂人。 “来人!将这两个冒充贵女之人押金地牢!”方意远呼和着门口的将士。 郁绯看着他,问:“方将军,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告知家母我来了北疆了呢?” “而且,你若对我郁绯有一分了解的话,你该知,仅靠你府中之人,还奈何不了我。”郁绯淡淡的看着他。 方意远有些迟疑,于氏对他说道:“老爷,事到如今,就算我们不抓她们,待她们回到各自家中,难免不会对老爷您心存报复。” 郁绯却说道:“方将军,如何抉择由你决定。但是我可以说,只要你今日放了我们,并且处置了柳世轩。我们可以当做今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毕竟谁家还能没有几个不懂分寸的亲戚呢!” “老爷!”于氏拉住方意远想要说服他抓了两人。 “好了!”方意远甩开她,对郁绯两人笑道:“一切都是误会啊,两位贤侄女。郁侄女说的对,我这啊,都是被柳家小子蒙蔽了。你看,差点做出错事。明天啊,我亲自送两位侄女出城如何?” “送我们出城就不必了,我们起得早,就不连累方大人休息了。”郁绯对方意远施了一礼,“今日之事都是误会,大人放心。阿绯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告诉家里人。告辞!”说着便要拉着王瑶离开。 看着两人走出府中,于氏问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你还待如何?”方意远铁青着脸,对于氏气道:“你当那个郁绯是好惹的?据说整个北疆军营都没人能敌得过她的功夫!况且郁成死了,郁家尚有一个金雁郡主!我虽然不怕她,但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柳世轩,惹那么大麻烦对我来说根本没必要!” “你以后离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远点,别给我惹麻烦!”方意远呵斥完于氏,气冲冲的走了。 “阿绯阿绯,那个方意远就放我们这么走了?”王瑶拉着郁绯的胳膊问道。 郁绯回道:“不放你我走又能如何?杀了我们?为了一个柳世轩?呵!” “这个方意远,我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我回京以后一定要告诉我表姐夫。”王瑶表示非常生气。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你刚刚答应那个方意远不会将这件事告与家人了,我要是说了,会不会违背诺言?” “我是说了我不会告知家人,可没说你不会。”郁绯正色道。 王瑶想了下,确实刚刚她没说这话。顿时坏笑着看着郁绯,“阿绯,你变坏了哦!” 郁绯笑笑,不置可否。 第十四章 来到北疆 出了嘉凌关到达北疆的路上畅通无阻,眼见着快到了北疆,王瑶却反而有些情怯了起来。她这情况看的郁绯只觉好笑。 “这一路你一直叫着快点到北疆,快点到北疆,如今这就要到了,怎么这副怪样?”郁绯嘲笑道。 王瑶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玄哥哥了,也不知道他看到我会不会很惊讶。” “你放心,他惊讶过后就会遣人送你回京。”郁绯打趣道。“不过,你也不怕你爹娘担心,我建议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王瑶白了她一眼,却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她最多也就在这里待几天,而且一旦回去,等待她的肯定是父母狂轰乱炸似的说教。 走到军营外围,两人下马。军营门口两个士兵用长矛交叉挡住两人,“什么人?军营不许女子进入!” 王瑶站在郁绯的侧后方,用纱帽挡住口鼻。们这声音问郁绯,“怎么不许女子进入?那你以前是怎么进去的?” 郁绯笑笑,对两个士兵说道:“请告知一下郁将军,就说郁绯来了。” 两个士兵听到郁绯这个名字面面相觑,“你是郁绯?”其中一个士兵问道,“我们俩刚来军营,没见过郁绯长什么样子,你们先在这里稍后,我去禀告将军。” “禀告啥啊!连我郁绯妹子都不认识!”一个身着军甲的魁梧男子大嗓门吼了过来。“快让开!” 说着走到了郁绯跟前,“郁绯妹子,这俩憨蛋是刚来的新兵崽子,不识得你,勿怪哈!老郁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快跟俺进来。” 魁梧男子拉着郁绯便往里面走,然后朝军营最右边大喊,“老郁,你看谁来啦?” 郁绯笑着把胳膊从男子手中抽出来,“老孟,都说了你多少遍了,你这大嗓门咋就不能改掉呢?真吵!” 老孟嘿嘿傻笑,“改啥啊,俺一大老粗,从小就这么习惯了,哪里还改的了?” “倒是妹子你,你说你来就来了,咋还带一姑娘来呢?”然后又凑过去看着王瑶。“长得怪好看的。不过,这小了点吧?” 郁绯拍打了下他胳膊,“说什么呢?再乱看我把你俩眼珠子抠出来!” 老孟嘿嘿傻笑了几声,却见郁玄从营帐中走出来,“阿绯来了?” 郁玄长得像郁成,很高壮。脸部轮廓清晰,浓眉大眼、五官立体。因为常年在北疆打仗,身上的粗野气息很重。一看便是典型的北方汉子,与郁绯唯一相像之处怕就是那双眼睛了,都是一样的深邃黑亮,盛满了希望的星光。 郁绯看到兄长,笑着迎上去,“大哥!”然后把躲在身后的王瑶一把拉了出来,“大哥看看这是谁?” 王瑶在嘉凌关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到达北疆仍然吃了不少沙土,但目前来看尚算干净清新。 郁玄看这眼前的人,仿若不可置信一样又仔细看了一遍。“你,你是瑶儿?” 王瑶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喊了一声玄哥哥。 郁玄把手在身体两侧的衣服上擦了擦,本想牵过去,然后顿了顿又停了下来。傻笑了一声,道:“快,外面冷,咱们先到营帐里面去。” 后面老孟正想跟上去却被郁玄拦了下来,“你就别跟着了,回去做你的事去!” 老孟嘿了声,瞪着眼睛看着郁玄,“老郁,你这不够厚到啊,一有小姑娘来,俺就成外人了?咋的连营帐都不让进了?” “去去去!”郁玄把他往外推,“怎么什么事都有你,我们这有正事说,回头再找你。” “别推,别推,我能自己走!瞧你那小气样,不就一小姑娘嘛!”老孟撇撇嘴,然后探着头往里头喊,“阿绯妹子,俺先回去了,回头我再来找你哈!” “老孟是山东人,十来岁就被征了兵。也算是和我哥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老孟没裤子穿,还穿过我哥的。他虽然大大咧咧的,是个粗人,但为人不坏。”郁绯给王瑶简单介绍了下老孟。 帐内生了两处火,暖和了不少。几人坐下来,郁玄开口问道:“阿绯,母亲可还好?” 郁绯笑道:“母亲和往常一样,偶尔还会在院子中浇浇花、晒晒太阳;阿纯如今在练武,我这次来,也是想着能给他在北疆选个武先生回去,毕竟我不能一直留在府中教他。” “好,好,武先生的事我会在营中看看,另外你信中之事我已知晓。没想到你还会亲自过来一趟。” “信中可说之事有限,还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当面和你说比较好。” “好。”郁玄看了一眼王瑶,“你们连日赶路也是辛苦。既然到了,咱们就先不急,你们先修整一番吧!另外,祁王爷早你们两天到了北疆,现在在原将军的帐中,回头你们可以拜见一下。” 祁王?他的领地应该是在岭南才对,来北疆做什么?郁绯有些惊讶。 似是知道郁绯在想什么,郁玄说道:“祁王说是来北疆调查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他不便透露。”说着来到一处空帐处,“阿绯,你的帐子一直给你留着没动。军内物资有限,瑶儿便与你一同住吧!” 将两人安排好,郁玄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王瑶看着已经走远的人,哎呀一声跺了跺脚。郁绯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大老远的跑过来,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说着又是懊恼的跺了下脚。 “我当是什么,”郁绯听完哈哈大笑,“不过也是,一路上就没见到你嘴巴停过,如今见了我哥,你却哑巴了!” 王瑶双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嘟哝着说道:“我也不知怎的了,一见到他,我这嘴巴就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开口都不由自己了。” 郁绯仍然憋着笑,“好了,都到了北疆,人是跑不了的,你先休息休息,晚会儿你的嘴巴找到了之后再去找他一诉衷情,好不好?” “哼!就知道取笑我!”王瑶白了她一眼,又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不过郁绯说的对,反正人都在这里了,她什么时候去找他都可以。 两人休息了片刻,郁绯又给王瑶拿了些吃食,便让王瑶继续休息,自己单独去找了郁玄。 营帐内,郁绯查看了下四周无人,便将徐妃萱和跛脚三告诉她的事都说给了郁玄,然后问道:“大哥,你怎么看?” 郁玄沉吟了片刻,说道:“父亲的事情,原绍绝对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中间乌扎尔人出现的时机很明显绝对不是巧合,能让乌扎尔人主动配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没这本事。” “大哥的意思是,他上面还有人?” 第十五章 比试 “能让乌扎尔人主动配合,必要许之以利。要么给银子,要么是通商让利,亦或者其他资源,但这些都不是一个普通京官能给的。而且原绍当初作为父亲的副将,已经位列三品,所以这背后之人非三品以上而不能,甚至是朝堂最顶端的存在。”郁绯觉得越想越是心惊,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北疆地域特殊,除了本地人,其他州府的人很少有过来的,除非越境的商人,来军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我之前无意中看到过有自称他老家之人过来探亲,如今想来,那人其实疑点重重,或许便是这中间牵线之人。”郁玄细细回想了下那人的容貌,初始只觉得这人长相过于平庸,无甚特点。现在看来,正是这种人才合适。 “若能找到这个人,那原绍背后之人我们应该就能知道是谁了。”郁绯问郁玄,“大哥近期可有再见到此人?” “不曾,我也就在当初乌扎尔奸细烧毁粮草前半个月左右见过他,此后这个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凝重。 “大哥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郁绯问,“若可以将其画下来,我们也方便寻找。” “我试试。”郁玄说着便拿起笔开始酝酿着画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方脸、五官扁平且身形瘦削、略有些驼背的人跃然于纸上。 郁玄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看向郁绯道:“此画应有七八分相似。” “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以勉打草惊蛇。而这个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在京城,谁适合暗地找他呢?”郁绯蹙眉思索。 “祁王。” “祁王?”郁绯惊讶的看着郁玄,“大哥为什么认为祁王会帮我们?” “他虽然领地在岭南,但那边近些年还算太平,祁王平时无事都会在京城亲王府。以他的身份,想要去哪里,查谁,除了皇上,还有谁敢不给他面子?”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与祁王并无交情。他如何会帮我们?” “试试吧!” “阿绯妹子!阿绯妹子!”老孟的大嗓门瞬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然后帐门被扯开,探出了他的大脑袋。“嘿嘿,妹子你果然在这里。” 然后把帐门拴在两侧的挂钩上,嘴里还嘟哝着大白天的关什么帐门之类的话。 “老孟你找我有什么事?”郁绯问。 “这不月余没见了,俺又练习了一套拳法,刚好你回来了,那你不得陪俺比划比划!” “又来!”郁绯翻了个白眼,“整个军营那么多人,你干嘛总盯着我啊?” “那谁让你是整个军营最能打的,和你打最过瘾!”老孟憨笑。 郁绯知道说服不了他,老孟自从和她打了第一架开始就无法收拾了。只要见着她,每隔几天就要打一场。与其浪费口舌和他说,还不如把他打的服服帖帖的。 两人走出营帐,老孟的大嗓门一吼,营中附近没事的人都围了上来。其中还有几个人笑着冲老孟喊,“老孟!你说你每次逢打都必输,还打个什么劲儿?有时间还不如陪哥几个打牌九。” “去去去,王八羔子的,你大爷我可是有追求、有志向的人!”然后弓起腿、伸出拳对着郁绯道:“来吧妹子,不用留手!让你见识一下老哥哥我这一个多月的成果!” 说着一拳仿若铁球般带着风砸向了郁绯,郁绯并没有闪身,而是同样伸出一拳迎了上去。两拳相抵的那一刻,郁绯被老孟的强力逼的后退了一步。老孟哈哈大笑,又是一拳袭来,这次郁绯并未硬抗,而是侧身来到老孟的身边,以手作掌往他脖颈处砍去。老孟头一偏,转了一个身,向郁绯的右臂击去。郁绯眼神一利,右臂微转,左手一掌切向了老孟的手腕处。 老孟右手腕突然一麻,暗叫不好。此时郁绯运用脚力,转至他身后,左手按住他左臂,右手扒向他右侧肩胛骨猛的往后一拧,顿时营地里响起了老孟杀猪般的嚎叫。 郁绯又从后侧踢了一脚他膝盖骨,老孟右膝跪地,连连求饶,“妹子,轻点轻点……” 郁绯松开了钳住老孟的手,然后整理了下仪容。一转身,却看到了正在看向自己的祁王。 “王爷。”郁绯施了一礼。 “嗯,身手不错!”祁王只是夸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老孟从后面凑过来,对郁绯说道:“据说王爷身手也非常好,在岭南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们俩若能比上一场,也能让我们见识见识看谁才是第一。” 郁绯瞅着老孟,面无表情。“我身手不好,真的,只是你太弱而已。”然后就走开了。 老孟:“……” 郁绯掀帐而入的时候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王瑶,正站在郁玄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打扰你们了,需要我退出去吗?”郁绯打趣道。 “出去的不是你,是我!”王瑶撅着嘴往帐外走,偏偏那眼神还黏在郁玄身上。见郁玄没有挽留她,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郁绯问。 “没什么,她既是瞒着父母过来的,就该早点回去,以免家人担心。我劝她回去,她就生气了。”郁玄不太明白王瑶生的哪门子气。 “你来的刚好,去拜见一下原绍吧!”郁玄说,“他之前一直陪着祁王。你和老孟的比试阵仗这么大,祁王都过来了,想必原绍早就知道你来了的消息。为了不打草惊蛇,你还是如往常一般就好。” “了解。”郁绯回了一句,就要过去。却听郁玄道:“我还是和你同去吧!” 原绍见到郁绯的时候正持着一副慈祥的面孔。 “阿绯拜见原将军。”郁绯对原绍施了一礼。 原绍虚扶了一下,笑道:“怎么回去月余就变得生分了?叫什么原将军,叫伯伯!” 郁绯笑笑,“是,原伯伯。阿绯刚到时原伯伯还在与祁王商议要事,不便打扰。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还请原伯伯恕罪!” “哪里话,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阿木那小子一直念叨着你呢!” 阿木是原绍独子原木,和郁绯也算是青梅竹马。之前郁成在时,原绍就一直想撮合两人,无奈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意远。如果没有出现郁成的事情,至少两人还算是好友,如今嘛,郁绯也只能在心里暗叫一声两人无缘。 “哦,对了。听说你来时还有一位姑娘?怎么我只看到了你一位?”原绍问。 第十六章 不懂 听到这里,郁玄回道:“家母担心阿绯,遂安排了婢女同行,以便照顾。” “正是如此。不过一介婢女,阿绯便放她在营帐内休息了。”郁绯意思很清楚,婢女是她的人,没有必要面见原绍。 “可以理解,难为嫂夫人一片苦心了。”原绍笑道。 郁绯笑笑,没有接话。她心里并不想与眼前之人再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想原绍也并不想继续和他们寒暄下去,只听他道:“阿绯若是有空闲了,可以去找阿木玩。那小子正觉得营地生活枯燥,他若知道你来了,肯定很高兴。” “好。”郁绯回答。 “我老头子这里也无事,就不让你们俩年轻人陪着了。回去吧!”原绍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一出帐门,郁绯笑容顿消。对郁玄道:“大哥你先回去,我去看看阿瑶可在我营帐中。” 今日既然对原绍说了王瑶是她的婢女,她就要尽快告知王瑶,以免穿帮,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阿瑶?”郁绯来到营帐,先喊了一声。进入营帐,却没看到王瑶。然后出了营帐后又四处看了看,仍然没看到王瑶后急了。 “阿瑶可在大哥这里?”郁绯跑过来问郁玄。在确认王瑶也不在这里后两人迅速分方向开始搜寻。 老孟拎着把大刀,边走边比划着。突然看到郁绯,眼前一亮。“阿绯妹子!” 郁绯问他可有见到王瑶。老孟说没有,在知道王瑶不见,且郁绯找遍了营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出了营地?” 然后两人到守卫处去问消息,果不其然王瑶是出了营地。 郁绯暗叫了声不省心的,然后跑到马圈腾空而起,坐上一匹马就奔出了营地。 北疆地处极北,环境寒冷,地广人稀。所辖三城十六镇,大多都是荒漠居多,少部分含有水源的地方才有人居住。这里住房不同于南方,墙体厚重低矮,且窗户很小。主要以保暖防风为主。 郁绯骑马站在高坡上,看着附近一排排黄泥房屋中间隔着的街道。临近夜晚,四处有些昏暗不清,街道上几乎没人走动。 郁绯心急如焚,想着王瑶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跑去哪里。看了一阵子也无所获,只得驾马四处边走边喊。 郁绯心想王瑶从郁玄帐中跑出至今也不过一个钟头,以王瑶的步行速度应该还在附近才对。“阿瑶——阿瑶——”郁绯在军营四方每三十里都跑了一遍,最终在营地东边三里地左右的滑坡处看到了她。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原木! “漂亮姑娘,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原木手里还揪了一朵野花,“鲜花配美人,送给你。” 王瑶闷闷的坐在一旁,扫了一眼他拿着的花,翻了个白眼后又转过头去。 “阿瑶——”王瑶听到声音连忙起身看着郁绯,“阿绯?你怎么来了?”然后看了看她身后。 “别看了,就我过来的。” 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王瑶瞬间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哎?你们认识啊!”原木兴冲冲的走过来,“原来是自己人呀!郁绯,这小姑娘叫什么呀?” “关你什么事!”郁绯心里正是火大,瞥了他一眼,“你闲着没事做是不是?” “哎,你怎么说话呢?”原木一脸不高兴,“咱俩好歹也是青梅竹马是不是,你一回来就不给我好脸啊!” 然后眼珠子又是一转,“不过你告诉我这姑娘是谁,小爷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怎么样?” 郁绯嗤了一声,没理他。对王瑶说道:“跟我回去吧!” “嗯。”王瑶闷闷回了一声。 说着郁绯扶王瑶上马,然后自己坐在了她后面驾着马调头往回走。 “哎,郁绯!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你们都骑马走了,我怎么办呢?”原木在后面干嚎,却只能看着两人渐行渐远…… “阿瑶,你就这么不吭一声的跑出去,就不怕我们担心吗?”郁绯问。 王瑶低着头不吭声。 “我知道,你对我哥劝你回去不高兴。你不高兴你可以和他说,和说我,但是这么乱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这是边境,乌扎尔人什么时候混进来都不知道。今天你遇到的是原木,如果遇到的是怀了歹心的坏人呢?”郁绯继续说。 “别说了。”王瑶闷声说了一句。 郁绯看到她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把和原绍说的话与她说了一遍。 两人进了营,刚好看到郁玄在往外张望。见到两人,顿时笑了。“回来就好。” 王瑶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己就去了营帐。 留下郁玄一头雾水,问郁绯,“她怎么了?” 郁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也走开了。 郁玄:“……” 回到帐内郁绯看着王瑶仍然是那副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了抱她。王瑶瞬间情绪绷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我长途跋涉,不辞辛苦,来到北疆不就是为了见他吗?他为什么还要赶我回去?还和我说什么我父母会担心我这些大道理。我当然知道我父母会担心,但我不都是为了他吗?” “我不想听他说那些什么为我好的话!我只想听他说我来到这里他开不开心,在不在意……为什么总是说些我不想听的话呢?” “我跑出去多希望看到他可以去追我,但……”王瑶越说泪珠子掉的越多,“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傻啊!” “傻。”郁绯摸了摸她的头,“他是真的傻。” 王瑶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的亲哥哥傻,一下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郁绯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笑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阿瑶,这就是郁玄,你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郁玄吗?” “每个人有优秀的一面,也有缺陷的一面。你既然喜欢他,就要做好接受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的准备。而且阿瑶,我大哥喜不喜欢你,有心人都可以看到。”郁绯轻柔的拭去了王瑶脸上的泪水,“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王瑶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十七章 撮合 原木从滑坡步行直接到郁绯的营帐前停了脚步,大声喊道:“郁绯!你给我出来!” 帐门被掀开,露出郁绯面无表情的脸,“有事?” 原木看到她这样子就来气,“你说有没有事?你们骑马回来放我一个人步行,你还当没事是不是?” “所以呢?”郁绯问。 “所以……”原木还没想好,突然看到了郁绯后面露出的人影,“哎,你帐内有人啊?谁啊?”说着原木晃着脑袋从郁绯挡住的空隙处往里探看,待看到一处女子的衣角时突然眼神一亮,对着郁绯道:“里面是个姑娘是不是?是今天的那位姑娘吗?” 说着手已经扒在了郁绯的肩膀上,想要往里闯。“你让我进去看看。” 郁绯一手抓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后一推,脚顺势踢了上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呈抛物线式的飞了出去。 “啊!”飞出去倒在地上的原木全身像是碎了一般疼的起不来身。他指着郁绯气道:“好你个郁绯,这么久没见了,你一点都没变。我爹还想让我娶你,你这个母夜叉,谁娶你谁他妈是王八!” “哎呦妈呀,疼死我了。”原木继续揉着身上被摔疼的部位。 却见郁绯慢慢、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原木道:“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原木见她蠢蠢欲动的腿,没底气的怂了。“我没说你,我说我。我,我是王八行了吧!” 郁绯又是一脚踢了上去,“别侮辱了王八!” 顿时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嘶吼声出来,“郁绯!你别欺人太甚!” 原木疼的眼泪哗哗的流,这个女人!从小就爱欺负他,偏偏他还打不过她。 “你以后给我离阿瑶远点,如果我再见你靠近她一丈之内,小心你的狗腿!”说完郁绯转身回了营帐。 王瑶偷偷看着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原木,对郁绯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这手下的是不是狠了点?” “不狠,他肉厚。”郁绯不甚在意的回答。 “哦。”王瑶欲言又止,还是问道:“之前见你在京城的时候好似没这么……‘威武’?” 郁绯看着她似笑非笑,“武威?” 王瑶呃了一声,“没,没,是我用词不当。” “京城也没被我碰到他这样的人。而你们这些官宦子弟,都身娇体贵,我可得罪不起。”郁绯笑道。 王瑶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你们这些官宦子弟,你难道不是官宦子弟吗?”已逝父亲是一品将军,母亲又贵为郡主,她可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能比的。 郁绯笑笑,却听王瑶又道:“不过,你确实和我们不一样,就说这身功夫,整个大周都找不到几个有你能打的吧?说真的,认识你这么久,我好像都没听你说过你和你师父的事。他是怎么把你教的这么厉害的?” “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吗?还是像话本子上说的一旦离开师门就不许再提及师门之事?”王瑶问。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郁绯沉吟片刻,“只是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好说的?你可是跟着你师父在江湖上待了十二年呢!而且他们都说你经常混迹三教九流,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听起来你的故事可不少。”王瑶端正坐好,作洗耳恭听状,就等着郁绯开口。 郁绯看她这个样子就想笑,“我不知道这话是谁传的,说的可不准确。我是经常混迹三教九流不假,但吃喝嫖赌的嫖我可没碰过。” “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京城关于你的传言,看来有那么一部分还是靠谱的。另外不靠谱的你也只能顺带挨着了。能者多得嘛!”王瑶拍拍她的肩膀,自认很是理解的说道。 “哪来的歪理?”郁绯笑道:“你若真好奇,哪天我带你也去见识见识?” 王瑶眼睛一亮,开心的问:“真的吗?” “假的。”郁绯笑,“你一个正儿八经的贵女,总是想着了解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哼!你又逗我!”王瑶嘟着嘴道:“我从小就待在京城,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这次北疆之行就算是我走过的最远的路了。我也有向往,也有欲望的好不好!” “其实真的没什么,普通百姓大多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一辈子。我当初跟着师父,也要为生计而奔波,其实与他们并无不同。所以我才说没什么好说的。”郁绯道。 “那也总该发生了一些很难忘的事吧?”王瑶觉得每个人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些难忘的事,哪里就像郁绯那样几句话就说完了的。 “有,”郁绯回答,“不过我不告诉你,哈哈!” 王瑶:“……” 原木一瘸一拐的回到营帐的时候看到自家老爹正在候着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原绍问。 “还能怎么了?运气不佳,碰到郁绯了呗!”原木嘟哝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原绍,“爹,你可知道郁绯身边有一个很漂亮的小丫头?” 丫头?“我倒是听她说了她这次过来有带一个丫鬟伺候。”原绍道,“怎么?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别给我想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还不去找郁绯联络联络感情!” 说到这原木就来气,他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知道他和郁绯俩从小不对付,还总是想把他们撮合到一起。 “我说爹!您放儿子一条生路行不行?郁绯那个母夜叉,谁敢娶?您就不怕您老原家唯一的香火都断送到她手里去?”原木叫道。 “瞎说什么呢!”原绍拍了一下他的头,“越说越离谱了!女人就是被感情支配的动物,你若能让她喜欢上你,她以后还不是攥在你的手心里随你处置?” 原木直翻白眼,“您有能耐,您有手段,干嘛让我娶她啊?您娶不就得了!”说完不等原绍反应就溜了。 嘿,这小兔崽子!眼见着原木走远,他径自坐了一会儿,眼见着帐内安静下来,慢慢从袖中取出来一封信。 看完他冷笑一声,把信扔进了火盆里,看着火舌慢慢将纸吞噬。怀疑?调查?哼!郁成都折在自己手里,他还怕两个小的? 不过,确实需要好好计划下了。他本不想动他们的性命,只怪郁绯太不识抬举,看不上阿木。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慢慢攥紧拳头,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捉摸不定。 第十八章 遇袭 第二天天刚亮,王瑶就被帐外将士训练的声音吵醒了。伸手一摸,却不见郁绯的身影。 起身揉揉眼,却见郁绯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掀帐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两个馒头。 这是早餐?王瑶随便瞥了一眼,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郁绯笑道:“不早了,将士们都快训练完了。这是早餐,快点起来吃吧!” 王瑶觉得很冷,棉被带来的温度让她不忍离开。奈何肚子咕咕作响,实在忽视不得。叹了口气,起身用厚厚的棉衣再次把自己包裹起来。 洗漱后王瑶瞪着那碗只有两根青菜叶的汤水看了好一会儿,迟钝的拿起了馒头咬了一口。“你们早上就吃这个?这也太寡淡了吧!” “有的吃就算不错了,这是在北疆,你还当在京城呢?”郁绯白了她一眼,“快吃,吃完我带你到附近看看。” 最终王瑶还是只吃了半块馒头几口清汤,郁绯直说她浪费粮食,就是欠饿! 北疆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无论是成荫的绿树,还是一望无边的大海或者繁华的街道,这里都没有。仅仅在眺望远处无垠的荒漠时才能有一点壮阔的感觉。 王瑶骑着马并排在郁绯旁边,看着她端正的坐在马上,眼波流转间,似有什么说不清的情绪划过,快的让人抓不住。 “阿绯?你对这里应该很有感情吧?”王瑶问。 郁绯笑笑,眼睛里星光点点。“当年北疆内部暴动,而对面的乌扎尔人又虎视眈眈。我爹娘都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关了,就把刚刚出生的我交给了路过的师父。他们打算带着当时仅有五岁的大哥奋战到最后。” “我自幼便要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去讨生活,那时我对自己的父母有向往之义,却没有实际感情。甚至因为生活困苦,对当初抛弃自己的爹娘产生了说不清的怨恨。” “后来师父告诉我他们并不是抛弃了我,只是想要我活下来的时候我仍然不解,为什么他们愿意带着大哥去死,却要扔下我一个人在世间苟活?” “再后来,师父也老了,他临终前把我送回了北疆。我得以与家人团圆,却在得知师父去世时,心中所有的不满却全都消失了。这个养我长大的男子,和我的父亲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他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父亲和母亲对我极好,他们想把我过去十二年的空白全部填满。尽管北疆大大小小的战争一直没停过,但我们依然过的很好。直到我娘怀了阿纯后因为战争的意外动了胎气,不得不回京养胎。” “我从十二岁到如今,已过了六个念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北疆度过,这里对我来说自然是意义不同。”郁绯的语气里有淡淡哀伤,眼睛深处涌动着暗流。 王瑶莫名的就想抱抱她,“以前总觉得你和京城格格不入,如今才知晓,其实你应该是属于北疆的。” “格格不入?你想说的是不守规矩、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吧?”郁绯嗤笑了一声。 “哎呀,比家世,你家世比他们高;比武力,你又吊打他们;看不惯你,偏偏拿你又没办法。所以只能私下传你的谣言啦!”王瑶笑道。 “其实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官宦世家对于子女的养育方式基本都是有一个特定的范围,看着他们一举一动蕴含了无数的风流与内涵,的确赏心悦目。而我,一个顶着世家贵女的名头,行事作风却充满了市井与江湖气息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异类。”郁绯说道。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郁绯笑了,“看不惯我?来战啊!” 王瑶看着她那个样子,也跟着笑了。“幸亏我和你是一伙儿的,不然我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特别想打人。” 她顺着郁绯的目光看到了远方一望无际的荒漠,心里却仿佛有野生的绿树在疯狂的生长。那种感觉带着点陌生的肆意与张狂,让她止不住的躁动,只想要策马狂奔,看一眼那荒漠的尽头。 郁绯用透亮的眸子看着她,“怎么样?我们来赛一场吧!” “谁怕谁啊!来!”说着,王瑶一鞭子下去,马儿高声嘶鸣了一声,瞬间迈开了四蹄狂奔而去。 “驾!”“驾!”“驾!” “哈哈哈哈……” 在沙土飞扬的荒漠上,她们肆意的驾马狂奔,笑声好似要充满了整个北疆。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却有一双双眼睛暗中窥视…… “头儿,两人离军营比较远了,咱们要不要动手?”藏在滑坡下的一个黑衣人问。 领头人手一挥,“上!”顿时一群人一涌而起,向着郁绯两人的方向冲去。 郁绯在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时就发现了远处奔来的人影,她朝王瑶笑道:“有不长眼的小虫子飞过来了。” 王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吓了一跳,“这群人是干嘛的?为什么要向我们冲过来?” “哈哈,别耍宝了,下马过来,紧跟在我身后。”郁绯利落的跳下马,把王瑶护在身后,右手紧紧握住佩剑。 “告诉我是谁派你们过来的,我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怎么样?”郁绯率先开口,对着一群人中间看似是领头人的说道。 “少废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什么好说的。兄弟们,上!” 顿时将郁绯王瑶两人围成一团的人一拥而上,郁绯长剑出鞘,剑芒一闪,便是几人被逼得连连后退。 人数过多,郁绯在打斗的时候身形不断转换,跟在后面的王瑶也跟着不断的左晃右晃,躲躲藏藏,偶有碰到伸过来的刀剑,立马爹啊娘啊的鬼哭狼嚎,吵的郁绯脑子疼。 “别鬼吼鬼叫的行不行!”郁绯边打边向她说着,回应她的仍然是王瑶那刺耳的尖叫声。 “哎呀,娘啊,我害怕啊!”王瑶继续尖叫。 随着时间的流失,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余下的数人全都退离郁绯一丈远。持着刀剑紧紧盯着她。 王瑶见状,终于安抚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对郁绯小声说道:“阿绯,他们是不敢过来了吗?” “大概吧!”郁绯的气息有些不稳,有微弱的喘息声在王瑶耳边响起。这群人虽然没有伤到两人,但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士兵和家仆,应付起来还是要耗费很多心力,郁绯心想。 王瑶抚着她的后背,道:“你趁着现在抓紧歇歇,万一他们再冲过来了呢?” 随着她这话音一落,一丈之外的黑衣人又开始冲了上来。王瑶想狠狠打自己嘴巴一掌,这乌鸦嘴! 余下人数不多,郁绯暗自计算着,然后对王瑶快速的说了一声呆在这里别动,然后持剑飞速的冲向了前面的杀手,开始大开大合的厮杀了起来。 王瑶乖巧的蹲在地上,眼睛跟着郁绯的身影不断移动,心紧张的揪在一起。 人数不多,身后又没有牵绊,余下的杀手郁绯处理的很快。在最后一人倒地不起之后,郁绯朝着王瑶慢慢走来,笑着伸出手拉起她。 “哇,阿绯,你好厉害啊!”没有了威胁后王瑶笑的很开心,郁绯看了只想暗骂一句没心没肺。 没有再看身后倒地的一群人,两人骑马回了营地。 而她们没有看到的是那倒地的人群里慢慢站起了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别处…… 第十九章 帮忙 两人刚回到营地就遇见了在营帐旁耍着大刀的老孟,老孟看到她们本想招呼一声,眼光瞥到郁绯时吓了一跳,“阿绯妹子,你怎么身上都是血?是谁伤了你?” 他这一嗓子下去,让本就坐在营帐内心思不安的郁玄急忙跑了出来,在看到郁绯身上的血迹时又是惊又是怒。“阿绯!是谁伤了你!” 郁绯笑着安抚下两人,道:“别着急,这都是别人的血,我没事。”然后给了王瑶一个眼神。王瑶忙说道:“我可以作证,阿绯很厉害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伤到她的。”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几人走到帐内,郁绯把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郁玄听后看向郁绯:“你觉得是谁要害你?” 郁绯笑笑,回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这是在北疆,要杀我的人总不会在京城。” “你的意思是……”郁玄并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仨,还有个老孟。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俺听着你们这是知道是谁要杀阿绯妹子?那还等什么?快说出来,咱们一起去报仇!”老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老孟,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郁玄对老孟说道。 老孟听他这么说,急了,蹭的一下站起来,说道:“哎,老郁,你这什么意思?阿绯也是我妹子,什么叫没我什么事?” 郁绯见状忙拉住老孟,道:“老孟,这其中确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大哥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等我们确认好了需要打架的时候,一定叫上你,好不好?” “这你说的,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不要瞒着我。”老孟向她确认。 “嗯嗯嗯,一定一定。”郁绯连连点头。 老孟又瞧了郁玄一眼,哼了一声,看向郁绯道:“阿绯妹子,俺知道俺是粗人,心思没你们细腻。你们聊吧,俺先走了。回头需要帮手的时候尽管叫俺。”说着拱手一礼往外走去。 郁绯看向郁玄道:“这批人是死士,我们没有证据是那个人。这个哑巴亏我们要认了。” 郁玄沉思了一会儿方说道:“我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跳过我而去对付你?想要实现他的目的,杀了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为何他却盯上了你呢?” “我倒觉得他们冲着我来更好,毕竟寻常死士想要杀我,还没那么容易。”郁绯道。 听到这里的王瑶才发出了疑问,看着两人道:“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一点点可以帮助你们的事情。” 郁绯两人齐齐看向王瑶,等着她下一句。 “我曾经听我爹娘争吵时说过,郁老将军的死没那么简单,好像是牵扯进了夺嫡势力里面。”王瑶回忆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的死可能是因为保持中立惹恼了太子或者三皇子的某一方,从而惹来杀身之祸?”郁绯问。然后细细想着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未尝没有可能,毕竟父亲手里握着北疆四十万兵马,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郁玄声音有些涩。 “所以幕后之人有可能是太子或者三皇子其中一人?”郁绯问道。 两人想到这种可能性,都心里一沉。如果是原绍因为私人恩怨想要夺取势力还好,若是牵扯到皇子,那将来他们该怎么报仇呢? 王瑶说完看着两人的反应,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她可不敢再乱说什么话了。 郁绯看着她,“阿瑶,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王瑶立马点头,而后又迟疑的看了下郁玄,对两人道:“或许事实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你们先别急,先查清楚比较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便走了回去。 听完王瑶的话,两人都没说话。他们知道,他们猜想的这种可能性其实极大。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楚那个暗中和原绍有来往的人到底是谁。”郁绯道,然后看向郁玄,“大哥可有找祁王帮忙?他怎么说?” 郁玄摇摇头,“这两日忙,暂时还没去找他。” “不若我去找他谈吧!”郁绯道,“若是不成,大哥再去。” “也好。”郁玄想了想,觉得可以先让郁绯前去探探祁王的意思。两人说罢,便觉事不宜迟,早些去说比较好。 郁绯来到祁王的营帐,刚好祁王在内与下属交代事情,便稍微等候了片刻。 不得不说,祁王这个男人的容貌真是得天独厚。又是生在帝王家,有权有貌,不怪京城那么多贵女为之疯狂。 郁绯心想。只是可惜了,作为先皇的遗腹子,母妃又难产而死。克父克母,生来便传为不详。 据说他长到十三岁便要求带兵,打胜仗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自小扶养自己长大的奶娘。这种狠辣薄情的人,郁绯觉得自己还是远远的敬着比较好。 如今不得已需要他帮忙,她也觉得自己少与他接触比较好。毕竟,她还是很惜命的。 祁王与下属交谈完,看向站在下首的郁绯。小姑娘一身英气,直挺挺的站着,不像个姑娘,倒像个将士。 “不知郁姑娘找本王有何事?”祁王问。 郁绯收了收神,然后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希望王爷可以帮这个忙,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郁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郁绯低头抱拳。 上首之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一阵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并不缺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 郁绯暗想这人是真的难相处,但还是笑着答道:“王爷,话虽这么说。但小女自认身手、见识等等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不如王爷现在就想一想,哪里有能用的到小女的?” 祁王面无波澜的看着她,得到的却是郁绯迎难而上的眼神。他摩挲了下手上的白玉扳指,心中微动,缓缓开口道:“听说郁姑娘十分擅长赌术?” 第二十章 赌 郁绯诧异,抬头看着他,“王爷从何处听说?”说罢看到祁王的表情,又觉自己说话有质问的意味,便又放柔了语气道:“小女的意思是小女多年未曾碰过这一行,想来可能会手生很多。” “不过王爷如果有需要,小女一定诚心竭力!”这样他应该会帮自己了吧!郁绯暗自想着。 “这样吧!你先去一趟永泽镇,若能赢了那边一个叫刘宇的人,我再考虑是否要帮你。如何?”祁王不急不慢的说道。 郁绯咬了咬牙,让他帮个忙还要试炼!他丫的! “是,王爷您看好吧!”她还是低了头。他是祁王,他是祁王…她在心里一直默念着对方的身份,生怕自己按耐不住想动手教训他一顿! 军营是位于北疆三城十六镇中的嘉善城郊区的一处山脚下,永泽镇距离嘉善城区最近,约百里路程。而永泽赌坊以镇为名,算是永泽镇最大、收入最高的赌坊了。 郁绯对这里并不陌生,距离城区近,又是附近最大的赌坊。很多将士在休息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消遣一把。她自是也来过几次,偶尔也会下水一试,但大多都是浅尝辄止、并不留恋。 此时不过未时刚过,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郁绯打眼一瞧,看到了在人群中游荡的管事。把人招来,郁绯问他:“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刘宇的人?” 那管事细小的眼睛上下瞥了一眼郁绯,没认出是谁,见她也不过寻常打扮,便笑着问:“客官不若就在这楼下玩上几局?若不过瘾,我再把我们当家的叫过来?” 原来是赌坊当家人,难怪祁王会让她和他赌。若能赌过,这赌术至少在北疆也算是暂无敌手了。 “我是北疆军营的郁绯,你告诉你们当家的。他自会来见我。”郁绯说道。作为永泽镇最大赌坊的当家人,一个郁字所代表的含义他自当明白。 果然,管事一听她姓郁,先给她安排了一个座位,倒上茶。然后笑道:“军爷您先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喊当家的过来。” 刘宇来的很快,见到郁绯先是拱手施了一礼,笑着问:“不知郁将军来此找刘某何事?”在原绍之前,郁姓一直统治着北疆,虽说现在换了主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人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赌坊当家可以得罪的。 郁绯把手中的水杯放下,看着他,“我来赌坊,自是来玩的。听闻你是这赌坊的当家人,想必赌术很高,我来与你玩上一把,三局两胜。你来开局吧!” 刘宇心思一转,忙对郁绯笑道:“刘某赌术哪里敢和将军比,您既然来玩,那刘某自当让您尽兴而归啦!” 郁绯对他笑笑,道:“不必,你尽全力而为,若能赢了,那么自是我技不如人。” 听她这话,刘宇一时摸不清楚她的意思,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妥出来。只对郁绯道:“不知将军想要赌什么?” 郁绯想了想道:“也别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了,就最简单的,比骰子吧!” “好的。那咱们二楼请吧!”刘宇深处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楼人少了很多,赌桌很宽。郁绯站在一头,刘宇站在一头。 “不知将军以何为注?”刘宇笑着问。 郁绯从腰间取出一枚通体透亮的白玉玉佩,细看玉面上雕刻着一个郁字。“这是可以代表郁家的玉佩,价值就不用我说了吧!”说着把玉佩放在了赌桌上。 刘宇示意下人抱过来了一个漆盒,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枚黄金。“将军连代表身份的玉佩都能割舍,刘某自然也不能没有诚意。这里是一万两黄金,若将军赢了,就全部都归您了。” 郁绯点点头,然后示意刘宇先开始。只见他一手下去,几个骰子瞬间被收入骰盅里。刘宇神情有些自得,论玩骰子,他自认目前尚无敌手。骰子在他手中上下摇摆间发出咚咚的声响,细细看去,可见他的耳朵在微微摆动。 果然是个行家,郁绯心想。她的眼睛紧跟着筛盅上下摆动,随着骰子的落地,随即落在了对面的刘宇身上。 “您请。”刘宇笑,手紧紧按住骰子盒。 郁绯并没有那么多花招,只简单的在空中随意摇晃了几下便落地,然后看着刘宇。 “二、六、六、五、三。”郁绯率先开口。 二十一点,刘宇手中的点数没有这个大,郁绯肯定。 刘宇神色微动,目光随即落在自己的手下。这是他执的骰子,自是明白这里头到底是多少点数。此时他才确定,眼前这个女扮男装之人确实是个高手。 开!骰盅掀开,双方点数一目了然。 “将军乃是此道高手啊!”刘宇拱手一礼。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放水让眼前这个姓郁的小姑娘赢上一局,给她留个面子。如今看来,当是不用了。 郁绯笑笑,“请。”示意下一局。 这一局刘宇神色郑重了许多,玩这一行这么多年。他可不能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说出去如何见人? 手中骰盅在他手中不断飞转跳跃,最终在一发力,齐齐掉落案上,尘埃落定。 这边郁绯又是在空中随意划拉了两下,停在了案桌上。 “六、五、六、六、六!”刘宇道,然后目光紧紧盯着郁绯。自己的点数已经很大了,他承认眼前的小姑娘是个高手,但是想要比自己手中的点更大,也不太可能了! 郁绯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掀开了骰盅。 六个一!刘宇眼球剧烈缩紧,每个一都可代表任意一数,六个一,这是王牌啊! 连输两局,随然北疆天寒,但他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 “将军技高一筹,刘某甘拜下风。”刘宇拱手一礼,“这第三局也不必再赌了,这黄金尽归您所有了。” 本就是冲着赢来的,郁绯并不推辞。将所赢黄金抱在怀里,对刘宇说了一句告辞便要离开。 “且慢!”刘宇叫道。 见郁绯转身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忙解释道:“将军莫要误会,刘某只是想问下将军这赌术是从何处学来?” 眼见郁绯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忙又道:“若将军不方便说便罢了,您慢走。” 第二十一章 华景坊客卿 郁绯并没有告诉刘宇她的赌术是怎么学来的。她自幼便在底层摸爬滚打,赌术不过是她用来生存的手段之一而已。 而在她走后,刘宇快速的收拾了下走到了赌坊的一处密室里,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忙拱手行了一礼道:“这郁姑娘确实赌术精湛,不是小人能够匹敌的。小人敢断言,哪怕是整个大周,能与之匹敌的恐怕也屈指可数。” 他没有妄言,这个郁姑娘在对赌期间那种驾轻就熟的样子像极了坊间不通赌术之徒,但很明显她并不是不通此术。那便是已经玩到了极致,达到返璞归真的境地了。 小小年纪,真是不可貌相。刘宇想。 那人听罢只暗自点点头,并没多言。他来此仅是确认郁绯的赌术,如今知晓了,便已达到目的。和刘宇说了一声,便离开了永泽赌坊。 郁绯骑在马上,包裹里是那沉甸甸的盛满金子的漆盒。她的心情目前来说还是挺开心的,虽说是因为祁王支使而去的赌坊,但这实实在在的金子却也是为她所得。 回到军营,将金子交给了郁玄,便来到了祁王的营帐。 祁王见她来了,也不意外。淡淡开口道:“郁姑娘这一次,可是赚的盆满钵盈啊!” “各凭本事而已!”郁绯也不谦虚,来的路上她已经想通了。若这祁王不答应她的要求也便罢了,若是应了,那以后难免会有很多接触的时候。若事事低头做小,她也做不到。如此不如直接露出自己的本性,反正他尚有需要自己做的事情,应该还不至于因为她的性子而去难为她。 祁王见她这样,倒是淡淡一笑。“好,郁姑娘之前的请求我应了。只是郁姑娘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郁绯心想才刚应他去与刘宇赌骰子,现在又来一件事。谁知道以后一件事是不是又会变出另一件事。 祁王像是看出来她的想法,“让你去和刘宇赌骰子,不过是测试下你有没有资格为我办接下来这件事而已。” · “王爷,您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郁绯问。 “京城华景坊的客卿。”祁王看向她,“限期三个月。” 郁绯惊讶的看着他,“你让我做华景坊的客卿?原来你就是华景坊的幕后主子啊!” 华景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一共三层,第一层是一些生活用品,多是一些成衣铺、米面粮食、脂粉铺子、珠宝首饰店之类的;第二层是京城最为有名的酒楼京华楼;第三层是京城最大的赌场金华赌坊。据说华景坊一年的收入可抵五成国库。 都知道华景坊很赚钱,但是没人敢去踢场子,但凡动了歪心思的下场都很惨。而它的幕后主子则一直成迷。如今郁绯才知道原来祁王才是华景坊的主子。 不过也只有祁王的身份才能支撑得起这么大的买卖了。他既然测试了她的赌术,想必就是想让她进金华赌坊了。 祁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你主要是负责金华楼,当然若有人寻衅滋事,你也是整个华景坊的打手。” 又是负责赌,又是负责打。而自己只是让他找了个人,这买卖他可真不亏。郁绯心想,不过…… “三个月是吧,可以!”她现在也没别的选择。 “既然你是作为华景坊的客卿,那么作为客卿所应获得的一应报酬,都会给你。”祁王继续道。 这点让郁绯还是挺感兴趣的,作为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就算只是一个客卿,那报酬肯定不会低。 “好!”郁绯应道,然后又问祁王,“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会在七日后回京。”祁王道。“至于你,你可自行决定。最迟不要超过一个月即可。” “好,我回去会与兄长商量。决定后再给你消息。”郁绯回道。 …… “金华楼当客卿?”郁玄惊讶,“祁王为什么会让你去做客卿?” 王瑶将手放在火盆处烤着,闻声便问郁绯,“你的赌术很好吗?” 郁绯回答:“还可以吧!给他金华楼当客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帮我,我帮他,很公平。” “阿瑶七日后随我一起跟着祁王的车队回京吧!”郁绯看向王瑶,“我们到北疆也有几日了,司马府也应该因为你的事情闹翻了吧?” 王瑶看了一眼郁玄,然后垂眸不语。 郁玄也跟着说,“确实,你们这路上一来一回,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左右。如今在北疆也呆了数日,是时候回去了。” 说着然后又看向郁绯道:“阿绯你的事情呢?” “我什么问题?”郁绯问,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大哥是说这次行刺的事情?查不查我觉得是没什么必要。” “倒是大哥你,如今我们回去,你势必就成了目标。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对于自己的兄长,郁绯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心绪不宁。 郁玄笑笑,“没事,我巴不得他主动要对付我,这样才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玄哥哥,你不要大意。我,我会在京城等你的。”王瑶看着他们一来一回的也插不上什么话,便主动说了一句。 郁绯看看王瑶,又看了看郁玄,噗嗤一笑。“好了,也没我什么事情了。我先回去,你们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聊聊你们的人生大事吧!” 说着不等两人反应便快步走出了营帐。此时北疆的天空是蓝色的,朵朵白云在空中不断变换着姿态。 郁绯闭着眼睛,面向上空,感受了一下拂面而过的北风。这风像刀子一般划过,凛冽而又凄寒,却让郁绯感觉到熟悉与信任。这便是北疆,是她的家乡。 慢慢睁开眼睛,却对上了老孟那双瞪得贼大的双眼,郁绯瞬间无语。 “阿绯妹子,你在干嘛呢?你若是现在有时间的话咱比划比划呗?”老孟嬉笑道。 郁绯没有回答,就这么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老孟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从他身边走开了。 老孟:“……” 第二十三章 前往乌扎尔 祁王会不会答应帮她,郁绯并不知情,但是能够陪同他的车队一起回京,如果王司马提前知晓,肯定会在入京的路上就准备好接驾,顺便接女儿。 只是到时候王瑶不能直接露面,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外待了月余,就这外面的流言蜚语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王瑶听她说着,这心里才算是放心了一些。 郁绯想去一趟宝内坡,王瑶本也想一起过去。但过不几日便要回京,郁绯便留王瑶在营中多与郁玄一起相处了。 宝内坡离嘉善城有些距离,是与乌扎尔接壤的一个边境小镇,骑马来回也需要半天的光景。 自来到北疆,她一直不太敢来到这个地方。梦里烧焦的土地和遍地的尸体慢慢与眼前的这块土地重合.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战斗过的痕迹。新的野草长出来,绿葱葱的一片,覆盖住了原来所有的暗黑与血色。 郁绯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手抓住一把过来的时候在街头买来的纸币,往空中一撒,纯白色,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她站在其中,心里凉的可怕。 “爹……”她嗫嚅着开口,嗓子却仿若被堵住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能说什么呢? 报仇?如今连敌人到底有哪些人都不知道。发扬郁家?如今最高职位不过就是兄长的一个四品小将。而自己一介女流,哪怕想要进营,都要以军眷的名义。 想来好笑,她确实没什么可以和自己九泉之下的父亲说的。 她也确实笑了,声音从低低哽咽着的笑,慢慢变大,直到大声狂笑,笑的泪水糊住了双眼,看不清楚了这世界原本的样貌。 祁王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本是要越境前去乌扎尔,路过这里时却看到了站在周围全是白色纸钱中间狂笑着流泪的郁绯。 他没有走过去,静静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打算改道过境,然后招呼来下属让他去告诉郁绯,若她愿意,去乌扎尔他可以带上她。 郁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还想了解与乌扎尔合谋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到底是谁。迅速的调整好情绪,只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过来拜见了祁王。 祁王是商人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一行商队,大约十几人。祁王在郁绯红色的眼眶上扫了一眼,驾马前行。只一句话顺着风传了过来: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悲伤和眼泪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 我在争取啊!借着你的东风更好争取。郁绯心想。 走出宝内坡,便是地广人稀的乌扎尔。此处与北疆的环境相似,基本也是以荒漠为主。 众人走了大约十里路左右,方才见到零星的草皮或干瘪的树干。而远处肉眼可见几处稀稀落落的住户。 侍从中一人到一户居民处打听情况,只说自己一行商队想要去乌扎尔都城售卖商品,但因为第一次过来,不太认识路。走了许久也是口渴的不行,想讨口水喝。 那住户里住着一妇人和三个孩子,妇人听他们这么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让他们进了家门。人员太多,只进去了祁王和郁绯及两三个侍从。 妇人给他们每人倒了一些水,看着几个高大肃穆的汉子,最终对着队里唯一的女性郁绯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卖什么呀?” 郁绯回了一个微笑,道:“我们只是想要用一些绸缎布料去换一些皮子毛料。” “哦……”妇人笑笑,然后又招呼了一句,“你们喝,这边水源少,水不如你们中原的干净好喝,但解渴还是可以的。” 郁绯看了一眼碗中的水,的确有些浑浊,水层下还沉淀着一层细沙。她用唇略碰了下碗沿,然后放下。对着妇人说道:“听婶子的语气,您是到过我朝吗?” 那妇人摸着衣角,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年轻的时候我与我家男人成婚后听说大周朝富饶昌盛,便去过一次。如今有孩子了,也不好到处走动了。” “那您丈夫呢?”郁绯问。 “我男人去都城了。他平时会打些柴或者一些猎物,然后拿到都城去卖,以此来维持生活。”妇人回答。 “那此处距离都城应该是已经不远了吧?”郁绯道。 “不远,步行也就三四个时辰,我看你们有马,那肯定要快很多。估计也就两个时辰吧!”妇人回答。 “多谢婶子,我们歇一会儿就要赶路了,这是一点小心意,您请收下。”说着郁绯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子上,然后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郁绯看着祁王道:“王爷,您这是来马扎尔做什么?” “见一个人。”祁王说着目光落在她身上,“与你也有点关系。” 与我有什么关系?郁绯诧异。 “当年郁老将军在宝内坡遇到一伙儿乌扎尔人,这伙乌扎尔人的领头人叫贡洛。是乌扎尔二王子成塔旗下的一名将领。” “我们今天要见的就是二王子成塔。”祁王说完,转过头不再看她。 如果说大周内部的原绍和背后之人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人,那么这成塔和贡洛就是直接凶手。 她虽然跟过来也是想着打探些消息,没想到祁王直接要见的就是成塔。手指一根根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内心深处有一股杀意叫嚣着要冲出来。 祁王没有看她,却像是了解她内心的情绪。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若是不打算揪出原绍背后之人,就这么死在乌扎尔,我不会拦你报仇。” 郁绯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祁王,“你知道?” “原绍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郁绯死死地盯着他,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祁王的目光从她放在佩剑上的手转而到她的脸上,神色无波无澜,就这么一直淡淡的看着她,却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意思。 “告诉我!原绍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郁绯继续追问,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你可以提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等见了成塔,我可以给你机会问他。”祁王淡淡说道,他并没有直接告诉郁绯。郁绯也摸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 手从佩剑上拿下来,郁绯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红着的眼眶和眼底深处燃烧的火焰。 第二十二章 原木进京 郁绯来到祁王帐中的时候正巧原绍和原木父子俩也在,只是原绍满脸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尴尬神色。 这是怎么了?郁绯眼神带着询问之色看着祁王,但祁王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给她回应。 “此行路途遥远,原将军给令公子准备些常用物件就好。银子或者衣物之类的待他到了京城,我自会给他安置。”祁王看着原绍继续刚才的话题。 原绍干干笑着,道:“是,有王爷在,臣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怕犬子年幼,性子又桀骜不驯,恐到了京城会误了王爷的事。” “无妨,令公子比郁姑娘尚要大上一两岁,郁姑娘也在为我祁王府做事,如今两人能在一起,也好互相照顾。”祁王淡淡一笑。 听到这里原绍脸上一僵,“阿绯竟是在为王爷做事?怎的之前没有听她说过?”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郁绯。 听到这里郁绯才明白,祁王这是要带原木回京啊。可是他带原木做什么,那小子在军营都是天天混日子,能帮他做什么? 觉察到原绍瞧过来的视线,郁绯微微一笑道:“王爷待下属很好,能为他做事是阿绯的荣幸。就不劳原伯伯担心了。” “另外,原木与我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到了京城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他的。”郁绯冲原木灿然一笑。 哼,落到她手里,看你还敢不敢横! 原木被她这一笑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自从知道自己要跟祁王去京城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只是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郁绯的存在。如今他和父亲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注定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原绍的脸色已经黑的快要包不住了,无奈对上祁王他可真不敢放肆。他勉强一笑,对着祁王道:“那犬子就要容王爷多多提携了。王爷既然与阿绯又要事要谈,臣就先带犬子下去了。” 祁王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待两人走后,郁绯上前一步,说了自己和王瑶打算与祁王一起回京的想法。祁王不置可否,“那你们和原木就一起随我回去吧!” 说起原木,郁绯有些迟疑,她问祁王,“王爷,您带着原木是有自己的什么计划吗?” “没有,回到京城后,你带着他在华景坊就好。”祁王回道。 竟然真的是让她带着原木,那这算怎么回事?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小弟?这王爷的想法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那他的吃住一应开销……”郁绯看向祁王。 祁王嗤笑一声,挑眉看着郁绯,道:“华景坊出!” 那就好!郁绯就等着他这句话。虽说她不缺钱,但那都是自己挣得,她可不想给原绍养儿子。 不过,祁王的皮相实在是太好了,哪怕是一声嗤笑,这容色都太惑人了。郁绯晃晃脑袋,美色误人呐! 祁王见眼前的郁绯摇头晃脑低着头不知在咕哝着什么,倒有两分特属于小姑娘的可爱显现出来。 他微微抿唇,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郁绯回了一句是便施礼离开。 她这边刚出来,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到了旁边。下意识的就要拔剑挥过去,待看到是原木那张脸后停了下来。 原木气急败坏的对她吼道:“郁绯!老子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非要拉着我去京城干什么?!” 郁绯先把他拽住自己的手给打开,然后莫名的看着他,“让你去京城的是祁王,你对着我发什么疯!” 原木红着眼睛继续道:“少来!你敢说他不是在为你报复我父亲?” “你什么意思?”郁绯冷眼看着他。 “少装蒜!祁王分明是怀疑你被刺杀是我父亲指使的。他让我去京城不就是为了牵制我父亲不敢对你们轻举妄动?!” 郁绯对他冷冷一笑,“你说他是为了我,可我与他不过刚刚相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为了我?另外我遇袭的事情到底是谁要害我,我心里有数,不是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原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叫道:“你说不是为了你,那是为了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父亲这段时间也一直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唯恐哪里做的不够好。他根本没有机会与我们结仇!” 郁绯一把把他推开,转头看向他,“到底为什么你该去问他,而不是我!下次你再敢这样,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让你再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好好歇一歇!” 不管身后的原木是什么反应,郁绯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说祁王为了她,有可能吗? 祁王有这么护短?郁绯想着想着,脚步一顿……按照祁王的风格,还真的有可能!没错,祁王这人风传是心狠手辣,哪怕是亲近的人只要犯了忌讳也绝对不手下留情;可是也有传他对自己忠心的下属也是十分袒护的。 就说最近的一件事,他有个将领犯了皇帝忌讳,是他不顾及自己微妙的处境把这件事揽了过来,让那位将领得以平安无事。 这么想来,这个祁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郁绯想。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在护着自己,希望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一进帐,便看到王瑶左右一直不停的来回走动,看起来很是烦躁。 “怎么了这是?”郁绯问。 “阿绯,我爹娘寄信过来了,他们都知道我在北疆了!”王瑶着急的说,“没想到王湘那小子这么不靠谱。” 说着便把自己的计划与王湘的作用说了出来。 原是她想要到北疆来,但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月余,所以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肯定是不行的。 她先禀告父母说自己要回钱塘老家去见在那边养病的祖母,顺便住上一段时日。然后又找来王湘,让他在父母想要见她的时候去阻拦一下,然后代他们去看望祖母和自己,回来的时候再说明自己在钱塘很好,让他们不要操心。 她想着应该可以瞒到自己回京,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而且从京城寄信到北疆,也要十多天,也就是她刚走没多久父母就知道她来北疆了。 “了解。”郁绯道,其实她觉得这很正常。司马家唯一的嫡出姑娘,突然这么久不见,家里若是没发现异常才怪。 “你给你父母回一封信吧!便说我们不日即将启程回京,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反正你回去,一顿责骂是怎么着都免不了的。”郁绯道,“不过有个人倒可以帮你减轻点罪责。” “谁?”王瑶问。 “祁王。”郁绯看着她笑了。 二十三章 与你有关 祁王会不会答应帮她,郁绯并不知情,但是能够陪同他的车队一起回京,如果王司马提前知晓,肯定会在入京的路上就准备好接驾,顺便接女儿。 只是到时候王瑶不能直接露面,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外待了月余,就这外面的流言蜚语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王瑶听她说着,这心里才算是放心了一些。 郁绯想去一趟宝内坡,王瑶本也想一起过去。但过不几日便要回京,郁绯便留王瑶在营中多与郁玄一起相处了。 宝内坡离嘉善城有些距离,是与乌扎尔接壤的一个边境小镇,骑马来回也需要半天的光景。 自来到北疆,她一直不太敢来到这个地方。梦里烧焦的土地和遍地的尸体慢慢与眼前的这块土地重合.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战斗过的痕迹。新的野草长出来,绿葱葱的一片,覆盖住了原来所有的暗黑与血色。 郁绯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手抓住一把过来的时候在街头买来的纸币,往空中一撒,纯白色,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她站在其中,心里凉的可怕。 “爹……”她嗫嚅着开口,嗓子却仿若被堵住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能说什么呢? 报仇?如今连敌人到底有哪些人都不知道。发扬郁家?如今最高职位不过就是兄长的一个四品小将。而自己一介女流,哪怕想要进营,都要以军眷的名义。 想来好笑,她确实没什么可以和自己九泉之下的父亲说的。 她也确实笑了,声音从低低哽咽着的笑,慢慢变大,直到大声狂笑,笑的泪水糊住了双眼,看不清楚了这世界原本的样貌。 祁王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本是要越境前去乌扎尔,路过这里时却看到了站在周围全是白色纸钱中间狂笑着流泪的郁绯。 他没有走过去,静静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打算改道过境,然后招呼来下属让他去告诉郁绯,若她愿意,去乌扎尔他可以带上她。 郁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还想了解与乌扎尔合谋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到底是谁。迅速的调整好情绪,只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过来拜见了祁王。 祁王是商人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一行商队,大约十几人。祁王在郁绯红色的眼眶上扫了一眼,驾马前行。只一句话顺着风传了过来: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悲伤和眼泪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 我在争取啊!借着你的东风更好争取。郁绯心想。 走出宝内坡,便是地广人稀的乌扎尔。此处与北疆的环境相似,基本也是以荒漠为主。 众人走了大约十里路左右,方才见到零星的草皮或干瘪的树干。而远处肉眼可见几处稀稀落落的住户。 侍从中一人到一户居民处打听情况,只说自己一行商队想要去乌扎尔都城售卖商品,但因为第一次过来,不太认识路。走了许久也是口渴的不行,想讨口水喝。 那住户里住着一妇人和三个孩子,妇人听他们这么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让他们进了家门。人员太多,只进去了祁王和郁绯及两三个侍从。 妇人给他们每人倒了一些水,看着几个高大肃穆的汉子,最终对着队里唯一的女性郁绯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卖什么呀?” 郁绯回了一个微笑,道:“我们只是想要用一些绸缎布料去换一些皮子毛料。” “哦……”妇人笑笑,然后又招呼了一句,“你们喝,这边水源少,水不如你们中原的干净好喝,但解渴还是可以的。” 郁绯看了一眼碗中的水,的确有些浑浊,水层下还沉淀着一层细沙。她用唇略碰了下碗沿,然后放下。对着妇人说道:“听婶子的语气,您是到过我朝吗?” 那妇人摸着衣角,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年轻的时候我与我家男人成婚后听说大周朝富饶昌盛,便去过一次。如今有孩子了,也不好到处走动了。” “那您丈夫呢?”郁绯问。 “我男人去都城了。他平时会打些柴或者一些猎物,然后拿到都城去卖,以此来维持生活。”妇人回答。 “那此处距离都城应该是已经不远了吧?”郁绯道。 “不远,步行也就三四个时辰,我看你们有马,那肯定要快很多。估计也就两个时辰吧!”妇人回答。 “多谢婶子,我们歇一会儿就要赶路了,这是一点小心意,您请收下。”说着郁绯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子上,然后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郁绯看着祁王道:“王爷,您这是来马扎尔做什么?” “见一个人。”祁王说着目光落在她身上,“与你也有点关系。” 与我有什么关系?郁绯诧异。 “当年郁老将军在宝内坡遇到一伙儿乌扎尔人,这伙乌扎尔人的领头人叫贡洛。是乌扎尔二王子成塔旗下的一名将领。” “我们今天要见的就是二王子成塔。”祁王说完,转过头不再看她。 如果说大周内部的原绍和背后之人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人,那么这成塔和贡洛就是直接凶手。 她虽然跟过来也是想着打探些消息,没想到祁王直接要见的就是成塔。手指一根根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内心深处有一股杀意叫嚣着要冲出来。 祁王没有看她,却像是了解她内心的情绪。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若是不打算揪出原绍背后之人,就这么死在乌扎尔,我不会拦你报仇。” 郁绯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祁王,“你知道?” “原绍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郁绯死死地盯着他,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祁王的目光从她放在佩剑上的手转而到她的脸上,神色无波无澜,就这么一直淡淡的看着她,却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意思。 “告诉我!原绍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郁绯继续追问,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你可以提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等见了成塔,我可以给你机会问他。”祁王淡淡说道,他并没有直接告诉郁绯。郁绯也摸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 手从佩剑上拿下来,郁绯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红着的眼眶和眼底深处燃烧的火焰。 第二十四章 见成塔 乌扎尔人擅吃肉食,都城街道四处可见售卖猎物和皮子毛料的铺子。众人刚迈入这条街,便有人影转进了皇子府。 祁王带着众人到了一家名叫圣堂的酒楼停下,祁王带着郁绯和贴身侍从明州到了二楼包厢。 此时郁绯可以确定,这家酒楼就应该是接头的地点了。 成塔还没到,祁王坐的地方是个视线极好的位子,从旁边的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街面四处的场景。 郁绯站在祁王身后,眼睛低垂,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包房门咯吱一响,成塔从门后走进来,看着祁王哈哈笑道:“大周朝的祁王殿下,欢迎欢迎!”然后径直走到祁王对面坐下。 成塔三十几许,虎背熊腰,看起来很是彪悍。 郁绯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一直放在佩剑上摩挲着。这眼光太过热辣,成塔作为习武之人,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之后一双鹰目直接扫向郁绯。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成塔笑着问祁王:“祁王殿下,这位姑娘看起来很是面熟啊!” 祁王淡淡一笑,“二王子说笑了,郁家作为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已久,郁家的姑娘你又岂会不识?” 成塔哈哈大笑,“那是。”对于自己下属杀了郁成之事,他还是十分自得的。“只是不知王爷为何要带她过来?咱们商谈之事和她无关吧?” “带她过来,看一看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什么样子。”祁王右手执杯,放在唇边啜了一口水,抬眼瞥了一眼成塔后放下杯子道:“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把你要的东西给你。交易达成,你我便还是敌人。” 成塔冷笑一声,然后逼近他,“王爷这么说,就不担心你们走不出这个城门?”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祁王看向他,嘴角微勾。“我不见得能杀得完整个乌扎尔人,但是杀了你还是很容易的。” “你死了,想必大王子会十分感谢我的。”祁王不紧不慢的说道。 大王子与二王子的王位之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此时谁出了点事情都有可能直接落于下风,无缘王位。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成塔笑道,“不知王爷是否把东西带过来了?” “我要的东西呢?”祁王问。 成塔取出来一个皮质袋子,扔给了祁王。“我成塔是讲信用的人,希望祁王爷也是。” 祁王打开随意扫了一遍,然后从明州手中接过来一个木盒转而扔给了成塔。 成塔打开盒子一看,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祁王道:“交易达成,本王子就不奉陪了!” “慢着!”郁绯一剑出鞘,指着成塔道:“告诉我,是谁和你勾结一起害死我父亲的?!” 成塔冷冷一笑,转而看向祁王,“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祁王笑笑,道:“我只管交易,其他的不在本王负责之内。” “再说了,你杀了别人的父亲,给个交代也是应该的吧?”祁王斜眼看着他。 “哈哈哈……”成塔怒极反笑,“我杀得人多了,难不成都要给交代?”然后看着郁绯道:“你一个娘们,不回家绣绣花做做饭,想要为父报仇?家里是没男人了吗?” 郁绯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往成塔脖子上轻轻一划,一丝血痕显现出来。“别激怒我,你既然对我们郁家这么了解,该知道我不是不杀生的人吧?” “想试试吗?”郁绯的剑又往里刺了刺。 成塔被脖子上的刺痛刺激到了,怒喝道:“你们是都不想活了吗?如果我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出乌扎尔!” 哈!郁绯又是一声冷笑,“你低估我们的祁王殿下了,不顾及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他想回去易如反掌!你以为都是你们这群草包?只会暗地里害人!” “说不说?!”郁绯怒目看着他,剑刃处红色的血迹越来越多。 成塔见她一直不退让,自己脖子也越来越疼。忙叫道:“我说,是你们丞相!” 丞相?!郁绯一直怔住,父亲和丞相并无利益牵扯啊! 成塔看她一时恍惚,忙躲过剑刃,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跑开了。 祁王眼光扫了明州一眼,明州立马会意,从窗户跳下去截住了正想出酒楼的成塔。 楼下等着接成塔回去的将士们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祁王的侍从们见状也都纷纷拿起佩剑配合明州一起围攻成塔的人。 “你去把成塔抓过来,”祁王看着郁绯,“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郁绯理解他的意思,这里是乌扎尔的大本营,若是放成塔离开,恐怕他们都走不出这片土地。 郁绯从窗户跳下,直接越到成塔的包围圈内,一剑劈向他。 成塔听说了郁家有个姑娘武力很好,但想着毕竟只是个女流之辈,并没把她放在眼里。 见她冲过来,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刀迎了上去。 成塔的力气很大,这一刀迎过来震的郁绯手腕发麻。 郁绯紧紧盯着他,又是一剑挥过去。对付成塔这种人,不适合直接硬碰硬,她利用自己轻巧和灵活的身姿不断的转换着方向。 拼了几招,成塔很是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居然身手这么好。 他心下一沉,面色如铁。不能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了,不然自己挡不了几招就要被抓住了。 在郁绯再一次冲过来的时候,他抓住身边一个护卫直接挡住郁绯,转身就要跑。郁绯一剑劈过那个护卫,跟了上去。 那边明州看到成塔想要突围,直接转过来,和郁绯成一个夹击之势将成塔困住。 成塔知道了郁绯的战力,选择冲向看起来像是普通将领的明州。明州唇角微勾,心里暗道:就等你来了! 在成塔准备用蛮力砍向明州时,明州身形一转,到了他的左侧。成塔不想恋战,瞅准时机就要逃离,却见明州直接抓向他的后背。 此时郁绯也冲了过来,一个越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时跃到了成塔的面前。 “看你还往哪里跑!” 第二十五章 背后之人 明州押着成塔来到祁王的面前,成塔一副不服的样子,冲着祁王道:“哼!没想到大周朝的祁王原来是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郁绯冷笑一声,“我们若不抓你,就是你抓我们了吧?抓你算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祁王看着成塔,淡淡一笑,道:“二王子,就劳烦你送我们一程了。” 说完众人押着成塔开始出城,乌扎尔的一众侍从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明州押着成塔道:“二王子,让你的人都退下,我们到了两国交界处自会放你返回。否则,就别怪我们不道义了!” 说着架在成塔脖子上的剑又往里刺了刺。成塔原本被郁绯刺伤的部分好不容易止血,现在又再次裂开,让他苦不堪言。 “都往后退!往后退!不要跟着我们!”成塔对着自己的侍从喝道。 一群侍从面面相觑,慢慢往后退去。却听一阵吼声传来,“谁敢退?我马上斩了他!” 成塔见到来人,目光一缩。他直到现在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祁王冲来人问道:“大王子,你要舍弃二王子的姓名,不知你们的王可知道?” 乌扎尔大王子蒙佐骑在马上,看着众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祁王身上。“大周朝的祁王殿下,难得你能来一回我乌扎尔,就这么回去未免是我们太过招待不周。不如随我回去面见我王,我们好好把酒畅聊一番!” “承蒙二王子招待,本王实在盛情难却。如今酒足饭饱,该回去了。大王子盛情,咱们下次再见。”祁王道。 趁此空档,明州在成塔耳边低低说道:“我相信二王子该知道,如今就算我们愿意放你,你的哥哥蒙佐恐怕也不愿意放你了。” 成塔小心翼翼的避开刀锋,对明州说道:“你放了我,我会拦住蒙佐,放你们离开。” 明州笑了,“二王子打的算盘真好,我把你放了,回头你们两兄弟转而一起对付我们,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信我,你们殿下知道的,我与蒙佐根本不和。他巴不得趁此机会除掉我,我又怎么会联合他一起害你们呢?”成塔道。 “可以!”郁绯回应了他。 明州皱眉,“郁姑娘,此事应当请教王爷的意思。” 郁绯没有理明州,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白玉色瓷瓶,对成塔说道:“这是我师父配置的独门毒药,你吃掉它,我们便会放了你。一个月后你到宝内坡,我会给你解药。” “那你若到时候不给我解药怎么办?”成塔看得出郁绯对他的恨意,实在不敢信她。 “你还有选择吗?要么现在死,要么赌一把,有可能活。”郁绯看着他说着。 成塔面上阴晴不定了半晌,终于接过瓷瓶,倒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放入了口中。药丸入口便是辛辣苦涩的感觉遍布了咽舌。成塔此时才确认这个郁绯随手不知从哪里来的药丸是颗毒药了。 “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成塔闷声道。 明州看了看祁王,见他点头。终于把成塔推了出去。 这厢一放手,郁绯等众人忙快马加鞭往北疆赶去。郁绯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成塔和蒙佐两方人马已经混战了一起,方不再回头的直接驾马向前。 快马跑了两个时辰,待看见了尽在眼前的接壤处宝内坡,后面也无追兵赶来,众人方松了口气。 明州歇了口气,想起刚才的事情,看向郁绯问道:“郁姑娘,刚才给成塔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从宝内坡到乌扎尔,明某未曾见到姑娘携带东西啊?” 郁绯看着他微微一笑,道:“确实未曾来得及带什么东西,那所谓的药丸不过是在酒楼随手用胡椒粉沾点水和油捏出来的而已。” 明州恍然大悟,笑道:“姑娘不止武力高超,而且还聪慧过人,明某佩服。” 郁绯笑笑,不再多言,转而看向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祁王。这一趟乌扎尔之行,虽然仅仅只有一天,但让她得知了自己的杀父凶手还有丞相,另外也对对祁王有了不同以往的看法。 驾马快速赶上祁王,看着他问道:“王爷,您是怎么认识成塔的?而且还与之有了交易?”她还没问出口的是,是否与自己父亲之死有关呢? 祁王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你就别问。” 郁绯:“……” 众人回到军营时天已经黑了,王瑶见到郁绯回来,忙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郁绯怕她担心,只说了自己在那边玩的时间久了些,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时间。 晚上待王瑶睡着,郁绯又偷偷了起床穿衣,来到了郁玄的营帐。 “所以你说原绍背后之人是丞相?”郁玄听郁绯讲完这次乌扎尔之行,先是为他们捏了一把汗,而后又出现与郁绯相同的疑问:丞相与郁成并无龌龊,为什么会害他? “大哥可曾见过父亲与丞相见过面?”郁绯问。她在想是不是父亲和丞相互相有纠葛但是自己兄妹俩并不知道。 “未曾,从我记事起,我们一直在北疆。你不在的十二年,我们一家也未曾回过京。甚至连年节,父亲都没有进过京。”郁玄否定父亲是与丞相私下有什么龌龊。 先不提父亲与丞相在这十几年间基本未曾见过面,以他们兄妹俩了解父亲的为人,他也不可能主动与当朝丞相有什么纠葛。 “你确定成塔说的是真的吗?”郁玄问。或许成塔是在挑拨离间也未可知。 “确定。”郁绯不曾多想就回答,在那种情况,还有祁王未曾否认的态度,成塔说的理应是真的。 “或者是父亲还没到北疆时和丞相就相识了或者其他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郁玄问。 “此事我回去问下阿娘,到京城之后也方便查那个中间之人。若是能抓到他,那么很多东西便好解了。”郁绯道。 “我在北疆也会继续调查,你回到京城后也要注意小心,保证安全。”郁玄对郁绯说道。 “大哥放心,我会的。”郁绯回到。兄妹俩了解了一番,郁绯便告辞回了自己的营帐。 黑暗中,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部是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丞相,丞相谢迁在这中间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二十六章 赔钱 转眼便是要回京的日子,原绍叮嘱着满脸不情愿的原木,郁玄也看着郁绯和王瑶说着注意的一些话。然后在王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马车使离了北疆。 一众大约百十号人浩浩汤汤前往京城,此行祁王开道,果真一路畅行无阻。刚到达京城,王司马携子王湘便在东街口迎接祁王的马车。 看到王司马,祁王挑挑眉,看了看郁绯和王瑶。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揭穿。与王司马寒暄了几句,顺势路过司马府,让王瑶下了车回了家。 见王瑶顺利归府,郁绯也与祁王告辞,却被明州喊住。让她这两天有时间前往华景坊一趟进行交接。 郁绯应了声,然后回了郁府。 郁府内,所有人都在,看到郁绯回来了,郁纯率先迎了上来,连带着还有一脸高兴却不敢上前的郁白。郁绯对两人笑笑,随意说了几句。便先去了主院去见金雁郡主,把自己在北疆的事情能说的都给她说了一遍,让她放心自己和兄长。 华景坊 明州带着郁绯见过了每一层的楼主,以及她的职责范围。最后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原木交给了她。 明州无视原木那似说还休的目光,直接与郁绯等一众楼主告辞。 郁绯的大名在京城这个地界还算是响的,几位楼主对她都不算陌生。但究竟为人如何,直到祁王让她过来做客卿,他们才略有猜测。 三楼楼主高宜,年纪约二十出头,高高瘦瘦,很是博学斯文的样子。与郁绯说话间也是温文尔雅,客气讲理,真不像是个赌术行家。郁绯只能说,人果真是不可貌相的。 “郁姑娘,不知您知道几种赌法?”高宜问她,背后就是人声鼎沸的各大赌桌。 “牌九、骰子等都还算了解。”郁绯回答。 既然说了解,那就是说牌九和骰子都是她所精通的了。高宜可不会认为自己主子找来的客卿只会了解赌术。 高宜点点头,笑笑,然后问向郁绯侧后方一直不吭不声不太有存在感的原木,“不知小哥儿怎么称呼?可懂赌术?” 原木蔫蔫的看了一眼他,回道:“原木,牌九和骰子也都粗粗懂一些。” 天知道他本来是不情愿进京的,但是入京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和北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里太繁华了,他能在这种地方过活,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但是才生了半天的幻梦,今天一早被明州带过来见到郁绯后就被打破了。 原来自己一直幻想着可以在京城出人头地,截止到此,不过是给郁绯当跟班而已。瞧瞧,跟着明州出门,到现在,根本没人问过他是谁?他来此做什么?当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如今终于有个人问他了,看着也不过是和郁绯没话说了,礼貌性的问了一句而已。 果然,高宜只是问了他一句后就不在继续了。 “我每天基本都会在金华赌坊,郁姑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当然,作为客卿,很多事情你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高宜对郁绯笑着说。 郁绯点点头,这件事刚刚明州都有和她说过。听他说后,她才知道自己作为客卿,原来权利还是蛮大的。 郁绯去华景坊做客卿这件事,不过半天光景,就被传开了。作为在京城各大公子贵女间名声甚大的市井浪荡女来说,她们觉得还是低估了郁绯的下限。她居然会去做赌坊的客卿!即使那是华景坊,但依然改变不了是赌坊的实质呀! 不过赖于郁绯强大的战斗力,纵使这些世家子弟们再是看不上她,也不敢真的亲自去找她理论。但这其中,不包含一个人。 韩英带着鞭子站在金华赌坊,看着躺在贵妃椅上甚是悠闲的郁绯,心里是真想把她给掀下来。 “郁姑娘,听说你做了这金华赌坊的客卿,恰好本姑娘也略懂一些赌术。咱们来玩几局如何?也让我瞧瞧你到底凭的什么本事做这个客卿!”韩英傲慢的说。 她功夫不如郁绯,就试试赌术能不能赢过她! 郁绯在贵妃椅上晃的有些打瞌睡,见到韩英也不过是眼皮子略微抬起了一点。 这个韩六姑娘,她记忆犹新。毕竟和京城贵女格格不入的,除了自己,还有她这么一个难兄难弟。 不过被父母娇宠的有些过了头了,瞧瞧,别的贵女都是娇柔如春风,带着的也是可爱的小婢女。而她行走间透出来是军营汉子的硬气和霸道,带着的也是黑布隆冬的士兵小厮。 韩英见她只是上下打量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便有些着恼。一鞭子砸向贵妃椅,让她躺! 在鞭子砸过来的时候,郁绯就起身躲开了。眼看着一鞭子砸过去飞成两半的椅子,她还是有些心疼的。毕竟这椅子躺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因为郁绯睡觉,自己无聊去赌骰子的原木也被这动静惊过来了。 他看看韩英,又看看郁绯,问道:“这是怎么了?” 无奈根本没人理他。 郁绯对韩英说道:“韩六姑娘,你这脾气可不好,动不动就爱挥鞭子。难怪总是喜欢跟着我跑,应该是其他人都没人愿意和你玩吧?” “说什么呢?谁总是跟着你跑了?别说我,你在这京城不也是没人搭理?”韩英反唇相讥。 郁绯笑了,“韩六姑娘说的是,我是没人搭理,但我也不会去主动找人厌呀!” “你!”韩英气的下意识的又是一鞭子挥了出去。 郁绯拽住她的鞭子,用力一拉,韩英一个踉跄到了她跟前。“韩六姑娘,没事可以多看看女戒,修心养性。就你这么爱挥鞭子,一不小心容易出事的。” “我见你年纪小,不忍心责罚。你把这椅子钱赔了我就放你走。”郁绯继续说道。 韩英脸涨的通红,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在黄沙道,父母兄弟哪个都宠着她?来到了京城,那些贵女公子哥就算看不惯她,不还是连一句难听的话都不敢说?偏偏这个郁绯! “郁、绯!”韩英咬牙切齿。 “嗯,我在。韩六姑娘是想好赔银子了吗?”郁绯抱胸看着她。 原木在一旁看的有些呆,他没想到郁绯在京城是这个样的。在北疆,谁惹了她她都是直接动手的。在京城,怎么这个样子?他看了都想打她一顿! 虽然他是郁绯的跟班,但是他想过了,以他的身份,他可不是普通的跟班。他对郁绯理应有劝诫的权利的。 于是,他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为了你好 “郁绯,你就不要再欺负小姑娘了。”他先是对郁绯说了一句,然后又对韩英说道:“小姑娘你也是,和她多说什么呀?赔个银子直接走就好啦!” 天知道他确实觉得这椅子又不值多少钱,看这个姑娘衣着还算华贵,赔个银子就好了,非要和郁绯斗什么嘴啊? 果真是年纪小,脑子还不甚好使。他心想。 郁绯倒也不说话了,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韩英却是更气了!这个人果真是和郁绯一伙儿的,说的都是气人的话!这是赔个银子就行的事儿吗? 本姑娘打不过郁绯,还打不过你一个小厮?! “看鞭!”韩英一鞭子朝原木打了过去。 原木往旁边一躲,嘴里还念念着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是为你好啊! 他这边念叨着,又是一鞭子挥了过来。韩英气的大声叫着你那也叫为我好? “可不是为你好吗?你说你年纪比她小,身高比她矮,斗嘴斗不过,打也打不过,不赶紧赔了银子了事,偏偏还要站在这里让她羞辱。我好心劝你,你还打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原木忿忿说完却听韩英大吼了一声: “你这小厮!我要杀了你!”韩英怒气冲冲看着自己身后的侍从们,“给我打!” 小厮原木有些木,“为什么叫我小厮?为什么要打我?” 几个人加起来的破坏力还是很强的,先不说那些赌客们都被吓跑了,连这些桌子椅子也大多都没幸免于难。 郁绯作为赌坊的客卿,也不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干啊,所以她很快就混战了进去。 在武力上,几人相比相当于是一个大人和几个小孩子打架。作为大人的郁绯毫无悬念的制止了他们,并且很爽快的让他们赔钱。 韩英哭了,“爹啊!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然后喊上几个侍从边走边叫着你们给我等着! “别跑啊,银子还没赔呢!”郁绯喊了一声,然后看着被打的乌青脸肿的原木,啧啧称奇。 原木:“…” 郁绯从主台那边找到一个算盘,自顾算着,椅子50两…桌子是梨花木的,嗯,200两…被砸坏的黄玉骰子,1000两…还有… 算好了,一共一万五千两!郁绯看着原木,说着你的活儿来了。 “去韩家要账,就说零头我已经给他们抹了,只要还一万五千两白银就好。”郁绯对着原木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哦,阿木。” 被相信的阿木:“…” 在原木上门要账的空档,郁绯的下限再次被人们谈论起来,一同被探讨的还有韩家的六姑娘。 韩家丢不起这个人,纵使对郁绯产生了非常不好印象,还是把这个银子给了原木。 原木带着银子招摇过市的前往金华赌坊,一路上被别人指指点点,他自诩脸皮厚度还算可以的人,都有些老脸羞红。他在想郁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顶着流言蜚语和别人眼光的压力,他好不容易拖着银子到了三楼金华赌坊,却见郁绯正一脸没事人似的和高宜谈笑风生。 他把一箱子银子往地方一扔,发出咚的一声响。郁绯诧异的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的一箱银子,然后严肃了表情,问:“你怎么这么笨?就拖着这么一箱银子招摇过市?你就不知道问他们要银票吗?” 原木终于对郁绯的厚脸皮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冲着她吼了一嗓子,“你这女人!你怎么有脸上门问人要钱的啊?人家给了钱你还要银票?你知不知道羞耻!” 郁绯听他这话有些好笑,她对原木笑道:“原木,原来在北疆你做散财童子是因为不好意思问那些人要账啊?”亏他还得了一个讲义气,不在乎金银的称号。 “今天你可是看到了,我郁绯在赌坊,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那韩六小姐自动送上门的是不是?也是她主动动手的是不是?这些东西也是她和她的属下砸坏的是不是?欠钱就应该还钱是不是?那你告诉我,我让她还钱错了吗?”郁绯一连的问句把原木问的有些懵,“欠钱的人不羞耻,我这个被欠钱的人有什么好羞耻的?让他们把银子换成银票那又有什么呢?谁让他们欠钱的呢?” 郁绯说完饮了一口水,然后看着原木道:“你现在可明白了?” 原木隐约觉得郁绯说的是对的,可是街上那些人看他的眼光…… 郁绯看着他那耷拉着的脑袋摇摇头笑了笑。自己和他说什么?仇人之子罢了。 旁边看了一会儿的高宜也适时开了口,对原木道:“原公子,作为跟着郁姑娘的人,你应该完全听从主人家的话才对。另外郁姑娘说的对,他们欠钱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若他们不还,我们赌坊的损失谁来负责呢?那以后是不是经常有人见样学样,过来砸东西呢?” “我们赌坊不主动欺辱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辱了呀!原公子,做别人侍从,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哦。”高宜自认对一个下仆说话算是客气有礼了。但他总觉得这个原木有些不知好歹,也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个人跟着郁姑娘。可能是主子有更深的寓意是他理解不了的? 侍从原木:“……” 高宜见状也不再说他,让人把银子抬走,开始重新布置赌坊。 谣言越演越烈,连郁府中不常出门的郁纯都被惊动了。郁白是早就知晓了,但是他明白自家姑娘的性子,也不以为然。那些传谣言的人都是吃饱了没事干,太闲了。 郁纯带着郁白来到金华赌坊,先是见了郁绯,待看到一旁跟着其他人收拾搬抬桌椅的原木时很是诧异。郁白不认识他,但是郁纯可是有幸在过往去北疆的时候见过他的。 “原大哥?”郁纯带着点怀疑的喊道。见原木回过头来,才确定了是他无疑,“原大哥,阿纯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呀?怎么和他们一起抬桌椅啊?” 以往郁成还在时,金雁郡主偶尔也会带郁纯到北疆过一段时间。那时,郁纯年纪尚幼,郁原两家关系甚好。原木对郁纯这个小弟弟还是很喜爱的。 在这里见到郁纯,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小纯,你都长这么大了。以前和个面团似的,现在都是翩翩小公子了。” 第二十八章 一根簪子而已 郁绯没有阻拦他们,她没有把父亲的事情告诉郁纯,是不希望郁纯受到影响。他喜欢原木,原木本性也不算坏。就放他们一起玩好了,反正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眼见着原木郁纯两人到一边兴高采烈的谈着彼此的事情,郁白一双大眼睛殷殷切切的望着郁绯,“姑娘,小白还可以跟在您身边吗?” “当然。”郁绯摸了摸他的头,“玩过骰子吗?” “见人玩过,不过我觉得并不难。”郁白眼睛盯着那些赌桌上的骰子和牌九道。 “哦?你觉得不难?”郁绯惊讶的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这孩子是个聪明机灵的。莫非他在赌术上还能有些天赋? “来,”郁绯拉着他的手,指着赌桌上的东西一一给他介绍和讲解,“这是骰子,一般赌骰子都是……” 如此这般那般讲解了一番,郁白果真领悟的很快。郁绯也是惊喜,试着和郁白下了几句,郁白虽然没有赢,但很明显一局比一局更为熟练,到后来竟然都可以用上一些赌桌上的谋略了。 原木和郁纯聊了一会儿,看到郁绯手把手的教一个黑乎乎的孩子,莫名有些酸。随即问郁纯那是谁家的孩子? “那是我姐在外面收留的乞儿,很聪明的孩子。之前是阿姐去北疆了,现在她回来了,小白应该会一直跟着她吧!”郁纯乖乖的回答。 收留的小乞丐?原木又惊了,北疆的小乞丐多的是,也没见她收留谁啊?阴谋,肯定有阴谋!这个小乞丐身上有什么可以让郁绯图谋的呢? 他摸着下巴,细细想着。 郁纯见他这个样子,问他,“原大哥,怎么了?” 阿纯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知道他姐姐是一个喜欢摆弄阴谋的人。原木忙对郁纯说着没事,没事,就是好奇而已。 “小白是吧,我是原木。听说是郁绯把你带到郁家的?”原木尝试着展开一个比较慈祥的笑容对着郁白,小孩子应该很好哄的吧? “是啊,是我求我家姑娘的,没想到她心这么好就收下我了。不然我可能会饿死的。”郁白睁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看着原木。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家伙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原木惊讶,“你是说是你求她收下你的?”不是郁绯对人家有所图谋拐过来的吗? “是啊,”郁白继续闪着那双惑人的大眼睛,“她本来是不愿意收我的,毕竟我一个小乞丐,一般人给个馒头就算不得了了,哪还有人愿意收留的。但是我没想到姑娘真的会收下我。” 原木盯着他那双充满感激和真诚的眼光,有些话就这么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叔叔,你干嘛要问我这些呢?”郁白问他。 叔叔?!原木:“……”他不断的劝自己,这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虽然聪明些,但毕竟还小,不懂事。 “你该叫我哥哥,看,小纯就喊我原哥哥。你也可以这么叫。”原木循循善诱的引导郁白改口喊自己哥哥。 “可是看起来你比我家姑娘还要大很多呢!”郁白继续道。 其实他说的到没错,就算郁纯比他小好几岁,但是比起鹅蛋脸的郁绯来说,他的确显得沧桑了些。 “别瞎说,我只是在北疆风吹日晒的,没像她们女儿家似的好好保养皮肤罢了。”原木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郁白说道。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避开郁绯,郁绯好笑的看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突然觉得原木其实是真的蠢,她以前都算抬举他的智商了。 “今天赌坊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营业了,咱们到其他地方逛逛吧?”郁绯提议道。顿时引来郁纯和郁白的复议声。纵使是原木,也是很赞同的。 几人一起在东街逛着,偶有看到新鲜好玩的东西也会买下来,郁绯对待家人向来慷慨,看的原木极度眼热,奈何自己也开不了索要的口。摸了摸钱袋子,自己还要好长的时间在京城待着,这些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乱花。 逛着逛着来到一处首饰店,郁白捏着自己刚发的月银,迟疑着想要进去。 郁绯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小白是想要买什么首饰吗?”然后看了看他现在的模样。 脸上仍然是黑黑的,一双闪烁着灵光的双眼嵌在上面。头发随意的用一根小绳子扎了起来,身上是灰扑扑的奴仆装。 “家里是没有给你发月银吗?”郁绯问。 “有有,我的月银已经拿到了,只是还没花出去,我想进去买个首饰。”郁白看着郁绯,微微抿唇。 “当然可以,你现在还用不到发冠,咱们买两根束发的绳子吧!”说着,郁绯带着几人就走进了眼前的这家首饰店——多宝阁。 一进店,便有店小二过来招呼,问几人想要买什么首饰? 郁绯说了一声随便看看,郁白看了一下店中的饰品,不是些珠翠,便是些金银饰品。价格一看便知是自己买不起的。忍不住拉了拉郁绯的衣袖,小声的说道太贵了。 郁绯对他笑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没关系,看中了什么,我给你买。” 原木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着人家有钱,不用给她省钱之类的酸话。 店小二很有眼色,看到这几个人很明显是郁绯做主,便给她挑了几种款式的发带。郁绯挑了一款绣有云纹的蓝色发带,对着郁白的头发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说就要这款了。 店小二忙说道:“好嘞,我这边给您包起来,我观姑娘您容貌甚好,只是发饰略简单了些,不若也趁此机会挑选一两个看得上的头面?” 这家店的首饰头面很齐全。算是这东街上比较大的一家首饰店了。没有女子不爱美,郁绯看了一圈,也有了意动。听到店小二这么说,便直接回复着可以,让他有什么好看的都拿出来。 不多会儿,店小二便取出来几件头面。一件是根通体碧色的发簪,簪头嵌着两朵红色黄心的木棉花,看起来清丽又热烈。一件是金镶玉的双飞蝴蝶簪,那双翅膀颤颤巍巍,好像就要飞走一般,俏皮又活泼。还有一件是双鸾衔珠的点翠步摇,华丽精贵。 郁绯一眼看过去,便看上了第一件木棉花发簪,看起来简洁大气,颇为喜欢。便问小二,“就这件吧,多少钱?” 小二正准备回答,却从二楼传来一句柔美的声音。“这根簪子,我要了!” 二十九章 乔冀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面貌姣好的姑娘从二楼款款走了下来。她对着郁绯微微一笑,柔美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郁姑娘,咱们真有缘分,在这儿都能遇见。” 郁绯也是粲然一笑,“可不是,没想到在这座小庙还能遇见谢姑娘您这尊大佛。”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府的三姑娘谢芳华。说起这谢三姑娘,其实与郁绯只见过两次,一个性格高傲,被认为是世家贵女之首;一个性格不羁,被认为是世家之污点。两人相见,虽然有被其他贵女撺掇的嫌疑,但是在你来我往的嘲讽过程中,也确实结下了梁子。 既然是谢三要这簪子,郁绯可以确定,她就是故意要跟自己抢的。 谢芳华看向郁绯旁边的簪子,继续对小二道:“多少钱?我要了。”然后又看向郁绯笑道:“郁姑娘经常走南闯北、以男装示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用上几根簪子。如此,倒不如给了我,这簪子才能物尽其用。” 小二眼睛在两人来回徘徊,尴尬的笑着说:“回两位姑娘的话,这簪子要两百两。” “先到者先得,后来者为抢。想必一向被称为众贵女之典范的谢三姑娘应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郁绯眼睛瞥了一眼谢芳华,然后直接掏出两百两银票交给小二,“帮我包起来吧!” “我出五百两!”谢芳华看不都看那个簪子一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郁绯。 郁绯见她这个样子,挑了挑眉,“六百两。” “七百两!” “八百两。” “八百五十两!”为了赌一口气,谢芳华也是拼了。 郁绯好笑的看着她,“谢三姑娘,你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其实叫喊到这个价格,谢芳华是有些懊恼的。因为她手里确实是没那么闲钱,但她又不想落于下风,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喊。她想着只要郁绯再跟一次,她就不要了。能让这个讨厌的人多花银子,她也是开心的。 “你管我有没有这么多银子?你若是不叫价,这簪子便要归我咯。”谢芳华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下却想的是赶紧跟,赶紧跟着叫价! 只是郁绯并没有如她所愿,伸了一个请的姿势,对谢芳华道:“谢三姑娘,小女不如您财大气粗,这根簪子归您了。” “你…”谢芳华没想到下的套居然套住自己了,顿时有些傻眼。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破釜沉舟般说道:“我今儿没带那么多现银,改天再过来买。”今天这脸是丢尽了,但是她也不会傻到真的花这么多钱去买个簪子。 想着她狠狠瞪了一眼郁绯,对身边婢女喊道:“我们走!” 郁绯笑了笑,然后把两百两银子给了小二,把簪子直接插到了发髻中。 “好看吗?”她笑着问郁纯三人,除了原木,两人都连连点头。 丞相谢迁她是够不到,但是这三姑娘谢芳华她还够不着吗?谢三,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小白,谢三姑娘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郁绯问。 “听说谢三姑娘近期要举办一个诗会,不过她没给姑娘您下帖子。”小白回答。 “没给我下帖子,总给王瑶下了吧?”她的身份不够,王司马的嫡女身份总够的吧! “回头小白你去和王瑶说一声,就说如果谢三给她送了参加诗会的帖子,就让她通知我一声,我和她一起去。”郁绯道。 郁纯见姐姐要去诗会,还是很诧异的。“阿姐不是不懂诗词吗?” “不懂诗词,不代表不可以去参加呀!”郁绯笑眯眯的回答他。 “可是你若是参加了,在那种场合下不讲诗赋词恐怕说不过去吧?”郁纯觉得如果是自己,自己肯定是不会去的,也不知道自家阿姐是怎么想的。 “哎呀,风雅之事我是不懂,但是附庸风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可以给他们玩的好的鼓掌助兴嘛!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就参加个诗会,你这么多问题!”郁绯瞪他。 郁纯见状终于乖巧的闭上了嘴巴,反正到时候尴尬的不是他。 几人在街上又玩乐了一番,郁纯和郁白回了郁府,郁绯带着原木又回到了华景坊。 夜晚的华景坊,灯火通明。比起白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金华赌坊早已布置完善,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热闹正酣处。高宜见两人回来,又纷纷和一些老客户介绍了他们俩。 能够经常来这金华赌坊的,非富即贵。早听闻此处来了个客卿,还是郁家的姑娘,如今见到了,纷纷要求和郁绯赌上几场。郁绯早有准备,也不推脱。如此来来回回玩了几局,众人都被其赌术折服,也算是认可了她客卿的身份。 再次玩了几局后,郁绯向众人告辞,然后跟着高宜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包房。 “拜见王爷!”郁绯对着里面的人施了一礼。 “免礼。”祁王转过身,看着她,“你托本王打听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么快?不愧是祁王,效率就是高,郁绯心想。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祁王看着郁绯已经扬起来的眉毛,给她泼了盆冷水。“这个人叫乔冀,京城人士,家居西城,尚算殷实。家里有一妻二子,均不知他在外做些什么。” “根据其妻子所言,我们在他常去的地方蹲守,最终在西城河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死了?!郁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根据仵作所查,应是酗酒溺亡。”祁王继续道,“死亡时间,当是我们回到京城的那天。” 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死,杀他的人就是在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 如今人死了,线索就断了,要怎么继续往下查?郁绯紧紧皱着眉。 “乔冀虽然死了,但是他有相熟和比较信任的人。明州已经带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出来结果。”祁王对她说道,“本王这次过来,除了告诉你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郁绯看向他。 第三十章 武师父 祁王拍拍手,一个黑色人影顿时出现,单膝跪倒在地。“王爷。” “这是…”郁绯脑海里有一个猜测。 “你弟弟的武师父。”说着祁王看向黑衣人,“明彻,明州的弟弟,论功夫他不见得比明州差,论教人之术,比明州更胜一筹。” “可是…”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弟弟要武师父吧?郁绯疑惑的看着他。 “郁玄告诉我的。”祁王唇角微微勾起,“我帮你,你也要帮我,公平合理。” “王爷还需要我做什么?”郁绯问。 “暂时没有,以后有了再说。”祁王道。 既然是交易,郁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师父。” “郁姑娘,您直接喊我明彻就好。”黑衣人也就是明彻回道。 “好的,那王爷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可以带明师父到我府上一叙吗?”郁绯问祁王。 祁王点点头。明彻给祁王告了一礼,然后随着郁绯回了郁府。 “今日天色已晚,明师父到了郁家和我弟弟互相见一下面,教导之事从明日开始便好。”郁绯说,然后又想起了郁白也想练武的事情,继续对明彻道:“家中尚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目前跟着我,明师父是否可以一起教授?” 明彻点点头,“一人或者两人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练武在早上较好,下午时间可以让他们自由练习。” 两人说着走进了郁府,明彻与郁纯郁白二人相互见了礼,郁纯倒是没太大感觉,郁白却是开心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第二天,天刚灰蒙蒙的有些亮光,郁绯便把还在睡梦中的郁纯和郁白拉了起来。明彻已经站在院中等待,见两人衣衫不整也没说什么,只说着开始,两人便先扎起了马步。郁绯跟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到早饭时喊三人吃饭,吃完饭后二人跟着明州继续练习,她则是去了华景坊。 时间尚早,街上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卖早点和蔬菜肉类的小摊贩,郁绯轻快的路过他们,见到熟悉的人也会打声招呼。如此来到华景坊的时候,里面零零星星,不见几个人。高宜见到她的时候还有些诧异,笑着说她来的早了些。待到巳时过后才会慢慢多些人来。 大周朝不太注重男女大防,民风还算开放。京城又不比其他地区,此处多是一些富贵人家,吃完早饭之后很多公子贵女们多会去逛一逛,待到午时过后,哪怕是一些官宦世家的当家人,也未尝不会出来休息一番。如此,华景坊真正开张的时间才算是到了。 既然时辰尚早,郁绯也没在这里干等,想了想,不如去祁王府看看是否有什么消息没。也省的明州把原木送过来了,她顺道把他接过来好了。 祁王府 郁绯一到就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了下来。没有拜帖,王府又不是她想进就进的地方。无奈,让守卫通传吧! 过来接人的是明州,两人互相见了礼,郁绯终于走了进去。 还没到正屋,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撒娇的声音,“王叔,你就答应我嘛!” 这娇嫩的声线,听的郁绯全身一阵哆嗦。明州咳了一声,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郁绯跟着明州走进来,直接映入眼帘的是祁王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和抓着他胳膊的一位小姑娘。那姑娘一身宫装,年龄约十六七岁,精致的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盛气凌人。郁绯细数了宫中的那几位,心里大概有了数。 “拜见王爷,拜见云樱公主。”郁绯向两人施礼。 祁王微微颔首,“免礼吧!” 云樱好奇的看着她,开口便问,“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会来我王叔府上?”不怪她奇怪,想进这王府的姑娘太多了,可是真正能进来的除了他们皇家的姑娘,目前还没见过别人。 “小女郁家郁绯。”郁绯回答。 云樱眼睛瞬间睁大,“是你呀!那个不守规矩、还喜欢打人的郁家姑娘!”然后松开拉着祁王胳膊的手,转而向郁绯走来,围着她看了又看,低声念叨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上次就是你打了我六哥身边的小夏子吧?你可真大胆,这宫里宫外,除了主子们,哪个敢给小夏子脸色看?谁给你的胆子!”她对着郁绯说,但是眼睛却瞥向了祁王。 这个郁绯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姑娘,京城传的厉害,但她也是从宫里出身的,哪里不知道流言大多都是有心人传的,根本做不得数。郁绯敢教训小夏子,肯定是背靠大树!她今天能出现在祁王府,说不定她背后撑腰之人就是自己这个王叔吧! “公主容秉,是那位夏公公告诉您是我打的他吗?”郁绯低眉垂目,对着云樱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 “是啊!难道不是你打的他吗?”云樱公主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郁绯不得不说,这皇家的人真的一个赛一个的好容貌。眼前的公主就这么盯着自己,那双眼睛还真是漂亮。 容不得多想,她继续回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六皇子和众多侍卫,公主可曾听他们说过是小女打了夏公公?” 云樱公主想了想,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头发,“这个好像真没有,那看来是小夏子诬陷你了?” 郁绯微微一笑,也不说是不是被诬陷。但是云樱公主看到她的表现,结合小夏子以往的为人处世,相信了她是被诬陷的了。 “这个小夏子,居然敢蒙骗本公主,亏的本公主还想给他出头!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哼!”云樱公主嘟着嘴,然后看向郁绯,“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祁王听到这里淡淡出声道:“云樱,你先回去吧,我还有正事要办。” 云樱公主很不想回宫,她才刚出来,还没玩够呢!奈何给她个胆子,她也确实不敢忤逆自家这个王叔的意思。跺跺脚,哼了一声跑了。 云樱公主一走,郁绯莫名舒了一口气,女人最难缠,尤其是高位的女人更难缠。自己惹不起的可不得躲一躲。 祁王忽略她私下的小动作,问道:“你不在华景坊待着,来我这里做甚?” 第三十一章 情绪 “今日去华景坊,时辰尚早,所以想来王府,问问明侍卫乔冀的事情可有后续进展?”郁绯道。 祁王看了明州一眼,明州收到暗示,对郁绯道:“我手下分别找到与乔冀相熟的人问过,其中大多数人虽然知晓乔冀是在为一位大人物办事,但是具体是谁,他们都表示不知。其中有一个人回答问题时眼光躲闪,离开时还特意回看了一眼。我们见他形迹可疑,便一路跟了过去。那人虽然东拐西拐的绕了几条路,但最终我们看到他带了一篮子菜进了丞谢丞相的府邸。” “这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幕后之人是谢迁?”郁绯问。 “如何证明?”祁王看着她,“和原绍通消息的是乔冀,此人虽然和乔冀有关联,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也参与其中。更无法以此为借口说是谢迁谋害了郁老将军。” 明州看了眼祁王,继续道:“我们的人一直守在谢府门外,待那人一出来便会将他带回,重新审问。” 谢迁那个老狐狸!郁绯心有不甘,但知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郁绯还是有些不爽的,和祁王告辞之后回到华景坊,找赌坊已经来的人拉着赌了几局,完全是一边倒的暴虐。高宜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郁绯拉到了小包厢。 “你要一直这么虐下去,金华坊就要退居二线,成不了京城第一大赌坊了!”高宜看着她,目光里带有一丝审视。来赌的人肯定都是想赢的人,不让他们尝点甜头,一直输到底,一点希望看不到,谁还会来赌? “郁姑娘,情绪不稳是人之大忌。高某不知你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但是作为华景坊的客卿,你站在这里,就该为这里负责。”高宜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此番话语算是较为狠厉严重了。 郁绯知道他说的没错,缓缓心情,对高宜施了一礼道:“是我不对,多谢先生提醒。” 高宜见她懂得自省,眉目又温和了下来。对她微微一笑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困不住是时有的事。高某有一招发泄之法,郁姑娘可愿意听一听?” “愿闻高见!” 高宜在三楼是有自己的休息房间的,他带着郁绯过来,入门可见的就是屏风前的棋盘和上面成色甚好的黑白子。 在高宜的授意下,郁绯摸了一下棋子,触手温凉,细腻柔和。这手感即使是不懂棋艺的郁绯都知道这棋盘和棋子只怕是有价无市的宝物。 郁绯坐在一边的蒲团上,见高宜坐在另一边的蒲团上,对待棋盘和棋子的姿态,让她觉得有一种很是虔诚的感觉。 “看来先生最喜欢的并不是赌啊!”郁绯打趣道。 高宜笑了笑,执起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其实我之所以能做这金华坊的楼主,原本是因为输了一盘棋。” “哦?这其中原还有故事的呀!”郁绯笑道。 高宜回想起以前,一段尘封的过往从他口中娓娓道来。 高宜本是高祖时期当朝翰林高文之孙,高昌之子。自小也是被清贵世家文化所熏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爱棋艺之道,曾也是一度传闻中的神童。翰林之职,虽然清贵,但并无实权。一朝被小人陷害,高文辞官归隐,高昌流连赌坊,高家一时没落至谷底。 高文死后,高昌迷恋赌术,输了大半家财,仍然迷途不归。高宜见父亲如此,不听母亲劝阻,执意要了解赌术的规则,以期可以劝回父亲。而在这了解的过程中,高家最后的一点家底也消耗殆尽。 高宜迷茫、困惑,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他幼时的神童之名到底是从何而来?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祁王。 祁王比他尚且年轻几岁,他当时穿着铠甲,青涩的面庞上却已经有了风霜留下的痕迹。他当时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宜,对他说:高宜,我知道你擅长棋艺。今日你我对弈一局。若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若我赢了,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敢不敢? 对弈的结果不出所料,祁王把高宜最后剩下的一点骄傲也摧毁了。 吧嗒,高宜在棋盘上又落下了一子。他看着郁绯笑道:“当时因那一局,有了如今金华楼的楼主高宜。” 郁绯看着感慨良多的高宜,她想,祁王的那一局到底是帮自己找了一个管理金华赌坊的帮手,还是帮高宜解决了当时的困局? 祁王啊,真是一个看不透的人。 “可惜了,我对棋艺是一窍不通。”郁绯呵呵直笑,“我知道怎么能赚的一口吃食,但是琴棋书画我是都不懂的,最多也就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高宜笑了,“郁姑娘的身世,高某有所耳闻。所处环境不同,自然人们追求的也就不一样了。高某若如郁姑娘一般经历,恐怕还不如如今郁姑娘所得。” “哈哈,果然听先生一席话,我这郁闷一扫而空!”郁绯对高宜抱拳一礼,“多谢先生开导。” 然后又对高宜嬉笑道:“可见,这人还是要多读书才好。肚子里有些墨水儿,说出来的话都颇有道理和深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当如先生这般。”说着看看自己又叹了口气,“唉,如我这般,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可见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咯!” 高宜被郁绯也是逗笑了,见她雨过天晴,顿时放下心来。问她:“怎么不见之前一直陪你过来的原木呢?” 郁绯一拍脑袋,把他给忘了! 一直住在祁王府的原木本来听说郁绯来了王府,心想这人还算是有良心,都知道过来接自己了。谁知道一等再等,都没见到人影。最后听到郁绯已经离开王府的消息,这心情,简直是一言难尽…… 攒了一肚子气自己来到金华赌坊,听小厮说郁绯跟着高宜去了包房,立马又是气冲冲的赶到包房去。待和郁绯就一门之隔的时候他又迟疑了。对,他觉得如果他就这么踹门而入,可能郁绯会再把他揍一顿。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开了,一时间大眼瞪小眼,郁绯惊了一下,一脚踹了出去—— 郁、绯!你又踹我! 三十二章 华景坊之遇 云樱公主气冲冲的出了王府,但并不甘心就这么回宫。虽然父皇对他们几个子女甚为宽容,但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如同常人般想进出坊市就可以进出坊市的。 磨磨蹭蹭的挪到宫门口,却见到了一身常服出宫的六皇子李修文和小夏子,云樱顿时大喜,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六哥。 带妹妹和不带妹妹,可以玩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李修文并不想带着云樱,奈何她和个牛皮糖似的一直粘着自己,又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无奈,只能带上她了。 “六哥,我们去哪里玩呀?”云樱公主挎着李修文的手臂问。 李修文顿了顿,停下来看着她。先是把手臂从她胳膊弯里拿出来,然后捏着她身上的裙摆晃了晃,嫌弃的说道:“你这丫头,出宫玩还穿着宫装,你是出来玩还是想让众人朝拜你的?” 云樱嘿嘿笑了一声,吐了吐舌头,“那六哥你等等我,我找个铺子换身衣服。” 就近选了一家成衣铺子就往里钻,还不忘回头向李修文强调让他不要跑。 李修文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手中的折扇无聊的一下又一下的在手心敲着。 敲着敲着,敲到了小夏子的头上!小夏子哎呦一声,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主子,“您干嘛打我呀?” “主子想打你还有什么为什么?想打就打咯!”李修文调笑道。 “哼哼,您是主子,自然您说的算。唉,可怜小夏子现在都没人疼了。”小夏子撇着嘴装模作样的以示哀怨。 李修文哈了一声,双手抱胸斜眼睨着他,“少做些怪模怪样的,和爷说说,这京城还有哪里好玩的?” 小夏子做了个想了想的样子,那眼珠子却是在眼眶里骨碌碌转,然后看向李修文,谄媚一笑,道:“确实有个好去处,主子您喜欢逛一些民间小作坊,却不知这好玩的,还要数京城最大的欢乐场——华景坊。” “哦?华景坊…”李修文用扇头轻轻敲着下巴,瞥见已经换了衣服走过来的云樱公主,立马说道:“走,就去华景坊了。” 云樱公主见状,连忙跟了上来。“六哥要去华景坊呀?妹妹我可以引路哦!” 李修文诧异的看着她,“你还去过华景坊?” 云樱公主神气的哼了一声,“谁让六哥你总喜欢往那些手艺人、小作坊跑,那些地方又小又不干净,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华景坊不一样呀,这可是京城第一坊,里面什么玩的都要,我可是去了好几回了。” 李修文哈哈大笑,用扇子轻轻点了云樱公主的鼻子,“还是你会玩,带路吧!” 几人来到华景坊的时,正是人多的时候。李修文见此觉得还算热闹,从一楼开始逛起来,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云樱公主已经买了好些东西让婢女拿着,反而是一次没来的李修文手中还是那把折扇悠悠然然的摇着。 “六哥不买些什么吗?”云樱问他。 “这些东西宫里不都有吗?而且比这成色还要好的多吧?”他笑着,指着云樱刚刚买的一些首饰说道。 “那不一样,那都是宫里的,这可是我在宫外买的。怎么能一样?”云樱觉得她这个六哥是真的不懂这买买买的乐趣。 李修文笑笑没说什么,抬头便看到了二楼的酒楼。“咦,京华楼?此处还有酒楼呢!” 云樱指着李修文笑道:“这一点你可不知道了吧?华景坊里面包罗万象,既有普通的铺子和作坊,也有酒楼,甚至还有赌坊呢!”说到赌坊,她凑近李修文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而且六哥细细闻闻,有没有闻到什么?”云樱丢他神秘一笑。 李修文闭上眼细细闻了一下,有淡淡的酒香飘到鼻子里。“嗯……看来里面是有佳酿呀!” “走,今天妹妹我请客,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色美味香。”云樱兴冲冲的就要拉着李修文上楼。 此时正值午后,在此处聚会用餐的人还有很多。云樱叫来小二安排了一个靠窗的包厢,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小二,把你们这里最好吃的菜和最好喝的酒都上来!”云樱公主豪气的对小二说着,然后又看向李修文道:“六哥,这里的菜比宫里的好吃,你吃过一次肯定会觉得不虚此行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李修文笑道。 八宝醉鸭、翡翠鸡丝、汤玉秀丸、水晶龙凤蒸饺、八仙盘、箸头春、五生盘……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纷纷上桌,最后小二特意介绍了手中端着的酒——五加皮酒。 “这五加皮可是贡酒,说起来这贡酒,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呢!”店小二笑着介绍。 “说来听听。”李修文说道。 “传说,东海龙王的五公主与凡人相爱,因生活困苦所以酿酒赚钱。此酒中有十二种草药,其中当归可以补心血,妾黄可以去瘀化湿。甘松醒脾能除恶,广木香散滞和胃。薄荷性凉清头目,木瓜舒络精神爽。山楂镇湿邪,屈能张可以治风寒顽痹。五加树皮滋补肝肾筋骨壮,甘草调和诸药,最后还有一味桂枝玉。 后来因为这五加皮酒味美又能预防治疗病痛,五公主也借此赚到了钱,和凡人夫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这便是五加皮酒的传说了。”小二笑着回答。 李修文听完笑笑,“小二,你把这方子都说出来了,就不怕其他作坊抢了你家酒的生意?” 小二挺直了胸膛,说道:“不瞒公子,早先也有人尝试过售卖这五加皮酒,但是能作为贡酒的,哪里是这么好酿造的?有一味药材的分量不对,那就不叫五加皮酒。” 李修文微微抿了一口酒,不禁赞叹道:“果然好酒,的确是真正的五加皮酒。这酒楼居然能卖得了贡酒,我对这酒楼背后的主子更好奇了。” 小二挠挠头,嘿嘿直笑。“这可不能说,我们这些底层的小二们都不知道。掌柜的和楼主可能知道,可要我把他们叫来?”这公子和姑娘一看就是大家出身,非富即贵,自己惹不起的可以甩锅给掌柜和楼主。这可是楼主同意的,小二心想。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李修文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探究到底的意思。只是一家酒楼而已,就算是整个华景坊,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执箸尝了几口,美味顺着舌尖到味蕾缓缓铺开,确实不错,李修文暗自点点头。 云樱一直观察着李修文的表情,见他那个样子,乐了。“怎么样?是真的好吃……吧……” “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第三十三章 特别的姑娘 云樱被这声尖叫和余光扫到的黑影吓了一跳,“六哥,刚刚那是……个人吧?” 李修文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从窗户往下看,一个青年男子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尚不知生死,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从楼上摔下去的。 在这京城内,还是东街,居然有人敢杀人? “主子,您听。”小夏子适时开口,用手往上指了指。楼上此时还隐隐有打斗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过去看看。”李修文面沉如水。 几人立马放下筷子,快速往三楼走去。 刚上三楼,正巧看到一个姑娘把个壮汉按在窗户上,眼见着又要被扔了下去。 “住手!”李修文大声喝了一声。 小夏子看到窗前那人一怔,紧跟着大叫了起来,“主子,主子,是那个郁绯!” 那个郁绯?哪个郁绯?李修文看清了那姑娘的面貌后也是一愣。是她? 郁绯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几人,咧嘴对几人笑笑,手一松,那个壮汉又被扔下了窗户。 “天呐!郁绯不打人改成杀人啦!”小夏子又是一阵尖叫。 “闭嘴!”李修文呵斥了一声,小夏子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来回转个不停。 “拜见六皇子、云樱公主!”郁绯走过来对两人施礼。 云樱公主还在震惊中,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在王叔府中见到的那个姑娘吗?她当时看起来很乖顺啊!她不是没有打小夏子吗?她刚刚是把一个壮年男子扔下窗了吗?她…… 李修文也很震惊,但好歹还是回了神。之前他对眼前的姑娘还颇有好感,如今见此情景,也不禁沉了脸问道:“郁姑娘,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对待那些人?” 此时站在一旁的高宜也走了过来,向两人施礼后站在了郁绯前面,道:“此事由在下来向两位解释吧!” 原是几个江湖莽汉对金华坊闻名而来,到此处玩了几局输了后说赌坊出千。他们身上的银子都输了干净,却还赖着要再赌几局,否则今天就留在赌坊不走了。说完还威胁其他客人,一时间赌坊客人都走了个干净。 郁绯见状想要收拾了几人,被高宜拦住,同意再与他们对赌几局,但既然是赌,自然要有赌注。 几个汉子说好的如果郁绯输了,则要把他们今天输的银子以及在场上有的现银全部拿给他们,如果是他们输了,则由赌坊说了算。 立好赌约,郁绯和几人轮流对赌一局。期间为了赢下来,几个人都用各种方式出千,奈何都被郁绯抓了个正着。几人见赌赢无望,开始掀桌子耍横,想要抢了银子就走。 郁绯作为华景坊客卿,哪里容得他们这种强盗行为?就开始动了手,然后就是几人看到的那般模样。几个壮汉接连被郁绯扔了下去。 “六皇子、公主,那几人都是江湖走南闯北的莽汉,如此被扔下去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开赌坊,只为生意、为银子,哪里会主动害人?不过真的有人过来闹事,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动挨打,不允许我们防守呀!”说着,高宜冲着两人又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六皇子和公主都是明事理的人,一定会为我等小民讨回公道吧?”高宜低眉顺眼的说道。 讨回公道?什么公道?赌坊没有任何损失,也把那些闹事的都教训了一顿。反而是那些闹事的汉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他们有错,现在也算是得到该有的惩罚了。可此事经高宜一说,好像赌坊还吃了不少的亏,自己若是再说什么,便是自己不对了?李修文心想,不免对高宜深深看了一眼。 高宜仍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如此,也是我等不对。没有了解事情全貌,贸然呵斥郁姑娘,的确是唐突了姑娘。”李修文转而向郁绯说道。 郁绯笑笑,“六皇子严重了,毕竟你们也不知此事原由,如今误会解开就好了。” 李修文笑笑,此时回过神的云樱感叹了一句,对郁绯道:“原来你功夫这么好啊!” 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打过小夏子?”刚说完又连连摆手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你功夫那么好,收徒弟吗?” 不重要的小夏子:“……” 郁绯面对着云樱公主那双亮晶晶的杏眼,有些好笑的说道:“我没徒弟,不过郁绯年纪尚轻,暂时也没有收徒的打算。若公主想要学武,皇宫大内比郁绯功夫好的肯定很多。公主可以好好挑选一个武师父。” “哎呀,那群人,都太死板了,没你好玩。你就收我做徒弟吧!”云樱公主说着就要走过来拉郁绯的手。 郁绯一闪,避开了她。她见状反而又跟了过去,郁绯又是躲到了一边。 云樱公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咯咯笑着又追了上去。嘴巴里还念叨着你不收我,我就不放你离开云云。 郁绯无奈,站住不动,被云樱公主一把抓住。“哈哈,你是逃不过本公主的,你就认命吧!” 旁边一直看着的李修文此时眼中也不禁闪过丝丝笑意。 “好了八妹,”李修文叫停云樱公主。“郁姑娘还有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便过于打扰。” 云樱公主根据李修文的示意,随处看了眼地面上还有零零碎碎的木屑和缺胳膊少腿的椅子、桌子。很识趣的松开了郁绯的手。 “郁、绯,”云樱公主一字一顿的念过她的名字,“你今天不愿意做我师父没关系。我下次出宫还会过来找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郁绯:“……” 几人告辞离开的时候,李修文还回头看了一眼郁绯。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混乱之中,虽然容貌不够绝色,举止不够娴雅,谈吐也不够优秀,但她全身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和那咧嘴一笑间的肆意不断冲击他的心灵。 郁绯,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第三十四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自从云樱见识到郁绯的武力值之后,就和着了魔似的想方设法的出宫。但是她毕竟作为一国公主,不可能一直长在宫外,所以她想了一个自认为还算聪明的办法。 “小娥,你和我年纪身段都相仿,就麻烦你代替我一天啦!”云樱拍拍贴身宫女小娥的肩膀。 “公主,万一被发现的话奴婢就死定了!”身着云樱宫装的小娥颤颤说道。 “你就在我宫里哪儿也不要去就好啦!如果有人请,就说你昨天没休息好,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便出门就好啦!”云樱觉得这个办法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戳穿,她也会尽可能早些回来。 “你说我和几个哥哥们也都成年了,父皇也不知道想什么,还不让我们分府出去。连出去玩都受限制。唉……”云樱感叹道。 对于这话,小娥是没办法接的,只憋着嘴看着一身宦官服打扮的云樱。 “好啦,本公主要去见师父啦!”云樱欢快的说道。 偷偷溜出来的感觉还是有点点刺激的,云樱心想。今天一定要拜师成功! 上次过来的时候金华赌坊还是一片混乱的状态,今天倒是恢复了往昔的模样。郁绯依旧躺在那张贵妃椅上摇啊摇,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云樱公主时,她半眯的眼睛慢慢睁大,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公主?”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云樱。长长的头发被玉簪束了起来,一身玄色男装长袍。只是那张容貌过于精致,玲珑有致的身材也过于突出,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女扮男装。 “嘻嘻,没想到我会来吧?”云樱得意洋洋的看着她,“有没有被本公主的诚意感动到?” 呵呵,郁绯苦笑。她还是喜欢自在一些的生活,突然来个需要供起来的祖宗,这诚意太大了,她有些接受不能。 云樱看着她略带僵硬的笑,惊讶的问道:“怎么?你不希望看到我?” “不希望也晚了!反正我都已经来了,你看着办吧!”她走到郁绯刚刚躺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郁绯想了想,笑道:“公主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好好玩上一番。只是郁绯此处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听说丞相府谢三姑娘近期要举办诗会,不若公主到时候与我一起过去?” “哦,但现在不还没开始嘛?问题是今天你打算怎么安排我?”云樱坐在椅子上晃了晃,一副我就看你说什么的表情。 郁绯无奈道:“公主为何一定要跟着我学武呢?” “因为你厉害啊!你看起来那么瘦弱,和那些弱柳扶风的普通贵女们也没什么区别,却可以把那么壮的江湖草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扔下楼。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学武。”云樱说道。 郁绯长叹了口气,“公主不如随我去郁府吧?这个时辰,家弟应该还在跟着武师父学武,你也可以一起呀!” 死道友不死贫道,郁绯心想,明彻,对不住你了。 郁纯郁白他们的确还在练武,连续扎了好些时日的马步后,现在终于开始接触最基础的拳法。 那一拳接一拳的打法看起来虽然不十分有力,但看起来还算是有模有样。郁绯看着他们俩,暗自点点头。 云樱毕竟是公主,虽然此次算是微服出宫,但是众人都是知道其身份的,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首先就是金雁郡主亲自出来见客了,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不少,但是论起来身份,云樱还要叫金雁一声表姐。 还没有郁绯大的姑娘,见到外人总归还是要顾忌皇家规矩,尤其是和金雁郡主聊天的时候,一句一句规规整整,找不出丝毫差错,唯独不见与郁绯私下见面时那般肆意妄为的模样。 在谈到云樱想要跟着郁绯学武的时候,金雁郡主满眼的不赞同。云樱也没有和她要争辩的意思,只是这话里也没有答应就不学了的意思。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云樱端着笑,但是那身子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金雁郡主虽说从小就被保护的很是单纯,婚后又被郁成百依百顺。但是毕竟多活了些岁数,哪里看不出来和自家女儿相仿年纪的云樱是不耐烦了? 托口说自己精神不济,想要回去休息。让阿绯代为接待,便回了主院。 金雁郡主这一走,云樱顿时松了口气。她斜眼睨了郁绯一眼,“怎么着?外甥女,为了拒绝我,你也不惜把你娘都给搬来了。” 郁绯被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丫头喊外甥女,这感觉也委实新鲜。 “公主多虑了,您的身份摆在这里,您既然来了郁府,家母肯定是要出来见您的。”郁绯道。 “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说这些。”云樱公主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看着站在郁绯身后的郁纯。 “这是我的小外甥吧?看起来倒是像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的模样。喊声小姨来听听。”云樱调笑道。 郁纯微微弯腰,双手上抬施了一礼。微红的脸埋在了衣袖中,让人看不清表情。细如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姨……” “乖!”云樱笑了,丢给了郁绯一个你看你的眼神。 郁绯无奈的笑道:“公主,家弟脸皮薄,您就别逗他了。” 按照礼数喊声小姨是没错的,不过当初郁成死的时候这些表舅舅和表姨们也没见过来吊唁,可见当今皇位上的那位对待郁家的态度了。 既然皇家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牵扯,那自己再要去纠结这个关系,便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父亲,郁绯原本的轻松的心又慢慢沉了下来。 “明师父呢?”郁绯问郁纯。 “在外面等候。”郁纯小声回道。 郁绯看着云樱笑道:“郁绯只是花拳绣腿,真正的武艺高超的其实是阿纯的武师父,公主不去看看?” “好啊!”云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明彻见云樱出来,站在院子里便开始施礼。 云樱围着他看了两圈,眼睛里有si问道:“我看你有点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三十五章 杨氏姐妹 “回禀殿下,在下在祁王手下当值。”明彻回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在王叔那里见过你。”云樱说道,然后又看向郁绯,“阿绯,我这王叔对你好似有些不同?” “公主说笑了,我与王爷犹如云泥之别,怎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我现在是在帮王爷做事,王爷爱护下属,郁绯自然也心中感激。”郁绯回道。 只是爱护下属吗?云樱也拿不准,但是好像除了这个也没看到自己王叔对郁绯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也许吧! “不说这个了,”云樱看着明彻道:“郁绯说你功夫比她还好,是真的吗?不如你们比上一场吧?” 郁绯和明彻互相看了一眼。 明彻道:“禀公主,王爷仅命令属下教导郁小公子。” “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本公主命令不了你是吗?”云樱斥道。她本是心血来潮让两人比试一番,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敢拿王叔压自己。哼! “属下不敢。”明彻抱拳施礼,但是那脸上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你有什么不敢?你都敢拿王叔要压本公主了!”云樱柳眉直竖,大声斥道。 “公主,您就不要为难明师父了。他不过是王爷的一个侍从,哪里能忤逆王爷或者您的意思?”郁绯说道。 哼,模样看起来还不错,没想到和宫中那些侍卫一般的臭脾气!云樱公主又瞪了他一眼。 “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和个石头一样!”她忍不住又追了一句。 明彻依然低头,不发一语。 “好了公主,君子不强人所难。”郁绯劝解道。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云樱瞪着郁绯,“你怎么总是帮他说话。” “哈哈,您是公主,您说了算。”郁绯被她逗笑了。“走,我带您出去逛逛去。” 对付姑娘最好的办法就是买买买,郁绯深知这个道理。她带着云樱逛遍了整个东街,一些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是两人逛的主要对象。 途中还遇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确实让云樱出了对明彻的那口恶气。 原是两人进了一家首饰铺子,在挑选首饰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姐妹。那两姐妹见到郁绯便开始冷嘲热讽,说的不外乎是外面传的那些。没有规矩、粗鲁不堪等都是郁绯听惯了的词汇,如今又加上了流连赌场、设局逼债、谋害人命等话。 郁绯在旁边听的还没什么,云樱听不过去了,问那两姐妹,“你们是谁啊?说别人之前懂不懂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双姐妹见是郁绯旁边一个男装的小姑娘说话,又嘲讽道:“你又是谁?还穿着男装,别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吧?” 郁绯常在外面跑,见过她的人很多。但是云樱公主却是很少人能见到,即使见到也未必知道她的身份。那两姐妹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自己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云樱公主大怒,“放肆!” 两姐妹一听就笑了,“还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果真跟在郁绯旁边的,也都是些看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东西!” 郁绯看着两姐妹,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杨中尉家的两个姑娘,大一些的名杨娟,另一位名杨影。而她之所以记得她们俩,是因为她们两人经常围在谢三身边,甘愿做其爪牙。 “在这京城,天子脚下,走几步都可能会遇到贵人。两位杨姑娘不如多留点口德,以免招惹到自己不能惹的人。”郁绯对两人淡淡道。 “哼,笑话!贵人?你吗?”杨影带着不屑的目光看着郁绯,“请问你贵在哪里?白投了一副好人家,奈何自甘堕落,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云樱听到这里,大大的杏眼里面布满了冰霜。问郁绯她们是谁家府上的姑娘,郁绯也不隐瞒,说是杨中尉家的两个姑娘。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以你们低贱的身份居然敢在这里大肆议论其他贵女,还对本公主以下犯上!”云樱冷冷的睨这两人,“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何以管理整个京城的治安?看来杨中尉不是很适合这个职位。” 两人听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顿时一惊,手忙脚乱的开始跪地求饶。她们对云樱公主的身份倒不会怀疑,毕竟这是在京城,是与不是,随便来个官员一查便知。 得知自己姐妹惹了大祸,两人跪地抓住云樱的衣摆开始哭求公主饶恕。奈何云樱厌恶极了她们这种行为,铁了心要惩治她们。 最后连杨中尉也听闻了此事,前来告罪。 虽然结果是杨中尉受到了皇帝的呵斥和罚俸,但是云樱也被训斥了一顿。 作为公主,不经允许,私自出宫,还惹出了事。经此一遭,她若想再次出宫,只会愈加艰难。 对此,郁绯对云樱表示了同情和理解。但实际上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个公主经常缠着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如此恢复往昔那般自由,再好不过。 在华景坊的日子悠然而又有些许无聊,毕竟这么大一个楼坊,不可能天天遇到踢馆子或者找事的人。她现在都有点觉得祁王和自己交易其实自己是占了大便宜。 时间一闪而过,很快到了谢芳华举办诗会的日子。郁绯早早与王瑶碰面,打算一起去参加。 可谁成想,两人计划的好,但实际上连进门都成了问题。 因为谢芳华的诗会并不设在谢府,而是在东街的兰亭水榭。 说起兰亭水榭,那是所有文人墨客最喜欢聚集的地方,说起是京城最为高雅的地方也不为过。而它的名气之所以这么大,其实是因为大周公认文采最为出众的两人在此处作为馆主。 一是闻人初,江南人士,因才名远播,文初十二年被推举入朝。为官不过一年,辞官归隐,后入住兰亭水榭为馆主。 另一位是南雪,京城人士,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当朝南太师幼子,上有两位兄长在朝为官。南雪曾言此生永不入仕途,寄情于山水,其做的诗词和画作均被世人所推崇。 想在此处举办诗会的很多,但是没有一二本领,没人敢在这两位面前献丑。因为除了好的家世,最主要的还是要有真才实学。 如同谢芳华这般,虽然郁绯不喜欢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把诗会设在这里,也在无形中显示了她的地位和能力。 第三十六章 诗会 郁绯有些犯难,因为兰亭水榭不比他处,只有持帖人方可进入,且不许带人,里面皆有内部婢女小厮伺候。 王瑶持帖子自然可以进去,但是她怎么办呢? 两人现在兰亭水榭馆前一直思考着对策。 “要么,你就直接拿我的帖子进去好了。”王瑶道,“我就不进去了。” “那怎么能行,这帖子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郁绯不赞同,“让我想想办法。” 她细细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抬眼一看,只见一辆标有皇家标识的马车缓缓往这里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之前见过的小夏子和一个不认识的婢女。 马车门帘被打开,果然露出的是李修文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旁边同坐的还有云樱公主。 “哈!阿绯?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云樱见到郁绯,原本端庄的神情马上变的生动活泼起来,率先从马车跳下来往郁绯这边走过来,李修文不紧不慢的紧随其后,不同于云樱,他脸上一直都是那副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们怎么不进去?难不成是知道我要来吗?”云樱笑着问。 两人见到李修文和云樱露脸的那一刻就施了礼。 郁绯听到云樱的话忍不住一笑,“真是什么时候渴,什么时候就有人递水来了。” “公主不知,这诗会并没有给阿绯发帖子,如今我们正不知该怎么进去呢!”王瑶看着云樱说道。 她因为王司马的缘故,倒是见过几面云樱公主,两人还算认识。 “这个谢三,怎么能不给阿绯发帖子呢?”云樱抱怨,然后又拍拍自己的胸道:“此时就包在我身上啦!本公主带你们一起进去,看谁敢拦?” 说着牵着郁绯的手就要往里走。 “哎哎哎,公主,公主!”王瑶喊下云樱,“公主没来过这兰亭水榭,您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没有帖子是真的进不去的,您要以公主的身份硬闯那也可以,但是肯定对您名声有损的。得不偿失的事情不能做呀!” “王姑娘,”正在此时李修文开口了,含笑对她说:“两位馆主与修文皆是故交,带你们一起进去应是无妨。” “看嘛,看嘛,我六哥都说可以了。走走走!”云樱继续拉着两人。 果真是内部有人好办事,如此,郁绯也就可以放心的进去了。 李修文进去的时候,只见两位气质高雅的男子朝他们走来,两人皆是布衣长袍。一位面貌清朗,浓眉星目,通身的书卷气息;另一位年纪稍长,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松松揽住,倒像是江湖隐士般,止不住的风流潇洒。 这两位恐怕就是两位馆主了,书卷气的应该是南雪,年长些的应该是闻人初。郁绯根据两人的年纪和特点猜测。 果然见李修文见到两人后依次喊着南兄、闻人兄,两人也都喊着李修文贤弟。 其中闻人初环绕一眼,对李修文笑道:“贤弟艳福不浅呀,此次竟带了这么多红粉知己过来。” “闻人兄莫要乱说,”李修文忙叫道:“这是我妹妹云樱、这是郁成将军之女,而这是王司马之女。我们恰好路上相遇,便一道过来了。” 闻人初对几人作揖道:“是初失言了,几位姑娘见谅。” 郁绯三人纷纷回礼道无妨。 南雪笑道:“谢三姑娘要举办的诗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众人纷纷说好,然后往里走去。 兰亭水榭布局呈一个圆形,他们进门的地方是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庭院,走进院子是一道环形长廊,两边皆是一望无际的荷塘,碧绿的荷叶环绕着粉嫩的荷花,颇为美丽壮观。 几人走在长廊中,空中可见四处飞舞的蜻蜓,偶有几只落在了含苞待放的花苞上,正是应了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沿着环形长廊往里走,是一处拱形石门,走过去便看到了闻名遐迩的芙蓉榭了。 里面大约十几人围成一圈,每人身前都设有一案,笔墨纸砚整齐摆放在上。还有几位姑娘团扇遮面,坐在与芙蓉榭相连的兰亭上,赏着湖中荷色。 众人见闻人初与南雪走来,纷纷起身施礼。在场者有普通文人学子,也有世家子弟。见闻人初南雪两个身后的李修文和云樱又都开始施礼跪拜。 谢芳华身边不见杨家姐妹,却仍被其他贵女环绕于中心。见到闻人初以及李修文等人过来,与众人一同施完礼,便朝着几人笑着迎了过来。 “芳华见过六皇子、公主、两位馆主,今天能得几位过来参加,令芳华深感荣幸。”她眼光划过几人,然后在郁绯的脸上一扫而过。 “几位来这边上座。”芳华引着几人坐在了主位上。 刚刚坐下,她便笑着看向众人道:“今日在场的各位皆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才子,各位能赏脸来到此处,芳华不胜感激。” 然后含笑的目光扫向每个人,最终停在郁绯身上,笑道:“之前没想到郁姑娘会对诗会这种场合感兴趣,所以没给贵府下帖子,郁姑娘莫怪。” 郁绯心想,终于来了!一句话带过她不通文墨,且又是不请自来。如此就是在打自己脸了。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全场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其中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人直接皱眉道:“区区武将之女,粗鄙至此,如何与我等同坐?真是不知所谓!” 郁绯也不怒,笑着看向他,问道:“公子是对武将有什么意见吗?还是对武将之女有什么意见?亦或者……就是对我郁绯有什么意见?” 这话问的直接,让人难以回答。书生见她如此问,直接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脸转向别处,再不看她。 郁绯笑容微敛,继续道:“我郁绯是粗鄙,但对于德才兼备仍然心向往之。在座各位都比我要文采出众,郁绯也希望可以借此机会多向各位学习。” 谢芳华见此,呵呵笑道:“郁姑娘谦虚了,当初家弟还想跟过来参加诗会,芳华以他学识不足为由拒绝了他,毕竟比他文采过人的太多,都无法有机会过来。现在想起,深感遗憾,毕竟芳华一人之力有限,无法全部顾及。” “行啦行啦!”云樱不慎高兴的打断谢芳华,“本公主文采也不高,如今想来,恐怕今天就不该来。” 第三十七章 出尽风头 这话说的真诛心,就是冲着谢芳华去的。 谢芳华说这些话纯粹就是为了堵郁绯的,她哪里敢对着公主说这话。天知道这云樱公主何时与郁绯关系这么好了?她居然会帮郁绯说话。 “还有,”云樱淡淡看向在座的所有人,“本公主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如果没有武将流血流汗,也未必有我们安然在此谈诗赋词的机会;若无文官,那自然也是不行的。” “所以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可以保家卫国,为我大周做出贡献的都是好官。文或武都应该被尊重。”云樱说到此处时,场面气氛一度凝固。 除了一直淡然处之的李修文和两位馆主,其他人都低头不语。这便是一国公主的威严,纵使在场其他人有不服的,但仍然不敢去挑战公主的话语权。 谢芳华并不傻,云樱公主袒护郁绯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她若还是要跟郁绯对着干,怕就要得罪这位公主了。 “我们人既然已经来齐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吧!”南雪边笑边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接到示意,忙笑着说道:“如此,芳华来向各位介绍下本次诗会……” 诗会一共三场,第一场为飞花令,以花为首字,一共三轮。第二场为作诗,以现场景物为内容在规定的时间内选取最佳诗作。第三场为全场最佳诗作作曲。 经过刚才的场景,谢芳华知道云樱会为郁绯说话,既然如此,她这几局自动将两人纳入诗会范围,至于到时候郁绯会不会出丑,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第一场飞花令,由谢芳华为始,依次往下传接。 她红唇微启,一句诗句脱口而出,“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下一位是位俊秀的公子,他接道:“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 “花尽方辞醉,莺残是放时。” “花时闷见联绵雨,云入人家水毁堤。” …… 如此,每人一句,一直来到了郁绯这边。郁绯想了想,看着一直很是关注自己的谢芳华,微微一笑道:“花枝如火酒如饧,正好狂歌醉复醒。” 谢芳华见没能难到她,也不以为然,背过几首诗不算什么。能背诗的人多,但是会作的少。走着瞧吧! 谢芳华没说什么,反而是云樱凑过来碰了一下郁绯的肩膀,“不错嘛!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识得几个字。” 王瑶就在她们旁边,听到云樱的话,用团扇遮住半张脸,悄悄对云樱说道:“公主莫要被她平时的样子骗了,阿绯这个人惯会扮猪吃老虎。飞花令而已,她若是接不出来才奇怪。” 郁绯笑了,她其实真的没读多少书。 第二场要求众人以湖中荷花为题,赋诗一首。 云樱看到自己面前的笔墨纸砚,说了一句准备的还挺齐全。她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她还是知道的。做几首打油诗还可以,正儿八经的好诗她是做不出来的。 想了半天,她也没写出来。百无聊赖的左边看看,右边望望。看到郁绯面前还是白纸一张时小声对她说道:“没关系的阿绯,有我陪你,他们不敢说你的。” 郁绯对她笑笑。 谢芳华见两人在那边悄悄耳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面前的纸上均是空荡荡的一片。不屑的眼光一闪而过,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案上的诗篇,巴掌大的小脸上微笑乍起,清丽的容貌迷倒了场上不少暗中关注她的少年。 “谢三姑娘可是已有了佳作?”离她较近的一个书生殷切的问。 “可不敢当得佳作,不过确已完成。”谢芳华轻声细语的抿着唇笑。 刚刚发问的书生面色微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道:“谢三姑娘就不要自谦了,您的文采我们可都是有所耳闻的呀!” 南雪也笑着说道:“谢三姑娘不如直接将新作与我等一看,以慰我们好奇之心呐!” 此话一落,好些人跟着附和。 旁边的婢女将谢芳华案上的诗作双手拿起来,然后展现在众人面前。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南雪眼前一亮,顺着就读了出来。读完了后不禁抚掌而笑道:“果真是佳作,各位看看,可还有比谢三姑娘作的还精妙的诗作?” 李修文和闻人初见状也一改之前作壁上观的姿态,闻人初笑着看向谢芳华道:“谢三姑娘,果真妙人也!” 谢芳华将垂落的发丝轻轻挽在耳后,如水的眼眸染上点点笑意,对着闻人初福了一礼,“芳华不才,谢先生抬爱。” 王瑶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显然一副女才子姿态的谢芳华,忍不住撇撇嘴。但是看看自己笔下的诗,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什么好炫耀的?她凑到郁绯身边,道:“这个谢三真是出进尽了风头,阿绯你……” “咦?”王瑶看向郁绯问:“阿绯,你你怎么了?” 在她眼里的郁绯此时遥望远处,眼神迷离,木然不动。面上的神情带着三分深沉,七分悲伤,仿若被谁伤透了的模样。 “阿绯,不是吧?她谢芳华也就写了首诗而已,你不会被打击成这样吧?”王瑶觉得不可思议。 郁绯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看完诗又回来的云樱公主诧异的问王瑶她怎么了? 王瑶耸耸肩,她也不知道呐! 郁绯看向湖里的荷花时,思绪慢慢分了神。她想起了死去的父亲,她还没报仇;郁家在慢慢没落,她也无能改变;她比普通贵女自由了那么多,却一直无力改变现状… 她郁绯果真如此无用吗? 攥着笔杆的手微微用力,面前的白纸慢慢被染上了黑色的墨迹。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白纸泼墨,一挥而就。 云樱:“…” 王瑶:“…” 第三十八章 最佳 两人都傻了。 王瑶:郁绯这厮刚刚不还神情恍惚吗? 云樱:这首词真的是她写的? 郁绯写完微微闭目,从刚刚那种玄而又玄的悲愁中退了出来。 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笔墨,惊讶的看着云樱和王瑶,“这是我写的?” 难不成是我们写的?两个人暗自翻了个白眼。 而在谢芳华那边,众人还在品论着她写的诗。 “既然大家公认谢三姑娘的诗作最佳,那么第三场便由咱们的闻人馆主来作曲吧?”南雪笑着对众人说。 众人纷纷点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慢着!”云樱公主看着众人,举起来郁绯刚刚写的词,“你们都不看看我们写的诗词就做决定了吗?”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公主高才呀!”一个书生读完向公主做了一个揖。 “这是你作的?”李修文怀疑的看着她,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信她,确实他这个妹妹有没有这个水平他大抵还是知道的。 “我有说是我作的吗?”云樱反问他们,“这是我们阿绯作的。怎么样?是不是比谢三姑娘的还要好一些?” 一听是郁绯作的,人群都哄乱起来,在座的基本都听过郁绯的大名,自然是知道京城是怎么传她的。 一个不学无术、不通文墨的粗鄙之人!能背几首诗便罢了,如何能做出如此佳句? “不可能!”一个书生跳出来说道。“这首词绝非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我们亲眼看着她写出来的,还能有假?”王瑶斜眼睨着那书生。 “不可能,她是不是找人代笔了?”书生继续说道。 “公子慎言!”李修文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这是现场作诗,且不说不可能作弊,他如此言语诋毁一个姑娘,实在是有辱他读书人的身份! 那书生见六皇子的神情,顿时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李修文不再看他,看向面色无波的郁绯,问道:“郁姑娘这首词甚佳,可有名称?” “便唤秋思吧!”郁绯回道。 对于书生的话她不甚在意,反而让她更加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好一个秋思!”李修文面色柔和的看着她,“花落尽,香气消,荷叶凋,来年还有重生的一日,而边塞固然遥远,却挡不住人的脚步。那些旧人旧事,郁姑娘当看开些才好。” “贤弟说的正是。”闻人初走过来,拍了拍李修文的肩膀,然后看向郁绯道:“秋思这词里含了不少萧瑟、愁闷之苦,想不到以郁姑娘的年纪竟能写出如此词作,倒不似坊间传闻那般。” 郁绯对两人施了一礼,淡淡笑道:“时光依旧、流水长流,这首词不过是我一时感慨罢了。” “一时感慨便能写的这么好,说明我们阿绯肚子里的墨水还是很足的。”云樱笑着打趣她。 李修文也是一脸温柔的笑意。 看到过她打人、说谎、肆意、不羁的样子,却没想到今日看到她另一番样子却让自己心里有丝丝怜惜划过…… “如此,今日谢姑娘和郁姑娘的诗词看来要角逐一番了。”南雪道。 “谢三姑娘的首联展现荷花动态之美,颔联为荷花着色,颈联与人作比,极写荷花的色、味,尾联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乃是点睛之笔。整首作品喜悦松快,确是难得的佳品。”南雪继续说道,可以看出他是极其喜欢这首诗的。 “不过,郁姑娘的秋思以她的年纪和阅历能写出如此佳作,也实在难得。不知诸位如何看择?” 南雪话音一落,李修文率先说道:“两者各有千秋,但李某更加倾心郁姑娘的词,想来赋上曲会更佳。”说完温柔的看向郁绯。 闻人初给了他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然后呵呵笑道:“郁姑娘的词作布景生思,情景交融,会更容易感染在下。” 而南雪则认为,如今十月末期,虽然已经有部分荷花凋谢,但依照这兰亭水榭中的荷景,谢芳华的《咏同心芙蓉》会更好一些。 场中最有重量的两位馆主各选一位,六皇子李修文又明确选择了《秋思》,其他人虽然对郁绯此人颇有微词,但也陆陆续续有人选择站在闻人初和李修文这边。 最终还是郁绯这边多了一个人,而她所写的《秋思》则应为下一场的主题。 获得这一结果,最为开心的还是云樱和王瑶了,反观谢芳华,虽然面对众人时仍然是言笑晏晏,但是那眼神中的冷意还是透露了出来。 闻人初无意中瞥见了,只暗中摇了摇头。虽然文采甚佳,奈何心胸不足,不堪为大任。 第三场为词作曲时,作为兰亭水榭出名的音律大家,闻人初当仁不让的出场了。只见他微微闭目,双手轻抚案上古琴,仿若抚摸着自己的心爱之物。 不过一刻时间,便见他的指节微动,弹、拨、捻、挑间,一首悲凉、充满愁绪的曲调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风吹起他散落在肩头的头发,轻轻绕绕拂过他的脸庞。低垂的眉眼,可见根根分明的长睫,身上的宽袍大袖此时也显出几分风流不羁的味道。 “如此一看,这闻人初还真的像个隐士!”云樱对着郁绯小声说道,“听说他喜欢的姑娘死了,到现在三十多岁了都还是孤身一人。” “菡萏香销翠叶残……”闻人初磁性的嗓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那般低吟浅唱,仿若低低诉说一个个充满遗憾的故事。 他的脸上满是落寞,声音低沉而又浑厚,“多少泪珠何限恨……” 一曲唱罢,全场寂静。 原本低垂的眉眼抬了起来,带着清浅的星光。闻人初笑道:“如何?” “大赞!”南雪回道。众人纷纷清醒,也跟着应和。 “郁姑娘可还满意?”闻人初看向郁绯。 “谢先生赋予了它生命。”郁绯低身对他施了一礼。经过闻人初的曲子,这首秋思仿佛活了过来,穿梭在她的心里,跳动在她的心尖。 满意就好,闻人初淡淡一笑。 而站在人群之中的谢芳华,则是面无表情。无人看到,她垂在袖中的手慢慢用力攥紧,尖锐的指甲狠狠刺进了手心…… 第三十九章 动情 京华楼 “阿绯,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云樱公主大手一挥,甚是豪迈。 王瑶忍不住笑着说:“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公主您的词入了两位馆主的眼。” 诗会结束了,云樱公主便叫嚣着要为今天获胜的郁绯举办一个庆功宴,那个高兴和骄傲,对比一脸平静的郁绯,仿佛写词的人是她一般。 “哎,阿绯可是我要拜的师父,还是我外甥女,她能获胜肯定比我自己获胜还要高兴啊!”云樱高兴的说道。 “多谢公主,不过这庆功宴委实不必。这首词能写出来不过是我一时偶然,其实我真的没读过几本书。”郁绯苦笑道。 其实她就是不通文墨、粗鄙之人。她真的想告诉几人,外面传的都是真的! “没读过几本书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词作,那是不是说明你更厉害啦?”云樱道,然后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修文,“六哥,你说是不是?” 李修文笑道:“确实,郁姑娘不必谦虚,今天的《秋思》确实是上乘之作。” 他现在就觉得郁绯其实是一本破为神秘的书籍,让自己迫不及待就想探索体味一番。 “看吧?我六哥都这么说。他可是我心中几个哥哥里面最博学的人了。”云樱一脸骄傲的说。 几人说说笑笑,浑然不觉外面夜幕已经降临。 华灯初上,夜晚的京城仍然繁华热闹,与白日一般喧嚣,一般车水马龙。 几人吃完走在街上,享受此时的悠闲时光。偶尔看到街边有趣的场景,云樱都要跟着叫闹一番,引得身边几人纷纷笑声不止。 也许是夜晚灯光太过朦胧,也许是此时心中卸掉了所有的烦恼,也或许是灯光下的美人面色柔和,此时的李修文看着郁绯,眼中暗流涌动。 几人走到一处街边卖艺处,卖艺人喝了一口酒,朝着剑上一喷,四处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然后再把那把燃着火焰的剑吞进了喉咙。 四处到处都是喝彩声,云樱和王瑶也附和着人群又蹦又跳,欢脱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对,她们本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是这个活泼的样子。郁绯心想。 突然感觉衣袖好像有被触碰到,她微微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李修文。 修长的眉眼,里面有流光闪过;鼻子很挺,嘴唇很薄。分开看尚且普通,聚在一起,却显出不同的韵味出来。郁绯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察了李修文的容貌。 突然又是一阵喷火表演,现场气氛再起高潮。她看着眼前的人薄唇微启,说了一句话。 “殿下在说什么?”郁绯问。四周太过嘈杂,她没听到。 而李修文看她这个样子,却是弯了眉眼,笑意溢出了眼眸。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听力一向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李修文知道,她听到了。 郁绯确实听到了,以至于在后面的时间她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陪云樱和王瑶玩多少。而李修文也是一直默默的走在她的身侧两步远的地方,不曾再说起什么。 郁绯回到郁府洗漱完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李修文那句话,她压在枕头下那边的脸有些微微发烫,嘴角在不知不觉的勾起放下,然后又是勾起放下,如同她现在的心绪一般起伏不定。 第二天郁绯照旧跟着看了一会儿郁纯他们练武。因着不用这么早去金华坊,郁绯便看着郁纯和郁白过了几招。 郁纯胜在年长,无论是力气还是身高都要比郁白要好上不少,攻击起来破占优势。而郁白养了这么久,身上也慢慢长了些肉。而他最有利的便是他的脑子了,面对郁纯的绝对优势,他并不硬碰硬。反而利用自己身体幼小灵活的特点,在与郁纯打斗的过程中不断转换身姿,一时间竟然没有处于下风。 两人刚开始还有点互相谦让的意思,到后面随着体力的流失,都知道有点耗不起了,反而开始认真起来。最终郁纯一脚踹在了郁白的腿上,而郁白也体力耗尽倒在了地上。 郁绯看到这里,对两人叫道:“起来!不要躺在地上!” 郁白一骨碌爬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站好,看着郁绯。而郁纯则是看到郁白站好了,方才慢慢腾腾的起身站了起来。 “很累?”郁绯问郁纯。 “阿姐你这话问的,我现在还手脚发软呢!”郁纯回答。 郁绯冷冷一笑,看向他道:“小白九岁,你十三岁,比小白足足年长四岁,你这四年的饭都白吃了?!” “如果是小白年长你四岁,你信不信他会在一开始就压着你打?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到底养出什么来了?”郁绯这话可谓是十分严厉了。 郁纯低头,不再敢说什么。自从他习武之后,自家阿姐对自己是越来越严厉了。 “不服?”郁绯看着他,“我再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后如果你不能在三招之内打赢小白,你的练习量加倍!” 然后她又看向郁白,“小白,你很努力,这很好。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想跟在我身边做事,我不可能给你太多时间练武。所以我希望你要利用现在的时间更加努力!” “你们都是我郁家的人,都是我郁绯的弟弟,我希望你们懂得,你们幼时郁府或者我郁绯可以给你们庇护,但这不是永远的。你们要知道自我成长,成长为可以守护你们想守护的人的存在。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郁绯说完,看向两人。 这么正式的话郁绯之前从未和他们说过,但自从昨天她写《秋思》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真的很渺小,她连自己父亲的仇都报不了,又如何能够认为自己就能给谁庇护呢? “阿纯,你是我郁家的男丁,阿姐盼着你长大,长大到可以护住阿姐的时候。”郁绯手搭在郁纯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阿姐……”其实我做文官也可以护住你,护住郁府的。郁白心想,但是他不敢说。为了阿姐,他就再努力一把吧! 第四十章 搏命 时光悠悠过,一晃眼间,便到了年节前夕。 街道上叫卖声中又添了几种过年用的物事,喧嚣声中偶尔传来几个婆子买菜的讲价和争吵声。 郁绯穿过这些嘈杂的声音,径直来到了祁王府。时隔三月,她华景坊客卿的身份已经到期,而父亲之死的真凶却仅查到谢丞相头上后戛然而止。 以她的身份,虽然时常可以和谢三斗斗嘴,但是距离丞相却是太远了。她想杀谢迁,诛原绍,为父报仇。但是怎么杀?如何杀?她到现在都还没想好。 母亲尚在,兄长在军中,幼弟将来还要入仕,她要如何不牵扯到郁家才能报的了这个仇呢? 明州将她引进王府,祁王在武场练剑。郁绯的到来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刺、挥、舞一系列的行动犹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在看到郁绯后,那双眼睛里的锐利有如实质性的剑尖,仿佛就要刺向她。 “上来!”他对着郁绯喊道。 求之不得!郁绯在刚刚看他练习的时候就知道眼前之人并非她常见的那些将士或者武士,那通身的力量和挥剑间显示出来的熟练都让她跃跃欲试。 来了!她纵身一跃跳上武场,身侧佩剑已于手中。 挥剑相撞的那一刻,双方眼眸中都是不服输的火焰。正是这一撞,让郁绯眼中兴奋之意更甚!她没猜错,这个祁王的武力确实不同凡人,自己想要快速取胜是不太可能的。 祁王仍然面无表情,大臂一挥,又是一招劈了过来。郁绯脸色严肃了起来,不同于老孟或者郁玄,她即使力量跟不上,仍然可以使用巧劲获胜,祁王无论是力量还是身法的灵活性都更高一筹,让她不得不万分防备。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没有炫目的技巧,他就这么直直的一招,却使得郁绯躲避不及。郁绯利用女子身体的柔软性,腰身往后一撤,险险避过祁王那一剑,旋转到他身后,一剑往他后背砍去。 祁王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快速的往前冲去,然后一个转身,又向着郁绯冲过来。 直接硬碰硬,力量悬殊过大,自己根本没有可赢之处!郁绯脑海中快速的划过自己可以对敌的招数。 然而不等她再次反应,祁王的一剑已经冲及面门。她利用步法,又是快速的一躲。但是这么躲不是办法啊!郁绯有些急躁,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无表情的祁王,从他的头、臂、胸膛、小腹、腿一直观察到脚,脑海里快速思索,究竟哪里是弱点? 突然,她眼神一闪,刚刚祁王吞咽间微动的喉结提醒了她。 不再躲闪,坚定眼神,对着冲过来的祁王微微一笑,一剑迎了上去。 …… 祁王看看自己剑尖指着的郁绯,又看看离自己脖子近在咫尺的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松动。 “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淡淡开口。 “你太强了,面对自己无法取胜的对手,若有必要,放弃自己也是一种方法。”郁绯回答。 祁王把剑收起来,拿起身边的帕子擦拭,抬眼看了她一眼。“鲁莽!人都没了,何谈取胜?” “郁绯与王爷不同,我没有强大的后背,也没有过人的智谋,有的也就是这条命罢了!”她微微垂眸,嘲讽一笑,“敌人太过强大,与其放任他伤害我在乎的人,不如就用郁绯这条命来博上一番!纵使两败俱伤,对我来说也值了!” 祁王擦剑的手一顿,然后又继续擦了起来。 “多谢王爷之前的照顾,三月之期已到,郁绯这便回去了。”说完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主子……”明州看向祁王,犹豫着说道:“郁姑娘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祁王斜眼睨了他一眼,吓得明州立马禁声。 把擦好的剑收入剑鞘,他方才问明州,“丞相府现在什么情况?” “谢丞相最近很是小心,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有人在调查他。宫中传来谢贵妃有孕,皇上特许,他进宫过一次。”明州恭敬回答。 “哼,老狐狸。”祁王冷哼了一声。然后又看了明州一眼,“继续盯着。” “另外,让明彻多注意一下郁绯的动静。”他叮嘱道。 这个姑娘,看起来还算聪明,其实就是个莽撞性子。 “是,主子不让明彻回来吗?”明州问。 “暂时不用,另外你通知一下郁玄,谢迁已经有所察觉,让他自己小心一些。”祁王道,然后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纠结的明州,“你还有问题?” 明州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决定问道:“主子为什么和郁小将军联系的事情不告诉郁姑娘呢?我感觉她情绪都有些不稳定了。” “刚才我和她交手期间,你看出了什么?”祁王没接他的话,反问他。 “郁姑娘身手很好,只是为了赢有些不计代价了。”明州道。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她,现在理解了吗?”郁玄不同于郁绯,他从小跟在郁成身边长大,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方式都像极了郁成。 理智、冷静,做事之前总会三思,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会蛰伏起来,徐徐图之。李誉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是下一个郁成。 而郁绯不同,她虽然有些智慧,武力也很高,心性也不差,但是她自小跟着游方道士长大,性子难免散漫了些,后来跟着郁成,也是受尽了宠爱,未曾真正有人磨炼过她的性子。京城那些流言也仅是流言,除了名声受损些,以她的心性,并不能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她遇到事情相对来说容易感情用事,不够冷静,为了能赢,也不惜自身代价。这些平时看起来都没什么,但是一旦遇到某些事情,或许就是致命的。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和郁玄说,可以让他做,但是郁绯就不行。 明州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原木现在在做什么?”祁王问。 “自郁姑娘离开华景坊后,原木就一直在京城随便晃着,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明州回答。 “给他找些事做,我祁王府不养闲人。”祁王转身离开,“有他在手,原绍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不代表谢迁不会动,该怎么布置你看着去做,有什么事情即可通知我。” 第四十一章 重华宫约谈 皇宫,重华宫 谢贵妃一口饮尽了手中之药,保养得当的脸上一丝勉强都没有。 入宫多年,她已不是那个喝碗药都要吃蜜饯的少女了。 “娘娘这一胎可还安好?”站在下首的谢迁问。 皇上老来得子,可是欢喜得很。 “我肚子里的这个倒还好,”谢贵妃回答。“可惜,生出来的确是个不省心的。” 把喝完药的碗盏放在案上,她缓缓走下来,扶着谢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哥哥腰不好,不宜久站,坐在这边歇歇吧!” “劳娘娘挂念。”谢迁顺势坐了下来,“三皇子最近不是到大同治水去了?” “是啊!”谢贵妃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借这次治水可以立功回京,好歹也有些功绩可以与东宫那位抗衡。” “当初皇上想要改立太子,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反对,说的不就是弘儿非嫡长又无功绩吗?” 想起当初的情景谢贵妃手中的帕子被拧变了形。“非嫡长又怎么样?东宫那位倒是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现在不还是被皇上厌弃?只要我的弘儿多些功绩在身,就不信不能把他拉下来!” “可弘儿这个不争气的,治水便治水,偏偏看上了个民妇!还被东宫抓住了把柄,和皇上说他抢占民女!” 谢贵妃都快被气死了,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贪色! 谢迁没有说话,自己这个外甥是什么性子他早就知道。好色无妨,只要不误事就好。 “舅舅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修弘一向觉得自己母妃笼络父皇的手段尚可,但商及大事,他还是喜欢和自己老谋深算的舅舅一起。 “舅舅不要听母妃说的,不过是带个女人回宫罢了,父皇不会怎么着我的。”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论及圣宠,宫中无人能比得上他。 谢迁抬起眼看向他,“三皇子最近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最近我丞相府周围可是多了不少生面孔。” 李修弘惊讶,“有人监视你?” “有人监视不奇怪,”谢迁反应很平静,“乔冀前段时间淹死了,但是他还留了几条尾巴在我这里。” “谁的人?郁玄?”李修弘的第一反应是郁玄是不是查到了他们。 “如果是郁玄倒还好办,”谢迁道,“可惜是祁王府的人。” “祁王叔?”说实话,他是有些怕这个和自己同年的王叔的,自己父皇尚且宠着自己,但是祁王叔李誉那可是连父皇都忌惮的人。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他想做什么?”李修弘喃喃道。 “他想做什么暂时不得而知,总归对我们不会有利。”谢迁的神色阴沉,当初干掉郁成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如有必要,他暂时还不想和祁王对上。 “芳华呢?她不是一直跟在李誉后面跑?”此时谢贵妃突然开口道。 “既然哥哥不想亲上加亲,芳华若能嫁给李誉,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她倒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小侄女的,奈何哥哥看不上弘儿。 “是啊舅舅,以表妹的才情容貌,想娶她的公子哥可是可以从皇宫排到京城外呢!王叔现在还没发现表妹的好那是他还没开窍。”李修弘跟着说道。 “不然如果舅舅不嫌弃,把表妹许给我也蛮好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李修弘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在对上谢迁阴冷的眼神时立马又不敢吭声了。 “哥哥可是舍不得了?”谢贵妃问,“其实依本宫看,李誉相貌英俊,又手握重兵,虽说为人冷淡了些,但难得的是芳华喜欢。芳华若能嫁给他,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好了,别说了。这件事我会考虑。”谢迁道。 谢贵妃立马禁声,李修弘倒是习惯了, 自己这个舅舅做事上没的说,但唯独涉及自己家人时就护的紧。 皇上虽说宠他,但他也有其他的妃嫔和子女。而他这个舅舅,堂堂一国丞相,居然只有一位正妻,膝下也只有两女一子。对自己最小的女儿谢芳华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 偏偏自己母妃虽然现在都是贵妃了,还是对她这个兄长言听计从。 只要他说一句舅舅的话,他母妃就开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不外乎就是她们兄妹母亲早逝,她是被兄长拉扯大的,他要孝顺舅舅等等。 他都会背了,李修弘心想。这谢家人护短都一个一个样。不过他也是被护的一份子,他就不说什么了。 谢迁搭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又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三皇子如果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郁玄摆平。” “舅舅不是说郁玄不足为虑?”李修弘问。 “他是不足为虑,但留着也是个祸患,不如尽早除去,以免夜长梦多。”他的丞相府被盯得很紧,不适合出手。 “那和郁成一样,让原绍找个机会除了便是。”李修弘不以为然,郁成都除了,他还怕个小小的郁玄? 哼,谢迁冷笑一声,“原木在京城,这本就是李誉牵制原绍的办法,你现在让原绍杀了郁玄,他可不一定愿意。” “那我找人去?”李修弘问。 “不要用你自己的人,江湖杀手多的是。花钱能摆平的事就不要稀罕那几个钱。”这话是说给谢贵妃听的。 可能是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如今苦尽甘来了她却仍然不舍得花银子,一副小家子气。偏偏皇上还吃她这一套,觉得她真实不做作,比那些天天端着世家架子、高高在上的女人好多了,反正他有的是钱。 “我在乎钱,还不是为了弘儿将来能用的上?”谢贵妃小声嘟哝着。 谢迁没有理她,继续对李修弘说道:“注意下六皇子的动向,他最近和郁家的姑娘走的很近。” “小六?”李修弘惊讶,“他怎么和郁家的人混到一起去了?” “郁家这个姑娘我有听说,不过是个姑娘罢了,小六和她走的近,莫不是动了春心?”李修弘摸着下巴道。 “不管是不是,你都要防备着。你做的那些事东宫知道,六皇子未必就不知道。若他和郁家姑娘混在一起,对你必将有害无益!” 第四十二章 庙会遇小偷 此时的郁绯的确正在和李修文在一起。 李修文相貌出众,涵养好,气质佳。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郁绯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对于她来说,反正都是要成亲的,嫁给谁都是嫁,若能嫁给他,成为皇子妃,将来查谢迁也方便。 唯一让她迟疑的是以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大的可能性做皇子妃?普通官宦人家当家主母都看不上她,皇家又如何看得上她? 当朝皇后做婆母?她觉得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斜眼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李修文,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受到多大的阻力吗?若是知道,他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 觉察到郁绯的目光,李修文笑着看向她,“怎么这样看我?” “六皇子殿下……” “叫我修文。” 关于叫什么,郁绯并不纠结这个,“好的,修文,你也可以叫我阿绯。” “好的,阿绯。”李修文笑着喊了一声。 郁绯顿了顿,“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看了一眼正在一脸笑意等着自己开口的李修文,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算了,不说了。”她不过只是当初那天晚上朦胧间听到他说了一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直到如今,除了出宫的次数频繁了些,主动找了自己几回,好像也没再说过什么了。 若是他那天只是喝的多了一些,加上那天的灯光过于暧昧了一些,他与她离得不过是近了一些呢? 李修文见状,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低低一笑:“阿绯,我从未见过你如今这般纠结的样子,是为了我吗?” 这语气温柔的好似她在家做的桂花糖,甜腻腻的,但是她很喜欢吃。 “我纠结吗?”她抿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李修文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映出来的自己。 “阿绯,无论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问我的。”咫尺之间,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郁绯也不禁有片刻的晃神。 “是你让我问的哦!”郁绯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我想问的是,我父亲的死和东宫有没有关系?” 李修文脸上的笑容猛的一僵,“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怀疑郁老将军的死是有什么隐情吗?” 郁绯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和表情,“不是怀疑,我父亲的死肯定有问题!” “那你是查到什么了吗?和东宫有关?”李修文的瞳孔急剧紧缩。 郁绯笑笑,然后又停住。“没有,我只是问你,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清楚,”他看向郁绯,“如果你有怀疑,我可以回去问问母后和兄长。” 若是他们,皇后和太子又怎么会承认?若不是,他们又凭什么告诉她? “不用问了。”郁绯淡淡道,其实查到丞相这里戛然而止时她便有些猜测了,她只是想试试看李修文在其中是否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们去逛庙会吧!”郁绯转变的很快,让李修文有些无措,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好。”只有他心里知道,今天郁绯既然开了这个口,他势必就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寒亭寺是唯一一座坐落于京中的寺庙,每逢初一、十五便会举行庙会。因为举行的频率过高,所以规模都不大。但是适逢年初,仍然有许多人来此游玩。 郁绯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幼年时与师父一起来过庙会,那时年纪尚小,只觉庙会非常有趣,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过得贫苦,师父也会拿两个铜板给她买糖吃。 那时的糖吃在嘴里,是说不出的甜蜜与幸福。 她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地方站住。 卖糖人的手很精巧,不一会儿,一个妙龄少女模样的糖人便做好了。 “姑娘要买个糖人吗?”手艺人问。 “好呀!”她笑着回答。 李修文忙接过糖人,付了钱,然后把糖人递给郁绯。 郁绯拿到糖人,放在嘴巴里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布满整个味蕾,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皇后宫中养的那种猫。李修文心想。 “喜欢?”他问。郁绯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潇洒肆意的,上次看到了她有文采的一面,如今竟然有眼福的见到了她非常可爱的一面。 “喜欢啊!多甜。”郁绯回答。只是身边的人不再是那个养大她的落魄道士,这个甜也不似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了。 李修文眼中盛满笑意,“你说的我都忍不住想尝一口了。” 郁绯笑笑,继续吃着自己手中的糖人。“那你就再买一个吧!” “抓小偷啦!抓住那个小偷!”一阵叫声扰乱了此时正好的气氛。 突然,一个身影撞向了郁绯。 “小心!”李修文忙喊道,正准备去扶住郁绯,却不想郁绯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刻,身体微微一转,便避了过去。 李修文尚要伸过去的手停在了空中。 郁绯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然后把糖人扔给他,快速的向已经跑远了的身影追了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人已经被抓在她的手里。 是个半大的孩子,倒是和小白差不多。 郁绯看着他,“偷的什么?拿来!” 那孩子凶狠的看着郁绯,“什么东西!要你狗拿耗子!” 哈,郁绯笑了,“你若是不把东西拿出来,我把你衣服全部剥光,然后扔到人堆里。” “你敢!你还是不是个姑娘了?不知羞耻!”男孩愤恨的看着她。 “我还就是不知羞耻了,你看我敢不敢?”说着她的手就要扯向男孩的领口。 “慢着!”男孩从自己衣服中取出来一个钱袋,“给你!” 见郁绯手松开了,他忙拔腿跑开了,边跑还不时的回头看郁绯。就好像对她说你给我等着! 郁绯不以为然,把钱袋扔给刚刚赶到的失主。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要不是姑娘,可能我的钱就要被那个小杂种偷去了!”失主不断的向郁绯道谢。 郁绯微微蹙眉,“别说什么小杂种之类的话了,既然拿到了钱袋就回去吧!” 失主连连点头,“好好好。” 第四十三章 不想再见 李修文走过来把糖人递给她,“还是个孩子啊!”说的是刚刚那个偷东西的半大孩子。 “女侠身手敏捷,看来以后修文要仰仗女侠关照了。”他打趣道。 “好说好说。”郁绯回了一句。 李修文笑,然后说道:“每逢庙会,寒亭寺主持慧元大师都会亲自进行佛法讲坛,我们去看看吧?” 郁绯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寺内走去。 刚走到寺门口,却看见了正在往外走的祁王。 郁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给祁王施了一礼,“王爷安好。” 祁王没有回应,目光从她手里的糖人转到她的脸上,继而转到了她身边的李修文身上。 李修文紧跟着施礼,“王叔。” 祁王嗯了一声,不再搭理两人,继续往外走去。 此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 “王爷,王爷,您等等小女呀……” 冤家路窄!郁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谢芳华。 谢芳华显然也是没料到追祁王能遇见郁绯,而且她身边还站着六皇子。 一双妙目不断扫视着两人,瞬间心里便对他们俩的关系猜测了好几轮,最终整理好表情,落落大方的对李修文施礼道:“六皇子安好。” 然后又对郁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郁姑娘,我们俩还真是有缘。” 郁绯好笑的看着她,然后说道:“你是追着王爷来的?你再不过去,人可是要走远了哦!” 谢芳华看看远处已经几乎看不见的祁王,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对着郁绯哼了一声,然后对李修文说道:“六皇子继续逛,芳华就先走了。” 说完施了一礼,快速的冲着祁王身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这位谢三姑娘对王叔的深情,修文见了还真是羡慕。”李修文看着郁绯感叹道。 郁绯好笑的看着他,“你是在对我暗示什么吗?” “修文不敢。”李修文笑道。 郁绯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往里走。 走进院内,可见许多人在打坐静听。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慧元禅师慈眉善目的端坐在上首。 郁绯和李修文找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郁绯安静的坐着,不吵闹不打断,耳中听得全是佛偈,心中闪过的皆是过往。 李修文见她听得认真,也不忍打断。只是觉得自己是为了和她约会,约到听佛法也是稀奇。 讲座结束,三五之人,陆续离开寺院。郁绯仍然端坐在地,李修文递给她一只手,她看了那手一眼,然后自己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这慧元大师还真是厉害,听他讲说佛法,感觉心里干净了许多。”她感叹道。 李修文收回手,淡淡一笑,“慧元大师自是佛法精妙,世事洞明。” “当初王叔少年时期便在沙场出生入死,匿名从一个最低级的士兵成长立功,到最后被封为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少难关。”李修文叹道。 “我们只知,他从边境回京之后,数年噩梦缠身,几乎不出王府,不与人沟通。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慧元禅师,方解了困境。你才能见到如今的祁王。” 李修文说着,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赞叹和崇拜。 难怪他这么惜字如金,又经常挂着棺材脸了,原来是心里有问题。郁绯心想。 “自那之后,王叔时常拜访慧元禅师。只是他在见禅师的时候往往无外人在场,方才见谢三姑娘跟了过来,估计她犯了忌讳而不自知呐!”李修文笑道。 正如李修文所言,谢芳华跟到寒亭寺已经让李誉很是不悦了。他若是不愿,以谢芳华的脚力,根本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奈何谢芳华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她眼见着看不到祁王了,转而又从小道直接走到了祁王府。 李誉到王府的时候正巧碰到紧赶慢赶追过来的谢芳华,他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谢三姑娘,你总是这么跟着本王,究竟为何?” 本是严寒时节,谢芳华却跑了一身汗,见祁王终于停下来愿意和自己说话,却仍然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突然心里柔软处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渗出了血滴。 “芳华追了王爷有几年了,王爷竟还不知芳华心意吗?”她抬眼看着祁王,咬着唇,眼睛里有泪水盈眶。 祁王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芳华自认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是贵女中的佼佼者,甘愿自降身份紧随王爷这么多年,王爷哪怕是块冰,也该焐热了吧?”泪水终于从那张白玉般的脸庞上滑了下来。 她深知自己怎么哭会比较惹人怜惜,如今这般,一是心里的确委屈,二也有表现给祁王看的意思。 这个祁王,像块石头,软硬不吃,她也是无法了。 “据芳华所知,太后和皇上已经有给王爷娶亲的打算,而王爷您心中也无旁人。您就不能停下来好好看看芳华,给芳华一个机会吗?” 谢芳华这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露骨,若是平时,她自恃身份,万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若是被人知道,她的脸都不要要了。如今一着急,话已经说出口来,她心中也是懊恼不已。 她这也是豁出去了,祁王该理解自己了吧?她怀着期望看向祁王。 祁王等她说完,仍然是冷着一张面孔,“不能、不想、不愿。” “谢三姑娘可还有其他话要说?”他让她一次性讲完,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 谢芳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都这样不惜名声,自贱己身了,他怎么还是这般态度? 她红唇微微颤抖,却是长久说不出话来。 祁王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眼睛看着她,语气带着一如往昔的冷漠,“谢三姑娘若无其他话,本王便不奉陪了。” 他不再管她,直接走进王府。 谢芳华脸上挂着泪痕,仍是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顺着风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四十四章 再去北城 李修文回宫之后,回想今天与郁绯间的谈话,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长春宫问个究竟。 万皇后自年轻时便跟着皇上,如今也已近知命之年。虽然保养得当,脸上仍然留有风霜。 “文儿来得正好,”她看到幼子还是十分开心的,“你来看看这些画像,可有入眼的?” 李修文走过去,摊开画像,见都是京城众贵女的小像,对着万皇后无奈的一笑,“母后又来了,儿子都跟您说过了,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这些,”他指着案上的画像,“您都收起来吧!” 万皇后也不生气,对他笑道:“你就推吧!你皇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已经有太子妃了。” 说着她走过来拉着李修文的手走到座位上一起坐下,拍拍他的手。“你马上就要行冠礼了,以后便是大人了,这娶亲生子也该提上日程了。” 提起娶亲,李修文不自然的看向别处,“母后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儿子若有心仪之人,肯定会告诉您的。”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看着万皇后,“儿子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教母后。” “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万皇后笑眯眯的说。 李修文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母后可知郁成郁老将军?” “他不是已经逝去三年多了?你问他做什么?”万皇后收起笑,看着他。 自己小儿子向来不喜参与政事,爱和那些文人墨客混在一起。她毕竟长子已经是作为太子的存在,产下幼子时距离长子出生已经过了十四载,便对这个幼子不做要求,极尽宠爱于他。 好在幼子争气,并未染上骄奢之气,虽然不喜欢政事,帮不了太多他皇兄,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就是了。 如今却问了郁成…… “儿子听说郁老将军的死非是自然,而是人祸……”他看着慢慢变得面无表情的万皇后,抿抿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万皇后盯着小儿子,顿了一会儿笑了,“自然如何?人祸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他想问是否有他们的参与,但是他知道这话一旦问出口,母后肯定会特别生气。 “想问他的死有没有我们的参与?”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既然都开口问了,想必最主要的还是要问这个问题,万皇后看着他的迟疑和纠结,替他说出了这个问题。 见李修文点点头,她冷笑了一声,但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是替那位郁姑娘问的吧?” 李修文猛然抬头看她。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她睨了自己儿子一眼,“我不仅知道你和她来往,我还知道你不肯选妃成婚,恐怕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母后……”李修文嘴唇微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要说什么?说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身边设置眼线监视自己? 万皇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大概不知道,重华宫谢氏那个贱人已经盯上你了吧?” “她监视我做什么?”李修文现在脑袋一团乱,他不是不知道皇家无亲情,但是他的兄长是太子,他从来都没奢望过那个位子,他也不想涉及这个浑水,所以一直都可以避开这些争斗。 他知道重华宫与长春宫是死对头,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哼!你是本宫的儿子,你的嫡亲兄长是太子,你还想着独善其身?”她看了一眼李修文,然后在殿中来回踱步。 “是本宫的错,对你的保护太过,竟让你养出来这么个性子!”她虽然说出这话,但是从面上依然看不出她的情绪。 “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起要娶郁家那个丫头的念头。我是不会同意的。”她看着李修文,说出来的话直击他心底最深处。 “为什么?”李修文看着她,“就算郁成死了,还有金雁郡主在,郁玄如今也已经四品了,郁府家世虽不算特别贵重,但也还算清贵啊!” “哼!”万皇后冷哼一声,“目前家世是尚可,但是未来谁说的准呢?更可况,京城中是怎么传郁家那个丫头的,你当我不知吗?” 什么叫未来谁说的准?李修文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郁成之死难不成真与母后和兄长有关?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既然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那哪些事该问,哪些事不该问你应该明白。以前你不是一直做的很好吗?”万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李修文的心直接沉入谷底,他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过来。他要拿什么面目再去见阿绯? 郁绯并不知道李修文的想法,她在与李修文分开之后并未回府,而是去了北城。 北城与上次过来的时候一样,到处可见躺在墙边的流民和乞丐,她就这么在北城街头慢慢游荡。不怀好意的眼光很多,但是在看到她身侧的佩剑时都有所迟疑。 太阳慢慢往山下落,夜幕眼见着就要遮住所有的亮光。在北城,是没有那么多灯笼和光亮的,郁绯眼见着今天可能是找不到了,就要打道回府。却在往回走的路上发现后面跟了很多尾巴。 唇角微微一勾,继续往前走。 慢慢尾巴越来越多,在街口的时候将她围了起来。 “姑娘!”郁白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面前,“我以为我看错了,姑娘怎么又过来北城了?” 然后又忙和围起来的人群说道:“这是东城郁家的姑娘,武功很高,父亲是郁大将军。各位叔伯就别围在这里了,都回家去吧!” 围着的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因为当中有认识郁白的人。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子对郁绯两人说道:“大家伙儿都敬重郁大将军,你既然是他的女儿,我们就不留你了,你们走吧!” 郁绯笑笑,对他们抱了一拳。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回家了?”郁绯没想到郁白会在这里,她没有回府,本想如果今天找不到回去后便叫郁白打听,没想到郁白就在这里。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郁白挠挠头,“是我以前有个交好的朋友在这儿,我就过来看看。” 郁绯点点头,她对郁白并不限制自由。 “姑娘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小白能帮得上忙吗?”郁白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你来的正好,姑娘我正需要你办个事。” 第四十五章 他们的用处 郁绯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萝卜头们,其中最小的只有三四岁,最大的约十来岁。还有个熟面孔,正是那日逛庙会时遇见的小偷。 郁绯哈了一声,看着他笑着说:“是你啊!还真是巧。” 男孩哼了一声,头扭了过去不看她。 郁白拉拉他的衣服,然后对郁绯道:“姑娘别怪他,我们这些人,不偷不抢是活不下去的。” 郁绯看着郁白对他的维护,心里有个猜想。“他就是你今天来看望的朋友?” 郁白点点头,“是,以前小白没遇见姑娘前,一直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没有‘生意’,就要饿肚子,都是他分了自己的口食给我我才没饿死。” 哦,郁绯看着那个男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被郁白拉了一下,现在还算乖巧的回答道:“二狗。” 郁白跟了一句,“我们这些人都没什么正经名字,二狗也是人家这么喊就直接这么叫着了。” 郁绯点点头,看看天,已经全部黑了。北城的路也不太好走,她看着这一群萝卜头,笑着说道:“天都黑了,我带你们去吃顿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一听说有吃的,眼前的孩子们全部眼睛都亮了起来,几个小的甚至偷偷的在咽口水。 “走吧!” 郁绯就近找了一家酒楼,一群萝卜头围着一张大圆桌坐着。 醉鸭、剁椒鱼头、三清豆腐、红烧鸡翅、糖醋排骨… 随着一道道菜品的上桌,萝卜头们都挺直了上半身,伸着脖子探着头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菜。 出乎郁绯意料,他们并没有出现哄抢的情况,反而一致眼神全部看向二狗。 这群孩子看起来还是有组织的,二狗就应该是他们的小头目了,她心想。 “你们吃吧!不够可以再加。”郁绯笑道。 他们的眼神都很急切,但是身体依然没动。二狗看着她问:“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 倒是警觉,郁绯心想。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巴里,故意砸吧出声,眼睛盯着二狗,“味道还不错。你们不吃吗?” 二狗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坚定的看着她不动筷子。 郁绯挑挑眉,终于笑了,“行了,吃吧!目前不需要你做什么,这顿饭是送你们吃的。” 二狗见她说的好像是真的,便对其他孩子们点点头。 孩子们见二狗点了头,顿时一拥而上,也不用筷子,直接就上手抓去。 郁白咳了几声,引起了二狗的注意。 “你们不能用筷子吗?”他用眼神指了指郁绯,都用手抓,我家姑娘该怎么吃啊! 二狗瞅了他一眼,就你麻烦! “用筷子!”他冲其他孩子叫了一声。 这群孩子大些的尚会用筷子,那些小的,就用不习惯了。他们从小就饥一顿饱一顿的,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机会用筷子这么讲究。 年龄大的就会用筷子夹着肉放到年龄小的面前,然后再让小的用手拿着吃。 郁绯看到这一幕,倒是高看了一眼二狗。忍不住夸了一句:“嗯,不错。” 然后又看向那些年纪小的孩子道:“不用拘束,想用手就用手吧!你们放心,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练习用筷子,” 二狗连啃了几块肉,听到她说这话,支棱着看向她,“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们愿意以后跟着我混,我可以让你们以后不用再饿肚子。”郁绯回答。 “给你做事?”二狗惊讶的看了一眼郁白。然后又问她,“做什么事?你不是有小白了吗?” 郁白也眨巴着眼睛跟着看向她。 “做你们现在做的事,不过不需要你们再去偷,去抢了。你们擅长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郁绯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直接点!”二狗道。 “就是你们的饭我包了,但是我要知道这个京城每天发生了哪些事,如有必要,甚至精细到哪个人在哪个时辰哪个地点做了什么事。” “你们能做到吗?”她看着二狗问。 “就是做你的眼线呗!”说了这么多,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利用他们年纪小,大人不容易设防好打听消息嘛!二狗撇撇嘴。 “对!做不做?” 二狗想了想,又看了看其他吃的不停嘴的孩子们,最终看向郁绯,“做!但是我有个条件,危险的事情我们不碰。” “当然,我自是不会让你们涉险。”郁绯回答。 “好!” 吃完饭孩子们全部散去,郁绯和郁白一起回府,一路上郁白显得很是沉默。 郁绯看着他耷拉着脑袋,标志性的眼睛也半垂着看着地面,再没有平时的光彩。她摸了下他的头问:“怎么了?不开心?” 郁白抬起头看着她,抿抿唇,最终还是怯怯问道:“姑娘,小白是不是太没用了?” “为什么这么问?”郁绯有点惊讶。 “自从姑娘收了小白之后,其实小白都没起到什么用处。而且因为学武,也一直没有跟在姑娘身边听从吩咐……”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郁绯笑了,揉揉他的头发,“怎么?今天见了这些孩子,你有危机感了?” “其实今天这件事小白可以去做的,但是姑娘却自己去了北城……”连告诉都没有告诉他。 见郁白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她有些好笑,也有点怜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心想。 “今天我本来是想要你去的,但是不刚好我在外面,离北城比较近,总比回府再喊你去要快的多吧?况且今天也是你帮了我呀!”她回答,然后又蹲下来平视着郁白。 “小白,你有你的用处,他们有他们的用处,这并不冲突。你难道不希望多个人帮助我吗?” “而且,你瞧,只有你是跟在我身边呀!你在我心中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笑着给郁白吃了一颗定心丸。 郁白听到这里再也绷不住,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 “嗯!小白知道了。小白以后一定会好好帮姑娘做事的!”他高兴的说道。 第四十六章 想清楚了 郁绯回到府中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到了郁纯的院子。 郁纯还没睡,正侧着身子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到郁绯过来,忙把书放下,坐了起来。 “阿姐怎么过来了?”他紧张地问。 郁绯先是看了看他压在手下的书,然后看着他略有些局促的样子道:“看什么书呢?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没什么,就是《诗经》。”郁纯回答,神情还带些不自然。 郁绯笑笑,到桌子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还想着走文官的路子?”她举杯遮住了自己的表情,眼睛却瞄向了郁纯。 自从她让他学武以来,郁纯就一直不情不愿的学着,既不出挑也不出错。直到那天她教训了他一顿,让他在十天内用三招打赢郁白。 十天后,他的确三招内打赢了郁白,却同时也向郁绯提出了他想要参加科举的想法。当时郁绯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因为那天她的态度,以及事后她又经常不在家,与郁纯见面很少。以至于让郁纯一直都以为她因为他要科考的事情很不开心,所以不敢和她说话。 其实她有仔细想过阿纯科考做文官的可能性。郁纯性子单纯,喜欢安静。所以一直在府中很少出去,而她又是常年不着家的,所以她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的。 如果走武将之路,凭借父亲的荫庇,加上兄长也在军中,至少他为官之路会走的容易一些。但是如果走科举文官的路子,一是科考难度过高,他连正经的老师都没有拜过,二是无论是兄长还是她这个做姐姐的都帮不了他,以后的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下去。 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还是和自己弟弟推胸指腹的好好谈谈比较好。 “阿纯,走科举这条路会很困难,你有想清楚吗?”她看着郁纯,认真的问。 整个大周人才济济,文人学子不计其数,科举三年一次,每次三甲及第者连半成都没有。这个难度多高,可想而知。 见郁绯似有松口的迹象,郁纯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下床走过来坐在了郁绯旁边。 “阿姐,清楚,我想的很清楚。我知道会很难,可是我真的想试试。”他握住郁绯的手微微用力。 郁绯看着他的手,然后笑笑,“阿纯,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以后阿姐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阿姐,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他坚定的说道。 “好,你先休息吧!此事一时也急不来,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吧!”她拍拍郁纯的手,然后站起身对他笑笑。 “阿姐慢走。” 房中的郁纯很兴奋,而走出房子的郁绯却是没那么乐观。阿纯想要走科举,肯定是需要进入国子监系统学习会更好,但是想要进入国子监,谈何容易! 普通官宦人家想要进入国子监学习,需要通过入院的统一考试,而考试分为文试和武试。 文诗主要是面试和笔试,以史学经要为主;考完文试之后再比武试,分别是弓马和武技。 文武全部通过之后方可进入国子监学习,如此苛刻的入学条件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每次科举的前三甲,基本全部出自国子监。 国子监入学时间分别是每年的初夏时分,如今已经过了时间。若再想入学,要么等到下一年,要么就要有举足轻重的人给出的推荐信。 郁绯现在脑海里的人影闪过一个又一个,最终停在一个人身上。 谢府 谢芳华自从前两天被祁王拒绝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看什么都不顺眼。如今坐在饭桌上,看到满桌的菜品动了几筷子又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天天吃这些?都是肉,不知道我怕胖吗?” 谢夫人看着她笑道:“这也值得生气?不喜欢让厨房以后换些菜品就好了。” “那我这次怎么吃?这厨房的人一点脑子都没有,我说喜欢吃鸡,桌子上天天都有鸡,天天吃也会吃腻的啊!” “你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就这么点事情值得吗?”谢夫人道。 “我……”谢芳华张张嘴,又觉得跟自己母亲也说不清楚。把筷子一放,“我不吃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站住!”一直在旁边吃饭没有吭声的谢迁擦了擦嘴,喊住了谢芳华。 “你的规矩呢?你的教养呢?”谢迁淡淡的问。 谢芳华捏着帕子扭了两下,还是乖乖的又坐了下来。 谢迁看着她,“自己说。” 这是让她说明自己这两天为什么一直反常的原因了。 “……没什么。”谢芳华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她都是大姑娘了,要怎么和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是被喜欢的人拒绝了呢! “哼,”谢迁淡淡的冷哼一声,“是因为祁王吧?” 见谢芳华不吭声,又继续说道:“你是我谢迁的女儿,无论你多倾心祁王,你也要知道分寸!” “是啊,芳华,那个祁王看不上你,那是他没眼光。娘在给你找一个比他更好的给你做郎君好不好?”谢夫人也对谢芳华劝道。 一旦提起来这茬,谢芳华心里的不甘和委屈又漫了上来。 “不行!我就喜欢他。除了他,谁都配不上我!”谢芳华咬着唇,恨恨说道。 “可是他不喜欢你呀!”看到谢芳华拧巴的样子谢夫人也是来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拧货!”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刚的说。 谢芳华红着眼眶,抱住谢夫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娘,祁王他不喜欢我,是因为他没有和我相处过,所以没发现我的好。如果我嫁给他,长期相处之下,他肯定会喜欢我的。” 谢夫人对小女儿一向宠溺,见她红着眼眶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不禁软了语气看向谢迁:“老爷……” “爹……”谢芳华同样红着眼眶看着谢迁。 儿女都是孽啊!谢迁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我给你姑母去封信吧!” 谢芳华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就是姑母谢氏和谢氏所出三皇子。只要姑母愿意开口,皇上十有八九愿意赐婚! 祁王,等着我嫁给你吧! 第四十七章 推荐信 谢贵妃的动作很快,皇上也的确很宠她。但是听完她想要自家侄女嫁给祁王的事情还是迟疑了。 如果可以,他更想给祁王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 谢贵妃能够这么多年圣宠不衰,除了过人的容貌,还有就是懂得看皇帝的脸色。 “其实我也不是很赞同芳华嫁给祁王,只是小姑娘这一动了春心,就难收拾了。我这当姑母的,难得小侄女开了口,总不好不满足她。”她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满是为难。 见她这个样子,皇上又忍不住道:“我也不是不答应,只是这祁王本就手握重兵,我大周兵马,至少有一半都听从他的号令。若是把侄女再许给他,那他这身份……” 不就是怕祁王功高震主嘛!谢贵妃心里清楚的很。 “我理解皇上的心思,”说着她往皇上身边近了近,然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细腻如玉的纤纤玉指抚上了皇上的胸口。 “这少女怀春,总归是少了一分理智的。想臣妾当初,不也是一眼就被您给迷惑了?明知道您有妻子还是不管不顾的跟了您。” 温香软玉在怀,又想起了当年的情事,皇帝也是一时软了心。 见身边人面上已经有些动容,谢贵妃继续趁热打铁:“臣妾如今已经是您的妻了,还有弘儿陪在身边……哦对了,我肚子里还有个麟儿呢!”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笑的极其开心的模样,“差点把这个小家伙忘了。” 皇上见状也跟着摸了摸。“辛苦你了。” “不辛苦,臣妾能有今天已经十分满足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也不过是兄长一家罢了。” 她目如春水的看着皇帝:“上次兄长过来,还说了芳华的事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同样不赞同这丫头与祁王,但是为人父亲的,也是拿那丫头没办法呀!” 这话是提醒皇帝了,虽然谢芳华是谢府的女儿,但其实谢迁并不赞同她与祁王,而且自己也是谢府人,谢芳华就算嫁给祁王,谢家支持的还是皇家,非祁王。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爱妃说的是,这样吧,我找个时间探探祁王的口风,若他有意,两家结尾秦晋之好也未尝不可。” 能到这个程度谢贵妃已经非常满意了。“谢皇上!” 祁王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皇宫。 “多谢皇上,只是臣弟暂无成亲的打算。且臣弟与皇兄乃是亲兄弟,这谢三姑娘因着贵妃娘娘也算是您的侄女,自然也是臣弟的侄女。这辈分不能乱!”祁王不卑不亢的对皇帝答道。 皇帝不过是因为贵妃的原因问上一问罢了,这谢芳华又不是他皇家的姑娘,他也不乐意真让祁王娶她。 “你说的有理,只是你都如今这般大了,这长兄如父,朕也是盼着你能早点成家,好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祁王淡淡一笑,“多谢皇上,只是这姻缘之事乃是上天注定,臣弟暂时还没这缘分。” “既是如此,朕也不能强人所难。待你有了心仪之人,朕到时候在为你做主。”皇上笑呵呵的说道。 “谢皇上。” 两人又谈了些其他的事情,时间差不多时祁王便出了宫。 过后,皇帝有意撮合,奈何祁王不同意的消息便传到了谢芳华的耳朵里,气的她又砸了家里几件名贵的瓷器。 “李誉!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她气急败坏的拿起身边的瓷器砸了下去。 “你不想娶我?哈!好啊!你不娶我,我看还有谁敢嫁你?!”她眼神中闪过疯狂。 回到王府的祁王并不知道这些,见到已经侯在府中等他的郁绯时还有些惊讶。 明州见他归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下郁绯过来的事情。 原是为了郁纯上国子监的事情,李誉了然。 见祁王坐下,郁绯也不卖关子,直接言明来意。 “想必刚刚明侍卫已经和王爷说了我的来意,王爷若是能帮我这个忙,条件您可以随便开。只要郁绯能做到,就绝对不会推辞。”她看向祁王说道。 祁王没有看她,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在案上规律的敲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就在郁绯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开了口,“可以。” “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但是以我对裴怀民的了解,即使有这封信,你弟弟也有可能需要参加考试。”他看着郁绯道。 “多谢王爷,至于裴祭酒是否还要考核,这个就是家弟的事情了。”郁绯心里想的很清楚,她做完她这个姐姐能做的,其他的就只能靠阿纯自己了。 祁王点点头,立马就到书房写了一封推荐信给郁绯。 郁绯拿到信心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事,她看向祁王问道:“不知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没有能用得着你的地方,先欠着吧!”祁王回道。 郁绯没有纠结此事,告别祁王后回府将推荐信交给了郁纯。 “哇!国子监的推荐信!阿姐你从哪里搞来的?太厉害了吧!”郁纯拿着推荐信兴奋的看着郁绯。 郁绯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笑了笑:“你先不要高兴的太早,推荐信只是第一步而已。我打听过,国子监的裴祭酒最是刚正不阿,不喜裙带关系。你想要真正进入国子监,想必还需要他的认可。” “阿姐帮我到现在就可以了,以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的。”有了推荐信,郁纯对自己现在还是充满了信心的。 “好,你知道国子监的入学考试要考哪些了吧?”郁绯问。 “知道的,文史经籍类的我一直有看,就是武试我现在不太有把握。”郁纯想到这里,心里的信心顿时小了一半。 郁绯想了想,决定还是找明彻商量下,最好能够更改目前郁纯的学习内容。 祁王的安排就是在郁家教导郁纯,以郁绯的想法为主。所以更改郁纯的教学内容,他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在两人的商量下,郁纯每天上午的练习,更改为每天一整天进行练习。上午练习弓马,下午练习武技。 而郁白可以继续学习之前的内容。 第四十八章 偶遇云樱 有了既定的目标,加上十分的努力,一个月之后,郁纯的学习效果还是很可观的。 “正中靶心!”郁纯骑在马上,望着远处自己射中的靶心,高兴的看着站在不远处观看自己射箭的郁绯。 郁绯笑着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受到鼓励的郁纯再次从后背箭娄中取出一根箭搭在弓上,用力一拉,嗖的一声又是正中靶心。 “不错。先休息一下吧!”明彻对郁纯说道。 郁纯下马朝郁绯走去。 “果真为了学武而学武倒不如为了学文而学武能让你来的努力。”郁绯调笑他。 如今的郁纯比之前倒显得明朗了许多,见郁绯调笑也只是回给了她更灿烂的一个笑容。 “阿姐不喜欢读书,若告诉你只要读完一本书就可以拥有一份非常厉害的武功秘籍,阿姐会如何选择?” “不错,是这么个理。你现在弓马练习的还不错,武技也还算可以,如今也马上到年节了,过完年你就去找裴祭酒吧!”郁绯道。 “嗯!阿纯一定会努力的,不让姐姐陪我的这一个月白费。”郁纯攥紧了拳头用力的说。 一个月了吗?郁绯微微有些愣神,她一直不曾注意过时间。没想到她居然踏踏实实的在家里陪了郁纯一个月。 “为了犒劳阿姐和明师父,我请你们去京华楼吃一顿吧?”郁纯看着两人道。 “好啊!”郁绯倒是答应的很快,然后看向没有说话的明彻道:“明师父一起吧!你的徒儿有孝心是好事,你若是拒绝可不合适哦!” 明彻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三人并郁白一起前往京华楼,本想进入厢房用餐,却意外见碰到了一个人在窗边喝闷酒的云樱公主。 云樱并没有发现他们,一手托腮,一手端着个酒杯,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一眨也不眨,一看便知道她是在发呆。 郁绯看到她突然想起来,不光云樱,就连六皇子李修文也已经一个月未见了。 她和郁纯三人说了声,然后自己走到了云樱面前,把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樱正想发火,待一看是她,竖起来的眉立马降了下来,而嘴巴却眼见着瘪了起来。 “阿绯…”她开口,声音却带着委屈和可怜。 云樱出宫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她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看她这个样子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这是?”郁绯问。 郁绯这一开口,云樱却突然过来抱住了她,闷闷的声音从她肩膀处传来。 “阿绯,父皇禁了我的足,她不让我见你。还有六哥,他不知怎么的,也不愿意带我出来玩了。” “我在宫中呆了好久,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不敢去见你,怕父皇知道会骂我,还会牵连到你。” 云樱想起来当初皇上对她发火的样子,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她自小母妃便不在世上,后被皇后收养。虽然比不得太子和三皇子受皇帝宠爱,但对比其他公主,她仍然算是受宠的一个。 皇后没有亲女,待她还算和善,她又是寄养在长春宫,见到皇帝的机会也比较多,她自诩最会撒娇卖乖,无奈在知道她和郁绯往来后,皇帝还是骂了她。 她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而那段时间六哥也和吃错了药似的,在自己宫内闭门不出,她去找他,也被各种理由拒绝。 好不容易逮住了一次,却听他说以后还是少见郁绯为妙。 她又气又急,却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郁绯听她颠三倒四的说完,像是清楚了什么。把云樱扶起来坐好,她看着她淡淡一笑,“公主,你的父皇母后说的是对的,他们不让你和我一起玩可能也是担心你跟我学坏了,毕竟我的名声确实很不好听。” 她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她知道其实根本原因还是皇帝厌弃了郁家。否则阿爹的死不会在朝堂上一点涟漪也没溅起。 外祖一家虽然心疼阿娘,看起来也未曾生疏他们兄妹三人,但是对于阿爹的死却闭口不谈。 若是阿娘对阿爹的感情淡一些,当初听从了外祖一家的劝告改嫁,或许他们现在又是另一番样子。 六皇子李修文突然不再联系她,可见应该是皇后对他说了什么。 她这一个月全身心扑在阿纯的练习上,也未尝不是刻意躲避这个问题。 只是这些话,不能对云樱说… “阿绯,你不要那么说自己,你不坏。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听信了谣言。或许…或许他们以后会有机会了解你呢?”云樱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红。 “还有六哥,之前他偷偷甩开我去见你其实我都知道。我能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他现在肯定是有苦衷的,我回去就会问清楚。你不要不理他,不理我了好不好?” 云樱担心,她刚刚头脑发热一股脑的把什么都说了,会不会让郁绯再也不愿见他们了。 郁绯把她垂落在脸庞的发丝轻轻挽在耳后,对她笑笑:“公主,阿绯很感谢你能这么看重我,只要你们不嫌弃,郁绯肯定一直是你们的朋友。” 虽然郁绯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她明白,她相信云樱也明白。有些事情他们并没有主导权,即使他们并不愿意。 “阿绯…”云樱的嗓子有些哽咽。 郁绯拍拍她,“我今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你这么霸占着我,可是有人会不高兴的哦!” 云樱本有些感伤,听她这么说顿时又笑了起来。 她故意睁大眼睛,阴阳怪调的说道:“我可是公主,谁敢和我抢人?” 然后顺着郁绯的目光看向了还站在不远处等候的郁纯等人。 “石头,是你要和我抢吗?” 站在一边莫名躺枪的明彻:“…” 他向云樱施了一礼,“明彻不敢。” 还是那个样子,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好玩。云樱心想。 不知怎的,她一见到他就嘴巴发痒,总想说叨他几句。 “你…”她正想说什么却被郁绯笑着拉住了。 “公主一个人也是无聊,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走吧!”你不叫我我也是要过去的,云樱想。 第四十九章 君若无情我便休 几人围成一桌,待云樱得知他们是为了郁纯参加国子监考试时忍不住说道:“阿绯你该找我呀,我可以给裴祭酒写信的。” “六哥也可以,六哥当初可是裴祭酒最看重的学生了…”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马上就住了嘴。 她看向郁绯,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下了心。 郁绯长至十八岁,在接触六皇子之前,尚没有动过春心。李修文温文尔雅、相貌俊秀,待她与其他人待她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接触的过程中,她未尝没有动了真感情,现在李修文说不联系就不联系,说实话,她还是难过的。只是自尊心要求她不能在人前失礼罢了。 君若无情我便休,感情对于她来说终究还是个奢侈品。 “阿纯知道到时候考试要考什么吗?”云樱问郁纯。 “知道一些,好像是文诗考诗文典籍,武试是弓马和武技。”郁纯乖巧的回答。 “不错不错,我听六…说过,国子监考试其实并非一个夫子主导。比如文试主要是裴祭酒主导,武试有两位夫子,分别是林歌夫子主导弓马,明光夫子主导武技。”说到明光时她看了一眼明彻。 “裴祭酒你们应该都有打听过,说严厉也严厉,说温和也温和。据听说,他很看中学子的品性。如果品性不佳,即使学习再好他也是看不上的。” 郁纯一眼看过去便是守礼温良的孩子,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林歌夫子是个温和的中年人,弓马中他更看重骑射的能力,阿纯你只要骑射过关,即使步射成绩弱一点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继续说道。 “而我要重点强调的是武技的夫子明光,这个人应该是石头家的,和他一样的又冷又硬,不懂变通。”她斜眼看着明彻,满脸都是你们家怎么尽出这种人。 见郁纯眼神都变了,郁绯笑着对云樱道:“你再说下去,阿纯都要紧张的不行了。” 云樱连忙说道:“不是,也没那么严重啦!只是相较于其他夫子而言,他要更加严厉一些。如果你武技哪一点没入他的眼,可能他就不会给你过。” “而且,石头现在可是你的老师,他明家人最看重武技的哪方面,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不用太担心啦!”说着她又看向明彻。 明彻一直一句话都没说,其实他的身份并非普通侍卫,但是云樱是公主,是主子,她愿意说他,那他只有听着的份。 郁绯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太对劲,她拉拉云樱,笑道:“多谢公主提醒,也要谢谢明师父平时对阿纯的尽心教导。我敬两位。” 云樱和明彻两人都举起了杯与郁绯对饮。 几人说说笑笑,除了云樱时不时的刺明彻几句,这局饭吃的还算的宾主尽欢。只是吃到最后,云樱很明显的是喝多了。 可能由于心中的郁闷没有实际排解,或者是看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明彻让她更加不爽,到最后她红着眼眶看着明彻,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语气满是骄横和不满。 “你这个人一直都不和本公主说话,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 “本公主要让王叔把你调到我身边伺候我,然后本公主天天折磨你,看你还理不理我!哼!” “你还不理我!你怎么连看都不看我?!我很难看吗?” 云樱说着说着,却突然委屈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公主,你喝醉了。”明彻终于回了一句。 “我没醉!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哼!” 得,还不如不回,说不说都是错,明彻彻底闭嘴。 郁绯见状把云樱扶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不一会儿肩上的人便平静了下来。 睡着了。 作为公主夜不归宿,万一被发现那可是大事。郁绯想了想,目前尚没有皇子在外有府邸,看来还是要麻烦祁王把她送回宫了。 郁绯看向明彻,明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郁绯说道:“有劳郁姑娘与明彻一起送公主到王府。” 如今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一个男子确实不好单独带公主回去,即使他只是一个侍卫。 郁绯协同明州送云樱到祁王府的时候,祁王还没休息。见到郁绯肩膀伏着的云樱时心下了然。 郁绯本想送过人就回去,却被祁王喊住。 “郁姑娘,建议你近期多加小心。” 郁绯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不该过多与皇室牵扯,无论是六皇子还是云樱公主。郁家也就一个金雁郡主可以护住你们了,好自为之。” 说完祁王便转身回房。 明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郁绯走出王府。 明州看着郁绯,微微抿唇,有些复杂的说道:“郁姑娘,恕明州多言,郁老将军的死还没有完全查明,这里面究竟牵扯到哪些人想必您现在也不清楚。您现在贸然和皇子公主过多接触很容易打草惊蛇,做出不利于郁家的事情。” 这话说的只能这么清楚了,祁王怀疑郁成的死和皇室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与云樱和六皇子亲近之人所为。 “郁姑娘,明州就送到这里,告辞!” 郁绯看着明州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她的眼前雾茫茫一片,仿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虽然对于阿爹的死,她有揣测可能与夺嫡势力有关,但是云樱和李修文也是活生生和她一起共处了这么久的人! 以今天的情况看,云樱似乎是不知情的,否则她不是今天的表现。 那李修文呢?为什么她和他刚说过自家阿爹的死可能与皇室有关后他就再也没了消息呢? 他是否原本就知情?若是如此,他利用感情来接触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那自己这段时间可真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了。 郁绯心里一团乱麻,前路黑茫茫的一片,过路人都看不清面容。 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突然出现了一处灯光,待看清了是郁府门前的灯笼时,郁绯茫然的心突然就沉淀了下来。 第五十章 国子监考试 郁纯总觉得自家阿姐仿佛有什么变化,但是一时也说不出来。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去见裴祭酒了。 国子监门口,他让人将信递给裴祭酒后顾自在门前等候。不一会儿就见一位削瘦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郁纯之前有偷偷见过裴祭酒的样貌,见这中年人,忙躬身施礼:“学生郁纯见过祭酒。” 裴怀民打量了下郁纯,郁家他知道,说起来他和郁成还算是旧相识。但只听说过他家的大儿在军中算是赫赫有名,二女儿在京中倒是也多有坊音。唯独这小儿子是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 眼前的郁纯看着年纪也就十来岁模样,生的俊秀非常,倒和郁成不是很像。 见他小鹿一般的杏眼中透出几分紧张,裴怀民露出一份自认还算和善的笑容。 “郁纯,我与你父亲乃是旧时,祁王也是我非常敬佩之人,他能推荐的人绝对不会是草包之流。照理说我应该直接让你进入国子监,只是以防其他学生觉察不公,你需要参加一番测试,你可愿意?” 这个早在郁纯意料,忙恭敬道:“学生愿意。” “好!不愧是郁成的儿子,那你随我来吧!” 国子监是个三进的院子,大门上是当今圣上题字的国子监牌匾。约十米左右宽,六七十米左右长,狂草的字迹和相当宏大的匾额很是撼人心神。 进去之后是第一个院子,院子不大,一眼便可看到头。走过院子是一扇红色宽大的漆门,上书集贤门。 走进集贤门郁纯方才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在院子里活动。 见到裴祭酒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他们纷纷打量着郁纯。突然面对这么多探究的目光,郁纯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面不斜视的跟在裴怀民身后。 穿过院子,又见同样一扇红色漆门,上书太学门。左右两侧各有一座钟亭和股亭。 穿门而入,就看到了国子监的学生们上课的彝伦堂了。彝伦堂后边是敬一亭和藏书馆。 裴怀民带他来到了敬一亭停下。 “这是我国子监的夫子们办公的地方。”裴怀民向他介绍。 见到裴怀民,他们纷纷向其见礼。 裴怀民回礼,然后对其中的两个身着布衣的男子说道:“林夫子和明夫子,这是今天需要参加考试的学生郁纯,稍后劳烦两位准备一下武试的事情。” 两人点头,然后看了眼郁纯。郁纯连忙向两人施礼,两人又是回礼。 互相见过之后,裴怀民直接带他来到一处空置的房间,将刚刚在敬一亭取来的试卷交给他。 郁纯知道,现在正题终于开始了。 裴怀民交给他试卷后就离开了,并未监视他做题。毕竟作为郁成之子,若是考试作弊,那也算是他裴怀民高看他郁纯了。 郁纯仔细打量着试卷上的题目,虽然他知道题目主要是考的四书五经,但是有些题目下笔时仍然心存疑虑。这便是没有受过正统学院教育过的弊端了。 大约两炷香之后,郁纯心思复杂的放下笔。说实话,这试卷题量不多,但是他却答的有些艰难。 早在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裴怀民就过来准备收卷了,他没有给郁纯答题的时间,但是他从离开到回来已经说明了考试的时间已经到了。见郁纯还未做完,他也没催促,只在一旁静坐。 郁纯将试卷交给裴怀民,看着他仔细阅读自己书写的答案,心中十分忐忑。 这份试卷做的并不算优秀,若是其他学子,可能他不一定会收下。但是郁纯……裴怀民心里略有些复杂。 他与郁成年少时相识,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那时的他恃才傲物,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对于大老粗郁成更是看不上。但是郁成却和他打赌自己这个他看不上的人会在五年内爬上三品武将。 大周重文轻武由来已久,若是文官想要升职,不熬个三五年也很难。更何况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被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们暗地称为土鳖的郁成呢?想要在军中往上爬?谈何容易! 后来的一切发展的让他措不及防,自信文采傲人的他不适应官场的规则被人步步排挤,直到来到国子监做祭酒。而他看不上的郁成却在军中拼杀中步步高升。 五年后赌输的他尚且抹不开颜面面对郁成,而那个大老粗却绝口不提当初打赌之事。再后来郁成常年驻守北疆,一去便是数十年,直到去世,他都没有再见过郁成一眼。 如今面对郁成之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动私心了。 “尚可,你准备一下去参加武试吧!”裴怀民笑着对郁纯说。 听到自己通过了文试,郁纯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刚刚看到裴祭酒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试卷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过不了关了。如今过关心里实在是开心不已。 对裴怀民施了一礼,郁纯高兴的走出这间屋子,前往了武场。 到达武场,林夫子和明夫子都已经等候在此。双方见礼后郁纯开始武试。 武试第一场弓马,首先是第一项骑射,这个是郁纯最有信心的项目。利索的上马,然后在林夫子的目光中全部命中目标。 第二项步射,在家中练习时郁纯对于步射多有失分之处。郁绯当初还一直说他,骑射能射好的人居然步射不好,也算是奇闻了。 手指紧握长弓,微凝心神,郁纯从后背箭娄中取出一根箭对准箭靶。嗖的一声,长箭划破空气,稳稳的射在靶心处。 成了!郁纯没想到这次步射自己发挥的会这么好。 “小公子不错,弓马这关你过了。”林夫子笑着说。 接下来就是武技了。 弓马的时候明夫子便一直在旁边观看,眼见着郁纯过关,也不多言,直接把一把剑扔给他。 武技主要是看比武者的力量和技艺高低,一般武器由夫子决定。明夫子根据郁纯射箭时的状态推测他可能会更适合剑招。 他推测的没错,见他扔过来的是把剑,郁纯还是有一种运气到了的感觉。他在家练习时并非是什么十八种武器全部都练习过,较为擅长的还是剑。 他本来因为云樱公主的话,对明夫子还抱有些许偏见和担心。如今见了,只觉这个夫子也就话少了些,其实人还是蛮不错的。 明夫子并未让他多想,扔给他剑之后便展开了攻势。 郁绯的剑招飘逸灵活,力量感不重,剑招看起来很是漂亮。郁纯在家与她对剑时难免会学习她的招式和身姿。 此时面对明夫子时这个特点就显现了出来。 闪、避、跃、砍……他不断的在明夫子的剑招下转换身姿,因为速度够快,即使是招式老练的明夫子一时也是找不到他的破绽。 待过了一刻钟左右,明夫子见他总是滑不溜秋的,直接站着不动。等郁纯逼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迫使他停了下来。 “行了!算你赢了!” 第五十一章 郁玄之信 郁纯成功进入国子监对郁绯来说算是她近期遇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自此,郁纯便开启了正统读书的生涯,而明彻也功成归府了。 “如今,这府里可是冷清了不少。”郁绯感叹。 “姑娘平时又不在家待着,冷清与否与您关系大吗?”柳儿打趣道。 “柳儿姐姐,姑娘这应该是惦念小公子了。”郁白说。 “就你知道了。”柳儿对他嗔道。 郁绯看了两人,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在家呆着。 “小白,走,跟着姑娘出去溜一圈。” “姑娘,姑娘,大公子来信啦!”正准备起身出门的郁绯刚好被外面跑过来的小厮喊住。 近几年,因为金雁郡主不管事,郁成的死也没有和她说,郁玄的信件基本都是第一手寄给郁绯。慢慢家里的小厮婢女们接到信件也习惯性的会给郁绯。 听到兄长来信,郁绯还是很高兴的,她嘴角噙着笑拿过来信件。仔细阅读一遍,然后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清晰了。 “太好了,今年除夕大哥可能会赶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郁绯对柳儿和小白笑着说道。两人一听也是满脸的高兴。 郁白对郁玄还没见过,只时经常听郁纯念叨,加上自家姑娘一直对兄长十分敬重的态度,他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期待和高兴的。 “这是好消息,姑娘和郡主说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吧?”他提醒道。 “自然。”郁绯拿着信兴冲冲的去主院找了金雁郡主。 “这可是太好了,也不知你兄长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金雁郡主边高兴边感叹道。 “阿娘放心,大哥那么厉害,肯定会过的很好的。娘你不经常说我们几个里面大哥是最像爹爹的吗?”郁绯安慰道。 金雁郡主笑笑,然后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绯看她这个样子,又怕她开始胡思乱想,便问道:“阿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兄长既然回来了,趁着这个时间,不如把他和阿瑶的婚事给定下来。”她说道。 “嗯!娘这么说,大哥要回来的事情我还是要告诉阿瑶一声,她肯定会很开心的。”郁绯笑道。 “阿瑶这孩子自幼与你兄长定亲,本想等她及笄两人便成婚。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便一直耽搁了。北疆不定,你兄长回京一次也不容易,在让人家姑娘等下去也是不好。” 也不知道大儿子这次回京能待几天,金雁郡主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趁早与王家商量好日子,到时候就算时间太赶,也能把婚事给办了。 看了看身边的郁绯,金雁郡主道:“阿绯,你陪阿娘去你外祖家一趟吧!” “现在吗?”郁绯惊讶,没想到阿娘沉寂了这么些年,如今倒有点恢复以往的性子了。 事关郁家添人进口的喜事,金雁郡主多年不动的心还是高兴了一把。越想越是觉得趁早定下来比较好。 “就现在,走吧!” 两人一起前往靖王府,老王妃听说自家女儿过来还有些不可置信。因为郁成刚去世那会儿,她为了自己的女儿,还起了让她改嫁的念头。无奈自家女儿直接和自己翻脸,自那开始便不再回家。 这些年,基本都是老王妃自己或者派人去郁家看她。如今听到女儿主动过来怎能不高兴? 金雁郡主作为老王妃的幺女,自幼便是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因着受宠,她没少和自己娘亲耍性子,但是如今看到自己满头华发的娘亲目中含泪的看着自己,这眼眶再也控制不住,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娘……”金雁郡主哽咽着看着老王妃。 毕竟是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女儿,老王妃看着她这个样子,哪里还舍得说一句重话。只柔声念叨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王妃薛氏忙扶着老王妃,然后笑着对郁绯道:“阿绯,快扶你娘过来坐。” 几人都坐了下来,平缓了些情绪,老王妃对金雁郡主道:“宝儿这次来便多住些时间吧?” 薛氏也跟着笑着道:“是啊!咱们姑嫂间也一起说些贴己话。” 金雁郡主笑笑,“先不提这些,我过来其实是有事拜托嫂嫂。” 然后便把郁玄要回京以及他定亲的事情和几人说了出来。 “我想让嫂嫂去王家一趟见见我那手帕交,看下他们对这个亲事是个什么章程。”金雁郡主看着薛氏道。 大周朝娶亲,男方需要请一位身份尊贵之人到女方家说亲。 以前郁成没死前,以郁家的身份,王瑶算是高嫁。可如今,王温瑜步步高升到司马的位置,而郁家却尴尬了起来。 多少年了,王家从来没对外提过这婚事,薛氏觉得这事成不成还在两可之间。不过她这做嫂子的,自己小姑子巴巴的过来,她也不好说这话。 “阿玄是我外甥,我这做舅母的该是要跑这一趟的。妹妹放心,明日一早我就过去探探他们的口风。”薛氏对金雁郡主笑道。 金雁郡主对她道谢,然后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薛氏便留下空间让金雁郡主母女独自说话,还把一旁的郁绯拉了出来。 “阿绯,你去和你表姐玩吧,她一直念叨着你呢!”王妃笑着说,然后让婢女通知了自己女儿云阳郡主。 “我也是好久没见到表姐了,我自己去找她玩,舅母你去忙吧!”郁绯道。 薛氏拍拍她的肩,笑着应了声然后走了。 “阿绯——”云阳郡主听说姑姑和郁绯过来还是很高兴的。她的母亲薛氏出身世家,对她管束很严。自从听说了郁绯的事情,她一直很是羡慕表妹可以这么潇洒自由的行事。 “你可来了!自从上次聚会,便一直不见你来。你在外倒是玩的潇洒畅快,都把我这个表姐扔到脑后了吧?”云阳郡主一把拉住郁绯,语气半是埋怨半是欣喜。 “这个表姐可错怪我了,这么温柔漂亮的表姐,我哪舍得抛到脑后?肯定是住在我心窝里呢!”郁绯笑着说。 “哼,就你嘴甜。”云阳郡主嗔道。 “快和我说说,你最近在外面都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听说你做了华景坊的客卿,还在诗会上赢了谢三呢?”云阳郡主一脸好奇宝宝的看着郁绯。 第五十二章 父母情事 “其实也没什么。”郁绯便把当初发生的事情和云阳郡主讲了一些。 云阳郡主听完眼睛亮亮的看着郁绯,一脸崇拜的说道:“阿绯你好厉害啊!祁王那种人你也能和他有所来往,要我都吓死了。还有谢三,她一直自诩京城贵女之首,文采第一,如今被你一首词给赢了,她得多生气呀!” 郁绯倒是不以为然,反正她和谢三早有不和,就算没有这事,两人也不可能好好说话的。 她反而看了一眼云阳郡主,调笑道:“表姐你可是端庄贤良的云阳郡主,你用如今这种表情看着我好吗?”她调笑道。 “什么端庄贤良?那都是给别人看的,难不成你喜欢我天天带着面具对着你?”云阳郡主装作凶巴巴的样子看着她。 “那倒不是,表姐你高兴就好。”郁绯笑道。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便有婢女过来喊饭。两姐妹一起前往前厅,见王府众人都已经坐好。 郁绯过去又是见过两个舅舅和舅母,然后是几个表哥表姐。 一顿饭吃的很是热闹,期间老王妃还给金雁郡主夹了几次菜,说都是她爱吃的。郁绯看到自家娘亲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她看得出来,自家娘亲是真的高兴。 吃罢饭又坐了一会儿,金雁郡主便要带着郁绯回府,王妃要留,金雁郡主只说郁纯放学后还要归家,家里不能没有人。双方告辞,老王妃一直送金雁郡主到王府门口,看着她们母女上车才罢。 郁绯坐在轿中看着金雁郡主,问道:“阿娘,阿绯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和外祖母在一起,怎么不在王府多待些时日?阿纯那边,我回去也是一样。” 金雁郡主淡淡一笑,“在自己家习惯了,待在王府还要麻烦你舅母。反正离得不远,明天过去也是一样。” 郁绯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多问。只道让外祖母过来小住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阿娘当初是怎么看上爹爹的?”这个问题她一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听说爹爹当初只是一个五品小将,以您郡主的身份,外祖母没反对吗?”她好奇的看着金雁郡主。 金雁郡主想了想,露出回忆的神色。 “哪里会同意,不过是我坚持罢了。”她对郁绯道,“我幼时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你外祖难免娇宠些。到了及笄的年纪,很多人家过来说亲,你外祖总看不上那些人家,要么觉得人长得不好看,要么觉得人家世不够高配不上我。这挑来挑去,我也到了尴尬的年纪,有好人家也看不上你了。” “那是他们没眼光,后来呢?”郁绯问。 “后来有一家人主动求娶我,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那家的公子都让你外祖很满意,两家就都私下说定了。我那时不愿盲婚哑嫁,总想着要去看一眼,了解一下那个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方知那位公子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只因身份太低,所以遭到了家中反对。只等我一过门便纳那姑娘为妾。” “那时心高气傲的我哪里愿意?直接拉着你两个舅舅到那户人家前砸了人家的门,然后让那家公子滚出来。后来那位公子出来了,连带着还有那家的夫人。我问她们那个姑娘的事情,他们抵死不认,只说是谣言,让我不要误会。” 郁绯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一句那家人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若金雁郡主真的嫁过去,夫妻不睦,公婆不护,她这日子又怎么过的下去? 看到郁绯的反应,金雁郡主只是笑笑。 “当时去的冲动,毕竟没有掌握证据,很快我和你舅舅就回了王府。后来因为砸了那家的门,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我年纪大脾气又坏的言论传遍了整个京城。而那个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爹爹的?”郁绯问。 “我当时的名声不太好,暗中也听到过别人是怎么说我的。那时我觉得你看这些世家贵族们,他们自认懂礼守规,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口舌,不惮以最恶的话语去中伤一个和她们并无交恶的姑娘。我就想,谁稀罕你们喜欢呢?”想到这里,金雁郡主自嘲的一笑。 “后来,北疆打胜仗的将士回京受封,我在街边第一次见到了你父亲。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还带着一股煞气,当时我还在想这个人长得可真不好看。” 说起郁成,金雁郡主的面容柔和了不少,甚至眼睛里还带着点点笑意。 “年幼时你外祖还不舍得我出嫁,但是我眼见着都要二十了亲事还没着落,你外祖也急了。直接求了皇上帮忙,以皇家狩猎的名义让各家适龄的年轻公子们参加。当时我也在场,在最后皇祖父看中了狩猎比较出色的几位世家公子,并且表明了想要为我觅得一位夫婿的时候,我在他们脸上不同程度的都看到了犹豫和不情愿。” “以我当时的傲气,我是不屑于逼迫他们娶我的。一气之下,便指了他们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也就是你父亲,对皇祖父说我就嫁他了。” 听到这里,郁绯也跟着笑了。原来自家爹爹还是娘亲赌气随意选出来的夫婿,真的是缘分天注定啊! “皇祖父再三确认我是否看中的是当时仅有五品且长相不够出色的郁成,我都确定了。你外祖知道后急坏了,一直要我想清楚,不要任性赌气毁了自己一生,我都不听。你外祖直接找到了你爹爹那里,谁知你爹爹那个大傻子直接和你外祖杠上了,只说除非我不愿意,不然谁说他也不听。再后来,靖王府金雁郡主看上一个小将士的流言也传了出去。我这婚事不成也得成了。”金雁郡主笑着说。 “莫非爹爹对阿娘是一见钟情?”不然他怎么会不愿意同外祖解除婚事呢?郁绯想。 “你想多了,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金雁郡主嗔了她一眼。她想起当时郁成是这么对她说的。 第五十三章 值得高兴的事 郁成道: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二十多年,我身边的人都有老婆暖被窝,有孩子可以逗弄,我也想成家了。郡主,你既然选中了我,那就该对我负责。不过你放心,家里肯定是你说了算。 后来郁成果然如他所说,事事以她为主。除了家里的事情是她说了算,外面的事情也都遵循她的意见。而他在军中也在短短的几年间升到了一个令人艳羡的位置。京中当初所有嘲笑她的人后来都成了羡慕她的存在,都言她眼光好,嫁给了一个有能力而又懂得疼人的夫君。 而现在……金雁郡主的心又狠狠的疼了起来,那个人怎么就忍心丢掉她一个人走了呢? 郁绯见自家娘亲的情绪不对,忙提起了兄长的亲事道:“阿娘,你说大哥的婚事定在什么日子比较好呢?” 金雁郡主敛了敛心神,对郁绯淡淡笑道:“哪里是现在就能确定的了?还要两家根据生辰八字探讨一番的。” 如此说着,两人很快就到了家。因着回来的还早,郁纯还未放学。金雁郡主径自回了房,而郁绯一早便叫小白去王府通知了王瑶去京华楼等她。 京华楼中,王瑶一见到她忙就迎了过来,然后保住她的手晃了两下,欣喜道:“听说玄哥哥要回京了?” 郁绯顺势拉着她坐在一起,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很高兴是吧?明天还有更值得高兴的事情等着你呢!” 说着倒了杯水,正想递到口中,却被王瑶迫不及待的拉住,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盯着她:“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然后看到郁绯示意她手中还有水时,她不耐的说了一句急什么啊,水什么时候都能喝。快告诉我什么更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见到王瑶这个急躁的样子,郁绯好笑的把水杯放下,“你就这么急吗?我不说你不是也猜得到?” 说到这里,王瑶反而脸色发红做扭捏状,手中的帕子被她拧来拧去,最后摊开挡住自己的面容,只留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郁绯。 郁绯见她这个样子,嗤笑一声:“当我面上做什么这幅样子,还是留着去见你的玄哥哥再用吧!” 王瑶现在正陷在自己内心的喜悦中,也懒得和她计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理郁绯。只作双手捧脸状,神游太虚幻境去了。 郁绯终于喝到自己杯中的水了,热水在口中染过一片,让她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郁绯也不打扰王瑶发花痴,两人相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街上有人的呼救声传来—— 郁绯和王瑶都打断了思绪,连忙从窗口探头往下看。 这一看,郁绯乐了,这呼救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湘那个小兔崽子。而打的让他呼救的也不是别人,是郁纯。 “嘿!风水轮流转啊!阿纯——”她在窗户上朝郁纯喊了一声。 郁纯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郁绯和黑着脸的王瑶,忙把王湘放下,冲两人施了一礼,然后不管被扔到身后的王湘,往京华楼上去。 郁纯刚到两人包房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王湘也跟了过来。郁绯见到两人又笑了。 郁纯和王湘向两人施礼,然后随着自家姐姐坐下。 王瑶黑着脸直勾勾盯着王湘,只把他看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说吧,怎么回事?”郁绯看到王湘那个样子,然后笑着问自家弟弟。 其实原因正如郁绯所想的那个样子,王湘这小子从小欺负郁纯惯了,每次见了总忍不住要凑过去。这不,他在街上晃悠的时候刚好碰到放学回家的郁纯。 毕竟从小被欺负,尽管郁纯练了这么久的武,对王湘还是从内心深处藏着一丝畏惧的。 “郁小公子,这么巧啊!听说你进了国子监?”王湘凑过去,摊开双臂,拦住郁纯的去路。 郁纯看了他一眼,不欲搭理。想从旁边他胳膊没拦住的地方走出去。王湘步子一挪,又拦了过去。 “王湘!你又想干什么!”郁纯生气的瞪着他,偏偏由于面容清秀、眼波含水,没有一丝震慑力。 “哎呀,每次见面你都问这个问题。我能干什么?就是想找你联络联络感情呗!”王湘吊儿郎当的笑着。 “你都去了国子监了,那兄弟我不得给你庆祝一番?走,哥们请你去京华楼吃一顿!”王湘做势就要揽住郁纯的脖子,郁纯一闪躲开了。他可不信王湘会这么好心! “呦!这进了国子监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都敢闪躲了,让哥们瞧瞧你有什么本事来!”说着王湘调笑着又要去抓郁纯。郁纯又是一闪,王湘又去抓,如此这般两三回,郁纯也急了,直接一腿伸到了王湘脚边。王湘没防备他敢回手,哦不,是回腿,直接就这么被绊倒了。 见王湘倒了,郁纯趁机就想溜走,王湘却快速的爬了起来,又追上了郁纯。 “好小子,竟然敢对小爷我回手!这么久没教训你,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说着拳头就朝郁纯打了过去。 王湘被王家一直娇宠着,并没有正统的接触过武学,以前也就是凭借着一股混气去欺负胆小体弱的郁纯。如今郁纯长时间练习武术,又如何能被他打到? 虽然对王湘自小就有阴影,但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就这么一咬,郁纯才发现他心中强大的王湘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凭借他现在的身手,纸老虎王湘可不是被压着打? 郁纯乖乖的对两人说完始终,郁绯对王湘冷笑了一声,吓得王湘肩膀一缩,而王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种自己主动找揍的行为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丢脸! “我没想怎么着他,我就是想和他一起吃个饭庆祝他进国子监来着。”低着头的王湘闷闷说道。 “哈!我信你个鬼!”郁绯嗤笑了一声。 “你这小子也是胆儿够大,我都教训你多少回了,你还是喜欢逮住阿纯不放。感情是我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揍的你不够狠是不是?” 王湘低着头不说话,然后看了一眼王瑶,道:“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你管!”王瑶正气呢!自己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自家蠢弟弟给破坏了。看到他那个衰样,又忍不住想骂他一顿。“你这个……” “行了,要管教孩子回自家管教去!”郁绯淡淡道,“天也快黑了,都回家吧!” 然后带着郁纯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转头给了王瑶一个眼神,王瑶回了她一个眼神以示自己明白,然后郁绯就转头走了。 整个包房只留下王瑶和王湘姐弟。 “王湘……”王瑶双手互相按了按拳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 “阿姐,饶命——” 第五十四章 提亲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王妃薛氏便带着礼来到了王家。王司马及其王夫人一起接见了她,双方寒暄了几句,薛氏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王郁两家是世交,阿玄那孩子虽然是在北疆长大,但是无论人品样貌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两孩子自幼定亲,如今阿玄年节回京,不如两家就把这事给定了吧!”王妃笑道。 王夫人直点头,她倒是对郁玄那孩子没话说,而且本来已经订过了亲,现在成婚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王司马却沉吟了半晌,并没有立刻答应。 王妃见王司马的反应,笑容淡了一些,然后看着他说道:“我晓得王大人不舍得女儿,但是这女子嫁人是天常伦理,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尽可能去给她挑一个好的夫婿。女子嫁人,无外乎看家世、家风、人品。论家世,郁家身份也不算低,阿玄肖父,论能力并不比他父亲差,他想升职那也就是时间上的事。论家风,郁成当初也就金雁一个妻子,家中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郁家男子疼妻子,那时众所周知的。论人品,金雁温柔随性,做不来苛责儿媳妇的事,阿玄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要我说啊,这两人就是天作之合呀!”王妃见王司马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看向王夫人,笑道:“咱们女子嫁人,看的不就是这些嘛!您说是不是?” “您说的有理。”王夫人笑着应和道。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即使再不赞同自己夫君,但是在外人面前,自己还是要顾忌自家的脸面的。 “这事儿事关小女一生,您这也太突然了,能否让下官好好考虑一番?”王司马对王妃笑道。 老狐狸!给你时间好想拒绝的对策吗?王妃心里想着,面上却仍然挂着笑:“不知王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呢?阿瑶我也是见过的,小姑娘我一看就喜欢,以后嫁给了阿玄,也要和我靖王府多来往才是。” 这是搬出王府了,王司马挑眉,还不待他说话,却从外面传出了一声拒绝。 “我王家的女儿,没这么容易求娶!”一个身着富贵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司马迎了过去,搀扶着她走了过来。“娘,你怎么来了?” “王妃大驾光临,老婆子怎好不来迎接?”老太太看着王妃,双手虚虚的施了一礼。 王妃连忙站起来,论官职,司马乃是从一品,这老太太身上也是有诰命的,虽然比不得王妃,但是大周以孝治天下,况且她现在也是提亲的一方,她可不好在这场面摆王妃的架子。 “老夫人不用多礼,来,您上座。”说着她站起身,给老太太让座。 王老夫人并没有推辞,直接坐了上去。 “听闻王妃过来时要求娶我那孙女的?”老夫人问道。 不客气直接上座,还用求娶这个词,真会倚老卖老!薛氏心里冷哼。 她对王老夫人笑道:“正是呢!我刚刚还说呢,您的孙女长得真好,我是真心的喜欢。她和我那外甥也确实是般配。” “王妃这话可不要说了,”王老夫人皱眉,“那是我王府唯一的嫡女,哪怕嫁给皇子也不为过,郁家那大儿我也听说了,也不过是一个四品,还是个武将。将来瑶儿嫁过去,成天担惊受怕的,又有什么过头?” 这话说的可谓是很不客气,王妃当即就收了笑,看着老夫人淡淡道:“老夫人莫要小瞧郁府和我那外甥,不说已经死去的郁成是一品将军,哪怕是我那小姑子好歹也是皇家的郡主,容不得外人放肆。况且阿玄的确现在是四品,但那也是二十三岁的四品,放眼整个大周历代,二十三岁做到四品的无论文官武将都屈指可数。老夫人当把眼光放长远些才是。” 敢给我摆脸?也不知道这个王老夫人哪来的底气!薛氏也是气笑了。 王司马见王妃的脸色,忙缓和道:“王妃恕罪,家母并非是别的意思,只是老人家对孙女难免偏爱了一些。” 偏爱?呵呵。谁不知道王家老夫人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把一个妾生子当做宝似的捧在手心里,反而把嫡亲的孙女扔到一边? 不过亲事没成功之前,这话还是要留有余地的。 王妃淡淡说着理解,谁家孩子都是当宝疼的。 但是她也不客气的说了一句,女儿嫁人应当是父母做主才是。气的老夫人拐棍直敲地面。 王夫人见状,对王妃歉然一笑:“让您见笑了,阿玄那孩子我也很喜欢,您容我和夫君再商谈一番,晚些时候再给您回话。您看可否?” 有王老夫人在场,这事儿也是没法谈下去。王妃便点点头,握住王夫人的手道:“那我先回去,你们好好商量,孩子的意见也要适当采取的,毕竟嫁人的是她。” 王夫人点点头,王妃见状也不多说,和两人告辞直接回了府。 王妃离开,王老夫人还在对王夫人叫道:“什么见笑了?你是觉得老婆子是个笑话是不是?” 王夫人虽然心里难堪,但仍然耐着性子说着哪里,母亲不要多想之类的。 无奈老夫人仍然不依不饶:“我告诉你,丫头要嫁就该高嫁!将来王家得了好,她也有一个撑腰的母家。嫁给郁家有什么用?妇人家家的,有这世间,你要做好你嫡母的本分!教育好湘儿,比什么都重要!” 女儿就是王夫人的逆鳞,听到婆母把女儿当做一个物品,想要嫁出去为王府获得好处,她就受不了了。 “母亲,瑶儿是您嫡亲的孙女,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您难道不想她嫁给一个知冷知热疼爱她的夫君吗?”她半含着泪对王老夫人叫道。 “谁准你这么对我说话!”老夫人眼睛一瞪,手中拐棍又是狠狠往地上一砸。“我让她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难道不是为了她好?夫君有地位,她才会有地位!”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如此。王夫人也不抱有期望了,她冷冷看了一眼王司马,直接就走了。 只留王老夫人还在那边叫嚣着:你看她什么态度! 第五十五章 父女畅谈 王瑶听到王妃过来提亲的消息,高兴的直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王妃离府,她快速的跑去找自己娘亲询问亲事的事情,却见到自家娘亲独自哀伤的神情。 “阿娘,怎么了?”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问。 王夫人见她过来,忙调整神情,笑着说没什么。然后把王瑶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见女儿一副不明所以的懵懂样子,心里又忍不住一阵悲哀。 轻轻拂过王瑶凌乱的发丝,王夫人怜爱的看着她:“阿瑶,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郁玄?” “阿娘为什么这么问?”王瑶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脸的小女儿情态。“我与玄哥哥自幼定亲,阿瑶觉得自己就是要嫁给他的。”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急着问王夫人:“阿娘,可是祖母和爹爹他们对这门亲事反悔了?”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放心,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肯定是要让你如愿的。” “娘,你不要再和爹爹吵架了。”王瑶担忧的看着她。 父母的每次争吵她心里都十分难过,眼见着父母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薄,甚至相敬如冰,她觉得她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找父亲谈谈比较好。 告别母亲后,王瑶径自来到了王司马的书房。 王温瑜在书房还在考虑王瑶的婚事,见王瑶过来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王瑶乖乖巧巧的站在他面前,犹豫道:“爹,今天王妃过来的事情我听说了……” “嗯,你是怎么想的呢?”王温瑜问。 对于王瑶,王温瑜其实管的并不多,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官场。后宅能引起他注意的,也就王湘一个将来要承嗣的儿子。如今眼见着女儿都长成大人了,他好似都没有真正和她聊过。 “爹爹,您想听我的心里话吗?”王瑶小心翼翼的问,其实父亲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严厉的存在,她并不太敢和他说话。 “当然,今天爹爹不发火,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女儿在家时间也不多了,王温瑜难得起了一回慈父心态。 “爹爹,从小我就知道我和郁家的哥哥是定了亲的,所以我一直都以为等到长大我就会嫁给他,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么看过别的男子一眼,女儿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郁玄。女儿不在意他的身份,不在意他的容貌,只要这个人是郁玄就可以了。”王瑶鼓起勇气说道。 “无论祖母还是爹爹对于女儿的婚事可能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女儿自始至终想嫁得就只有那一个人。”王瑶说完巴巴的看着自己爹爹。 好在王温瑜表情并没有变化,他对王瑶说道:“因为你的婚事,你娘也是一直跟我吵了很多次。她觉得郁玄知冷知热,会疼人,婚后你会过的很好,但是那都是往好了去想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爹又何尝不希望你嫁给一个可以敬你爱你的人,但是郁家并不是一个普通、足够太平的官宦人家。而且郁玄是个将士,你若嫁给他,就要随他去北疆生活,然后看着他去征战,每次都要为他担心是否能回得来。那会非常辛苦……” “瑶儿,你有想过万一吗?那时你该怎么办呢?”王温瑜轻声对她说道。 他在朝堂上看的很清楚,虽说金雁郡主是皇家血脉,但也只有她是,郁玄兄妹并未纳入皇室之中。郁成的死本就存在诸多蹊跷,皇上却对此事晦如莫深,他的死并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就像是朝中以前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郁家虽然还有金雁郡主撑着,但终归还是难改没落的局面。至于郁玄,他现在的地位其实很微妙,不光他,还有郁家其他的孩子受到的所有的不公,皇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如此下去,郁家会怎么样? 这些都是王温瑜所担心的,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女儿涉足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家。 见爹爹还是愿意听自己说话,而且也愿意把自己所想说给她听,她微微放心。 “爹,您说的女儿不是不懂,但是为了和玄哥哥在一起,女儿愿意的。” 王温瑜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眸中印着自己的身影,沉默了半晌,对王瑶道:“你的想法爹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女儿告退。”王瑶施了一礼退下,王温瑜微微颔首。 一出书房,王瑶的身形立马活泼了起来,她有感觉到自己说的话,父亲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且还有软化的情况。继续加油!她心里给自己打气。 而王妃薛氏从王家出来后虽然自持着身份,但回到王府后还是忍不住和自己夫君靖王吐槽她在王府遇到的事情。 “所以王司马现在是看不上阿玄了?”靖王问。 “看着模样像是,其实他的想法不难猜测,皇上对郁家态度不明,一旦女儿嫁过来,他也是担心王家被牵扯上不必要的麻烦。只是那位老太太实在是太过胡搅蛮缠,让人难以接受。”薛氏道。 靖王嗤笑一声,“若郁成还在,那就是他王家高攀了。早前怎么愿意定亲的?这种行径真让人不齿。” “谁说不是呢!”薛氏回道,“就是妹妹那边,这事说出去。她那边也是难免伤心。” 提起妹妹,靖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薛氏说道:“你对宝儿说,现在王家也没说准就不同意了,还是有机会的。另外就算他王家不愿意,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会看着阿玄不管。由我靖王府出面,想给他说门好的亲事不会很难。让她看开点,不要太过纠结于心,没的伤了自己。” 薛氏笑笑,“妾身晓得该怎么说话,王爷放心。” 靖王嗯了一声,“今天晚了,明天一早你就过去郁家吧,好好和宝儿说说。” 靖王对妹妹还是有些愧疚的,金雁郡主自小被家里娇宠,无奈在婚姻上太过坎坷。郁成的死给她的打击很大,但靖王府碍于皇上的态度,并未出面,所有的哀痛都让她一个人承受。自他们兄妹各自成亲有了自己的家,他这个做兄长的就再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的护住妹妹了。靖王想想,心里也很是难过。 第五十六章 同意亲事 薛氏担心的看着金雁郡主,她刚刚把王家模糊不清的态度和小姑子说了后,她就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妹妹,你别担心,兴许他们只是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嫁了呢!毕竟是嫁女儿,可不得好好想想嘛!”薛氏安慰道。 金雁郡主冷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成哥都不在了,以现在的郁家的确配不上他王家。连定过亲的王家都能这么想,可想而知郁家在京中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可悲她自成哥死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门,不管事,也难为了她三个孩子早早的便过上了有娘犹如没娘的生活。金雁郡主幡然醒悟,她在做什么?她是把所有的重担都放在了孩子们身上吗? “你也不用这么想,王家的确没有一口拒绝,我再去一趟兴许他们就考虑好了呢!”薛氏道。 金雁郡主霍然站起来,对薛氏道:“大嫂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东西,马上回来。” “哎?”不等薛氏回答她便回了里屋。 不一会儿她就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当初俩孩子太小,定亲也没那么正式,只互换了生辰八字和信物。这盒子里是王瑶的八字还有当初王温瑜给的一块玉佩。大嫂明天过去便把这东西带过去吧!”金雁郡主将红盒子交给薛氏。 “你这是……”薛氏惊讶的看着她。 “我久不理事,没的让自己的孩子遭了嫌弃。既然他王温瑜看不上我郁家,我自然也不屑巴着他王家!”金雁郡主冷声道。 怀着担心,薛氏回到王府对靖王说了金雁郡主听后的反应。靖王听后却连连点头:“这才是宝儿该有的反应。” 集宠爱与尊贵于一身的王府郡主,又怎么可能是个软脾气?只不过自幼被宠的过于单纯,又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直到嫁给郁成,半辈子过的都还算是顺畅,所以才会被郁成的死一下子打击成那个样子。如今借由郁玄的亲事能让她重新站起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 z “明天你把东西还给王家后,就给阿玄看看京中其他的女儿,不能委屈了阿玄。”靖王对薛氏道。 薛氏笑着应下,心里却知,说亲不难,但是四品以上的人家都不太可能了。 …… 王瑶听说王妃再次上门之后,偷偷从偏门进入主厅,然后躲在屏风后偷听几人说话。 王夫人看到王妃拿过来的东西后脸上很是不好,尴尬的笑着问她这是什么? 不同于上次过来时的客气,薛氏这次直接端起了王妃的架子。 “王夫人不认识?这是当初两家结亲时的信物呀!”王妃淡淡笑着,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虽然我们着实喜欢阿瑶这姑娘,无奈王大人似是不愿割舍,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我也和金雁说了,她也是这个意思。”说着她皮笑如不笑的斜睨了一眼王温瑜。 这是真的要退亲?王夫人慌了,急忙上前一步抓住王妃的手,“哎呀,何至于此呐!王妃,我们只是考虑,并非是不愿意让阿瑶嫁过去的呀!” “王夫人,不是我们执意想要退亲。”她将手从王夫人手中抽出,“阿玄年纪不小了,这别人家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成亲生子了。你们说要考虑,可俩孩子定亲十多年了还没考虑好……” “恕我直言,我们家阿玄可真没那么多时间继续等下去了。”薛氏淡淡道。 王夫人一急,直接看向王温瑜:“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王温瑜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王妃今天过来就是逼他立马表态的。自己女儿一心要嫁给郁玄,但郁家前途又不明,他心里也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躲在屏风后面的王瑶提心吊胆的听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直接跑到了众人面前。她直接跪在王温瑜面前,扯着他的衣袖着急道:“爹,不要退亲,女儿求您了!女儿从小到大都一直听话守礼,没有求过父亲任何一件事。如今女儿只求您这件事,让我嫁给玄哥哥吧!” 王温瑜看着女儿仰头满面着急,甚至眼眶含泪的模样,心头一酸。 他压住心头的酸意,看着王瑶认真的说道:“瑶儿,你可想清楚了。若你嫁给了郁玄,将来福祸旦兮都需要你自己去承担了。” 若郁家将来真的被皇上厌弃,为保整个王家,这个女儿他便只能舍弃了! 眼泪从王瑶眼角滑下,她拉着自己父亲的衣角,泣不成声:“女儿明白,求父亲成全……” 王温瑜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扶起王瑶,然后笑着对王妃道:“让王妃见笑了,下官并无退亲之意,还请王妃告知一下金雁郡主,让她莫要误会。两孩子结亲是大事,咱们两家该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细节才是。” 这便是同意了!王妃一改刚才的强硬,柔和了笑脸,道“那是自然。” 然后拉过王瑶,亲自用帕子帮她擦掉泪水:“好孩子,别哭了。以后若阿玄欺负你,未来舅母会为你做主的!” 王瑶无声的点点头,心里酸胀的感觉最终被喜悦所代替。 王妃回去后便找了金雁郡主商议具体的事情了。而王府内,老夫人大闹了一番,甚至骂了一顿王温瑜和王夫人,连带着王瑶也没能免责,但终归还是只能认下。 王瑶的院子里,王夫人拉住她的手,从发饰看到脸,然后拍拍她的手,欣慰道:“我的瑶儿长大了,都要嫁人了。”说着又忍不住心中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最近为了女儿的婚事她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今尘埃落定,想起自己捧在手心的宝儿要嫁到别家,又是一番愁绪在心头。 “嫁人后不比在娘身边,你要学会持家,学会人情世故,不能再任性了。”她嘱咐道。 王瑶摇了摇她的手,往王夫人的肩头靠过去,撒娇道:“娘,玄哥哥不是别人,他肯定会对女儿很好的,您不用担心,女儿就算嫁人了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王夫人心里苦笑,再好的人家,嫁做人妇后也不能与做姑娘时的待遇相提并论。但是她希望什么都是自己多想,自己的女儿肯定会一生幸福。 第五十七章 预备回京 郁家因为郁玄的婚事倒是难得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了一回。 郁绯也早早地把这件事写信寄给了兄长郁玄。 而金雁郡主虽然对王家颇有微词,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弃了这门亲事。毕竟王瑶是她未来儿媳妇这件事已经扎根在她心中十多年了,而且自己大儿对人家有情她也不是不知。 抽了时间两家见面,把亲事定在了年初六的时间,只待郁玄回京过完年两个孩子便可成亲了。 如今距离初六还剩月余的时间,对于成亲来说可以说是很仓促的,奈何错过这一次,可能郁玄返回北疆就要至少再等上一年。如今定在了这么近的日子,王瑶这下是打定主意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出门了,一心只想在成亲前赶紧把自己的嫁衣绣好。让找了她多好次的王湘一直念念叨叨,颇为生气。 而这一生气他就又想去找郁纯的麻烦,谁让他哥哥娶自己姐姐的!但因还记着上次被打的痛苦,他这次是带上了好几位有身手的家仆,直接堵在了郁纯放学需要经过的地方。 却等来的不止一个郁玄,还有陪同的郁绯。 话说因为家有喜事,郁绯心中也是高兴。王瑶是约不出来了,自己也没什么事做,就心血来潮跑到国子监接弟弟放学。谁料想又碰到了王湘。 王湘在看到郁绯的那一刻就怂了,转身对着最近的铺子,左看看又看看,只当没看到走过来的两人。但是不一会儿他的肩膀被郁绯用力掰了过来。 王湘嘿嘿笑:“嘿嘿,郁姐姐,真巧。你也来逛街啊?” 郁绯眼神飘过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家仆,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逛街啊?” 王湘连连点头。 “带这么多人逛街啊?” “我这不是怕自己买东西太多嘛!多带几个人帮忙拿东西。”王湘又是一阵嘿嘿笑。 “哦……”郁绯故意拖长了音,然后对他笑笑:“那你继续逛吧!我们要回家了。” “好、好,郁姐姐慢走。” 目送两人离开,王湘脸上的笑直接收了起来。看了看两边的家仆,吼了一声:“还待着做什么?都是废物!” 远在北疆的郁玄并不知道这些,他收到家信时正在训练士兵,旁边老孟离得不远,见他来信,也凑过来一起看。只见信间谈及郁玄婚事已定,大嗓门立即嚷嚷起来。 “哎呀老郁,你家里给你说好媳妇了!” 这嗓门一下子惊动了刚好走过的原绍,他笑眯眯的走过来问郁玄:“阿玄这次回京是要成亲了?” 郁玄和老孟及其他人见他立马行礼:将军好! 他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继续问郁玄:“我记得是王司马家的闺女吧?” “正是。”郁玄弯腰对他抱拳施礼。 “不错不错,你们俩也是定亲十多年了,如今修成正果可喜可贺。到时候我也过去吃杯喜酒啊!”原绍笑眯眯的说道。 单看他这态度,仿若真心为郁玄高兴一般,但是郁玄心里很明白对方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谢将军,到时候若将军有时间,肯定要请您的。”他略略低头,却无人看到他眼中的神情。 “好好好!”原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其他人:“你们继续练,继续练。”说着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抬起头的郁玄脸上仍然满是笑意,只有眼睛里冷静如初。 训练继续,但是结束后郁玄对一直在自己身边瞎嚷嚷的老孟颇为烦恼。 “老郁,你可真不够厚道,你是有媳妇暖被窝了,剩老哥哥俺一个人独自寂寞空虚冷。” “唉,你媳妇不是京城的吗?听说那边的姑娘都和水似的,是北疆这边不能比的,你也让小嫂子给俺介绍一个呗!” “俺还没见过小嫂子,她长得漂不漂亮?听说你们俩是从小定亲?” “反正俺也是孑身一人,你回京不如把俺也带上呗!” “俺长这么大都没去过京城,这次老哥哥必须得跟着你喝喜酒!” “俺……” 对于一直说个不停的老孟,郁玄很是无奈。这人瞧着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爷们,但是说话比个姑娘还碎嘴!他一把抓住老孟,直接推着他出了自己的营帐。 “哎,你推我干啥?”老孟被推的莫名其妙。 “哎,你别推我了!” “别推别推了,我能走!” 郁玄将帐门一放,然后倒在榻上,睁着眼想信件上的事情。 自己要成亲了!不再端着,一抹笑意袭上面容。 而他所不知的事,刚刚还一脸笑意说着恭喜他的原绍,在回到营帐后便立刻收了笑,快速到案上执笔开始写起信来。 他一直在想制作一个合理的事件让郁玄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现在还没有达成便传来了王家要把女儿嫁给郁玄的事情。王家可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王温瑜好歹也是司马之位,一旦两家结亲,要对付郁玄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定要在郁玄还没成长起来前把他除掉!但是想起还在京城的原木,他的心里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将军!”来人的声音把原绍吓一跳,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老孟,皱了皱眉。 这个孟柯,心思单纯嗓门大,遇到丁大点的事情就会瞎嚷嚷,委实不讨喜。当初他被饿晕在路边然后被路过的郁成捡到,给了他几口饭吃。他便一直留在了军营,后来和郁玄一起练武,一起参军。作为将领来说,他的确算得上一员虎将,但是他原绍就是看他不顺眼! “有什么事?”原绍皱着眉问。 老孟先是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又道:“将军,您看现在乌扎尔那边蒙佐和成塔俩孙子斗得死去活来的,也是没什么心情再来北疆搅合了。咱们军营一时也没什么事,要不,您就批俺一起和老郁回京城吧?” “郁玄回去是成亲的,你跟过去做什么?”原绍不耐烦的问,只觉这人真是事多。 “嘿嘿,俺长这么大都没去过京城,可不得去长长见识嘛!再说了,郁玄作为俺兄弟,他成亲,俺怎么着也得出席吧?”老孟想老郁把他推走了,可他能找将军呀! 原绍不想搭理这货,见他瞪着一双牛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直接摆摆手:“去去去,郁玄愿意带你你就去吧!”这货经常在他眼前晃也是碍眼。 “谢将军!那俺走啦!”老孟乐呵呵的往外走。 五十八章 遇袭 一眨眼,便来到了郁玄回京的日子,此次回京除了他和几个同样家在京城的伙伴外,还有一个老孟。 一众人整装待发,只待拜别原绍就可以出发。原绍只对他们说了些多多保重之类的话便放他们离开了。 众人这么多年才得以回家一次,难免心情澎湃,难以自持,一时多赶了些路,错过了驿站,只得露宿野外。好在他们都是戍边将士,天当被地当床的日子也是常见,像眼前这种情况也不以为然,只捡了些干柴生了火,铺了衣裳就睡在火堆旁了。 地上,郁玄躺着,双手背在脑后,静静看着天空上稀稀落落的星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和其他人说笑的老郁凑了过来,坐在了郁玄身边。 郁玄听到动静,身子没动斜眼看了一眼,见是老孟,又回到刚刚的状态不动了。 “想啥呢?”老孟看着他问。 “没什么。”郁玄回答。 老孟听他回答嗤笑一声:“还没想啥,是不是想媳妇了?俺说你这小子,这命可真好,生在官宦人家,还有爹娘从小教导。过年了还有个家可以回,不像俺,啥都没有。” 听到这话,郁玄忍不住看了老孟一眼,见他那张黑黝黝的脸上和平时貌似没啥区别,他奇怪道:“怎么说这话?这可不像你啊!” 他自和老孟认识,这人就一副只要吃饱穿暖就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虽然当初是自己爹爹救了他,但是他和自己也没少打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将军之子就要怎么样。而今天这话说的很有些酸味啊! 老孟嘿了一声:“你以为俺是大老粗,就该没有羡慕嫉妒恨?” “所以呢?你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恨我?”郁玄颇有趣味的看着他。 “不羡慕、不嫉妒也不恨!”老孟翻了个白眼:“俺就是生气!你说,若俺不请求将军,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把俺扔在军营了?” “你这不是跟过来了吗?我拦得住你?”郁玄笑道。 老孟哼哼两句,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郁玄脸色一变,立即把身边的佩刀拿到手上。旁边躺着的几个将士也都立即站起来把兵器放在手里。 远处马蹄声渐渐走近,一众黑衣蒙面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 “来者何人?”老孟吼了一嗓子。 黑衣人并不说话,直接骑马冲了过来包围了几人,然后映着火光的剑芒闪在了郁玄几人的眼中。 郁玄眼睛一眯,直接冷声对身边几人道:“砍马腿!” 几人应声躲闪过黑衣人袭来的剑,然后不约而同的逮住机会袭向黑衣人的战马。 “咴儿……”一声声痛苦的嘶鸣声传来,几匹战马应声倒地。黑衣人们在地上翻了一个滚,迅速爬了起来。然后挥舞着刀剑,冲向了郁玄等人。 郁玄等人连续厮杀了一刻,几人心中不约而同都有些凝重。这群黑衣人的身手都很强横,任何一人拿出来都是堪比军营将领的级别,而且看招式更像是江湖中人。 不等他们多想,黑衣人们又冲了过来。不多时,郁玄几人中便陆续有人受伤,老孟气的大吼,抡着大刀左劈右砍。 “老孟!凝神!”郁玄找个空隙冲老孟叫道。这些人太强了,自己这些人只有拼死突围才有一线生机,不能自己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快速应付几个黑衣人,然后向着老孟处移动,最终两人呈背对背的姿势配合着与黑衣人打斗。 几人中,武力较弱的两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知生死。毕竟是同袍弟兄,郁玄既想要去看看情况,又被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再这么下去,自己和老孟也很难逃脱。 又是逼退一个黑衣人,郁玄心中快速思索对策,眼见着又是一刀剑光袭来,他用佩刀顶住,对背后的老孟说道:“老孟,想办法突围,我会尽全力控住几人,你趁机逃走,现在刚出北疆地界,你逃出去后第一时间放讯号弹,军营收到后肯定会有人赶过来,你去和他们会合!” “俺不走!”老孟红着眼睛叫道,黑衣人来势迅猛,他这一走,本来就呈弱势的己方更是会马上崩溃。不谈其他几个兄弟的生死,就连郁玄的命都很难保住。 “老孟你听我说!你不走再这么下去咱们一个都活不了!我身手比你好,我能撑的时间久一些,你就能跑掉!不然咱们谁都跑不掉!”郁玄急切的说着。 “不行!当初俺没护住郁爹爹,今天俺不能不护住你!别忘了,你还有媳妇在家等你去娶呢!”老孟叫道。当初要不是郁成,他早就饿死了,他没有父,没有母,从小就把郁成当成自己爹。郁成的死让他伤心不已,自那开始每日有空都是练武,就是后悔自己当初没能保护住郁爹爹。 如今他就更不可能自己逃走眼睁睁看着郁玄死在这里! 又是两人倒地,郁玄眼见着自己原本的八个人到现在仅剩半数,心里又急又怒。自己面前虽然也躺着几个黑衣人的身体,但是对方人数太多,自己几人还是处于危险当中。 “好兄弟,死在这里不值得,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们,你活着,你先走,若我死了你就查清真相为我报仇,若我能侥幸活着,我一定请你去京城喝喜酒!”郁玄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左臂顿时受了黑衣人的一刀,血水顺着玄色的衣衫往下滴。 “快!不要再犹豫了!”郁玄吼道。 老孟微微转身向刚刚砍了郁玄一剑的黑衣人袭去,露出左后背的空档,直接被他左后侧的黑衣人看到一剑劈了过去—— “啊!”老孟的左后背被砍了一剑,郁玄急忙补位,继续背靠着老孟。 “怎么样?”郁玄问,他刚刚只匆匆瞥了一眼老孟后背的伤口,伤口露骨。这么下去光失血过多都能要了人命! “小意思!”在郁玄看不到的背后,老孟龇牙咧嘴道。“不要再说让俺走的话!俺孟柯,就算是死,也要和兄弟死在一起!” “好!”郁玄不再说话,红着的眼眶里却有点点星光滑落。 迎接黑衣人最强一波的攻击,两人被迫分开,然后被围在敌人中间奋力厮杀,直到筋疲力竭、满身血色、再也挥不动手中的刀,倒在地上…… 郁玄最后想起,王瑶曾经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因为里面有漫天的星光。而如今,星光渐渐划落,变成沉寂的黑夜,再不见一丝亮光…… 第五十九章 交际 “哎呀!”王瑶看着自己手指头上出现的血珠,忙放到嘴巴里吸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这两天一直忐忑不宁的,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坐在旁边无聊吃着点心的王湘见她叫了一声,忙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待见到她指腹的血珠时忙上去吹了吹,“怎么不小心一点。” 王瑶好笑的看着他,“做女红的刺到手指是经常的事情好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湘见她这个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你这是做什么?”王瑶笑着问。 “还说,姐姐最近只顾着绣嫁衣,也不陪我玩了。”王湘做哀怨状,“那个郁玄有什么好的,姐姐干嘛一定要嫁给他!” 姐姐本来是他一个人的姐姐,等到嫁了人,就是郁绯和郁纯的姐姐了,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亲近自己了。他心里默默的想着,仿若被一瓶子醋灌到了喉咙,酸涩难忍。 王瑶见他这个样子,先是翻了个白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要我陪你玩。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去找你的小伙伴了,不要总是在街头混着,搞到后来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想到郁玄,她心里冒出点点甜蜜,温柔的笑了起来。然后又瞪了一眼王湘:“郁玄以后就是你姐夫,你可不要再直呼其名了。再说了,我不嫁给他,嫁给谁啊?”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绣着自己的嫁衣,那副认真虔诚的模样看的王湘一肚子的酸水都没处倒。 王湘觉得自己一直在这里坐着也是犯傻,他坐再久又怎么样?姐姐又不会因为自己就不嫁了。 “哼!反正你现在心里就只有郁玄!”王湘哼了一声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这孩子!”王瑶摇摇头,笑笑,然后继续低下头认真的绣着。 郁王两家要联姻的事情很快在整个京城传开,而郁玄和王瑶之间的陈年旧事也被众人津津乐道的提起。 “听说当初还是阿玄追着王家姑娘要做媳妇的?”一位夫人笑着看向金雁郡主和王夫人。 自从金雁郡主想通之后,她就开始出门走动,毕竟有着郡主的名分,后面还有靖王府做后盾,以前不出来也就罢了,如今愿意出门交际了,这些官家夫人们也都乐得与其相交,毕竟也没有什么坏事。 刚刚说话的就是秦御史家的夫人于氏,和金雁郡主交往,郁玄的婚事现在无异于是最好的交谈话题。 金雁郡主笑着道:“是呢!当初阿玄跟着我回京在王府住了一阵子,当时恰逢玉婉刚生下小阿瑶不久,我便带着他去了王家探望。当时的小阿瑶玉雪可爱,和个粉团子似的,阿玄一见便说这个妹妹好看,等她长大了便要娶她做新娘子。” 说着笑了起来,旁边的王夫人也跟着一脸笑意,接过话来:“是呢!我与金雁一直交好,难得阿玄也喜欢我家瑶儿,当时我便想着若两人能定了亲,也是一桩美事。反正金雁将来肯定是个好婆婆,阿玄长得也是可爱聪明,我家瑶儿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那可不是,你们两家可真是天作之合啊!”于氏笑着说道。 “小时候我逗瑶儿玩,说她是阿玄的新娘子,那时候小小的奶娃儿,谁成想她就记住了。从小谁都不理会,也不和其他男孩子玩,只说自己是有夫君的,将来要嫁给他。”王夫人笑着说,心里突然涌出来一阵心酸。 “当时还想着她那么小,什么时候能长大嫁人呢?转眼间现在都这么大了……” 金雁郡主见她这样感伤,握住她的手,认真道:“玉婉,你知我为人,小阿瑶嫁过来,我会如同阿绯一般待她的,阿玄也不会欺负她的。你放心吧!” 王夫人红着眼眶点点头。 此时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们聊的王妃薛氏笑着说道:“这是大喜事,俩孩子也都开心,你这当娘的也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王夫人拿帕子擦擦眼角,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王妃说的是,我是真心开心。” 王妃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金雁郡主道:“听说阿纯去国子监读书了,如今如何了?” 金雁郡主笑道:“到现在还算是顺利,每天放学回到家之后还放不下书卷,和个书呆子似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你就别不知足了。阿玄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得了四品,阿纯如今也去了国子监,哪怕是阿绯,性格也是娇俏中带着大气,你这三个孩子可都是宝啊!”王妃笑道。 在场的夫人都明白这是王妃故意要给金雁郡主做脸呢! 一时间,各家夫人纷纷夸赞金雁郡主命好、福气好,有了三个成器的孩子。其中大多都还是围绕着郁玄和郁纯不停的夸奖,谈及郁绯的寥寥无几。毕竟她们再是想要恭维金雁郡主,但是总归还是觉得女儿家,就要规规矩矩、温柔端庄的才好。成天走南闯北、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金雁郡主笑着一一应着,郁玄这事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但是她最担心的还是要属女儿阿绯。以往她没有注意过京中的谣言,如今出了府,才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声到底坏到了何种程度。照此以往,她想找个好人家太难了。 想着她话锋一转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我家阿绯。因为当初我和她爹的缘故,她自小就没受过正统的世家教育。但她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没怨过我们,而且这些年家里的大小事宜基本都是她在管。我一直想着,无论是家财还是官职,男孩子自己去拼就好了。但是阿绯不一样,为了不委屈她,将来阿绯若是能嫁个好人家,我的体己和郁家的大半家产都是要给她做嫁妆的。” 这话一出,其他夫人也不是个傻子,她是什么意思很明了了。大多夫人还是讷讷的笑着,并不接这个话茬,偶有几个家产不丰的心里倒是在打着小九九,但是一考虑到郁绯那个身手,又散了念想。 “我与我家郎君在嘉凌倒是时常听说过郁姑娘的事迹,她为人侠义心肠,经常助人为乐。而且身手敏捷,比一般将领还要高出很多。我家郎君常说生女当如郁姑娘呢!” 第六十章 大公子没了 说话的是徐妃萱,金雁郡主记得她,是兵部侍郎廖程雪的妻子。见她为了自己女儿说话,便朝她友好的笑笑。 在座的夫人中有的撇撇嘴,谁不知道金雁郡主这是想为自己女儿看人家呢!这位徐氏不过成婚两年多,家中根本没有适龄的公子,所以肯定可劲儿的夸郁绯来讨金雁郡主喜欢。她们家中但凡有适龄公子哥的可不敢接这个话茬,万一被金雁郡主缠上了,她们可不好摆脱。 见一说到女儿,场面一度有些冷,金雁郡主便知,阿绯这事会很是难办,心里头也是难受不已。当初她和郁成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如今竟然要让自己的女儿尝受苦果,想来也是后悔难耐。 王妃薛氏拍拍她的手,小声劝慰道:“别着急,咱们先把阿玄的事情办了。你当初遇到郁成不也是过了很久?阿绯啊,这是缘分还没到呢!” 金雁郡主对她笑笑,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想着,难不成女儿也和自己一样,从军中选一个?但是茫茫人海,哪里就这么巧会再遇到一个郁成呢? 正想着,却见云阳郡主携郁绯朝着众人走了过来。前面的云阳郡主端庄秀丽,一举一动如同水墨画中的仕女般养人心目。而被她拉着走的郁绯一眼看去好似只是比普通贵女高了一些,也没其他多么突出的部分。只是再仔细一瞧,那眉眼间的英气和锐利却摄人心魄,全然不像个世家娇养出来的样子。 云阳先过来向自己母亲与其他人施礼:“母亲,姑姑,各位夫人们安好。” 郁绯也跟着施礼道:“母亲、舅母,各位夫人们安好。”待看到人群中的徐妃萱时她微微一笑,徐妃萱也是对她也是温柔一笑。 “你们怎么过来了?”王妃看着两人问道。 郁绯没说话,回答的是云阳:“女儿刚才路过,见这边热闹,便想着应当带阿绯表妹过来与各位夫人见礼。” 其他夫人忙说着郡主真是世家风范,懂礼守规等,连带着郁绯也被夸了一波。 这些人里面有的见过郁绯,有的没见过她。这第一次见她的总归有些新鲜,难免多打量了些,尤其是那些心里还打着小九九的人家。 这其中有一家夫人在看向两人时一时没有注意,胳膊肘碰到了案上的茶水,茶杯直接落了下来。 郁绯眼尖的看到,说时迟那时快,脚步移动间已经到了那位夫人面前,手一捞,那只杯子稳稳的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冲那位还没缓过神来的夫人笑笑,然后把杯子放在了案上。 见郁绯已经回到原位,那位夫人才从懵神中醒了过来,然后对郁绯道:“郁姑娘身手不错啊!” 郁绯向其施礼道:“雕虫小技,唐突了夫人。” 谈话间倒是落落大方,风度尽显。 那夫人点点头,心里暗想这姑娘倒不似坊间传闻那般不堪。 云阳郡主双眼在她们中间转了转,便知已经达成了自己目的。便笑着向众人施礼告退。 在她们走后,众人窃窃私语间,谈论最多的还是要属郁绯。毕竟这坊间她的名气可是大得很,之前未曾见面,如今一见方知谣言误人。至少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她并不完全如同传闻那般。 一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郁绯看着云阳郡主道:“表姐刚刚带阿绯过去只是为了见个礼?” “对啊!”云阳郡主笑眯眯的回答,“祖母给我的任务就是带着你去那群夫人间转一圈,如今我任务就算达成啦!走,去找祖母讨赏去!” 而这厢,王妃看到自郁绯走后现场众夫人对于郁绯还在窃窃私语时,对于女儿带郁绯过来一遭的事情很是满意。她给了金雁郡主一个眼神,金雁郡主只笑而不语。 如今郁王两家结亲,加上有一改往日消沉的金雁郡主坐镇,郁家在众夫人心里的分量就要沉上两分。不提尚且年幼的郁纯和即将成亲的郁玄,郁家现在正在适婚年龄的郁绯便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她们心中。之前是听说这郁家唯一的女儿似是市井气息颇重,为了家族名声她们才不会考虑,如今一见,倒是比预期要好很多。她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不提三品往上的人家,毕竟她们并不需要冒险娶这样一个姑娘锦上添花。而那些三品以下的人家就要好好考虑了,毕竟郁家这姑娘身后的势力还是让她们颇为眼红的。 “郡主,还是您有福气,不说您两个儿子都已成才,就这么一个姑娘长得也是水灵灵的,和您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一位夫人对着金雁郡主笑着说道。 这人金雁郡主认识,礼部侍郎曲家的夫人。据说这位夫人家里也是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已经成婚,小儿子倒是与阿绯年纪相仿。 她微微一笑,对其道:“不比曲夫人家中的姑娘,据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提起自己女儿,曲夫人明显眉间闪过一丝骄傲,她笑着说:“什么才女啊,都是小孩子玩闹的。不过我家女儿倒是和阿绯姑娘差不多年纪,郡主若不嫌弃,有空了可以带着阿绯姑娘一起到我府上玩耍呀!” 其他夫人见曲家有意出手,便也有坐不住的站了起来对金雁郡主笑道:“我们家不比曲姐姐有个这么讨人疼的姑娘,只有个刚及弱冠的混小子,在国子监读了几年的书了,只待今年科举便要下试。郡主家小公子不也在国子监读书?或许两人还认识呢!” 贾家的夫人,金雁郡主对她笑笑,心里却有些恼怒。不过是一个六品之家,儿子还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也敢肖想娶阿绯? 她再仔细看了下人群中响应自己的这些人家,大多都是五六品的人家,还多是寒门出身。她们是有多瞧不起郁家啊!她虽然对着众人依然笑着,眉宇间却凝着冷意。 还未等她发作,突然看到自家的管家何叔急匆匆的跑过来。 何叔粗粗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快速凑到金雁郡主的耳边:“北疆传来消息,大公子他……没了……” 金雁郡主犹如晴天霹雳,茫然的看着何叔:“你说什么?” 何叔颤着身子,眼睛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大公子没了!” 第六十一章 走北疆 接兄长 “阿娘……”郁绯见娘亲睫毛微微颤动,轻声喊了一声。 金雁郡主醒来的时候看到郁绯伏在自己的床边,她急忙坐起来握住郁绯的手,颤抖着唇,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阿绯,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兄长他……” 郁绯红着眼眶,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传到喉咙却被哽住,她强力压下去:“阿娘,我会去查清楚的。” 不是梦,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金雁郡主茫然的松开握住郁绯的手,不过瞬间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似的从她眼眶中涌出。 “阿玄……我的阿玄……”双手捂脸,支离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的双手间不断的传出来,如同利刃般一刀刀刺在郁绯的心头。 眼泪从郁绯红着的眼眶中滚落,她颤抖着伸出手,但是在靠近金雁郡主尚有一寸时陡然收回,然后背到身后。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指节泛白,紧握成拳。 她咬住舌尖,咽下齿间浓重的腥味,竭力镇定,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阿娘,你在家保重身体,我会去北疆将大哥迎回来!”她最后看了一眼仍然捂脸痛哭的金雁郡主,猛然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郁白见郁绯出来,忙迎了上去:“姑娘,我……” 郁绯打断他的话,红着的眼睛盯着他道:“小白,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好好守着郁家,若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你给我一一记起来,只等我回来!明白吗!” 郁白坚定的看着她道:“姑娘放心,谁想动郁家,就从我郁白的身体上踏过去!” 话音刚落,郁绯冲他点点头便径直往马厩走去。 翻身跨马,在步出郁府后策马扬鞭,快速往城门奔去…… “驾!驾!都给我让开!”郁绯对着马屁股挥舞着鞭子,红着眼睛对着街道上的人群吼道。 疾驰之下,她的头发如同利刃一般飞扬在脑后,眉间的凛冽和眼中的杀意吓退了街道上一众人,偶有想要斥责她这是京畿之地,不允许策马时,见她仿若杀神一般也直接把话吞到了肚子里去。 “驾!驾!”她继续挥着鞭子,狂奔在人海中。 “阿姐!”是郁纯。他在国子监时在得知兄长的事情后便立刻请假跑了回来,正巧在路上碰到了策马狂奔的郁绯。 飞驰的骏马在他面前堪堪停住,郁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间的冷峻依旧。 “让开!回家去守着母亲,最近不要出门,等我把大哥接回来!” 郁纯看着第一次对自己露出这般神情的姐姐,偷偷咽了口唾沫,但是他却仍然挡在马前,纹丝不动。 “阿姐!让我和你一起去!”他执拗的看着郁绯,眼中是很少见的毫不妥协和坚韧。 害死父亲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自己的兄长又惨遭不幸!自己这个做女儿、做妹妹的空有一身武力,帮的了其他弱势民众,却唯独帮不了自己的家人!郁绯心中满是燃烧的痛恨与愤怒。 她看着挡在马前的郁纯,眼中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心中的熊熊怒火倾泻而出—— “你跟过去做什么?你知道是谁害死了爹吗?你又知道是谁杀了大哥吗?你知道郁家现在的处境吗?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能做什么?!” 阿纯,阿姐不是怪你,阿姐只是恨啊!郁绯的眼中莹莹水光即可就要涌落,却被她死死忍住。 “截止今天,我郁家仅剩你一枚男丁!郁纯,报仇的事我来做!我只要你,撑起郁家的门庭!” 兄长已经没了,阿姐又要去北疆,他是郁家仅剩的孩子,此时他更需要坐镇郁家,稳住局面! 郁纯垂下头,让已经控制不住的眼泪掉在地上。顷刻间便又抬起来看着郁绯,什么话都没说,脚步却移向了旁边,给她让出了路。 郁绯不再看他,再次挥鞭疾驰。 时值腊月,哪怕是京城,所有人都穿上了家中最厚重的袄子,越往北,就越是刺骨的寒冷。北风仿若刀子一般刮在脸上,每片风刃划过,郁绯脸上就是一分青紫。身上的冬衣挂在僵硬的躯体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若不是她口鼻处仍有一分余热,若不是她尚且眨动的眼睛,在别人看来,那马背上驮着的其实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原本需要大半月的路程,郁绯硬是在日夜不休的情况下缩短了一半!仅仅十天的时间,当她到北疆时,整个人全靠着胸间的一口气撑着没倒下去。 郁玄和老孟等兄弟全部躺在一处,身上的血污已经被处理干净。他们的面目很安详,甚至于郁玄的嘴角还有些微微上扬,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郁绯静静的站着,仿若一尊石像般默默的看了他们很久,然后一头栽倒了下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感觉到身边有不同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走动,还有一些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军医,阿绯怎么样了?”这是原绍的声音。 “天寒地冻的,又没日没夜的赶路没有休息,所以难免有些损伤。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将军在帐中多放些炭盆,然后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兴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好了。”有些苍老的声音回答。 “那我便放心了,当初郁兄罹难我便自责不已,如今阿玄又遭此劫难,我真怕阿绯再有个万一,我该如何向嫂夫人交代!”原绍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懊悔。 “将军不必如此担心,想必金雁郡主和郁姑娘都会体谅您的。”军医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叹气声响起,然后脚步声慢慢离去,周围再次安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扶起了她,温热的苦涩液体滑入了她的口中,耳边再次响起了话语声,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 “阿绯姑娘,你可千万要好好的,杀了郁将军和孟将军的是一伙江湖中人,他们的武功很高,恐怕也只有你能为他们报仇了。” 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大哥和老孟吗?她想问,但是全身都动弹不得,没过多久又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第六十二章 杀意 郁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熟悉的营帐。帐内没人,门口还有一个热着药盅的炉子。她慢慢坐起来,除了头还有些钝钝的、僵硬的感觉外,身上倒是恢复了些力气。 喉咙干燥疼痛,嘴里却满是苦涩。起身下床,一杯热水入喉,方觉得舒服了些许。 “哎?阿绯姑娘你醒了!”来人是一个和郁纯差不多大的少年。 “是白药啊……”郁绯看着他。 白药是军医瞿老的药童,一直在军中给瞿老打下手,也算是郁绯的老相识。 “感觉如何?我叫瞿老过来给你看看吧?”白药说着就要出去喊瞿老。 “先别急,白药,我问你,将军是否在他的营帐里?”她看着白药问道。 “将军不在自己的营帐里还能在何处?你这个问题真奇怪。”白药一脸你脑子不会是冻坏了吧的表情看着她。 “好,我知道了。你去找瞿老吧!”郁绯道。 待白药一消失,她马上带起佩剑,来到了原绍的营帐。 帐内无人,书案上散着许多书册和纸张。郁绯径直走进来,然后来到书案前,翻看着这些纸张和书册,想着是否可以搜出来点什么东西。 “林小威,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要给我办好了!”帐外原绍的声音传了过来。郁绯见状,看了看帐内四周设置,闪身隐到了黑暗中。 原绍一进门,看到的便是案上的书册被人动过,他眉头一皱,刚想发作,却被突然架到脖子处的刀给吓得消声。 郁绯看着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心里却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阿绯,你不好好休息怎么来我这里了呢?”原绍僵着脖子,眼睛瞟向她道:“阿玄的死令我也十分心痛,你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你心痛?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整个北疆势利全部囊括在你手里了吧?”郁绯红着眼眶,语带恨意。 “阿绯侄女,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流言蜚语?我和你爹可是好兄弟啊!”原绍倒是一脸委屈愤怒的样子。 若是事前不知道,郁绯可能还真的会相信他,只是现在… “哼,你真当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郁绯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撕破脸,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还有我大哥!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原绍心中一跳,面上却仍然是那副被冤枉了的样子。 “阿绯侄女,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我没有照顾好他们,的确,我有错。可是怎么会是我杀了他们?我向你发誓!若是我杀了阿玄,便让我不得好死!”他一脸无奈的说着这些话,却见郁绯还是那副冷笑的样子。 郁绯根本不信他! “你的下场肯定是不得好死,不过除了你,别忘了,你儿子可还在京城呢!”郁绯眼中带针的看着他。 若不是担心自己原家的独苗,他早就在郁绯昏迷的时候下手了!如今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郁成的死因,他更是后悔错失良机! “阿绯,你真的误会了,若真是我动的手我又怎么会让阿木跟着你们去京城呢?况且阿玄还是在距离我北疆那么近的地界出的事!” “你说不是你,那是谁?”郁绯看着他冷笑。就算不是他,也不代表和他没关系! 原绍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不过他是肯定不会告诉郁绯的。 “是谁我现在还不知道。根据现场的打斗情况,来人应是一群武艺高强的江湖草莽之流,以阿玄的身手,能伤及他的,哪怕是在江湖上应该也是排的上号的。咱们顺着这条路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他一副你放心,我一定会为阿玄报仇的坚定神情,让郁绯不禁感叹他演戏的能力真是让人惊叹。 “是吗?”郁绯仍然把刀稳稳的架在他的脖子上,人却转到了他的面前。 “原将军,”这三个字郁绯叫的异常讽刺,“我给你指一条活路,你告诉我,我爹的死除了你和丞相、还有谁的参与?” 原绍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若是放她回去,揭发了自己害死郁成的消息,他哪里还有什么活路?想探听他背后是谁?告诉她他才会死的更快! “阿绯啊,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原伯伯呢?你爹的死是乌扎尔人干的啊!什么丞相?什么背后之人?你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了啊!”原绍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郁绯见他到现在了还是油盐不进,手往下一压,一滴血顺着刀刃落在了她握刀的手上。 “原、绍!”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今天说了,我暂且还会留你一命,在京城的原木我也会保他无虞。若你还不说一句实话,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回到京城再杀了原木!”她看着原绍,毫不介意的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意。 脖子上的刺痛和眼前之人眼中浓烈的疯狂不断提醒着原绍,这个郁绯是真的敢现在对他下杀手。 “你现在杀了我,你也逃不了!郁玄的确不是我杀的,到底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至于你爹,我承认,他的死的确和我有关系,但他死在乌扎尔人手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啊!”原绍也是急了,他之前从未见过拥有这么疯狂杀意的郁绯,她就是个疯子! “你爹的死我也是听谢丞相的吩咐,至于他是受谁指使,他哪里会让我知道呢?你既然都查到他头上了,应该很清楚,他是城府极深之人,做事深藏不露,他和我联系都是一个叫乔冀的人传话,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原绍话里的信息的确与郁绯查到的消息还算一致,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早有准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原绍见她好似听进自己的话了,忙继续道:“而且,阿木还在京城,我原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我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命,我也不会不管他的死活啊!我真的是悔啊!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留我一命,让我查清楚阿玄的死因,将来你为你爹沉冤,我也算是个关键证人。就算最后我死了,至少我到了地府也能有资格去见老郁忏悔!” 他的眼眶微红,眼泪流了出来,唇边的胡须也被鼻涕糊的十分恶心,郁绯转过头不看他,但是却把刀拿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原绍之死 原绍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被郁绯再次挥过来的剑惊住。 “啊!”原绍倒在地上,扶住自己的右手,不停的痛呼。 “这是利息!若你敢再耍什么花招,你就不只是断右手手筋这么简单了!”郁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 “将军,你怎么了?”帐外将士听到动静询问道。 原绍捂住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还站在自己跟前的郁绯,忙忍住痛意回答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没事不要打扰我!” 话音一落,外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冷汗顺着额头掉落到眼皮子上,原绍顾不上擦,对郁绯喘着粗气道:“阿绯,这是我该受的,你走吧!呆久了会引人注意的。” 郁绯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是冷笑一声,然后转身走了。 她这刚走,原绍的脸色立马变了,眼神再不见刚才的悔意和沉痛。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冷哼了一声,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原将军,别来无恙啊!” …… 原绍死了,一剑穿心而亡。军营将士大多是用刀、戟、茅等兵器,用剑且能对原绍一剑穿心的人目前只有郁绯能够做到。 “阿绯姑娘,得罪了!”两个士兵架起郁绯就要往地牢走去。 郁绯没有回手,否则便是坐实了自己谋害当朝将军之名。她这边刚走,那边原绍就死了,说明她对原绍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在了第三者眼中。而且这个第三者非常有可能早她一步已经藏在了原绍的营帐中。 营帐里的面积就这么大,可以藏身的地方更是寥寥无几。这个人能藏在营帐并且不被她发现,可见他的身手并不弱于她,甚至更高一筹。 是谁?到底是谁在陷害她?郁绯边走边想。 “怎么会是阿绯姑娘啊?” “不是她还有谁?将军营帐里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以将军的身手,咱们营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不是说原将军待郁绯当做自家姑娘吗?她为什么要害他?” “哎,你这就不懂了吧?说不准郁绯想要为郁家夺回北疆呢!” “这又怎么说的?” ……郁绯经过的途中,路上不断有人对着她窃窃私语。她继续走着,对这些人这些话全都视而不见,她的脑袋还有些钝钝的僵硬感,想事情的时候有些不甚灵活。 大哥和老孟都死了,在这偌大的北疆,她若不反抗,谁能来救她?她若反抗,又如何不连累郁家,从而查清真相自辩清白呢! “兄弟,等下。”就在马上要进地牢的门口,一个陌生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郁绯面前。 “郁姑娘,我是郁将军麾下的陈默。” “这是郁将军的遗物,可否让我交给郁姑娘?”这是对两个士兵说的。 架住郁绯的两个士兵很明显认识这个叫陈默,而且私交还不错。他们看了看对方,点点头。 “快点,别被人发现了。”其中一个士兵对陈默说道。 郁绯疑惑的看着陈默,他说他是兄长麾下,但是兄长从未提起过他,而且她也从来没见过他。他是谁?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兄长的人接近自己? “郁姑娘,这是郁将军的遗物,本来早该给您的,但您一直在营帐修养,我便拖到现在。希望您不要太过伤心,郁将军在天有灵,肯定会保佑您的。”陈默走进她,然后朝她手里塞了一个玉佩。 玉佩触手温凉,纹理细腻。郁绯摸了摸,却摸到了一处略显粗糙的地方,大概只有黄豆粒大小,眼睛很难看出来,只有通体仔细抚摸一遍才更易发现。 这是……郁绯惊讶的看着陈默。 看到郁绯的神情,陈默知道她发现了。他对郁绯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陈默东西已经带到,还望郁姑娘好生保管。”然后又对两个士兵说道:“多谢了兄弟,回头请你们喝酒!” 两个士兵摆摆手,对他笑道:“好说好说,你啊也真是热心肠,帮这个帮那个的,喝酒就免了。你也帮了我们很多,下回我们请你喝酒吧!” 陈默笑笑,不甚在意。然后向两人告辞走了,而两个士兵把郁绯送到牢房后也各自离开了。 因着北疆环境干燥寒冷,地牢里倒还算干净,但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旁边还有一些稻草。 郁绯把稻草铺在床上,坐了上去,然后盖住被子。待休息了一会儿,头不那么僵硬之后,她拿出玉佩仔细的看着。 玉佩通体碧绿,被一根丝线拴住。这材质和样式大街上很多,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不像是郁玄拥有的东西,倒像是一个普通士兵买来当做装饰品的玩意。 郁绯摩挲着,当再次摸到了那个粗糙的一点时,她一用力,只见在被金线缠绕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豁口。 她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找到了一个堪比绣花针的麻杆,往豁口处透去。不一会儿,一个细长的纸卷被透了出来。她把玉佩放到一边,看了纸卷上写的字。 不要轻举妄动,等候救援。一共是十个黄豆大小的小篆。 这是谁写的?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愿意救她? 她把纸卷放到嘴巴里咽了下去,然后重新把玉佩的豁口盖住,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自家与王家结亲,兄长回京赶路,在刚出北疆就惨遭杀害,自己到北疆,原绍被杀,自己如今被关到了地牢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一件件事情理下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手想要把郁家一网打尽。想到这里,郁绯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远在京城的阿娘是否安好?遇到如此大事,自己不在家,阿纯是否能够撑起来郁家?暗中之人是否又会对他们下手?郁绯越想越着急,她再也坐不住,不停的在地牢内走来走去。 不要轻举妄动、等候救援这十个字再次从脑海中跳出来,要救她的是谁?他是否知道自己会坐不住想要越狱所以才递给了自己这样一张纸条? 是靠自己越狱快点回京守护郁家,还是听从那个给她纸条的人等候救援?郁绯一下子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第六十四章 合谋 祁王府 京城下了一场冬雪,绵延了两日,最终于今早停了。祁王披着玄色的大麾,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微微出神。 突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王爷,青鸟传来消息,原绍死了。”明州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告诉祁王。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祁王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窗外。 “据说,原绍死后,郁姑娘是第一个从他的营帐里出来的人,现在已经被关在地牢了。至于杀害原绍的人,目前还没消息。”他低下头恭敬的回答道。 “你怎知这件事就和郁绯没关系了?”祁王转过身看着他问。 “这……”明州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低下头冲祁王拱手一礼。 祁王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道:“郁家近两日可还好?” “尚无异常,自郁玄死后,金雁郡主终日以泪洗面,现在还不知道郁绯被关的事情。郁纯国子监已经不去了,一直在郁府待着,主持家中事宜。”明州回道。 祁王不再言语,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与郁绯收到的不同,而是通体纯白透亮,没有一丝杂质,而上面则刻有一个很明显的郁字。 明州看了他手中的玉佩一眼,迟疑道:“王爷既然已经得到了郁玄临终前给您的消息,为何不把他这块玉佩如他所愿还给郁家?” “还不到时间。”祁王眸光闪烁,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和明彻说,让他一直守着郁家,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另外你准备下,我要去靖王府一趟。”祁王吩咐道。 “是。”明州立刻下去备好马车。 李旭在得知祁王要来时提前在门口等候,意见祁王下马,立马引着他来到了靖王书房。和上次单独见面不同,此次靖王也在房内。 见祁王到来,靖王忙起身施了一礼:“王叔。” 祁王点点头,然后示意他坐下,把郁玄的玉佩扔给了他。 “这是……”郁家的玉佩!郁家子孙各有一个贴身佩戴。靖王惊讶的看着他。 “郁玄的。”祁王回答。 不等靖王问郁玄的玉佩怎么会在他这里,祁王继续道:“郁成的死你是知道的,我也就不重复多说了。当初私下调查皇室之子通敌之事时我曾经去北疆见过郁玄,他对郁成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我们当初达成了一些共识和合作。他在临死前提前一步把在北疆调查的事情传信给了我。” 说到这里他看着脸色骤变的靖王停了下来。 “你当明白,他这是在与谁为敌。”祁王继续道。 靖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祁王沉声道:“这才是王叔过来的目的吧!” 祁王不置可否,“郁玄的死只是那人的第一步而已,可能你不知道,原绍死了,郁绯已经被下地牢。接下来你若想保住金雁,不妨与我一同行事如何?” “王叔为何要帮郁家?”靖王反问他。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这个王叔是个热心肠的人,若无图谋,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我和你说过,我与郁玄达成了共识。即使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是我要的东西他已经给了我,那我自然也要帮他实现当初给他的承诺。”祁王淡淡道。 “王叔需要我做什么?”靖王问。 “和我一起推郁绯坐上镇北将军!”祁王看着靖王一字一顿道。 什么?靖王猛然看向他。 “不过,在推郁绯上位之前,我们得先把路给她铺平了。”祁王继续道。 为什么?靖王嘴唇翕动,却并没有问出口。 原绍坐上镇北将军并不久,比起他,管理北疆数十年的郁家积威更深。郁成死了,郁玄还在,可如今郁玄也死了,郁纯尚幼,的确没有比郁绯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但目前的情况是,虽然大周开国初期有女官和女将的存在,但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在当朝并没有女子为官,更别提女将了。否则凭借郁绯在军营立过的功劳,不说将军,最起码一个百户是绝对跑不了的。 而且目前大周的律法中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可为官为将,但是科举制度只允许男子参加,征兵不收女子进营便足以代表大周目前的态度了。想要郁绯为将,谈何容易! 祁王若是想掌控北疆,为何不趁现在北疆没有主将面临大乱的情况下推举自己的人入主其中,反而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和时间去推举不太可能成功的郁绯呢? 靖王不懂,祁王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祁王淡淡看了眼靖王,却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想法。郁绯入主北疆,对靖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此事若能成,没有比靖王更高兴的了。 “先不提阿绯为将之事,郁家目前的危机,王叔有何对策?”靖王问。 “为何不提?”祁王看着他,“郁绯为将,危机自可解决。” 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靖王叹了口气,这事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吗? “王叔,想要阿绯入主北疆,满朝文武有谁会同意?而郁家危机近在眼前,不先解决这件事,又谈何郁绯入主北疆呢?”阿绯能留着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皇上同意就可以了,管他满朝文武做什么?”祁王看着他,看的靖王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傻瓜。 “皇上怎么会同意呢?”到底谁傻啊!靖王叹气。 “他会同意的。”祁王不再看他,“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要你到时候全力支持皇上的决定就可以了。”祁王道,“另外,在这件事还没成功之前,你最好派人守好金雁和郁纯,别让人钻了空子。” “多谢王叔提醒,我会注意的。”靖王对他拱手一礼。 祁王虽然和他儿子差不多大,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小瞧他。一个遗腹子,在一群魑魅魍魉中居然能够活下来并且成长到如今被皇帝忌惮的地步,足以见得他的手段和能力。若是他愿意,皇位上坐的是谁恐怕都不一定。 以前靖王很少和祁王对上,自己的儿子倒是很喜欢和他来往。如今他既然愿意帮扶郁家,可见是敌非友。这一点还是让靖王心里安慰不少,有他的帮忙,郁家想要撑下去会更容易一些吧! 祁王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对靖王和李旭微微颔首示意,便离开了靖王府。 第六十五章 镇北将军的人选 皇宫 大太监看看天色,小心翼翼的喊到:“皇上,该早朝了。” 暗紫色香罗软帐中传来淡淡的一声嗯,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不一会儿软帐被掀开,露出皇帝那张紧皱眉头的脸。 在旁守候的宫女见状忙端上痰盂、水盆毛巾等上前伺候。 漱口、洁面、穿衣,皇帝看着又被掀开的软帐柔声道:“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谢贵妃葱白般的玉指扶住软帐,轻轻打了个哈欠,媚眼如丝。 “皇上,昨晚您答应臣妾的事可别忘了哦!” 虽然临近四十,半老徐娘,皇帝仍然爱极了她这时而柔媚入骨时而如娇嗔少女般的模样。 “放心吧,朕答应你的事何曾食言过?” 谢贵妃闻言对他笑道:“那臣妾就等皇上的好消息咯!” 说着又抛了个媚眼过去。 “你啊…”皇帝手指着她,摇摇头笑了。 朝堂上皇帝刚刚坐下,下面的大臣便停止窃窃私语开始一起施礼叩拜。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大太监开始每日例行的喊话。 “臣有本奏。”兵部尚书石天华走出一步,“军不可一日无主将,更何况是随时有可能被乌扎尔骚扰的北疆。自镇北将军原绍在自己营帐被杀后,北疆现在还处在群龙无首的情况,请皇上立即派人前去统领!” 站在人群中的靖王闻声看了一眼祁王,但祁王仍然与往日一般,面色看不出来有什么波澜。他又看了一眼上位的皇帝,眉头紧皱,眼睛里却散发着已有成算的光芒。 “儿臣附议。”下首的三皇子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说道,“乌扎尔随时可能来犯,现在应该当先派遣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前去主持大局才是。” “此事的确要尽快解决,弘儿所言甚是,不知你可有什么人选?”皇帝一脸赞许的看着三皇子。而站在另一边的太子心中却是愤愤不平,父皇这态度也太明显了,就差没说直接允许让李弘的人去接手北疆了。 三皇子笑道:“儿臣倒是有一人选,是现嘉凌关守方意远。此前他一直驻守嘉凌数年,战功无数。且嘉凌与北疆本就是唇齿之距,方意远能够接手北疆,是再好不过的了。当然,此事还要看父皇您的意思。” 皇帝点点头,正准备答话,却有一人站了出来。 “臣觉不妥,方意远将军此前的确在嘉凌战功赫赫,但是嘉凌关不比北疆,这人选应当慎重选择才是。”是兵部侍郎廖程雪。 三皇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哈哈笑道:“此前听闻廖大人在嘉凌之前,与方将军关系甚佳,怎的现在好友升职,你觉得不妥了?” “三皇子慎言!”廖程雪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方将军与本官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友之说。就事论事而言,无论是驻守岭南的祁王殿下,还是西镜的付老将军,无论军功还是谋略都非普通将领可比。北疆比起岭南和西镜则地形更为复杂,地广人稀又不好管制,而乌扎尔人又是公认的战斗力最强的民族,这镇北将军之职普通将领难以胜任。” “哼!照廖大人之言,除了祁王叔和付老爷子,我大周就没有好的将领了?”三皇子斜眼腻着他,心里暗道又是一个不知好歹之辈! “三皇子勿要扭曲下官的意思,我大周自是人才济济,只是镇北将军之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廖程雪继续坚持说道。 “你……” “好啦!”皇上叫道,“弘儿和廖卿说的都有道理,除了这个方意远,其他爱卿可还有人选?” 这是摆明了想要听三皇子的话要抬举方意远了。太子忍不住给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太师南陶一个眼神。 南太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据说前年摔了一跤,至今都不大好。但因为其德高望重,看起来也不参与党派之争,连皇帝也会给三分薄面。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南太师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 南太师颤颤巍巍的站出来,向皇帝施了一个礼道:“老臣觉得方意远将军也可胜任镇北将军之职。” 太子听他这么说,急的心里直冒火。不住的用眼神示意他,但是南太师还是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 皇帝看着南太师笑道:“哦?南老也这么觉得?” 南太师抬了抬眼皮子看着皇帝,继续道:“不过,方意远将军也的确没有统领北疆的经验。” 这老儿是想做什么?皇帝继续看着他,但是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老臣觉得,既然大伙儿担心万一方将军不能胜任,不如就再派一个监军跟着去如何?”南太师还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对所有看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太子党的人一下子全部站出来附议南太师的说法,既然皇帝铁了心想成全三皇子,他们也不好和他对着干,那就再去一个自己人就好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顿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那你们对监军的人选呢?” 南太师继续颤巍巍的说道:“皇上觉得六皇子如何?” “修文?”皇帝惊讶,今天这个局面,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南太师是太子的人,他就白活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老头会让自己的六儿子去。 对自己的几个儿子,皇帝不是不了解,相反,他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老六的。毕竟这个儿子是他所有的孩子里面最透明的一个。既不参与政事,也不往自己面前凑,除了和一帮文人谈书作画,东跑跑西跑跑之外,就连太子这个亲哥哥,他貌似也很不感冒。 既然允诺了谢贵妃和李弘让方意远去北疆,太子这方他也不好完全不顾及影响。李修文虽然是太子的亲弟弟,但是从来不掺和太子的事情。比起明明白白的太子党,让他过去,也无不可。 皇帝细细想了下,然后看了看群臣,沉声道:“准!” 第六十六章 再遇 “听说了吗?听说新来的镇北将军是原嘉凌关的守将方意远。” “嘉凌关的守将都能当咱们将军了?” “听说还有六皇子也要跟过来。” “呦,咋还有皇子跟着呢?” “谁知道呢?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咱们还不知道这位新将军的为人,以后还是小心点吧!” …… 郁绯坐在稻草上,望着地牢上方的一处小窗户发呆。守牢小兵的对话她有听到,却仍然解决不了她现在的困局。距离自己进入地牢已经数天,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原绍是她杀的。借着以往的几分香火情,军中尚没有直接来发落她的将领。 那个给她藏有纸条玉佩的陈默,她再也没有见到。从一开始的交集不安,到现在的心沉如水,她一直在赌,她就算带着杀人的罪名逃出去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回京城守着郁家,而现在一直没有人发落她就说明至少目前她和郁家是安全的。她就赌这个给她纸条的人可以护住郁家。 又是数个日夜过去,郁绯根据天窗上的光亮和黑暗,在墙壁上又划了一个竖,半个月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被关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最后一点的耐心和赌意也马上消失殆尽。她想,她就等到这天窗外面再次变黑,如果到时候还没有任何动静,她就要不顾后果的出去了。 时间一点点消逝,郁绯仍然呆坐着望着即将变黑的天窗。突然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阿绯……” 郁绯转过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修文,他一身厚重的盔甲,头上脸上都是灰扑扑的,嘴唇泛着裂痕。一看便知是一路赶过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和调整。 见郁绯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李修文又是喊了一声阿绯,但是喊了之后他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自上次自己被母后打击到之后,他一直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整日思索。他发现当郁绯和自己的亲人利益冲突时,他率先顾及的还是自己的亲人。这种想法让他惶恐,让他不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可是当得知郁玄死了,郁绯因为有刺杀原绍的嫌疑而可能有生命危险、自己可以去北疆解救她时。他又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可是见了面之后,除了喊一声她的名字,他却不知道继续要说些什么? 说他其实还对她有感情,只是比不上自己的亲人?说让她不要怕,他来救她了?还是说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让她看在自己的情分上再继续接受他? 不,他了解的郁绯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自己说这些话只会让对方更加鄙视自己吧? 郁绯看着他无所适从的站在那里半晌,嘴唇翕动了一会儿也没见说话,不由得问道:“六皇子殿下,请问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是终于查清了她无罪了吗? “……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去,我是想说,我来了,我会查清楚事情真相给你一个清白的。”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哦……”郁绯淡淡回了一个字,然后想了想又问他:“我母亲和阿纯可还好?” “好,郁家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都好……”李修文觉得自己只能被动的回答问题,他想主动,但是话到嘴边仍然说不出来。 “那就好。”郁绯放了心,既然知道了家里确切的情况,她决定自己还是不走了。她往里走了几步,坐在稻草上。见李修文还在看着自己,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问他:“六皇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 “哦,那您回去吧!现在天冷,一直赶路也挺辛苦的,您回去好好休息吧!”郁绯不甚在意的说着自认为还算得体礼貌的话。 她是在关心自己吗?她是不是心里还对自己有一丝余情呢? 这是李修文心里多么想要的答案,但是他知道,不是。这只是她对普通人都会说的话而已。 见她闭目养神,不再继续看自己,李修文苦笑一声,然后转身:“我,我先走了。” 而他走后,一直闭着眼睛的郁绯又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忍住心里的波涛汹涌,然后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不知六皇子对此案还有什么疑问吗?” 调整了一夜,方意远和李修文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方意远对于郁绯那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李修文在,此案还是他来到北疆处理的第一件事,他还是要把面子上做足的。 “此案疑点甚多,阿绯……姑娘,她为什么要杀原将君?众所周知,她的佩剑是写意,由早年她的师父亲自打造,天下仅此一把。她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但是原将军的伤口虽然是剑伤,却不是写意所创。当时也没有人亲眼看着是阿绯姑娘杀了原将军。所以,无论从人证、物证方面都不足以说明是她杀了原将军。方将军若直接判处是阿绯姑娘杀了原将军,是不是太过果断?”李修文对方意远说道。 方意远笑道:“六皇子说的是,但是原绍死前,最后一个从他营帐中出来的人的确是郁绯,而且有人听到原将军似是在营帐里痛呼,当时郁绯就在场。原将军死后,军医也看过,虽然胸口的致命伤不是写意所伤,但是他的右手手筋却是被写意挑断的,这说明,至少当时郁绯是对他动了手的。” “虽然我们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郁绯既然能对原将军动手,可见是她杀了原将军也是合理的。而胸口的伤也有可能是她在挑断原将军右手手筋后发现写意会留下证据,所以换了一把剑使用的呢?” “毕竟,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说明杀原将军之人是他的熟人,他对这个人并没有防备。而在此之前,郁绯伤了他的手筋,守卫询问,他甚至在帮郁绯隐瞒。那郁绯趁机杀了他也是有可能的。”方意远继续分析道。 郁绯,既然你栽到了我手里,就算不杀了你,我也要脱了你一层皮!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真的。”李修文继续道。 方意远看了看李修文,脸上的笑顿了顿,对他道:“六皇子,难道是舍不得杀她吗?” 第六十七章 乌扎尔人来袭 “你什么意思?”李修文脸色不好的看着方意远。他虽然不喜欢掺和政事,但他还不至于被一个将军指着脸说。 “开个玩笑,六皇子恕罪。”方意远道,他差点得意忘形了。 “那六皇子觉得应该要怎么办呢?”既然他不同意,那这个问题就扔给他好了。 “放了郁绯。” “六皇子是开玩笑吗?”方意远道:“您放一个杀人凶手出去?” “她不是杀人凶手,她是有可能抓到凶手的人。”李修文认真道。 “凶手刻意挑她刚从原绍帐内出来的时候动手,就是想要栽赃嫁祸给她,前脚郁玄刚死,后脚她就被陷害,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方意远当然知道,但是放了郁绯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她还有可能会给自己造成麻烦! “六皇子,您说的也都是您的猜测,并无证据啊!若郁绯是真的凶手,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一个从不参政的闲散皇子,还想和他斗? 绕来绕去他就是不愿意放郁绯,李修文心里又气又急,但是又有些无奈。虽说自己是个监军,还是个皇子,但是毕竟做主的还是方意远这个镇北将军。 “那请方将军尽快将真凶查出来,给阿绯姑娘一个公道吧!”李修文黑着脸说了一句,然后甩袖走人。 方意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以为意,然后叫来之前原绍的副将开始询问北疆的各项事宜。 “不好了,不好了,乌扎尔人打过来啦!”一个小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将军营帐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愣了一下,副将忙喝到:“这是咱们的镇北将军方将军,什么事大呼小叫的,还不给方将军道来!” 那小兵忙对方意远施礼道:“将军,我是宝内坡的驻兵,乌扎尔人突袭宝内坡,那边驻军正在奋战,不过敌多我寡,很快就撑不住了,请将军尽快指示!” 方意远之前驻守嘉凌关,虽然没有与乌扎尔人正面交锋过,但是他见过乌扎尔人,身强体壮,擅长骑射,不是柔弱的大周人可以比的。没想到他这才刚到北疆,乌扎尔就来袭了,不过正好,给他这个新来的北疆之主一个展示的机会。 不是都觉得他不能胜任这个镇北将军之职吗?他就借这次打个胜仗给那些瞧不上他的人瞧瞧! “元和将军!” “末将在!”那副将应道。 “随我一道带三万人到宝内坡迎战!”方意远战意颇浓。 但是元和却有些犹豫道:“将军,为保险起见,咱们要不再多带两万人?” “三万人加上宝内坡的驻军对战两万乌扎尔人还拿不下?”方意远斜眼睨着他,“元和将军,你不要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可……”元和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方意远的脸色后又收回了自己想说的话,“是,末将现在就去点兵。” 方意远穿上战甲,带上佩刀就要出发,正碰上听到消息跑过来的李修文。 “方将军,听说乌扎尔人来犯了?”李修文问。 “他们就是想要趁火打劫!不过有我方意远在,自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六皇子不通武艺,还是在帐内等候本将军的消息吧!”说着不再理李修文,方意远径直往已经整装待发的将士们那边走去。 “我是父皇钦点的监军,方将军要如何对敌不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吗?”对于方意远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这点,李修文也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 “哦,事急从权嘛!等本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再和您好好说一下。”方意远道,然后指着前方等候的将士对李修文说:“六皇子您看,将士们都等着呢!” “我跟着你一起去!”李修文道。 “这不妥,您可是皇子,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哪里了,那我如何向皇上交代?”方意远直摇头,“您先回营帐吧!趁此机会,您也可以好好查查郁绯的事情。” 拿这件事拖住他果然有效,见李修文犹豫,方意远笑笑,然后直接对众将士呵道:“众将士听令!” “在!”三万将士一起叫道,声势颇为壮观。 “我们一起前去宝内坡杀敌!此次杀敌百人者奖十两,杀敌五百人者奖百两,杀敌千人或击杀敌军首领的奖千两!”方意远叫道。 “好!好!好!”众将士又是一阵回应。 他们的声势浩大,连坐在地牢里的郁绯都被惊动了。 点兵?是有战事了吗?方意远要去迎战了吧?但是她现在还在地牢,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郁绯笑笑,继续闭目而坐。 方意远到宝内坡的时候己方驻军已经溃不成军,连驻军守将吴正初都已经被杀,眼见着整个宝内坡就要落入乌扎尔人手里。 他大吼一声:“冲啊!”三万将士开始步入战场厮杀起来。 连砍了几个乌扎尔士兵之后,方意远才明白为什么元和说要带五万兵来了,乌扎尔士兵远比他见过的乌扎尔民众还要彪悍好斗。他这一局到底还是轻敌了。 战鼓雷鸣,三万士兵一涌而上,到底还是阻止了一勇无前的乌扎尔将士。 此次带兵的是贡洛,自他杀了郁成之后,在乌扎尔国内的声望一时无二。可是自那以后,大王子蒙佐和他主子二王子成塔就斗的你死我活,乌扎尔国内也是乱了一阵。让一直想要趁郁成之死北疆大乱的时候进攻的贡洛也不得不收起了野心乖乖辅佐二王子成塔。 好在二王子近期想了办法压制住了大王子,只要这一战,他能攻下整个北疆,那二王子成塔就是板上钉钉的乌扎尔王的继承人! 没有郁成的北疆就是一个纸老虎,贡洛并不把现在的北疆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此次突袭,肯定是手到擒来,可眼见着就要拿下宝内坡时却突然冒出了一群密密麻麻的大周士兵,他也不禁气的破口大骂! 待看到人群中穿着主将甲胄的方意远时,他眯了眯眼,满是横肉的脸上一时露出一个邪意的笑容。郁成他都能杀,还怕杀不了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将军? “将士们!谁把那个头戴红缨帽,身穿金色甲胄的人给我绑过来,老子给他升三级兵!”贡洛哈哈大笑,然后率先冲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她来了 方意远眼见着围攻自己的乌扎尔人越来越多,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以他多年的战斗经验,这一战他还真有可能就栽了!但是容不得他后悔,贡洛骑着战马,手中挥着大刀急冲冲向他砍过来。 他一个翻滚,躲开了这一刀,身边其他的乌扎尔士兵却紧紧围在他身边,让他一时无法突围。看着他如做困兽之斗,乐得贡洛哈哈大笑。 “孙子!乖乖把北疆拱手相让,老子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否则就别怪老子心狠啦!”贡洛说着,手上却没停,又是一刀砍了过去。 方意远全部心神都在厮杀着围攻自己的乌扎尔士兵,听到贡洛的话一时心里气的想要吐血,难免分了一丝心神。就在此时,贡洛的大刀又砍了过来,一时间无暇他顾,方意远下意识的用胳膊去挡。 “啊——”他痛苦的嚎叫了一声,滚在地上,而在他旁边是他已经被砍断的右臂。乌扎尔士兵一拥而上,把他绑了起来。 贡洛哈哈大笑,然后对着大周其他还在厮杀的将士叫道:“你们的主将已经被俘!还不赶快缴械投降!” 满身是血的元和听到声音,往贡洛那边看了一眼,心神一缩。不过片刻,他又对己方所剩士兵喊道:“不要听敌人妖言惑众!守住心神,在你们背后的是我北疆的百姓!还有你们的亲人!不能放弃!继续给我杀!” 贡洛闻言冷哼了一声,然后看着方意远道:“晦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狗熊,居然连你自己的下属都不管你的死活!既然这样,留着你也没什么用,杀了吧!” 方意远满头冷汗,痛的嘴唇发白,听到贡洛这话还是急忙哆哆嗦嗦道:“将军,我还有用。您留我一命,将来我肯定会报答您的!” “哦?老子自己就可以攻下北疆,你能有什么用?”贡洛斜眼看着他,满是不屑的语气。 “有用,有用。”方意远继续说道:“区区北疆,将军就满足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疼的忍不住又是倒吸了一口气。为了活命,他也是不顾一切了。 贡洛摸着自己下巴想了想,道:“在你们大周,你说话顶用不?” 方意远继续吸着气断断续续道:“顶用,我家主子是我皇最宠爱的三皇子,将来登基就是皇帝!您说我用没有用?” 贡洛眯着眼看着他,心里想着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突然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他眯着眼看了看前方,待看到一群军队往这边跑来,且领头人是郁绯时忍不住叫骂了一声。 “好!老子答应你!你先不用给我讲将来怎么样,今天你给我杀了郁家那毛丫头,我就信了你!”贡洛对着方意远道。 “阿绯,虽然郁老将军和郁玄都不在了,但是北疆是他们付出了一生心血的地方。你应该懂得这块土地对他们的意义。今天我放你出来,你只要战败了他们,我会为你向父皇请功,至少你可以不用去坐牢了。” 李修文的话言犹在耳,三年前她的父亲血染宝内坡,三年后,她绝对不允许乌扎尔人再在这里厮杀她北疆的将士! “冲啊!”她骑在马上,振臂一呼,身后的两万军马直接冲进战场,开始战斗起来。原本全凭着心气顶着的北疆士兵们一见援兵已到,为首的还是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过、公认身手最强悍的郁绯,又都燃起了希望。 郁绯骑着战马,手中的利剑所到之处,就是一连串的乌扎尔人倒地。贡洛看着如同杀神一般的郁绯朝着自己冲来,忍不住主动迎了过去!他乌扎尔人,只有战死的魂,没有逃避的人! 啪!刀剑相击的声音充斥在耳,贡洛一身蛮劲,朝着郁绯压去。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害死了父亲!郁绯双目充血,死死的盯着贡洛毫不退缩。手中利剑与贡洛僵持着,而她快速的抽回左手,从随身荷包中抽出三根细针直接扎入贡洛的马匹上。 战马嘶吼一声,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跑。贡洛在颠簸的马背上气急败坏的对郁绯破口大骂,郁绯却都充耳不闻,驾马追了过去,又是一剑朝他刺去。 贡洛一边要防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掏出来的细针,一边又要对付她时不时刺过来的剑,心中叫苦不迭。比起在战场上正直守信的郁成,这个郁绯更加不择手段、花样百出。 乌扎尔即使强横,在面对强于自己将近两倍的兵力加上还有郁绯这么一个大杀器的时候,他们还是抵不住节节败退。 贡洛眼见着又后退了三里后,他直接抓起方意远挡在自己面前,对着郁绯吼道:“这是你们主将!你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郁绯居高临下的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方意远,面无表情的问道:“方将军,你是要我驱赶贼人出境然后为你报仇,还是要先救你然后放他们顺利离开?” 这话问的让方意远想吐血!他不想死,但是他也不想活着回去被人唾骂。这个郁绯!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见方意远铁青着脸也不回答,郁绯轻笑一声,不再看他,转眼又是恶狠狠的盯着贡洛。 “贼子!当初你耍手段杀了我父亲,如今便是你血债血偿的的日子!”不顾方意远,她直接绕到贡洛背后一剑劈了上去。 贡洛急忙把方意远甩到一边,转身反击,但因郁绯手速过快,只得往旁边一闪,瞬间后背被划过一道血痕。 顾不上背后的伤,他直勾勾盯着郁绯,他就不信了,她老子都死在自己手里,自己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呸!”贡洛吐掉自己嘴里的血,一刀砍向郁绯跨马的战马。没了马,一个娘们而已,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却不想,郁绯在他滚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有意下马和他单打独斗,待看到他准备砍马腿时立即翻身下马,脚尖点地,飞身向前几步,手中的剑迎上了即将砍过来的大刀! 第六十九章 杀贡洛 报父仇 贡洛根据郁绯攻过来的姿势本以为她会跟自己刀剑相向、硬碰硬,却不想,郁绯只是虚晃一招,这边剑尖还没碰到他的大刀,那边脚尖轻移,身形一转,转到了他的侧面。而原本要碰到大刀的剑也划过刀身,往贡洛的左臂劈去! 贡洛最讨厌的就是江湖人的这种身法,虚无缥缈、滑不溜秋的,见郁绯的剑就要劈到自己的左臂,他连忙向右边一撤,虽然左臂仍然被划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好歹这个胳膊是保住了。 “格老子的!你他娘的&&&&&*****&&&!”贡洛对着郁绯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辱骂。 对于他的辱骂,郁绯只是冷笑一声,手中的写意被她扔到空中,脚步转换间,身形如同一个幻影,在贡洛再次看到她时,她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赤手空拳朝着他的脖颈处砸了过去。 避之不及的贡洛被一圈砸倒在地,哎呦哎呦的痛苦的哀嚎着。脖颈处不比其他地方,这一拳直接砸的他头无法摆正,眼前直冒星星。 郁绯一拳砸过,右手手掌一摊,空中的写意将将落在了她的手心。右手一挥,写意剑尖直直对着倒在地上的贡洛刺了过去—— 抓住贡洛的头往空中一举,郁绯冷声对战场上其他的乌扎尔将士喊道:“你们的主将首级在此!还不快束手就擒!” 见自己将军的首级被敌军提在手里,乌扎尔人瞬间惊恐四散,乱做一团,在北疆将士的围攻下最终全部被俘。 全身是血的元和走过来,对着郁绯道:“此战多亏有阿绯姑娘,否则……” 郁绯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父亲还在时,她参与北疆的战事大大小小也有不少,这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将士们不少都是她认识的袍泽兄弟。 无论上面神仙怎么打架,最容易波及到生命的还是他们这些基层将士。 父亲生前最是爱护自己的兵将,她郁绯现在能护他们一分,也算是对死去的父亲一分安慰。 “整理战场的事情我就不管了,贡洛的头我会带回去祭拜父亲,余下的你看着办吧!”对元和说了这么一句后,郁绯找到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李修文在军营焦急的等待着,当探子来报前方战况不容乐观时,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放了郁绯的机会。他马上去地牢放了郁绯,让她带兵去支援。 只要郁绯扭转了战局,有这战功,就算暂时找不到她没杀原绍的证据,她也不用再继续待在地牢了。 “阿默,你说阿绯会赢的吧?”他忍不住问着身边一直仿若影子般的少年。 如果郁绯在,就会发现,这个少年就是之前给她玉佩的陈默。 “六皇子放心,阿绯姑娘之前就参与过北疆的战事,这场战役对她来说应该不算太难。”陈默道。 刚说完他的耳朵动了动,对李修文继续道:“外面有马蹄声,殿下不妨去看下,或许是阿绯姑娘回来了。” 李修文闻言出了营帐,只见远处郁绯单人一骑,飞速的向着军营奔来。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焦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眼见郁绯就要进入营地,他上前几步,迎了过去。 “阿绯,咱们赢了吗?”他急切的问道,待离得近些看到了郁绯手中拎着一个瞪大了眼睛、死状凄惨的人头时他禁不住吓的后退了一步。 郁绯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中的人头往自己背后隐了隐。 “这是……乌扎尔主将的人头吗?”在措不及防的惊吓之后李修文缓了过来,然后问道。 “嗯。”郁绯淡淡应了一声,然后眼光一闪,看到了李修文身后的陈默。 陈默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恭喜阿绯姑娘手刃仇人。” 他竟是李修文的人吗?郁绯直觉不太可能。 先不说之前李修文一直在京城,从来没来过北疆,而陈默在他之前就一直待在北疆。而且陈默曾经说过他是兄长的手下……那现在他怎么会和李修文混在一起?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郁绯对陈默点点头,然后对李修文道:“这个人头,我要带回去祭拜父亲。” “好。”李修文回了一句,然后又对郁绯道:“早前我让人置办了一个冰棺,你兄长……你回京可以直接运送冰棺回去。” 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北疆,如果不用冰棺,人死后尸体也很难完好的保存一个月。此前她一路赶过来又进了地牢,兄长的尸身若不是李修文置办的冰棺,可能真的等不到她运到京城。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李修文道:“多谢!”此次她承他的情了。 李修文陪着郁绯走到原郁玄的营帐,现在里面放着的是盛放他尸体的冰棺。 郁绯将贡洛的人头放在棺前,然后望了望四周,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过来,在棺前倒了一杯酒。 “大哥,阿绯敬你一杯,喝完这杯酒,阿绯就带你回家。” 李修文担心的看着她,却见她一直不曾掉落一滴泪,甚至眼眶都没有红,只是她抬眼的瞬间却露出了那仿若一潭死水的幽幽黑眸。 “阿绯,过几日就是除夕了,你……”你可不可以陪我过完除夕再走……李修文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知道,她还有兄长,还有郁家,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她牵挂,而自己,在她心中,可能只是一个曾经有过交集的六皇子而已。 郁绯抬眼看向他,他却苦笑着说着没什么。 “六皇子您还是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陪大哥静静待一会儿。”郁绯淡淡道。 “好,你不要太伤心,有事喊我。”李修文对她轻声说着,见郁绯不再说话,便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营帐。 他走出去帐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郁绯。十八岁的少女,本应该在灿若骄阳的年纪,做一个被父母小心呵护、捧在手心的明珠,而她,却如同枯朽的腐木,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冰棺前,不辩喜悲。 第七十章 自作孽 不可活 “啊——”方意远满头冷汗,咬着牙,红着眼光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空地。瞿老叹了一口气,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瞿老,将军这伤……”元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问。 “这胳膊已经断了,接是接不上了,好好休养,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瞿老看了一眼元和,又道:“你在这又帮不上什么忙,瞧瞧你这一身血污,还不去洗洗换身衣裳?” 元和自宝内坡回来便直接叫来瞿老为方意远治伤,自己都没顾得上处理。听到瞿老的话,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是挺脏的,那我先去处理处理,您给将军看着,等会儿我再过来。” 说着他又向眼光发直的方意远道:“将军,您先好好治伤,末将先去换身衣裳。” 见方意远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径直就走了出去。却没看到,在他走后,方意远的眼光直勾勾的盯到他走出去的背影上。 处理好伤口,瞿老走出了营帐,暗下摇了摇头,待见到换好衣服、走过来的元和后拉住他,对他小声道:“将军看着不太对劲,你没事别总往前凑,小心一点。” 元和对瞿老的好心提醒感谢了一番,然后再过去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 方意远还是如他走时的模样,元和只当是他断臂受到的刺激过大,便劝慰道:“将军,您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咱们再练习左手用刀,回头咱们照样是可以上阵杀敌的。” 他这话也没错,毕竟战场上的将士但凡能活着一条命回来的都已经挺满足的了,断臂断腿的伤残人士多不胜数。如同这场战役一般,别说受伤的,光死亡人数都将近半数。若不是郁绯的到来挽回战局,说不准他们都要死在那里。方意远作为领兵的主将,确实不该一直消弭下去。 但是他不知的是他碰到的并不是一般心气的将领,方意远投靠三皇子至今,人到中年,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机会,爬到了这个位置,右臂一断,三皇子如何还能放他这个废人在这里继续为将?他现在就是颗废棋!还是得知许多三皇子党许多内幕的废棋!他对于自己将来的命运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元和一说完,方意远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的对上他的眼睛,他充满恶意的笑着:“元和,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我?” 元和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战场上被俘他不救他的事情。噗通一声,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方意远道:“将军,此事是元和的错!您想罚便罚吧!只是当时情况,元和不能退!元和若退了,后面便是北疆数十万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无辜百姓。为将者,若不能保护自己属地的臣民,便不配自己的身份!” 方意远听他这话,哈哈大笑,站起身弯着腰看着元和,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寸距离,好似就要贴了上去。 “你没错,你哪有错!为将者,若不能保护自己属地的臣民,便不配自己的身份。这句话是郁成当初说的吧?” 元和低眉顺眼的跪着,听到方意远的话并不吭声。他元和自认不如郁将军那般正直贤良、光明磊落,否则全部的北策军都死了,他一个被郁成亲自提拔上来的小将如何能活得下来并且反而升职了呢? 只是为将者,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也是郁成当初和他说的,他元和不是个多么正派的人,但是也有自己的底线。自己人随便怎么闹,关起门来那还是自家的事,但今天的事情牵扯到敌人,他自己的底线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能退!更何况,当时他都以为自己不会活着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显出一份失落和茫然,郁成死了三年了,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不在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被他影响有多深,原来郁成一直活在他的内心最深处。 方意远见他在这个时候还能失神,心中愤怒更甚!这个元和,是看他以后做不成主将所以看不起自己了吧?哈!他左手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指着元和。 “元和,我活不了,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活!”他咬牙切齿的说着。 元和抬起眼,对上他目光深处燃烧的恨意,却没有一丝畏惧。 “方将军,你今天尽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不后悔。若不是阿绯姑娘,当初我本该就死在宝内坡,如今捡回一条命实属运气。直到今天,我元和才知道自己以前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错的有多离谱,如今想明白了,死也愿意了。” 是啊!他们这些人都是为国尽忠的英雄,自己算什么?自己不过是一个为了活命甚至可以卖国的小人!既然他们都看不起自己,不屑与自己为伍,那就让自己这个小人杀了他们,让他们去地府尽忠吧! 方意远一剑刺过去,却听帐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慢着!” 方意远对着帐门口的两人笑笑,然后剑继续刺向元和—— 叮——刺向元和的剑掉落在地,方意远的手腕轻轻颤抖。 他恶狠狠的看着郁绯:“又是你这个黄毛丫头!多次坏我好事,反正我也是活不成了,死也要拉你垫背!”说着快速拿起掉在地上的佩剑,改换为刺向郁绯。 他右臂已断,左手拿剑并没有力气,只是凭借着胸腔一股怨愤对郁绯胡乱砍着,郁绯没有回手,躲避了几下,然后用剑鞘一挡,便把他弹倒在地。 “自作孽,不可活!”郁绯朱唇微启,淡淡的看着他。 又是这个样子!这个不屑的样子!方意远声声泣血,不服输的继续拿起佩剑刺向郁绯,谁知就在即将碰到郁绯的时候转而往她身边的李修文刺去! 郁绯剑鞘一拦,向前一推把他推到在地。 “你疯了是不是?”李修文对他喊道,“不顾一切的乱砍乱杀,你是不想活了吗?!” 跪在旁边的元和此时也站了起来,对方意远轻声道:“方将军,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家人着想,三思后行啊!” “哈哈哈哈!”方意远疯狂大笑,“成王败寇!你们这些人何必还这么假惺惺!你们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你们!” 第七十一章 大哥 阿绯带你回家 “把他给捆起来!”郁绯皱着眉说道。 元和一声叹息,感慨的摇摇头,然后拿出绳子把方意远给绑了起来。 看着还在不断挣扎的方意远,李修文冷声道:“方将军,我会如实将这里发生的情况说予父皇,你好自为之!” 然后又看向元和道:“在皇上最新的旨意还没下来前,有劳元将军看守北疆,若有何异常可以直接告知我。”方意远废了,元和便是这北疆军衔最高的人。 见这边没什么事了,郁绯对两人道:“郁绯过来是向两位请辞的,我要带大哥回京了。” “如今天色已晚,夜不利行,阿绯姑娘不若明天一早再走?”元和说道。 郁绯对他淡淡一笑道:“不了,早晚都是要回家的,以免家中亲人担忧,我还是早一点走吧!告辞两位!”说着她对两人拱手抱拳,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阿绯带你回家。 元和派了一小队士兵跟着郁绯护送郁玄的冰棺回京,郁绯本欲拒绝,却被元和告知,这些护送他们的士兵本就是郁玄属下,这也是他们想要对自己的将军尽最后一份力罢了。 郁绯默认,然后带着这队人随着自己的兄长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因带着冰棺,郁绯众人行走的不算快,她一路走着,和郁玄介绍着路上的风景和所遇所闻。 “大哥,你在北疆长大,到底也没去过京城多少次,你不知道,这路上很多东西都变了,你看,那边本来是一片荒地,现在已经有人家居住了。” “大哥,我们马上就要出北疆的地界了,对了,你知道这里的,上次你还来过这里呢!” “大哥,我们到嘉凌了,现在嘉凌的守将是原嘉凌关守将廖程雪的下属成免将军。之前和你说过的,廖大人现在已经荣升兵部侍郎了。” “大哥,今天是除夕,今年特殊,只有咱们兄妹俩和你其他几个兄弟一起过了,不过没关系,阿娘和阿纯肯定都惦记着我们呢!以后咱俩也没什么机会一起单独过除夕了……” “大哥,你感觉到了吗?越往京城,这天就越暖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咱们也快要到京城,快要到家了。” “大哥,咱们进城门了,你看,京城还和以前一样繁华,你一辈子都在北疆,也没在京城玩过什么,回头啊,阿绯给你买些你没吃过的东西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京城街道见到郁绯和身后的冰棺时纷纷退避,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大哥,你看你不经常回京,他们都不认识你呢!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们就长居京城啦……” “玄哥哥!”一身火红嫁衣、盛装打扮的王瑶站在人群中,双目含泪的看向冰棺。 “大哥,阿瑶来了……”说到这里,郁绯感觉嗓子被哽住,眼前被泪水遮住,只觉身处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哥,怎么办?我说不出声了…… 王瑶想要扑过来,却被王家的下人拦住,王湘站在旁边指挥着众人不要让她过去。她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应该,还穿着嫁衣,若真是过去了,以后还要怎么嫁人?! “玄哥哥!玄哥哥!玄哥哥!”王瑶挣扎着要往这边闯过来,却被死死的控制住。 “玄哥哥……这两天就是我们的婚期,你看,阿瑶把嫁衣都绣好了……你睁眼看看,阿瑶穿起来好看吗?你过来看看啊……”王瑶边哭边喊,泪水浸湿了脸庞,把原本精致的妆容糊成了一片。 王湘看着她这个样子,吸了吸鼻子,不忍再看。却听王瑶对他喊道:“王湘!你放我过去!阿姐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不要让我恨你!” “阿姐……”他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阿姐,你不能这样,你以后……”你以后该怎么办?!王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往旁边一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姐再继续这么下去了。现在虽然她很伤心,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她肯定会好起来的,他王家会再给她找个好夫君的,他的阿姐会忘了今天这一切的! “我不放!”王湘目光定定的看着王瑶,就是不愿意开口放她过去。 “你放不放?!”王瑶从头上拿出一根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威胁着王湘道:“你不放,今天我就和玄哥哥做一对阴间鸳鸯!” “阿姐!你不要犯傻了好不好!”王湘怒其不争的看着她,“你伤了自己,母亲怎么办?!” 此时郁绯已经走到了王瑶的身边,趁她不注意,把簪子夺下来。 “阿瑶,不要这样。大哥喜欢的是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王瑶,你这样,他该伤心了。”郁绯红着眼睛,对王瑶淡淡一笑:“回去吧!” 说着继续带着冰棺往前走去。 王瑶双目含泪,怔怔的看着他们错过自己,越走越远…… “瑶儿,万一哪天我比你先走了,你该怎么办?”郁玄笑着看着她。 “不许你这么说!”少女娇嗔的看着他,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郁玄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傻姑娘,我是一个将士啊!将士战死沙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若嫁给了我,那将来可能会做一个小寡妇哦!” “哼!你别拿这话激我,小寡妇就小寡妇!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掉我!” 过往甜蜜的一幕幕重现在王瑶的眼前,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打湿了鬓角的青丝。 王瑶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街上的人见到她纷纷让到一边,王湘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临近王府不远处,是焦急的等待自己的爹娘,王夫人见她出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马上迎了过来。 过去种种,皆若流水,逝之不复。王瑶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去…… 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玄哥哥,对不起,瑶儿还有父母和弟弟,不能陪你一起了。不过,瑶儿会遵守诺言,以后就做你的小寡妇了,你可要多多关照啊! 第七十二章 推选郁绯 李修文的信早郁绯一步到达京城,金銮殿上,皇帝看着下面的众官员,淡淡道:“事情现在众卿都清楚了?如今该当如何,你们说说看。” 先出来的是三皇子,他跪在地上看着皇帝道:“儿臣没想到方将军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但错事已铸。毕竟他是儿臣举荐的人,儿臣也犯有识人不明之误,请父皇惩罚!” 皇帝对他点点头:“如此心浮之人的确不配为将,不过念你之前也不知情,也便罢了。以后识人,弘儿当要好好考量一番才是。起来吧!” “是,谢父皇体谅儿臣。”三皇子顺势起身,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太子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对皇帝说道:“父皇明鉴,六弟此次虽然首次从军,但也立了大功。若不是他这个监军,说不准我们还要被方意远蒙在鼓里。而且除夕夜还在外面为国效力,父皇该好好奖赏他才是。” 李修文毕竟是自己儿子,皇帝还是肯定的点点头。 “不错,老六此次的确做得不错,等他回来,便赐他黄金万两,绫罗绸缎三百匹还有自由出宫的机会。他天天念叨着出宫麻烦,这次念他立功,便如了他的愿了吧!” 太子拜谢道:“儿臣替六弟谢父皇赏赐。” 靖王低眉顺眼的站在群臣中,心里却想着六皇子不过是把眼前看到的事情说出来都能立功,对于真正立了大功的郁绯,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提及。真是可笑之极。 正在想着,却听到上首的皇帝又说道:“北疆不可一日无主,众卿认为现下派谁过去主持大局比较合适?” 又到了这个局面,这次三皇子倒是不吭声了,不过不代表他会放弃这次机会。眼神一转间,已经被身边的谢丞相收到。谢丞相不露声色的上前一步道:“秉皇上,乌扎尔人想要趁乱拿下北疆已经不言而喻,方将军此次就是错在太过轻敌。为将之人,以战死沙场为自己的最终归途,方将军虽然不可再用,但让他继续留在北疆为国效力也无不可。只是,这主将人选,则需好好商议一番。” 话音一落,立马遭到太子党的反对,太子党户部侍郎道:“臣以为不妥,方将军不单单是轻敌,而是涉险故意谋杀皇嗣!谢丞相没听到刚刚六皇子信中所言,这个方意远自知无法继续作为北疆主将,直接乱砍乱杀,甚至对他这个皇子都刀剑相向。此人怎可再留?望皇上赐他死罪,以免以后再铸下大错!” “林侍郎所言需仔细思量,”三皇子党中一人站了出来:“右臂被断本就是常人所不能忍,方将军一时难以忍受神经错乱之下做下的事情不能认为就是他正常情况下会做的事情。待其疗养好身子,神志清醒之后,再继续为国效力,也无不可。” 林侍郎反驳道:“你怎知他刺杀皇嗣就是神经错乱之下的意思?若当时他就是神志清醒之下所为呢?” “好了好了!”皇帝对两人呵斥了一声,“朕是问你们谁可以再去北疆为将,你们都扯方意远做什么?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其实这个问题上次已经讨论过了,除了祁王和付老爷子,还有谁能堪当大任?朝堂上众人一时间全部都静默不语。 最终还是谢丞相开口道:“臣听闻原绍将军膝下尚有一子叫原木,从小就在军中长大。想必虎父无犬子,皇上不若见一见?” “那原木现下何处?”皇帝问。 祁王听到这里方才出来一步,对皇帝道:“回皇上,那原木现在在我府上。之前听闻京城繁华,原木便随我进京想要见识一番,却不想原绍将军之后会遇到这种事情。若皇上要见,臣弟现在就把他叫来。” “传原木——”大太监尖锐的声音传遍整个朝堂。 原木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祁王。在他知道自己父亲死了的时候,祁王就和他说过一些事情,包括皇帝有可能宣他上朝之事。 “草民原木,见过皇上。”他跪倒在地,向皇帝一拜。 “听闻你也是自小就在北疆长大,你父亲治理北疆期间,还算是有功无过。现在朕让你去做镇北将军,你可有信心?”皇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原木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略微颤抖的身子还是传递出了他的激动和紧张。 “草民谢皇上,但是草民自知才能不足以胜任镇北将军一职,还请皇上另择人选。”拒绝皇帝,原木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种机会,不过一不小心可是非常容易玩脱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口,上首之人立马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他一个小小的草民也敢拒绝他。 “不过,草民有一人选请示皇上。” “说。”皇帝一个字的回应也让原木非常高兴,至少小命还是有可能会保住了。 “草民推举郁家阿绯。”原木说完自己底气都不足,天知道祁王要他说这话时当时他有多惊讶。不过自己已经没有亲爹撑腰了,还是选择顺从祁王吧! 他说完,朝堂上又是一静。 “你可知你说的是谁?据说她可是你的杀父仇人,而且一个女子,如何能胜任镇北将军之职?!简直荒唐至极!”皇帝阴冷的声音传在原木的耳朵里,吓的他一哆嗦。 没办法,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回皇上,草民虽然自小和郁绯不和,但是郁绯为人草民还是了解一些的。草民不信是她杀了我父亲。而且一码归一码,论身手和谋略,郁绯的确不输他人。而且她还有和乌扎尔人的对战经验。草民觉得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就是他胡编乱造的了,他一点也没觉得郁绯有多厉害,她怎么能胜任镇北将军?皇上说的对,简直荒唐可笑!但是他得听祁王的话啊,不然回去不用祁王动手,光明州就饶不了他! “哼!没想到你父亲也算是一代英雄,如今他的儿子居然愿意推举一个女子为将,本皇子真是为你死去的父亲汗颜!”开口的是三皇子。 原木心想,哼!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若和你似的有个皇帝做老子,我也想干嘛就干嘛!站着说话不腰疼。 “殿下说的是,所以说您是皇子,我是草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