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年代文的炮灰女配后,女主她慌了》 第1章穷乱差 楚妘是被一阵凌乱、踢踏地板的脚步声吵醒的。 不对,她租的小卧室里,就她一个人住,怎么会有脚步声。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紧跟着睁开眼,入目的是泛着陈旧暗黄的天花板,上面似乎还覆盖着茅草,蜘蛛网挂满了角落。 头顶上的小天窗,透着一丝光亮,照射进来。 她身下躺着的柔软床铺,变成了粗质的竹席,鼻息里还传来一阵泥土掺杂着发霉的味道。 这是……? 楚妘唰得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完全陌生的地方! 陈旧,残破,老派……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处何地,老旧的木门被人用力推开,紧接着,从外边走进一个身着蓝布衣、黑布裤,面容晒得黝黑的妇女,手里拿着个搪塞罐样的铁杯,嘴巴一张一撇,埋怨道, “我说大侄女,你真是的,咋个闹心呢?大晚上的,下着大暴雨,啷个敢的跑出去?这下好嘞,被大水冲走了吧,要不是有人将你救上来嘞,你现在指不定去到了阎王爷跟前咯!” 李慧芳边说着,将手里的铁罐水杯,咚地一声,扣在床边的桌柜面上,表面心中的不满与轻蔑。 她斜眼看着楚妘,视线落在那张神色虽苍白,却依旧白皙姣好的脸上,按住了怨气。 “醒了就别装了,赶紧起来!家里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完呢……” 李慧芳说着,放下铁制水杯,扭身就走,临走时还不忘嘀咕,“那么大个闺女,也不害臊,整天跟在老沈家那大儿子屁股后面,像什么话……” 直到走出房门,床上躺着的楚妘,依稀听见女人聒噪的大嗓门, “人醒了,那赤脚医生都说了,人醒了就没事了。” “醒了还不叫她起来干活啊?那院子里的衣服都攒了两天没洗呢。” … 坐在床上的楚妘,犹如晴天霹雳。 就在妇女说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不属于她的记忆。 苏望云,老苏家二房的大闺女,父母都没了,下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弟弟和一对不到六岁的双胞胎弟妹要照顾。 姐弟妹四人住在老宅,跟奶奶和两个叔叔住一块,因为无父无母,叔婶们总是指使她打杂干活。 她有一个暗恋对象,叫沈余亭,她的初中同学,长得又高又帅,脾气又好。 就在两天前,得知暗恋对象沈余亭约自己见面,大晚上不惜冒着大雨,跑到村口等,人没等到,回来的路上不慎失足,掉进水坝,被淹死了。 而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苏望云。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是八零年代…… 这个缺吃少穿,穷乱差的年代乡下! 国家经济还没完全发展起来的年代,电视还未普及,收音机和刚刚出现的录放机,都是个新奇玩意儿。 她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年代的模样……简单朴素的衣着,房屋低矮陈旧,街道狭窄,车辆稀少,人流相比后来少很多。 很多人都说,八十年代是旧时代的末端和新时代的开端。 她曾无数次庆幸,自己生在两千年后,网络时代丰富盛行之下长大,生来就锦衣玉食,吃食无忧,而现在…… “嘶……“ 楚妘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不是在做梦。 “姐…你好点了吗?” 楚妘恍惚的时候,老旧的木门又被推了开来。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皮肤黝黑,眨着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 小男孩光着脚丫子,踩着黑乎乎的泥地,眼睛里似乎含着水意,不知是不是哭过的原因,随意擦过的鼻涕,蹭到了两边的脸颊,还有新冒出来的鼻涕,挂在下边。 男孩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楚妘扭头看了过去,不知是生理作用还是心理作用。 她的头疼得厉害。 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烫。 好的,不是心理作用,她有些发烧。 估计是着凉了,又或许是刚走了一趟鬼门关,总之她有些不太好。 她还只是个医学科专业大学生,差一年就可以修满毕业实习了,造物弄人。 苏念诚见坐在床上的姐姐没有理会自己,他也习惯了。 用黑黝黝的手臂,擦了擦冒出来的鼻涕,他走了过去,伸手去够桌上的铁罐杯子,里面装着水,握着水杯的边沿,朝着姐姐递了过去。 “姐,你喝水…” 楚妘下意识伸手接过,看着黄白色的杯沿上,蹭到的黄白色的不明物体,视线落在男孩黑黝黝的手上,眼角不自觉抽了抽。 “我不渴,先不喝了。” 将杯子放回了桌面上,用自己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打发走了小男孩,楚妘重新躺了回去。 发热的脑壳和发冷的身体,无疑是在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不得不接受。 她穿越了,魂穿到了八零年代,她还有弟妹要照顾,依旧无父无母…… 现在的处境,她唯一想到的好处就是,这具身体才十八,她也算多赚了六年…… 得了,穿都穿了,回不去的话,也只能这样过了。 强忍着身体不适,接受度还算高的她,坦然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苏望云。 说实话,她现在的处境很糟糕。 寄人篱下,奶奶偏心,叔婶压榨,弟妹都还小…… 苏望云还未来得及思索,因为发烧,头疼欲裂间,劣质的木门,被人暴力推开。 “苏望云,你怎么又躺回去了!我妈不是说了让你起来干活吗?你快给我起来,我的衣服你还没洗呢!”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身上穿着蓝色的布衣布裤,扎着麻花辫,两侧脸颊涂得红红的,说话间,直接动手过来扯苏望云的胳膊。 苏望云依着记忆,认出了她,“苏玉巧,给我松开!” 发烧的时候,浑身没劲,四肢酸痛,被人这样一扯,更加软绵绵了。 苏玉巧像是没听见一样,就是拽着她不肯撒手。 “不行!你马上起来给我洗,明天星期一了,我还要穿去学校的!” 压榨苏望云习惯了,苏望云这一睡睡了两天。她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没洗,人都醒了,可不得叫人去洗。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不字也不敢说一个的苏望云,现在是怎么回事? 苏望云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火,反手将人用力一推。 猝不及防,没收住力气的苏玉巧,一屁股坐在湿濡的泥地上,她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生气又恼怒地瞪大了眼睛。 “啊!!你弄脏了我的新裤子!苏望云你在干什么?我要告诉我妈去!” 木门当啷一声,被推得作响。 醒来前后不到一个钟,这小木门就被推开了三次,咯呀作响。 这种年久失修、老旧的木门,苏望云都担心,在暴力地推送下坏掉。 … 第2章穿书了 还在低烧里,迷糊恍惚,神志不清的苏望云,硬是被人生拉硬拽,离开了房屋。 直到呼吸到外边,泥土混杂着青草的味道时,苏望云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望景他姐,你走快点吧!你们家苏望景他溺水了!都说他快不行了!你快点去看看吧!” 拽着她手的是一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穿着褂子,十三四岁的男孩,晒得黝黑的脸上,跑得全是汗。 男孩拽着她,脚底下生风了一样,气喘吁吁,话都没说清几句,就拉着她跑。 苏望云还没仔细听,就被拽着往外跑了好远。 “苏望景…?” “对啊!你先不要说话了,赶紧跟着我去吧。”男孩显得很焦急。 苏望云皱着眉头,脸颊因为跑动,冒着热气,太阳高照,被熏得红红的,背后的两根麻花辫也跟着一甩一甩的。 “让开让开,苏望景他姐来了!” “哎哟你说不是,这好好的大小子,怎么就这样没了……” “这水涨得厉害,又急,要不是有水性好的,将人捞起来,指不定现在连人都找不着咧……” “苏家小子也真的是,那么大的水,他也敢跳下去救人……” … 在河岸上,远远的,苏望云就看到了背着手,或交叉着手,围在一块议论纷纷的人群。 苏望云刚靠近,人群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面色发紫,衣裳敞开,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 “望云,你弟他没气儿了……唉。” 大约是跳下去救人的一个大叔,还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面色惋惜地看了看苏望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人群又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你说不是,这姐弟俩,一个前脚掉水坝里刚捡回来一条命,后脚弟弟又溺水了……” “唉,老苏家二房的几个孩子,命忒苦……” … 人群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苏望云的身上,似惋惜,似无奈…… 苏望云眉头紧锁,她声音有些干涩,“让我看看。” 她刚醒,一口水都没喝,就被拽了过来。 苏望景…… 周围杂乱的声音,苏望云无暇顾及。 她冷静上前,查看溺水者情况。 鼻息没有气出,趴下去听,胸口还有微弱的跳动。 鼻腔有细沙和水草堵塞,苏望云伸手去扣他的口鼻,清理异物,以防气管被异物堵塞而导致无法呼吸…… “哎这娃儿在做什么?人都没气了,咋个还在扣鼻子眼?” 围观的人群,见苏望云上来就趴在尸体上,又是翻,又是扣,不禁疑惑。 苏望云想用海姆立克法对人进行抢救。 有心跳,口鼻有异物堵塞,胸腹吸入过多积水,人还能抢救。 苏望云伸手去拽地上瘫倒的人,十三四岁的少年,该有的体重都有,她一个发着低烧浑身没劲的人,用光力气,都没能将人扶起来, “人还能救!来个人帮帮忙啊!将人托起来!” 苏望云也顾不得其他,冲着围观者喊道。 在一干面露迷茫,不明所以中,有个醒目的男人,从人群走了出来,低声询问, “我要怎么做?” 苏望云用简短的几句话,告诉他,好在男人听懂了,将人抱起来,用手肘冲击腹部,来回几下。 “咳咳……” 几声咳嗽,腹腔内的积水,被冲击了出来。 苏望云赶忙命他将人放回去,自己连忙查看情况,呼吸很微弱,原本涨紫的脸,在恢复红润…… 围观的人群正茫然,刚听见咳出水的声音,皆是一脸惊异。 “哎…人是不是活了?啷个神咧?” 正说着,又见她半跪在地上,双手反复按压苏望景的胸口…… 他们也看不懂,就知道苏望景他姐,忙活了几下,那人就活过来了。 “哎…人活了!有气出了!”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送到村口卫生院去啊!”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反应过来的男人们,围了上来,三两下,将人扛起,往卫生院的方向跑。 一大群人看热闹,跟了过去,呜呜泱泱,很快人群散去了不少。 “呜…望云姐,对不起…呜呜呜……” 低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河岸边上,并不明显。 沈余馨满脸后怕,从溺水的恐慌下,惊醒过来。 她被哥哥沈余亭护在的怀里,半跪坐在地上,看着软坐在地上苏望云。 神情有些浑噩。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望云,惊恐之色弥漫上来。 “呜呜……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望景才溺水的…呜呜。” “小馨这又不是你故意的,你别哭了,你不也差点……先别哭了,你衣服都湿了,咱回家换衣服去。” 哥哥沈余亭护着她,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搭在沈余馨的身上。 沈余馨哭得稀里哗啦,眼眶红红地看着苏望云。 苏望云顺着哭声,看了过去,她眯了眯眼,灼热的温度,压迫得她有些看不清人,下意识问了句, “你是…?” 沈余馨愣了愣,随即哭得更凶了,眼泪不停地往外掉,“呜呜呜…望云姐,我是沈余馨啊……” “沈余馨……” 等等?沈余馨?? 苏望云瞳孔放大一瞬,视线左右张望。 沈余馨、沈余亭、苏望景……这些名字,耳熟…… 她记得在没穿之前,她看的一本《重生八零小军嫂》的年代爽文里,女主的名字就叫沈余馨!! 再结合苏望景…这些耳熟的名字,她…?这是穿书了? 《重生八零小军嫂》讲的是女主沈余馨重生后,各种虐渣升级,一路好运,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 而她好像穿成了连配角都不算是,炮灰中的炮灰。 弟弟苏望景是炮灰,龙凤胎弟妹是工具人,而她在文中只能作为背景板出现。 书里炮灰弟弟因为救女主,溺水而亡,龙凤胎弟妹因年纪小,叔婶不愿照养。心善的女主愧疚炮灰弟弟的死,于心不忍,收留照养了双胞胎弟妹。 而后不久,龙凤胎弟妹的妈妈那边,有人找上门,说是有一笔巨额财产无人继承,唯一的继承人就是这对龙凤胎弟妹。弟妹又未成年,顺理成章的,这笔财产便由他们的监护人——女主,继承了下来。 后来女主借着这笔财产,创业办公司,走在时代的前列,顺风顺水,成了万元大户。 文中的最后还提到,原本应该继承财产的龙凤胎,还没等到成年,在一次大病中,双双病死了。 这不就是妥妥的工具人么…… “呜呜呜…望云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余馨不知怎么的,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愧疚里,泪眼汪汪,一恸几绝。 苏望云回过神来,看着哭得差点背过气的女主,眨了眨眼睛,站了起身,从口袋里摸掏出了一张小手绢,递了过去。 “擦擦吧,鼻涕都出来了。” … 第3章系统 沈余馨拽紧手里的小手绢,看着苏望云离去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 哥哥安慰的话,在耳边响起后,又渐渐远去。 …… “人没什么事儿了,抢救及时,吊完这瓶针水,就可以回去了。” 卫生院里,那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医生给人吊了瓶针水,就走了。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围在病房里,见人醒了,也没事儿了,唏嘘不已,瞧着苏望云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望云啊,你咋个晓得这些的?” 有个大婶全程看着苏望云捣腾了几下,就将人救了回来,好奇就问了。 “书上看的。” 苏望云脸上挂着笑,人醒了,她还得跟着去缴费,可她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借了一圈,好容易借够了针水钱的三块钱,苏望云也急出了一身汗。 别看三块钱不多,在这消费低,物价也低的年代,三块钱都够买十斤米,或是三斤半的猪肉了。 将围观的村民随意敷衍离开,苏望云捏着剩下的几张旧钱,坐在病房外的走廊绿色的长椅上,整个人精疲力尽。 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知道自己魂穿,后又发现自己是穿书了,魂穿到了一个原本应该死掉的炮灰身上。 还稀里糊涂救下了,原本会被溺死的炮灰弟弟…… “姐,我口渴!你给我倒水喝……”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弟弟苏望景,恢复了些精气的声音响起。 苏望云起身,走了进去,看着窗外昏暗下来的黄昏,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她盯着病床上,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苏望景,抿了抿干到脱皮的嘴唇, “我也渴。” 苏望云的眼神过于直白,紧迫到原本正要扯嗓门喊的苏望景,嗓子眼一时噎住, “那…那你去倒水嘛……” 苏望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没有理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她需要用剩下的钱,去开点退烧药…… 呆呆坐在病床上的苏望景,等啊等,小半个钟过去了,他姐都没有端着水回来给他喝。 苏望云问医生开了一天的退烧药,花光了身上借来的钱,顺道在茶水间喝饱水吃了药,才重新回病房找苏望景。 谁知道苏望景吊完针水,自己先走了。 小屁孩还犟上了。 …… 苏家老宅。 “苏望云那个死丫头一天天又死哪里去勒?人刚回来,又躲屋内里去嘞?活也不干,天天吃白食……” 缩在房屋内的苏望云,能清晰听见外边那絮絮叨叨,扯着大嗓门,抱怨不满的声音,喋喋不休。 苏望云没有理会,此时她的脑海里正响起一阵机械的嗓音, “你好传承人,我是来自亿万光年的118功德系统,恭喜你被选为善德仁厚、救世济人的神医继承人。” “功德系统又称医学辅助系统,因备选人,成功救活一人,激活系统。系统将辅助传承人继续学习医术,济世救人。” “现在发放任务:请传承人在一年内,学习基础医学。” “任务失败,系统将自动卸载脱离,请传承人好好对待学习。”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系统,不等苏望云反应,径直发布任务,随即又光速下线。 “什么…东西??” 苏望云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三十几本医书,《人体解剖学》《胚胎组织学》《病理学》《生理学》…… 厚厚一大叠的书,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她手上。 苏望云静默一瞬,脑海里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她等了一会儿,试探地开口, “系统?功德系统?” 屋外婶子的抱怨声,鸡鸭的叫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以及摇水泵的声响,混杂在一块外,再无其他声音传来。 稀里糊涂的,苏望云也没搞懂什么情况,那自称功德系统的东西就销声匿迹了。 要不是手里还捧着三十来本医书,她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三十多本的医术,有一部分,她也看过,有些内容还背记过…… “姐!姐……” 正失神,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苏望云将手里的书随意搁置在角落的一个箱子里。 此时,老旧的木门也被推了开来。 “姐,你吃。” 苏念诚手里捧着缺了一块口子的瓷碗,碗里装着一个窝窝头,光着黑乎乎的脚丫子,走了进来。 “你干嘛要给她吃啊?她有好东西吃都不想着咱们,拿去给外人吃也不给咱……” 苏念诚身后还跟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娃,双手捏着拳头,小脸有些凶。 在看到苏望云借过瓷碗时,呲着牙,小表情更凶了。 苏望云扫了苏念晴一眼。 龙凤胎弟妹,苏念诚,苏念晴。 “你们吃了没有?” 看着碗里硬邦邦的窝窝头,苏望云没什么胃口,穿到书里后,滴米未进,腹部空落落的,也没有饿意。 “我吃了…” 苏念诚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 苏念晴鼓着脸没有说话,一双黝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像是叫不动苏望云干活,剩下的活没人干,三房四房的婶子和堂妹们,心生不满,嘀嘀咕咕骂咧了许久。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空气潮湿腥冷,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推了开来。 睡眠比较浅的苏望云,听到动静,唰地睁开了眼睛,神色警惕, “谁?!” 推开门的影子,在黑暗里,熟门熟路摸了进来。 “姐…?是我啊,吓我一跳,你还没睡啊?” 苏望景被这一声吓得抖了抖,随即搓了搓肩膀,摸黑走到对边墙的炕上,顺势躺了下去。 苏望云听见关门声响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那勉强看清的人影,咚地躺倒在炕上。 他们四姐弟睡一个屋,屋内不算大,对边两张炕,中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陈旧的木桌,地上还放着几个箱子。 原主不愿跟弟妹睡,所以目前,她自己睡一个炕,苏望景跟双胞胎睡。 苏望云迷迷糊糊间,脑袋晕乎得厉害,没一会儿又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望云就被巨大的敲门声吵醒。 “啷个嘛?还在睡?赶紧起来做饭嘞,你叔他们赶早还要吃了去上工的,快起来!” 三婶李慧芳扯着大嗓门,站在门口喊。 苏望云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被生拉硬拽着起来,人还没清醒,就被赶到了厨房里头。 “唉……” 天还是黑的,苏望云估摸着现在最多就五点。 乡下的早晨清爽,露水浓重,也热闹。 墙外边,能听见狗吠声,院子里公鸡打鸣的声音,拉得老长了。 … 第4章救人 一大早将一大家子的饭菜做好,喂了笼子里的鸡鸭,带着弟妹喝了碗碎米粥配腌菜。 苏望云又被三婶赶去打猪草,后院里还养着猪,平时这些活都是原主要干的。 苏望景吃了早饭,就没了人影。 背着箩筐,手里拿着镰刀,带着一双弟妹顺着田道,一路往山坡上走。 “姐,昨天晚上玉巧姐很生气,在大院里骂了好久。” 苏念诚拽着她的衣角,一蹦一跳的,像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便说了出来。 苏望云回忆着原主的记忆,往山道上去,心下嘀咕。 能不骂吗,昨天晚上她没洗那一大盆的衣服,李慧芳见叫不动她,只能叫比她小一岁的苏玉巧洗了。 正好苏玉巧他们几个,今天要去学校,那些衣服不洗,就没衣服穿去学校了。 天气阴凉,昨天晚上那么晚才洗的,今天早上她看到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都没有干。 还好她出门早,不然三叔和四叔那几个孩子起床,指不定有得争骂了。 苏念晴走在前头,嘀嘀咕咕半响,没忍住回头,气冲冲地说,“她要骂就让她骂!你以后别洗她们的衣服了!没骨气!” 她这话是对苏望云说的,却又冲着苏念诚吼。 苏念诚被她吼得眼眶都红了一圈,拽着苏望云的衣袖,半响没说话。 苏望云看着龙凤胎截然不同的反应,心里有个大概。 苏念晴比苏念诚早出生几个钟,苏念晴的性子比苏念诚刚硬很多。 六岁多一点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 相比较于苏念诚对原主的眷恋,雏鸟情节,苏念晴却有些讨厌原主。 原主的记忆力,苏念晴性子急躁又强硬,小小年纪总是在村里跟人打架,十分要强。 长时间寄人篱下,叔婶的压榨里,原主慢慢养成了懦弱无能的性格,失去了反抗意识。 两个婶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整个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原主一个人包揽。 早早起床,做好一大家子的早饭,洗锅刷碗,洗衣服,喂鸡赶鸭,割猪草喂猪…… 一天下来,全部时间被压得死死。 苏念晴还不懂事的时候,不知道这些,后来懂事一些了,便生出了反抗意思,她多次劝说,让原主不要再听叔婶的。 原主喏喏应声,却还是不敢反抗。 时间一久,苏念晴就见不得原主逆来顺受的样子,变得越发地不满原主…… 都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原主这是没爹没妈疼,被一家亲戚压着,又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硬生生将自己压榨成这个模样。 到了山坡顶上,苏望云将背上的箩筐随手扔在草坪上,从布兜里摸出三颗熟鸡蛋。 “呀?哪里来的鸡蛋?” 苏念晴看着她手里的鸡蛋,眼睛都亮了,口水不自觉咽了咽。 “一人一个,剥来吃了。” 苏望云一人分了一个。 今早做饭的时候,她见箩筐里放着满满一箩筐的鸡蛋,便偷偷拿了三个来煮。 刚才吃的那一碗碎米粥,压根不顶饱。 厨房里除了那一箩筐鸡蛋外,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那鸡蛋估计是母鸡刚下的蛋,原主她奶养的,多出来的,还要拿到镇上去卖钱的。 山坡上还有放牛的村民,穿着旧衣服,扎着羊角辫的孩子,在山沟里跑来怕去。 站在山坡最上方,还能看到山下高矮错落,炊烟袅袅的房屋。 她是在城里长大的,很少能看到乡下的模样。 这充满年代感的村落,她只在老旧的黑白录像机里见到过。 苏念晴和苏望诚接过鸡蛋,小心翼翼地剥开鸡蛋壳,白白冒尖的蛋白,滑溜溜的。 两个小家伙小心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这鸡蛋在他们面前是稀罕物,阿奶和婶子们平时都不肯给他们吃,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那么一个。 苏望云心绪复杂,三两口将鸡蛋吃完,看着缥缈的村落,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两个小家伙十分不舍地将鸡蛋吃完,小表情还在回味刚刚的味道,学着苏望云的模样,拍了拍小手。 苏念晴瞪了瞪眼睛,似乎刚想起来,“这鸡蛋哪里来的?” “家里拿的。”苏望云随口应了声。 三个鸡蛋而已,被发现了,她也不怕。 苏念晴的小脸有些发白,“完了,我们偷吃鸡蛋,要是被阿奶和三婶四婶她们知道就完了!” “怕什么?就算出事了,有我顶着。” 不知道是苏望云的表情还是语气安慰到了她,苏念晴不安的情绪褪去了些。 “看!是二哥……” 苏念诚指着山坡底下,一群人里头,熟悉的身影。 “二哥在干什么?”苏念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探长了脑袋,望了过去。 苏望云也顺着看了过去。 一大群十来岁,大小不一的孩子,远远看着,浩浩荡荡,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光着屁股,有的手里抓着木棍,皮肤晒得黑黑的…… “我要跟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好吃的!” 眼看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往田埂上去,苏念晴耐不住性子,丢下一句话,小跑着冲了过去。 “念晴我也去……” 苏念诚一听到有吃的,眼睛都亮了。见苏念晴跑了,忙小跑着跟在屁股后面。 “你别叫我念晴,我是你三姐…!” …… 太阳升至半空时,苏望云将早就打好的猪草,塞进箩筐里,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准备回去。 她并不打算回去做一大家子的午饭。 她特意坐在山坡上,等到中午的饭点差不多过了,才慢悠悠的准备回去。 沿着山坡道回去时,经过鲜少人会行走的小路时,苏望云远远就看见一个浑身抽搐,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 她靠近一瞧,是一个大婶。 旁边还打翻了一篮子的菜,这显然是突发疾病,无力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苏望云很快发觉,大婶病发的症状,像是癫痫发作。 顾不得其他,她将背上的箩筐放在地上,将人放躺平,头往上微仰,避免病症发作时咬到舌头。 将她胸前的衣领松开一颗,头转向一侧,防止呼吸不畅,导致窒息…… 一顿操作下来,总算将人平稳了下来,症状过去后,苏望云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汗。 “呼……” “婶子,婶子…你醒醒,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症状缓和了后,苏望云拍了拍大婶的脸,询问状况。 大婶还在抽气,状态不太好,似乎不太能听清她的话。 苏望云正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曹婶子这是怎么了?” 苏望云被这冷不丁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癫痫发作,现在缓和了,最好送到医院全身检查一下……” 回头,便看到从巨石后边走出来的男人? 一身蓝布衣,头戴海军帽,身形挺拔,小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汗水,黑色的眼眸正看着她。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尼龙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还会扭动。 四目相对,眼神交汇,苏望云看着江影,江影也在看她。 江影看着苏望云的眼神有些古怪。 这是江影第二次看到她不急不躁,清醒冷静地救人,手法娴熟,好像懂的还挺多的。 “你认识她?” 苏望云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婶子。 江影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 苏望云也点了点头,“那行,人等一下就能清醒了,你待会儿将人送回去,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江影反应,苏望云捡起自己的箩筐和镰刀,转身离开。 … 第5章记账 江影认识她。 苏家二房的大闺女,爹妈都没了,有三个弟妹,在这之前,他见过她几次。 可是,印象里他记得,这是一个胆怯,腼腆的女娃…… 江影说不上来,他跟人也不熟悉,更多的是惊讶她那娴熟的救人手法。 之前重来没有见过…… …… 路上的小插曲苏望云没有放在心上,将猪草拎回家,不出意外,她又挨了一顿劈骂。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骂她的人,由婶子变成了奶奶。 “你个死丫头喲,打个猪草,一上午没了人影,啷个晓得嘛,午饭也不做,碗也不刷,猪都还懂得叫,你咋个连个猪都比不上嘞?懒死你算咧……” 苏老太太坐在屋檐下,原本正在捡豆子,见人回来了,一句话也没问,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 一句比一句难听,中气十足,骂得很难听。 她等了一上午,没找着人忙活,老三老四家的几个娃儿都上学去了。 老二家的大闺女,一大早出去打猪草,一个上午都没回来,鸡鸭没有人赶,家里琐屑的事儿没人干。 老三老四家的媳妇阴阳怪气了一早上,她听着不舒服,也跟着憋了一肚子的气。 苏望云没有理她,将打回来的猪草丢在院子里,苏老太太还在骂。 她懒得废口水争执,也不想听她训斥的骂声,转身甩门离开。 爱谁谁,反正她惯着。 离开的时候,院子里那显然是气得不行的声音,看着她甩门离开,像是火上浇油,骂得更凶了。 苏望云又沿着打猪草的山道,一路往山坡上走,一路上遇到村里的村民,笑着跟人打招呼。 她原本是想着,不想做一家子的午饭,晚点回去,等饭点时间过了,再回去蹭点吃的。 刚刚打猪草回去,她特意往厨房瞅了几眼,剩菜汁都没剩。 三婶和四婶管着厨房的米粮,许是防贼,平常时间除了做饭,会拿点米出来煮,其他时候,米粮都是锁在柜子里的。 就算苏望云想自己煮点吃的,也没有米粮。 早上就吃了点碎米粥和一个鸡蛋,苏望云早就饿了。 苏老宅里没有给她留饭,她只能到山上碰碰运气。 她记得之前自己看小说的时候,小说里的女主重生或穿越了后,总是能在山啊岭啊这些野生地方,抓到兔子野鸡,或者是挖到番薯土豆什么的…… 她穿的这本小说,这个村子叫榕根村,村头村尾都种着古老的大榕树。 榕根村四面环山,面朝外,走两步路就能看到绿茫茫的山梗。 即便现在是1981年,改革开放都过了好几年了,村子里依旧落后贫困,没有什么变化。 现在村子里的人也憨厚老实,也没有人想着出外面闯一闯,每家每户分到了田地,全家都守着自家的一亩田三分地,养活自己。 在原主的记忆力,村民们最多也就到镇上的厂里打份临时工,补贴一下家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种地种田。 这样想来,女主沈余馨倒是个例外,她重生回来后,很快借着机缘,靠着经商,走上了富裕的道路,走出了落后贫穷的山村…… 一路越过山坡,一直沿着走到山腰底下,饿得饥肠辘辘的苏望云,已经开始幻想着能运气好些,能挖到些番薯什么的,填一填肚子。 一个钟过去了,一无所获,别说番薯了,连番薯叶都没看见。 低矮的山体附近,有什么吃的,也早就被附近的村民、小孩挖去吃了。 除了树枝上结的酸酸野果能吃,苏望云没有再找到其他吃的。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她,甚至幻想待会儿从山脚出来,能在山沟里碰到一只蠢兔子,死兔子也行,给她捡去开开荤。 显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找了一个钟也没能找到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苏望云也没有意外。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去找找原主存的私房钱,去买点吃,顺道去把昨天在卫生院里借的三块八角六毛钱还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望云在河坝上,看到一群嬉笑打闹的孩童。 很多小孩都没有穿衣服,光着膀子和屁股在浅水河里摸鱼,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前两天下雨,大水将河坝里的鱼,冲了出来,像田埂边上的河湖,游着许多大鱼小鱼。 被这些鱼吸引的小孩子或大人,忙里空闲,拿着工具,在河里摸鱼。 小孩热闹的场景,将苏望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水性好,身手也好的大孩子,已经抓满一桶的鱼,水桶里摇摇晃晃的鱼,在阳光的照射下,活蹦乱跳。 苏望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想喝鱼汤了。 “姐!” 苏望云想得正出神,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声。 苏望景正站在河沟里,光着膀子,露出瘦弱的肩臂,张着手,冲着她的方向挥手。 苏望云走了过去。 “姐,你怎么在这瞎晃悠?你不回去干活,阿奶和婶子们不说你吗?” 苏望景也是摸鱼大队中的一员,显然他就是水性好,身手也好的那一挂。 他怀里还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他像是好奇一向唯诺、沉默喑哑的姐姐,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 “望云姐,你也来抓鱼吗?” 女孩甜甜的嗓音,将苏望云黏在鱼上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沈余馨手里提着水桶,站在河岸上,她的桶里装了大约七八条大小鱼,正冲着苏望云浅笑。 苏望景走到河岸,顺手将怀里的大鱼扔进沈余馨手里提着的水桶里。 这个场景哪能不明白,原主的傻弟弟在给女主沈余馨抓鱼。 那一桶的鱼,可能都是苏望景抓的。 “我姐她不抓鱼,她都不会抓。余馨你看这鱼够了吗?” 一脸憨实傻笑的少年,挠着后脑勺帮苏望云回答了后,又问道。 “够了!望景弟弟谢谢你。” 沈余馨眯着眼睛笑,冲着傻小子感激地点头。 得到认可的苏望景,都乐得找不着北了,挠着后脑勺,一个劲的傻笑。 沈余馨又看向苏望云,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多亏了望景弟,不然我今天肯定抓不到那么多鱼。” 苏望云看了看水桶里的鱼,又看了看沈余馨脸上的笑,又扭头看着苏望景,她说, “我也想吃鱼。” 她现在是苏望云,苏望景是她亲弟,亲弟都给别人抓鱼,给亲姐姐抓两条鱼,不过分吧。 沈余馨脸上的笑顿了顿,面色犹豫了一下,说,“望云姐你想吃鱼啊?这样吧,我给你分一些……” 沈余馨话都没说完,苏望景就急眼了,“不行,这是给你抓的,你要是没拿这鱼回去,你妈肯定要打你。” “可是……”沈余馨一脸为难地看向苏望云。 苏望景脾气很冲,凶凶地瞪了自家姐姐一眼,又好声好气地对沈余馨说, “没事儿,我姐要是想吃,我再给她抓,我帮你将鱼提回去吧。” 苏望云看着女主和弟弟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这女主怎么看,都像一朵盛世白莲,苏望景这个弟弟蠢得可以…… 她真想冲过去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原书里,苏望景应该在昨天就溺水死了,要不是她将人救回来,人早归西了。 大难不死,还不知悔改,继续给女主当炮灰…… 得了。 这笔账,她记着了。 苏望云正想着,脑海里突然蹦出系统的声音, “继承人,恭喜你救下第二个人。积累功德:两点。初始医德:十点。” …… 第6章琐碎 苏望云被系统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找了个角落,蹲坐在河岸上的石头上,压低声音, “系统?” “在的,继承人。” 听见系统回答的声音,苏望云松了口气,“你昨天怎么突然没声了?” 系统:“能量不足,系统会自动关机。” “那你们这东西挺先进的,还能关机。”苏望云嘀咕了声。 系统:…… “系统主要依靠继承人获取的功德点来维持能量运行,今天继承人救了第二个人。” 苏望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说……若是没有点数,你岂不是要一直关机?” “是的。”系统没有否认。 “姐!姐,你看我抓的鱼!” 苏望云还想说什么,便听到苏念诚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激动。 苏念诚混杂在一众孩子里,光着瘦小的膀子,怀里正捧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正冲着她看了过来。 埋头在河里摸鱼的苏念晴,一抬头就看到苏念诚抱着鱼往岸上跑,顺着视线看到坐在河边岸上发呆的苏望云,小眉头皱了起来。 “苏念诚你给我回来,你干什么?” 苏念晴也顾不上河里的鱼了,踩着泞泥的湿草,冲了上去,表情紧张。 苏念诚见有人追自己,头也不回一下,呼哧呼哧地往前跑,没想到跑得急,左脚拌右脚,整个人往前扑,怀里窝着的鱼,滑溜溜地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的鱼,混着尘土,连蹦带跳,就怎么在眼皮子底下,溜进了河里。 “呜呜呜哇!!……” 苏念诚眼睁睁地看着鱼消失在河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那跳进河里的鱼,被蜂拥而上哄抢的小孩淹没。 苏念晴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的鱼勒紧了几分。 苏望云把他拉了起来,苏念诚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张着嘴,呜呜地,“呜呜呜……姐,鱼……我的鱼跑了……” 不知道是伤心鱼跑了,还是看着一群小孩哄抢上去,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鱼,就怎么没了。 “别哭了,跑了就跑了,回去姐给你煮鸡蛋吃。” 苏望云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没人打理照顾的小孩,脸上也不知道黏了些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混着鼻涕眼泪,短短硬硬的头发,像稻草一样,又脏又野。 苏念晴亦步亦趋走近,纠结地看了看苏望云,又看了看哭得委屈的苏念晴,小小地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我的鱼给你,到时候我们一起把它煮了吃。” 苏念诚闭着眼睛哭,露出一条缝,眼角余光扫见,那鱼比自己的小一圈,哇哇地哭道, “呜呜呜……你的鱼小,我的鱼比你的大呜呜呜……” 苏念晴瞪着他哭,听了他的话有点不高兴。 苏望云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衬衫,将人拉到河边,用衬衫当毛巾就着河水,帮他把脸擦洗干净。 前两天才下了场大暴雨,这两天天气清凉,河水也是冰的。 苏望云没敢给他洗身,怕着凉,只给他擦洗了脸。小家伙露出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哭得差不多了,吸着鼻子,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的。 缓过来的小家伙,眼巴巴地转头看着苏念晴,“你的鱼还分给我吗?” 苏望云看了看扑腾在河里抓鱼的孩子,摸到鱼的孩子,欢天喜地地抱着往家里跑,没有抓到的孩子,呜呜哇哇,执拗在河里不肯上来。 现在也不是七几年时候,河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是公家的,现在不一样了,改革政策下来,生产队解散,知青回城,挨家挨户都分到了田地,这河里的鱼自然就是谁抓到了就归谁。 九月多的季节,这鱼养得肥肥胖胖,谁家都想抓的荤的改善改善伙食,所以河里不只小孩多,大人也有不少。 不过小孩都是在浅滩处,大人都在上游的深水处,深水里的鱼也多。 苏望云没摸鱼那身手,河里也不见有哪个像她这个年纪大的大姑娘,赤脚湿身的在河里摸鱼,抓鱼的念头只好歇了。 苏望云带着弟妹往山坡上去,提着用河草系着鱼嘴的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鱼给串起来烧熟分来吃了。 等三人回到苏老宅时,日落的余晖散漫了村间大大小小的屋檐。 还站在门槛外边,三婶和四婶大嗓门,响得隔着三条屋巷的邻里都能听见,话里话外骂得十分难听的话, 小贱胚,小杂种,小野狗…… 一句比一句骂的难听。 苏念诚和苏念晴怕得缩在苏望云身后,大气不敢出。 “小贱胚养大了,胆子也肥了,活也不干了,姐弟四人天天在家里吃白食,大的不干活,小的脸皮厚,照我说,苏望云也十八了,早早嫁出去得了,两个弟妹也不小,明个去地里干活,也跟着去搭把手也好。” 嚷嚷着大嗓门的三婶李慧芳,口水唾液往外喷,一句一句,全是打算。 四婶坐在门槛前嗑着瓜子,听着李慧芳的话,翻了翻眼白,“你这话说的,人嫁出去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谁来干?我现在可是大着肚子,我家小志也还需要人看着,到时候人嫁出去了,人你给我带啊?还是家里的活你来干?” 涉及自身利益的事儿,四婶第一个不答应。 她家男人在厂里上工,指不上她帮忙,妈身体不好,她又不敢让妈去做这些琐碎的小事。 三婶李慧芳不吭声。 四婶冷嗤一声,“要不就让你们家玉巧玉雪回来也成,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不上学也行,反正没几年也要嫁。” 总之要留个人给她差使。 “小婶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家玉巧玉雪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容易吗,这些粗使的活,她们做不来。”林慧芳僵着脸笑,没敢跟四婶撕破脸皮。 家里两个老人都偏心小叔子,小叔子还在城里做大事,自家男人也是托了小叔子的情面儿,才在城里有份工干,别的不说,她都不能跟小婶子对着干。 门口外边,苏望云将两个婶子斗嘴的话全听了去,照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大概也能摸清,苏老宅一大家子人的性子和意思。 三婶李慧芳是嫌弃她们姐弟四人吃白食,四婶何曼是城里的小姐,虽明面上不说,估计也嫌弃。但她考虑得更多的是,家里有个免费全能保姆,给口饭吃就能把全家大大小小的活干完,不用她操心,她当然是乐意。 “喂!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快滚开!” 苏望云正出神,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胖墩,恶里恶气地吼道,说着,还伸手来推人。 苏望云拉着弟妹躲开,小胖墩跟头小蛮牛一样,又是伸手,又是用头来顶,力气一下子没收回去,一头撞在木门上,咚的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摔个结实。 “呜呜呜呜哇哇……!!” “妈!苏望云她欺负我!” 小胖墩疼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冲着屋里扯开嗓子就喊。 “哎哟,妈的心肝,快起来,给妈看看摔哪儿了?啷个小贱种也敢碰你?妈给你做主,莫哭莫哭……” 院子里的三婶,听到儿子的哭声,骂骂咧咧地跑了过去。 …… 第7章饿哭了 “苏望云,你个天杀的!你还要不要脸皮咧?你弟弟你也敢打?” 三婶李慧芳指着苏望云姐弟三人,破口大骂,憋了一天的气儿,没地方撒,这会儿,苏望云算是直直往枪口上撞了。 “你个小贱蹄!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死哪个去咧?回来你就是欺负你弟弟,白米你会吃,活你不干?你出去问问,整个榕根村,哪家的姑娘有你啷个懒嘛?今天的活不用你干,饭你们也别吃了,我不养你们这闲人,好吃懒做……” 李慧芳一开口,根本不给苏望云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口水唾沫直往人脸上怼。 小胖墩叫苏志海,今年十岁了,是三婶李慧芳唯一一个心肝宝贝儿子,三婶和三叔什么好吃的不舍得吃,都留着给他吃,养得白白胖胖,什么都由着他,被惯坏了,性子调皮顽劣。 刚刚那一屁墩摔的一瞬间还挺疼,过后,皮糙肉厚,劲过了,也就不怎么疼了。止住干嚎的嗓音,一双眯溜溜的眼睛,瞪着苏望云三人。 指着胖胖的手,嘴一嘟囔,表情愤愤,“妈!苏望云她们是丧门星!李婶跟我说的,我不许她们住咱家了,把她们赶走!我同学都笑话我,他们都说我家里有丧门星,以后会倒霉的,我刚刚回来就被她们绊了一跤!她们就是丧门星!” 母子二人一来二去,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声,听得苏望云额角直突突。 这熊孩子!真欠打。 李慧芳黑乎乎的脸皮一皱,面色沉了下来,“什么丧门星?” 苏志海不依不饶地嘟囔,坐在地上撒泼,“丧门星!就是丧门星!我不管我不管!” 苏望云借着空隙,一手拉着一个,将两个弟妹,躲进屋里,将房门紧缩。 “当当当!” 没一会儿,木门又被人敲响。 “苏望云?苏望云你给我出来!一回来就躲屋里像什么话!赶紧出来,厨房的碗还没刷,待会儿换下来的衣服,你还得洗呢!别以为躲着就不用干了!” 四婶何曼用力拍了拍木门,面色不耐烦,拍了半天,屋内也没个动静。 何曼反了翻白眼,不满的情绪到达了极点,又等了一会儿,见屋里还是没动静,在门口呸了一声,才离开。 屋里的苏望云,吐了口气。 终于是消停了。 这两个婶子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苏望云哪里见过这般野蛮无理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压榨着你身上的劳动力,一个比一个无良。 她手指头算过,之前原主一天下来要干的活,杂七杂八,加起来有十几样,洗衣服,煮饭,洗碗,喂鸡、鸭,浇水,打猪草,喂猪,下地除草……农忙的时候,在这基础上,要多上一倍。 总之就是个全能保姆,一样不能落下,少干一样,两个婶子就要跳出来咬你两口。 原主也不是没有过怨言,但都被两个婶子骂了回去,原主皮薄,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该做的。 谁让她没爹没妈,又有两个年幼的弟妹要养着,寄人篱下,这些委屈苦楚就得受着。 受不住?那就卷铺盖滚蛋。 院厅里,苏老太太在屋里听见三媳妇骂骂咧咧的大嗓门,被吵得不得安宁,走了出来,冲着李慧芳就骂, “吵什么吵!那丫头不肯干,你手脚是断了还是残了?你不会干吗?” 那丫头不干活,就没饭吃,倔着不肯干?那还正好了,省粮省米,不正好么。 李慧芳被婆婆训斥得头也不敢抬,心里暗自怨怼上了苏望云。 何曼瞪了李慧芳一眼,笑着说道,“妈,爸的腿好点了吗?要是还疼,我让林子在镇上开点药,止止疼,爸晚上也好睡个好觉。” 苏老头早些年在山上打猎,摔伤了两条腿,那会儿没钱治,耽搁了,后面慢慢恶化,路走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自家男人出事了后,苏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把四个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十分不容易。后面儿子大了,日子也有了气色。 早年艰难困苦的日子,养成了苏老太太现在的性子,尖酸刻薄,强势蛮横,斤斤计较,说一不二。 家里的大人小孩都怕她,根本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苏老太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刻薄的面相缓和了几分,“还是你有心,你爸他那老毛病了,治不好,你让林子不要浪费那些钱了,留着买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营养。” 苏老太扫了一眼何曼的微凸的肚子。 …… 夜深人静,窗外的蝉鸣声,格外的清晰。 苏望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天下来,发烧的后遗症还在,浑浑噩噩,又吃不饱肚子,整个人神思恍惚,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被三婶四婶怼骂了一顿,她懒得出声去吵,也没力气去掰扯。 反正那杂七杂八的活,她不乐意干,爱谁谁。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她估摸着现在最多八九点。 1981年,落后贫穷的山区村落,电还没普及。现在都还是用煤油,为了省那几块钱的煤油,他们会在天黑后,早早上床睡觉。 她记得电开始普及使用是在1979年,估摸着,像这种偏远地区的农村,等用上电,差不多要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苏望云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姐…我饿了……” 好像是苏念诚。 苏望云翻了个身,说,“忍忍好了。” 黑暗里,苏念诚面向着墙角,蜷缩着肚子,听到姐的声音,也跟着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对边床。 肚子咕咕地叫,饿得他睡不着。 眼睛不知怎么的酸酸的,他想哭。 太饿了…… 他想到了白天里,他摔了一跤,那条跑掉的鱼。 要是他小心地走,没有摔倒,可能鱼就不会跑,鱼没有跑,他就能多吃一点鱼,现在就不会饿肚子了…… 他有些自责。 眼泪也不争气地从眼角里流出来,苏念诚赶忙闭上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是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抽噎了声。 他不想让姐知道他在哭。 越是憋着,那眼泪就是止不住,哗哗的流,鼻涕眼泪一大把,怎么也擦不干,衣服都弄湿了。憋狠了,整个人缩着打颤,闷声闷气地发出抽泣声。 “你别哭了!” 苏念晴背对着身,听着那闷里闷气的哭声,烦得不行,躲在被窝里低吼了一声。 苏望云起身,摸黑走了过来,坐在炕边,伸手拍了拍小家伙哭到打颤的后背。 小家伙很瘦,一碰,好像碰了骨头,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感受到那皮包骨的背。 “姐…对不起……呜呜呜……” 苏念诚靠在苏望云的腿上,一抽一抽地哭了出来,怕哭太大声,吵到隔壁的爷奶,压着嗓音冲着苏望云道歉。 都怪他把鱼弄丢了,不然不会饿肚子的…… “好了别哭了,越哭越饿,还越难受,姐找找看屋里还有没有吃的。” 苏望云安抚了好一会儿,苏念诚才慢慢缓了过来,打着哭嗝,揉着眼睛,坐在床上。 屋内一片漆黑,苏望云看不清苏念诚是不是还在偷偷掉眼泪,见哄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摸黑,朝着炕边的桌子走去。 她还在搜寻原主的记忆,试图找到在屋里藏吃的记忆…… 搜刮了一圈,没找到,脑海里却突然叮地一声,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系统给你开放了随机兑换通道,继承人可以用功德点兑换粮食。是否要用两点功德点,兑换一包山楂糕和一袋饼干?” …… 第8章奖励 “换!” 山楂糕和饼干,几个字眼,刺激得苏望云一个浑身一震,黑暗里,眼眸亮了亮。 功德点还能换粮食? “是否现在接收?“系统又问。 苏望云背转身,作势蹲在地上,黑暗掩盖下,翻箱倒柜,不动声色地默念,“接收。” “已发放,请查收。” 随着系统的声音落下,苏望云掌心里凭空出现两包东西。 那声音,似乎是牛皮纸……别的不确定。 系统没有立即消失,而是耐心地解释道, “原本功德系统是没有这个兑换粮食功能的,但鉴于继承人身处环境过于艰苦。为了让继承人能认真学习医术,打磨自身,救助医治更多的患者,特意开此特权。 请继承人谨记,功德点虽能兑换粮食,这个前提是继承人要认真对待,行医积善,切莫因为恶念,损坏医德,医德低于十点,系统将自动卸载。 还有,功德点随机兑换粮食,不代表这就是继承人,行医救人的目的。这是系统给继承人的奖励机制,请继承人努力加油!” 系统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这是它给的奖励机制,请她尊重行医救人这份职业,也承担起这份责任。 好像是怕被生活琐碎事情困住,没办法好好学习医术,耽误了学习任务。 这样一来,这功德点不但是系统要,用来当能量运行,她也需要用功德点来换取粮食。 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苏望云收敛了思绪,心里生出了另外的计划。 两袋牛油纸包裹的饼干和山楂糕不多,她大概数了数,山楂糕才四个,饼干一小包一小包的,一共六包。 照系统的意思,功德点虽然能换粮食,但却是随即换取的,数量也不能保证。 唉…… 苏望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是她穿书来后,第几次叹气了。 生活不易,这几样吃的,已经算是奢侈了。 要想改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看我找到了什么好吃的。” 苏望云缓解了一下心情,声音微扬。 她把饼干压在箱底放好,将四块山楂糕拿了出来。 苏望云打开黄皮纸袋,把山楂糕塞到苏念诚的小手里。 “是甜糕!” 小家伙第一时间闻了闻山楂糕的甜香味,有点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还是山楂味儿的……” 他闻过山楂糕的味道,因为三叔有给苏志海买过…… 黑暗里,苏念晴听到苏念诚小小惊呼的声音,翻身坐了起身,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手里的山楂糕,咽了咽口水,好像闻到了甜香味。 “给。” 苏望云递给了她一块。 巴掌大的甜糕,一人一块,两个小家伙狼吞虎咽地吞咽起来。 甜糯软酥,含着浓浓山楂味的糕点,一块山楂糕下肚,一点感觉也没有,鼻子、嘴巴全是这香甜的味道。 苏望云想得出神,等回神了,才咬一口,就看到两双眼巴巴的眼睛看着她。 她微愣了一下。 一块山楂糕不顶饱,估计吃下去,更饿了。 苏望云将自己手里剩下的一块,掰成两半,一人分了半块,说道,“吃吧,吃完要睡觉了。” 这回接过剩下的半块,两人都不怎么舍得吃,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咬着。 姐弟三人窝在炕头里,吃着山楂糕,屋外突然传来脚底踩沙地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当。”门被拍响。 “姐,开门…我是望景啊……” 像是怕吵醒隔壁熟睡的爷奶叔婶,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个炮灰弟弟回来了,一整天不见人影,饭点也没见回家吃,估摸着在外边能找到吃的。 “咯。”木门从里面拉开。 苏望云三两口将剩下的一点山楂塞进嘴里,开了门,拍了拍手。 嘴有点干,找了个搪塞罐子,到院子水井边,打了点井水。 也不讲究水是生的,自己灌了几大口,回到屋里,就看到苏望景站在炕边,苏念诚在呜呜地哭。 “怎么了?” 才一会儿,怎么又哭了? 苏念晴跳了起来,冲着苏望景扑了过去,嚎叫道,“哥!你干嘛呀!你干嘛抢念诚的山楂糕?快还回来。” 苏望景一口塞进了嘴里,咂了咂嘴,有些不满足,用手按着苏念晴,“嘘!”了一声。 “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爷奶听不见是吗?” 苏念诚眼睁睁看着自己不舍得吃,被哥一口吞了,哭得更伤心了。 白天一箩筐一箩筐的鱼,不要钱地往外送,苏望云都还没跟他算账。一回来就从小孩的嘴里抢食,这炮灰弟弟多少有点脑抽,不正常。 苏望云上去对着他脑壳就是一巴掌,“也不指望你能顾着点家里,弟妹一天没吃东西,就这一点山楂糕,你也要抢?脑瓜子被门夹了啊?” 欠揍。 苏望景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没吃东西?三婶不给你们饭吃?” 苏望云点了点头,也不隐瞒,“我现在不乐意给她们当牛做马,不干活,自然没饭吃。” 苏望景有些奇怪地转头盯着她,觉得有些陌生,“你这?转性了?” 苏望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有些慌,转念又冷静下来,沉着脸,没搭理他。 她有原主的记忆,就算被怀疑了,也能自证,反正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性情大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苏望云给双胞胎喂了点水,怕吃了山楂糕,晚上渴醒。 苏念诚喝了睡,哭累了,又不哭了。 苏望景好声好气地道歉,哄着他睡,不一会儿就把人哄好。 苏望云躺在炕上,闭上眼,很快就熟睡过去。 一夜无梦。 第9章闲言碎语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公鸡打鸣的声音,夹杂着墙外边巷子里的狗吠声,昭示这一天的开始。 “当当!快起床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了!吃白饭也不是这么吃法的,赶紧起来!” 苏望云卷了卷被窝,蒙着头,有些烦躁。 外边安静了一会儿,见屋内没动静,加重了力气去拍,喊声也越来越大,又尖又细,吵得头疼。 “快点起来!别以为装睡就能继续赖着!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没你能睡,又不是小姐……” 那声音像根针一样,刺得耳膜疼。 对边炕上躺着的苏望景,已经生出了不耐烦,“你在磨蹭什么?快点起来,等一下三婶房顶都给你吵掀了……” 苏望云翻了翻白眼,屋外的声音还在不间断地嚷嚷着,翻身下炕,拿起鞋头对着木门砸了过去。 软软的灰布鞋,砸在木门上,闷闷的声响,并不解气。 门外边依旧不依不饶。 苏望云叹了口气,认命起床。 见里面有动静了,估摸着在起床了,李慧芳对着木门翻了个白眼,碎了一口,“什么懒货,那么死睡……” 三叔四叔一大早要到镇上上工,三婶得早早起来做饭,给两人吃。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苏望云起来做早饭,三婶则负责盯着她,怕她偷吃,也怕她浪费油盐米粮。 今天苏望云迟迟不肯起床,三婶叫了几遍,见喊不动人,就自己动手了。 等苏望云磨磨蹭蹭起来,三婶已经将玉米面和糙粉揉好,捏成一块一块面饼,放到锅里面。 这种面饼,热乎的时候,还能吃,等凉了,硬邦邦的,要用水泡软了,才能下咽。 苏望云从屋里出来,正好碰到从正厅出来的四叔苏林。 四叔看起来三十几岁,在棉纺厂上工,一个月工资有五十多块钱。穿着干净的工装,五官清俊,人也精神,腰间还挎着布包。 见了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望云那么早起来了?” 苏望云学着原主的样子,闷声闷气地点头。 苏林知道她的性子,也没在意,拿起木窗边放着的塘瓷杯,蹲在井边刷牙。 苏望云进到厨房,熟练蹲在灶台前,捡着木柴放进灶里,看着木柴烧得很旺,火光打在她脸上。 三婶李慧芳在摊面饼,看着她,翻了翻白眼,说,“你来接手我这,我把粥摊出来晾着。” 苏望云接过她手里的活,将面团捏成面板,一个个放到锅里蒸煮。 三婶出了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一个木盆回来,瞅了苏望云一眼,暗自嘀咕了下,扭头问她, “你刚刚看见你四叔了没?” 苏望云头也没抬一下,“看见了,在井边洗脸呢。” 三婶停了一下,眼神有些古怪,没接话,继续让她做这做那。 早饭做好后,三婶又让她把门后边放着的红薯叶剁碎喂鸡。 等她把鸡圈里的鸡喂饱了,一大家子都已经吃饱,各忙各的去了。 三叔四叔去上工了,三房四房的几个孩子也都去上学。 四婶何曼吃了早饭,就缩屋里了,她现在怀着身孕,什么活也不愿意干。 苏老太和三婶下地了,三婶出门前不忘吩咐苏望云,记得把院子里的衣服洗了,再去打猪草,喂饱猪了,还叫她记得到地里帮忙拔花生。 九月中旬,把花生收了,接下来就是收小麦,然后是割稻谷、挖红薯……一堆农活要忙。 饭桌上放着一碗粥,夹着一点萝卜干咸菜,盘子里剩下三张面饼。 苏望景从屋里出来,两个弟妹跟在后边,看着桌上剩下的面饼,顺手拿起一块,干啃了起来。 苏望云端起桌上仅有的一碗粥,往主屋去。 这碗粥,不是留给她们几个的,是留给瘫在床上没有行动能力的老爷子苏国松的。 “当。” 木门被推开,屋里没点灯,光靠着纸窗外边的一点光,照进来,有点黑。 苏国松半靠在炕上,看着苏望云将粥放到床头桌上,又走了出去。 坐在矮凳上的苏念晴和苏念诚,将面饼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小口啃了起来。 苏望景已经叼着面饼,往屋外溜了。 忙碌了一早上,她的早饭就只有一块面饼。原本装粥的锅,已经空了。 三婶把早饭的米粮捏得正好,白粥没有煮她们那份。 苏望云把厨房翻了一遍,能吃的,全都锁在木柜子里了。昨天早上还能看到灶台上的鸡蛋,已经被拿去换钱了。 干啃了一块面饼,苏望云估摸着苏国松已经喝完粥了,转身进屋里收碗。 苏国松突然开口, “望云啊,家里就辛苦你了,你也别怨你奶,你奶她也不容易,你多帮衬着点,委屈委屈就过去了……” 这一番类似洗脑的话,听得苏望云一头雾水。 苏国松说了一大堆,苏望云低着头,闷声去端碗,转身就要出去。 “望云啊,你别怨家里,家里不欠你们什么,你要怨就怨你爸妈,不要你们四姐弟……” 苏国松扬高了嗓子。 苏望云被苏老爷子的话膈应得不行。 原主在这种长期打压的环境下长大,软弱胆小,任人揉搓。 最恶心的是苏国松那一番洗脑的话,被压榨的她,还得无怨无悔,感恩戴德这一群打压她的人。 她不是原主,不想高高在上去批判评价什么。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能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养大两个五岁多一点的弟妹。 …… 苏望云沿着村道往田埂走时,迎面碰上不少去田里干活的村民。 榕根村就那么大点,大家住在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家每户多少口人都知道。 好些叔婶认识苏望云的,还会笑着打招呼。 苏望云也笑着回应。 等路过一处大榕树时,树底下坐着不少,忙里偷闲的大婶,手里抱着娃的,或是拿着蒲扇抠脚的…… 坐在一块闲聊。 苏望云迎面走来,一个坐在树根分叉,眼勾勾看着她的大婶,拔高了些声音, “这不是老苏家那闺女吗?前几日不是落水说没气儿了吗?” 旁边坐着的大娘,拿着蒲扇拍了拍那大婶的后背,压低了些声音,“不是她没气了,是她那弟弟差点没气儿,别乱说。” “嗐,我说呢,这姐弟俩都没两天,一前一后掉水里,看把我搞混了不是……” 那大婶跟大娘,一唱一和,好像唱大戏一样,把几个围坐在一块的大婶逗得乐呵。 苏望云愣了一下,扭头看了过去。 围坐在树底下的几个大婶,看着的眼神有些古怪。 这一插曲,苏望云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这样的闲言碎语,已经传遍了整个村…… 第10章便宜弟弟 苏望云将前两日在卫生院里借的钱,挨个还了回去。 村委会在两年前,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了村口。 挨家挨户凑了点钱,重新建了个新的黄泥房。 村委会的门口,还特意让江安平书记提了字,门口两边工工整整地写着,“正气三河壮,清风岁月新。” 房子很简陋,里边静悄悄的,旁边的鸡圈里的鸡发出咯咯的叫声。 苏望云刚走到门口,里边迎面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直筒裤,灰蓝色的布衬衫,头发整齐地梳到后边,用发卡别着。 “你是哪家的闺女啊?来村委会做什么?” 妇女将手里的喂鸡的粗粮放到一边,眼睛看着她,像是在琢磨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李主任吗?” 所幸苏望云有原主的记忆,她知道村委会就那几个人。 村长林经义,书记江安平,还有妇联主任李婵娟。 李婵娟点了点头,见她神色忧虑,就知道有事情,将人叫了进去,“你进来,今个就我一个人值班,你有话就跟我说。” 苏望云低着头跟着进去。 她踌躇不安的模样,被李婵娟看在眼里,眼底的情绪不由得真切了几分,将人拉到凳子上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问道,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望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带着弟弟妹妹,从我爷奶家分出去……” 她很懂得分寸,心里有了打算,就知道要做什么。 李婵娟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事,觉得眼前的闺女眼熟,“你是老苏家的闺女?” 叫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前阵子那场大雨,这闺女大晚上跑出去,掉水坝里差点给淹死,她当时还特意去了老苏家看了。 这会儿瞧着,是想起来了。 苏望云点了点头,像是怕她不同意,忙说道,“我已经满十八了,可以自己立个户口了,我弟弟妹妹就跟我一个户口就行了。” 李婵娟没有应她的话,而是拍了拍她的手,岔开话问道,“你为什么想将户口分出来啊?我记得你最小的双胞胎弟妹,都还没六岁,你搬出来能养活他们吗?” 李婵娟对于老苏家的情况也大致了解,只是分户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可能盲从。 万一户口分出去了,这闺女过个两三年嫁人了,她那弟妹又不能跟着过去,总不能又丢回老苏家吧。 苏望云硬生生挤出两滴鳄鱼泪,眼汪汪地看着李婵娟,保证道,“我、可以……我能干很多活,能养活的……” 李婵娟对于她磕磕绊绊的话持有怀疑态度。 这种家事最是难处理,一般这种情况下,她都是能劝就劝,劝不住的,就敷衍了事。 想到村子这阵子传的那些话,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个事儿了,只当这闺女听了那些话心里不舒服,意气用事,才想着搬出去。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过阵子就没事儿了,小姑娘家的就是矫情了些…… 想到这,李婵娟看着苏望云的面色多了几分不耐烦,只道,“这事就算了,外边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见,过个两三月,谁还记得这啊……” 苏望云清楚地看着李婵娟神色的变化,从她话里的意思……忽然想到她来的时候在榕树底下听到的那些话…… 苏望云顿了顿,她是不知道外面传了些什么话的,大概也知道是因为她和那个便宜弟弟落水,一前一后差点给淹死这事儿,被人背地里嚼舌根。 “李主任,我不是因为这个……我爸妈都没了,我就只有弟弟妹妹了,我爷奶叔婶都待见我们,寄人篱下……我想着十八岁就将户口分出去,我能养活弟弟妹妹的,我能下地干活,不怕苦……我不想弟弟妹妹长大了跟我一样没书读……” 苏望云有些话说得很晦涩,声音哽咽。 要想以后日子过得好,就必须从老苏家搬出去,户口也得分,这分的前提,还地得到村干部的支持,不让任凭她怎么闹也没有用。 原主的记忆里,李婵娟是几个干部里心肠最软,也是最好说话的,她抱着试试的态度,想博取同情,后面只需等一个机会…… 果然,李婵娟听了苏望云的话,心里不舒服,眼神也跟着有了些变化。 她也当妈的,闺女差不多跟苏望云一样大…… 榕根村里谁不知道老苏家的德性,苏老太偏心两个小儿子是眼见的事儿,大儿子早几年受不了苏老太偏心就分出去了,二儿子和二媳妇都没了,剩下的几个孩子也是可怜…… 她听说,这二儿子的闺女,初中没读完,就不让读了…… 李婵娟看不得闺女在自己面前哭,心肠软,想得也通透,终于松了口, “唉,行了行了,你去说服你奶他们,他们要是同意让你分出去,我这边就给你办手续。” 说起来,她跟苏望云的妈妈贺知婉也算有几分交情。 贺知婉是下乡的知青,长得温婉漂亮,那时候村里的大小伙子都喜欢这样漂亮又有文化的姑娘。 贺知婉偏偏跟苏望云她爸苏山看对了眼,也不是说苏山不好,只是这苏老太是村里出了名的刁蛮婆婆。 这下乡的知青,没个娘家,嫁过去不得吃亏被欺负。果真如她所料的,贺知婉嫁过去后,屡屡遭受婆婆的白眼和折腾。 那会儿贺知婉大冬天还大着肚子呢,苏老太趁着苏山不在家,让贺知婉到河里洗衣服,折腾来折腾去,一来二去的,冻坏了身子骨,生了对双胞胎,没多久,人就没了…… 苏望云不知道李婵娟活络的心思,达到目的后,很快道谢离开。 现在她只需要等一个契机…… …… “昭然哥、苏望景!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沈余馨泪眼汪汪地看着,扭打再一块的半大小伙。 “别打了…!”沈余馨急得直跺脚,又怕他们手脚不长眼打到自己,不敢上去拉架。 杨昭然和苏望景身上都挂了彩。 十几岁的小伙子下起手来,一点都不手软,你抓着我,我抓着你,拳拳到肉。 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苏望景一股脑热,因为身形瘦小,被人按着肩膀压在地上捶,疼得直咧嘴,胸腔口鼻全是血沫…… 苏望云从村委会出来,远远隔着一道田埂,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混战。 要不是听到女主在喊自己那炮灰弟弟苏望景的名字,她都准备绕路走开。 苏望景被两个人按在地上,那两个腌臜东西,给他来阴的,一拳一拳打在他脸鼻上,那热乎乎的鼻血,往下淌。 疼得他直叫,嘴巴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 “嗷…嗷……!林二狗!林黑蛋!你们有本事放开我,是好汉的,别以多欺少……” 林家兄弟知道他嘴巴硬,只会嚷嚷,压根没别的本事,两人恶狠狠地出着气,还不忘骂道, “说你小杂碎你还犟上了哈?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还敢不敢叫不叫了?” 林黑蛋双手双脚并用,将人死死按住,林二狗则一拳接一拳,揍得痛快。 两人配合下,苏望景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望云眼睁睁看着,男主打趴了缠着自己的两个人,拉着女主往村道上跑,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而她那便宜弟弟,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像条死狗,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苏望景双手抱头,在地上打转,还不忘气势十足地叫嚣着, “是英雄好汉的,有本事咱就单挑,两个人打一个,算什么东西,垃圾!” 苏望云:“……” … 第11章撒气 “咳咳……” 牙齿都被打掉了的苏望景,咳了几口血唾沫,嘴巴却还犟着。 林黑蛋和林二狗下了毒手,非要把人揍老实了才算。 苏望云怕再打下去,这便宜弟弟的脑袋瓜子都要让人给揍傻了。 “我已经喊人了,另外几个人都跑了,你们两个现在跑还来得及。” 还想动手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软绵绵,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声音,呵斥住。 林二狗转头,看到的就是站在身后半米开外的女生,捏着拳头站直了,凶神恶煞的,冲着人威胁道, “你是哪个?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嘛?我们的闲事你也敢管?信不信我们连你一块打!” 苏望云挑眉,不为所动,“我是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人抓到,你妈能把你屁股打开花。” 林二狗张嘴要骂,林黑蛋松开了苏望景,扯了扯他,东张西望的,好像做贼了一样, “哥,要不咱还是先跑吧,李文石和李文胜那两个家伙跑了,就剩下咱俩了,我要是打架被抓着了,我妈非得拔了我的皮……” 林二狗冲着苏望云呸了一口口水,露出凶恶的表情,威胁了两句,最后不甘地跑走。 苏望云睁眼瞪了回去。 “还没死吧?没死就起来。” 苏望云踢了踢还躺在地上装死的苏望景,语气不太好。 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苏望景刷地睁开眼睛,扭头看了过去,四目相对, “姐?!怎么是你?!” 苏望景被吓得够呛,浑身一哆嗦,坐了起来。 “呵…你应该庆幸是我,要换个人,你现在还被人按在地上捶。”苏望云冷笑一声。 苏望景看着她渗人的表情,莫名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了句,“我又没让你救我……” 苏望云见他好好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有力气折腾,看来是没伤到要害。 苏望景顶着鼻青脸肿的脸,捂着胸口,疼得嘶嘶直吸气,左右环顾,“姐,小馨和昭然哥呢?” “早跑了。”也就只剩你个傻子在挨打。 苏望云懒得搭理他。 苏望景拍了拍后脑勺,喊了声,“哎糟了!他们肯定是去围堵昭然哥和小馨了!” 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跑没影了。 苏望云:“……” 这人傻成这样,还有得救吗……? 离开的苏望云并没有回去,她又不是傻,回去一堆活等着她干。 反正村子够大,到处溜达溜达,正好熟悉熟悉,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几年,她都要住在这。 八十年代初的村落,随处可见的茅草屋,低矮陈旧,好一点的房屋,就是用砖砌的,浓浓的乡土气息。 村民们身上穿的还是当下流行的灰蓝色布料的衣服,简单朴素,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年轻人,身上穿的是当下还算流行的的确良布料,搭着小布鞋或小皮鞋。 不过这些在明显还很落后的榕根村里,并不常见。 重工业还不曾污染的村落,空气都是质朴而圆润的泥土和流水混杂的芬芳,田野里是成熟的稻谷和小麦,黄橙橙的。 地里还有不少顶着烈日埋头苦干的人,田埂的榕树下也有不少闲聊的婶子和大妈。 鉴于开始,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言论,苏望云照旧路过那颗大榕树时,低着头,快速略过。 …… 太阳渐渐偏西,干了一天农活,满身疲惫的村民们,扛着锄头回家。 走过的地里,留下一串湿泥脚印…… 苏望云带着双胞胎弟妹,在山坡上,看别人放羊放牛,摸了一天的鱼,见天色渐暗,才生出回家的念头。 踩着落日的余晖,苏望云背着满箩筐的猪草走在前头,苏念诚和苏念晴在后头打打闹闹,欢声笑语…… 苏老宅里—— 苏老太和三婶李慧芳扛着锄头,往家里走。 远远的,就看到隔壁家烟囱冒的烟一缕缕飘在上方,而自己家的烟囱屁都不见。 李慧芳眉头登时拧得死死,骂骂咧咧开口, “苏望云这死丫头,肯定又没做饭,这一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叫她喂了猪就来地里帮忙,也没见个人影……” 苏老太差不多六十好几岁的人了,累了一天,身子骨硬得跟石头一样,尤其是两边肩膀,又酸又疼。面如菜色,紧闭着嘴,一句话没吭。 不用猜都知道,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一天在地里听到的碎言碎语,苏老太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李慧芳前脚刚进院子,意外看到原本应该在棉纺厂上班的丈夫苏林,坐在院子里,惊讶道, “木头,你今个怎么回来那么早?……” 李慧芳进来,将肩头上的锄头拿下藏到木门后边,随口问了句,心里却计较着苏望云又是偷懒一天没干活,没发现林木面色不对劲。 林木埋头喝闷酒,像是没听见李慧芳的话。 苏老太进来就看到他白日酗酒,皱着眉头,不轻不痒地指责了句, “木头,那么早下班回来,累了也不能喝酒啊,多伤身体。等会儿吃了饭再喝……” 老太太后边关心的话还没说完。 林木突然红着眼睛,扭头看着苏老太,说道,“妈,我工作丢了,还要赔棉纺厂三百块钱。” “什么?!”李慧芳第一个瞪大了眼睛,浑身哆嗦。 “哎呦!那林子呢?林子服装厂的工作呢?”苏老太一拍大腿,忙问小儿子。 林木莫名地盯着苏老太看了一眼,又沉沉地低下头去,语气也意味不明, “林子工作是保住了,不过他那小组长的位置没了。” 李慧芳揪着林木的衣服问,一时不能接受,“为什么工作给弄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怎么好端端的把工作给弄丢了!” 那一个月能差不多捞个五十块钱的肥差事…… 苏木本来就喝了点酒,有点上脑,被李慧芳用力猛晃,整个人难受又憋屈,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能不能给我安生点!老子说没了就是没了!问再多也要不回来!给我凑三百块,这个月末凑不过,你男人我就要去蹲牢。” 被打了一巴掌的李慧芳,神色原本还有些疯癫,听到要坐牢,顿时又如一盆凉水在脑门上浇下来。 “呜呜……我怎么嫁了你怎么个废物东西!练份工作都保不住!我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知道没办法了,李慧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脸痛哭起来。 苏老太拧着眉头,眉缝紧得好像能夹死苍蝇。 放学回来的小胖墩苏志海,一进门,就看到他妈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又哭又喊,他爸闷头喝酒,他奶面色不对劲。 苏志海被吓得脸一垮,也跟着哭了出来,“妈…奶……你们怎么了……我怕,你们不要吓唬我……” 苏老太招手示意他过去,苏志海哭着跑了过去,缩在苏老太怀里,呜呜地擦着眼泪。 听到他爸工作没了,苏志海呜呜地喊着, “奶……苏望云和苏念诚他们是不是扫把星,倒霉催……他们住在我们家,还把我爸的工作克没了……” 苏老太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今天在田埂里,听到的碎言碎语。 无一不是在说那二房家的四个孩子是扫把星,克星,倒霉鬼……克死了爹妈,前几天两姐弟还一前一后落水差点淹死…… 原本只是听着心里芥蒂不舒服的老太太,见三儿子的工作没了,四儿子还受了牵连。 心里不由得多想,无处发泄的怒火,就怎么撒在四姐弟身上…… … 第12章把户口分出去 苏望云前脚走进苏老宅,后脚就被迎面泼来的水,吓得练练后腿。 “你们几个扫把星也还敢回来!拿上你们的东西,给我滚出去!老苏家不养你们几个丧门星!滚出去!” 李慧芳上来就指着苏望云劈头盖脸骂。 苏望云怕她冲上来咬人,护着两个弟妹后撤了两步,站在门槛外。 老苏家那么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邻里村民的围观。 乡下的村户,茅草房大多都是连在一块,隔着一层墙,邻里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村民们忙完回来吃晚饭。 乡下很多人,都习惯晚上吃饭,不上桌,夹了点菜,端着碗,几个人就蹲在门口或树底下,边聊边吃。 老苏家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个个围了过来。 李慧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看着苏望云姐弟三人的眼神,越来越凶,嘴里骂的话越来越恨。 老苏家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苏木跟块木头一样坐着,一口一口抽着水烟。 苏老太站在一旁,听着李慧芳骂的话,面色很难堪。 苏志海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苏望云神色不动,看着聚集得越来越多的村民,视线落在李慧芳身上, “三婶,你这是干什么?” 李慧芳见婆婆没有拦着自己,就知道这是默认自己这么做了,底气十足。 出了这么个事儿,也不管对不对,全都赖在三姐弟身上,这几天憋着的气,可算能出了。 李慧芳倒是不怕外面聚集的邻里街坊,张口就指责, “我干什么?你看看你们几姐弟都做了什么?你三叔四叔和你奶可怜你们姐弟四人没爹妈,好吃好喝养着你们。 可你们倒好,我不说你那两个小的弟妹,大一点的望景啊,今年都有十五六岁了吧?整体斗鸡走狗,不是群聚打架,就是偷鸡摸狗,腌臜事儿没少干,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 而你呢?不仅没有教好弟妹,还好吃懒做,你看看你这几天,活也不干,整天在外边儿闲逛……现在好了,你三叔的工作都被你们弄丢了!” 苏望云听着李慧芳声泪俱下、苦口婆心的话,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高手啊。 围观的邻里听了这么一大段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这老三工作丢了?……” 这榕根村大大小小的村户谁不知道啊,这老苏家老三跟老四,在城里找了份厂工上岗,一个月能挣好几十块,也算是村里独一份了。 苏老太没少拿这个到处炫耀,这会儿听到老三的工作丢了,不少眼红了好久的人,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大多好奇的还是,这工作是怎么被这大侄女给搞丢的……? 看八卦热闹的大婶大娘们,眼睛一个个都黏在了苏望云身上。 苏望云学着李慧芳,装模作样起来,“三婶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弄丢三叔的工作……” 坐在地上哗哗流眼泪的苏志海,一听苏望云否认,第一个跳出来, “就是你弄丢我爸的工作!因为你们是扫把星!李婶还有沈姐姐说了!扫把星就是倒霉催,倒霉催住在我们家,我们家会倒霉的!我不要你们住我们家了!呜呜呜…奶,你快把她们赶出去!……” 苏志海这大嗓门一嚎,门外听八卦的人,这会儿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儿了。 苏望云拍了拍身后两个弟妹的脑袋,压低声音叮嘱,“你们去村委会,把李主任喊来,就说老苏家出事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 屋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婶,扯嗓门,喊道, “慧芳啊,这就是你不对了,这种话你也敢信啊?你还是快问问你家男人,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得罪顶头上司了,才把工作弄丢了。” 李慧芳气得脸色涨得通红,叉着腰,对着外边,呸了一声, “林金花关你什么事儿!你家男人连工作的影子都没瞧着,也就只能下下地,拔拔草……呸!你算什么玩意儿……” 这嘲笑讽刺的话,一下子得罪了好些围观的人。 这话不就是讽刺他们只能种种地,连份工作都找不着么……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不少婶子碎了一口,叉着腰对骂起来。 李慧芳对着悠悠纵口,一点不怂,口水吐沫往外喷,一副舌战群儒的架势,对骂了起来。 苏望云默默退到一边,看起戏来。 怎么说,有时候脸皮厚,也是件好事…… 最后还是苏老太看不下去,瞪了李慧芳一眼。 怕婆婆的李慧芳,不敢忤逆,狠狠地刮了苏望云一眼,闭了嘴。 外面还在吵吵嚷嚷。 苏老太沉着脸,“行了,乡亲们,这是我老苏家的家事,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苏望云被苏老太按着手臂,推搡着进到院子。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 看着瘦瘦小小的苏老太,手劲一点也不小,苏望云的手腕被她捏得生疼。 “奶记得你也有十八了吧?是个大闺女了,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你三个弟妹搬出去,西边离小河不远,那里有个你爷年轻时候搭的牛棚,你们就搬到那里住。” 苏老太不等苏望云开口,直接把后面的都安排了。 牛棚? 苏望云眉眼耷拉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老太,“我记得我爸有给我们几个留了一间土房……” “不行!那土房不能给你们!” 苏望云的话没说完,李慧芳就瞪了过来反对。 那土房旧是旧了点,但是还能住人,她还想着,等志海大一点了,再找个机会搬出去。更重要的是,后面有一片池塘,里面种了不少的藕,那藕挖出来,还能卖钱。 苏老太语气不容置否,“就这样,搬去牛棚住!” 牛棚又不是不能住人。 苏望云脸色沉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土房是我爸自己建的,那块地也是我爸用钱买的……” “住嘴!你爸是我儿子,我儿子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让你住哪里你就住哪里,不住就给我滚出去!” 耐心耗尽的苏老太,呵斥道,那架势似乎还要动手扇人。 僵持不下时,苏念诚和苏念晴及时将李主任带了过来,跟过来的还有村长,以及闻风而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分家这种事,一般僵持着时,都会找村长做主。 苏望云事先找过李主任,李主任也知道,便顺道把村长拉了过来。 村长听了苏老太的话,沉思默虑。 苏老太也没想到会闹到村长面前,“村长,这二房几个都还是孩子,哪能做主这些事儿啊,牛棚又不是什么坏地方,又不是不能住人。” 那牛棚之前是公家养牛的地方,后面生产队都解散了,大家伙儿也不吃大锅饭了,牛拉去卖了分钱,那牛棚就空了下来。 虽说能住人,可那地方偏僻,回潮的时候,又湿冷,根本不能住人。 李主任看了看苏老太,又看了看苏望云,皱着眉头说道,“那牛棚不能住人,天热的时候还好,天冷了,又湿又冷,刮风下雨还会漏水回潮,你让几个孩子怎么住。” 苏老太恶狠狠的刮了李主任一眼,似乎在指责她多管闲事。 门外被骂了一顿气不过的林金花,听了这话,凉凉地嘲讽道,“喲,照我说啊,那老苏家真够缺心眼的,不待见自己的孙女孙子就算了,还让人住牛棚,那牛棚是人住的地方吗?” “林金花你在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李慧芳冲着门外嚷了一句。 苏望云可不管那么多,对李主任和村长说道,“我爸给我们姐弟留了间土房,我们就搬到那里去。” 村长点了点头,似乎也想到了怎么个事儿。 不过他作为村长,对于村户的家事,他一般都是劝和不劝分的。 更何况,苏望云自己都还是个闺女,还要带着三个弟妹,后面的日子不用想都知道,不会好过。 “望云啊,你来,村长问你个事儿。” 老村长将苏望云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李主任跟我说了你的想法,村长就问你确定要分出去吗?你弟弟妹妹都还小,还要人看着……” “村长我确定。” 苏望云不想扯皮,就想赶紧解决分出去。 一想到这苏老宅一堆极品事儿,全身上下都好像有蚂蚁在爬。 在村长和李主任的做主下,苏老太不情不愿松了口。 苏望云让双胞胎进屋收拾东西,扭头让苏老太将户口拿出来。 苏老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户口?” 苏望云挑眉,“当然是把户口分出去。” 分家,不把户口分出去,还分什么。 她要的就是跟老苏家断干净。 有户口在手,以后想办点什么事儿也方便。 “我不同意!”苏老太冷着脸。 户口分出去了,这不是让全村看她老苏家笑话吗。 土房让出去,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还想割户口,不可能。 村长也有些为难,“望云啊,你看户口要不就算了…?” 苏望云沉着脸,“不行,你见谁分家,不把户口分出去的?” 苏老太直接威胁,“你要是敢把户口分出去,我们老苏家就没有你们这不孝子孙!” 苏望云看向一旁愣住的李慧芳,“我奶同意了,三婶你愣着干嘛,去把户口本找出来啊。” …… 第13章生疑 成功拿到户口本的苏望云,扬了扬嘴角,总算露出尚且满意的笑。 苏老太被气得关门进屋。 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苏老太还是信了那扫把星的流言。 老苏家越来越不如意,不管苏望云姐弟四人是不是扫把星、克星,只要不克到老苏家,什么都好说…… 村长多少也听到了村子里的流言蜚语,间接因为这个,苏望云姐弟几个被赶出了老苏家,多少有些难堪了。 更何况现在还处于改革新思想时期,封建迷信要不得…… 村长离开的时候,不忘嘴上警告,“马上就是秋收农忙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少说些,积点口德。” 李主任也是可怜苏望云姐弟几人,能到这,也算是帮了忙。 她让苏望云收拾好东西,再到村委会把户口分出来。 院外没了热闹看的村民散去,各回各家。 落日的余晖撒在层层叠叠的屋檐上时…… 苏望景姗姗回家,进屋就看到苏望云带着双胞胎收拾东西。 被褥衣服什么的,全都折起来,用绳子绑好。墙角落灰的箱子,也被挪了出来,乒乒乓乓响。 “…姐,你们在干什么?” 苏望景挠了挠后脑勺,扯了扯嘴角,被打得淤青的脸,这肿一块那肿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 “搬家。” 苏望云将那十来本医书,用布裹起来,装到箱子里,头也没抬一下。 “搬家??”苏望景一脸懵逼,“搬什么家?” 苏望云拍了拍手,站起身,看着苏望景,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你回来得正好,你在这带小诚和小晴收拾,把东西搬到村东侧的那间土房,我去把户口搞定了先。” 苏望景一脸茫然。 苏望云根本不给他细问的机会,拿着户口出门了。 分户手续很快,村委会那边写了张证明,把新的户口给了苏望云。 苏望云顺道让负责人给她写了张地契。 她不太清楚这个时候的土地证明,很多人也不太重视这些。现在住的房子,大多都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 “那个…苏望云!” 一个身形挺拔,高高瘦瘦的男人,叫住了她。 苏望云拿着户口本,正高高兴兴往回走,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了过去。 江影手里端着碗,碗里装着三个鸡蛋,他走过来,将碗和鸡蛋一递过去。 “曹婶托我给你送过来的,拿着。”江影说。 苏望云一头雾水。 江影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动,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昨天的事儿,你忘记了?” 苏望云晃了一下神,顿悟。 江影将鸡蛋和碗塞到她手里,扭身要走。 苏望云看着碗里的鸡蛋,想了想,把人喊住,“欸…那个?麻烦了,要不这鸡蛋我给你分一个?” 最后把人送回去的是他,怎么说,也算出了力,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哪知江影听了她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苏望云没搞懂他最后那奇怪笑容下的含意,端着碗,往苏老宅走。 苏望景手脚还算麻利,加上他们东西也不多。苏望云回去的时候,正好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苏望云看着堆得杂七杂八的东西,问道,“你们知道村子里谁家有板车?” 苏望景弯腰又驼背,吃力地将木箱子搬出来,脸都憋红了,听到苏望云的话,立马说道, “我知道谁家有,我去借!” 苏念晴眨了眨眼睛,看着哥哥跑远的背影,嘀咕道,“哥肯定是去沈叔家了,沈叔家就有板车……” 苏老宅的院子里,空晃晃一片,爷奶叔婶都被气得回屋了。 站在门槛外,苏望云都还能听见房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骂声。 苏望云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别愣着,把东西都挪到外边儿,待会儿方便装到板车上。” 苏念诚懵懵懂懂地点头。反倒是苏念晴显得十分兴奋,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姐,我们真的要搬出去啊?这样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看阿奶和三婶四婶的脸色了?咱爸真的给咱留了房子吗?我之前从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有问,不是?”苏望云说。 苏念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傻笑,“也是。” 等苏望景推着板车回来,苏望云看到后边跟着的男女主,总算知道这小子刚刚为什么那么积极了。 “望云姐,我听望景说你们要搬家,我就过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要帮的。” 沈余馨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三两步走来,挽着苏望云的手臂,一副十分亲昵的样子。 苏望云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正好,帮忙把东西都搬到板车上,谢谢了。” 沈余馨的面色不自觉抽了抽,扯了扯嘴角,看着地上堆满的杂物,什么棉被、箱子、布包…杂七杂八的东西,看着苏望云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苏望云没死,还带着弟妹搬出了苏老宅…… 苏望云该不会跟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吧?! 一想到这,沈余馨不淡定了。 如果是这样…… “对了,望云姐,你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啊?是苏奶奶和婶子们对你们不好吗?还是……”沈余馨僵硬地露出一抹笑,突然问道。 苏望云一直留意女主的表情变化,原本只是有些古怪的情绪,这会儿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这是出了偏差,怀疑她了……? 这倒无可厚非。 她知道女主是重生回来的,而她身处在书本世界里,那么按道理,女主重生回来就是气运之子,一路顺风顺水,开挂无敌般的存在。 说实话,她并不太想掺和原书的剧情,女主怎么走上人生巅峰的,她一点也不感冒…… 前提是,女主不来招惹她。 苏望云硬是挤出几滴鳄鱼泪,苦巴巴地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三叔工作丢了,我奶非要说是我们姐弟害的……村里人不知道为什么,说我们是扫把星、克星,我奶就说要把我们赶出去……” 沈余馨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原本起疑的心,一下又落回到原处。 还好,没变,苏望云还是那个苏望云,一碰上事就哭哭啼啼,软柿子。 要说起来村子里传的流言,是她有意传出去的,她原是想以这个,给苏望云吹耳旁风的,谁让苏望云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变成现在这样。 “望云姐你别难过,她们都是乱嚼舌根的,你不用搭理。” 想通了之后,沈余馨脸色一下子缓了回来,体贴地安慰着。 苏望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就跟变色龙一样,一会儿一个样,眼底溢出抹笑意,差点演不下去了。 …… 第14章难得清闲 天暗下来,窗外还能听见婵的叫声,寂静间多了几分躁闹。 苏老宅里点一盏昏暗的煤灯,给黑漆漆的院子,微微照亮。 李慧芳托着竹圆盘,挑着上边的黄豆,嘴里却对着自家男人埋怨道, “妈怎么那么轻易就让苏望云他们几个搬出去了,不是说要把苏望云说给镇上那猪肉佬的儿子吗?人都搬出去了,到时候劝回来可就难了,现在都讲究什么自由恋爱了……” 李慧芳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家男人心情不好。 林木今天刚丢了工作,还要赔厂里三百块钱,越想越来气。 李慧芳说着,想到苏望云这两天的变化,自个倒是来气了,骂骂咧咧地说着, “那几个小杂种,我早说他们是丧门星了,你们偏不信,那时候就应该把人赶出去,不该可怜,养了那么多年,是只狗都养熟了,这几个白眼狼,养不熟,还克家里的福运……这下好了,你工作都被克没了,谁知道还会后面还会不会克我们什么……” 林木越听越气,“啪!”地一声摔了手里的碗,腾地站起身,骂了句,“吵什么吵!老子正烦着,别嚷嚷了!” 他工作怎么丢的,他比谁都清楚,扯上那侄女侄子做屁。 林木心里烦躁,懒得搭理李慧芳,扭身砰地关上房门。 李慧芳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她只不过给自家男人出气,这算什么个事儿,跟她撒气。 …… 苏老宅发生的事情,这边搬出去的苏望云姐弟四人不知道。 荒废了好几年的茅草屋,有些破败了,西侧屋,有个房间上边,就破了一个大洞。 茅草房并不大,三房一厅一厨,西侧两屋,东侧一屋一厨,中间是正厅。 出门左转,有个小小破烂的茅房。 至于茅草房的建筑材料,都是用黄泥石块堆砌出来的,并不是很牢固。 好在茅草房建的地界离榕根村偏远些,所以空地挺多的,这小小的茅草屋,甚至还围了一块空旷的院子。 除了右侧零零碎碎分布的几户人家,左侧靠山,背面也是山脉,只不过多了块天然的湖泊,或者叫池塘。 池塘的外面漂浮着不少的绿藕叶,苏望云估摸着里面有不少的藕,这是她没想到。而出门不远还有一条小溪。 陆陆续续将东西搬进茅草房,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灰尘,挂满蜘蛛网的角落,以及紧闭的窗门。 双胞胎一进屋,双双瞪大了眼睛,迈着小萝卜腿噔噔地跑进去看,“(⊙o⊙)哇!” 苏望云看了一圈房屋,随后对着苏望景三人说道,“左边第一个房间有个破洞,就先不住人了,苏望景跟小诚住左边那屋,我跟小晴住另外一屋。” 苏望景随意地点了点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有些怀疑地问道,“这真的是咱爸留给咱的?” 苏望云看了他一眼,说,“你不记得也正常,你那时候天天往外跑,哪里记得家里有什么事儿。” 这是苏望云在原主记忆力看到的。 “行了天黑了,把屋子简单扫一下灰尘,等明天天亮了再大扫除。” 苏望云看着已经黑沉下来的天,屋内也黑漆漆的,更糟糕的是,蚊子也多。 她就站了怎么一会儿,脚跟手就被叮了好几个红包。 勉强在箱子里找了一根燃了半截的蜡烛,将房屋照亮了些,才往院子外走。 她该庆幸的是,这个院子有一口井,虽然需要人工提拽上来,却也省去了到河里运水的工程。 简单拉着双胞胎洗漱一番,擦了擦屋里的灰尘,铺下草席杯子,合衣而眠。 一夜无梦。 第15章撞撞运气 九月既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的季节,在这个农忙时节,大家伙都还在地里忙着收割和播种。 原本在村里传得沸腾的流言,在几个村干部的镇压下,渐渐平息,开始忙碌起来。 这个时候的人们,大多都没有其他的自主意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养地能养活自个,所以农忙也就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 好收成意味着,能填饱肚子,其他的甭提。 …… 搬离了苏老宅的苏望云,也在忙碌着。 被收拾了一番的茅草屋,荒旧中多了几分人气。 浑浊淤泥的池塘里,苏望云卷着裤脚,站在长满绿色莲叶的中央,弯腰折了几根长长的莲藕。 池塘边上的苏念诚巴巴地瞅着,当看到长长一截的莲藕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惊呼道,“真的有藕!” 苏望云折了七八根,就没再折,多了也吃不完。 新鲜的藕,最多两天水分就会流失,放不久,容易坏。 反正屋后边一池塘的藕,想吃再来摘,就不必要一次性摘那么多。 中午吃的是苏望云简单小炒的藕片,藕片混着在山上湿地摘的木耳、野菜,小炒了一大碗。 缺少调味料,炒的时候没有油,只放了一点盐,味道只能算一般。 搭配一碗粗面饼,两个孩子倒是吃得肚子囊鼓鼓,一脸满足。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从苏老宅分出来,除了自己屋里的东西,后面板车要推走的时候,苏望云还偷偷摸到厨房,运了点米面,锅碗瓢盆。 担心被二婶子和苏老太发现,苏望云不敢撬开锁放粮食的柜子,只拿了明面上的东西。 估摸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做早饭发现锅碗瓢盆少了的二婶,现在都还在骂骂咧咧。 苏望云倒是无所谓,只是眼下她还要养孩子,喂饱肚子才是现在她该想的问题。 “姐,你这是要干啥?” 苏念晴手里头还捏着一块面饼,蹲在地上,眼瞅着苏望云从隔壁的借回来的锄头,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从苏老宅分出来的缘故,让原本对苏望云还存在疙瘩不满的小丫头,开始愿意开口叫苏望云姐姐了。 苏望云扛着锄头进来,闻言说道,“开两块地,种点菜,赶在冬天来之前收点菜吃。” 这是她从长远角度思考了后,作出的决定。 在自家空旷的院子开几块菜地,正好她手上有从老宅里摸出来的豌豆种子,适宜这个季节种,十一二月份就能成熟。 虽说现在种地,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是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吃土来的强。 苏念诚背着小手跟在苏望云身后,学着苏念晴的样子,蹲在地上,又仰头看着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苏望云。 家里是真的穷,连张能坐的凳子都没有。 苏望云扶着累塌了的腰,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看着忙碌一下午,才开出来的一块菜地,扭头看向在旁边帮忙捡石头的两只萝卜头,突然问道, “你二哥呢?” 对的忙碌了一天的苏望云,突然想起一大早就没了人影的苏望景。 苏念诚小心翼翼地抱着碎石头,正要往外扔,听见姐姐的问话,想也没想就说,“二哥出去玩了。” 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苏望云放弃了继续开地的念头,转身去准备晚饭,晚饭跟午饭别无二致,藕片混炒木耳、野菜,煮了一锅白粥。 苏望景几乎是踩着晚饭的点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藕片的香味,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扯着嗓门问,“好香!姐你在煮了什么东西?” 苏望云带着双胞胎窝在狭窄的厨房里,没有桌椅,只能就着灶台,在外边搬了三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当凳子坐。 外边进来的苏望景,仗着小伙子身形高大,一眼便瞅到了灶台上的炒藕,以及两小只碗里的米粥,眼睛顿时一亮,“哈刚好吃饭,我回来的正好。” 说着,苏望景就往灶台边靠,却看到了空空的锅底,“姐,怎么没了?你没煮我的份吗?” 苏望景不死心左右张望,厨房就这么大一点,锅也就这么一个,确定苏望云真的没有给他留一份,苏望景瞪着眼睛,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 “姐?” 苏望云没搭理他,他又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 苏望云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将碗里剩下的菜,赶到两只小萝卜头的碗里,低声让两人慢慢吃,又擦了擦嘴,才起身看向一旁干站着的苏望景。 说道,“家里不养闲人,想吃饭就得劳动。” 一天到晚往外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里还愁着,不帮忙,就想吃饭,没那么好的事儿。 苏望景干瞪着眼,似乎没想到自己姐姐会这样说,干巴巴地说着,“可是…我是你亲弟!” “你是我亲爹都没用,看到那块地没?想吃饭,明天开出两块差不多的地来。”苏望云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块新鲜开出来的菜地说道。 种地是真的累啊。 趁着天还没黑,苏望云烧了点热水,招呼两只小的过来洗漱,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洗完漱回屋睡觉。 天黑了后,没有电,没有娱乐活动,榕根村在这个时间点,为了省油灯蜡烛钱,大多数人家会选择上床睡觉。 早晨,天蒙蒙亮。 苏望景不知道是不是听进苏望云的话了,第二天,掐着时间起床。 苏望云刚做好早饭,他就厚着脸皮跟着,呼噜了一大碗粥,又啃了一张面饼配藕片,一脸满足地叹息。 “姐,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做的饭…唔那么好吃!” 苏望云没搭理他,把镰刀用布包好,背上箩筐,说道,“记得把地开了,看好弟妹,午饭在锅里,中午的时候热一热再吃。” 她得上山一趟,从苏老宅顺出来的那点粮食,做了今天中午的午饭后,就没了。 她想到山里头看看,有没有马铃薯番薯野生粮食,挖一点算一点。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苏望景填饱肚子后,倒没有再跑到外边,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带着双胞胎干活。 念诚和念晴也听话,也不需要苏望云太过操心。 榕根村背靠山脉,山脉往前是一片大森林,榕根村的村民们世世代代都靠着这座山生存。 山林里,大多会打猎的猎户会经常出入,外围一点,妇人和小孩为了摘野菜、野果或者打鸟,也会出入。 所以苏望云一路走来,碰到了不少进山的村民,外围多一点的地方,都有被挖掘的痕迹,野菜大多都被挖光了。 苏望云能挖马铃薯番薯的概率几乎为零,想了想,没有停留,继续往深处走。 越往里边进,渐渐没有了其他人到过的痕迹,路边杂草丛生,荆棘塞途。 耳边静悄悄的,鸟儿鸣叫声,树荫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格外寂静。 苏望云回头看了看,没再往里头去。 她怕这边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会出没野兽。 密林遮掩下,除了几星零点的太阳线,地面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 杂草丛生间,有不少附着在腐木和湿地上的野生菌菇。 苏望云不认识这些菌类,也不敢轻易乱摘,怕有毒。 她只割了点鸡菌菇,木耳,还有一些认识的野菜,拿着镰刀刨了好几块地方,也没能挖到她想要的马铃薯番薯。 眼看着日头正中,苏望云有点泄气。 果然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女主一进山随手挖到马铃薯番薯,甚至还有捡到百年灵芝的概率。 她本来想着撞撞运气的,结果寻了一上午,除了常见的野菜蘑菇,别的什么也没挖到。 那时不时窜出来的野兔子,看得她眼馋,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面前快速消失,无能狂怒。 不会打猎,没有运气,就连刚刚碰到的野生葡萄树,那树上挂满的青绿色葡萄串,也不敢去摘。 只因那葡萄树太高,而树枝上又缠着几条绿色的蛇,还吐着蛇信子,缠绕着。 苏望云本就怕蛇,看着那起码四条缠在葡萄树上的蛇,冲着她吐蛇信子,头皮发麻,撒腿就跑。 背着一箩筐野菜木耳的苏望云准备打道回府了。 这一趟她算是弄清了,靠山吃山,也是需要本领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的,要是真那么容易,榕根村大伙岂不是人人,都能靠着这山发家致富了。 往山下走的苏望云,正思索接下来的事儿,忽然听见前边传来声响,抬头看了过去。 在细细浅浅的树影间,像是看到了什么,那浅色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后撤两步,惊愕失色。 … 第16章瞧把你给美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灰黄相间,粗壮,长达一米的…蛇! 不,是巨蛇。 苏望云的眼中,那条一米长的蛇就是大蛇,在她眼中的惊恐几乎化成实质。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开,一片空白。 怕蛇,恐蛇的她。 恨不得当场晕厥。 脸色发白间,扶着树根站在原地,呼吸放缓,眼睁睁地看着。 那条大蛇被一个身形挺拔,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三两下制服,卷几下扭进了麻包袋里头。 直到麻袋的袋口被扎紧,苏望云空白的脑袋渐渐回神。 站得近,男人与她的距离,也不过一米多,好像是听到刚刚她发出的声响,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异常安静。 苏望云眨了眨眼,强装镇定,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那离开的背影,显得有几分狼狈。 江影微微挑眉,正要开口搭话,舌尖在口中转了转,停住,声音也跟着卡住,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丫头的脸色有些难堪,沉着的脸,像是谁得罪了她。 江影眸色微敛,思索自己刚刚自己的举动有没有太过突兀。 …… 扭头离开的苏望云,仍旧心有余悸。 想到那条粗壮、凶恶地吐着蛇信子的大蛇…… 苏望云打了个寒颤,迈开的脚,加快了不少。 十月是个忙碌的季节,大多数村民在这个时候,都会埋头在地里苦干。 苏望云也没闲着,磕磕绊绊开出来的三块地,在九月末十月初时,总算种下了豌豆种子,豌豆相较于其他菜种子,更要耐寒一些。 赶在末尾种下去,照料好了,十二月末也有个收成。 苏望景这几天被苏望云勒令在家帮忙干活,开地种菜、井里挑水、修缮破洞的屋顶……苦力活能干的全给干了。 没有抱怨,老老实实干活的苏望景,倒是让苏望云有点意外。 原本带着些许偏见和不待见的苏望云,缓和了不少。 重新整理修缮后的茅草屋,在姐弟四人的添置下,有了家的生息。 忙碌着连续十几天,苏望云夜里空闲,会在房间里点蜡烛看医书,半截蜡烛烧完后,苏望云又在厨房里烧开水时,借着火光看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磨磨蹭蹭十几天下来,总算将一本《神农百草录》给看完了。 最开始选择看这本书,她是留了个心眼子,想着反正近山,认识多一点药草,指不定哪天山穷水尽了,还能挖点药草,晒干了拿去卖。 百草录是看完了,上万多种药材,苏望云也不知道自己能认出多少种,反倒是之前不认识不知道的野菜,她现在认识了不少,回头还在山里挖了不少,蕨菜、水芹菜、荆芥、苦菜…… 这些野菜,她在这之前大多都听过,只是很多属性她都不知道,像蕨菜,别名又称龙爪菜、锯菜,为凤尾蕨科类植物蕨菜的根茎,秋冬采收,性味微涩,可解疮毒。 荆芥,别名又称假苏,药性辛,微温,解表散风,透疹,消疮…… 等等这些,当然,除此之外,苏望云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个着眼点。 这些都是能吃的,迫切需要解决口粮问题的一家子,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而且,苏望云还萌生了一个赚钱的点子。 她要做小吃拿到镇上去卖。 到山上摘新鲜的野生菜,拌莲藕、竹笋、木耳……低成本、简单好吃的凉拌小菜,做得好,应该能赚点钱吧……? 萌生想法的苏望云,说干就干,先是连续几天上山挖嫩竹笋,摘木耳,野菜可以先做,不需要提前准备,食材准备好了…… 苏望云数了数手上剩下的一堆毛票,一分两分,一毛两毛,三毛五毛,别看数量多,面额都很小,统共数下来才五块钱,少得可怜。 “姐,你数钱干啥子?” 刚给菜地浇完水,回头放下木盆的苏望景,眼尖瞅见苏望云将数好的钱装进裤袋里头,眼巴巴凑了过去。 “反正不关你事,我今天要到镇上去,你在家看好弟妹,我晚上就回来。” 苏望云说着,卷了个麻袋,捏在手里。 这麻袋大,一般村里人到镇上赶集,都会备上一个,容量大,结实,拿来装东西扛肩上,正合适。 苏望景瞅着那囊鼓鼓的口袋,舔了舔馋了的嘴,嚷求道,“姐,你去镇上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几个肉包子呗?”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卖点肉回来,但想想猪肉的价格,几块钱卖回来,都不够他一个人吃,还不如卖肉包子。 肉包子个头大,馅也足,两三个下肚就饱了。 苏望云瞅了他一眼,损道,“瞧把你给美的。” 光是卖需要的调味料,她身上的这五块钱都还不一定够。 还肉包子,可不美的…… 第17章疱疹 人来人往,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小摊贩,老旧的砖瓦房。 电线杆上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纸,参桂酒、香烟女、小人书…… 小卖部门口的架子上摆放着最近几期的报纸,过往的小汽车很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款式也是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几样。 满大街穿着喇叭裤、幸子衫、光夫衫、斩衣、斩裙的年轻男女,扎着麻花辫,梳着大背头,戴眼镜的,提着公文包的。还有统一灰色系调,蓝布衣的妇女,灰蓝色中山装的男人…… 别样又多彩。 苏望云从公交车下来,走过站台,看到眼前充满时代气息的一幕,站在原地,有一瞬的恍惚。 她的视线很快被贴在墙面上,大大的彩图给吸引,“绿海天涯”“归心似箭”应该是这个时候流行的电影。 苏望云没想到,距离榕根村最近的桐乡镇,会那么热闹且繁华。 对,繁华。相比较于她在这看到的几个村落,桐乡镇算是繁华的了,车水马龙,八街九陌,人来人往。 苏望云思绪转瞬,手揣着口袋,捏着兜里的五块毛票,跟着人流,往集市的入口去。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也只来过一次桐乡镇。 循着热闹的街道,在菜市场买了蒜、一瓶醋、生抽、盐、小米椒、花生油……凑齐调味料,五块钱去了一半。花生油最贵,要八毛半一斤。她没买太多,每样就买了一点,大概够做几次。 剩下的两块半,她又到供销社看了看。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不亚于后世的百货商场,从吃穿到用度,应有尽有。 她大概看了一下,供销社的东西确实比外边卖的要贵上一些,但也没有贵到离谱。 供销社的米卖两毛七分一斤,外边的卖两毛四分,价差最多也就在两三分钱左右。 对比三家,苏望云最后在外边的米店,买了五斤大米,半袋,花掉了一块二毛,最后只剩下一块三毛。 她买的是脱壳,没有参杂其他东西的精米,所以要贵上一毛钱。 减去回去车费要一毛,还剩下一块两毛。 苏望云本来想留点钱揣手里,图个安心。后面逛了一圈,在街道上碰到推车卖鸡苗的大叔,黄黄的小鸡仔,在笼子里唧唧喳喳地叫着,吸引了她的视线。 “叔,这小鸡仔怎么卖啊?” 苏望云凑过去问价钱。 买鸡苗的大叔沉着脸,表情不耐烦,皱着眉头说,“二十个,两块三毛。” 苏望云揪了揪手里的一块二毛钱,讨价还价地问道,“我卖十个,一块一毛半成不?” 以前每户人口养殖家禽规定养几只就只能在规定内养,现在不像以前了,没有这个说法。 所以街上出现了卖小鸡仔、小鸭仔的。 大叔看了她一眼,“一块三毛十只,要不要?” “一块一毛半。” 大叔撇了撇嘴,没搭理,扭身,蹬着自行三轮车,就要推车走。 他这小鸡仔很抢手的哩,二十只二十只地卖,一天下来全都能卖完,便宜半分钱他都不干。 苏望云伸手拉住车尾,说道,“叔,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没那么多钱嘛,一块两毛成不?” 大叔回头瞅了她一眼,像是在辨别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成吧,不过你自己要拿篮子来装,我这不卖篮子。” 苏望云随手在路边捡了几张丢弃的旧报纸,折成一个盒子,把十只小鸡仔捞进纸盒里。 苏望云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扭身骑车要走的大叔。 “叔,你等一下。”顶着大叔不耐烦的视线,苏望云说, “你眼睛四周长了不少水泡,手臂上也有,我在书里看过这个,叫眼部带状疱疹。” 第18章江影 大叔的面色变了变,警惕地看着苏望云。 “你是咋个晓得的?” 大叔眨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透露着质疑与犹豫。 他小半月前到卫生院看了,那医生跟她说的差不多,说是长了疱疹,开的药死贵,挣的钱,全花在药费上了,吃了那么久还不见好转。 得了这个病,身体不得劲,手脚不利索,脾气也开始变得很暴躁。 “这病开始时,长了水泡的皮肤灼热、敏感,伴随神经痛,畏光流泪,食欲不振,倦怠……” 苏望云绷着脸,将病症娓娓说来。 大叔开始犹疑的脸色,听了苏望云的话后,逐渐僵硬,惶恐惊惧地瞪着眼睛看着苏望云。 “你…你啷个晓得的?” 突然慌乱害怕,是因为她说的跟自己的病症八九不离十。 苏望云绷着的脸,没有变化,认真说道,“这主要是脾胃湿热所致,治疗时清脾除湿。病拖不得,叔,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写张药单子,早中晚各一次。” 大叔好像被吓着了,脸色发青,半天说不话来。 苏望云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自己能开出药单,顿了顿,回想百草录里的药材, “这药有茵陈、泽泻、黄芩、银花、紫花地丁。不过,你现在这症状发角膜炎了,后面多加龙胆草、生地、车前子……” 苏望云话还没说完,大叔惊慌失色,推着车,脚下一蹬,只留下一个车影子,消失在街道拐角。 留在原地的苏望云,眨了眨眼,“……还有木通、马齿笕。”把最后的药名说完,哪里还有大叔的影子。 出师不利,苏望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抱着怀里的小鸡仔埋头走了。 她也不是胡扯的,正好她最近在认真学医书,卖鸡仔大叔的病症,就是很典型的眼部带状疱疹,根据《神农白草录》里的治疗方案和按照她说的药材治疗,治疗效果在1~10天内。 其中马齿笕合剂治疗带状疱疹用药简单,在缩短持程、减轻疼痛方面具有较好的作用。 …… 1978年改革开放,在开始的几年,自由贸易并没有放开,偷偷做倒爷,会被抓去坐牢。 现在也才81年,像这种小乡小镇,消息没那么灵通,有些大胆一点的,会推点菜、小吃到街上卖。 即便是看着热闹的桐乡镇,摆地摊,开小摊的,并不多。 都说八十年代是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只有胆子够大,敢做,到后面十年,几乎都成了大老板。 沈余馨背着箩筐,低着头,循着记忆,穿街走巷,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黑市一般藏在小巷一些隐蔽狭小的角落,这是防止有人来抓的时候,方便逃跑。 沈余馨护着箩筐里的粮食,紧张地捏着冒汗的手心,往偏僻的小巷钻。 她出来的时候,特意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用黑炭把脸画黑,换了一身粗布衣,烂布鞋,就是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来。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要找的就是黑市。 她要趁着黑市还没落幕,赶在最后,狠赚一笔…… …… “那是…女主?” 苏望云看着埋头匆匆略过自己,往小巷子钻去的女主沈余馨,眼底划过一丝迟疑。 看过小说知道剧情的她,很快反应过来女主这是要做什么了。 重生回来的女主,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到黑市倒卖粮食,赚得了第一桶金…… 看着沈余馨消失的方向,苏望云微微挑眉,沉思半响,扭头往市场的方向去。 虽说黑市倒卖,做倒爷很赚钱,后续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现在她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连本金也没有,还是老老实实行了。 她要镇上开小摊卖小吃,正好现在先打听打听消息,算是做个市场调查,也好为后面做打算。 热闹的小街道旁,摆着零零碎碎的小摊贩,大多都在卖吃食,包子、鸡蛋、青菜、种子……数量不多,买的人倒是挺多的。 苏望云顶着张笑脸,厚脸皮地凑到摆地摊的大叔面前打听。 大叔闲着的时候也热心,见她一个小姑娘好奇,左右不过几句话,就唠叨着说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咧,现在好很多了,之前都不让卖这些,卖了就是投机倒把,要挂牌子游街示众咧,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不要太过,就没人管咧。我听别人说,这都不犯法了,慢慢的就有人出来卖点小东西了,现在还很多人都不敢做……” 大叔说着停了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半是无奈地说道,“…我想着,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放开胆子干!” 很多人一是不敢做,二是想守着家里的田,好好种地,也能养活一家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看不出这里头的收益,想着在外边风吹日晒摆地摊,还不如回家种地。 现在都兴弄个岗位,到厂里上班,家里有点条件的人都不愿意出来摆摊。也就那些因为公社生产队解散,没了大锅饭,被逼无奈,胆子大的,就出来摆摊了,胆子小的,就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地种。 苏望云逛了一圈,了解了七七八八,对于现下的情形,大致分析了一下。 总之出来卖小吃这条路,是绝对行得通的。 而且现在卖的东西种类不多,很多人还不知道摆地摊带来的客观收益,所以,这个时机刚刚好。 她知道现在已经改革了,国家是允许私营的,投机倒把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她不用想都能知道,现在沿海城市,在开放的这几年,会高速发展,现在正是上升期,以后会越来越好。 只要抓住了机遇,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望云在畅享美好的未来,眼睛亮亮的,好像闪着耀眼的光,神采奕奕。 回过神来时,眼睛被一条青绿色、长条粗壮的蛇,给吸引了过去。 这条大蛇……很眼熟啊! 隔着街道站得远,恐蛇给她带来的冲击感没昨天那么激烈,却还是吓得苏望云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一看,果然看到之前那个眼熟的男人。 或许是苏望云的视线太过赤裸,江影一抬头,就看到对街站着的苏望云。 四目相对,这次没等苏望云扭头走,江影就接过了对面男子递过来的布袋,随手塞进口袋,朝着苏望云走了过去。 苏望云视线顺着江影,滑到后边那条青绿色的蛇上,一个胖高的男人,将蛇卷了卷,塞进了麻袋里,提起来就走了。 等大蛇消失在视线里,苏望云回神,这才发现江影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一双黑眸,正静静地盯着她。 “哈…又碰着你了。” 江影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那张算得上漂亮的脸,张扬了几分,深邃的黑眸也跟着弯了弯。 两人相隔半米,不远不近,江影正友好地看着她,冲她笑。 苏望云看了他一眼,挪开视线,敷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被那条大蛇直面冲击了两回的后遗症,苏望云看见江影的脸,脑海里浮现的是,男子手臂缠着蛇,掐着蛇头,手法利落,将蛇按进袋子的场景。 江影的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嫩黄小鸡仔,以及两只手臂上大包小包提挂着的物品时,礼貌地问道, “你是赶完集了,准备回去吗?” 苏望云点点头。 江影笑意不减,“我正好也办完事要回去,下一趟公交车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要一起回去?” 好像只是因为同村,又顺路一起回去,客气询问了一句一样。 苏望云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同一趟车的话,反正都要挤,怎么样都没差,就又点了点头。 江影笑了笑,“那就一起走?” 苏望云还是点头,“好。” 想到今天早上挤过来,差点被人群挤扁的场景,头皮有一瞬间发麻。 “需要我帮你拿一点吗?”江影指了指她手臂处挂着的大布袋,礼貌询问。 “好,谢谢。”苏望云没有犹豫,将分量较重的那个袋子递了过去。 江影顿了顿,伸手接过。 苏望云被勒红充血的一只手臂,暂时被解放,同时松了口气。 这样腾出来的一只手,可以护一下纸盒子里的小鸡仔,省得待会儿挤车,小鸡仔被自己不小心挤死。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没什么话说。 江影走在前面,脚步不疾不徐。两人相隔几步,他的腿长,步子自然迈得大,苏望云跟着有点吃力,他后面似乎察觉了,就放慢了脚步。 苏望云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叫江影的男人,挺绅士礼貌的。 抛开他徒手抓蛇给她第一直观带来的冲击不说……帮她拿东西,知道男女有别,保持相对距离,两人不熟,他说话也很有分寸,没有莽撞冒犯,进退有度。 两人虽前面过几次,但现在这次,苏望云这才对江影,有了正式的第一印象。 …… 第19章谁跟你说好了 等苏望云抱着小鸡仔,提着大布袋回到家时,一望无际的天边,余晖正缓缓落下。 “哇!是小鸡仔!” 小念诚在苏望云回来的第一时间,迎了过来,当看到纸盒子里的小黄鸡,兴冲冲地围了过来。 小念晴也被小鸡仔给吸引,两只小家伙围着纸盒子,看着小鸡仔惊慌失措地在纸盒子里扑腾。 “1…2.3.4……6.7!一共七只小鸡仔!” 小念晴伸着小手指,数着小鸡仔的数量。 苏望云把双手的袋子放地上,回头就听到小念晴的话,点了点头,“就是七只小鸡,小晴真聪明,还会数数字。” 十只小鸡,还有三只小鸡,两只在挤公交车的时候,挤死了一只,闷死了一只,还有一只为了答谢江影的帮忙,送了给他。 她身上除了米和凉拌的调味料,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她也不能白白让别人帮忙,就送了只小鸡仔,算答谢了。 苏望景从房屋里出来,看见地上的两个袋子,伸手就去扒拉,还边问, “姐,你买肉包子没?好饿啊,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苏望云看着他糟心模样,嫌弃地将他推开,“别翻了,没有肉包子,等会儿我煮点粥给你们喝。” 那五块钱已经是这个家全部的家当了,如今全部都在这了。 幸好原主手里存了点钱,不然搬出来的时候,还真不一定能过下去…… 希望凉拌藕菜好卖,能挣点钱,不然后面真要过不下去了。 苏望景不死心地扒拉袋子,零零碎碎的调味料被他翻出来,散了一地,他纳闷道, “姐,你买那么多这些东西做什么?” 苏望云哼笑了声,说道,“把东西装好拿过来,别搁那搞来弄去的。” 苏望景见真没吃的,不情不愿地将两个布袋拎起,走过去,撇嘴嘟囔着说, “明明说好的,什么都没买,还指使人干活……” 他嘟囔的声音不大,正好让苏望云听见了,“谁跟你说好了?” 苏望景闷头不说好,重重地将东西甩在灶台上,扭头走出去的时候,没忍住大声反驳道,“我都帮你忙了,怎么就不是说好了!那两个小鬼还是我带了一天!” 说着,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满心期待等了一天,就等她带肉包子回来,或者带点其他吃的也好,结果什么都没有! “苏望景你站那,说清楚点,什么叫帮我忙,你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你不住这?你口中的两个小鬼不是你弟妹?” 苏望云的连环三问,并没有得到叛逆小子的回应。 苏望景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摔得作响。 这一小插曲,苏望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把今早摘了剩下的四节藕,削皮洗干净,用笨钝的刀,切成一片一片。 清洗干净昨天摘的野菜、鸡菌菇、木耳,把藕混着几样菜用滚水烫熟,用冷水过一遍,用一个大一点的铝盒盆盛好,将调好的料倒进盆里,搅拌放置。 拌了香油的香味很浓,苏望云很久没吃过凉拌菜了,光闻着味,口水就跟着溢出来了。 入口丝脆爽滑,咸辣入味,酸辣下饭,很像。 念着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所以苏望云调了两份口味,辣和不辣的。 小孩子肠胃弱,这些算是零嘴的小菜,口味重,并不合适多吃,偶尔一两次还好。 等后边赚了钱,就换点其他有营养的。 “好香!” “姐,香!”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吸着鼻子,大大的眼睛满是渴望。 苏望云笑了笑,“香吧,去洗洗手,顺便叫你上二哥,待会儿吃饭了。” 两小只眼睛微亮,想到这两天姐做的好吃的,吸了一大口香味儿,猛的点头,兴奋地跑走。 苏望云将一大盆的凉拌小菜端出来,苏念晴和苏念诚乖乖地站在一边。 苏望云端到一半才想起,家里并没有桌子,顿了顿,又端回了灶台边上。 苏念晴和苏念诚跟在她屁股后面,苏念诚说,“姐,我刚刚去叫二哥了,二哥说他不饿不吃。” 苏望云嗯了声,“他不吃就算了,咱到厨房里吃好了,你们自己去拿碗,等一下我给你们装粥。” 搬出苏老宅的时候,二婶只让他们姐弟四人一人拿了一个碗,那瓷碗都是破了缺口的,只有手掌心那么大。 苏望云给弟妹盛粥的时候,特意叮嘱两人小心点。 那缺口小,看着没什么,小孩子粗心,破没注意,把嘴给割破了。 一顿饭下来,苏念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地说,“姐,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比猪肉鸡肉都好吃。” 说到肉,之前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两块。 “嗯,等有钱了,咱就天天吃肉。” 苏念晴埋头扒粥,肚子吃得圆鼓鼓了,还不舍得停下。 苏望云注意到还在夹菜扒粥的小丫头,怕她撑着难受,“小晴,吃不下别硬撑。” 苏念晴闷声闷气地点头,端着碗筷到外边洗干净,又放回去,低着头走开。 苏念诚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说着话,苏望云起身收拾,留了粥和菜在灶台边上。 苏望云在烧水,苏念诚叽叽喳喳说完话后,跑出来,就看到坐在门槛上,红着眼睛,苦着脸的苏念晴。 “念晴,你眼睛怎么红了?” 苏念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苏念晴抬手揉了揉红通通眼睛,嘴硬说道,“我刚刚眼睛进沙子了……” “要我帮你吹吹吗?”苏念诚一屁股坐在旁边,奶声奶气问。 “不用。”苏念晴撇开头。 哭鼻子太丢脸了。 她太久没吃饱了,突然间能吃饱,姐变好了,姐还说以后能吃上肉…… 想着,苏念晴又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天色渐晚,苏望云烧了热水,给双胞胎洗了个澡,让两人回屋睡觉后,她才简单地擦洗了一下。 等天彻底黑下来时,空旷的村子里,鸦雀无声。 苏望景饿得睡不着,等苏念诚睡着后,偷偷摸摸溜出来觅食,发现侧边的小厨房亮着火光。 “…什么东西?进贼了?” 想到他姐今天带回来的米,肯定是放在厨房里,说不定就被给人瞅上了…… 苏望景随手捡了根木棍,轻手轻脚靠近。 小厨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是什么个东西?也敢到小爷家偷东……欸?姐…?” …… 第20章面子那么大 站在灶台边上,将藕切成一片一片的苏望云,听到苏望景的声音,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苏望云问。 苏望景将木棍扔到一边,嘿嘿一笑,“没干什么?姐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厨房做什么?” “你明天跟我上一趟山。”苏望云没回他的话,转而说道。 “上山?上山干什么?”苏望景探头探脑地挠了挠头,不等苏望云回他,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现在十月份了,山上很多野果也熟了,你要是想摘野果,可以让苏念晴和苏念诚跟你去。” 反正他不去。 苏望云对于他迂回表示不想跟着去的话,不予理会,“你跟我去,小晴和小诚在家,早早起床去,早去早去。” 山上凶险,蛇虫也多,不合适带两个六岁的孩子去。上次进山,在山上看到那么大一条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野兽。 她是要到山上摘新鲜的野菜,早一点去,做好了后,时间还早的话,她还要带到镇上卖。 她今晚现将藕片切好,再把调料调好,明天再把其他配菜弄好就行了。 “我不去。” 苏望景一听要早起,立马表明自己不乐意。 说着,眼睛注意到灶台边上放着的盆和碗,碗里装着白粥,盆里装的是配菜。 苏望景撇了撇嘴,想到之前的不愉快,不情不愿地挪过去,端着碗呼噜着粥,靠近了才闻到凉拌菜的香味。 等吃了一片藕,酥脆麻辣味,在味蕾蔓延。 苏望景眼睛顿时一亮,“好吃!” 这个比之前做的那个要好吃,调料好香。 “锅里还有热水,洗了就睡,明天记得早起。” 苏望云将藕片切好,拿个盆罩好,边说着,边往外走。 苏望景还沉浸在美食里,饿了一下午,现在胃口正好,安静下来的小厨房里,只剩下他呼噜粥的声音。 …… 凌晨四点左右,弦月微露,天地沉静一片。 天微微泛白时,姐弟二人,已经准备从山上回去了。 苏望景被苏望云早早生拖硬拽着起,眼睛都没睁开,就硬是被推着出门了。 等到了山上后,凉风一吹,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让他清醒了一点。 但压抑的情绪,始终散不去。 苏望景背着箩筐走在前头,苏望云提着菜篮子走在后头。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清晨的露水往回走。 苏望云估摸着时间,想着后边的事儿,思索一瞬,突然想起,她昨天把身上的钱全花光了,一分不剩。 后边她要到镇上,就没钱买车票,只能走路去? 榕根村到桐乡镇,坐车的来回路程一个半小时左右,走路的话…… 她记得有小路,小路会近一点,来回也要两三个小时。 苏望云眉头微皱,有些懊恼。 昨天光想着花钱,没想过要留一点,最后的五块钱花出去了,这回是一毛钱都挤不出来了。 “望景,你身上还有钱不?” 苏望云抬眼看着前边走着的少年,询问。 “没有,有也不给你。”苏望景闷声闷气。 回到自家的矮小的茅草屋,三两步走进去后,扭头看着苏望云提着篮子里的野菜,将自己背上的箩筐用力一扔,摔在地上,一早上积累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你天没亮就赶我起床,就为了摘这点野菜?这东西满大山都是,没人寒碜到要跟你抢这玩意儿!你那么急赶着去,又不投胎,你至于吗?我真是受够你了!你又不是地主家的小姐,面子那么大!你还问我要钱?谁给你脸的?” 苏望景冲着苏望云嚷嚷,因为气愤,脖子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瞪着充血的眼睛,表情狰狞,嘲讽,质疑,反问。 “你那时候没法养活我们,你就不应该从我奶家搬出来,你自想着你自己,你个自私的女人!现在问我要钱,知道犯难了?你要是真有那个心,就回去哄哄我奶和二叔他们,说不定我奶已经不生气了,就让咱搬回去了。反正以后我不管你了,以后这些事儿,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了!” “砰!” 叛逆的小子冲着自家姐姐发泄一通,生气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箩筐。 箩筐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里头装着的野菜木耳鸡菌菇滚了一地,沾了不少沙土。 发泄够了的小子,扭头回屋,留在原地的苏望云,揉了揉胀疼的额角。 臭小子! 经怎么一遭,原本心情就不佳的苏望云,脸色也沉了下来,冷着脸,绕开散了一地的野菜,提着菜篮子进厨房。 忙忙碌碌,凉拌小菜制作流程简单容易。但只是简单做出来还不够,要拿出去卖,她还需要搭配一些工具。 比如装小菜的盆,卖出去的时候,还需要用袋子或者盒子装,总不能让顾客用手捧回去。 只是家里现在的条件还不允许,连本钱都没了,更不要说配送袋子盒子了。 不过,她准备去隔壁院子,借个有盖子的锅,或者盆。 隔壁住的是李叔李婶一家。 说是隔壁,其实中间还隔着一片一米高的野草地,荒废地里长满了荆棘野草。 苏望云绕开野草,视野开阔了后,便看到小小篱笆围着的土房。 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竹子箩筐,零零散散地摆着。 李叔是手工匠,生产队解散了后,赚不到公分,李叔就重拾旧业,用竹子编箩筐,买给村子里的人家。 苏望云远远走过来,坐在院子喂孙子吃粥的李婶,眼尖看见了,直到确定苏望云是朝着她家方向走来,李婶才起身走过去开门。 “望云啊,大早上的,你咋个过来了?” 苏望云客气礼貌地询问寒暄了几句,才进入主题,“婶子,其实我是来跟您借东西的。” 李婶顿了顿,了然地点了点头。 望云姐弟四人搬出了老苏家,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姑娘就要养活弟妹确实难…… “望云啊,婶子给你装点面粉,你拿回去弄点饼给弟妹填饱肚子,要是实在不行,要不就搬回你奶家,你弟妹啷个大一点……” 李婶转念一想,很快误会了苏望云的意思,以为她带着弟妹过不下去了,来借粮的。 这个时候家家都不容易,有公社在的时候,大家伙吃大锅饭,怎么说都还能勒紧裤腰带吃足。 现在不一样了,分散了后,大家伙都是自顾自的,有什么好的还不得紧着自家人,勉强糊口,都不容易。 “婶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接粮的,我想借个大一点的盆,最好有个盖子。” 苏望云解释后,用手比了一下盆的大小。 李婶嗐笑了声,“借盆啊,行,我去找找,我记得这种盆有一个……” 李婶嘀嘀咕咕地走开。 坐在木桌前,一个跟望晴和望诚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手里揣着一张大饼,一口一口地啃着,边啃边扭头看着苏望云,眼睛里带着点好奇。 没一会儿,李婶手里拿着一个铝盒铁盆走出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望云啊,这种的成不?着上边的盖子是你李叔他自己做的。” 苏望云接过手,满意地掂了掂,“成,谢谢婶子。” “嗐客气啥,拿去用就行了。”李婶很是热心肠。 “咳咳咳…呜呜呕……咳咳咳…呕…奶……” 后边坐着,好好吃着面饼的小男娃,突然好像被噎着了一样,面饼掉在地上,表情痛苦,捂着脖子,又咳又呕。 喉腔里好像被堵了,脸一开始憋红,没一会儿,气被堵着,脸色也开始发青。 无措地叫着,“咳咳咳……奶…咳咳呕……” 第21章第一单 “狗蛋儿你咋搞的?怎么噎着了?快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李婶被吓了一跳,忙用手拍着狗蛋瘦小的脊背,急得不行。 狗蛋显然是刚刚吃大饼的时候,吃得急又大口,给噎着了。 “咳咳咳…!奶…呕……咳咳咳……!” 大饼的面团卡着喉咙,被李婶这么一拍,狗蛋咳得更厉害了,那小脸涨红得跟猪肝一样。 李婶急得油煎火燎的,手下的力道重了许多。 狗蛋哆嗦着小身板,后边儿咳都咳不出来了,眼看要窒息了,李婶还想用手去扣他的嗓门眼。 苏望云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声制止,“婶子,快住手,你这样不行,让我来。” 苏望云把狗蛋拉了过来,站在背后双手环抱,左拳虎口贴在腹部中央,然后用力收紧双臂,向腹部内上方用力…… “呕!” 李婶站在一旁直瞪瞪地看着,苏望云捣腾了几下,她家狗蛋就把噎着的饼块儿给吐了出来。 “呜呜呜呜……” 小狗蛋吓坏了,小脸又紫又红,呕出大饼后,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李婶见人没事了,顾不上起来,忙把小狗蛋拉过来安抚,“哎呦,奶的心肝啊,莫哭莫哭。” 从李婶家出来,天已经大亮,灰蒙蒙的,带着清晨的湿冷。 李婶为了谢她,还特意给她塞了五个土鸡蛋。 苏望云端着盆里的土鸡蛋,绕过一侧荆棘丛回家。 窄小偏僻的茅草屋格外安静,屋檐下用破篮子和稻草裹着的鸡窝里,小鸡仔在唧唧喳喳发出叫声。 天没亮被苏望景打翻在地上的野菜,还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一个钟过去了,菜叶子沾着灰尘蔫巴巴的。 时间不早了,苏望云快手快脚把东西整理好,背上箩筐,提着篮子,没一会儿就出门了。 光线昏暗的屋内,苏望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听到他姐再次出门的声音,光着膀子,侧着身,等了约莫半个钟,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的起床。 破旧院子里空荡荡,没看到他姐,应该也到镇上了。 苏望景眼睛落在地上蔫了吧唧的野菜上,撇了撇嘴,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拗着性子,不服气地嘟囔,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也不知道在整些什么鬼东西……” ……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苏望云,只能抄小路走近道去镇上,她脚程快一点,一个多钟也能到了。 太阳渐渐升高,温度也变得火热,脚下粗制的鞋子,磨得她脚后跟破了一块皮,又疼又痒。 吃了一路灰,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镇上。 苏望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着镇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流,也知道时间不早了。 她先是到人最多的镇中心的集市街道上,这里聚集了不少来摆地摊的小商贩们,隔壁的街道上像供销社、饭店、鞋店……这样正规有门面的商铺,所以这里来往的人流是最多的。 苏望云找了个角落,先是从篮子拿出一块白色的粗布,铺在地上,然后又把背上的箩筐和篮子放到上边。 篮子里放了两个碗,里面装的是调味料。箩筐里放的是从李婶那借来的盆,盆里边装满了拌好的凉拌小菜。上边还放了一个碗。 她舍得放调料,所以隔着盖子,也能闻到里边传来的香味。 隔壁摆摊卖的是菜,白菜青瓜玉米都有一些,摊主是个大婶,大热天的,大婶脸上还裹着围巾,埋头弯腰的,像是有些微缩。 苏望云的到来,倒是引起了大婶的注意,扭头左右看了看,才凑过去跟苏望云打招呼。 “欸嘿,大姑娘,你也出来卖东西咧?” 大婶操着一口方言,露出围巾下的一双眼睛,见是个姑娘,围巾下的表情瞬间松了不少。 苏望云应了声,大婶见她不热络,也不在意,打了声招呼,又缩了回去。 这个位置不算偏僻,来来回回,有不少人走过,只是停下来看的人,并不多。 苏望云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叫卖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独家一份秘制凉拌小菜,香辣脆爽,好吃不腻!……” 苏望云这一嗓门,把隔壁卖菜的大婶吓了一跳,扭头,用怪异别扭的眼神看着她。 苏望云全当没看见,扯着嗓门,继续吆喝。 出来做生意的,厚脸皮是最基本的,相比于后世五花八门的营销手段,她这几声吆喝,算不了什么。 新颖的吆喝声,和她编的几句广告词,很快吸引了行人的注意,纷纷朝着这边投来诧异的目光。 苏望云脸上带着笑,第一个凑过来的是个提篮子的大姐,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才问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香辣脆爽?” “当然是真的,你要是喜欢,可以先尝尝,要是不好吃,你可以不买。” 苏望云眼睛亮亮的,面带微笑,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双筷子,打开盖板。 那大姐站得近,苏望云一打开盖子,她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味,唾液不知觉在嘴里漫延。 她是个好吃的,平常时就喜欢攒点小钱,买点好吃的,补贴自己。 大姐见她真诚,不作假,加上闻到的香味,就接过筷子,夹了片上边的藕片,尝了口。 香,微辣,充足的香料味,瞬间填满整个舌头,一口下去,香脆可口…… “好吃!又香又脆……你这怎么卖?” 大姐瞬间被这新奇香辣的味道俘获,赞不绝口间,忙问价钱。 苏望云将早准备好的碗拿出来,那碗比掌心大一些,里面装着满满一份的凉拌小菜, “这样一份,只要五毛。” “五毛钱?…” 苏望云笑着点头。 大姐犹豫了一下,五毛钱不少了,这都够她攒小半月的私房钱了。 苏望云见大姐犹豫,笑着说道,“五毛钱这么一大份不算贵了,那么大的镇里头,我保证只有我这独一份是这个味儿,别的地方都没有,买了不亏,带回去还能配饭下酒吃。” 想到刚刚尝的味儿,大姐咂了咂舌,咬咬牙,最后还是买了一份。 “行吧,给我来一份。” 苏望云嘴甜地应了,她资金不够,没有能装的纸袋子,也没有一次性的塑料袋,碗也只有这一个…… “姐,我这出门急,没准备纸袋子,只有这一个碗,你家住附近不?要不你回去带个碗来装,我再给你装多点?” 大姐很爽快地应了,她家住的近,来回也就几分钟时间。 苏望云说到做到,等大姐拿碗来,多给她装了些,分量很足,没有偷减。 大姐走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笑。 … 第22章二哥被抓走了 赚了第一单后,苏望云拿着那五毛钱到供销社买了一叠纸袋。 在苏望云热切的吆喝声下,越来越多人聚了过来,大多数人在得知五毛钱一份时,都被劝退。 五毛钱都够买好多东西了,这小菜看着就几样酱料拌了拌就买五毛一份,大抵是不值的。 不过也有不少人闻到凉拌藕片的香味,卖了一份。 加上苏望云表示可以试尝了好吃再买,觉得不好吃可以不买,原是本着占小便宜凑上来试吃的,尝了味道后,忍不住卖了一份,不过也不乏有人吃了没买。 晌午过半,带来的一大盆凉拌菜,林林总总加起来,卖出二十份,只剩个盆底。除去开始买纸袋的三毛钱,就赚了九块七毛。 减掉微乎其微的本钱,两块,净赚七块多。 苏望云收拾好东西,找了个小巷,确认四下无人后,把钱掏出来清数一遍后,又小心翼翼揣兜里。 家里现在啥都缺,揣着毛票,苏望云径直往供销社去,下午四五点左右,苏望云大包小包从供销社出来。 图个方便,她干脆需要的东西,能买的全都在供销社买了。 虽然经济开放后,开始陆续取消买东西需要的各种票据,但现在也才八十年代初,像电视、收音机、自行车这些大件的电器,还是要票才能购买。 迎着落日,苏望云扛着大麻袋,拖着步子,好不容易挤上末班公交车。 绿皮车里,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夹杂着臭汗、劣质香水……各种层出不休的味道,熏得她头晕想吐。 好在她还算幸运,挤上去的时候,车头位置坐着的大姐,看她一个小姑娘,提着大麻袋,好心挪了挪屁股,给她挤了点位置坐。 虽是皮挤着皮,肉贴着肉,单也好过扶着铁环站着。 麻袋里装的都是些日常用品,盆、碗、筷子、一口铁锅、调味料……她还买了一份大白兔奶糖,杂杂碎碎加起来,今天赚来的钱,也只剩下不到一块钱了。 好在趁着现在的热度,凉拌菜还能卖点钱,也不怕会饿着了。 …… 苏望云从公交车下来,绕过一道小路,踩着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扛着大麻袋回到榕根村。 榕根村是个美丽的村落,地势由上至下,建着错落土坯房,青翠欲滴的大榕树,盘根错节,迎天而上,湛映云间,江河水湖漫润天边,波光粼粼。 落日西沉,晚霞满天,渐昏渐暗,白鸟高翔,喧嚣于半空,归于宁静的乡间村舍。 苏望云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刚走进自家小院,就听到苏念诚和苏念晴呜呜咽咽的抽咽声。 映入眼帘是一片狼藉的小院,以及坐在地上哭的两个小呆瓜,厨房和房屋里都有被翻动的痕迹。 两个小呆瓜听到声音,哭得泪眼婆娑,看清是自家姐姐,嘴一瘪,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姐!” 苏念诚拖着滚了一身灰尘的小可怜样,踉踉跄跄起来,朝着苏望云扑了过去。 “呜呜呜……” 苏念诚依赖地把脸埋到苏望云的怀里,眼泪鼻涕一下子打湿了苏望云的衣服。 “你们哭什么?这是怎么了?” 苏望云神色一下沉了下去,看着狼藉一地的院子,隐约有不详预感。 苏念晴擦了擦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地说道, “二哥他被人抓走了,说是二哥偷了他们的东西,把拿钱还,就要把二哥的手给、剁了…呜呜呜……” 两只小萝卜头被吓坏了,哆嗦着肩膀,眼睛里透着惊惧,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又哭了出声。 苏望云脸色十分难看,“被抓去哪了?” “…呜呜…在南边的村口子,那些人让姐带一百块去赎回二哥,说天黑了不见人,他们就要剁了二哥的手……” 虽被吓坏了,但苏念晴还是带着哭腔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你们别怕,你们先乖乖去李婶家待一会儿,姐去找人救你们二哥,别哭了。” 苏望云安抚好两个小家伙,怕出其他意外,就先让他们去隔壁李婶家,自己则快速出门,往外赶…… 第23章烂命一条 “村长!村长!” “咚咚咚!” 村长家的小木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咋了?出了啥事那么急?” 说话的是村长媳妇,手里还端着碗筷,皱着眉头,脸上是被打搅了的不快。 …… “你们赶紧把小爷放了?小心待会儿小爷对你们不客气!” 苏望景被人一左一右钳住,三两下就被按在地上,脸摩擦着沙面,不一会儿给蹭掉了一层皮,疼得他直皱眉。 林二狗嘿嘿一笑,弯腰蹲下,伸手拍了拍苏望景的脑壳,“脑门子敲得梆梆响,也不像是个傻子,怎么尽是喜欢说傻话。” 一旁的男子表情凶恶,不耐烦地踹了苏望景一脚,又撩了撩自己的长刘海,露出右边带疤的脸,呲着大黄牙,张嘴就骂, “狗杂碎,偷了老子的东西还敢乱咬人?胆子挺肥的。天马上要黑了,你姐天黑没拿一百元来赎你,老子就剁了你的手喂鱼。” 癞子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恶棍,带着一帮小弟,到处惹事,烂命一条什么也不怕。 这会儿凶神恶煞地说着威胁的话,手里还抄着一把小刀,边说还不忘指了指旁边的蓄水池,蓄水池往下是水坝小溪。 黄昏落下,天边是一片暗红色彩,映着半边村落的烟囱,袅袅不绝…… 苏望景全身都疼,四肢被人发狠地按在地上摩擦,动都动不了,癞子还时不时拿小刀刮他的脸威胁,又疼又涩,逼得他眼泪都冒了出来。 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全身都疼了后,苏望景很快跟泄气了皮球一样,没了开始的嘴硬。 癞子刁悍的几巴掌,扇肿了他半边脸,苏望景哆嗦着,半响不敢吭声。 林二狗见他怂得跟孙子一样,嘲弄地又拍了拍他的脑壳,讥诮着说,”苏二景你不是挺能叫的嘛?现在怎么不叫了?” 苏望景被六个人围着,按在地上,动不了,气还没喘上两口,就被揍得直抽气。 躲在暗角一颗大榕树后边的沈余馨,扯着杨昭然的袖子,不让他过去。 “昭然哥,你别去,那些二流子手里还拿着刀,太危险了……” 沈余馨死活拽着杨昭然的衣角,不肯撒手,眼眶红红的,苦苦哀求着。 杨昭然皱着眉头,一脸不耐,表情恶狠狠的,“你先撒手!二景是因为你才让人抓去的,你现在说这些屁话,对得起二景吗?” 沈余馨被吼得眼眶红了一圈,委委屈屈地咬着下唇,“我……、又不是我让他去的,他傻我也拦不住,我这不是担心你…让人也给抓去了……” 杨昭然有些受不了她这哭哭啼啼又推卸的的样子,皱起的眉头差点拧成一股麻绳。 “你要是怕,你先躲着,我自己去救,你别扯着我。” “不行!昭然哥我求你了,你听我的话,咱先走,咱去找人来救他,你自己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沈余馨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那癞子是乡里出了名的烂命人,她记得上一世,癞子不知道因为什么,拿刀跟人对砍,后边被乱刀砍死了。 是真的砍死,听说砍得手脚都断了,死无全尸…… 敢动刀砍人的,可不就是烂命一条,她说什么也不肯让杨昭然去惹这么一个烂命人。 …… 男女主在这边拉拉扯扯,争执不下里,苏望云找村长报警叫人,眼看着天要黑了,怕出个好歹,就跟村长媳妇借了把砍柴的斧头,单枪匹马冲了过去。 好巧不巧,苏望云火急火燎拎着大斧头,赶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被三四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的苏望景。 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被人单方面殴打,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抱头蜷缩在地上,吭声都难。 癞子等了半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林二狗逮着苏望景打,也是他默许才有了这一出。 癞子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小畜生,你那姐靠不靠谱啊?天都黑了还不来?我看你身体挺结实的,要不赔我半年的免费苦力工,这事儿就过去了,怎么样?” 苏望景捂着头,蜷缩着,没吭声。 “你小子哑巴了?说话啊?”看得出来癞子真没什么耐心,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苏望景后腰背又挨了几脚。 苏望云远远看着这一幕,脚底血差点逆流而上,脑仁一抽的疼,“他偷你什么东西了?你们把他打成这样?” 癞子转头看去。 一个衣着陈旧,扎着麻花辫,打扮老土,模样还算不错的乡下丫头,手里拎着斧头,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 看清楚苏望云手里的砍柴斧头,癞子嗤笑了声,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 苏望云跑得急,这具身体虚,没怎么运动,跑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加上奔波一天,面白如纸,倒像是被吓出来的。 落在癞子的眼中,就是一只猫扮老虎的纸糊糊,狐假虎威。 “你就是他姐?这小杂种偷了我家猪肉,被我发现了后,没偷成功,还糟蹋了一块好猪肉,贱不贱啊!” 癞子边说,还边抬手比了比那块猪肉的长度和厚度,证明苏望景偷的分量还不少。 “哦对了,这狗杂种偷猪肉还偷钱,一张大团结,诺,这是从他身上翻出来的。” 有理有据,证据就摆在面前,苏望云头疼不已,看向被按在地上不知道摩擦了多久的苏望景,“先把人放了。” 林二狗碎了苏望景一口,看着死对头狼狈不堪的样子,嘲笑了两声,才把人松开。 苏望景被揍得真惨,鼻青脸肿,两边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烂了好几块,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好几次差点歪倒,勉强弓腰驼背站好。 “苏望景你说,这事儿你做了没?” 苏望云沉着脸问。 当看到在不远处榕树后边,躲躲闪闪的女主沈余馨时,苏望云心底多多少少有点底了。 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和女主有关,跟女主扯上关系,炮灰弟弟愣头愣脑干了什么荒唐离谱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个便宜弟弟,为了救女主,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顾的傻狍,干出些什么无脑事儿,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苏望景扭头撇脸,憋红着脸,也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什么,硬邦邦地冲苏望云吼, “我做什么你管不着,用不着你假惺惺问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是做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前半句是冲苏望云说的,后半句是对癞子说的。 他苏望景才不是那种躲在姐姐后边,哭喊着求饶的窝囊废,做了就是做了,大不了……烂命一条,谁也不怕谁。 …… 第24章得理不饶人 苏望云都要被着傻狍给气笑了。 真的……老娘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苏望景是不是被女主洗脑洗得,脑子都洗没了。真想撬开他脑壳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全是水。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傻成这狗屎样。 苏望云懒得搭理他,看向癞子说,“一百块钱没有,最多赔你一张大团结。” 大概在1965年开始,十块钱叫大团结,一直到八几年,第四版还是第五版的钱里,一百块大钞问世,大团结这个称呼才慢慢在时代的潮流里褪去。 癞子之所以叫癞子,除了他烂命不怕死以外,还因为他出了名的无赖。 一般人惹到他头上,不掉一块肉,也要脱一层皮。 癞子冷哼笑了一声,“呵,一张大团结,你打发乞丐呢,没有十张大团结,这事没完。要么十张大团结,要么砍这小子的一只手,你自己选。” 苏望云抬眼扫了他一眼,随即眼光斜挑,炯灼的黑眸,微微晃动,她笑了笑。 苏望景被她盯着全是发硬,僵在原地,梗着脖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粗声粗气地说, “凭什么要我赔那么多?猪肉还你了,那十元也还你了,我还被你们打了一顿,这事扯平了,谁也没欠谁的!” 癞子被他气笑了,上去就是一脚,踹得苏望景跪倒在地上, “你做白日梦呢?偷了老子的东西,不痛不痒揍一段就算了?没那么好的事儿。十张大团结不肯赔是吧,直接砍手赔得了!” 癞子还没动作,猛的听见苏望云应了声“好。” “砍手是吧,我替你砍了。”苏望云一点预兆没有,走了过来,蹲在苏望景的面前,掂了掂手里的砍柴斧头。 苏望景僵着脸,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姐……” “我不是你姐。”苏望云横眉冷眼。 “姐你来真的…啊!!” 苏望云上来就按住他右手,掌心向地,单手举起斧头,苏望景胆子都要给吓破了。 苏望云神态举动一点不作假,面无表情,咄咄逼人,眼睛冷得像刀子一样剐在他身上。 那举起的斧头就要砍下…… “姐我错了!!” 苏望景瘫坐在地上,吓得肝胆欲裂,抱着苏望云的一只手鬼哭狼嚎,一点不见刚刚嘴硬的样。 癞子也被苏望云雷厉风行、疾声厉色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砍手断脚这些话,只是说来吓唬人、逼人赔钱的,他也没真想要砍…… “你自己说错哪里了?” 苏望云没甩开他死缠上来的手,严词厉色问。 苏望景红着眼睛,憋了好久,才憋出几句话,“我…我以后不偷东西了,老老实实听你的话……” 苏望云低头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信没信他的话,只点点头,“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苏望景被吓得不轻,脸都白了一个度,听到自家姐姐的话,只顾着点头保证。 姐弟俩正对持着,村长带着一群人,扛着锄头斧子,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是哪个跑到我们村里闹事,欺负我们村的人?” 村长林经义留着胡茬子,顶着张不怒自威的脸,肩上扛着锄头,单手叉着腰,嗓门洪亮。 这么一会儿工夫的时间,癞子扭头看过去时,榕根村的人一个个要么扛着锄头,要么拿着斧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癞子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眼刀子恶狠狠地刮了苏望云姐弟两人一眼,怒火中烧,胸口堵着口气。 他娘的,被耍了! “又是你小子!”村长林经义一眼认出了,脸上带疤,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一样的癞子。 癞子冷嗤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面色一扬,嗓门一扯,“林叔,这回可不是我主动挑事儿的,是你们村这小子偷钱又偷肉,做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换做早两年是要拉去打靶的吧?” 听了癞子的话,林经义哪能不清楚啊。 苏家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望云你说。”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自个村里的人,肯定要偏袒些。 苏望云点了点头,说,“我弟是偷了他十块钱和一块猪肉,我们家愿意原物赔偿,但他要我们赔一百块,赔不上就要砍了我弟的手。” 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这钱放他自个家,省吃俭用都能花一个月。 林经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是村长,当着大家伙的面,还有外村人在场,自个村的人干了这档子丢人的事儿,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要不是苏望云找上门,他也不想管这丢脸事儿。 癞子是知道林经义这人十分好面子,这会儿他有理,也不怕了,“怎么着?一百块可以不赔,十块你总能还回来给我吧?” 苏望景对着他呸了一声,顶着张被打成猪头的脸,不服气地说,“凭什么要赔给你,那十块钱你不是抢回去了吗?最多赔你一块猪肉。” “什么我抢回去了?我压根没抢!你小子够阴险的,偷钱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我不管,那十块钱今个怎么样我都要拿回去。” 癞子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上来,咬咬牙,知道等人多了,他不好再赖着,吃力不讨好,暗骂倒霉。 苏望景恶狠狠地瞪着癞子,“我没拿那十块钱,明明就是你抢回去了!” 林经义看了看癞子又看了看苏望景,苏望景明显不像在说假话…… 癞子气得冒烟,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捶苏望景,“你再说不是你偷了,我几时有抢回去了?” 一旁的林二狗忙把癞子拉着,在别人的地盘打起来,别人可不管你有理没理,吃亏的还是他们。 林二狗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看了看苏望景,扬声轻蔑地说:“不就是吞了十块钱嘛,这会儿人多了,为了不想赔,还诬陷咱哥,苏望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苏望景:“我说了是他自个抢回去了!” 林二狗可不管,“屁,你被我们发现偷东西后,我们四个人逮到你就揍了一顿,然后就把你带到这了,八双眼睛都看着,我们压根没抢回那十块钱。” 癞子不耐烦地嗤了一声,看着苏望景的眼神充满了不屑,“磨磨唧唧,你们按着他搜他身,要是我搜到那十块钱,手都给你砍断。” 苏望云皱着眉头,在一旁看得真切。 癞子脸上因为气愤涨红的表情,不像假的,至于苏望景…… 苏望云扯了扯苏望景的袖子,“钱是不是在你身上?” 苏望景瞪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苏望云你信个外人也不信你亲弟弟?!” 苏望云瞥了他一眼,“你最好没有。” 苏望景被她的眼睛刺激得眼红,梗着脖子,咬着牙,气得不轻。 “来给你们搜,要是没搜到,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癞子笑了,“你当我傻啊,鬼知道你是不是藏到其他地方去了,毕竟你还带着几个帮手……” 林二狗几个人,很快压着苏望景搜了个遍,鞋子都翻了,也没有看到那十块钱。 癞子皱着眉头还想说话,林经义就出声打断了他,“行了,钱既然你都拿回去了,回头望云你们姐弟再赔他一块猪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显然,刚刚当着众人的面,没在苏望景身上搜到,大家伙儿都认定那钱被癞子抢回去了,这会儿得理不饶人,不过是还想赖点好处。 “算什么算!门都没有!吞了我的钱就想算,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谁知道他是不是把钱藏到别的地方去了,偷钱被我抓到的可不止苏望景一个,那个什么杨昭然…还有一个女的也在,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藏到他们身上去了!” 癞子咬着牙说道。 苏望景甩开林二狗的手,呸了一口,“这是我一个人干的,说我就算了,关昭然哥和余馨姐什么事!” 沈余馨不情不愿地被杨昭然拉过来,脸色本就不太好,正好又听到苏望景的话,脸都黑了。 杨昭然远远就看着,要不是沈余馨拉着他,他早冲过来了,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坦坦荡荡,“别血口喷人,钱在谁身上谁心里有数。” 癞子简直要被气死。 明明受害者是他,钱没讨回来,还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第25章是你连累我 眼看着天暗沉下去,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际。 这个时间点村民们也吃饱饭了,一个个提着煤油灯或举着火把,围在旁边看热闹,这看看那看看,也看得津津有味。 癞子也是个硬茬,死咬着不肯松口,“我呸,说大话也不怕掉大牙,别以为多了两张嘴就能掩盖那十块钱被你们吞了的事儿。我也不怕你们,偷东西的是你们,诬赖的也是你们,见不到那十块钱我就赖着不走了。” 苏望景:“你要赖着你就赖着,钱你自个抢回去了,我也被你们打了一顿,最多赔你一块猪肉,这事就完了。” 两伙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 一直沉默的苏望云忽然说,“你说他抢了回去,是从你手里抢的?” 苏望景被这一问,蒙了一下,下意识摇头,“不是……” 癞子一听,立马反咬一口,“大家伙都看见了啊,他自己承认的,我没从他手上抢!” 苏望景一懵,瞪着眼睛看苏望云,“姐你……” 苏望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是他抢回去了?既然不是从你手上抢的,那十块钱去了哪里?” 苏望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刚刚见杨昭然和沈余馨一前一后过来,苏望景和癞子争执不休的时候,沈余馨一直垂着头,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别的人都在看戏,自然没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的人,结合癞子的话,再想想自己那个脑子长包的弟弟,不难发现…… 苏望景下意识看向杨昭然身后的沈余馨。 沈余馨心下正慌,暗道不好,抬头就对上苏望景的眼睛。 天色微暗,苏望景没有看到沈余馨眼底的不安和犹豫,直接说道,“余馨姐跟我说的,我把钱放余馨姐身上,余馨姐说癞子抢走了。” 苏望景一口一个余馨姐,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在沈余馨身上。 沈余馨僵着脖子,心里恶狠狠地,骂苏望景是个蠢货,好端端拉她下水干什么。 苏望景却十分信任沈余馨,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沈余馨,等着她说话。 沈余馨脑子乱糟糟的,心虚使她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苏望景,你诬陷我干什么?这关我什么事……” 她的狡辩引得更多人看着她。 沈余馨只觉得脸烧得火辣辣的,要不是天色暗,光线不好,他们肯定能看到她脸红得跟猪肝一样。 苏望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再看向沈余馨,就看到余馨姐红着眼睛,冲他使眼色,苏望景一时没反应过来,“余馨姐,你放心说,他们不敢欺……” “苏望景你够了!都说了不关我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扯上我!你偷东西关我什么事!” 沈余馨急得眼红,泪眼汪汪的,一副被诬陷了气得不轻的模样。 杨昭然皱着眉头,想说话,沈余馨死死拉着他的手,神色哀求。 不能扯上她,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她教唆苏望景去偷东西,赃款还被她私吞了…… 沈余馨不敢去想后果。 苏望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听见余馨姐嗓音里的哭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余馨姐被癞子他们吓到了? “行了,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自个哭上了。”苏望云不给她演戏的机会,扭头问苏望景,“你确定钱给了沈余馨?” 苏望景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沈余馨尖着声音,“我没有!” 苏望景:“余馨姐你别怕,我知道是癞子从你那抢走了……” 苏望云:“你给我闭嘴。” 苏望云看向癞子。 癞子笑了笑,脸上横着的刀疤,在火光的照耀下,多了几分凶恶,“小贱人,你最好说清楚,我什么时候从你手里抢钱了!” 这会儿他还不明白就是个傻的了,说来说去,他们这是被这小贱人给耍了,钱肯定在她身上,他奶奶的。 沈余馨缩在杨昭然身后,好像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敢小声啜泣。 苏望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看沈余馨心虚的模样,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癞子。 余馨姐对他撒谎了,钱其实还在余馨姐身上…… 苏望景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失望地看着沈余馨。 杨昭然将沈余馨直接扯了出来,冷着脸说,“余馨钱在你身上你就拿出来,你要是缺那十块钱就直接跟我说。” 沈余馨流着眼泪,哆哆嗦嗦地看着杨昭然,满脸不可置信,“你不信我?!” 杨昭然抿着唇,不说话。 苏望景走过去,想说什么,被苏望云拦着不让他过去。 这钱十有八九是在女主身上,鬼知道苏望景傻愣愣地过去,会不会被女主趁乱塞到他身上。 “姐…?”苏望景被拦着,看着苏望云的眼神有些迷茫。 “你给我老实点,回去再收拾你!”苏望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望景缩了缩脖子,明显能感觉到苏望云的怒火,一时也不敢说话。 沈余馨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被她塞在裤腰带的十块钱,这会儿显得格外的烫手。 只要把钱塞到……苏望景身上,只要在她身上搜不到……她就是被冤枉的! 沈余馨松开杨昭然的衣角,眨着一双泪眼,声音里全是对苏望景的控诉,“苏望景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自个偷的东西,还能赖到我身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 苏望景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脑热。 偷东西的是他,凭什么要让余馨姐背锅,就算钱藏在余馨姐身上,也是他塞给余馨姐的…… 沈余馨说着,装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扑上来恶狠狠地伸手挠苏望景。 苏望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躲,直到混乱中,沈余馨将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耳边传来余馨姐压低的声音, “苏望景钱还你,要不是你硬塞给我,我也不会被你连累……” 苏望景下意识握紧被塞到手里的一张完整的十块纸币,一时没反应过来,沈余馨就被杨昭然拉走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再闹下去也不是这么个事儿。 林经义板着脸,对沈余馨说,“钱是不是在你身上,拿出来不就好了,吵什么吵。” 这会儿村长也觉得钱就在沈余馨身上,村里其他人更不用说了,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沈余馨擦着眼泪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钱在我这……” “行了,钱在我这!” 随着苏望景的两句话,众人目光又是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他。 苏望云冷着脸,一言不发。 …… 第26章那是你姐? 众目睽睽,苏望景捏着的拳头一下子摊开,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张被揣得皱巴巴的钱。 暗处,沈余馨偷偷松了口气。 杨昭然扭头看着她,皱起眉头,眼神微鄂,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好小子,真够阴险的,要不是老子沉得住气,就被你们几个小崽种耍了。”癞子可不管这钱是从谁那里掏出来的,总归不是在他身上。 林二狗冲着苏望景嗤了一声,嘲讽味十足。 苏望景硬着头皮,把钱塞给癞子,“行了,钱还给你,回头赔你一块猪肉,算给你道歉了。” 癞子将皱巴巴的钱摊开,在众人面前弹了弹钱面,让大家伙看清楚这张十块钱的纸票,脸上洋洋得意,“早这样拿出来不就好了,白白拖了那么久,丢的还是自个的脸。” 苏望景沉默地听他冷嘲热讽,平时嘴硬的他,这会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围观的榕根村大婶大叔们,在看到苏望景拿出钱的时候,看苏望景的眼神就变了。 猜忌、嫌弃、质疑……总归不是什么好的。 敢偷出了名活赖账的癞子头上,苏家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夜凉如水,看了一出好戏的村民们,意犹未尽地散去。 苏望云撇下苏望景,自己一个人摸黑走在田埂上,茅草房的位置偏僻,隔了十几块田,经过稀松的房屋,两边的路上一侧是高林耸入的树,另一侧是野草遍地、荆棘丛生。 除了头顶上的一轮玄月,再无别的光亮。 苏望景不远不近地跟在苏望云后边,低着头,心虚使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望云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苏望景这是被人当枪使了,自个还心甘情愿。 稀里糊涂穿书就算了,本来就没那么快能接受,糟心的事儿一个接一个。 她原是想着避开原书剧情,对男女主、男女配什么的敬而远之,自己照顾好弟妹,后面富足空闲了,她还想参加高考,把日子过好,也不奢求什么。 但是苏望景一而再二三的往男女主跟前凑,本来对原书男女主就没什么好感的苏望云,经过今天晚上的事儿,也算彻底看清了。 这女主就是只吸她弟弟血的水蛭,没吸饱血,撕都撕不下来,男主就是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也不怪原书剧情里,女主能踩着苏家几姐弟的尸体上位…… 苏望云皱着眉头,胡思乱想,越想脸色越差,恨不得现在就将苏望景拉过来毒打一顿。 早知道是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淹死算了,干嘛救活了给自己添堵。 “莎莎——” 漆黑的田埂下,茂密的草丛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望云走得急没有注意,步子迈得急,薄薄的鞋底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黏糊糊的…… 她一下子僵住,也不敢低头看。 杂草丛生,天又黑了,这个地方蛇应该最多吧…… 她怕自己踩到了毒蛇的尾巴,一时间不敢乱动,怕被反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喂,你踩到我的泥鳅了。” 听到这声音,苏望云如释重负般,快速挪开脚,三两步走出一米左右,才昏昏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看清楚说话的是谁,就快速走开了。 从田埂里翻身出来的江影,捡起田道里被踩得半截身子都烂掉的泥鳅,面色微顿,眼里划过一丝可惜。 这条蚯蚓是他一晚上抓的最肥最大的一条,劲也猛,跳到田道上,一时没来得及捡,就被踩成这副模样了…… 他也没看清踩了蚯蚓的人,隐隐约约只知道是个女的,下脚的劲挺大的…… “二哥?你怎么在这?”后边追上来的苏望景,远远就看到蹲在田道里,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 起先还没认出来是谁,靠近了才看清男人的脸。 江二哥的脸好认,这样好看的脸,方圆几个村子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江影站起身,约莫一米九高大挺拔的身影,将苏望景笼罩在阴影之下,挽起的裤腿,露出一双精瘦有力的小腿,一双黑眸好像刻着细碎的火光,低沉、寡淡。 江影认得他,他弟弟江谷经常跑出去找他耍,“怎么那么晚才回去?” 苏望景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发生了点事儿……” 江影:“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你姐?” 苏望景点了点头,面对江二哥多少有点不自在。 “天都黑了,快点回去吧。”江影挥了挥手,拎着装满蚯蚓的笼子,高大的身影一会儿就没了影。 苏望景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硬着头皮往回走。 回去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顿批。 第27章你在想什么? 江家小院。 因着傍晚的事,村里大多数人都跑过去看热闹,这会儿大家小院都还亮着灯。 江谷听他爹的话,老老实实端着豆子到院子晾,等会儿他爹还要用石磨把豆子磨碎。 院子外大黑兴奋的狗吠声远远传来,江谷就知道是他二哥回来了。 “二哥,你又去山上抓蛇了?” 江谷撂下竹盘,三两步跑出去看,就看到他二哥腰间别着小箩筐,缝隙往下滴着泥水,打湿了衣摆、裤腿。 江影将箩筐解下,递给一脸兴奋的江谷,弯腰揉揉大黑扬起来的狗头,大黑以为主人在跟自己玩,热乎地伸舌头舔他。 江谷晃了晃箩筐里的泥鳅,倒进一个木盆里,黑乎乎的泥鳅滑溜溜地到处滚。 江父和江母合力将屋里的石磨搬出来,江母捶了捶腰,抬头就看见从外边回来的江影,眉头皱了起来,出声训斥,“别整天不干正事儿,家里一大堆活没人干,你爸他腰都累垮了,你也不知道心疼……” 江谷蹲在木盆边上,听着他妈又开始絮絮叨叨说教起二哥,缩着脖子,小声打断:“妈,家里也没什么……再说了农忙都过了,家里就泡泡豆子,磨磨豆子……” 江母瞪了小儿子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手里的抹布一扔,骂道:“小兔崽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别以为我不说你,你就当你老娘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跟苏家那小子跑出去耍,我腿都给你打断!” 今天苏二景那点破事儿,传得整个村沸沸扬扬的,大家伙对苏家那小子的品行很是不齿,江谷还傻乎乎跟人玩,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自己也是同一类人。 村里地小,村里人爱说闲话,传来传去,名声毁了,在村里就难混。江谷现在年纪还小,不用娶媳妇,等到娶媳妇的年纪,口碑名声全差了,哪里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江谷不服气地嘀咕:“说事就说事,扯上别人算什么……” 江母:“他要是个好的我也懒得说你,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今天他敢偷癞子的钱,明天他就敢把你卖了。” 再往下说,江母都要跳起来打人了,江谷识趣的不再顶嘴,转移话题:“二哥,这怎么有一条被踩烂的?” 江影拍了拍大黑的狗头,让他老实点,闻言扫了一眼,“天黑没看清让它跑了,不小心踩了一脚。” 江谷:“你脚劲还挺大的……” 江影没说话,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多了抹笑意,嘴角抿起。随手抓起那条烂了半截的泥鳅,扔给大黑,大黑狗也不嫌弃,一口叼进嘴里。 江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两个儿子的不是,两兄弟只当没听见,江父沉默老实地磨着豆子。 …… 苏念晴和苏念诚担惊受怕,又哭了一下午,等看到二哥平安无恙回家,才蔫巴巴地爬上床睡了过去。 苏望云累了一天了,实在没有力气再折腾,简单洗洗就爬了上床,本以为会睡不着,结果一沾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苏望云就醒了,不管怎么样,钱还是要赚的。 昨天晚上回来就直接睡了,第二天要卖的东西都没有准备,苏望云就赶早起来弄。 早上搓了点面团,做了一笼屉的素包子,又煮了点粥,填饱肚子,才开始洗菜、生火、拌料……一回生二回熟,差不多准备好了后,天还蒙蒙亮,苏望云回屋将苏念晴和苏念诚拍醒。 两只小家伙揉着睡眼,梦游一样跟在苏望云身后,苏望云拧干毛巾,照顾两个漱口洗脸。 “姐,你又要出门?”苏念晴手里揣着香喷喷的菜包,看见苏望云在厨房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就问。 苏望云:“嗯,等会我要去镇上,你带着弟弟去隔壁李婶家找狗蛋儿玩,锅里还有粥和包子,我要是中午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吃,不用等我。” 小姐弟俩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儿,只看到二哥回来了,姐昨天晚上好像还挺生气的。 苏念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二哥,“姐,二哥呢?他没事吧?” 苏念诚也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望云叹了口气,一人薅了一把头,“放心,死不了。” 说起就来气。 把小妹小弟放到李婶家里,顺便把昨天借来的盆还了回去,苏望云才放心出门。 至于苏望景,现在她还在气头上,直接把人当作透明人。 她还没想好怎么给苏望景除降头。 就昨天晚上那么明显……女主显然是利用癞子,给苏望景下了套,陷害他,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以毁了苏望景的名声。 虽说苏望景本来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但沈余馨都这样给他下套害他了,苏望景明明知道,还无条件、甚至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帮沈余馨,把事情瞒下来,自己背锅。 她不理解,难不成女主身上有什么让人臣服于她的金手指? 她要坐直通镇上的公交车,就得去村口二里地外的站台上等,早晚各有一辆。 苏望云紧赶慢赶到站台的时候,站台两侧围了一堆的人,密密集集,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人。 这站台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赶早图个便捷,都会来抢坐。 苏望云站在一处角落等,护着手里的篮子,心里发愁。 那么多人挤一辆公交车,她怕待会儿手里的东西护不住,给挤坏了……也怕自己挤不上去。 正胡思乱想,远处山道,摇摇晃晃驶来一辆绿皮公交车,一伙人大包小包蜂拥到站台口。 这时候也不像后世,没有站台管理员管理,只是单纯的一个等车地,没人管,就乱。 地上的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苏望云记得之前她看过的一个新闻,说八十年代的时候,秩序还不严谨,很多地方都管理不到,像乡下村野地方,很多人不但乱扔垃圾,还随地大小便…… 像村道一路都是猪屎狗屎、人屎,邋邋遢遢一地,都是正常的事儿,也没有要讲卫生、注意个人卫生这种说法,总体素质较低。 榕根村还好,没有像某些网上说的那么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主要是现在村里还没多少人养猪养狗,排泄物自然就少,至于人到处排泄,她也没见到过,不过满地垃圾,倒是真的…… “你在想什么?再慢点,就上不去了。” 苏望云正发愣,一出神就喜欢胡思乱想,此时挤在车门口不上不下,耳后突然传来男子略显低沉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股强势的力道,推挤着把她顺了上去。 接着身后说话的男子,也两步跨了上来。 没一会儿,售票员拍着车窗喊:“后面的!后面的!别挤了,人满了,上不来的走远点,车要开了!” “前面的别挤着车门,后面的往里面腾腾,东西自己拿好,丢了可没人帮你们找!听到没有……” 售票员是个瘦小的妇女,戴着一顶军绿色的帽子,表情凶凶的,嗓门很大声,站在副驾车前,叉着腰,口水唾沫喷得到处都是。 苏望云被人挤上来,夹在车门的位置,矮了一个台阶,售票员说话喷口水,哗哗地往她这边飞,空气浮动着一股咸臭味。 她憋着气,把脸埋在袖子里,差点窒息。 缓了一会才回神,她后边好像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是刚刚在车门口跟她说话的那个?好像还是这人一股劲将她挤了上来,再慢点车门就要关了。 苏望云想着,僵着脖子,转了个身,想看清后面的人。 “江影?” 第28章笑什么笑 江影一身海蓝色的长裤,长袖衬衫,挽起到小臂处,只手扶着车门的铁栏,神色微淡。 见苏望云转身看过来,便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苏望云短暂的惊讶后,反应过来也跟着点头。 充斥着咸臭气味的空气里,两人对着车门的两边角落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苏望云眼观鼻鼻观心,想到那天撞到他在街上卖蛇,视线下意识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麻包袋上。 这里面装的不会又是蛇吧…… 苏望云默不作声往后缩了缩,慢慢挪开视线。 江影微微低头看着她,像是发现她看过来的视线,此时又偏头露出紧绷着的脸。 江影垂眸思索,静默一瞬,难得解释道:“这不是蛇。” 苏望云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随机扭头看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应该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他知道她怕蛇了? 苏望云悄悄松了口气。 江影扯了个笑,他原就长得帅,单眼皮黑眼睛,一笑,眼尾就翘起来,黑黝黝的眼眸里像点着星火,特别好看。 苏望云愣了下,多看了两眼,就听到他说。 “这是泥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声音里含着笑意。 “哦…”苏望云愣愣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又不熟,一左一右卡在门框边上就已经够尴尬的了。 江影还在笑,眼睛都笑弯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苏望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你说这是泥鳅?” “嗯。” 他垂着眼眸看她,黑眸里还含着笑意。 苏望云莫名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了几分慵懒沙哑,耳尖悄悄染成了粉色,脸有些发烫。 笑什么笑…… 苏望云:“昨天晚上是你在田埂边上抓泥鳅?” 江影点头,侧着头,还能看到他淌着笑意的脸。 苏望云:…… 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笑个不停了。 “不好意思,昨晚吓到你了。”江影看着她,语气真挚。 苏望云尴尬僵立着,笑着摆手,“哈哈…没有、没有。” 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别笑了,她鞋板都要被脚趾头抠烂了。 好在后面,江影收敛了笑容,也没在搭话。 苏望云暗暗松了口气,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摇一晃地来到镇上的站台,一下车,苏望云就跑没影了。 轻车熟路来到昨天摆摊的地方,隔壁还是昨天那个大婶,见苏望云过来,熟络地打起招呼, “大妹子来啦!快来快来,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特意给你占着位置。” 苏望云笑着打招呼。 大婶藏在围巾下的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卷了卷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从地上起来,凑到苏望云跟前问:“你今天还卖那凉拌菜?能给婶子瞅瞅不?” 苏望云顿了下,还是笑着,没有拒绝,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摊开,“没什么新鲜的,还是跟昨天差不多,只是因为路远,我自己一个人带不了多少,所以就那么些。” 大婶见她实诚,大大方方,反倒是自己不怀好意,燥得脸红,但还是伸长脖子往她篮子里瞅。 很普通的样式,藕片、木耳、香菇、青瓜、还有一些常见的青菜……拌着香油、辣椒、豆油,有一些其他常见的佐料,看着新鲜,做起来应该也不难。 就这么几眼,大婶心里有了个底数,又跟苏望云唠嗑了几句才坐回自己的摊位。 苏望云把东西摆好,熟络地吆喝起来,没一会儿又有不少新鲜的顾客凑过来,她耐着性子解释,嘴说来的都是好话,一套一套的。 很多人嫌五毛钱一份贵,也有人不差那五毛钱,尝着好吃,分量足,就掏钱买了。 一个上午过去,苏望云也吆喝了一上午,热火朝天,接近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最后一份也卖了出去。 隔壁摊位卖菜的大婶,中途也搓着手过来买了一份,见苏望云才一个上午就要收摊了,转着眼睛,热切地问:“大妹子,你那么快就不卖了啊?” 苏望云边收拾东西边说:“是啊,都卖完了,没带多少。” 大婶乐呵呵地笑,目送着她离开。 苏望云知道隔壁大婶的小心思,她这凉拌菜本来就图个新鲜,卖不了多久,她也不打算长期卖。 这个卖的分量看着多,其实没耗多少成本,而且凉拌本来就不难做,别人看了眼热,应该会跟风效仿一起卖,后面生意估计不会那么好。不过开始这些天,一天能收入十块,她就很满意了。 等攒攒钱,她再准备卖点其他的。 苏望云揣着篮子,缩在一条小巷里,才摸出一打毛票,一张一张地数起来。 一毛、两毛……四块半、五块…五块半。 一个上午卖出十一份,赚了五块半,比昨天要少赚一半。 今天她带的东西不多,就提了个篮子,装不了多少,等明日再多做一些,后续小半个月,应该都要靠这个赚钱。 确认数目对上,苏望云才从小巷里出来,顺着人流少的地方走,准备去一些小角小巷赚。 这个时候还有黑市,倒卖的人也有不少。 刚开放,小地方的都不太敢拿倒卖的东西到大街上光明正大地卖,还是躲在黑市那些小巷道里头卖。 再过个一两年,到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只会越来越多,黑市也会随着时代的变迁,变成了市场,或者直接消失。 黑市不难找,往那些小巷子里钻,一找一个准。 苏望云很快听到巷子里传来的一阵嘈杂的声音,拨开欲盖弥彰遮挡在巷子口的稻草,里头长长的一条小巷,两边做满了人。 每个摊位面前都摆放着一个箩筐,手里拿着样品,米粮、鱼肉、布料、衣服……什么都有。 苏望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卖衣服的,马上就是十一月天冷了,据她所知,家里的那几件薄得可怜的衣服,很难熬过那大冬天。 这地到冬天了会下雪,她是个纯正的南方人,上大学也是在自己省内上,长那么大没见过雪。 比起对雪的憧憬,大冬天能不能暖和还是个问题。 家里的棉被也不够…… 苏望云想得出神,刚走近些,突然听到几道略带耳熟的声音…… 第29章苏望云你站住 “哥,你昨天就这样放过那偷你东西的小子了?” 几个露出脚踝,卷着袖子,手里拿着旱烟一口比一口抽得深的男人们,表情各异。 开口说话的是个瘦小的男人,挤着小眼睛,冲旁边的人使眼色。 “呸!老子昨天差点被那小子摆了一道,那娘们看着老实,也敢算计到老子头上,他奶奶个腿……” 癞子将嘴里的烟屁股呸在地上,混着唾沫,一口粘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上去,发泄脾气。 当时他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要不是有人提了一嘴,他可能就稀里糊涂地被榕根村的人以闹事儿的名头赶出去了,钱没拿回来不说,里子也丢了个干净。 癞子脸上的表情实在难看,他旁边围着的几个兄弟,边熟练地吞云吐雾,边安慰,顺手又递了根烟过去。 苏望云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几个男人一口一个脏话,也认出了癞子,正准备低头绕过去,前边的摊位好像起了争执。 粗声粗气,身材魁梧,面容凶煞的男人,拽着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贱货!拿了我们家的米钱也不给就想跑?别以为裹得严严实实就没事儿了,敢在我邱老三的地盘刷小心机是吧?” 这一嚷嚷的大嗓门,整条小巷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看了过去。 被她拽着的女人,死死护着自己头上的围巾和手里的篮子,弯腰缩背的,好像被这大阵仗吓着了。 邱老三可不管,他力气大,一用力就将女人手里的篮子抢了过来,翻出里面用白袋装着的米面,垫了垫手。 “瞧瞧,这不是我家的米粮吗?敢情你没钱,就想白白吞了净赚?” “我没有!我给你钱了!钱就在你的口袋里,你刚刚收了我的钱,这是我买的!” 女人被气得声音尖细了几分,咬着牙。 围观的人还以为这身装扮是个妇女,听了声音,才知道是个年轻的大妹子。 邱老三听了她的话,直接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嘿你这话说的好笑了,我什么时候收了你的钱?年纪轻轻口气不小!裹得严严实实的,是怕人看见你做了赖账的事儿吗?” 邱老三又高又壮,嘴也厉害,说着就伸手去扯她的头巾。 苏望云远远看着,顾及癞子在前边,没敢靠近,瞧着那女人的背影眼熟,还觉得奇怪,等邱老三把她头巾掀了,看清楚长相,就见怪不怪了。 女主沈余馨。 原版小说里,女主重生回来,前期发家就是靠着混黑市倒买倒卖赚差价,挣了不少钱…… 所以在这看到沈余馨确实不奇怪。 只是好巧不巧,沈余馨遇上麻烦,正好被她撞见了。 前边的癞子好像也注意到了沈余馨,手里的烟也不抽了,骂了一句,走了过去。 苏望云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音调, “哟…才说起正来气儿,就让老子撞见你了!正好把昨天你坑了老子的账给清清……” 沈余馨听到癞子的声音,哆嗦了一下,僵硬地扭头看了过去,瞪着眼睛,惊恐万状,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遭了。这臭虫怎么也在。 沈余馨又烦又急又怕,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儿。 这米卖得别的地方便宜,她想多赚点,就买了二十几斤,钱也给了,没想到这摊主反咬她一口,说她没给钱。 她自己一个人,怄得要死,偏偏反驳的话说出来,全都被堵了回去。 本来已经够呛了,癞子还跑过来算账,这不是要搞死她! 出门没看黄历,坏事都碰到一块了。 沈余馨被几个大男人围着,缩在原地,不敢动,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这地方乱,要是他们真计较,黑她,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把昭然哥叫上,实在不行也应该把苏二景那个傻货给叫上,现在她自己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余馨咬着嘴唇,正想着要怎么把癞子糊弄过去,哆嗦着抬头,慌乱中,突然看到一张眼熟的脸。 “望云?!” 沈余馨眼睛一亮。 猝不及防对上女主眼神的苏望云,愣了一秒,在大家伙没看过来之前,反应极快,转身撒腿就跑! “苏望云!!苏望云你站住!!” 沈余馨眼睁睁看着苏望云在她眼皮底下跑没了影儿,气得牙齿差点咬碎,瞪红了的眼睛活像是得了红眼病。 苏望云!苏望云!! 第30章吃肉咯 苏望云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小巷里。 等众人反应过来,哪里还看到什么人啊。 熟知书本炮灰定律的苏望云,几乎在沈余馨喊自己的一瞬,就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碰到女主倒霉了……炮灰就是给女主当垫脚石的。 不想当炮灰,也不想当垫脚石的苏望云,想都不想,直接就跑。 “呼……”确定没人追上来后,苏望云才舒了口气。 开玩笑,沈余馨都那样利用苏望景了,她是吃饱了撑没事干,才会过去帮她,让她炮灰,没门! “呵……” 身后突然传来似有如无的笑声,苏望云扶着墙吐了口气,没理会。 “你刚刚在跑什么?我在对面街上,远远就看到你从巷子里跑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苏望云扭头,果然见到江影。 江影站在她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清浅又礼貌地询问,“怎么不说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苏望云摆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没事,没什么事儿,就是刚刚在巷子里被一只狗吓着了,我还以为它追过来,就跑出来了。” 江影好像也不在意她回什么,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苏望云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着个人,之前她好像有见到过,和江影交易蛇的那个胖子。 那胖子好奇地看着她,眼里稀奇,冲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等苏望云离开,胖子看着苏望云的背影,嘻嘻哈哈地撞了撞江影的肩膀:“二哥,这是嫂子吗?” 江影挑了挑眉,“什么嫂子不嫂子,说正事,别没个正经的。” 胖子搓了搓掌心:“这不是好奇嘛。” …… 苏望云告别江影两人后,也没心情逛了,直接出了镇,走着回去。 顶着火热的大太阳,半道上碰上赶牛车回村的曹叔,曹叔认得她,热情地叫她上板车,要拉她回去。 “大热天的,就这样走回去也不怕中咧?” 苏望云刚上板车靠着边缘坐下,就听到曹叔的话。 曹叔自顾自地说:“上次你救了我家婆娘,她就一直惦记着说要来谢你,她现在还住医院里,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不方便回来……” 曹叔絮絮叨叨地说着,苏望云也想起来他说的是那个癫痫发作的婶子。 她记得好像是江影把人送回去的,她也只是在癫痫发作的时候缓解了一下症状,治标不治本。 后面江影还送了些面粉和鸡蛋,说是曹婶叫送来的…… 一路上,曹叔跟苏望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聊着聊着就到村了。 苏望云在村口下车,硬是给曹叔塞了三分车钱,才溜没影。 一码事归一码事,曹叔平时拉村里人到镇上,每人收三分钱这钱还是要给的。 苏望云刚走开没多远,突然听到一道像漏电的机械音色。 “系统更新完毕,功德点已累计:四点,实际已消耗:两点,可用余点:两点。” “兑换通道已开启,是否要用两点功德点兑换一袋米、一块猪肉?” 苏望云愣了两秒,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没人,才压着声音说:“换。” 静默一瞬,手臂挎着的篮子突然一重,一块白布裹着的米和一块新鲜冒着血丝的猪肉,凭空出现躺在篮子里。 苏望云掂量了一下那一袋米,约莫三四斤左右,不多,那一块猪肉也是一餐的分量。 系统说过粮食兑换渠道,兑换的东西不会很多,只是某种意义上系统给的奖励机制。 院子里,苏望景难得一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远远探着脑袋看到从道里回来的苏望云,噌地跳起来,装模作样地拿着扫帚扫地。 “姐你回来了!”苏念诚像个小旋风一样,冲上去迎。 苏望云看着脏得跟个泥球一样的弟弟,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说:“你今天干嘛去了?跟泥潭里的鱼有得一比了。” 苏念诚半是懵懂地看着她手里的篮子,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下挂着的鼻涕,左边一擦右边一擦,脸上也沾了不知道是什么黑黑的东西,糊得整张脸。 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这边破个洞,那边染了一块黑糊糊的污垢,脚底下踩着一双黑黄黑黄的胶拖鞋,露出的小趾头也是黑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从哪个难民营出来的。 苏念晴也是眼巴巴地瞅着她篮子里的那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冒着眼馋的精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姐,我们今天吃肉吗?” 苏望云正盘算着把双胞胎打理干净些,攒点钱给两人换几身干净的新衣服,还没说话。 一直暗中观察的苏望景,丢开扫帚,厚着脸皮凑过来,嬉皮笑脸的,“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猪肉丸这就拿去赔给癞子!” 他以为她特意买回来,让他拿去还赔癞子的,毕竟他昨天都答应了要赔癞子一块猪肉…… “啪!” 苏望云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对上苏望景茫然不解的眼神,冷笑一声。 “姐…?”对上自家姐姐的眼神,苏望景有些气虚。 苏望云没工夫搭理他,刮了他一眼,才对着可怜又可爱的弟弟妹妹笑道:“今天吃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