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侠情》 第一章 赤焰长夜月如火 夜半,厚重的乌云将月亮遮起,浓墨般的天上看不见一丝星光。 小山庄里的灯火渐渐熄灭,终于漆黑成一片。 风呼呼地刮着,吹得山岗上的大树剧烈的颤抖,一根粗大的树枝被山风刮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山岗上有五道人影,或蹲或立,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山岗下那座宁静的小山庄。 此刻正是绝佳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老大,动不动手?”地火六鬼的老二望着漆黑的山庄,焦躁地站起身,问向一直在身旁蹲着的老大。 他最喜欢放火,看着全身沾满火焰的人在大火中绝望的哭嚎,令他亢奋不已。他感到手中的刀正在躁动,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等老六回来,谈好了价钱再动手。”地火六鬼的老大皱着眉,老六去与那人说价,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与此不远的一棵高大浓密的树上,一名黑衣人如灵猫般潜伏,他已经监视那边的五人好一会儿了。他也在心中问着自己:动不动手? 他追踪地火六鬼这伙强盗已经整整十一天了,今天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地火六鬼这伙强盗行事歹毒,不仅放火,而且屠庄。一个被他们盯上的山庄总会被杀得鸡犬不留。他们行踪诡异行事谨慎,抢劫屠庄后立即放火撤走,令闻讯前来的捕快们大感头痛。这三个月内,他们已经连续做了四起屠庄纵火案,但捕快们却连他们的踪迹都没有查到。 黑衣人在树上犹豫着:这里离县衙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往返一次足够地火六鬼屠庄三次。去县衙叫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有一个人,可现在的地火六鬼却有五人之多,他在心中问着自己:动不动手? “老大,老六回来了!”负责望风的老五忽然惊喜地叫道。 一人从山坡下走来,佝偻着身躯东张西望,鬼头鬼脑的模样,正是老六! 老五迎上前去,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兄弟们都等着急了!” 忽然,他发现来人不仅是老六,在他的身后还跟了一名女子。 老五微微一怔,随即淫笑起来:“真有你的!放火屠庄,还带着女人。” 老三老四闻言都围了过来,听了老五的话不由纷纷想到,放火屠庄后正是最兴奋的时候,老六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老六没有言语,对着他们挤眉弄眼的,猥琐的面貌愈发古怪。 老大也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他一边问道:“价钱谈得怎么样了?” 老六道:“已经谈好了……”声音似有些含糊。 突然,正欲对老六身后那名女子动手动脚的老三老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那名女子将背在身后的双手在胸前合起,红光一闪,老三老四被拦腰斩为两段。 原来,那女子藏在背后的左右手里分握着刀刃与刀柄,双手合起即变成一柄长刀! 刀!那女子手中竟拿着一柄长达七尺的赤色长刀! 老五见势不妙,刚欲伸手拨刀,那女子长刀一挥,以急电般的速度斜劈过来,将他一斩为二。 此时老二已拔刀在手,他大喝一声,挥刀向那女子劈去。 那女子不避,竟似要与他同归于尽般地也一刀向他斩来! 老二眼中发狠仍不变招,他先出刀,必是那名女子先死! 就在那女子的赤色长刀挟着一道亮丽的红焰劈来之时,老二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他比那女子先出刀,快了一尺的距离,但那女子使的是长刀!自己的刀离她还有三尺远的时候,她的刀就会先劈到自己! 老二的瞳孔骇然缩紧,那女子竟然如此狠绝!就在此时,那女子的长刀已然斩到!老二在悔恨中被赤色长刀由头至脚劈作两段。这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而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老大在那女子动手时,略一犹豫,便是这一犹豫的瞬息之间,那女子便已将他的四个弟兄斩为八段。 老大犹豫是因为他认出了那名女子。赤色长刀,骄阳般的容貌,似火舌般飞舞的红色披风,这是一位如烈焰般燃烧着的女子! 他吓得肝胆俱裂,骇声叫道:“你是‘焰刀’艾离?!” 那女子紧闭着双唇没有出声,一道巨焰般的刀光回答了他的问题,赤焰别离一刀两断! “焰刀”艾离转身向缩在树后的老六一步一步地走来。 老六恐惧地望着她,颤声道:“你答应过我,我把你带到这里,你就不杀我。” “谁会对畜生许诺。”艾离神色不变,仍步步向他逼近,赤色长刀上映着她如星空般的双眸,漆黑之中闪耀着坚定。 老六眼中的恐惧化为厉色,绝望地说道:“你若是杀了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请你做鬼吧。”艾离目光流转,对他认真地说道。 刀光亮起,在那一瞬,老六似乎看到艾离的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忧伤。一刀斩下,老六一颗又圆又大的头颅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咕噜噜地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艾离漠然地扫视着四周,将怀中一纸,揉作一团,弃于地上。 突然,她猛的回头,对着那黑衣人藏身的大树喝道:“出来!” 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对她抱拳拱手,佩服地说道:“艾女侠,好身手!” 艾离上下打量着他,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举起,道:“我乃京城捕快刘夏凉,盯这伙恶贼已经很久了,今天艾女侠将这伙恶贼正法,真是大快人心!” “原来是刘名捕,”艾离对冷淡地他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来了,就请把这里的尸体收拾一下吧。”江湖中人素少与官府打交道,收尸这种事又最是麻烦,她将长刀收起,转身离去。 刘夏凉不知为什么不想她这就离去,对着她的背影叫道:“艾女侠,请留步!最近碧水县虎末坡发生了大规模的江湖械斗,死了好几十名江湖人。你可愿与我一起去查个清楚?” “没兴趣。”艾离随口答道,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去。 刘夏凉弯腰拾起刚才被艾离弃于地上的纸张,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地火六鬼的通辑令。他忙对着渐行渐远的艾离叫道:“艾女侠,我拿到赏银后到哪里可以找到你?” 艾离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既然是你收尸,银子也一并收着吧。” 刘夏凉低下头望着满地的尸体,不禁感到好笑。他堂堂一个御赐金牌的京城名捕,居然被她指使做收尸体这种事情。 站了一会儿,他摸了摸下巴,憨然一笑,找了个粗枝,努力地挖起坑来。 山风终于将乌云吹散,露出被斩为一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竟带赤色,月色如火。 第二章 青梅堂前断情丝 日子时短时长,时精彩时平淡,就这样匆匆过了一个月。每年的这个时候,艾离都会回到昆仑,回到那个冰雪连天却有着别样温暖的地方。 今年也不例外,离昆仑只有一天的路程了,艾离心中满是归家的喜悦,却路遇三师弟说四师弟出事了。 艾离往回飞奔,一想到四师弟,她就不由得着起急来。四师弟徐绍风从小冷傲倔强,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总是弄得满身是伤,真是一个令人操心的孩子! 日夜兼程,昆仑在望。艾离远远的就看到有四匹马在追赶着一匹白马,白马上有一男一女。接着,白马被围,马上那名男子被击倒在地。 艾离凝目望去,那个被击倒在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四师弟徐绍风!但见他踉跄起身,将身边的姑娘护在身后。手中宝剑挥起,寒光暴现,本应是蓝色的剑光竟转成血红,血雾朦胧中大团的赤色雪花由他的剑上升起,挟着决绝的剑气击向面前的敌人。 这一招艾离从未见他使过,华美绚丽得令人心痛。她心中一震,这竟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一击!原来四师弟已经有了要舍命保护的人了吗? 一招过后,他倒地不起,似是已筋疲力尽。那名中年男子狞笑着走到他的面前,提剑往他的心口扎去。情急之下,艾离将赤焰别离刀飞掷而出,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四师弟见到是她,冰冷的眼中刹时流露出欢喜的神情。 看到他伤到连站都站不起来,艾离心中一痛,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他喏喏的应着,眼中的喜色仍是不变。 四师弟徐绍风是个弃儿,四岁时被艾离捡了回来。因为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为人又孤傲不驯,小时候经常受到门里其他人的排挤,所以艾离护他最多,而他似乎也只在她一人面前卸下冰冷的铠甲。 艾离望着他眼中的喜色,心中飞快地闪过另一个人的面孔。四师弟与那个人的性格极为相像,对任何人都沉默冰冷,却只在自己一人面前展露笑容。看到了四师弟,便仿若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艾离深知四师弟的为人,他虽然性格倔强,但心存良善,不会随便与人结下死仇。看到面前这几人竟欲致他于死地,艾离怒火丛生,亮红色的焰气在赤焰别离刀上燃起。 艾离本性属火,武功又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怒火提升功力,她的怒刀之下无人能敌,数十招后她将其中两人击倒。而另外两人也分别被先后赶来的三师弟乔知叶和小师妹莫小雨擒下。 收拾了来犯之人后,艾离向精通药理的小师妹莫小雨询问四师弟的伤情,不想得到的答案竟是中了名为“离人泪”的剧毒,需要血莲花才能破解。 雪山上,红色的人影从一个雪顶飞快的移向另一个雪顶,艾离在飞奔。 据小师妹推断,四师弟距离下次毒发只有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 小师妹说过,这血莲花是只在雪山山顶才能生长的红色雪莲。雪莲本就少见,而这种只在雪山山顶生长的红色雪莲花就更是难找。一连找了几个雪顶,艾离都没发现血莲花的踪迹。 雪山上,狂啸冷洌的山风如刀般割过,无情地掀起艾离记忆深处的一段回忆:五岁那年,家中来了一位著名高僧,为她占卜过一挂,说她命中刚煞之气过重,必会殃及身边的人。果然,没过几年,她家便惨遭灭门之祸,百口之家只余她一人。 难道她真是命中注定,身边之人都会因她而去?! 艾离使劲的抿着双唇,几欲抿出血来。 空无一人的雪顶之上,浩瀚的风雪源源不断地滚滚而来,无边无际得令人发狂。艾离愤然出刀,将赤焰劈向那冷酷无情的风雪。 一点红晕摇曳在崖边一角,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之中是如此的耀眼。 是血莲花!被风雪掩埋的红花被艾离的刀风吹去浮雪,展露出娇人的容颜。 艾离心中一喜,连忙将刀收起,伸手去摘那朵救命之花。 毫无征兆的,状似强大的雪顶,在血莲花离土之际,轰然崩溃。艾离手握血莲随着冰凌雪块一起往崖下坠落。 在雪山旁住的人都知道,一旦雪崩即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幸免于难,任何人都无法抵抗这种强大的自然力量。但艾离不甘心,她足踏落雪奋力向上。 冰凌似箭般射下,雪块又松软得无从借力,几番努力终未成功,只能让她下降之势略减而已。 终于,冰雪仍是无情地将一切掩埋。艾离紧握着血莲也渐渐被埋入冰雪。她知道,此时的挣扎只会使自己越陷越深。 难道这便是她的命运,无论如何的努力都只会越陷越深,最终仍是逃不过被掩埋结局? 黑暗中,似有一件东西在她面前晃动,她立刻紧紧握住。阳光刹那间被无限放大,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不断地向上飞升…… “大师姐!你没事吧?”一声焦急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艾离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二师弟担忧的双眸。原来她抓住的是二师弟季怜月抛下的绳索。危急关头,是季怜月救了她。这位二师弟入门比其他几人都晚,因为掌管门外事务,平日里并不常见面,没想到今日却救了她。 四师弟所中之毒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解除了。喜事连连,数日后,师傅也从玉石洞出关。 艾离走入师傅的房间向他请安,对她而言,师傅宋瑜便犹若她的再生父亲。 屋内,一袭灰袍的师傅正立于窗前,银色的发丝用一根黑色布绳简单地扎于胸后,脚下穿一双黑面布鞋,全身上下再无其它饰物。望着师傅的背影,艾离暗想:师傅的衣着打扮向来随意,却难掩他出尘若仙的气质,难怪江湖上会有“玉洞仙”的美称。一则是称其神机妙算,二来也有赞其气质之意。 “师傅!”艾离站在他的身后,轻呼了一声。 师傅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白发的师傅有着年青人的容貌,然而此时他的面上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望着师傅,艾离心中微动,师傅常常在玉石洞闭关,最近几年闭关的时间更加绵长,经常数月不出,每次师傅出关总是一脸疲惫,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她心中暗自叹息,师傅的年纪其实并不算老,也就四十刚过,可却过早的白了头发。 师傅也仔细观察着她,停了一会儿,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该有二十六了吧?” 艾离点头称是。 师傅不知为何长叹一声,忽然说道:“也该为你完婚了。你可有心仪之人?” 艾离一惊,连忙说道:“徒儿不想嫁人。”如果她真如算命所言,命中刚煞之气过重,必会殃及身边的人,那么她又何必去连累他人。 师傅怜惜地看着她,道:“傻孩子,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以前我对你的事没太在意,这是为师的错。” 艾离急忙道:“这不能怪师傅,是我自己不想嫁人。” 师傅又叹息一声,道:“是派中的事耽误了你,为师疏于管理,这些年来,门派基本上都是在靠你一人支撑。为师实在是称不上是一个好师傅啊。” 艾离道:“师傅自有重要的事要办,徒儿为师傅分忧是应该的。况且门派之事也并非徒儿一人之功,众师弟们都在一起努力。倒是这一、两年来,徒儿我没事可做,游荡江湖很是轻闲。” 师傅听了,问道:“你在江湖游荡之时,可遇到过心动之人?” 艾离缓缓的摇了摇头。 师傅凝着眉思索了一下,又道:“你不是喜欢小四绍风吗?就让他来娶你,年内便择个吉日让你们完婚。” 艾离秀眉微皱,自己是对四师弟比别的师弟略好一些,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懂得爱惜自己,从小就比别人受的苦多,可是要自己嫁给他…… “师傅,”艾离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大四师弟六岁,从来都只把他当成弟弟,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况且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师傅笑了一下,道:“什么年岁的差别,我的弟子是那种会在乎世俗观点的人吗?”停了一下,他又柔和的说道:“不是为师逼你。为师算出,你现逢情煞血劫,此劫若渡不过,恐有性命之忧。唯今之计,只能用成亲破之。你本性属火,又是最烈的带罡气血煞的霹雳火,要找到与你相配之人十分之难。绍风性属极冰,冰遇火成水,正好可以克你之火。你二人既相克又相生,若是结为夫妻,可以破你的情煞之劫。” 艾离摇了摇头,道:“师傅,这不行的。四师弟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对方姑娘也是真心诚意的喜欢他,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师傅愠道:“胡闹,为师这才闭关几个月,怎么会有种事,你不必多说,此事我已决定了!” “师傅……”艾离还欲再劝说,师傅却疲惫地对她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吧。此事我来安排。” 艾离看着师傅疲惫的神情,话到嘴边竟未能出口。她暗自想道:师傅每次出关都很疲劳,等他精神好点再说吧。反正四师弟也还在养伤,此事慢慢再和师傅解释清楚。 后来听闻,那天晚上师傅又把四师弟招去,但四师弟却第一次违抗了师傅的命令,坚决不答应这桩婚事。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一连数日也不见师傅再度提起自己的婚事,艾离暗中松了口气,便将此事放下。 世上的女子十四、五岁起便开始谈婚论嫁,二十岁初头便已经算是老姑娘了,相对于她二十六岁的“高龄”而言,她早已对男女之事看得极淡。 这日是她最喜欢的青梅初开,艾离独自慢慢地往花园走去。 转过一个屋角,忽然听到隐隐有人提起“大师姐”三个字,她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只听二师弟季怜月不快的声音:“大师姐对你这么的好,你为什么宁可违抗师命也不肯娶她?” 徐绍风低声道:“大师姐对我的好,我当然明白。但这与我娶不娶她并不相关。” 艾离心中一紧,原来在身旁的屋内,二师弟季怜月与四师弟徐绍风正在谈论着自己。 季怜月道:“门中有多少弟子都仰慕大师姐,师傅将这件喜事指给了你,可是你却不知好歹的拒绝!” 徐绍风道:“二师兄你不明白,我敬大师姐、爱大师姐,我可以为她做其它任何事情,我甚至可以为她而死,但我不能娶她。大师姐对我只有姐弟之情,而且我喜欢的是路小花。” 季怜月训斥他道:“你胡说!你怎能辜负大师姐对你从小到大的情意。” 徐绍风道:“二师兄,我一向敬重你,但我和大师姐的这件婚事是不可能的!” “你知不知道大师姐为了给你采救命的血莲花差点死在雪崩之下,你怎能这样对她!”一向温文尔雅的季怜月似乎生气了。 沉默了一会儿,徐绍风道:“大师姐对我的恩情,我百死难报!但这和婚事无关,我不能答应。二师兄,……大师姐她心中另有他人。” “你!”季怜月顿时为之气结。 艾离心中一动,默默地转头离去。 十七年尘封于心的记忆被掀起一角,那份连自己都是懵然若懂的感情,被托出水面。 原来看似沉默冰冷的四师弟,竟然是这般地了解于她。 艾离凝望着素白满树的青梅,目光渐渐地柔和起来。 雪山上的花大多矮小,青梅却是为数不多长得高大的植物。洁白娇俏的小花盘桓于枝头,好像是某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孩的明媚笑颜。 “原来你比我小两个月呀!”那个的小女孩笑着说道:“那你得管我叫姐姐!” “是,小姐。”那个在她身后站得笔直、不善言语的小男孩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 “错了,不是小姐,是姐姐!”小女孩不依不饶:“叫姐姐!” “小……姐姐。”小男孩在小女孩不善的目光下低垂着头改口,冷峻的脸上一片飞红。 “既然你叫了我姐姐,以后我就护着你了。若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去收拾他们!”小女孩神气活现地说道。 “是!”小男孩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我们去山上看花吧!听说那边的映山红开了,可美丽了。”小女孩拉起小男孩的手向后山跑去。 后山上,映山红开得漫山遍野,山坡如被火焰点燃。可小男孩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红色衣裳的小女孩,没有片刻的离开。 那时的小女孩并不知道,那是她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轻松快乐的日子。 …… “大师姐你快过去看看!师傅要安排你和老四婚事,老四不肯,和师傅吵了起来。”三师弟乔知叶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打断了她的神游。 艾离听了心中一惊,急急起身。 还未走到大堂,远远就听到师傅气恼的声音:“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不听话的徒弟!” 推开门,四师弟徐绍风正低着头直直地跪在地上。 艾离走到他的身边,对着恼怒中的师傅轻轻地唤了一声。 抬起头看见是她,徐绍风的眼中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大师姐对不起!我可以为师傅拼命,我可以为了你不要性命,但我不能娶你。” 说着,他抽出宝剑,竟横剑向自己的腹中刺去。 “笨蛋!”艾离急忙沉力拉住他的手腕,但他的动作极猛,宝剑锋利,他的腹部已被剑锋深深地划开,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 “你竟然学会了以死来威胁我,好!好!”师傅气得说不出话来。 血泊中,徐绍风仍紧握着宝剑不放,片刻后又挣扎着挺直身子跪起,倔强得如同他手中那把宁折不弯的寒剑。 望着他挺直的身躯,艾离似乎看到了那人的影子,他们连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同样的笨拙。 原来,她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个倔强而又羞涩的四岁小男孩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艾离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影,嘴角不禁轻轻勾起。 是的,她不能嫁他。她宠他,护他,一切都只是为了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但是,他毕竟不是他,他终究不是他…… 想至此,艾离与他一同跪倒在师傅面前,断金碎玉般的说道:“我艾离在此立誓,此生不嫁!如违此誓,便如此发!”说完,她毅然斩断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乌黑的秀发从她的手中缓缓飘下,散落于他的血泊之中,表达着二人同样的决心。 “大师姐!”徐绍风大惊失色的回头看她。 她回了他一个坚定而温暖的微笑。他誓死坚持的,也是她愿意支持的。 徐绍风一脸难过的垂下了头,本是挺直的背脊一下子泄了气势,手中宝剑也“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师傅哆嗦着指着她们,声结地说道:“你们……气死我了!” 师傅失望的神情令艾离倍感难受,但她不悔! 望着她眼中毫不退缩的目光,师傅颓然道:“随你们去吧。”片刻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第三章 碧水投石起涟漪 碧水依依,柳曳似烟,江面上飘荡着数只乌蓬船。江风吹过,乌船轻摇,宁静安详得令人觉得一切烦忧都是绿水中无聊的泡影。 艾离正怡然自得的倚靠在其中的一只船头上看风景,她来此已有数日了。 为了避开师傅的痛心表情和与四师弟碰面时的尴尬,艾离当夜便收拾行囊,弃门远遁。 什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对十七年未曾动过心的她来说,还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逍遥。什么情煞血劫,只要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就不会发生什么。师傅实在是多虑了。 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艾离从手边的油纸包里撕了块糕点抛入口中,咀嚼着香香糯糯的美味糕点,她不禁惬意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世人都津津乐道她“焰刀”的火爆脾气,但谁也不知,其实她更愿意在无人处独享一份酸酸甜甜的梅子糕。 就在她将将要把一包梅子糕吃完的时候,不远处的水中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即船上岸上一片人声哗然:“有个和尚跳水了!” 这年头和尚也会跳水自杀?艾离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好奇的转目去看。 碧波绿水之中,一人顶着个油光瓦亮的脑袋正随波飘浮,还真是个和尚! 不容细想,艾离伸*过船老大手中的船桨,刷刷几下便划到了那名和尚的身边,用船浆挑住他的后衣领子,将他从水里捞到船上。 和尚被捞上来后就一动不动地趴在船板之上。艾离将他翻转过来,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发青。艾离连忙伸手去探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却已经停止了。艾离不由一惊,暗道:不会是已经死了吧?又去探他脖子上的脉动,他的脉动极缓,倒还是有的。 艾离急忙运起内力,在他的胸腹处一通推压按摩,过了片刻,和尚“哇”的吐出一大口水,终于缓过气来。 艾离又将他翻身放到船沿上,在他的背上不停拍打,帮他把腹中的水全部吐出。弄了好一会儿,直到和尚不再吐水了,艾离才把他拎离船沿,让他平躺在船板上。 过了一会儿,和尚微微*了一声,抖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慢慢的睁开眼来。 艾离蹲在他的面前,仔细的观察他。这和尚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 小和尚睁开双眼望向艾离,眼中一片迷离。 艾离咳了一声,开口劝道:“喂,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寻死觅活的?世上又有那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你都吃过喝过玩过了吗?如果没有就死了多亏啊!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讨过老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自杀死了就是不孝。再说了,你都做了和尚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以死解决?”她本想开导他一番,可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船的另一边坐下,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想寻死的和尚。 小和尚在船板上又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他全身是水,江风一吹,便哆嗦个不停。虽是刚刚立秋,空气中已经开始有些冷意了。 艾离看他那可怜模样,便让船老大找件衣服给他。 小和尚换了衣服,走到艾离身边,低着头对她说道:“多谢女菩萨救命。”他穿的是船老大的衣服,衣服太大,袖子和裤脚都挽了好几圈,他身材又是偏瘦,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艾离问道:“你为什么自杀?” 小和尚却忽然眼圈一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艾离皱着眉看他,却又觉不好说什么。 小和尚哭了一会儿才抽泣着说道:“我不是自杀,我是被人扔进水中的!” 艾离惊讶道:“你是说有人想杀你?” 小和尚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艾离想起,这小和尚刚才似乎是从一只船上掉入水里的。她四下望去,那只船早已没有了踪影。她问道:“谁想杀你?” “是……”小和尚刚一开口却又哽咽了一下,不由悲声大作,眼泪如决堤江水般涌了出来。 艾离眉头越皱越紧,极力忍耐着。 小和尚又哭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是谁把我推入水中的。”说着,眼泪又汩汩地冒了出来。 艾离见他没完没了的哭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喝道:“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再扔回水里去!” 小和尚吓得哆嗦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睁大了一双泪眼惊慌失措的望着她。艾离忽觉他的眼神像极了某种无辜的小动物,叹了口气,起身取来一袋糕点塞入他的手中。 小和尚捧着糕点,仍是泪眼朦胧的望着她,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呀转,却不敢让它掉下来。 艾离取了手帕给他擦去泪水,道:“不许哭,慢慢吃。”说着,轻轻的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从袋中取了块糕点塞入他的口中。 小和尚大概肚子饿了,吃了一块又从袋中取了一块吃。几块糕点下肚,便渐渐的停止了抽泣。艾离不禁暗自好笑,她当大师姐多年,很有哄小弟的心得,看来恐吓加美食这招不管在什么时候,还是一样的管用! 艾离拉他在身旁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的讲。” 小和尚抽抽哒哒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个小和尚名叫悟莲,正在跟随师傅苍石在各地游历。前日他随苍石来到此城,在城南的镇国寺挂单住下。夜里,苍石夜观星象,发现镇国寺之上笼罩着一股不祥之气。早上他去拜见方丈,但守门的小和尚却推说方丈事忙不见,苍石只好把自己观察到的星象告诉了小和尚,希望他能转告方丈,并请方丈在闲暇之时一定要见他一面。 不想当天深夜,有两名黑衣蒙面人闯入悟莲与苍石休息的屋内。悟莲从睡梦中惊醒,还来不及呼叫,便觉全身一麻,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朦朦胧胧地醒来的时候,身体摇摇晃晃的,感觉自己好像在一只船上,但身子仍是动弹不得。左瞟右看师傅也不在身边,他想哭想叫却发不声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好像有点能动了,却突然被人抛进了水里。 话一说完,悟莲又低声的哭泣起来。 艾离听完,愤然道:“你放心吧,我以‘焰刀’艾离的名誉起誓,必会帮你查清此事!” 悟莲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着她,惊讶道:“你就是‘焰刀’艾离?!” 艾离微微一笑,道:“如假包换!” 悟莲使劲盯着她看,忽然说道:“我师傅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艾离诧异道:“你师傅有东西给我?” 悟莲正色的点了点头。 艾离奇道:“你师傅不是被人抓走了吗?” 悟莲扁了扁嘴巴又欲再哭,见艾离面色不善,赶紧把眼泪收住,说道:“我师傅不仅熟识星象还精通卜卦。前夜我师傅观完星象后,又为我卜了一卦,算出我近日有难,便给了我一件东西并告诉我一句咒语,说是如果我遇到危险,让我把这件东西交给‘焰刀’艾离,说‘焰刀’艾离一定会帮我。他还说镇国寺的事与‘焰刀’艾离大有干系。我问他如何才能找到‘焰刀’艾离,他说见到了自然会知道。” 艾离听了半信半疑,世上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人吗?想了想,她又问道:“既是如此,那你师傅怎么算不到自己会被人绑架?” 悟莲睁着大眼奇怪的看着她,道:“难道你不知道卜卦之事对自己向来是不灵的吗?” 喔,好像是有所耳闻。艾离对他伸出手,道:“我就是‘焰刀’艾离,你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悟莲却摇了摇头,道:“我师傅说了,这件东西必须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才能给你。” 小和尚给个东西还要神神秘秘的,艾离不禁暗感好笑,但见他一脸严肃,又不似在开玩笑。艾离望了望四周的江水,想了一下,便领他来了船舱。这船本是她包下的,船上就只有她和船老大两人。船老大在船头撑船,船舱里空无一人。 “这里可以吗?”艾离坐在船舱的一头问道。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还特意把舱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船舱不大,将能容下一人睡卧。悟莲向船舱四周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无人能看到后,点了点头,盘膝坐在艾离的对面。 他从怀中小心的取出一串佛珠,佛珠是沉香木制成,每一颗上面都刻有细小的经文,看起来很与众不同。 艾离以为这就是要给她的东西,正欲伸手去接,却见悟莲拿着佛珠,闭上眼睛念起经来。 艾离不由大感奇怪,这个和尚给自己东西还要念经,她一下子被勾起好奇来。 悟莲不停的念着经,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他长得本就清秀,闭目念经的样子,倒有几分宝相*的感觉。 刚开始,艾离还兴致勃勃的听着,可他足足念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还不见有停止的迹象,艾离不由得打了个哈气。正欲开口问他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悟莲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目中闪动着一种炽热而奇异的光芒,看得艾离心中猛然一震。她突然发觉,面前的小和尚拥有一双明亮动人、令人见后难忘的双眼。 悟莲目不转睛的盯着艾离,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她。 艾离伸手接过,原来是一枚蚕豆大小的蜡丸! 她把蜡丸捏碎展开,一股极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包的竟是一张纸符,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红色的笔勾画着奇异的图案,边上蝌蚪样的东西似是文字。 艾离横看竖看也看不明白,便抬头问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 悟莲仍在念念有词,只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艾离又问:“你师傅让你传的是什么话?” “你的身边有鬼!”悟莲沉声低语的说道,仿佛在念一道咒语。 艾离一怔,手中的纸符突然变成了一团火焰燃烧起来! …… 十七年前,李将军府,熊熊大火燃烧了整座府邸。 四面喊杀声与哀叫声不断,箭羽不停的从外面射来。 府邸最深的一处屋子里,李将军挥舞着一柄赤色长刀挡住飞箭,身上已有数处血痕:“聂杰,你保护小姐从密道先走!” “不,父亲,我要与你同在!”小姐李心月只是一个九岁的女孩,此刻的脸上却有着成人般冷静坚毅的表情。 “别忘记你是李家的血脉,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李家的祖训!”李将军吼道,不容分说地将她推进身后密道,并把手中的赤色长刀抛进她的怀里。 李心月仍想回去,却被贴身护卫聂杰硬拉起手臂,带着她往密道深处狂奔。 密道后,传来一阵密集的刀剑相击的声音,随即响起李将军的怒吼声。 “放开我!聂杰!”李心月怒声命令道。 “将军的命令,我死也不会放开你!”聂杰沙哑地说道,低着头死力地拉住她往前奔去。 李心月微怔,这是聂杰第一次违抗她的命令。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密道入口,紧咬牙关抱着赤色长刀绝然地与他一起往出口奔去。 就在他们快要跑到密道尽头的时候,几道人影飞快地从他们身后掠来。 聂杰猛的将她甩出密道,拨出了藏在怀中的霹雳弹。 密道中响起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出口被一块块巨大的落石封住。 “聂杰!”摔倒在地的李心月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一个弱小的身影奋力的爬上远山的高坡,回头俯视着红莲地狱般燃烧着的家园,她双目皆红,眼中只有艳红的火海与暗红的血水! 从那一刻起,世间再没有那个名叫李心月的天真女孩,她的名字叫艾离,一夜之间所有的爱都离她而去。 那一年过后,皇朝改宗换代,强势的皇弟,取代了软弱的皇兄,弑兄戮弟为王。 也正是那一年,她被师傅收养,开始拼命练刀。 我斩! 九岁的女孩手执赤色长刀用力斩向面前岩石。 岩石没有动,她的虎口被震裂,血流满手。 我斩! 她无视手上传来的剧痛,继续斩向那块巨大的岩石。 她的臂肘处被震裂,流下了鲜红色的血。 她的腿膝处被震裂,流下了鲜红色的血。 我斩! 我斩! 我再斩! 她的全身各处关节均被震裂,流下了鲜红色的血。 无数次的刀斩,无数的血流。 终于成就了她的刀法——赤焰别离,遇恶即斩! 从此之后,江湖中多了一名嫉恶如仇的女侠,无论是多么凶狠残暴的歹徒,只要被她的赤焰别离刀盯上,都会被斩为两段。江湖人称:“焰刀”艾离! 火焰将尽,艾离转醒,原来一切不过是瞬间一梦。 一梦醒,她柳眉倒竖凤目圆睁,一把抓住悟莲的衣领,喝道:“你究竟是谁?!” 悟莲受了一惊,整个人直往后缩去,颤声说道:“艾女侠你怎么了?我是悟莲啊!”他见艾离目中带火的盯着他,不由害怕得全身发抖,眼泪一下子又浮上了眼眶。 艾离见他这付模样,慢慢的松开了手,皱着眉想了想,道:“看来要想救你师傅,只能先从镇国寺入手了。” 第四章 镇国月下试默刀 艾离走在大街上,那个名叫悟莲的小和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一个大姑娘家身后跟了一个俊秀的小和尚,不免惹人议论,但艾离毫不在意。蜚短流长,是无聊人做的无聊事,说到底别人的事,干卿何事? 悟莲本走得小心畏缩,但看艾离一派从容,也渐渐挺直了腰身。 镇国寺位于小城的西南,占地面积颇大,香火极为旺盛。它不仅是此城中最大的寺庙,在临城也极具影响力,据说这里的神佛十分灵验,就连远在京城的人也常慕名前来。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庙门前车水马龙,吆喝摆摊的人多到数不胜数,善男信女更是络绎不绝。 艾离在寺门前停住脚步,疑惑的看向悟莲:“你说你和你师傅被人劫走,可这里一点儿也不像出过事的样子?” 悟莲眼中现出一片惊讶,一言不发的快步向庙内走去。 “哎,这位师兄,你们要去哪里?”就在他们快要走进佛堂后院的时候,一个看门的小和尚拦住了他们。 悟莲眼睛直直的瞪着小和尚,道:“我是苍石的弟子悟莲,我们昨天还在这里住过,你不认识我了吗?” “啊,原来是悟莲师兄。”小和尚恍然大悟道:“不知师兄有何贵干?” 悟莲道:“我要见方丈青山大师!” 看门的小和尚道:“方丈现在正忙,你们可曾预约?” 悟莲一怔,摇了摇头。 小和尚沉下脸来:“今日客人已满,请明日再来。” 悟莲焦急的回头望向艾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又欲滴出水来。 艾离觉得事有蹊跷,便将小和尚拨到一边,拉起悟莲闯了进去。 小和尚在旁边“哎”了几声,见拦不住她,也就随她去了。 艾离与悟莲一起步入佛堂后院。后院里古树参天,人迹罕见,青烟缭绕,木鱼声声,与前院的繁华与热闹相比,似为两个世界。 二人正欲前往方丈室,旁边忽奔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和尚,阻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和尚比常人高了足有两头,艾离与寻常男子比也算得是中上个头,和他一比却仍是低了一头有余。只见他长着一张粗犷狂野的面孔,一双鹰目斜睨着看人,令人不寒而栗。身穿一件黄灰色的和尚服,却穿得歪斜不正,大半个上身裸在外面,上面尽是可怖的伤疤。 艾离脾气虽然急躁,却并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她依礼拱手道:“我是昆仑无别门‘焰刀’艾离,想拜会一下这里的方丈大师,请大和尚行个方便。” 谁知那魁梧和尚对她理也不理,仍是铁塔一般的拦在面前。 艾离见报上名号对方仍是阻住去路,不由脸色一沉,道:“得罪了!”说完,一掌朝他击去。 那魁梧和尚不躲不闪,生生受了她的一掌后,居然纹丝不动。 艾离微微一怔,这一掌她虽然只使了三分功力,但一般武者受了也得被击飞丈余,这魁梧和尚竟浑然无事。 魁梧和尚冲她咧开大嘴笑了一笑,道:“你也来接我一拳试试!”说着,他抡起小山般的拳头向她砸来。 艾离挺掌相迎,一击之下,只觉虎口隐隐发麻。她心中暗惊:这魁梧和尚竟是天生神力,外家功夫十分了得。 魁梧和尚见艾离完好无损的接下自己的一拳,眼露惊喜,喝了一声,又是一拳砸来。 艾离已知他力大,不想跟这蛮牛拼力,在他拳头堪堪打到自己的时候便侧身避开。 谁知刚才二人相击的那一下已然挑起了魁梧和尚的战意,只见他目露狂态,似是极为兴奋。 他一拳不中,一拳又来,拳拳往艾离身上打去,艾离虽即时避开,但被他的拳风刮中的地方也隐隐生痛。 几招过后,魁梧和尚见刚拳砸不到艾离身上,竟然改变了攻击方式,出拳时并不用尽全力,也不再是一味的直线砸下。艾离初时还能轻松避过,到得后来,却是几拳之后就要被迫得与他拼一次力。艾离发现,原来这魁梧和尚不仅身高力猛,战斗技巧竟也十分纯熟。 艾离被他一顿拳头砸得无名火起,心道:我不过是击了你一掌,你就一通大力乱拳砸来,看来不动真格的是不成了!她蛾眉竖起,一边躲闪,一边暗运内力于掌,只等他再次攻来就发一次猛劲。 就在此时,一名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高声叫道:“云蟒师兄快快住手,方丈有请这位姑娘!” 魁梧和尚不理,又向艾离凶猛的攻出一招,正遇上艾离的凝掌暗劲,“砰”然一声,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小和尚急道:“云蟒师兄你再不住手,我这就告诉方丈去!方丈还在等这位姑娘呢!” 魁梧和尚这才心有不甘地收起拳头。 艾离暗中揉了揉被打得生痛的手掌,狠狠的瞪他一眼。 魁梧和尚却对她咧嘴一笑,挑衅般的扬了扬眉毛,低声说道:“小妞功夫不错,要不要找个地方再好好的打上一架?” 艾离白他一眼,冷冷的道:“我还有正事要办,没空陪大和尚胡闹!”说完,她转身与悟莲跟随小和尚往方丈室走去。 魁梧和尚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目中闪动着激赞之意,心痒难耐的搓着拳头。 方丈室里,青烟袅袅。 方丈青山大师端坐于正中的蒲团之上,他寿眉微垂,银须飘然,神态安详,标准的慈眉善目,十分符合百姓心中的高僧形象。 艾离却暗中反复观察着他,如此寺庙,却在后院有那样一名凶神恶煞般的魁梧和尚,怎能不令人生疑。艾离暗想:那个名叫云蟒的魁梧和尚武力非凡,杀气腾腾,分明不是佛家中人! 青山方丈礼貌周详的请她们落座,这才向二人问道:“请问两位因何而来?” 悟莲对青山大师言道:“前夜我和师傅在这里遭人绑架,还请方丈做主!” 青山方丈问道:“你师傅是何人?” 悟莲答道:“游方僧人苍石。” 青山方丈想了想,道:“这里没有叫苍石的和尚。” 悟莲道:“我们是前天在这里挂单住下的。” 青山方丈对外面的小和尚叫道:“去取僧堂名录来。” 僧堂名录取来,艾离仔细查对,上面竟真的没有悟莲和苍石的名字。 悟莲看了名录,面红耳赤的对艾离说道:“艾女侠,我没有骗你。我和师傅就住在那边的院子里!而且我师傅说了,镇国寺的西院里有一股不祥之气。” 青山方丈听后马上沉下脸来,道:“小和尚你勿要胡言乱语!” 悟莲急得站起身,道:“不信,你让我们进西院去看看!” 青山方丈怫然道:“不行!”他话声刚落,窗外闪出数道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尤为高大。 艾离心中有数,拉住悟莲,对青山方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青山方丈却指着悟莲道:“这位小和尚我要留下来问话。” 艾离毫不退让的说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青山方丈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位姑娘,你性如烈火,焚己灼人,近者人伤。为你动情之人,必受血光之灾。你最近恐怕会有灾祸缠身。若你肯把小和尚留下,我可以指点你破除此劫。” 艾离心中暗惊,这老和尚的说法与师傅不谋而合,但此时不可示弱,她冷笑道:“不劳大师费心。既然身在江湖,就不怕惹祸上身。既然是我带他来,也会带他回去,没有让他留下来的道理!” 青山方丈微叹一声,不再多言。艾离与悟莲在众僧的目送下一起走出寺庙。艾离只觉那魁梧和尚的杀气一直如附骨之蛆般紧紧盯在自己的身后,令她极不舒服。 “艾女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悟莲一出寺门,眼泪禁不住扑簌簌的落下。 艾离忙把他拉到一处无人的街角,厌恶的说:“别哭!你好歹也算个男人,在街上哭哭啼啼的太难看了!” 悟莲吸了吸鼻子,抹干了眼泪正欲说话。突然,刀光一闪,一个戴着斗笠的路人,拔出一把短刀向艾离劈来。艾离忙拔出赤焰刀招架。那人的刀却没有砍落,他虚晃一招,把手一抬,一点寒光直奔悟莲的面门而来。 此人要杀悟莲! 艾离秀眉一竖,抬腿将悟莲踢倒。 一枚飞镖擦着悟莲的头顶飞过,“夺”的一声扎在悟莲背后的墙上。艾离眼尖的看到飞镖上隐隐发着绿光。 镖上有毒!她不禁勃然大怒,正欲追去,却觉脚下一紧,回头一看,只见倒在地上的悟莲正死死地抱住她的小腿不放。 艾离怒斥道:“放手!” 悟莲却鼻涕眼泪满脸流的哭着叫道:“艾女侠救命!” 艾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确实不能把不会武功的他单独一人留在这里,便停下了脚步。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那斗笠客便已跑得不见踪影。 悟莲趴在地上,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依依哎哎”的半天才起,脸上衣服上尽是尘土。他顾不上拍打灰尘,一站起就又连忙抓住艾离的衣角,生怕她弃自己而去。 艾离警觉的四下里望了望,见再无异状,便收刀对他问道:“你还记得抓你们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悟莲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慌恐的摇着头。 艾离思索着,刚才的斗笠客看起来训练有素,应是某个门派组织里的人,悟莲不知道他们的样子不足为奇。她沉吟一下,道:“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夜探镇国寺了。 悟莲死死的抓着她的衣角不放,眼泪不住的往下掉,道:“艾女侠,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 艾离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这小和尚的眼泪也太多了些!但想到他年纪尚小,又不是武林中人,也不能怪他软弱害怕。便缓和了脸色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带你一同去的。” 当夜二更时分,艾离拎了悟莲轻巧的跳上镇国寺的墙头。 刚一翻进院里,就见一高大身影站在院中,正是那个名叫云蟒的魁梧和尚! 但见他面带得意的低声说道:“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今夜又来了!” 艾离抬手从背上取下赤焰别离刀,将悟莲远远地扔到一旁,挑眉道:“你待如何?” 云蟒见到艾离的赤焰刀,眼中又是一亮,大喜道:“咱们再来比试比试刀法。”说着,从一旁的树后取出了他的兵器,原来他使的竟是一把黑色大刀!黑色的刀柄,如墨的刀锋,粗犷奔放的造型,一如它狂傲霸气的主人。 艾离见他似并无太大敌意,不想作无谓之战,便收刀道:“不打也罢,我只想去西院看看。” 云蟒将手中墨刀气势磅礴地在地上一顿,傲然道:“如果你的刀法比我高明,西院里的东西自然让你看!” 艾离眼神一沉,应战道:“那就比吧!”她不是怕比武,只是怕麻烦而已。 “等等!”云蟒忽然皱眉苦恼的说道:“咱们不能在这里比,要不方丈那老和尚又要说我了。” 艾离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麻烦?倒底比是不比?” “有了!”云蟒想了想,道:“为了不惊动旁人,咱们就比试默刀吧!” “也好!”艾离答应了。 所谓默刀,是只有一流高手才能使出的比武方式。即对决时,打斗的双方并不使用真刀实枪,而是在意识中比试刀法,纯以战意取胜。因为不使用真刀实枪,比武时便不会发出声响,故被称为默刀。但战意之斗,如果受伤,疼痛的感觉却要比用真刀实枪更胜一筹,因为这种疼痛不伤皮肉,却直伤神经。 二人互施一礼,后退十步站定,各自凝神,化出战意。 艾离双瞳升起赤色,燃起一道极亮的火焰,化作焰刀攻向云蟒。 云蟒眸中黑气弥漫,一把黑色巨刀迎向艾离的焰刀。 艾离的焰刀亮极一闪,倏忽化为一蓬火雨向云蟒的全身袭来。 云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黑气炸开将火雨湮灭。接着,他的黑气一聚,反向艾离攻来。 …… 艾离的刀法源于李家家传的赤焰刀法,流传已有上百年之久,每一招每一式无不是千锤百炼而来,素有刀王之称。 但,云蟒似乎也是身经百战,杀伐之气逼人,沉重得连艾离也首次遇到。艾离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刀法却一无所获。他有如此本领,却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实是令人惊讶。甚至连他的武功套路也不比寻常,竟是艾离从未遇到过的,似乎并不属于某一特定门派。 艾离的赤焰刀法讲究的是战意第一,遇强愈强。她体内的李家刀王之血,被云蟒的强悍激起,眼中燃起无限战意。 如果说十七年前的艾离还只是一个初有雏形的刀胚,那么经过十七年锤炼与磨砺,她已经变成了一把闪耀着无比绚丽之光的赤色长刀。 然而,艾离惊讶的发现,随着自己战意的增强,对方的战意也在不断增强。此人竟然也是一个遇强越强的实战派! 棋逢对手了!艾离冷洌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嘴角边勾起一抹笑意,全身被一团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在浅淡的月色下,仿若初升之阳。 云蟒的眼神亦是锋芒毕露,亮得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炽热的眼神使他的黑气亦散发出光芒,远远看去犹如黑甲战神。 他收起了脾睨天下的样子,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他自小便酷爱打架,从实战中独创出这路刀法,只要对方用刀,他在比武之时还从未尝过败绩,因此甚是自傲。但今日之战令他收起了傲态,至今为止,他还从未遇过如对方这般强大的刀意。 而,对方竟然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看起来淡漠又自信,谁能想到在她美丽的身姿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战意。一种陌生的情绪油然而生,他的胸中升起一片燥热,仿佛有只小兽在蠢蠢欲动。 艾离眼神一凝,敏锐的抓住时机,焰刀分形,化出一把小刀,正面巨刀直击,小刀在巨刀的掩护下暗从左边击向云蟒。 云蟒不察之下被左刀击中肩部,黑气骤然一散。 刀意伤人,虽不见血,疼痛却更胜一分。云蟒抚肩怔住,不可置信的望着艾离。 艾离暗道侥幸:幸好比试的是默刀,对方又不知为何分神,若是真比拼起来,他力大气蛮,还不一定谁胜谁负。此人是她出道以来所遇到的唯数不多的强敌。 想到此,她心中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佩服的拱手道:“得罪了!” 云蟒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一笑,傲然道:“我乃展飞鹏是也,云蟒是我的称号。你要记住了!” 艾离一愣,虽然她也猜到了云蟒不是他的真名,但不论是云蟒或是展飞鹏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第五章 西院秘道机关重 悟莲鼓足勇气,在一旁插口道:“不管你叫什么名字,艾女侠赢了!你该带我们去西院了吧。” 展飞鹏对他理也不理他,对艾离道:“我只答应带你去。” 悟莲大惊失色道:“艾女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住嘴!你想把全院的人都吵醒吗?”展飞鹏低声喝道,提刀向他逼近。 悟莲赶紧捂住嘴巴,往艾离身后躲去。艾离往前迈了一步,护在他的身前,直面展飞鹏道:“我带他来,也得带他回去,他得跟着我走!” 展飞鹏斜睨了悟莲一眼,见他吓得浑身发抖眼中含泪,对他很是鄙夷,道:“你一定要去,死了可不要后悔。” 悟莲惊慌失措,极为可怜的望着艾离。艾离对展飞鹏道:“这不用你管,我会保护他。” 展飞鹏“哼”了一声,转身在前面引路。 三人来到西院角门,展飞鹏取出钥匙将门打开,推门而入。 艾离与悟莲正要跟他进去,突然从黑暗处窜出四条人影,拦在了她们面前。 其中一人对展飞鹏喝道:“云蟒,你要做什么!” 艾离暗惊:这寺庙果然不简单!这四人的武功虽与展飞鹏相差不少,但至少也达至二流水准。她沉默不语,且看展飞鹏如何处理。 展飞鹏把脸一沉,对那四人道:“你们回去!这里我说了算,若是出了事我自会向方丈老和尚请罪。” 那四人见展飞鹏说得坚决,互看了一眼,对展飞鹏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艾离和悟莲进入西院,展飞鹏又将那道角门锁了。 西院里寂静无声,月光下,几间房屋错落有致,似乎与其它院子并无差别。 展飞鹏带领二人来院子的一角。他掀起地上的数块石板,底下露出一口水井。艾离向水井里望去,里面漆黑一团,似是深不见底。 展飞鹏沿着井壁慢慢往下爬去,他把手一挥,示意二人跟来。艾离心中甚奇,也跟着他往下爬去。悟莲在井边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跟上了艾离。 井壁上被凿出两排将将可容手脚攀爬的小洞,小洞一直向下延伸,这水井似是深不可测。 艾离眼睛逐渐适应了井中的黑暗,借月亮的微光向下细看,在井下极远处似有水光在闪动。 又向下爬了一会儿,终于快要接近水面,但见展飞鹏仍还在向下爬去。他的下半身渐渐的没入水中,井水已漫过他的大腿根部。 忽然他用双手在井壁一推,整个人往水下一缩,倏地不见了。 艾离微惊之后,继续往水下爬去,水快要淹没到她的腰部之时,她脚下一虚,似是踩到了一个大圆洞。她心念一动,深吸了一口气,也学展飞鹏般用双手在井壁一推,整个人往洞中滑去。 滑一段黑暗后,艾离觉得顶上骤然一轻,水似在流动,她将头从水面上露出。 不远处的黑暗中,渐渐燃起一团火光,是展飞鹏点燃了一只火把。 艾离借着火光向四周看去,饶是她见识过人,看到周围的情景后,也吃了一惊。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有一人多高,乃是人工建成,洞穴的顶部和四壁都砌有整齐的青石砖。她身处的水流直通往洞穴的深处。 艾离心中大感疑惑:这洞穴建得如此整齐有序,究竟是何人所建?又是为何而建? 不容她多想,展飞鹏正站在岸上等她,她一跃而上,站在他的旁边。 “哗啦”一声水响,悟莲也从水底钻出,他看到洞穴也是目瞪口呆,艾离伸手把他从水里拉上岸来。 艾离忽觉面前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她一抬头,却见展飞鹏怔忡的盯着她,一双眼睛如在喷火。 艾离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展飞鹏面上一红,不自在的转过身,沿着岸边往洞穴深处走去。艾离跟在他身后,暗运内力,将衣衫焐干。 展飞鹏在前面持着火把,头也不回的走着。艾离边走边仔细查看,洞穴中的水流不算很宽,约有两丈不到,一边有尺许宽仅容一人行走的石岸,另一边则紧贴着青石做成的墙壁。这镇国寺的西院果然藏有古怪! 艾离暗自留意,她发现洞穴中的空气并没有太大的霉味,而这水也是流动的,她心中暗忖,莫非这水流一直通往城外的江水? 突然,她身后的悟莲“啊”的惨叫了一声,在空旷的洞穴里极为瘆人。 展飞鹏和艾离同时回头看他,只见悟莲脸色惨白,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往水中指了指。 艾离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水下三尺处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具尸体!那人应是已经死了很久,衣服已经腐烂,露出浮肿的躯体,不知被水底的什么东西勾住了,随着水流沉沉浮浮,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大鱼的鱼肚。 展飞鹏瞥了一眼悟莲,哂然道:“这有什么,前面还有很多。” 悟莲听后面色发青,身体哆嗦的越发厉害,眼中浮起一片水雾。 展飞鹏看他欲哭不哭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着!”说完大步流星的继续往前走去。 艾离拍了拍悟莲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拉起他的手,跟上展飞鹏。 艾离的手并不算大,但暖暖的,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悟莲被她握住,心中安定了许多,定了定神,低着头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又向前走了一段,水流越来越细,最后全被引入到地下,地面上变为平整的青石砖路。 展飞鹏忽然凝重的道:“跟紧了!这里有机关,不要乱碰乱摸!” 艾离点点头,谨慎的踩着展飞鹏的脚印。悟莲听了,浑身颤抖,脚步虚软的跟在艾离后面。 三人默不作声的走着,洞穴中只听到火把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 走了许久,转过一个拐弯,展飞鹏终于说道:“这是最后一个有机关的通道,过了这里就可以放心走了。” 悟莲松了口气,刚才身体太过紧张,这一放松,脚下松软,不由用手扶住墙壁。 突然,几支暗器向他飞来。千钧一发之际,艾离猛然转身,拔刀击落了暗器。 展飞鹏怒道:“快走!真会给人添麻烦!”说着,他加快脚步,飞快的通过通道。艾离见状,立刻抓起悟莲,紧跟其后。 悟莲只觉眼前闪过无数道白光,耳边“叮当”之声不绝,左手被艾离紧紧抓住,只能脚步虚点的跟着。 突然,挡在他前面的艾离猛的向下一沉,悟莲也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只听艾离喝了一声:“接住!”接着,他的身体已然离地,快速向前飞去。 悟莲闭上眼睛大声惊呼,下一刻他的身体被人抓住,双脚站在了地上。耳边传来展飞鹏极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再吵我就杀了你!” 悟莲惊恐的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极沉的大洞。艾离却不见了踪影。原来刚才飞奔之时,艾离与他一同踩中了陷洞,在下落之际,她把悟莲向前面的展飞鹏掷去。 “艾女侠!”悟莲哭着叫道。 “跟住我!”展飞鹏对悟莲吼了一句后,一边磕打着暗器,一边往陷洞方向走去,脸上满是关切。 “我没事!”红光一闪,艾离从洞中跃出,与展飞鹏一起护在悟莲身边,顺手挡住几支暗器飞镖。 原来刚才,在掉落的瞬间,她用赤焰别离刀架在了陷洞之上,躲过了一次机关的攻击后,这才翻身上来。 悟莲向了陷洞里瞟一眼,只见底下堆满死尸,各种死状,惨不忍睹。 展飞鹏见她上来,展眉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我还想和你比试真刀呢!” 艾离一边挡着暗器,一边爽快的笑道:“这也是我的愿望!”她望了展飞鹏一眼,这个人看起来相貌粗鲁,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呢。 二人护着悟莲,在刀锋箭雨中,大笑着向前走去。 听着二人的笑声,悟莲忽觉勇气徒增,脚步不再虚软。他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忽明忽暗的刀光,觉得这刀光也没有什么可怕。有时候,豪情就像火把一样,可以照亮周围的人。 出了最后的机关通道,前面的洞口渐渐变得又矮又窄。艾离和悟莲都只得低头行走,身高如展飞鹏更是得弯腰而行。 走着走着,展飞鹏停下了脚步,一面光洁的玉壁挡住了去路。 艾离抬头看去,玉壁由一块完整的汉白玉制成,中间有一圆形图案,上面刻有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朱雀的四周是团火纹饰。图案的雕工朴实凝练,寥寥几刀便把朱雀的动作刻化得栩栩如生。 艾离暗想:南有朱雀,北有玄武,这朱雀乃是南方的守护神。南方属火,故朱雀又有火凤凰之称。看着团火纹饰内有朱雀应是一个古老的图腾,朱雀既然是守护神,在此出现不知是为了守护什么? 正想间,展飞鹏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了她。 只见他稳稳的扎了马步,低喝了一声猛然运力,全身的肌肉暴然隆起。接着他用双手去推那玉壁,玉壁在他的蛮力下渐渐被抬起,他把玉壁抗在肩膀之上,对艾离甩头示意,让她过去。 艾离执了火把,低头侧身从玉壁下钻了过去。悟莲跟在她的后面,也她从玉壁下钻了过去。 展飞鹏待二人都通过了,也低下头欲钻过玉壁。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洞穴都摇了一摇,听那声音,竟是从入口方向传来! 展飞鹏脸色一变,急对二人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在这里等我。”说完,转身往入口处急奔而去。 他一松手,玉壁刷的一下子又落回了原处,把艾离和悟莲隔在洞内。 艾离举起火把向洞穴四周照了照。 这里洞穴和外面的洞穴大不一样,外面洞穴的四壁都铺有青石砖,这里的洞穴却没有任何修饰,直接保留着开凿时土石的模样。而且,这里所用挖凿工具似乎比较落后,致使洞穴的凿面很不整齐,由此可以判断出这里的洞穴与外面的洞穴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开凿出来的。里面的洞穴开凿的年代颇为久远,外面的洞穴应是后来在里面洞穴的基础上继续延伸开凿的。 火把的光渐渐的淡了,最后熄灭了,展飞鹏却一直没有回来,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艾女侠,艾女侠!”悟莲紧张地叫了起来。 “别怕!”一点火光慢慢亮起,艾离从怀里取出一支火折子摇燃。 悟莲脸色惨白地望着玉壁,几乎要哭出声来:“艾……艾女侠,展飞鹏是不是不回来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拿着!”艾离将火折子递给他,也似展飞鹏般先扎稳马步再运力于全身。然后她用双手去推玉壁。玉壁在她的力量下微微动了一下,艾离咬紧牙关继续加力,玉壁开始慢慢的向上抬起,渐渐的离地而起。在距地两寸距离的时候,艾离一口气已尽,手一松,玉壁又沉了下去。 艾离喘了口气,心中有了分寸,这石壁凭自己的力气最多可以抬起三寸。如此看来,那展飞鹏的蛮力确实大得惊人。 她看了看悟莲,对方正一脸惊慌的望着自己。艾离暗想:如果自己尽全力抬起玉壁,倒是可以勉强让这小和尚爬到玉壁那边,可自己却没法过去。但在不知那边的情形如何下,送这爱哭鬼过去无疑是去送死。 想了一下,艾离淡淡的叮嘱了一句,“跟紧!”向洞穴深处走去。既然后方无路可退,那就向前走吧。 悟莲望着艾离坚定的身影,只得无奈跟上。 往里走去,窄小的洞穴逐渐变得宽大起来。又往前行了一段,火折子的光一下子变得暗淡了许多,原来她们来到了一个较为宽畅的地方。艾离却在此停住了脚步。 悟莲正想问艾离为什么不走了,然后他也看见了,前面并排着八个洞口! 他费力的咽了下口水,问道:“艾女侠,现在咱们该怎么走?” 艾离微一踌躇,便向最左边的第一个洞口走了进去。 悟莲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紧跟在她的身后,问道:“艾女侠你以前来过这里?” 艾离却道:“没来过。” 悟莲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该走哪个洞口?” 艾离道:“不知道。” 悟莲奇道:“那你为什么要走这个洞口?” 艾离平静的说道:“总得选一个走走看吧。有时候,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又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随便选择一个也是一种办法。” 悟莲眼睛又黯了下去,垂着头走着。 二人转过一个拐角,悟莲猛然瞟到,火光中,一个坐着的人影映在洞壁之上。 有人!悟莲几乎惊呼出来,但走在前面的艾离平静的从那人身边走过,却一步也没有停留。 悟莲奇怪极了,仔细看去,他吓得大叫起来。 骷髅!洞穴的拐角处坐着的竟然是一具骷髅!只见它盘膝坐在地上,森森的白骨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它的头上顶着一个发髻,几缕干枯的长发从头顶耷拉下来。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已干枯成两只又圆又大的窟窿,黑漆漆的好不怕人! 艾离回头对他笑了笑,道:“没事,只是个死人而已。” 悟莲颤抖着道:“什么叫只是个死人而已,艾女侠,难道你都不会害怕吗?” 艾离看他如此害怕,便逗他道:“难道你想在这里遇到一个活人?” 悟莲道:“当然是遇到活人比死人好。” 艾离道:“然后那个活人不让你过去,在这里和你打上一架。又或者那个活人告诉你,前面没路,不要走了。这样好吗?” 悟莲想了想,觉得果然是遇到死人比遇到活人好,但马上又担心道:“要是真没路可走怎么办?” 艾离哈哈笑道:“没关系,就算实在没路可走,我也可以打出一条路来。” 悟莲被她说得不再害怕,脸上露出了进洞以来的第一次笑容。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出口。悟莲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走出洞口一看,她们居然又回到了原来进入时的那个宽畅的空间。她们是从第四个洞口里出来的。 艾离没有犹豫的又向着左边第二个洞口走去。 悟莲略一惊慌,但见艾离如此镇静又冷静下来。想了想,他明白了:如果这里的某个洞穴可以通往出口,那么只要把这些洞口都走上一遍必然可以找到出口。想至此,他鼓足勇气地继续跟在艾离身后。 第二个洞内与第一个洞内并无太大差别,一样的土石洞壁,一样的漫长无边。第二个洞口出来她们又回到了起点,这次是第七个洞口。 不再犹豫,悟莲跟着艾离向第三个洞口走去。第三个洞口出来后,还是回到了起点,原来它和第八个洞口相通。 悟莲叹了口气,接着向第五个洞口走去。就在她们正要进入第五个洞口的时候,艾离所带的火折子燃烬了。 四下里一片黑暗,悟莲不由得又惊慌了起来,他大声叫道:“艾女侠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身边。”黑暗中传来艾离的声音。一只手向他伸来,稳稳的抓住了他的手,只听艾离低沉的声音在手的另一端响起:“不要慌,继续走!” 悟莲不知为什么顿时稳住了心神。艾离的手总是暖暖的,手上的皮肤却有些粗糙,但就是这只摸起来并不光洁却很温暖的手,令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只手的主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不管自己有用还是没用都不会轻易的放开自己吧? 黑暗中,艾离感到她们来到了走出了洞口,艾离暗运功力,凝目往黑暗中看去。原来第五个洞口出来是第六个洞口。每一个洞口她们都走了一遍,但又都回到了起点。 “怎么了?”悟莲察觉到艾离停了下来,不由问道。 “我们再走一遍。”艾离淡淡的说道。 “难道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听到这句话,悟莲又慌了起来:“莫非这里是没有出口的!”刚才看到的那具骷髅,也是因为找不出口被困死在里面的吧? 悟莲在一片黑暗中绝望的说:“这个镇国寺的和尚都很诡异。那个展飞鹏更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不会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吧?” 第六章 金焰神兵显光华 展飞鹏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她们困死在这个洞穴里?艾离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她断然道:“我们再走一遍!”说着,她不容分说地拉着悟莲又从左边的第一个洞口走起。 这一次艾离走得极慢,并不是因为黑暗难走,而是她在凭着感觉仔细地搜索着。 在她第二次在第三个洞口行走时,忽然,她感到有一股极细微的风吹过,心中一动,她停下脚步。 凑近洞壁,她伸手慢慢地摸去,洞壁上有一道裂缝,那股极微弱的风便是从这里吹来。如果有风,说明这洞壁后面有空隙。她从背上取下赤焰刀,探入那条石缝,运力去挑,石壁却纹丝不动。 悟莲突然在旁边惊叫了一声。 艾离问道:“怎么了?” 悟莲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事,这里有个奇怪的小洞,我刚才摸到还以为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艾离心念一动,顺着他的手摸到那个小洞,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洞。她伸手向里摸去,手指碰到一个凸起,她用力地按下,同时伸腿去踢那石壁,那条带缝的石壁竟向门一样被她踢开了一个四尺多高的入口。 她闪身钻入,又拽过悟莲,一松手,石壁又在她的身后合上。 这个洞极矮,只有半人多高,艾离和悟莲只能弯腰曲膝而行。 走出洞口,头上一轻,前面的到了一块较为宽畅的地方。 艾离停住了脚步微微踌躇。 悟莲在一边问道:“怎么了?” 艾离平淡地说道:“没事,接着走吧。”她心道:还是不要告诉这个爱哭的小和尚了,否则他又要哭起来。 原来从这个洞口出来,前面竟又是八个洞口。若不是艾离刚才看得仔细,几乎会以为这就是刚才的那个入口。 这地底之下竟是没完没了的洞穴!若是常人,不免沮丧或烦闷,但艾离不同,她生性坚强,遇强愈强,她完全没任何犹豫或退却的想法。这些洞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加重了她心中的好奇。她非常想探个究竟:这些洞穴究竟是为了何种目的而建?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艾离这次较快的找到了出口。仍是如上次一般的开关小洞。 出了这次的出口后,前面只有两个洞口。艾离不由松了口气,她正欲再从左面的洞口进入,悟莲忽然指着另一个洞口叫道:“艾女侠,你看那边!” 右边洞穴的深处似有淡淡的金光,隐隐将一边的洞壁照亮。 这地下洞穴怎么会有金光出现?情景显得颇为诡异,但艾离艺高胆大,她想了想,道:“去哪边看看!” 于是,艾离在前,悟莲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二人向着洞穴中的光亮处走去。 洞穴不算很长,大约走了十丈左右,就到了反射出光亮的那面洞壁。这个洞壁是个拐角,二人正欲转过这个拐角,艾离背后的赤焰别离刀突然发出翁翁的长鸣声。艾离奇怪地将刀解下,发现赤焰别离刀正不知是何原因的急剧震动,翁鸣声便是因此而来。 这种奇怪的现象以前从未发生过,她对身后的悟莲作出一个小心点的动作,提高警觉地往前走去。 又前行了七、八丈,前面豁然开朗。 悟莲被眼前的景色彻底惊呆了!就连艾离也被瞬间震慑住了心魂! 在她们前,是一片巨大的空场。空场上面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兵器。仔细看去,这里兵器竟然全部是刀! 各式各样的刀直直的插在地上:长刀、短刀、片刀、尖刀、朴刀、马刀、戒刀,*、柳叶刀、雁翎刀、大环刀、*,鸳鸯刀、*、子母刀、鬼头刀、破风刀、钩刀、麻札刀,九环刀、大砍刀、太极刀、云头刀、大横刀、连环刀、少林鱼头刀、护手狼牙刀……,还有许多艾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古怪刀种。似乎世上所有的刀都汇聚到了此地。 这里竟然一片刀的海洋! 刀的旁边有许多尸体,其中一大部分已枯化成骷髅或干尸。但是,不管何种样的尸体全都面朝着刀海的中央跪拜! 刀海中央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洞壁的顶部照得雪亮。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悟莲颤声问道。 “刀冢!”艾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时候她曾听父亲说起过。那时的她只是当做神话故事来听,想不到刀冢竟真真正正的存在于自己的眼前! 悟莲问道:“什么是刀冢?” 艾离对他说道:“我父亲曾经说过:在地下的某一密处,藏有一座巨大的刀冢。里面汇聚了世间的所有刀种,是刀客们做梦都想要去的地方。有缘的刀客会在那里找到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绝世宝刀,但是更多的刀客去了刀冢,被刀所收服,成为了刀奴,再也回不了世间。” 悟莲指了指前面,惊恐地问道:“那些尸体就是刀奴?” 艾离点了点头。 悟莲骇然问:“现在该怎么办?” 艾离眼中紧盯着刀海中央,道:“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岂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刀冢是刀客们做梦都想要去的地方,艾离也不例外。 悟莲慌乱地说道:“可……可是……” 艾离不容分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她收紧心神,一面仔细地观察着四方,一面提起赤焰别离刀极慢地向刀海中央神秘的金光走去。 就在她踏入刀海的一瞬,她身边四周的刀骤然发出急速的翁鸣声! 紧接着,翁鸣声如波浪般迅速传开。飞快的,刀海里所有的刀都发出翁鸣声!各种刀的翁鸣声或高或低,或尖锐或低沉,仿若千万人在齐声呐喊。 艾离手中的赤焰别离刀猛的一震,焰光四射,翁鸣声大作,似在与刀海中的刀遥相喝应。 艾离只觉全身热血沸腾,胸中掠过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一股力量就要破身而出!她不由大喝一声,将赤焰别离刀向前斩去,赤焰刀法斩法第三式——赤焰别离,遇恶即斩! 突然,所有的刀鸣声全部停止,就像它们响起时一般突然。 四周无比的安静,刀海中寂静得似乎只剩下艾离一人的心跳声。 艾离逐渐镇定了下来,燥热的感觉开始从身上退却。她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刀海中央的那道金光! 刀海中央,那道冲天的金光仿若一位尊贵的君王,正在高傲地俯视着向自己膜拜的群臣,矜持而又目空一切。 艾离一眼不眨地盯着它,慢慢地抬起脚,开始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稳地向那道金光走去。 “翁”的一声,如风过山谷般的尖鸣声响起。艾离的右前方,一柄月牙弯刀突然拨地而起,迅捷无比地朝她的面门飞来。 艾离脚步不停,凝神相对,待它飞近时,把赤焰别离刀竖起,月牙弯刀“铛”的一声撞在赤焰别离刀的刀锋之上。 然而!它并没有如预期般被震飞,而是在赤焰别离刀上兜了圈,继续向艾离的面门削来。艾离此时全身的神经正处极度紧绷的状态,刀一飞来,她便极为灵敏地偏了一下头,月牙弯刀削走她几根发丝后,往她的身后飞去。 然而!月牙弯刀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它在艾离身后的一柄柳叶刀上重重的一弹,竟又重新朝她飞来。 艾离回刀相架,月牙弯刀再次被她的赤焰别离刀弹开。 但是!月牙弯刀飞出去后,在另一把狼牙刀上重重一弹,变幻了方向,又一次朝她攻来! 艾离目光一闪,她霍然发现这柄月牙弯刀竟如同一位一流高手般,在与她对决。不,它比一流高手更为恐怖!高手过招,以身体发力,以手臂攻击,以手腕出招,总是有迹可循,但在这月牙弯刀上却完全看不出它攻击的方向! 艾离双手执刀,运起内力,舌绽春雷般地喝出一字:“斩!” 赤焰别离刀猛然暴起一道焰光,将月牙弯刀击落于地。月牙弯刀终于不再弹起,光洁如月的刀面上隐隐现出了一道裂痕。 艾离没有丝毫的停留,继续向那道金光走去。 几声尖鸣响过,又有数柄刀从地上拨起,向她飞来。 艾离突然醒觉,这些刀是在保护那道金光! 她忽觉血液中的某种东西被点燃,战意如火焰般沸腾,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一定要去看看那道金光里到底有些什么! 她不再求稳,开始快速地向着那道金光前进。 那些本是插在地上的刀具好似觉察到了她的意图,一柄接一柄地飞起,从四面八方不停地向她攻来。各种各样的刀在她的周围旋转飞舞,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彼落此起。 赤焰别离刀焰气四溢,艾离的身边不停闪过各式刀锋,攻来又飞出,再攻来再飞出。她的四周不时迸射出刀锋与刀锋相击时的火光,红红的火花,闪闪的刀光,直欲耀花人的双眼! 刀光中,她的身上渐渐现出不断增加着的刀痕,将她的全身染上赤色。 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向前的步伐没有一丝停顿。她明白,此时绝不能停!只要她稍有停留,就会如那些刀奴一般,长留此地。 艾离的性格是遇强愈强,遇狠更狠。她的眼中闪动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她一定要到金光那里!她的双目皆被那道光映成金色,发出闪耀的光芒。 赤焰别离刀已炽热得烫手,但她仍紧紧地握住。杀伐之气在她眼中升腾。 赤焰别离,守心若火——护!或大或小的火焰在艾离的周围绽放,将她全身密密地护在中央。 向艾离攻来的刀具在护焰下停滞,摩擦出一阵暴豆般的声响。 然而,刀具们的攻击并没有因此停止,一把又一把刀继续从地上拨起,猛力撞击在护焰下停滞的刀具之上。 赤焰别离,焚火离心——离!以艾离为中心的火焰骤然大盛,飞速旋转着向四周喷射。 各式各样的刀具被卷入焚火,逃逸般地纷纷向外飞离。飞离而去的刀具击打在后面攻来的刀具之上,乒乓作响之声不绝于耳,她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光闪闪的落刀。 刀冢里的刀攻并没有因此停止,远处的刀具仍向她攻来,仿佛没有止境。 赤焰别离,火凤翔空——攻!艾离的周身火焰狂舞,赤色烈焰化为一只展翅的凤凰直攻向前,凤翼之下一片火红。 几柄攻至面前的刀具来不及躲闪,被凤翼之焰熔落成片状的金属残片,劈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凤翼的犀利之势令其它刀具惧意萌生,竟有些畏缩不前。 艾离精神一振,傲然长啸,周身焰光暴涨,爆发出毫不逊色于刀海金光的夺目光华!本是杀意缭绕眸中,此时恢复原态,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一声金属的清鸣从金光中发出,威严低沉,那道金光中竟有什么东西在与她的长啸喝应! 所有的刀突然停止了对她的攻击,齐声低呼,犹如朝堂之上的百臣叩首。 艾离微怔,缓步上前,走入金光之中。 金光中,一柄巨大的刀立于一口金沿玉台之上。这是一柄足有九尺长的金色的长刀,一个古篆体的“镇”字刻于刀柄正中。 艾离好奇地围着它转了一圈,伸手轻轻地抚摸过它的金色刀面。金色长刀低沉地吟了一声,仿佛极为享受。 艾离将赤焰别离刀背在身后。双手握住金色长刀的刀柄,猛一用力,竟一下子将它拔起! 刹那间,金光散消,万刀默然。 艾离手执金色长刀慢慢向着刀冢的入口走回。 悟莲见她取了金刀归来,不禁替她高兴,迎向前道:“艾女侠,恭喜你得了一把绝世好刀!” 艾离淡然一笑,没有言语。得刀的喜悦之后,却是一阵疲劳涌来。 突然,金刀离位的金沿玉台处发出“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刀冢四周的洞壁落石纷纷,洞穴竟似就要崩塌! 艾离一惊,拉起呆若木鸡的悟莲奔向刀冢入口。 “你不能把神兵拿走!”一人突然阻挡在刀冢入口,对她怒气冲冲地吼道。 艾离定睛一看,却是失踪了半天的展飞鹏! “我为什么不能拿走?”艾离冷冷地说道:“刀冢传说中,本就是谁能活着把刀拿出,刀就属于谁!” 展飞鹏鹰目一沉,身上涌出狂傲危险的气息:“就是不能!快把金焰神兵还我!”他将手中黑色大刀一振,一步步地向艾离逼近。 艾离欲举刀相迎,却突然发现,自己已无再战之力。 第七章 江边密林付重托 内息枯竭近乎于零,手臂酸软得难以用力,在此状态之下,艾离实在不想和展飞鹏这只力量近乎恐怖的蛮牛做战。 然而,想与不想是一回事,战与不战却又是另一回事。 展飞鹏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地朝她步步逼近,艾离强提精神,将金焰巨刀横握于手,漆黑如星的眸中闪耀着坚毅的光芒。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展飞鹏走到距艾离只有七步之遥的时候,突然目光一震,停下了脚步。他怔怔地望着艾离的身后,露出奇异而又迷惑的神色。 自己的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艾离被他奇怪的眼神弄得极想回头一看,但她没有。面对强敌,还分心回顾,无异于找死! 果然,展飞鹏的周身开始黑气升腾,艾离知道这是他出招前的征兆。她立刻全身戒备,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展飞鹏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当浓到几乎把他包裹住时,他突然使出一招举火燎天,所有黑气全部冲向它的刀锋,狠狠地向上斩去。 艾离面色微变,若他这招是向她劈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恐怕根本就不可能接得下来! 但令艾离感到费解的是他为何要使用举火燎天这一招式?举火燎天是敌人在自己上方时,才使用的招数,比如敌人自上而下地飞扑过来,便可用此招破解。可自己并无任何动作,向上只能劈到洞顶。 在他这一招下,洞顶的土石受不住他的巨力,纷纷落下。但展飞鹏没有停止,仍一招接一招的全力又快速地使出举火燎天,挥刀直劈洞穴的顶部。他满眼皆被杀气笼罩,面上青筋犹如蚯蚓般突突乱跳,狰狞得仿佛被厉鬼附身。 艾离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惊得愣了一下,但她马上恢复了戒备。多年来的血和经验教导她,面对强敌,任何时候都不可有片刻的松懈。 展飞鹏不知疲倦地劈砍。十数次的劈砍过后,他的头顶亮起淡淡的光线,他竟然打穿了洞顶! 展飞鹏的动作缓了下来,他的表情慢慢恢复了正常,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消散。他停止了动作,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艾离的身后,突然如孩童般的展颜一笑。 这一笑出现在他粗犷的脸上实在是诡异之极,简直比他刚才的动作还要诡异。 艾离虽不知她的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背后的落石声越来越清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震动下沉,她明白这个洞穴马上就要崩塌了!她战时经验极其丰富,忍住强烈的回头冲动,她抓住时机,拉起悟莲,飞身跃起,一边防卫,一边从被展飞鹏劈出的洞口钻出逃离。 展飞鹏在她们经过身边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动作,身体僵直,眼睛仍在直勾勾地盯着刚才的方向。 地面如面团般松软,跑出很远后,艾离才回身后顾,洞穴在她们身后塌陷,形成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深坑。展飞鹏却没有出来,看来已被埋于地下。艾离心中掠过一阵奇异的惆怅。 长叹一声,艾离向四周看去,身边高树林立,此处似乎是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令她精神一振。浅金色的阳光自头顶洒下,隔着树叶可见斑驳的天空,晨光大现,自己竟然在地下洞穴里待了整整一晚。 “艾女侠,你看那边!”悟莲忽然拉了拉的胳膊,指着一个方向对她叫道。 密林的外面,似有浓烟翻滚,火光冲天。 二人互望了一眼,艾离与悟莲小心地往那边走去。 走到密林边缘,眼前的景象令人唏嘘,一夜之间,镇国寺竟倒塌成一片成废墟。 二人默立了片刻,悟莲喃喃道:“我师傅在镇国寺看到的不祥之气莫非是指镇国寺会有此难?”他看了一眼艾离手中的金焰神兵,又道:“这不祥之气不会不是由这把金刀引起呢?” 艾离沉吟了一下,道:“应该不是,我觉得此刀中隐含浩然正气。你师傅所说的不祥之气可能另有所指。” 艾离把金焰神兵拿起,借着晨光细细察看。金焰神兵上的刀柄之上有如同竹节般细小纹路,她想了想,运力其中,金焰神兵的一段刀柄便缩于下面的刀柄之中。艾离不由大喜,这金焰神兵竟是可以伸缩的。艾离原来的赤焰别离刀可左右折起,刀柄上有一血槽,折起后便是刀鞘。这般设计本已是巧夺天工,但这金焰神兵更上层楼,不仅刀柄可伸缩,刀面也分为两部分,使得刀锋可缩入后面的刀面。缩起后的金焰神兵竟比赤焰别离刀折起后还要短上尺许。如此多的变化,在使用时,便可多出许多种变招。艾离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把金焰神兵实在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刀。 悟莲向她问道:“艾女侠,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艾离道:“我先歇一下再说。”说完,把金焰神兵与赤焰别离刀一同别在身后,找了个浓密的树荫下坐下,就地打坐,整晚的战斗令她极为疲惫。 悟莲也随她坐下,却东张西望四下看着。 忽然,他欣喜地奔向林中,叫道:“师傅!” 艾离睁眼望去,一人自林中缓缓走来。 来人一身青衫,上面满是尘土,衣衫上到处都是撕痕与破洞,这些本该令他狼狈不堪,可奇怪的是,艾离却丝毫不觉得他狼狈。他后背挺拨,步伐坚定,晨辉映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一分神圣。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由乌木雕成的面具,但却并不令人觉得突兀,究其原因便在于他的双目:他的双目乍看上去清幽孤寂得象两汪冷泉,但当他的凝目看向你的时候,乌黑深邃的双眸中闪动着智慧光芒,让你不由得对他产生亲近与信任。 这位就是悟莲的师傅苍石吗?艾离觉得与他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起身迎向他,脱口问道:“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苍石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柔和地转了一圈,淡淡地说道:“我在远处见过你一面,你是名满江湖的艾离女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听起来年纪并不老。 艾离直视着他道:“你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看吗?” 苍石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提出如此直接的要求。略一犹豫,缓缓地摘下面具。 艾离却看得愣住了。 面具下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皮肉翻起,丑陋不堪。从伤痕的颜色看,应是年代久远,这竟是一张被毁了容的脸。 艾离眼露惊讶,垂下头道:“对不起……”她没有想到会掀出别人暗藏的伤痕,心中涌起一股歉意。 苍石一双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悲意,转瞬即逝。他把面具重新戴好,淡淡一笑道:“无妨,我也是因为如此,才戴上面具的。” 艾离忽然明白为何她会对他有熟悉的感觉,苍石的眼神,与她师傅宋瑜很有些相像,都是忧郁空灵,仿佛在俯视众生。只不过,苍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清冷锐气,不似师傅那般的古井无波。 悟莲对苍石的面貌似已习以为常,在一旁问道:“师傅,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苍石说道:“那天你我被擒,他们把我找去,问我如何得知西院的事情。我告诉他们是观星所得,他们却不相信,把我关在一间黑屋里。昨天半夜,他们关我的屋子突然倒塌,我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发现看守我的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屋子处于密林之中,夜色下我看到这边似有火光,便寻了过来,不想就遇到了你们。” 悟莲听了愤愤说道:“这些一定都是镇国寺那帮和尚捣的鬼!” 苍石叹息道:“镇国寺把刀冢神兵作为自己的私物确是不该,最终招至不祥,致使寺毁人亡,也是冥冥中的命数。” 他望了望艾离身后的金焰神兵,忽然正色地说道:“艾女侠,我有一事相求。” 艾离对他颇有好感,忙道:“请讲。” 苍石道:“这金焰神兵本是远古圣器,但因长埋于刀冢之中不见天日,浸染上了刀冢中暴戾之气。如今神兵现世,天下将乱,需用此神兵斩断乱之根源,方可破解。艾女侠既然得了神兵,此事便烦劳于你了。” 艾离问道:“何为乱之根源?” 苍石道:“据我推算,自此向北的双栖岭上,乃是暴龙之穴,需用金焰神兵将其斩除。” 艾离本是崇武之人,对命数之说并不太信,但见他说得言之凿凿,且他推算出镇国寺有不祥之气并无差错,便应道:“我这就去!” 苍石点头道:“如此我便替天下苍生先谢过艾女侠了。”说完,他对艾离深施一礼。 艾离连忙将他拉起。 苍石直起身,对艾离道:“小徒悟莲随我游历时去过那里,就让他带你去吧。” 悟莲听他这般说,忙问:“师傅你不去吗?” 苍石抚了抚他的头,道:“我还有其它事要办,你跟在艾女侠身边要听她的话,办完事后,你可到京城找我。” 悟莲噘着嘴巴,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 艾离性急,对苍石抱拳,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且等一下。”苍石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瓷瓶,递给艾离,“我这里有几颗丹药,应该对你有用。” 艾离接在手中,打开瓶盖,一阵异香扑鼻而来,瓶内有数颗米粒大小的赤色药丸。 苍石道:“这丹药是一老友送我的,服用后可以快速恢复功力。若使用得当,还可提升功力。你此去除龙的路上,说不定可以用上。” 艾离也不推托,收入怀中。 苍石郑重地叮嘱道:“请务要尽快完成此事。” 艾离点头答应。苍石与二人告辞而去。悟莲直到苍石走得看不到影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艾离向他问道:“应该怎么去双栖岭?” 悟莲回过神来,想了想道:“走水路吧,水路近些。” 二人来到江边,雇了一只小船。艾离坐在船头,望着涛涛江水思绪起伏,这一晚的经历真是离奇。她又想起那个奇怪的展飞鹏,他应是刀冢守卫,可在最后关头,不知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何种异像,竟令他不仅放弃对自己的攻击,还助她逃脱。艾离暗自祈祷:虽然这展飞鹏不知到底是敌是友,但希望他平安无事。 风平浪静,小船渐渐离岸。 忽然,岸上远远的传来呼叫声。 有人高声叫道:“艾离妖女,快把金焰神兵还来!” 艾离回头一看,却是展飞鹏与四个守卫追赶而至。只见展飞鹏浑身是土,面上还有数道划痕,显是刚从洞里爬出不久。 展飞鹏奔至岸边,对她们大吼道:“妖女妖僧,你们快给我回来!” 悟莲朝他吐了吐舌头,道:“回去给你送刀吗?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艾离见他平安无事,心中大喜,对他展颜一笑,道:“多谢展大侠相送,这金焰神兵我就收下了。” 船已离岸十数丈,轻功已不能追上。展飞鹏在岸上气得哇哇乱叫。突然,他怒吼一声,“扑通”一声跳下水来。 艾离见他沉入水中,良久却不冒上来,心中起疑,朝四面水中探看。 突然,一只大手扒上了船边,小船猛的一晃,一下子倾斜过来。展飞鹏从水中探出头来。 原来他在岸边用力一跃,潜入水中后,在水底屏息急行,直到看见船底,才在水底借力,窜了上来。 艾离一惊,这船小受不住劲,被他的蛮力一掀,非翻了不可,忙抬脚踢向他的阳池穴。悟莲也从取了船上的竹竿,向他的手上扎去。 展飞鹏手上吃痛,不由松开,吸了口气,又沉入水中。 艾离从背上拨下赤焰别离刀探入水中,在船边上不停的搅动,搅得小船周围的江水一片刀光粼粼。 展飞鹏无法靠近,只得远远地探出头来。 艾离对他微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不劳展大侠相送了。” 悟莲也在一旁帮腔道:“展大侠你大概是属泥鳅吧,怎么弄的全身是泥?还是先在水里好好的洗个澡再上岸吧!” 展飞鹏本刚从地穴中出来,灰头土脸的,这土一沾上水便和成了泥,泥水顺着他头顶的发丝不停地流下来,在他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泥沟,一道白一道黑的,把他本是刚硬的脸变成了个花脸,模样颇为滑稽。 艾离看着他的样子又听悟莲说得有趣,不由抿着嘴笑了。 展飞鹏看到她明艳如阳光般的笑容,胸口仿佛被巨力猛撞了一下,一时间忘记划水,一下子沉入水底。等他再上来时,小船已离他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第八章 品山论水船行急 小船又前进了一程,艾离不见展飞鹏追来,便收起赤焰别离刀,在船头坐下。 悟莲走到她的身边,说道:“艾姐姐,你去船舱歇一会儿吧。我帮你守着。”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竹竿。 艾离听他不再称她为女侠而改叫姐姐,略觉奇怪,不过这样称呼倒是亲切了好多。想起他刚才的举动,艾离忽然觉得这小和尚其实也挺机灵的。她当大师姐惯了,虽然很累,仍是对他说道:“你先去歇着吧,我还不累。” 悟莲不依,硬是把她拉进船舱里。艾离浅笑了一下,便坐下休息。 艾离在船舱里闭目养神,想起苍石给的丹药,便取出瓷瓶,服下一粒。 片刻过后,丹田里升腾起一股源源不断的炽热气流,艾离急忙凝神运功,将其引导归位。数个周天后,她再次睁开双眼,本已枯竭的内息竟又焕发出勃勃生机。她不禁暗暗称奇:苍石的丹药竟如此神奇! 此时,从船舱外传来一阵鲜香的气味,艾离走出一看,原来是船老大煮了一锅浓浓的鱼肉粥。 这位船老大就是艾离上次雇船时的那位,已和艾离混熟,见她走来,便盛了一碗鱼肉粥给她。 艾离正饿,谢了一声,伸手接过。 粥刚刚煮得,正冒着热气。艾离捧着碗吹了吹,刚张口欲吃,忽然想起悟莲。她左找右找,发现他正站在船角里望着自己,便对他招了招手,让他一起来吃,但悟莲却摇了摇头。 艾离这才想起他是个和尚,不能吃荤,便又请船老大做锅素粥给他。 熬粥极费时间,悟莲蹲在旁边看火。 艾离坐在船边,吹着热气正想慢慢地吃,却发现蹲在一边的悟莲时不时地偷偷瞄自己一眼,像极了一只受主人虐待的小猫,眼神可怜得紧。 艾离吃不下去了,想到折腾了一整晚自己都很饿了,悟莲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和尚不可能不饿,便起身盛了一碗鱼肉粥给他,道:“你先来一碗垫垫饥吧。” 悟莲望着鱼肉粥吞了吞口水,迟疑道:“这不是紧急时候,不能开戒。” 艾离奇道:“开戒还分紧急不紧急?” 悟莲点了点头,道:“师傅说了,事关生死的时候,就不能拘泥于小节。那时便是紧急的时候,才可以开戒。” 艾离听他说的郑重,又问:“那你开过戒吗?” 悟莲老实地点了点头。 艾离心道:原来你开过戒,那就好办了,开一次是开,开一百次也是开。艾离的保护欲极强,最看不得小家伙受苦,小和尚犯不犯荤戒什么的,她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想到自己还要和这个小和尚一起走很久,若是让她吃荤却让他一直在边上看着实在于心不忍,但若要自己陪他一起吃素,自己也难以办到。还是让他早点开戒吧。 想到此,她点头道:“你师傅说得很对,其实平时怎样都无所谓,只要在重要的事情上不要做错就行。吃吧!”说着,她又把粥递给悟莲。 悟莲看了看粥,又看了看艾离,眼中满是迟疑与挣扎。 艾离脸色一沉,道:“你师傅让你听我的,我叫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别跟着我了!” 悟莲还在犹豫。艾离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想跟着我了,很好!反正我也独行惯了,多一个人要照顾很是麻烦。” 悟莲眼中露出畏惧,立刻从艾离手中接过了粥碗,低着头“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艾离看他吃得起劲,嘴角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悟莲饿得紧了,吃得很急,一个没留神,一下子被鱼刺卡住。 艾离忙帮他拍背,责备道:“慢些吃,粥还有得是,我又不会跟你抢。” 悟莲好不容易才把鱼刺咽下,仍低着头,却吃得慢了许多。吃着吃着,忽有几滴水从他脸上滚落到粥碗里。 艾离看他这幅模样,便说道:“我看你这和尚也没有当多长时间。” 悟莲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艾离抿着嘴,笑笑不语,走到船头坐下,转头向外望着。 过了一会儿,悟莲吃完饭,也蹭到她的身后。艾离仍向外望着,头也不回地轻拍了一下身边,让他坐下。 悟莲靠着她身旁坐下,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清凉的湿气。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是滚滚不休的江水,除了水还是水;两岸是一座连一座的山峰,除了山还是山,似乎没什么奇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悟莲见艾离一直一言不发的望着船外,便奇怪地问道:“艾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艾离淡淡地答道:“看山水。” 悟莲努力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只觉山山相似,水无不同,实在没有什么可看之处,便问道:“山水有什么好看的?” 艾离目光从远处收回,瞟了他一眼,道:“小的时候,我也不觉山水有什么好看。可我父亲却极爱山水,我也问过他山水有什么好看?当时我父亲告诉我说,你看这山高耸入云,不惧任何风雨,只管坚定挺立。这水深不见底,纵然被拦被阻,也要不停东流。做人便要似这山水,坚强不屈,百折不回。” 悟莲喃喃道:“坚强不屈,百折不回。你父亲说得真好!” 艾离道:“后来再看山水时,我忽然觉得,人与山水相比是何其的渺小。以后我每次看到山水时,都会觉得所有的烦恼与忧伤与山水相比都是多余。” 悟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有很多时候你并不想招惹烦恼,但烦恼却会自动的找上你。” 艾离“嗯”了一声,不再答话。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看山水。悟莲也开始慢慢品出山水间的不同,看得入神起来。 小船在船老大手中快速地向前驶去,面前的山水也在不停地变幻。太阳越升越高,水面上闪动着粼粼的金光,似可看见水底的鱼虾游动。远山碧树连绵,越发的青翠喜人。 船行过了一山又一山,经过一处宽阔的江面时,艾离忽然叹了口气,道:“悟莲你说得对,人本不想自寻烦恼,只不过有的时候烦恼却会自己找上门来。”说着,她起身走到船尾。 小船船后不远处,一只小型快船正飞快地驶来。 快船的船头上,一人迎风而立,玄服皂裤,配上威猛的体型,如同一尊铁铸的船像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展飞鹏! 艾离发现,小型快船外侧雕有云纹水兽,这竟然是一艘官府巡查用的小型快艇!这种小型快艇载人不多,最多只能载上六、七个人,但速度却是小型船中最快的。艾离心中暗惊,这展飞鹏竟能调动官船,可见镇国寺在此地的势力极大! 艾离对跟过来的悟莲笑了笑,道:“你看,我们的烦恼找上门来了。” 官船越来越近,船上有人对她们的小船喊话,教小船立刻停下。 船老大不知所措地望着艾离。艾离对船老大道:“这船就卖给我吧,若是官家问起,你便说是被逼无奈。”说完,取来了银两交给他。 船老大收好银两,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船老大一走,小船便停在水中。艾离站在船尾,对悟莲轻声说了些什么,悟莲脸色一变,显得有些害怕,却终于点了点头,悄悄的退在一边。 官船离艾离的小船还有三、四丈远的时候,展飞鹏脚下用力,一下子跃了过来。小船被他落脚时的巨力所震,剧烈的摇动起来。接着,刷刷刷刷,又有四条人影跃上小船。 展飞鹏喝道:“妖女,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艾离皱眉道:“展大侠,你可真够粘人的。不就是一把刀吗?就算是借我使使,以后还你不成吗?” 展飞鹏凛然道:“金焰神兵乃是镇国寺的圣器,不能外借!” 艾离“哼”了一声,道:“你真的不借?” 展飞鹏断然道:“不借!” 艾离冷下脸来,道:“刀冢之刀,本就是能者得之。说借不过是跟你客气。”说着,她慢慢的往船舱退却。 “妖女,你躲也没用!”展飞鹏急忙追进,他身后的四人也围了过来。 展飞鹏等人进入船舱,却发现艾离正站在舱里等他们。 展飞鹏道:“妖女,快把金焰神兵还来!” 艾离轻蔑的一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总追着女人要东西,羞也不羞?” 展飞鹏脸色发青刚要答话,却见艾离突然抽刀,他也立即拔刀在手,准备迎战。 但艾离并没有向他攻来,反而快手斩向两边的船舱,展飞鹏一怔,不知她想干什么。 船舱是用竹蓬做的,被艾离斩落,一下子罩在展飞鹏五人的身上,将他们裹了个严严实实。 艾离却早已从船舱的另一边退了出去,提起已等在此处的悟莲,一跃上了对面的官船。 官船上还有两人在撑浆,见艾离上船,不禁面露土色。艾离一脚一个,把他们踢下水去。 展飞鹏等人在竹蓬里挣扎,怕伤到自己人又不敢用刀。突然,展飞鹏大吼一声,凝劲发力,把竹蓬震成碎片,五人这才重见天光。 展飞鹏四下张望,却见艾离站在官船上撑浆,早已远远的划开。 艾离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展大侠赠船!我还有要事去办,金焰神兵暂时不能还你。”说着,她将手中船浆用力一撑,将他们的小船越抛越远。 展飞鹏怒极,欲跳入水中,却被身旁一人拦住:“这里水深不可莽撞行事!” 展飞鹏气急败坏,对着飞快消失在视野中的艾离吼道:“妖女!下次我一定要逮到你!” 旁边那人又道:“这条江水前面有道名为凌风峡的峡谷,极其险峻,那里是江南十二连环坞的地盘。江南十二连环坞的总舵主周天润昔日曾欠我一个人情,咱们不如飞鸽传书,让他在前面拦截。在水上,周天润号称‘一剑翻江’,水中人中功夫了得,所布水阵更是无人可比,就算官船再快,艾离再厉害,也无法在水阵上赢过江南十二连环坞。” 展飞鹏冷静下来,眼中闪着寒光,道:“就这么办!” 第九章 独挑水阵惊四方 浅金色的太阳刚刚从山后露头,勤劳的鸟儿睁开迷糊的双眼在树上跳跃,高文锦打着哈欠沿着小路快步走向议事厅。一大早他就被总舵主派的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来到议事厅门前,他整整了衣裳,端正了神色,推门而入。 议事厅里空荡荡的,长桌的另一端只坐着一人,一向潇洒的江南十二连环坞总舵主周天润正愁眉不展,抚额而坐。 高文锦行过礼后,问道:“总舵主因何事烦恼?” 周天润一手支头,一手敲桌,道:“今天早上我收到飞鸽传书,有人请我在凌风峡帮忙拦截一个人。” 高文锦问道:“所拦何人?” 周天润道:“‘焰刀’艾离。” 高文锦听后一惊,忙问:“为什么要拦截她?” 周天润道:“听说她抢劫了官船,还夺了镇国寺的镇寺之宝。” 高文锦道:“那确实够麻烦的,咱们能不能不管此事?” 周天润道:“不能,因为我欠那人一个人情,必须帮他。” 高文锦亦皱起眉头,道:“既然如此,也只好做了。‘焰刀’艾离虽然名气不小,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何况水上本就是咱们的天下,与她在水上相斗,她本事再大也不及咱们。 周天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道:“可是我与菊南山庄的四公子温浩武是好朋友。” 高文锦道:“我知道啊,这与捉拿艾离又有什么关系?”舵主周天润与菊南山庄的四公子温浩武不打不相识,结为挚友之事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已被传为一段佳话。 周天润道:“‘霜空剑’温浩武从来都眼高于人,对自己的武功自负得很,但前些时候他与‘寒剑’徐绍风比武后,却对他赞不绝口。‘寒剑’徐绍风是艾离的师弟,况且艾离又素有侠名,我不想与她为敌。” 高文锦想了一会儿,道:“我倒有一个办法,舵主不妨一试。” 他在周天润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周天润的眉头终于慢慢的舒展开来。 却说艾离与悟莲占了官船,一路顺流而行。官船是帆浆结合,可帆可浆,这几日风顺,张帆顺水,船行急速。一连行了几日,这日船行至一处峡谷,两边是陡峭的山崖,江水只有十数丈宽,山崖直上直下,看起来与以往景色颇为不同。 艾离与悟莲正并排站在船头观景,忽然从两岸山崖边的水洞里闪出数十只小船。 小船一字排开,密密麻麻的,竟将整个江面封住。这些小船全是清一色的柚木单桅快速帆船,这种船体积小,速度快,对风的使用极为讲究技巧,一般人很难控制,但深受渔民们的喜爱,也常被当作快速商船使用。 艾离很是奇怪,不知这些柚木帆船想要做什么? 柚木帆船的后面,一艘九桅十二帆的大船快速驶来,大船两边各有十二名精壮汉子,裸着上身,整齐有力地划着船浆。大船上一面乌蓝色大旗迎风招展,上绣一只纯白色的水兽:鱼尾豹头,前半身腾空,血口利爪,好不威猛。 艾离忆起,这是江南十二连环坞的标志。 大船驶近,封江的柚木帆船由中间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大船的船头上站立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白衣公子,正是江南十二连环坞总舵主周天润。 艾离与周天润有过数面之缘,暗忖自己与他素无冤仇,便一抱拳,朗声说道:“周舵主好久不见!不知你为何要阻我去路?” 周天润也对她抱拳回礼道:“周某受人所托,不得不如此,还请艾女侠见谅!” 艾离秀眉微皱,已然明了。最近与她结怨,又知她在水路上行走的,只有展飞鹏那厮! 她淡淡地说道:“既是如此,就请周舵主划下道来。” 周天润将手向后一扬,道:“我在这里摆下水阵,若是艾女侠能够破解,周某自会拱手相送。若是艾女侠破解不了,还请艾女侠把官船和镇国寺的镇寺之宝留下。” 艾离见他带领如此众多的船封在江上,显是有备而来,此时已不容退缩,便冷笑一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周天润又一拱手,道:“艾女侠客气了,还望赐教之时手下留情。”说完,他将手向上一挥,身后的号手吹起螺号。一声长鸣响后,柚木帆船犹如听到号令一般,如军队行进般地向艾离的官船围来。周天润的大船则退于阵后指挥。 艾离对身边的悟莲冷静地吩咐道:“你去船舱里趴好,没听到我的命令,你就别出来!” 悟莲听了,急忙转身钻入船舱。 此时,柚木帆船已排成一个整齐的半圆型,将艾离的官船围在中央。 周天润的大船上又响起一声螺号,柚木帆船上的水手们放下船浆,执起钩索,同时将钩索高高抛起,钩索紧紧的勾住官船船沿,官船立时动弹不得。 艾离眯了眯眼睛,双手背起,从身后抽出双刀,左手执赤焰别离刀,右手执金焰神兵。她双刀在手,猛然发力,一个飞旋,将船沿两边的钩索齐齐斩断。 柚木帆船上拿钩索的水手,全都失力后仰,更有用力过甚者,不小心落入水中。官船脱离了钩索,摇晃了几下,重新获得自由。 大船上的周天润见状,将手抬起,做出握紧拳头的手势,身边的号手吹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号鸣。 柚木帆船上的水手纷纷扔掉钩索,船头朝前直冲艾离的官船撞来。 江南十二连环坞的柚木帆船并不是普通的柚木帆船,是为战而设,它们的船头都装有铁铸的撞角,一般的船只被撞后,往往会船体破损,进而漏水下沉。 艾离立刻以刀做浆,将官船后撤,却仍被几只柚木帆船撞中。官船剧烈的摇晃起来。 好在官船并不是一般水船可比,它的船身上也都包有铁皮,柚木帆船的一次撞击并不能把它如何。尽管如此,艾离心中暗惊,这官船虽比一般水船坚固,但若是多次撞击,也难保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眼看着柚木帆船一次撞击不成,又全都后退,正在准备下一次的撞击。 艾离反应极快,她仍是以刀做浆,趁着柚木帆船后退之机,官船骤然前行,往一只正在后退的柚木帆船上撞了过去。 “轰”的一下剧震,官船上的撞角撞中这只柚木帆船的木制船身,柚木帆船的船身被撞出一个大洞,江水如泉般涌入,柚木帆船倾斜下沉。柚木帆船上的水手见势不妙,翻身跳入水中。 艾离立刻紧撑几浆,官船眼看着就能从这只柚木帆船的包围缺口中突破出去。 此时螺号声再次响起了三声急促的鸣声,柚木帆船快速地变幻阵形,由圆阵变为三角阵,角尖直冲官船而来。 自杀式对撞!艾离的嘴唇紧紧的抿住。她知道,这官船即使再牢固也经不起数十只柚木帆船的轮番对撞。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利光,将右手的金焰神兵在官船甲板上用力一撑,整个人有如展翅之鸟般的在柚木帆船上空飞过。她手中双刀飞舞,柚木帆船上的船帆纷纷坠落。没了船帆的柚木帆船如同鸟儿折翼,失去灵活与速度,在水面上挤作一团。艾离斩落最后一只船帆后,双脚在船桅上猛的借力,转身飘回官船。 大船上的周天润见此情景,抬手将身上白衣甩手丢出,露出里面一身苍黑色鲨鱼皮的紧身水靠。随即,他一个纵起,如海豚般优美地跃入水中,入水处浪花微溅,散开圈圈涟漪。 此时,艾离已撑起船浆,划过柚木帆船的封锁。 一声轻微的水响,周天润突然从水中窜出,跃到官船之上。 他一身轻松的站在甲板上,微笑的称赞道:“艾女侠好本事!” 艾离不明白他为何要只身犯险,戒备地盯视着他,道:“你来作什么?” 周天润眨了眨眼睛,道:“其实我只想劝你别走水路。” “不好了,船进水了!”船舱里的悟莲忽然大叫。 船板数个几地方,突然汩汩冒起水来。 周天润笑了笑,从水靠囊中取出几块巴掌大小的圆形木块,正是他刚才在水下挖下的官船底板。 艾离眼睛一眯,飞身上前擒他。 周天润却不躲闪,任她抓住自己的胳膊。 一声尖锐的螺声响起,柚木帆船上水手们齐齐地举起弓箭,对准艾离。 艾离忽然想到,如果他从一开始便命人远远的射箭,自己带着不会武功的悟莲,恐怕只能弃船上岸。 这个周天润似乎对她并没有敌意。艾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放水,为什么?” 周天润眼中闪过赞赏之意,这番功夫没白做!他也低声说道:“请代我向令师弟徐绍风问好,就说我是‘霜空剑’温浩武的朋友。” 艾离微感惊讶,周天润趁她惊讶之际,身子一摇,已如鱼般从她的手中滑脱。接着,他一个后翻,优雅的跃入水中。艾离再看之时,他已然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官船正在下沉,艾离不及细想,从船上掰下几块木板,飞掷出去,她提起悟莲,飞身纵起,在木块上借力,跃上岸去。 周天润却在她离开后,又重新登上官船。官船下的漏洞,已被他刚才入水时填好。 他站在官船的船头,望着飞身而去的红衣女子。高文锦与他定的计谋本就是夺回官船,好能在展飞鹏面前交差,所以与艾离打那一战,他并未尽全力。尽管如此,艾离的实力与聪慧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仅凭一人之力就单挑了整个水阵,最后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才将事情办妥。 高文锦跃上官船,来到他的身边,心有所感地说道:“不愧是昆仑无别门的大师姐!如此奇女子,却不知会花落谁家?” 艾离一直没有回头,如一抹飞霞,转瞬消失于天地之间。 “焰刀”艾离独挑江南十二连环坞水阵之事,很快在江湖上传开,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江湖人都说,这昆仑无别门最近风头太健,门中的“寒剑”徐绍风与菊南山庄的“霜空剑”温浩武孤鸣比武之事才刚刚过去一个来月,这“焰刀”艾离又出风头。 第十章 急雨街头逢劲敌 浓密的雨,从天下瓢泼而下,明明已经立秋,天气却不见转凉,气压极低,潮闷难耐。 艾离与悟莲从官船上离开不久,就赶上了这场大雨,幸好路边有个茶棚,二人连忙跑进去避雨。艾离要了一壶花茶,山野里没什么吃食,就又要了几块甜饼充作点心。艾离喝茶赏雨,悟莲在一边忙着吃甜饼,倒也有几分忙中偷闲的感觉。 路上早已空无一人,这里本就是山间小路,除非有紧急的事,才会有人在这样的雨势中行走。 不过也有例外,二人坐了一会儿,一辆华贵的黑漆马车冒雨从他们面前的山路上行过。 马车夫的位置上,仿佛有人,又仿佛没有,暴雨中看不清楚,仿佛是一道虚幻的影子在驾车。 透过马车的车窗,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揽着一名花钿罗衫的年轻女子,低头轻语。 无意之中,华服男子向窗外瞥了一眼,不由得惊讶的“咦”出声来。 他身旁的年轻女子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艳丽的脸,娇媚的问道:“您怎么了?” 华服男子眼中的诧色还未消散,略带迷茫的说道:“我似乎在刚才的茶棚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年轻女子的玉指轻轻地抚过他的胸膛,道:“不会吧?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可能会有您认识的人。” 华服男子想了想,轻笑了一下,道:“是我看错了。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请允许我为您确认一下!”车窗外忽然传来影子车夫的话语,他声音低沉刺耳,却压过了大雨的急坠之声。 华服男子眼中再次掠过惊讶之色,停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看一下吧。” 年轻女子不悦的对影子车夫说道:“难道你想要让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等你?” 影子车夫刺耳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不,我会先把大人送到地方,再回来察看。”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文叶城的街道上车马穿梭,饭馆里人声喧闹。 饭馆的一个角落里,艾离与悟莲正在点菜吃饭。她们来到这座小城,购置了马匹和一些旅行用品。 正吃间,忽听有人在柜台前向老板娘寻问:“你可曾看到过一个高个的姑娘带着一个小和尚从这里经过?” 艾离抬头一看,正是阴魂不散的展飞鹏! 艾离眉头紧皱:啧,这展飞鹏可真是粘人!这已经是她们上岸后第三次遇到他了。 第一次是前天下午,她们上岸之后来到城里买马匹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大喊着妖女妖僧向她们扑来,幸好马已买好,艾离与悟莲急急地上马逃了。第二次是昨天中午,她们正在街上购置用品的时候,他又神神鬼鬼地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害得艾离连找钱都没顾上拿,就拉着悟莲上马走了。没想到今天她们刚坐下来吃口饭,这个粘人精又找了上来! 艾离对悟莲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地从饭店的侧门溜走。 并不是怕他,只是艾离答应了苍石斩除暴龙之事,若是被展飞鹏粘上,就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况且这个展飞鹏的武功不凡,蛮力过大,若非不得已艾离实在不想招惹于他,受伤倒在其次,耽误了正事就得不偿失了。艾离心中憋着火气,暗自发誓,等苍石的事一了,她一定要找展飞鹏一决高下! 柜台上,老板娘指着刚刚离开的艾离,对展飞鹏道:“你是问她俩儿吗?” 展飞鹏一回头,正看见艾离与悟莲走出店门,他吼了一声,“妖女艾离,你别跑!”说着,大步流星的追赶过来。 艾离看了看周围,正身处闹市,现在又是午饭时分,被展飞鹏一吼,一下子涌上许多看热闹的人,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她站定转身,不耐烦的说道:“展飞鹏你究竟有没完没完?我都这么躲你了,你还总是追着我干嘛?” 旁观者听她如此一说,立时来了兴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个说,看这小娘子这般貌美,那粗大汉莫不是想追她做媳妇?那个说,那大汉长得也太凶,难怪人家姑娘看不上他! 展飞鹏听后,脸腾地红了,怒道:“我不是追你,我追的是你的刀!” 艾离眉头一皱,有了主意,故意说道:“你想又打架是不是?可我就偏偏不跟你打!”说着,她拉起悟莲,背转身缓缓走出人群,边走边道:“你有本事,就朝我的后背砍。看你好不好意思从背后攻击女人。” 人群听说要打架,纷纷退向两边,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悟莲见此情势,目光贼溜溜的一闪,说道:“艾姐姐,你就和他比一场呗!上次你不是赢了他吗?” 艾离道:“又没有赏金可拿,做那白费力气的事情干嘛!” 二人边说边走出人群,展飞鹏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艾离走了半晌他才觉出味来,怒吼道:“不对!我不是找你比武。我是找你要刀!” 天气很怪,中午明明还是睛空万里,黄昏时又下起雨来。艾离与悟莲已出了城,正躲在一处荒废的小庙里避雨。 雨渐渐的小了,艾离望了望天空上厚厚的云层,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趁着雨小,咱们这就出发,加紧点走,天黑前应该能赶到下一个城市。” 悟莲乖顺的点了点头。二人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冒雨前行。 雨时大时小,最后变为细丝,却仍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天色渐暗,悟莲骑在马上向四面望去,这里是一片荒地,隔三差五就有几座坟头冒出。空荡荡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天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压在人身上。 悟莲面带惧色的对前面的艾离叫道:“艾姐姐,你等等我。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可怕吗?” 艾离纵马在前,回头奇怪的看他,“有什么可怕?” 悟莲吞了口水,颤声道:“好像会有哪种不好的东西出现。” “什么不好的东西?”艾离纳闷的问,看到他的神情,随即明白了,朗声笑道:“这种路我以前常走,从没遇见过鬼怪。说真的,我还真想遇上几个见识见识呢!” 她的笑声刺破阴暗的雨雾,犹如一道阳光射入悟莲的心中,他精神一振,催马与她并排同行。 行了一程,远远能看到前面的城市。悟莲玩心大作,对艾离道,“艾姐姐,咱们比一比,看看谁先到!”说着,他不等艾离回答就打马飞奔。 艾离笑了笑,提马追上。 离城市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前面的城门。悟莲心中正喜,忽然,他的座下马稀溜溜的惊叫了一声,止步不前,似乎觉察到前面有什么危险。 一道幽灵般的影子从雨雾中悬空出现,飘荡在他的面前一丈开外,幽绿色的火光在他身后闪晃不已。 “有鬼!”悟莲低叫一声,脸色霎时惨白。 “不是,此人是个武功高手。”艾离目光凝重,催马上前,挡在悟莲的前面。 迎面刮来带着绿光的细碎雨丝,使艾离骤觉一寒,此人好重的杀气! 对方身型瘦高,雨雾中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见一双狠戾的眼中放出幽魂般的绿光。 艾离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她的右手缓缓抬起,反握住背后的赤焰别离刀。 那人在雨雾中与艾离对持了片刻,缓缓隐去,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 艾离吁出口气,竟然发现,片刻之间,自己握刀的掌心已泌出汗来。 这名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又是展飞鹏找来的人? 艾离咬牙切齿道:“展飞鹏那厮真是烦人,总是找这么多麻烦!” 艾离凝神思索,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悟莲的眼神闪烁,那是仇恨与恐惧的复杂光芒。悟莲默不作声,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进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渐渐的停了。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悟莲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艾姐姐,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艾离听他说得郑重,便停下来,专心的听。 悟莲垂着头,道:“刚才那个人是来抓我的。” 艾离道:“果然是镇国寺的人!” 悟莲道:“不是,跟镇国寺无关,他是我以前的仇人。” 艾离问:“怎么回事?” 悟莲恨声道:“那人和其他几人屠杀了我的全族,只有我一人被苍石所救。为了躲避追兵,我假扮成和尚,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和尚。他今天出现应该是来抓我的。” 艾离静静的听着。悟莲偷偷看她,“艾姐姐,我骗了你,你生气吗?” 艾离想了想,脸色平静的说道:“原来如此!我早就觉得你不像个和尚。” 悟莲见她没有生气,松了口气,又道:“其实我是真想当和尚,我的全族都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你?还是算了吧。”艾离鄙夷的看他一眼,“又爱哭又好吃又不能吃苦,就你这样的人想当和尚,也太给和尚丢脸了!还是不当的好。” “艾姐姐,不带这样说人的!”悟莲气得小脸通红,不依不饶的叫道。 …… 第十一章 双栖崖边姐弟情 接连数日的跋涉,艾离与悟莲终于来到了双栖岭。 但见面前青山,似雄壮威武的汉子,豪迈纵横;一道碧水,如同一位柔媚多情的女子,绻卧膝旁。青山碧水犹如神仙美眷双宿双栖,双栖岭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举目远望,连绵的山峰由西向东,沿江而立。西边的山势略为平缓,到得中部便逐渐高低起伏,东边的峰峦暴然陡峭,变得险峻异常。 艾离将马停下,向悟莲问道:“现在该如何走?” 悟莲指着山峰说道:“艾姐姐,你看山势可像一条巨龙?东边悬崖那里是嘴巴大张的巨龙龙头,西方平缓微翘处是巨龙的龙尾,那些层层叠叠的山便是龙鳞。” 艾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越看越像,云罩山腰,便似一条巨龙正欲腾空而起。 悟莲又道:“我师傅所指的暴龙便是这座山。” 山是龙?原来所谓暴龙并非是真正的龙,而是指这座山! 艾离吃惊地说道:“难道你师傅让我除龙便是想要我斩断这山?” 悟莲点头道:“正是如此。” 艾离皱眉道:“不会这么难弄吧?真的龙还比较好打一些,这山要如何斩断?” 悟莲指着山的东方说道:“东方是暴龙的龙头,斩断龙头,便可除龙。” 艾离问:“这龙头又该如何斩断?” 悟莲道:“我师傅曾经跟我讲过,斩龙应从龙腹或龙口进入。在龙头与龙身相连处,可见龙脊,斩断此处便是将龙头斩落,但龙脊极硬需用圣器方可斩断。” 艾离越听越乱,双眉皱得更紧。 悟莲难得看她这副模样,笑了笑道:“艾姐姐你不必着急。他人不成,但艾姐姐你却可以!你的金焰神兵乃是远古圣器,唯用此刀才可斩断龙头。” 艾离听了双眉微展,将信将疑。风水命数之说,在当朝信者众多,但身为武者,艾离却宁愿相信自己的赤焰别离刀,觉得凭已之刀,斩却恶人头,更为可靠。她想,既然答应了苍石,怎样也得去试上一试。于是她道:“那咱们就上山吧。” 二人骑马又行了半日,才来到东边的山脚之下。远远看着觉得山就在眼前,真正行走起来,才知此山脉绵长。 山脚下,面前是一片宽广的森林,艾离抬头望去,但见山峰高耸入云,顶峰上云雾缭绕,根本无法再像远观时分得清龙头龙尾。 她向悟莲问道:“咱们走对了吗?” 悟莲点头道:“应该没错,我和师傅游历时来过此山一次。师傅进去过一次,他说若是去龙头峰,应该先穿过这片森林,再经过一道谷口。” 艾离与悟莲进入森林,马却进不去了。原来这森林常年无人进入,里面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这落叶腐朽如泥,一脚踩上便深深的陷入,一直没过小腿肚子。 艾离转头对悟莲道:“你在这里看着马等我,我办完了事再出来接你。” 悟莲不乐意地说道:“上次我师傅也是一人进山,让我等他。这次艾姐姐斩龙,我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看。” 艾离道:“到时候你走不动了,可别又哭哭啼啼的。” 悟莲保证道:“我若是哭了一声,你便把我扔下自己走。” 艾离见他如此坚持,只好答应了。她从马背上取下行囊,两人进入森林之中。 森林之中弥漫着腐烂树叶的霉气与新鲜枝叶的清香相混合的气味,令人闻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森林里根本没有路,每次前行要把腿从深深的腐叶中拨出,如同在沼泽中行走,每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艾离是身负武功之人,尚觉难走,回头看向悟莲已是满头大汗。 艾离欲拉他一起走,悟莲却抛开的她的手,道:“艾姐姐,过会儿你还要去斩龙,还是留些体力的好。” 艾离心中暗想,平日里看这小和尚娇气得紧,此时倒也硬气。她不想拂他心意,便悄悄放慢脚步。 行进了许久,一向爱哭的悟莲一直咬紧牙默默地跟着,一句苦累的话也没有说过。 二人经过一处宽大的岩石边,艾离道:“咱们就在此处休息过夜吧。” 悟莲虽气喘如牛,眼中却放出明亮的光芒,道:“我还能走!” 艾离盯着他看了一眼,没有出言相劝,转头在前面领路,道:“踩上我的脚印,这样好走点儿。” 天色渐晚,太阳逐渐沉入西方,森林慢慢的被阴影吞没。 艾离不敢点燃火折子,这四周都是干枝落叶,万一引起火灾可就在劫难逃了。 月亮升起,森林深处响起一声声夜猫子的啼声。 四周忽然亮起点点光芒,绿幽幽的,一眨一眨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悄悄的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艾离的手。艾离暗自好笑,小和尚神气了半天,到底还是害怕了。 悟莲本心生恐惧,被她温暖粗糙的手握住,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突然,两道绿光迎面而来,一只如山猫大小的动物扑了过来! 艾离飞快的拔出赤焰别离刀,红光一闪,那扑来的动物被劈为两半,摔落在地上。 血腥味在森林中扬起,数只动物扑向了那只死去动物的尸体之上,咯吱吱地咀嚼起来,黑夜中听来极为瘆人。 接着,又有几只动物向她们扑来。 艾离一手将悟莲挟起,一手舞着赤焰刀,飞快地往林外奔去。扑来的动物不断地倒在艾离的刀下。 林外,是一座直上直下的岩壁。艾离扒着藤萝,攀上岩壁。那些动物攀不上岩壁,却一群群地聚在山脚上不走。 艾离背着悟莲,仰望黑漆一片、高不见顶的山峰,犹豫着是如何上去。 正犹豫间,背后的悟莲忽然说道:“艾姐姐,那边有个岩洞!” 艾离立即攀了过去,钻入洞内。 洞有一人来高,艾离向洞里略走了几步,发现洞内很深。她掉头回来,说道:“今晚咱们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再进洞查看。” 月亮已高高升起,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的月光,将洞口照得通明。 艾离坐在洞口的一边,从行囊中取出水和干粮。 悟莲也学她将腿伸在洞外,靠坐在洞口的另一边。 艾离分了些干粮给他,二人面对面的坐在洞口,就着月光吃干粮。 那些动物虽然灵活,却无法爬上垂直的岩壁,只群聚在崖下不肯离去。向下看去,绿光点点,如无数盏幽幽的星火。刚才惊险无比,此时看来,倒别有一番风景。 悟莲钦佩地望着艾离,道:“艾姐姐你本事真大!” 艾离淡然道:“这也没什么,都是练出来的。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悟莲喜道:“那太好了!” 艾离又道:“不过这事得先经过你师傅的同意。” 悟莲嘟着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到师傅。” 艾离浅笑道:“你师傅不是让你完了此事便去京城找他吗?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悟莲拉住她的衣袖,道:“那艾姐姐,你跟不跟我一起去京城?” 艾离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去趟京城还要人陪?”她心中暗笑,这小和尚自从管自己叫姐姐后,就越来越爱撒娇了。 悟莲低下头不高兴地说道:“去京城的路很远的,万一我路上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艾离弹了一下他脑门,笑道:“你一个和尚怕什么坏人。若是遇到坏人,你就告诉他,你是和尚,无钱无财,坏人也是不喜欢杀和尚的,还能把你怎样。” 悟莲低着头,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银白色月光照在他白雪般的脸庞上,红艳艳的唇高高的嘟起,艾离心中一动,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悟莲长得很好看呢。 她宠溺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此间的事办完,我又左右无事,到京城走走倒也无妨。” 悟莲高兴地叫道:“太好了!”他抬腿就想跳起,却忘记下面是悬崖,差点掉下去,幸亏拉艾离手疾眼快地拉了他一把。 艾离瞪他一眼,道:“你又不是小孩了,怎么还这么叫教人操心!” 悟莲从洞口的另一边蹭到艾离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艾姐姐最厉害了!我希望艾姐姐能永远在我的身边,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艾离奇道:“你害怕什么?” 悟莲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偷偷往四下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害怕……鬼。” 艾离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都当了和尚,居然还会怕鬼!” 悟莲不服地说道:“谁说当了和尚就不怕鬼了?再说谁不怕鬼啊!” 艾离止了笑,静静地说:“我不怕鬼。” 悟莲抬头看她,问道:“你真的不怕?” 艾离微点了一下,目光望向崖下幽幽的绿光:“因为有个我喜欢的人说过,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如果真有鬼的话,我想他一定会跟在我的身边。” 悟莲一惊,道:“那个人死了?” 艾离“嗯”了一声,目光在崖下徘徊。 悟莲小声地问道:“你见过他的鬼魂吗?” 艾离摇头道:“没有,从小到大,我一个鬼也没见过。”停了一下,她又道:“我想这世上应该是没鬼的,否则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所以我不相信鬼神,如果有神为什么世上恶人却能享有荣华富贵?如果有鬼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我只相信自己,和刀。” 悟莲垂下头道:“可是我却见过很多鬼。” 艾离惊讶地看他:“真的?” 悟莲点头道:“嗯,在梦里。” 艾离嘴角微微勾起,道:“那是因为你心中害怕,所以才会在夜里梦到。” 悟莲道:“艾姐姐,你从来都不会害怕吗?” 艾离道:“当然会害怕。小时候也像你这般害怕过鬼,后来就不怕了。因为后来我发现险恶的人心比鬼更可怕。但是再长大,我也不再怕恶人了,对付恶人,你只要比他更凶狠,更不怕死,恶人也没什么可怕。” 悟莲佩服地说道:“艾姐姐就是厉害!我也要象你这样什么都不害怕!” 艾离眼神一黯道:“我不厉害,我也会害怕。” 悟莲道:“艾姐姐你会害怕什么?” 艾离道:“我最害怕失去亲人,害怕他们伤心失望的眼神。” 悟莲将头紧紧地贴在艾离的胳膊上,道:“艾姐姐,我也要当你的亲人,我要你永远保护我!” 艾离轻轻一笑道:“好啊,只要你愿意,我便永远是你的姐姐。” 悟莲抬头看她,认真地说道:“你可不许反悔!” 艾离笑道:“怎么还要我跟你拉钩吗?” …… 第十二章 探穴寻龙遇异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洞口,艾离叫醒了悟莲,二人吃了些干粮便进洞探索。 洞外的太阳渐渐升起,洞内却是越走越暗。暗到几乎看不清路时,艾离点起了一支火折子。火折子的光芒照在洞壁之上,淡淡的凝成一个光团。 悟莲已有过一次探洞的经历,所以心中并不像上次那般害怕。他握住艾离的手,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一片安定。 行了一些时候,前面来到一个岔路。艾离停步查看,犹豫着走那条路。 悟莲忽然高兴地指着一个标记说道:“艾姐姐你看,这是我师傅留的记号,咱们沿着这这记号走,就可以找到龙脊了。” 艾离仔细看了看,苍石的记号是用利器刻在岩石上的。上面是一个半圆型,下面有几个火焰状的线条,整体看来就象半个月亮从火中升起。 艾离摸了摸石上的记号,道:“你师傅应该也会武功吧,他的内力不弱啊。” 悟莲黯然道:“师傅是很厉害,我就是被师傅从坏人手里救出来的。可惜他总有事要忙,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短。” 艾离见悟莲的眼中又湿了一片,赶紧说道:“走吧。” 二人沿着苍石的标记行走,这条路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还有些时候必须四肢着地,匍匐过去。 不知行了多久,艾离忽然停住,前面是一段极陡的斜坡,下面黑洞洞的,看上去极深。 艾离对悟莲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下去,如果没事,我再叫你。” 说着,她把火折子叼在嘴中,滑了下去。 黑暗中,时间仿佛停滞了,悟莲只觉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响,不见了艾离,他的恐惧又冒了上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他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默默等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洞底隐隐传来艾离的叫声,他松了一口气,把眼睛一闭,也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陡坡极长,时不时有岩石突兀的鼓起,磕得悟莲的全身生痛。他紧闭着双目不敢睁开,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自己的一颗心悬起,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 突然,身体剧烈的一震,臀下背后猛然巨痛,似乎碰到一处坚硬。悟莲小心地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四周都是土地,原来已经到底了。 悟莲站起,轻声唤了几声“艾姐姐”,却不见艾离回应。前面远处有一团火光闪烁,他咬了咬牙,飞快地朝火光跑去。 火光下,艾离正举着火折子仔细地观看着什么。 悟莲揉了揉眼睛,也看了过去。 一道高大的石门矗立在面前。石门足有五、六丈高,门前立着一个两人多高的巨大石人。石人似人非人,头上有一支奇怪的独角高高竖起,面貌狰狞手执大刀,血盆大口呲牙咧嘴,眼珠突起俯视着下方,火光中,石人脸上的阴影变幻不停,似是马上就要举刀杀人,悟莲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的面目。 艾离举起火折子在石门四周寻找着什么。 悟莲问她:“艾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艾离道:“你看这里既然有座石门,想必是为了让人进入,我刚才已经试过,这石门凭人力无法打开,所以应另有机关控制。” 悟莲问:“机关控制会是什么?” 艾离道:“不知。” 悟莲沉默了一下,也帮她寻找。 可是二人寻了一遍,仍是不见象是机关状的东西。 难道会在远处?艾离对悟莲道:“你等在这里,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等等艾姐姐!”悟莲指着石人手中的大刀说道:“你看这石人的刀和你的金焰神兵很像啊!” 艾离抬头一看,果真如此!金焰神兵在平常人看来是一柄超级长刀,但在高大的石人手中却只是一柄普通大刀的长度。石人手执大刀正是金焰神兵的模样。 艾离想了想,把金焰神兵取出,一跃而起,攀上石人的手臂,把金焰神兵与石人手中的大刀合在一处。两柄刀完全严丝合缝的吻合在一起! 艾离小心翼翼地推动金焰神兵,“叭”的一声轻响,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金焰神兵忽然光芒大作,接着又响起一阵“吱吱嘎嘎”的轴轮转动的声音,石门竟然向内打开了! 石门一开,一股强劲的风由门内吹来,一下子把艾离手中的火折子吹灭了。 不及细想,艾离取下了金焰神兵,跳下石人,拉着悟莲从打开的石门中进入。 进入门内,眼前骤然一亮,二人都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 此处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岩洞的洞壁斜插向上,洞顶成不规则的圆形。洞顶上有无数小洞,阳光从小洞中射下,聚成无数道粗细不等的金色光柱,如梦似幻。 “好美!”悟莲眼中迷离地叹道。 一阵清新的风儿吹过艾离的发端,将她的发丝吹起,她虽不语,目中也闪过一抹陶醉,这里竟有一个美如仙境般的地方。 默立了一会儿,她道:“走吧。” 二人往洞中前行,一路上尽是各种从未见过奇花异草。这些花草长势极盛,高的竟有数米多高,二人穿行在花草的径叶之下,便如在树下行走一般。如小鹰般巨大的蜻蜓从她们身边飞过,对她们恍然不闻。几只巨大的绿色长脖动物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树叶,见到她们也只是轻瞟一眼,又继续低头吃草,这里的动物竟是出奇的温顺。艾离不由暗想,若是习医的小师妹莫小雨来到此地,必会欣喜若狂吧。 往前行去,地上涌出无数细小的泉水,渐渐汇聚成一条银光闪闪的小河蜿蜒流淌。 二人沿河而行,忽听前方一阵轰隆隆的水声,寻声而去,一道瀑布从一座山腰上飞流直下。 这山甚奇,半山腰之下,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山腰之上却是一个平台,一根如山腰般粗大的冰柱直达洞顶。远远看去,这山便似被人从中拦腰斩断,换了根冰柱立上。 悟莲兴奋地指着冰柱对艾离说道:“师傅说的龙脊应该就是那根冰柱!” 艾离微一点头,带着悟莲攀上那山。 走到柱前,艾离停足观看。这冰柱宽度需有十人合抱,仔细看去,冰柱的里面还有它物,这其实是一根石柱在外面裹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是这冰非常之厚,足了一米多深。所以远远看去便似一根冰柱。 艾离运起内力探向冰柱,隐隐感到冰柱内的石柱竟似比冰还冷。她暗自思索,想明白了这冰柱的成因:里面的石柱应是一块巨大的寒石。洞中水汽上升,便因这寒石在洞顶凝结成水,水流沿柱流下,又成为冰。久而久之便形成的这根冰柱。 艾离感叹:自然造物,鬼斧神工,能见如此妙景,也不虚此行。 她向悟莲问道:“你确定这根冰柱就是你师傅让我斩的龙脊。” 悟莲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师傅跟我说过,山之龙脊应是一根奇柱,此柱如此神奇,必是龙脊无疑!” 艾离抽出金焰神兵对着冰柱比划了一下,对悟莲道:“你走远些,小心伤到你。” 悟莲闻言,远远地走至山腰的另一侧。 艾离用金焰神兵试着斩了一下,剑与冰柱的声音远远传出,在洞内回荡不休。冰柱却纹丝不动。 好坚硬的冰柱!艾离心中暗道。她运力于金焰神兵,金焰神兵金光暴涨。又是一声巨响过后,此次冰柱产生了一道一寸多深的裂痕。 艾离眼闪过一道光亮,这冰柱也非坚不可摧。 停了片刻,她再次运足劲力,正欲再向冰柱斩去,突然,一人从山下奔了上来,大喝道:“妖女你果然到这里来了!”说着,那人一把抓住了愣在一旁的悟莲。来人正是展飞鹏! “把悟莲放开!”艾离怒道,挥刀向他斩去。金焰神兵挟着把本欲往柱上斩去的巨大的内力,向展飞鹏击去。 艾离攻势极猛,展飞鹏一惊,连忙将悟莲抛开,抽刀在手,全力迎战。 艾离对展飞鹏一路追击,本就憋了一股火气,展飞鹏却是因曾输了一阵,起了较力之心,双刀相撞,二人都不停手,各自鼓劲相对。 展飞鹏的黑色劲气与艾离的焰气拼在一起,迸发出夺目光芒。 二人同时发现双方的内力相若。此刻,他们却不能停手,只要有一方内力稍弱,对方的强悍内力便会将自己毫不留情的击溃。二人都是不服输之人,各自咬着牙不断地加大内力,展飞鹏头上青筋暴窜,艾离的鼻梁上则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这个疯女人!”展飞鹏怒喝一声,突然发力,“蟒行千里!”黑色劲气暴涨数倍,如滚滚乌云中的巨蟒,直线击出。 艾离见状不甘示弱,亦使出绝招,“凤凰展翅!”亮红的焰气腾空而起,如浴火重生的凤凰,飞射而出。 二人的绝招同时发动,光华耀眼得令人无法正视,这一击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死不休! 第十三章 斩柱除龙蟒凤争 艾离余光瞟到被展飞鹏扔在一旁的悟莲正在呆呆的不动,连忙喊道:“悟莲快走,这里危险!” 悟莲“嗯”了一声,慢慢的从地上站起,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紧紧盯着展飞鹏,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被吓傻了吗?艾离见他如此,心中着急,正要再次叫他,突然有几道人影分从四面飞纵上山,人影一共五道,一白四黑。 那道白色人影奔到山上看到艾离,惊喜的唤道:“大师姐!” 艾离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她的四师弟徐绍风。她急忙向他叫道:“四师弟你快带悟莲离开这里!” “云蟒!”另外的四道黑色人影却是与展飞鹏一起的刀冢守卫。 展飞鹏也向那四人吼道:“走开!” 二人全力相拼的一击,劲气蓄势良久,发出危险的“噼啪”声,已濒临无法控制的局面,随时都有炸开的可能,被波及之人不死也是重伤。 徐绍风见状,剑眉一竖,不躲反上,拨剑凝力,击向二人的劲气。 艾离向他怒道:“你不要命了吗!你一个人挡不下我们两个人的劲气!快滚!”太乱来了!这样只会把他也牵扯进来。一旦劲气爆炸,他一人承担了两人的反震之力,无异于送死! 徐绍风默然发力,剑锋上发出的剑气愈发明亮。一道亮蓝色的剑光挟着晶莹的冰雪呼啸着压在凤首和蟒头之上,正是他的绝招“冰雪寒天”! 展飞鹏那边的四名守卫互看了一眼,也拨刀在手,站在徐绍风身后,如他般发力击向二人内力相接之处。 “轰”的一声巨响,展飞鹏与艾离的相撞之气无法承受如此众多的外力,猝然爆开,在地上砸出一个丈许宽的大坑。艾离与展飞鹏被震得各自倒退出十数步外,气血翻腾,却是有惊无险。 原来刚才徐绍风与那四名守卫的劲气将艾离与展飞鹏相击的劲气略压低了一分,使二人的劲气并没有击向对方,而是击在了二人中间。 但是,徐绍风与那四名守卫却被二人的反震之力击得飞了出去。徐绍风首当其冲,被震飞得最远。他的身体被高高抛起,重重的砸在冰柱之上,又摔落于地。 “四师弟!”艾离赶上前去,把他扶起。 徐绍风吐了口血,虚弱的说道:“大师姐,关于那天的事,我有话要跟你说。” 原来,那天夜里艾离弃门远遁,第二天徐绍风知道后,也离门寻她,却一直寻她不到。后来听说艾离与周天润在凌风峡有过一场水战,便赶了过去。周天润告之艾离往文叶城方向去了,他一路追踪而来,正好解救了艾展二人抵死相拼的一击。 艾离秀眉一皱,怒道:“你还不快运功疗伤,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二人的反震之力,把徐绍风震成重伤,但他所习的寒天剑气是一种极少见的内功,与艾离焰气的属性又截然相反,艾离无法相助,只能把他扶靠在冰柱上,希望这极寒的冰柱能有助于他。 徐绍风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感气力不及,只得缓缓的闭上双眼,凝神调息。 焦急间,艾离忽然想起苍石给的丹药,急忙取出一颗送入他的口中。 徐绍风吞下药丸,过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好转,艾离这才放下心来。 “大师姐,关于那天的事,我有话要跟你说。”徐绍风忽又睁开眼睛,又一次说道。 艾离气道:“有事也不急于一时!你不要说话,先运功疗伤。” 徐绍风咳了几声,扭头吐出一口鲜红色的血,固执的说道:“大师姐,我没事,你先听我说!” 艾离叹口气,道:“好,你说吧。”她知道四师弟看起来不喜言语,其实脾气极倔,此时若不让他说完,恐怕不会好好的疗伤。 徐绍风盯着她的双眼,恳切的说道:“关于那天的事,请你收回誓言。以前你为门里操劳,没时间管自己的事,现在我们可以帮你管好门中事务,请你好好考虑自己的事情。” 艾离将眼睛瞟向别处,不耐烦的说道:“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 徐绍风仍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大师姐,你不是不在意,你是故意不想在意!” 艾离心中一震,这个四师弟平时少言寡语的,一旦说起话来却总是这么尖锐,但她嘴上却仍强硬的说道:“你这个傻孩子,这时候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快疗伤吧。” 徐绍风轻咳一声,忍着痛,坚持道:“大师姐,你答应我,我才疗伤。我和小花说好了,若是大师姐一天不嫁人,我们就一天不成亲。二师兄和三师兄他们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们也都为你的事着急。师傅对我说了,你现逢情煞血劫,只能用成亲破之。从今以后,请你好好考虑自己的事。” 艾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你可以疗伤了吧?” 徐绍风又仔细的看了艾离一眼,终于安下心来,闭目调息。他赶来便是为了对艾离说这些话。此刻,艾离答应了他,他心中的重石这才放下。 艾离的目光在他脸上极温和的逡巡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展飞鹏身边。 展飞鹏正在依次为受伤的四人运功疗伤,急得手忙脚乱。这四人虽伤得不如徐绍风重,但也被反震之力伤得不轻。 见艾离来到,展飞鹏戒备的说道:“你想干嘛?” 艾离瞪他一眼,道:“救人!”说着,她附下身子帮其中一人运功疗伤。 展飞鹏见她真是在救人,心中大感诧异,却沉声道:“你现在救人,我也不领情!” 艾离“哼”了一声,道:“费话少说,我本就不需要你领情。”虽然不知展飞鹏这几人到底是敌是友,但此四人刚才确实救了自己,同时也分担了四师弟的反震之力,使他没因自己和展飞鹏的反震之力而亡。因此,这几人便是敌人,艾离认为也得先救了再说。 疗伤了些许时候,被艾离所救之人道:“多谢艾女侠相助,我已经可以了。” 见四人伤势逐渐稳定,展飞鹏与艾离这才住手。 展飞鹏起身,一脸不悦的说道:“就算你救他,也不能抵消你的过错。听说你艾离在江湖上还是个什么侠女,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艾离挑眉道:“我有什么过错?刀冢之刀是有能力者得之。金焰神兵本就应当属于我!倒是你,竟然死缠烂打地追到了这里,实在没有一点风度。” 展飞鹏脸色阴沉,正要答话,被艾离所救那人,说道:“云蟒,你不要急,我看艾女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展飞鹏吸了口气,忍气道:“金焰神兵是远古圣器,不可随意动摇,刀冢便因为被拨出神兵而沉入地下。你偷走金焰神兵本已不对,现在又想用金焰神兵斩龙脊,更是错上加错!” 艾离道:“用金焰神兵斩龙脊有何不对?除这暴龙正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 展飞鹏气得暴跳起来,道:“你这是在行大逆不道之事!” 旁边的一名守卫连忙拉住他,道:“艾女侠,双栖岭乃是龙脉,这龙代表着当今天子,你妄想斩龙,只会引发兵乱,如何说是解救天下苍生?” 艾离皱眉道:“可我却听说双栖岭之龙乃是暴龙。再说,你们说的话凭什么取信于人。” 展飞鹏气得冷笑,道:“我堂堂‘云蟒将军’为什么要骗你!” “云蟒”将军?艾离突然想起,数年前,蛮族来犯,一位将军挺身而出,边关退敌,一战成名,被皇上封为“云蟒”将军。那位将军好像就是姓展,此事曾轰动一时,但此人如昙花一现,那一战后就再无音讯。莫非那位将军就是面前的展飞鹏? 艾离打量着他,怀疑道:“你真是数年前边关退敌的‘云蟒将军’?” 展飞鹏道:“我骗你干嘛。你看!”说着,他将黑色大刀倒竖,举向前来。艾离仔细看去,刀柄之上果然刻有“云蟒”二字。 艾离已然信了一半,又问:“那一战后你去了哪里?” 展飞鹏道:“那一战后蛮族尽灭,我无用武之地,又不耐烦朝上琐事,便请命去守刀冢。金焰神兵是龙脉的钥匙,事关重大,却是个轻闲的活儿,我便乐得在那里享享清福。” 艾离已然相信了大半,却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展飞鹏道:“你一见我就跑,我怎么跟你说?况且我身份之事乃是秘密,怎能随便说与别人。” 艾离沉吟着,暗想:展飞鹏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他能调用官船,恐怕真与官府有关。而且他如此武功却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只可能是在受命于朝。如果此山真是龙脉的话,那么关于斩龙的事,苍石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第十四章 飞瀑垂流莲心灭 艾离正犹豫时,一直在远处不语的悟莲忽然说道:“展将军,我想问你几句话。”他声音沉稳,一双眼睛亮得出奇,整个人仿佛在骤然间变得成熟了许多。 展飞鹏本不在意他,此时也不由被他吸引,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 悟莲盯着他,道:“你走近些,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艾离见此情景,心想,苍石所指可能另有深意,悟莲可能知道苍石所指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说吧。她决定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只见展飞鹏走到悟莲的身边,悟莲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展飞鹏似乎没有听明白,皱眉看他,悟莲又说了一次,展飞鹏这才眉头舒展,点了点头。 展飞鹏回过身来,语气平板的对艾离道:“你还不快把金焰神兵还来!” 艾离看向悟莲,后者点了点头,她略一犹豫,终于把金焰神兵还给了他。 展飞鹏接过金焰神兵,目光一变,突然面目狰狞的举起神兵斩向龙脊。 艾离奇怪道:“展飞鹏你这是何意?” 四名守卫齐道:“云蟒你发疯了吗?” 展飞鹏不答,“铛”的一声巨响,金焰神兵斩于龙脊之上。 四名守卫互看一眼,同时抽刀向展飞鹏围去。但,一来四人本已受伤,二来展飞鹏出手毫不留情,几个回合下,被展飞鹏砍伤在地。 情况实在太出乎意料,艾离皱眉向悟莲走去,疑惑的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一股极淡的香气在悟莲身边萦绕,艾离微微侧头,这种香气以前似乎在哪里闻到过?未及她细想,悟莲忽然对她怪怪的一笑。这一笑极尽魅惑,艾离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悟莲的脸似乎在慢慢的变化,渐渐的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满面是血,怒目圆睁,向她厉声问道:“艾离,李家的血仇,你不报了吗!” 一声喝问,令艾离心神大震,一片暗红染上眼底,那是一处血与火的地狱。 …… 到处是血,熊熊大火燃烧了整座李将军府的府邸。 四面喊杀声与哀叫声不断,箭羽不停的从外面射来。 …… “铛”的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震得人心惊颤,仿若洪钟长鸣。 艾离猛然警醒,心神已明。火光散去,面前是悟莲一双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双眼。 “大师姐,小心那小子的眼睛!”身后传来徐绍风的叫声:“他是妖瞳一族,与他对视会被他迷失了心智。”他行功刚完,远远的看见悟莲奇异的眼睛,急忙出声提醒。 艾离顿然醒悟,突然想起展飞鹏在地穴中的怪异表现,当时自己的身后就是悟莲! “铛”,又是一声巨响,是展飞鹏正在用金焰神兵斩向龙脊。 艾离震怒,对悟莲道:“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这一切都是你和苍石在设计利用我!” 悟莲在她的怒视下,眼中妖光渐暗,垂头承认:“是的。我们本就要去镇国寺夺取金焰神兵来斩龙脊,后来发现你在江上,便定下了此计。不过,如果你不来救我,我可能就会真的死在江中。反正我这种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头越垂越低,串串水珠跌落在他的脚边。 艾离望着他,目光中的怒色慢慢化作心痛:“难道你的那些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说什么想当我的弟弟也都是假的?” 悟莲猛然抬头道:“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当你的弟弟。”他的神色激动的说道:“艾姐姐,你说人是在自寻烦恼。艾姐姐,你很强大,所以你可以这样说,你可以不怕恶人!可若是你所有的亲人都被杀害,但是你太弱小,杀不了杀你亲人的人,你该怎么办?我们幻瞳一族因为这一奇术成为贵族们争夺的对象。利用完我们后,他们又惧怕我们的能力而将我们残杀。如今幻瞳一族就只剩下我一人。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艾离皱眉看他,沉吟不语。 悟莲眉目一凝,寒意森森的说道:“所以我要报仇!金焰神兵是远古圣器,斩断龙脉,可改朝换代。艾姐姐,你也想结束那个把你全家都杀掉的暴君吧?” 又是“铛”的一声巨响,展飞鹏仍在用金焰神兵击向冰柱。 艾离望了一眼冰柱,对悟莲骂了一声:“笨蛋!”抽出赤焰别离刀,飞身拦在展飞鹏的面前。 展飞鹏见艾离阻拦,举起金焰神兵面无表情地向她攻来。艾离不想伤他,但他却对艾离毫不留情,二人武功本是相若,如此一来,艾离顿时处于下风。几招过后,艾离身上染上了数道红晕。 悟莲死死盯着打斗中的二人,目中的寒意随着艾离身上飞出的点点的鲜红而消散,化作一片雾气。 忽然,他脖上一凉,一柄寒冷的剑架了上来,身后传来徐绍风冷冷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快恢复展飞鹏的神智!” 悟莲缓缓转头,面无惧色的瞪着他,目中闪动着嫉恨的光芒,“你能当艾姐姐的师弟真是幸福,她会保护所有被她纳入羽翼之下的人。” 徐绍风不为所动,道:“少啰嗦,快恢复他的神智。” 悟莲垂下眼,轻叹一声,道:“如果我是你就好了。”说着,他猛然抬眸,目中妖光大作。 烁烁妖光在面前化作七彩迷雾,令人如痴如醉。 但,徐绍风的眼中依然清澈,他冷冷的道:“你对我使用妖瞳是没用的。千年化蛇的幻珠现在对我也不起作用,何况你才十几年的道行。”他将手中的寒剑又逼近了一分,在悟莲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紧声道:“恢复他的神智,否则我就杀了你!” 悟莲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没有办法。那个蛮牛所中的幻术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既使没有我的幻瞳,他也不能恢复神智。” 徐绍风眉头越皱越紧,悟莲却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突然,艾离与展飞鹏兵器相击的声音没有了。悟莲止了笑声看去,二人已经停止了战斗,刀锋凝顿,都指向对方。 “大师姐,你没事吧?”徐绍风忙撤了剑,飞身过去。 艾离道:“我没事,有事的是这个笨蛋!”她的赤焰刀正斩在展飞鹏的右胸之上,血晕过他的衣衫,绵绵不绝的流出。展飞鹏的刀却停滞在她身前数寸处,未伤及她分毫。 “云蟒!”四名倒在地上的守卫挣扎站起,扶住展飞鹏。 展飞鹏摇晃了一下,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你这个笨女人!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让你砍,你一次都没把握住,最后还得我自己来!” 原来,展飞鹏没有悟莲妖瞳的直接控制,神志渐明,但动作仍不受控制。他几次冲艾离递眼色,艾离却一直在犹豫,最后却是展飞鹏自己撞向了艾离的刀锋。 艾离一边帮他止血,一边还口道:“最笨的是你才对吧,居然在同一招上中了两次!” 展飞鹏不服,又反驳道:“那也好过你,被人当刀使唤了还不知道!” …… 悟莲远远的望着在众人包围下的艾离,目中一片寂寥:“艾姐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此事不成,我也无法回去交代。”说着,他慢慢退向悬崖。 艾离惊道:“不要做傻事!”起身疾掠过来。 悟莲双脚已站在崖边,看她过来,双瞳中水波又起,神色凄然的说道:“艾姐姐,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好希望你是我的姐姐,请你相信我。” 艾离怕他有事,在他身前数步停住,急道:“我相信你,也没有气你。龙脉不龙脉的我不管,但这根柱子支撑着山洞,它如果倒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压死在洞中。如果只有你一人还好说,但这么多伤者,我根本无法同时救下。” 悟莲眸中一亮,艳若朝霞的笑意自氤氲朦朦中漾出,他轻声说道:“苍石不是我师傅,你要小心他!艾姐姐,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我!”说着,他脚步后踏,含着笑,仰面摔下悬崖。 艾离惊呼了一声,奔至崖边时,悟莲已顺着瀑布跌了下去。艾离急忙探身望向悬崖。 崖下,一人闪身飞跃而出,借着水势,接住下坠的悟莲。 艾离的心一松,但看到那人时,心却又沉了下去。 隔着隆隆巨响的瀑布,那人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悟莲,与艾离默然相望。青衫飞舞,昂首傲立,清冷的眼神透过一副乌木面具如电般射来。 相望片刻,那人飞身离去。 艾离站在崖边,望着奔流而下的瀑布,陷入沉思。 徐绍风走到她的背后,轻声唤道:“大师姐?” 艾离回神,转头看他,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徐绍风道:“已无大碍,你的药很管用。” 艾离道:“我想让你帮我把展飞鹏他们和金焰神兵护送回镇国寺。” 徐绍风爽利答应:“好!”又问:“那你要去哪里?” 艾离目光骤寒,眼锋如刀,道:“京城。我要去救回悟莲,找苍石问个明白!” 徐绍风望着她,忽然叹道:“师傅果然又算对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艾离:“我来的时候,师傅说,如果你执意要去京城,请先看看这封信。” 艾离将信展开,一张雪白的纸上只有两个飘逸的墨字:“勿痴!”正是师傅的字迹。 第一章 旧识京城笑相逢 古城长安,数朝之都,自本朝在此立都后,发展壮大,繁华空前。它开怀容纳着四方宾客,各国杰才俊士纷纷来朝,南来北往的客人汇成川流的人群,像一首意气风发的歌曲,在大街小巷里唱个不停。 艾离来此数日,却毫无头绪。只记得当时苍石曾对悟莲说过,办完事后,到京城找他。但茫茫人海之中,又从何寻起?也许悟莲知道到哪里能找到苍石,但却从没对自己说过。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京城长安必有苍石的落脚之处。 寻访了数日,却没有任何发现,但,艾离是一个不知何为气馁的人,这天一早,她仍然早早起身,来到街上。 时间很早,太阳刚刚露头,但街道上却已有了不少人。 艾离缓步走到一个早点摊前,要了一碗加糖的豆浆,两根油条,坐在摊前慢慢的吃着。 早点摊的主人是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支了一个大大的油锅,煎着油条。他的媳妇一边收钱,一边给往来的客人端送吃的。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 这时候吃早点的人,大多是早起工作的人,有刚下夜班的更夫,扫街的阿伯,大宅子里的长工,还有隔壁小店里的卖货丫头……他们都与摊主相熟,一边吃喝,一边相互说笑打趣,每个人脸上都溢满了笑容。 艾离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简单的人,快乐也是如此简单。其实小民们的幸福都很简单,不过是食有三餐,住有片瓦,从古到今,莫不如此。 艾离忽然想起四师弟带回来的那个名叫路小花的女孩。她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和她在一起总能感到无忧与快乐,难怪一向冰冷的四师弟会喜欢上她。 艾离慢慢的喝着豆浆,很多东西,看似平常,只有你静下心来,慢慢品味,才会觉出它的好。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人们得到的太轻易,很容易忽略了它的好。 “咦?艾女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头上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随之那人在她对面坐下,“老板,来碗豆腐脑!四根油条,一个馒头!” 艾离抬眸看去,一张四方大脸映入眼底。对方浓眉大眼,褐色皮肤,举止大方,态度平和,眉宇间一团正气,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名捕快。艾离属于江湖门派,除了领赏银的时候,平日里很少与官差打交道,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 那人看她这副神情,笑了笑,道:“你不记得我啦?地火六鬼还是你叫我帮你埋的!” “哦,是你!”艾离一下子想了起来,“你是名捕刘夏凉!”她的脑中迅速闪现出他的传闻:京城名捕,刘夏凉,号称轻功冠绝京城,有“神不留鬼不留名捕留下来”之赞誉。 刘夏凉憨厚的一笑,道:“艾女侠取笑了,名捕什么的实在谈不上。”这时,老板娘给他端上早点。他掰开馒头,夹上油条吃了起来。 艾离对他微笑着说道:“说起来,上次我四师弟的事还多亏了你。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刘夏凉摸了摸下巴,微赧道:“份内的事,没啥可说的。”他咬了一口油条,又道:“倒是艾女侠这次来京城有何贵干呢?” 艾离道:“我来找人。” 刘夏凉边吃边道:“你要找谁?别的不敢说,在京城找人,我或许可以帮上点忙。” 艾离把悟莲和苍石二人的相貌描述了一番。 刘夏凉道:“你要找和尚应该去寺庙里找啊。” 艾离道:“这几天我把京城的寺庙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他们可能都是假和尚,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 刘夏凉眉头微皱道:“这就有点难办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也许能打听到什么。” 艾离眼中一亮,他是京城名捕,在寻人方面一定长于他人。她忙道:“多谢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刘夏凉笑了笑,道:“这会儿尚早,那些地方要晚点才能开门,而且我还得去趟府衙。” 他又道:“艾女侠,如果你没有其它的事,不如先去我家坐坐,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艾离问道:“什么东西?” 刘夏凉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艾离道:“好吧。不过……” 刘夏凉道:“不过什么?” 艾离笑了笑道:“不过,请你不要叫我艾女侠,叫我艾离吧。你年岁比我大,我就称你一声大哥了。”刘夏凉曾救过四师弟徐绍风,艾离对他颇有好感,有心结交。 刘夏凉“呵呵”笑着,点头答应,“西里呼噜”的两口吃完早点,起身带路。 天光放亮,街道两边的行人渐多,刘夏凉一边走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平辈的称他“刘兄弟”,辈份小的管他叫“刘叔”,偶尔几个年岁大的则亲切的叫他“夏凉”,看得出来,他在这里的人缘极好。 令艾离没有想到的是,刘夏凉的家就在附近,墨顶砖房,跟普通民宅没什么两样,艾离不禁咦了一声。 刘夏凉已走进院门,正要推门,听到她的声音,转头问道:“怎么了?” 艾离跟在后面,奇道:“没想到你堂堂名捕居然会住在这么普通的房子里!” 刘夏凉摸摸下巴,有些窘迫的说道:“你这是怎么说呢?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倒是你一代女侠会光临寒舍,令我蓬荜生辉呢!”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 推开门,刘夏凉对着屋里叫道:“妈,我回来了!”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这不是才出去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门帘一撩,一位头发花白、精神健硕的老太太从门里走了出来。 刘夏凉道:“妈,这位是艾离姑娘。”又对艾离道:“这是我母亲。” 艾离忙上前道:“伯母,您好。” 刘母点头称好。 刘夏凉从屋中取来一个包裹交给艾离。艾离打开一看,里面是六锭百两大银。 刘夏凉道:“这是地火六鬼的赏银,我帮你领回来了。” 艾离推了回去,道:“不是说你帮我埋人,就送给你了吗。” 刘夏凉不接,道:“这么多钱,我不能收。” 艾离想了想,道:“那就一人一半吧。这样最公平。埋人和去领赏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刘夏凉还是坚持不要。二人争执不下,刘母在一旁插口道:“我看一人一半挺好。” 刘夏凉急道:“妈,你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钱不是小数,她挣钱也不容易,哪能要她的。” 刘母道:“她一个姑娘家,拿那么多钱不方便,先存一半在咱家,等用的时候再拿,不是也挺好。” 艾离笑着看刘夏凉,道:“就听伯母的吧,放一半在你家。” 刘夏凉这才不再反对,告辞出门。 刘母打量着艾离,道:“好俊的姑娘,你来京城有什么事吗?”她心道,夏凉从不会把公事上的人带回家,更没有带回来姑娘过,这回还是头一次。 艾离点头道:“我来京城找我弟弟,刘大哥答应帮我找。” 刘母问:“你弟弟走丢了?怎么丢的?” 艾离黯然道:“我弟弟被人劫走了,那人应该在京城。” 刘母拍了拍她,道:“你别急,找人的事就交给小凉,他城里熟人多,一定能帮你找到。” 艾离“嗯”了一声,刘母道:“来,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茶。” 艾离忙道:“伯母,您别忙!我自己来。” 艾离倒了茶,二人坐在院中闲聊起来。 刘母对艾离越看越喜欢,这姑娘既漂亮又大方,刘母想到自己快三十了还没成亲的儿子,不禁动了心思,对艾离旁敲侧击的打听。 艾离并不明白刘母的心思,只觉得刘母对自己很亲切。原来自己可以不是女侠,也不是大师姐,在刘母的眼里自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很奇异,却又很温暖。 中午,刘夏凉回来的时候,刘母和艾离已亲热成一团。 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刘夏凉吃惊的问艾离:“这些都是你做的?” 艾离忙道:“我没做什么,只是帮伯母择择菜,菜都是伯母炒的。” 刘母笑着称赞道:“小离很能干,要不是她帮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弄好。” 刘夏凉听了,又是一惊,道:“妈,你叫艾姑娘什么?” 刘母道:“小离啊。叫艾姑娘多生份,以后你也这么叫她。” 刘夏凉心中一颤,偷眼看向艾离,只见她微微笑着,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 刘母继续说道:“还有,她已经答应住在咱家了。你妹妹前年嫁人后,她的屋子一直空着,小离说她现在住在客栈里,我就说让她住你妹妹的屋子。” 刘夏凉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只觉得一颗心活活的跳了起来。 吃过午饭,刘夏凉带着艾离到京城四处查访。酒楼、茶舍、客栈、甚至于路边的小摊贩,众商户对刘夏凉极熟,纷纷答应只要发现那二人的踪迹,便会告知于他。 刘夏凉对艾离道:“你放心,只要他们来到京城,就必会找到他们。” 然而,数天过去了,仍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刘夏凉奇怪道:“不应该啊?这样找,就算是逃犯也应能找到。” 他问艾离:“是不是他们根本没有到京城里来?” 艾离想道,苍石的阴谋直指天子,京城之中必有窝点。但此事若是说与刘夏凉,不免惊动官府,悟莲参与其中难免会获罪。最好是趁事情还没有被发现前,找到悟莲,将他带离此地。 于是她肯定的说道:“一定就在京城。”她心中着急,面上不由流露出来。 刘夏凉安慰她道:“你别着急,也许咱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再帮你仔细查查。” 这天的黄昏,艾离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寻访,忽然一个小童跑到她身边,塞给她一张字条。 她打开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点。她虽觉有些奇怪,但想到会不会是悟莲有了消息,急忙骑马赴约。 第二章 十里亭前诉恩怨 城外十里亭中,一人负手孤立,独对残阳。 青山影淡,血霞满天,晚风吹过,不知从何处飘来呜呜咽咽的笛声。 忽然,亭边不远处的黄土大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亭中之人听到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 艾离正催马而来,见到那人,不由眉峰一聚,火从心起,竟然是他! 那人长身玉立,风华倾城,如果只看背影,倒似一位贵公子一般。只是,他的脸与众不同,被一幅乌木面具遮住,在夕阳的余辉下发出暗紫色的微光。 艾离一跃下马,飞身来到他的面前,喝道:“苍石,你还有脸来见我!” 苍石回首相对,风清云淡的说道:“听说你在找我,我来见你,不是正好省得你找?” 艾离沉声问道:“你知道双栖岭是当今天子的龙脉,对吧?” 苍石轻飘飘的答道:“知道。” 艾离抿了抿唇,怒问道:“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是暴龙?” 苍石眼角划过一丝凛厉,冷然道:“对我而言他就是暴龙!”他语锋一挑,又道:“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我还以为你会想报灭门之仇。” 艾离把脸一沉,道:“家*国事是两回事,我家的事不用你来多嘴。” 苍石忽然扬声笑了起来,笑声清洌,透出阵阵寒意。 艾离皱着眉看他。 笑声戞然而止,苍石冰一般的说道:“看来是我找错人了!也罢,从此我不会再来找你,你也不必让人找我。” 他转身欲走,艾离在他背后叫道:“等等!你把悟莲怎么样了?” 苍石身形一顿,道:“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艾离追问:“他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苍石回首,嗤然道:“可是他不想见你。” 艾离冷颜道:“我一定要见他!我有话要对他说!” 苍石侧头看她,玩味的说道:“艾女侠,京城不是一个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江湖的好。” 艾离毫不退缩的盯着他,道:“让我见悟莲!” “可以。”苍石轻笑一声,随即冷声道:“但是你要答应我,见了他,你就离开京城,也不许再让人找他!” 艾离针锋相对:“如果他确实没事的话,我自会离开。我离开的话,也就不再需要人去找他。” 苍石眼光一闪,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艾离再次逼问:“他人在哪里?” 苍石缓慢的说道:“你要见他,我还有一个条件。” 艾离道:“什么条件?” 苍石道:“把你的刀给我。等你离开京城时,我再还你。” 艾离迟疑着,这把赤焰别离刀是家传宝刀,已经跟了她十几年,从未离身。 苍石在一旁冷眼相看,道:“你不答应也可以,你就自己去找吧。我相信,你再找多少日子,也找不到他。” “好!”艾离目光决然,解下刀,递给他。 苍石接过刀,又道:“我要把你的眼睛蒙上,那个地方不能让你知道。” 艾离瞪他一眼,轻蔑的说道:“你鬼鬼祟祟的事情还真多!” 苍石道:“我从来都没自诩过是光明磊落的人。” 艾离冷哼一声,道:“来吧。” 苍石从怀中掏出一方黑布将艾离的眼睛蒙住。 眼前一片黑暗,艾离觉得身子一轻,被他挟上了马,艾离精神紧绷,警觉的戒备着他。 马开始奔跑,行了一程,艾离被苍石从马上抱下,推入一顶轿中。 轿子前行,艾离侧耳细听,渐渐的,耳边传来传来阵阵喧哗,似是回到了城里。 大约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轿子停下,艾离被一只手臂从轿中扶了出来。走了十几岁,只听苍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楼。” 艾离扶住他的胳膊,摸索着举步上楼。苍石在一处停下,又道:“门槛。”艾离抬腿迈过,进入一间屋子。 蒙布被掀开,一间华丽的屋中点有一支红烛。萤萤的烛光下,坐着一人。那人看见艾离,惊得站起身来,正是悟莲。 苍石对他淡淡的说道:“她一定要来见你,你们说几句吧。”说完,他转身出屋,顺手掩上了房门。 悟莲僵直的站着,嘴巴和眼睛都张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望着艾离。 艾离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吗?” 悟莲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垂下头道:“嗯,我很好。” 艾离眉头微皱,疑虑的望着他。 半晌无语,悟莲抬起头来,道:“我听苍石说,你到京城来了,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你!” 停了一下,他望着她疑虑的眼睛,笑了笑,又加了一句:“艾姐姐,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自杀那种傻事了。” 艾离打量着他,他一身丁香色锦衣,外罩一件鹅黄色小坎,乌黑的头发一半用黄色绸带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另一半披散于肩。 艾离疑惑道:“你的头发?” “哦,那是假发。我不想当和尚了,好看吧?”悟莲转了个圈,乌发在他颈间飞舞,白皙的面庞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倒比寻常姑娘家还漂亮几分。 艾离看他开心的样子,眉头舒展,笑笑不语。 悟莲拉住她的手,问:“艾姐姐,你怎么上京城来了?” 艾离微笑着道:“我来找你。” 悟莲的头微微侧起,不太相信的问:“只是为了来找我?” 艾离点点头:“我弟弟被人劫走了,我不来找他怎么成?” 悟莲猛的背过身去,头微垂着,乌黑的头发在肩膀上轻轻颤动。 艾离迈上一步,轻拍着他的背,道:“怎么又哭了?真是个爱哭的小鬼!” 悟莲抽泣着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哭。哭过这一次以后,我就再也不哭了!” 艾离轻笑了一声,道:“你总是这么爱哭,我看以后也改不了了。” 悟莲抹了抹眼泪,扭头对她笑道:“对了,艾姐姐,我这里有你喜欢吃的点心!很好吃哟。”他拉着艾离坐在桌旁,拿起一块芙蓉糕给她。 艾离咬了一口,悟莲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问:“好吃吗?” 艾离点头:“嗯,很好吃。”这个芙蓉糕和一般的芙蓉糕不同,做得极松极软,一口咬下,甜香满口。 悟莲喜道:“我也觉得这里的芙蓉糕特别好吃,我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你也能跟我一起吃就好了。” 他又拿起一块给她,“这个栗子糕的味道也不错,你尝尝!听说这里的点心都是自己做的,别处还吃不到呢。” 艾离却把糕点放在一边,仔细看着他,道:“你说实话,苍石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悟莲对她笑了笑,道:“怎么会!我的命还是他救的呢。” 艾离盯着他的眼睛,问:“他是不是又要你去做什么?” 悟莲直视着她,道:“没有,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艾离皱起眉,道:“你不要牵连到他的阴谋中去,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走。” 悟莲猛烈的摇着头,道:“艾姐姐,我不能走!这里有我要做事情。” 他的眼中升起一片光亮:“艾姐姐,你说过,我又爱哭又好吃又不能吃苦,跟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就算我不能做到你说的坚强不屈,百折不回,至少也要努力去做一个像你一样坚强的人!” 烛光映出他微红的双颊,眼中闪烁着艾离从没见过的坚定。 艾离吁了口气,轻声道:“如果是你认为一定要做的……” “是的!是我一定要做的!”悟莲坚定的说道。 艾离道:“但你要答应我,不去做危险的事。” 悟莲垂下眼脸,“嗯。” 艾离四下看了看,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悟莲迟疑着说道:“这里是……” “是一个你不该来的地方。”苍石忽然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说道:“艾女侠,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悟莲望了他一眼,拉着艾离的手,站起身,道:“艾姐姐,你走吧。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可是你真的不应该来这里。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做什么。” 艾离慢慢起身,对悟莲道:“好,我走了。你要保重,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嗯。”悟莲笑着道:“艾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苍石又把艾离的眼睛蒙住。 城外十里亭前,苍石解开蒙在艾离眼上的黑布。 他语气缓和的说道:“艾女侠,你现在可以离开京城了吧?” 艾离伸出手,平缓的问道:“我的刀呢?” 苍石把赤焰别离刀还给她。 艾离默然接刀。她抬头看他,透过面具,她看到苍石的眼睛微微眯起,闪闪发光,似有笑意。 苍石又将马的缰绳递给她,道:“艾女侠,一路好走,恕不远送。” 艾离伸手去接缰绳,却突然制住苍石的脉门,同时她反手抽刀,架在苍石的脖颈之上。 苍石毫无防范,立时被她制住,惊讶道:“艾女侠,你这是何意?” 艾离用刀逼住他,道:“说!你到底想让悟莲干什么?” 苍石恍然,冷哼一声,道:“江湖人称‘焰刀’艾离一代女侠,千金一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句谎言罢了!” 艾离冷声道:“是你骗我在先,我对你,没有承诺可言!” 苍石也冷声道:“不管我让悟莲干什么,你问过他,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愿意的!” 艾离推他在长亭里坐下,道:“你救过悟莲,我这次不伤你。” 苍石狠狠的瞪着她,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承你的情了?” 艾离点了他的穴道,道:“这穴道要四个时辰后才能解开,你今晚且好好在这里待着。” 她收了刀,拉过马,又转头厉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若是想利用悟莲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她跨上马,沿着大道,往城里驰去。 苍石坐在亭下,望着她的背影,乌黑的面具下闪出两道迫人的精光。 第三章 一曲清舞醉王侯 夜幕降临,明烛燃起,城内是星星点点的灯火。 艾离回到城里,虽然悟莲看起来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但她却隐隐觉得不妥。但究竟是哪里不妥,她却说不上来。她决定再回去查个清楚。 艾离来到刘家,找到刘夏凉。递给他一件东西,问:“刘大哥,请你帮我看看,这是哪里的东西?” 刘夏凉接过那件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块栗子糕。 他闻了闻,又掰下一块,放入嘴中嚼了嚼,道:“这应是城南‘满楼春雨清歌坊’的点心,只有它家会在栗子糕里加入西域的特殊香料。你问这个干什么?” 艾离道:“我找到了弟弟。” 刘夏凉惊道:“你弟弟在满楼春雨清歌坊?” “应该是吧。”艾离道,她又问:“那里是歌舞的地方?” 刘夏凉道:“是的。不过那里比较特别,只对富贵之人开放,入场费用极高,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 艾离道:“多谢刘大哥!”说罢转身欲去。 刘夏凉道:“你稍等,我与你同去。不过你穿这身衣服却去不得。” 艾离奇道:“为何?”她身着一套短衣胡服,本朝以武定国,崇武技,尚骑射,女子身穿胡服并不稀奇。 刘夏凉道:“那里出入之人,非富即贵,若想进去,非得衣冠楚楚。” 满楼春雨清歌坊门前,宝马雕轮,车轿云集。 艾离听从刘夏凉的安排,将刀和马放在刘家,乘轿而来。 她已然换了一身裙装。这是刘妹未嫁时的衣裙,但艾离身材高挑,刘妹的裙衣嫌短,刘母又为其在裙下加缝了一条裙子,两条裙子层叠,倒有别样美丽。 艾离从轿中下来,十几年未穿裙装,感觉很是别扭,走起路来连腿都迈不开了。 刘夏凉与清歌坊的门卫相识,略说了几句,便放二人进入。 进入歌坊,整座院子都是宾客的看台,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舞台,台后是二层小楼。楼梯口处,有两名警卫把守。 艾离低声道:“我刚才见过弟弟,他在二楼。” 刘夏凉点头:“我找个人问问,你先在这里等我。”说罢,他向楼梯口走去。 艾离站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见刘夏凉过去与警卫说话,警卫似乎不让他上去,不由性急的走了过去。 她走的甚急,不料旁边也有一人正匆匆走来,一不小心踩住她的裙边。艾离下层的裙子本是刘母随手接缝上去的,被他一踩,一下子撕开一个大口子。 艾离转头看去,是一位穿着得体的锦衣公子,容貌端正,举手投足间一派华贵之气。 锦衣公子连忙向她赔礼。 艾离看他斯文有礼,便不在意的摆摆手,道:“算了,去掉倒也省事。”她索性弯腰把下层的裙子扯掉。 锦衣公子颇感有趣的看着艾离,问:“姑娘是一个人来看歌舞的?” 艾离斜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锦衣公子自讨没趣,文雅的笑了笑,也不恼怒。 这时刘夏凉回来,对艾离道:“二楼是雅间、客房和歌姬们的居所,没有预约,警卫不让上去,看来咱们得另想办法。” 艾离皱眉,思索着要不要强行上去。 身旁的锦衣公子忽然说道:“姑娘想去二楼吗?请跟我来吧。” 刘夏凉看到锦衣公子,面上露出惊诧之色,随即垂下头去。 锦衣公子走到楼梯口,警卫并不阻挡,任由他上去。 艾离和刘夏凉互看一眼,连忙跟上,锦衣公子对警卫微一示意,警卫也由他们上去。 上得二楼,艾离对锦衣公子道谢。 锦衣公子道:“就当是我刚才冒犯姑娘的赔礼吧。”说完对她微微一笑,向雅间走去。 艾离走向另一边,凭着感觉来到一个房间。 推开门,桌上还摆放着未吃完的点心,正是刚才与悟莲相见的房间,但悟莲却不在屋内。 此时,台前有一女声柔媚的说道:“现在请怜怜姑娘,献称心舞一曲,祝诸君称心如意!”接着传来一声婉转清呤,乐声渐起,歌舞开始了。 台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警卫们也对台后放松了警戒。 艾离向刘夏凉大约描述了一下悟莲的穿戴,二人从分两侧在各屋找起。 二楼分前后两栋,由架空木桥相接,包围着整个舞台。正对着舞台的房间被设成雅间,其余是歌姬们的住所或客房。此时,除雅间有人外,歌姬们的住所或客房都没有了人,大约是因为歌舞的原因,或演或看去了。 艾离和刘夏凉在二楼对面相遇,查找一遍,互相对望,均在对方眼中看见失望。 刘夏凉沉吟道:“这里还有后院,又或许他去看歌舞了,咱们先下楼再说吧。” 艾离别无它法,只得与他下楼。 二人走到楼下,台上的歌舞正进入到*。 台上有一紫衣舞姬,脸上遮一方紫色面纱,她手执两条五彩绸带,舞动如飞。 但听她漫声唱道: …… 百般痴泪乞君怜 一醉绮梦落玉怀 佛前一柱清香萦 但求君来称心归 …… 她忽尔旋转如轮,纱绫蹁跹,彩绸在她手里便似活的一般,时似滚浪,时如团花。她忽而定住,双瞳迷离,魅惑如妖,眼波流动处,人人皆如酣醇酿。 一曲舞罢,台下静寂无声,观者如痴如醉。 刘夏凉不喜歌舞,亦被她的表演吸引。乐声停止,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艾离竟也看得入迷。 只见台上的紫衣舞姬收了彩绸,轻转身形,纤腰微曲,轻垂螓首与众人施了一礼。 艾离拉住旁边一名宾客,问道:“台上表演歌舞的是谁?” 宾客白她一眼,道:“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来看她跳舞?她就是以‘称心’舞闻名,满楼春雨清歌坊新请来的红牌,怜怜姑娘!” 此时宾客方如梦初醒,台下掌声雷动,喝彩不绝。 台上紫衣舞姬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娇带怯的巡礼过全场。不期然与艾离目光相对,她忽目露惊色,急转身形去往台后。 艾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刘夏凉拍了拍艾离,道:“离姑娘,咱们再去后院查找?” 艾离冷声道:“不必去找了,我已知道他在哪里了。” 刘夏凉问道:“在哪里?” 艾离道:“他刚刚下台。” 刘夏凉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说那位穿紫衣的舞姬?” 艾离沉着脸道:“就是他。” 艾离与刘夏凉去往后台,找到老板娘。 老板娘是一浓艳妇人,约莫三、四十岁,身段仍保持完好,说话时腰肢乱扭,也算是风韵犹存。 艾离道:“我要见刚才跳舞的紫衣人。” 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笑着道:“想见怜怜的都是公子,这位小姐你真的想见她?” 艾离道:“是。” 老板娘继续笑道:“你想见他也可以,500两银子一次。” 艾离皱眉道:“我没那么钱。” 老板娘一下子沉下了脸,道:“那就免谈,这里是歌坊,只认银子不认人。不管你是小姐还是公子,想见人都是这个价,概不赊欠!” 艾离想了想,道:“好!我这就去取银子。” 出了歌坊大门,艾离对刘夏凉道:“刘大哥,你那里的银子能不能先借我用用?” 刘夏凉笑道:“你想用什么时候都可以,那本就是你的。” 艾离心中感激,却没有说谢谢。她不是一个喜欢说客气话的人。 艾离回刘家拿了银子,刘夏凉要陪她再去。 艾离谢绝道:“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还是一个人去见他的好。” 她取了赤焰刀,骑马重返歌坊。 艾离再次找到老板娘,将500两银子放在她的面前,道:“银子给你,我要见人。” 老板娘看也不看一眼,昂着脸傲然道:“怜怜姑娘哪是随便就能见到的!要想见她,也得等她有空才行。” 艾离皱眉:“刚才不说好的?我现在就要见他!”她见老板娘反复无常,语气不善,不怒自威。 老板娘本是个势利的人,受了一惊,忙又赔笑道:“不是我不让你见他,是他真的没空。要不我给你换个人,也是跳舞跳得极好的。” 艾离道:“我只要见他!” 老板娘叹口气,道:“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艾离道:“他去了哪里?” 老板娘道:“他刚刚被人买走了。” 艾离道:“被谁买走了?” 老板娘不耐烦的说道:“买走了就是买走了。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买家特意叮嘱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若是告诉你,以后就别想在京城混了。” 艾离冷然道:“你可以不说,但是以后京城里就没你这个人了!” 老板娘也摆下脸,道:“我跟你客气说话是给你脸面,你想威胁我还早了点!”她摇了摇桌上的铜铃,一个威猛的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板娘指着艾离,凶恶的说道:“把她给我赶走!” 那大汉执了把亮闪闪的大刀,气势汹汹的走上前,他看见艾离忽然讶道:“咦,你是艾女侠?” 艾离点头与他打招呼,道:“‘雷震刀’魏昆,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昆垂下头,恭敬的说道:“我在这里混口饭吃。” 他转头对老板娘道:“她是江湖上著名的‘焰刀’艾离,我打不过她。” 老板娘的脸色一下变得五颜六色,不相信的说道:“你不是号称镇西第一刀?” 魏昆面露愧色,道:“那只是在镇西,在江湖上,艾离的‘焰刀’才是真正的第一刀。”他曾与艾离比过刀,输给了艾离。 艾离看着老板娘,淡淡的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老板娘颓然道:“他被汉王买走了。” 第四章 离鸟归笼却为何 星已稀,月东沉,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一匹快马驰向城外十里亭,艾离骑于马上,长发在风中狂舞。她的眼中蕴藏着怒气,在黑暗中炯炯发亮,似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苗。 亭前,苍石仍如走前般端坐。 艾离跳下马,几步奔入亭中。她一把抓住苍石的衣领,将他拎起,怒声喝道:“说!你到底又想让悟莲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你真想知道?”苍石冰冷的说道,面具下本是木然的眼睛,对她诡异的一笑。 他本应僵直的身体突然柔软的向后一倾,避开艾离抓他的手,同时衣袖上挥,一道极快的劲风自艾离面上刮过,一把尺许长的短刀横在她的颈动脉上。 艾离不防,被他制住。 刀刃薄如纸张,呈半透明状,一般的刀总会有金属的光泽,但苍石这把短刀没有,若不是它冷冰的触感,艾离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苍石手握乌木刀柄冷漠的说道:“艾女侠,大惊喜啊。你以为你真的封得了我那么久吗?”他已然解开穴道,却装做未解,直到艾离来到他面前,才突然发难。 艾离目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消散,平静的说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你。”她一面说,一面暗送一道内劲到背后的赤焰别离刀中。 苍石一手执刀,一手抚顺艾离飞扬的长发,柔声说道:“给你一个教训,不要以为你在江湖上混得开,就是一定能叱咤京城。京城是名人的坟墓,很多在外面很有名的人,来到京城后只能在此隐姓埋名,更多的人为了出名而来到京城,最终却默默无闻的终老一生。” 艾离冷漠的说道:“费话少说,既然落入你的手中,你想如何?” 苍石轻笑一声,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艾女侠,我对你说过的,京城不是一个你该来的地方,这里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想趟这浑水的人,大都死得很快。如果你不想与我合作,还是快回你的江湖吧。” 不待艾离作答,他突然冷下声来,点了艾离的穴道,道:“现在,也请你在这里站上四个时辰,好好的想一想我说的话!” 他手腕一翻,收起短刀,走出亭外,对艾离摆了摆手,骑上艾离的马,飞驰而去。 星无光,月黯淡。 黑暗中,艾离僵直的站立在空无一人的亭中。四面一片灰蒙蒙的,黑暗一直延伸到远山的尽头。 一道微光自山的尽头破暗而出,曙光乍现,东方渐明。 艾离的右手渐渐紧握成拳,她双唇抿得发白,全身猛然一震,终于用藏在赤焰别离刀中的暗劲提前解开了穴道。 她活动了一下发硬的身躯,略作思索,向着城门坚定的走去。 街道上,小商贩们已经摆好了摊位,两边的店铺也正在准备开张,对他们来说,经过一夜的安睡后,平凡而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艾离回到刘夏凉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刘夏凉一夜没睡正在等她,见她回来,便连忙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艾离微笑着答道:“办好了。” 刘夏凉松口气,道:“那就好。” 艾离看着他,道:“刘大哥,我是来向你和伯母辞行的,这些日子多谢你们了。” 刘母听她这样说,依依不舍的道:“这才几天啊?你再多待些日子吧。” 艾离道:“不了。我还有其它事要办,不能久留。” 刘母见挽留不住,心中叹息,只得和刘夏凉一起把她送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艾离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去,没有停留,没有回顾。 金色的曙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红衣映得愈发鲜艳,地上拖出一道乌黑狭长的影子,孤傲如一面旗帜,光与影在她的身上都是那么的鲜明。 她心中暗想,苍石虽然擅使阴谋诡计,但有一件事他说得没错。悟莲的事不是一般人管得了的,不能让刘大哥和伯母卷入到这件事中。这,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然而,她忘记了,苍石还说过,京城是名人的坟墓。艾离十二岁出道,十四岁成就“焰刀”之名,十六岁便已名满江湖,至今已有十载,她在京城这座名人的坟墓中会有所作为吗? 汉王李元昌,高祖李渊的第七个儿子,当今天子之弟。他善骑射,好舞乐,于书法绘画方面很有造诣,可谓才华出众。 这位王爷是高祖李渊称帝后所生,没有经过什么战事,所以当得很是舒坦。平日里不是做画书写,便是赏乐打猎,凡与声色相关之事最是喜好精通。因其才华出众,得天子喜爱,偶尔犯错,也不大惩。 一条僻静的大街上设有汉王在京城的别府,因其另有封地,别府并不算豪华。府门两边,有两名门卫正手执长刀站立,一个略高,一个略胖。 走近看,高门卫的身子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宛如门神一般。 胖门卫虽然身子也站得笔直,目光却是下垂,离远了看也是一派威严,但他身边的高门卫却看得分明,胖门卫正倚了长刀暗中打盹。 高门卫心中暗笑:他一大清早就在犯困,一定是昨晚又去赌了一夜的钱。 自太宗称帝之后,对民实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如今也有十几年了,京城虽不敢说是夜不闭户,但也久无大案发生。这王府门卫当得实在是轻闲,却也无聊得紧。 汉王府所处的这条街,地处偏僻,平时少有人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虽然有些过份,却也相差不远。 高门卫望了望头顶上瓦蓝瓦蓝的天空,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美丽季节,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虚度年华。 忽然一道美丽的风景飘入他的眼中,他急忙捅了捅胖门卫,让他往街口上看。 胖门卫睁开眼睛,略带迷茫的看去,眼睛一亮,顿时困意全消。 那里,正有一名穿红衣的女子往这边走来。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红艳艳的衣裳上,行走间,乌发与红衣和着微风轻轻的飘舞,艳丽得不由人不去注意。 胖门卫看得双眼发直,他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好像一朵跳动着的金色的火焰! 红衣女子沿街稳步而来,走到近处看得愈发清楚,她有着一双杏眼,小巧的樱唇,健康的肤色,充满活力的身材,整个人也如她的红裳般夺目耀眼。 红衣女子径走到二人的面前,沉静的说道:“我要见汉王。” 胖门卫动了动喉结,问道:“你想见汉王,有约见或拜帖吗?” 红衣女子微愣,道:“没有。” 胖门卫遗憾的说道:“那就不能通报。” 红衣女子略想了一下,认真的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高门卫忍不住好心的说道:“汉王昨夜出去,至今还没回来,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如过些时候再来吧。” 红衣女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 悟莲自一张大床上醒来。床很柔软,上面铺的都是最好的绸被,让人躺在上面就不想起来。 悟莲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昨夜在舞台下看到了艾姐姐,她是来找他的吗?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就是台上的舞姬。如果知道了,她会怎样看他呢?还会微笑着说自己是她的弟弟吗?或是,嫌恶的不再理他? 悟莲百转千回的想着,又在床上翻了个身。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轻柔的问道:“公子已经醒了吗?” 悟莲睁开眼睛,床前站着一名小丫环,圆圆的脸,一双月牙般弯起的笑眼,一付讨喜的俊俏模样。 悟莲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便道:“唔,醒了。” 小丫环取来衣衫,道:“那么请更衣吧。”她将衣衫展开,准备服侍悟莲,是一套崭新的紫纱绸衣。 悟莲忙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小丫环将绸衣放在床边,走出门去。 悟莲正要起身,却见小丫环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水,手臂上还挂着条毛巾。 悟莲道:“都放下吧,你先出去。” 小丫环放好手里的东西,又问:“公子早膳想吃点什么?” 悟莲道:“随便吧。” 小丫环不再多话,点了点头,轻盈的走了出去。 悟莲起身穿好衣服又洗完脸,刚才的小丫环托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 她将食盘里的早点摆放在桌上,对他道:“公子请用早膳吧。” 悟莲来到桌边看了看,是一碗薏米绿豆百合粥和几种点心小食。 他正要坐下来吃,忽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贵公子,穿着一身黄锦缎衣,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英挺俊逸,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泰然自若的高雅气度。 黄衣公子见到悟莲,笑着道:“听说你起来了,我就过来看看。昨夜睡得可好?” 悟莲连忙站起,轻轻的点了点。 黄衣公子打量着他,道:“坐吧,你接着吃。” 悟莲如言,坐下吃饭。 黄衣公子坐在桌旁的椅中,支头看着他,道:“这粥是我吩咐他们做的,听说对嗓子好,你吃着可顺口?” 悟莲点了点头,道:“很好吃,多谢公子。” 黄衣公子又说道:“我很欣赏你的歌舞,以后你只要为我一个人跳舞就可以。还有,你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既然你‘称心舞’跳得这么出众,你就改名叫称心吧。” 悟莲垂下头,低声道:“是!” 悟莲在他的注目下吃完粥,黄衣公子挥了挥手,有人送来一个华美的礼盒。 他说道:“这个送给你。” 悟莲打开盒子,里面是装着一套镶着紫色宝石的珠冠。 黄衣公子道:“喜欢吗?” 悟莲眼睛中一片惊喜,忙点了点头,将珠冠戴起。 黄衣公子目中闪过惊艳之光,道:“你果然很配紫色,即高雅又神秘。”他又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惠儿,让她向管家要。” 悟莲回他一个浅笑,道:“好。” 黄衣公子揽住他的肩,温柔的说道:“不要拘束,你且在这里歇歇,我晚上再来看你。” 悟莲在他怀里柔顺的点头。 黄衣公子微笑着走了出去。 黄衣公子走远后,悟莲对惠儿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惠儿闻言,也走了出去。 悟莲望着关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他将头上的珠冠摘下,重放回盒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走到窗口,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明媚的阳光,不远处有一座池塘,里面种了粉白的荷花,正开得娇艳。池塘上有小桥,旁有小亭,雕栏画栋的倒映在水中。 悟莲看着,心道:美丽的牢房啊,曾获得过自由的鸟儿又主动的飞回来了! 第五章 欲要比武先问父 正午时分,李少植打着饱嗝,剔着牙缝中的肉末,领了两名侍卫走在大街上。午饭是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请的,身为汉王府的侍卫总管,他的午饭从来都是由侍卫们轮流请,京城这些大小饭馆早就被他吃了个遍,觉得再也吃不出什么新意。 他呸出口中的肉末,将牙签丢在一边,领着两名侍卫往汉王府走去。每天安排侍卫们站岗的时间,是他现在唯一的工作。 远远的,他看见汉王府门边,今天早班侍卫王蒙和张强的身旁,多了一个艳红的人影。 李少植眯起眼睛望去,那是一名短衣劲装打扮的红衣女子。 他立刻来了精神,快步走上前去,对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站在汉王府门口?” 红衣女子直视着他,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想见汉王。” 李少植心中微有些不舒服,虽然汉王只是个闲王,但好歹也是个王爷。这名女子用锐利的眼神看他,显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傲慢的说道:“王爷岂是你这种江湖女子随便能见得到的。你有什么事要见他?” 艾离见他一派官腔,秀眉微皱,但为了见到悟莲,还是忍气的说道:“他刚从满楼春雨清歌坊买的歌姬,是我失散的弟弟。我想请他将人还回来,赎人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他。” 李少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明了,原来是一名歌姬的姐姐想来王府要人。 他立刻变了脸色,厉声训斥道:“王爷买的人岂可能还你?再说了,王爷还会在乎你那点钱!你快走!不要总站在这里,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与汉王的清誉不符。” 艾离一愣,皱起眉头,思索着他说的话。 李少植见她还不肯走,便上前大力的推她。 艾离正在思考,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身体自然的一闪,本能的避开他的一推。 李少植没有推到她,用力过猛,差点来了个“狗吃屎”,旁边的侍卫赶忙过来扶他。 李少植大怒,他怒气冲冲的推开扶他的侍卫,抡起拳头向艾离的后背打去。 两旁侍卫一惊,正要出声提醒艾离,李少植的拳头已然砸到艾离的背上。 只听一声闷响,李少植被艾离自身的护力反震,“腾腾腾”的倒退了数步,这才站稳。 艾离受了一击回头看去,刚才那名傲慢的侍卫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李少植在一旁凶恶的叫道:“我是汉王府的侍卫总管,你不要以为会点武功,就可以在这里撒野!”他没有想到,这名江湖女子的武功如此不凡! 艾离眼中一亮,道:“你是说,我打赢你,就可以见到汉王了吗?” 李少植气得大笑,道:“你想打赢我?也不问问我爸爸是谁!” 艾离奇怪道:“和你打架又不是和你爸爸打架,我管你爸爸是谁。” 李少植沉声道:“好,就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其实李少植能当上汉王府的侍卫总管虽然是凭借了关系,但还是有点本事的。他收起轻敌之心,摆开架势,聚力于掌。 艾离只随意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等他攻来。 这时,李少植已聚好了力气,他大喝一声,向艾离猛冲过来。 艾离轻轻一闪,侧身避过。 李少植回身,又向她击来。 艾离再次闪身避开。 李少植使出全力,第三次攻来。 艾离仍是一闪,轻松避过。 李少植停身站住,喘着粗气,望向艾离。 艾离淡淡的问道:“你还要打吗?” 李少植已经明白,这名女子不是自己能敌得过的,他见艾离并不还手,以为她到底是名江湖女子,不敢与官为敌。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他抽出腰刀,舞出一片白晃晃的刀光,向艾离砍来。 艾离见他刀至面前,才脚尖轻点,身形一晃,飘出他的刀光之外。 李少植一刀不中,一刀又来,一刀接一刀的砍向艾离的要害。 艾离眼中现出几分不耐烦,她三番五次的让他,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不料,他倒越打越起劲了。 “你有完没完!”终于,艾离本就的不多耐性被他耗尽,她抬腿向他的手腕上踢了一脚,李少植惨叫一声,手中的刀应声而落。武艺差没关系,练就成了。但还如此的恬不知耻,就是给脸不要,需要受点教训了。 “没的给使刀的人丢脸。”艾离轻声骂了一句。她这一脚踹断了李少植右手的骨节,除非能遇上极高明的大夫,否则李少植这一辈子就别想用右手拿刀了。 李少植捧着折断的手腕,衷叫连连,凄声骂道:“你这个粗野女子,一定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你等着!”说完,他向街口跑去。 艾离飞身过去,拦在他的面前,道:“等等!不是说打赢了你,就可以见到汉王。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吗?” 李少植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这就带你去。”说完又向那四名侍卫尖声叫道:“你们还不快过来!” 四名侍卫马上跑了过来,挡在李少植前面,那名高个的侍卫对艾离道:“姑娘,你先跟我过来一下。” 艾离跟他来到府门,李少植趁机跑了。 高个的侍卫对她说道:“姑娘,你真的不知道李少植的爸爸是谁?你得罪了李少植,不要说见汉王了,还是快快离开京城的好!” 秋日午后,阳光直洒而下,明朗得没有半点杂质。风中带着些微凉,干爽而又宜人。 艾离走在街上,她被高个侍卫一番莫名其妙的劝告,劝出了汉王府街外。她虽然仍不是很清楚,但大致明白刚才那个武功和人口都很差劲的侍卫总管,是太子詹事李纲之子。李纲德高望重,是太子之师,高个侍卫因此对其子李少植很是敬畏。 虽然艾离并不怕那个什么太子之师,但看高个侍卫那付害怕的样子,毕竟和他站过一上午,她不想给他惹麻烦,只得先出来再想其它办法。 她走进一家路边的小饭馆,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坐下不久,艾离看到一人急匆匆的进来,在店门口往饭馆里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人。 艾离一看,那人她认识,是满楼春雨清歌坊的魏昆,江湖人称“雷震刀”。 她正要开口与他打招呼,魏昆也看见了她,马上走了过来。 “艾女侠,请借一步说话。”魏昆走到艾离面前,低声道。 艾离看着他,邀请道:“有什么事吗?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数年前,“雷震刀”魏昆还在江湖上的时候,曾与“焰刀”艾离有过一场正式的比武。他们的比武是依照江湖规矩而比,虽然最后魏昆落败,但他并不记恨艾离,反而对她敬佩不已。更因那场比武,双方在武技上,都得到了增益。 魏昆拉了把椅子,在艾离的桌旁坐下,道:“饭就不吃了。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艾离问:“什么事?” 魏昆将椅子拉近艾离,低声道:“莲公子并不在汉王府。” 艾离不解:“此话怎讲?” 魏昆继续低声道:“昨夜他确实是被人买走,但买他的人不是汉王,而是太子。这事是极秘密的,你千万不可张扬。” 艾离皱眉:“太子?”她问道:“既然是秘密的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魏昆道:“昨夜,莲公子是我送下楼的。来接他的人我认识,是太子府中的侍卫。马车的方向也是去往皇城的方向。” 艾离恨声道:“原来是老板娘骗了我!” 魏昆道:“那倒也不是,买主确实是汉王家的管事。以太子之名不太方便直接出面购买歌姬的,所以假借了汉王的名义。听说汉王与太子关系不错,如果太子借用一下汉王家管事,那是很容易的事。不过老板娘那么精明的人,应该知道此事,她有意那么说,也是怕担上责任。” 艾离想了想,道:“这么隐密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不怕他们知道后对你不利?” 魏昆微微一笑,道:“昨夜我见了你以后,就做了一个决定。” 艾离问:“什么决定?” 魏昆指了指身后的包裹,道:“我决定重回江湖了。本来我来京城是为了混出点名堂。但因投靠无门,最终只能在这里当个歌坊护卫。虽然薪俸挺高,也不必再风餐露宿,但却是在做人家的奴才,见到了你,我忽然很怀念以前在江湖闯荡的日子。” 艾离皱眉看着他,心道:自己的到来影响了他今后的命运,对他来说到底是对还是错? 魏昆看了看她,又是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这些年我在京城也赚了不少银子,该是去享受一下的时候了。”他又道:“倒是你,京城里的很多事不比江湖,这里就如同汪洋大海,水深不可测。莲公子的事,牵连到太子,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物,不是汉王这个闲王可比,更不是我等这种江湖人能相抗衡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管了。” 艾离点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魏昆告辞而去,留下艾离一个人独自思索。 第六章 桂花酿醉暗夜巷 艾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太子府在皇城内。 她沿着皇城转了一圈,发现城墙极高,四处都有警卫在巡逻。普通百姓在皇城外逗留一下都要被警卫质询,更别说想进入皇城了。 事情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艾离皱眉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昨晚一夜未睡,神经又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实在有点疲惫,她决定养足了精神再想办法。找了间客栈,她进屋休息。 睡梦朦胧中,她看见父亲龙骧虎步的向她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瘦小的男孩。 父亲指着男孩和蔼的对她说道:“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侍卫了。” 与魁梧如树的父亲相比,那个男孩就如同一颗掉落在树下的果子。然而即使只像枚果子,这个瘦小的男孩也不容小觑,他漆黑如墨的眼中闪耀着非比寻常的坚毅。 他来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倒,坚定的说道:“我聂杰誓死追随小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那一年,他六岁,便已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她赶紧将他扶起,自信满满的说道:“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你来跟我一起玩吧!”同为六岁的她笑靥如花。 …… 梦醒,艾离躺在床上,睁大了双眼望向窗外。 窗外,天已黑,耳边传来客栈楼下喧闹的饮酒作乐声。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久久不曾梦到过的往事?难道是自己怯懦了吗?如果自己连一句守护亲人的誓言也做不到,又如何去面对死去的父亲和聂杰? 艾离猛然坐起,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楼下,一群汉子聚在一处饮酒,推杯换盏的,正喝在兴头上。 不知为何,这种往常她喜爱的热闹景色,现在却让她有点不适应。她默默的走出客栈,来到街上。 街上,人很少,大多数人此时早已回家,不管是何种样的家,黑夜里总是家中最温暖安全。 艾离沿着街道随意的走着,一阵淡淡的香气不经意的飘过。她心中一动,是桂花酿的香气!艾离虽然喜欢看人饮酒,可并不是很喜欢喝酒,但桂花酿却是例外。 现在,她忽然有种想要喝酒的冲动。 寻了个卖桂花酿的酒摊坐下,艾离向摊主要了一小坛桂花酿和一些下酒的小菜。 淡金色的液体在黑色的酒碗里荡漾,浅尝一口,微辛中带着淡淡的香甜,是久违了的味道。 小时候,逢年过节,父亲都会在府里大摆宴席,把府中的所有人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那时艾离年纪尚小,父亲只让她喝这清香甜淡的桂花酿。 当时的她曾非常不乐意的找到父亲,问道:“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喝这种甜酒?” 父亲笑道:“因为你还小嘛。等你长大了就让你喝大人的酒。” 她又道:“那为什么聂杰可以喝大人的酒?他明明比我还小两个月!” 父亲道:“因为他是男孩子,男孩子必需要快点长大,才能保护家人。” 她不服气的道:“就算我是女孩子,我也可以保护家人!”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严肃的道:“我答应你,等你到十岁的时候,就让你喝大人的酒。” …… 然后,她喜欢上了桂花酿的味道,因为它包含着一个誓言。 可是,等到她十岁的时候,父亲却不在了…… 后来,每次喝起桂花酿,艾离便会想起那时府中的热闹场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永远不长大,来换回府中众人的生存…… 不知不觉中,一小坛桂花酿被喝了个精光。 艾离抬起头,街上已无行人。酒摊上也只剩下艾离最后一个客人,摊主正等着她喝完打烊。 艾离结了酒帐,准备回客栈去。 刚一起身,她忽觉得头猛然一晕,眼前的景物都影子重重。是醉了吗?久不饮酒,如今连酒量也倒退了许多。 艾离扶着墙慢慢的走着。 行了一会儿,她转过一个黑暗的巷口,突然脚步踉跄,一下子俯倒在地上。 片刻之后,一个独臂人从不远处现身,奸邪的一笑,道:“我贺玉堂的*,没有迷不倒的人!” 他走到艾离身前,弯下腰,将她翻转过来。 看清了艾离的面貌,独臂人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边笑边喘着粗气说道:“‘焰刀’艾离你终于落在了我的手上了!没想到居然是你得罪了李大人的公子,真是一举两得啊!”贺玉堂本是个采花贼,他的左臂便是在采花时被艾离斩去,今天他忽得人赏金,要他迷杀一名红衣女子,没想到却是艾离,对他来说,正是新仇旧恨一起了帐。 望着双目紧闭的艾离,他的眼中露出一片淫邪的光芒。 然而,未待他有近一步的动作,他忽觉脖上一凉,低头看去,一把乌柄短刀从背后吻上了他的脖颈。 “你是谁?”贺玉堂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他自命轻功不凡,采花作恶,害无数良家妇女清白,除了被艾离追踪到一次外,从未失手。他身后那人竟然能丝毫不被发现的靠近于他,怎能不令他大惊失色。 “你不配知道。”他身后那人并不回答,只将手中短刀一错,一束鲜血自贺玉堂的喉咙处喷射而出,贺玉堂瞪着凸起的双目,不可置信的缓缓摔落在地上。 一个挺拔的身影自贺玉堂身后出现,那人冷漠的将贺玉堂的尸身扔到巷角。收起短刀,俯下身子,伸手去探看艾离的脉搏。 毫无征兆的,那人伸向艾离的手,飞快的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抓住! “你!”那人不由低声惊呼。 艾离突然睁开了双目,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原来是你!”艾离紧抓住那人的手腕不放,从地上一跃而起。 刚才,她自酒摊上站起便觉出不对,一边走一边暗用内力化解*。为了引出背后下手之人,她故意在暗巷里摔倒。 那人冷声道:“艾女侠,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你可以放开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张乌木面具罩住了他整张面孔,只露出两只精光内敛的眼睛,却是苍石。 艾离并不理会,仍是紧紧的抓住他,问道:“你到底是种何身份?你让悟莲去太子府,究竟想让他干些什么?” “如果你答应与我合作,我自然会告诉你。”苍石说道,冰冷的眼睛中升腾起热切期盼的火光。 艾离冷冷的说道:“这个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你做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但你若是想利用悟莲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她握紧苍石的手腕,质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想让悟莲去太子府干什么?” 苍石眼中的火光瞬间熄灭,冰冷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二人怒目对视,目光胶着在一起,互不退让。 停了一会儿,苍石淡漠的说道:“艾女侠,就算我刚才没有救到你,至少并不是想害你,你这样抓着我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艾离闻言看去,他右手的手腕已被自己握出了一圈极深的黑紫,她吃了一惊,急忙松开了手。 手腕上的脉门联系着人的心脉,一旦被扣住,便等于被扣住了心脉,只要微一运力便会伤及心脉。艾离吃惊的发现,刚才自己在震怒之下不知不觉的运起了内力,他心脉受损,疼痛非同一般,难为他竟然一直没有出声。 苍石状若无事的抽回了右手,他微闭了双眼,左手覆在伤腕之上,似在暗中疗伤。 艾离不禁略怀歉意的望着他,但要她说出“对不起”之类的话,她却说不出口,也心有不甘。 沉默了些许时候,苍石睁眼看她,忽然语气平和的问道:“艾女侠,我有一事不解。” 艾离因刚才的事已消了气势,忙道:“何事?” 苍石平静的说道:“我不过是在金焰神兵那件事上利用了你一下,那个害你全家的人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就算我们成不了盟友,至少也不应该是敌人吧?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艾离想了想,也心平气和的说道:“金焰神兵这件事我可以不怪你。我也可以不管你正要做的事,但悟莲要做的事我却非管不可。” 苍石道:“为何?” 艾离望着他,诚恳的说道:“因为我不希望再让自己身边有任何一人死去。如果你明明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正在做一件危险而又不正确的事情,你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还是大声的为他指出来?” “那么你认为我做的事情不正确了?”苍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请问艾女侠,什么是正确的事情?什么又是不正确的事情?我只知道成王败寇,连史书都是可以篡改的,又有什么是不正确的事情?”他的语气森寒,隐隐透出杀气。 艾离皱眉道:“你要做的事情我不想评论,但我不想让悟莲参与进去,他才十六岁,不应该牵连到这种危险的事情中去。” 苍石寒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道:“他已经十六岁了,自有他自己的立场与判断,你又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艾离毫不示弱,道:“无论如何,我既然认了他这个弟弟,你做的这件危险的事,我就绝对不会让他参与!” 苍石语气不善,道:“那么你就是一定要与我为敌了?” 艾离针锋相对,道:“是!如果你一定要利用悟莲,那么我一定会倾力把他救出来!” 苍石双眸中泛起凛凛杀意,直呼其名道:“艾离!我敬你也算是一个成名的江湖女侠,所以让你再三,若你仍是如此固执的想干扰我的计划,休怪我出手无情!” 艾离瞪了回去,强硬的说道:“你尽管放马过来!就算是硬闯皇城,我也要把悟莲救出你的魔掌!” “硬闯皇城?”苍石听后,反而笑了,“我看你是在江湖上自大惯了。江湖上那点本事,拿到皇城里又算得了什么?若非如此,我们岂不是早就硬闯了。” “你也就是一个草莽女子罢了,做不得什么大事,枉我还想邀你加入。”他像是下定语似的哂然一笑,负手而去。 艾离望着他高傲的背影,气得紧紧的抿住了双唇。 第七章 秋叶夕阳美人舞 “称心公子,请更衣。”惠儿手里捧着一叠新衣,对着窗前少年的背影叫道。 自从昨夜来到这里,他除了饮食起居,就是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发呆。是不适应吧?想到自己刚来时曾想家想得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天,惠儿同情的望着窗前的少年,一进到这里就基本上不可能再有出去的机会了。 少年一直一动不动,单薄的背影在大片的夕阳下,显得那么的纤细无助,她不由担心的又叫:“称心公子?称心公子?” 一连叫了好几声,悟莲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是了,自己已被改名叫作“称心”了。他自嘲的撇了撇嘴巴,称心?称谁人之心? 他淡漠的转过头来:“什么事?” 惠儿将手中的衣物略略举高,道:“称心公子,请更衣。” 又是新衣,一天要他换几套衣服!他心中厌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道:“你先放在那里吧。” “是。”惠儿将衣物放在床边,又道:“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给的您,请您尽快更衣。” 悟莲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惠儿不放心的又叮嘱道:“太子殿下可能一会儿就会过来,请您一定要尽快更衣。” 看见悟莲点头,她这才退了出去。 悟莲走到床边,随手翻了翻衣物。衣服都是用上好的绸料做的,摸起来光洁顺滑,件件都是精工细作。 华贵的衣衫,正好配没有灵魂的玩偶。他在心中鄙弃的想道,厌恶的又将它们扔回到床上。 一缕阳光自窗外射进,悟莲眯起眼望去,夕阳红艳艳的,像极了一个人的衣服。他不由推门走了出去。 惠儿见他仍穿着早上的衣服出来,不由惊慌的说道:“称心公子,你怎么还没有换好衣服?” 悟莲瞥她一眼,索性脱下身上的紫衣,扔给她,道:“我就是不想穿这些衣服!” 惠儿慌乱的接住衣服,不知所措的跟在他身后。 “不要跟着我!”悟莲瞪她一眼,往院子中走去。 惠儿定住身,呆呆的望着只穿着月白中衣的悟莲,不明白看起来明明很柔顺的他,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悟莲来到池边,碧水中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他抬头望向夕阳,火一般的颜色,明朗而又温柔的覆耀在身上,就像她给人的感觉。 他的目光被夕阳映得亮起,如果是她,定不会这般焦躁迟疑,任何困难都不会令她失去应有的颜色。 他张开手臂,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仿若正轻轻的拥抱着他。 一股暖流划过心间,纤瘦的少年在荷塘边缓缓的踮起脚尖,与夕阳共舞。 无乐,他自成节拍,旋身,转颈,展臂,下腰,指若兰花,流影缤纷。 风过,吹起一地的落叶,和着他的舞,起伏盘荡,自在飘摇。 急旋定身,影安回至他的脚下,落叶在他四周缓缓飘下。 舞毕,他轻喘着气,目光闪动起亮泽的光芒,白皙的面孔浮出两片潮红。 几声清脆的掌音响起,院门处走来一位英挺的黄衣公子,步伐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 “太子殿下。”悟莲急忙转身行礼。 “不必多礼。”李承乾走过去将他扶起,望着他,微皱了眉,问:“怎么没有换衣服?” “太子殿下觉得称心不好看吗?”悟莲抬眸,直视着他。 李承乾盯着他,面前的少年,有着秀气的脸庞,一双与众不同,明亮润泽的眼睛,神情不卑不亢,虽然模样娇弱,却有着坚毅的表情,两种不同气质在他身上混合出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好看。”他由衷的说道,停了一下,他又问:“刚才你跳的舞叫什么名字?” 悟莲垂下眼脸,道:“没有名字,只是随心由感而跳。” “随心由感?”李承乾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放出一片光华,道:“你果然配得起称心这个名字,唯有随心所欲,才能称心如意。” “谢谢太子殿下夸奖。”悟莲依然垂着头。 “天气凉了,你要多加几件衣服。”李承乾招手叫过惠儿,从她手中取来长衫,亲自为悟莲披上。 悟莲抬头看他,夕阳的余辉在他的眼中闪动,金灿灿的,映出他眼中的关切,使他的眼睛看起来乌黑晶莹,闪闪动人。 这个人,其实很温柔。悟莲又垂下了眼睛,望见他长长的影子正覆在自己的影子之上。 既然已下定决心,就不能再有任何的迟疑。悟莲展颜对他浅浅一笑。 李承乾只觉一阵眩目,仿佛有滴醇香的甘露恰好滴入了干渴的心间。他不由探手揽上他的肩,手扶着他瘦弱的臂膀,李承乾从心底里升起一阵怜爱。 “起风了,回屋吧。”他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嗯。”悟莲温顺的点了点头。 二人向屋中走去,身后塘中,金色的夕阳随水波荡漾,微风吹过,将一池的浮荷映得流光溢彩。 艾离在皇城外游荡数日也不得进入之法,正在她考虑着要不要铤而走险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人,让她有了一次机会。 那人身材瘦高,面容俊雅,眼神沉静,温文尔雅的气质令他不似个武林中人,反倒像是个斯文秀才。 艾离见到他微微发怔,是她的同门二师弟季怜月。 这位二师弟是十年前投入师门的,入门不久,便因其才华不凡,被师傅收做入室弟子。当时的艾离在江湖上刚刚博得“焰刀”的称号,为了师门众弟子的生计,她经常在江湖上奔波,与他基本没见过几次面。直到三师弟逐渐掌管门内事务后,近两年来艾离才真正得以清闲。此时二师弟也早在江湖上成名,因其风度翩翩,为人谦诚,赢得了“玉扇公子”的名声。师傅命他掌管对外事务后,他反成了门中最忙的一个,一年也难回师门几次,所以二人相互的了解不多,艾离与他的情谊比不上其他几位师弟妹。 季怜月见到是她,也是一愣,他快步走了过来,打招呼道:“大师姐,你上京城里来了。” 艾离点头,问道:“二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怜月道:“下一届武林盟主的比武就快要开始了。我来京城和几大门派的代表商议一下具体的比武方法。” 艾离想道,武林盟主的比武每隔十年举办一次,算算时间确实是又到日子了。上一次武林盟主比武的时候,她正忙着捉拿一个赏金大盗,因而错过。虽然她对盟主的位子没什么兴趣,但比武论技却引她动心。 她想了想,问道:“每次不都是由上一届的武林盟主挑头,在他所在的门派中比武,这次你们为什么要在京城商议此事?难道是上一届的武林盟主陆正宇出了什么事情?” 季怜月摇头,道:“那倒不是。此次武林盟主的比武与往年不同,因为太子很感兴趣,想要派人参与选举,所以为了慎重起见,几大门派聚在京城与太子府的人一起商议比武的方式和地点。” 太子?艾离心中一动,恳切的说道:“二师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季怜月忙道:“大师姐,都是自家人,有事请说,你不要客气。” 艾离道:“你们在哪里商议此事?能不能让我也参与进来?” “可是,”季怜月为难道:“为了避免来人太多,每个门派只让一人参加。”他想道,艾离以大师姐的身份参与此事,合情合理,但门外事务向来由他负责,况且他已经着手这件事很久了,此时换给艾离实有诸多不便。 艾离看出他的困扰,笑了笑,道:“我不是想参与武林盟主之事,只是想借此机会靠近太子府。”她略过苍石的阴谋,将悟莲之事简略的说了一下。 季怜月松了口气,却又不由担心的说道:“大师姐,你一定要管那个歌姬的事吗?京城里的事,不是用武功高强就可以解决的。这件事既然关系到太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了的。” 艾离微微一笑,道:“第三个人!” 季怜月不解:“你在说什么?” 艾离道:“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包括你在内,已经有三个不同的人对我说出相同的话了。” 季怜月微怔的看着她,道:“那你为何还要……?” 艾离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决的说道:“但是你要明白,有一点很重要!他不是歌姬,他是我的弟弟。如果我不去救他,那么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去救他。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算是硬闯皇城,也要救他出来!”她目灿如日,闪动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我明白了。”季怜月望着她,秋日蓝天下,她明亮的双眼清澈无尘。他的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悸动,不由得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道:“大师姐,这样好了,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让你进到太子府。”他对着艾离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语。 艾离听后,展颜道:“如此甚好。” 季怜月道:“那就委屈大师姐。” 艾离道:“无妨。” 第八章 号鸣弦劲红衣来 堂中,茶香四溢,李承乾与一位老者分坐于桌子两旁。 李承乾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对面的老者咳嗽一声,缓缓开口叫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急忙欠了欠身,恭敬的问道:“李太傅有何事指教,承乾洗耳恭听。” 老者严肃的说道:“臣听闻你最近迷恋上了歌舞,经常悠游歌坊至深夜才回?你既然身为太子,当为国家青年们的表率,那种地方你如何可以常去?” 李承乾马上一脸沉痛的接口道:“李太傅教训的极是。承乾知错了,不该只知玩乐,沉迷歌舞,荒废朝政,以后再也不会去那些的下作不堪地方了。” 老者看着他,一时语塞,又咳嗽一声,道:“太子殿下,老臣是出于一番好意,你莫要嫌老臣哆嗦。” 李承乾一本正经的说道:“李太傅是为了我好,承乾岂会不知?李太傅敢言直谏,承乾深感其情,必会铭记于心。”说完,他起身对老者深施一礼,一揖到地。 老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目中一片赤诚,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明理,老臣就不多说了。”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送老者一直走出了大门,又目送着老者的轿子走远,这才施施然的走了回来。 他回到庭院中,看见悟莲正坐在池塘边,望着一池的荷花出神。 强风吹过,吹起片片粉白的花瓣,飘到空中不过尺许,又掉落回池中,在水中沉沉浮浮,终是沉到了水底。才不过十来日的光景,原本开得灿烂的塘荷竟已经开始一分一分的凋谢。 李承乾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柔声问道:“在看什么呢?” “荷花要谢了。”悟莲一动不动的由他抱住,呆呆的望荷花,轻启朱唇,叹息般的说道。 李承乾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池中的花,随口说道:“是啊。荷花就是这样,每年都会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的。”他又将目光转回到悟莲的身上,心被他寂寥的神情提起,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呢? “那么太子殿下这个庭院里的人也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呢!”悟莲猛然挣脱的手臂,转头看他。真好笑,就因他几句关切的话语,自己便奢望起什么了。 李承乾愕然的望着他目中闪动着点点水光,心口骤然被揪紧,随即明了,自己几日前允过他在府中随意行走,必是他刚才无意中听到了自己与李太傅的对话,所以才会如此。 他慌忙说道:“称心你千万别生气!我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哄哄那个老古板的。” 悟莲咬着下唇,幽幽的说道:“我哪敢生太子殿下的气,太子殿下说得对,我本就是来自下作不堪的地方!”可恶!明明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什么却控制不住这种失落的情绪。 李承乾忙将他揽入怀中,诚挚的道:“称心你不明白,那种老古板是要贡在台上,好好的哄的,万万不可惹恼了他,否则他这种人会搅得你睡觉都不得安生,没完没了的。你怎么能把我对他说的话当真了呢!” 悟莲凝望着池中的荷花,轻叹道:“那么太子殿下对我说的话,也只是哄哄我的,对吗?”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对方是太子,还偏要对他说出这种赌气般的话。 李承乾将悟莲的脸扳过来,盯住他,急切的问:“称心,你觉得我会对那种老古板说真心话,还是对你说真心话?” 悟莲垂下眼脸,轻声道:“我不知道。” “我会让你知道的!”李承乾柔声说道,“明天朝中无事,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给你解解闷。” 竖日,西山,猎旗飘荡,号角声声。 山顶之上,登高远眺,李承乾身穿猎装,骑于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他本就相貌英俊,此时愈发显得英气逼人,勇武不凡。 一人骑马来到他的身旁,李承乾对来人亲热的叫道:“叔父!” 来人三十出头,也是一身猎装,保养得很好,肤色红润,眉目秀雅,举止间自成一股风流倜傥的气质,是太子李承乾的叔父兼挚友,汉王李元昌。 李元昌看到李承乾身后的悟莲,不由愣住,喃喃道:“想不到你借我的管家是去买这样一位美人儿。早知道……” 李承乾不满的打断他,道:“叔父!” 李元昌转回头,叹口气,道:“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不过你父王身边有一位琵琶弹得极好的美人儿,若是有朝一日能弄到手,你不可再与我争,要让给我!” “好。”李承乾爽快的答应。 李元昌不放心的又追了一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李承乾点头,他回头对悟莲一笑,道:“走!咱们去比比看谁打的野味多!”说着,他呼喝一声,率先骑马下山,往山林中冲去。 李元昌与几名侍卫见此情景,急忙松开缰绳,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 悟莲也连忙催马跟上,他虽学过骑马,但骑术却远不及这些常年在马背上厮混的人,不多时便被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 跑了一程,悟莲已看不见李承乾他们的踪影,他索性拉住缰绳,停下马来。 他望着四周陌生的景色,心变得空荡荡的,忽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鼻中一酸,眼前的景色水雾朦胧。不能哭!他抽了抽鼻子,答应过艾姐姐要坚强的,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而哭! 他打起精神,沿着小路追了过去。 “称心,你好慢啊!”山林里,一人在前面对他叫道。 转过层层的树影,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了,是李承乾正在等他! 悟莲来到近前,见四下无人,不由问道:“他们呢?” 李承乾道:“已经先走了。” 悟莲低下头,道:“是称心拖累太子殿下了。” “怎么会?本来就是为了让你散散心才出来的。”李承乾望着他,微微皱眉道,“我说过的,私下无人时,叫我承乾。” “承乾……”悟莲低声叫道,偷偷抬眸看他,俏脸微红。 “嗯。”李承乾应道,明朗的笑着:“跟紧了,可别再走丢了!”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开始萌芽。“嗯!”悟莲用力的点头答道,眼睛一眨,一串水珠儿悄悄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滚落。他偷偷抹去,紧紧的跟上了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 接连一个时辰的奔跑,悟莲终于体力不支的坐在一处空地上。 “山里冷,披上这个。”李承乾将自己的斗篷给他,又从马背上取来干粮和水,“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悟莲点着头,望着他一跃上马,然后消失的背影,却没有了第一次时的那种失落。 裹着温暖的斗篷,吃了些干粮和水,太阳晒得悟莲昏昏欲睡,他眼睛微闭,头一下一下的点着。 忽然,他头点得过劲,差点摔倒。一阵劲风刮过,有件东西正扎在他颈后的树干之上。 悟莲回头一看,是一支羽箭! 他立时醒了,披着斗篷,猛然站起,惊慌的看着四周。 周围,树影幢幢,山风刮过,黄土与秋叶四处飘散。 弦鸣响起,又一支羽箭向他射来。他瞪大了双眼,只见那支羽箭离他越来越近…… 一道红光闪过,羽箭被“啪”的一声打落在地上。 “啊!”从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悟莲抱住头恐惧的大叫。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一句温柔的话语在他身前响起。 他抬头,面前是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他的恐惧莫名的消失了,他试探的叫道:“艾姐姐?” “是我。”身前的人回头看他,笑容闪耀得像头顶的阳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悟莲忘记了恐惧,吃惊的问道。 “我来找你回家。”艾离平静的说道。数日前,她自二师弟季怜月处得知,太子常来这座山林里狩猎,她便一直在这座山里等着。 望着她的眼睛,悟莲忽然醒悟,她是为了自己而来! 眼前的红衣与背后的黄叶模糊成一片,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怎么回事?”李承乾听到悟莲的喊声,带着侍卫赶了回来。 他一眼看到树上的羽箭,伸手拔了下来。 “有人要杀你?”他的眉头一下子挑起,怒光冲入他的眼中。 悟莲抹去泪水,笑着拉起艾离的手,急急的向他介绍道:“太子殿下,她是我姐姐艾离。” “原来是你!”艾离略带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太子。 “嗯,我们在‘满楼春雨’见过面。”李承乾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渐渐消了怒气,微笑着说道:“你穿胡服比穿裙子好看。” 艾离对他点了点头,皱着眉捡起地上被她打落的羽箭,回头看见悟莲身上的金边斗篷,这是太子的斗篷?她暗想道,有人想行刺太子,却把披着太子斗篷的悟莲误当成了太子? “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楚。”李承乾握住羽箭,寒着声道。 第九章 更名称心只为君 太子看起来对悟莲很关心?艾离暗自观察着他。他眸中的怒火,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作伪。艾离心中掠过一种不知该喜该悲的复杂心情。 与此同时,李承乾也在打量着艾离。她从容、淡定,美丽却不加修饰,不经意间就散发出一种阳光般的吸引力,即使知道自己是太子,她的态度上也没有分毫的变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民间女子,不禁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由于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的打猎兴致一下子没了。李承乾派军侍们四处查看,却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太子在,艾离不便向悟莲细问,当太子问起她是否愿意一同回府时,她当即答应下来。 进入太子府,因悟莲的关系,太子对她照顾有加,招人为她安排了一处客房。 客房中,艾离拿着那只羽箭反复的看。这是一种最常见的羽箭,但箭头上微显蓝光,并带有腥臭刺鼻的气味,说明上面有毒。艾离虽然判断不出这是何种毒药,但凭她多年的江湖经验,这不是常见的毒。 是什么人想要刺杀太子? 艾离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太子的事虽然与她无关,但既然连累到了悟莲,那么她就不能不管! 放好行李,向一旁侍女问明了道路,艾离朝着悟莲所在的院中走去。 经过一处僻静的院落时,她瞥到一人的身影,心中一动,快步跟了上去。那人闪身进入旁边的一间屋中,艾离尾随其后追了进去。 与外面的阳光明媚不同,屋中极暗,四面的窗户都被黑布严密的封住。前有一道小门,门内有桔色的火光在闪烁。 艾离略一迟疑,谨慎的往小门内走去。 门内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宽约八、九丈,中间有一座大鼎,鼎下正燃着柴火,屋子的四周立有高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材料。鼎边,一人身穿青灰色的道服对火而立。 那人见艾离进来,开口说道:“艾离,你能进入太子府,也算有点本事。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声音冰冷,一付乌木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 艾离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立时涌出火来,讽刺的道:“苍石,原来你扮完和尚,又扮起了道士,你的面具倒真是不少!” 苍石并不在意,淡淡的说道:“你不觉得面具是一种很好用的东西吗?至少它可以保护自己的颜面不受损伤。” 艾离“哼”了一声,道:“我才懒得管你的面具,但是!”她语气锋利的质问:“你想杀太子,为什么非要把悟莲牵连进来?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死了他!” 苍石眼中闪着冰寒,说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不堪?没错,我是在利用他,但我总不至于会笨到杀错了人。” “你是说今天的事与你无关?”艾离不信,道:“不是你又会是谁!” 苍石眼睛翻起,道:“你若不信尽管可以冲着我来,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找错对象了!” 艾离见他如此态度,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苍石冷傲的说道:“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否认。” 艾离想起,他虽然利用过自己,但确实从没否认过。进过几次的接触,艾离觉得,这个人虽然态度恶劣,其实骄傲得紧,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应该会承认。她不禁皱眉道:“那又会是谁?”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个清楚。”苍石观察着她的脸色,锋利的目光变的柔和,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并不想让悟莲做太过危险的事。我想咱们现在的敌人应该是相同的。” 艾离盯住他,望了一会儿,终于也缓和了口气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这个人上次在龙穴中时,确实救过悟莲一次,应该可以信他一回吧? 苍石见她信了自己,眼中闪过欣喜,道:“我可以答应你,尽量不让悟莲参与我的事。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去破坏我的事。” 艾离奇道:“这次你又想要做什么?” 苍石目中凝着拒绝,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在悟莲这件事上,我与你是站在同一方的。” 艾离想了想,道:“就这样!我不管你的事,我会把悟莲带走,你也不要插手。” 苍石眼中现出一抹奇异的神色,但只一闪便消失不见。他垂下眼脸,缓缓的说道:“好,咱们击掌为誓,互不相干。你能不能把他带走,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乌木面具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艾离点头同意,二人双掌相击,定下约定。 艾离出了丹房,找到悟莲的居所。 她看见太子刚刚从院中走出,便快步避在道旁。在她眼里太子就是闲杂人等,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最好是见到悟莲,拎了他直接走人。 太子看到她目光中的淡漠,微微一笑,径自走了。 艾离进入庭院,悟莲从窗口望见了她,急忙从屋中迎了出来。 他欢喜的跑过来,一下子拉住艾离的手,小猫一样的偎着艾离的手臂,再也不肯放开。时隔多日,这双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温暖。 艾离也看着他微笑,与上次见面相比,他的精神很好,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一双墨瞳亮如黑色宝石。艾离头一次发觉,悟莲竟是这般的漂亮。 二人略诉了离情,艾离就直接说道:“这里太危险,你跟我出去吧。” 悟莲却扑闪着眼睛,认真的说道:“艾姐姐,我不想走。” 这实在大出艾离的意料,她忙问:“为什么?” 悟莲别过脸望着池塘,眼神飘忽的说道:“艾姐姐,你知道吗?十几年前,我们全族被灭,我母亲带着我逃到歌坊。随后,她被恶人寻到。被杀前,她求坊主收留我,坊主看我有跳舞的天资,便将我扮做女孩,藏了起来。所以我从小就生长在歌坊。五岁时我开始学习舞技,耳濡目染的都是歌舞,歌舞在我心中是最美好的东西,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我才能忘记族人被杀时的恐惧。然而这样的美好只维持到我十岁时,那一年我开始登台献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一直热爱的舞技,其实是最下作低贱的工作。”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没了声息。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彩,道:“但是!太子殿下却说我舞得好,他欣赏我的舞技,并帮我改名为称心。他对我说,唯有随心所欲,才能称心如意。” 艾离诧异道:“他给你改了名?” “是的!”他大声的说道,仿佛在宣告着什么:“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无人可怜的吴怜怜,我叫‘称心’,是随心所欲,称心如意的‘称心’!我要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只为他一人而舞。” 艾离看着他,他的眼睛闪闪动人,眼神中再没有以往的迷茫与不安,整个人神采奕奕,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夺目光彩。 “好吧。”艾离终于说道:“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我会带你离开。” 艾离怅然的离开了悟莲。 她在院中慢慢的走着,心有不甘的想道,难怪苍石愿意与自己约定,原来他早已确定悟莲不会跟自己走。又被他骗了! 对了,称心,悟莲要改名叫称心了。随心所欲,称心如意,是太子对他说的。好潇洒的想法。难怪悟莲,不,称心想要留下来。 艾离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很少有的犹豫,称心这件事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管?苍石说过,他已经十六岁了,自有他自己的立场与判断。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去管这件事? 不对!称心如果在太子身边就会有危险,至少也要帮他查清,朝他放冷箭的人究竟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太子。艾离抬起头来,有了决断。 正在此时,远处忽有人大声叫道:“‘焰刀’艾离!” 艾离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几名军侍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其中一名还对着自己招手。 那名军侍急急的奔了过来,惊喜的说道:“艾女侠,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你也到太子府来了?” “嗯。”艾离随口应道,认出他来:“你是‘银枪’罗定远?”罗定远是镜湖山庄主人的二子,艾离为了剿灭镜湖山匪盗,曾与他合作过一次。想不到,他竟然投靠了官府。 罗定远笑了笑,道:“是呀。” 他转头对身边的同伴道:“她就是‘焰刀’艾离,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女侠呢!”那一次的合作,令他震服于艾离的强悍之下。 他的身边站着三名军侍,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艾离发现其中一名瘦高军侍的嘴角边浮动起一抹不屑。 这时,罗定远对艾离邀请道:“艾女侠,你和我们一起去校场过几招吧。” 艾离望了瘦高个一眼,答应下来。 罗定远喜道:“这下可好了,有了‘焰刀’的帮忙,下次咱们与汉王府的比阵,赢的把握就大多了。” (作:从这篇往后,悟莲将改名为称心。大家看着不要混乱了。) 第十章 论英雄何为英雄 去校场的路上,罗定远为艾离介绍了另外三名军侍,分别是:王常春,孙涛,那瘦高个的军侍名叫马玉山。王常春与孙涛都热情的与艾离打招呼,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对女侠这二字很是好奇。马玉山却全家都是军人出身,现任太子府的军侍副统领,只冷淡的对艾离点了个头。 艾离从他的眼神中看得明白,不就是对自己是个女的又有如此高的名誉心有不服么,这种事她见得多了,也不在意。 远远的,还未进入校场,便听到杀声阵阵,艾离不由精神一振,称心的事令她心情不好,正好活动一下筋骨,散散郁气。 进入校场,里面一片火热,军侍们正分成数小队,捉对厮杀。众军侍见艾离一名俏丽女子进来,不由都停了手。人群中居然有好几个艾离认识的以前的江湖人士,众人见到她,纷纷与她打招呼,场面很是热闹。 马玉山对一个大个使了个眼色,那大个迈着大步走上来前,对艾离粗声道:“听说你是江湖著名女侠?咱们切磋切磋吧。” 这正合了艾离的心意,她爽快的答应。由于这里是太子府,艾离把赤焰刀收在了客房,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把长刀。长刀在手,她掂了掂,份量比赤焰刀轻了不少,有些不称手,不过只是切磋,将就用了。 众人见有比武,纷纷聚了过来,把二人围在了当中。 几个认识艾离都为她打气:“艾女侠,露两手给大伙儿瞅瞅!” 有人起哄,对那大个叫道:“萧勇你可得争口气,可别打不过一个漂亮娘们儿。” 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艾离微微一笑,将长刀横起,取了个守势。 萧勇使的是长矛,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却是一味的强攻。 几招过后,艾离发现这人的武技与江湖人的花样百出的套路不同,招数十分简洁,只凭着人高力大,猛攻不断。艾离暗自点头,所谓一力降十会,此人的长矛颇有横扫千军的气势,若在军中必是员猛将。 萧勇接连使了几招都被艾离轻易的挡掉,心中不免急躁,暗想,自己和一个女人还打了这么久,面儿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他高吼一声,聚力于臂,提矛向着艾离的面门猛击过来。艾离不慌不忙,举刀相迎。她略略侧身,让过他击向面门的长矛,用刀柄钩住他的矛柄,借劲一拉。萧勇被长矛带出,只觉长矛几欲出手,急忙紧紧往怀里回握。不想艾离却又变拉为推,萧勇正在回拉,被她推得差点摔倒,幸好他下盘功夫不弱,“蹬蹬蹬”倒退出数步这才站稳脚跟。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面红耳赤的看着艾离,闷不吱声。 艾离执刀,对他拱了拱手,道:“承让了。你心中有男女之分,但武技并没有男女之分,若是你把我当成是女人,就已先失了一筹。” 萧勇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执了长矛,犹豫着要不要再上时,一个矮胖子将他拨开,蹿进场中。 萧勇见他上来,便退下去观战。 矮胖子高声说道:“我叫都同,艾女侠,请指教!”他声音尖细,肉嘟嘟的手上拿着把弯刀,面圆脸肥,嘴上挂着道八字胡,一双小眼精光闪亮,滴流乱转,看起来颇为滑稽。 艾离还礼,二人战在一处。 与萧勇不同,都同身材虽胖,动作虽十分灵活,他使得是地蹚刀,专攻人下盘,远远看去,整个人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艾离以前很少遇到这样的古怪刀法,被他一番急攻,迫得有些手忙脚乱。她定了定神,凝目细看都同的身法,逐渐适应了他的刀法。不由暗赞,这地蹚刀法是战时斩马腿或人腿所出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太子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十数招过后,艾离看准机会,用长刀别住都同的弯刀,迫着都同与她较起力来。 都同自认臂力不输于人,双脚分立,憋足了劲与艾离较力。 艾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正要他如此。她个高,都同个矮,如果较力的话……她忽然高喝一声:“起!”长刀上挑,用了个巧劲,将都同高高的抛起。 都同急忙缩头抱身,像球一样在空中几个翻滚后,才滚落回地上。他在地上直滚了十好几圈才重新站住。不想站起后他头晕目眩,脚下不稳,一个后翻,又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才定身站稳。 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哄然大笑。几名认识艾离的人,纷纷为她叫好,罗定远叫得犹为响亮。 都同不服,还要再上,却被马玉山伸手拦住。 马玉山皱眉道:“比阵不是比武,大家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还是快去练阵,别误了明天与汉王府的较量。” 众人听了他的话,这才又回去操练。 马玉山心情很是复杂,他家世代从军,是将门之后,来太子府是为了历练,有些看不起这些草莽出身的江湖人等。近来太子对江湖人士大加招揽,这令他很是不满,但太子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说什么。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艾离这名江湖女子,竟把他手下的良将一一击败,若是让艾离比武连赢三场,势必会影响士气,传出去也太不好听,所以他急忙出面阻止。 众军侍在马玉山的指挥下,操练阵法。军侍们个个身强体壮,武力勇猛,同进同退,气势不凡。 艾离退在马玉山身旁观看。如今天下太平,边关平乱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文昌武消,这种众人打斗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 马玉山见艾离看得目不转睛,心中之气略消,暗道:毕竟是名江湖女子,就算武技不弱,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他嘴角含笑的对艾离道:“怎么样?这阵法没见过吧?” 艾离看他一眼,对他笑了笑,道:“你这是五虎群羊阵,《孙膑兵法》上有记载。此阵排兵张扬,主攻敌方心理阵线,未战就已在气势上占据绝对优势。” 马玉山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怀考察的说道:“哦?想不到你还懂点阵法,你倒是说说看,你都懂些什么阵法?” 艾离倒没多想,点头道:“就从你这五虎群羊阵说起吧。阵法按数字可分为,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匿伏阵。” 马玉山本以为她只是猜对了五虎群羊阵,不想她居然真正懂阵,不由来了兴致,问道:“还可以如何分?” 艾离道:“按其形状又可分为: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其实阵法并不是最主要的,真正打仗时还要有兵种配合。” 马玉山道:“你倒说说兵种配合。”他如此问,其实暗含考察之意。 艾离本是将军之女,小时候跟随父亲学过兵法,平时闯荡江湖无人过问兵法之事,如今被问起,来了兴致,不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兵种分为,步兵,骑兵,车兵等,按武器的不同又可分为,刀兵,弓兵,弩兵,长矛兵等等。春秋时,以战车为主,辅以一定数量的步卒。战国时,骑兵兴起,战车没落,兵种基本就是骑兵和步兵。汉朝时,弓的制造工艺大大发展,弓箭的威力和射程都有提高,此时是弓手的年代。两晋南北朝时,由于少数民族入侵,骑兵大兴其道,南朝缺马,所以一直处于下风。到了本朝,除了强大的骑兵以外,由于冶铁技术的发展,建立了令人生畏的重装步兵军队。” 马玉山此时已收起小觑之心,却仍不甘心的问道:“看来你读过一些兵书,对排兵布阵略懂一二,那我再来问你,若双方兵力相当,何者为胜?” 艾离道:“若是小战,要看主将的强弱,兵法的高低,军士们的士气。兵法阵型如同武功套路,军士们便如主将的身体,不动则已,动如雷霆。若是大战,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举个例子来说,赤壁之战,曹操兵力数倍于孙、刘两家,却仍兵败赤壁,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的后果。” 马玉山问道:“此话怎解?” 艾离道:“孔明雾中借箭,借东南风火攻是谓占了天时,曹操北军不识水性是谓失了地利,曹操误杀蔡瑁、张允是失了人和,而周瑜有黄盖定苦肉计是占了人和。” 马玉山点头道:“有理!”他又问:“依你之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中哪个最为重要?” 艾离道:“人和最为重要。人和代表着义理民心。仍以赤壁之战来说,东吴是保家,魏军是侵占,在义理民心上,又是吴军占绝对上风。纵观史上各大战役,基本上都是得义理者获胜。” 马玉山道:“你来说说看。” 艾离道:“比如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纣虐武仁,商兵虽众却无心应战,是以惨败。巨鹿之战,项羽军以几万楚军,破釜沉舟,大败数十万秦军,也是由于秦之不仁。再如昆阳之战中的绿林军与城内居民拼死守城,最终等到援军,反败为胜,也是占了义理人和。” 马玉山听她说起这些熟识的大战,不由向往道:“身为武将若能亲身经历这些战役该有多好。太子殿下曾经说过,‘恨不能生逢乱世,也好做个英雄!’” 艾离抿嘴笑道:“看来太子很有理想。不过我倒觉得,和平时代虽难以成就英雄,但是对百姓来说却是最好的。” 马玉山微微一笑不做反驳,再看艾离时已换了脸色。想不到她不仅武功高强,对兵书阵法很有心得,对史上战役也有深刻的研究,他开始对艾离佩服起来。他不由想道:看来太子笼络江湖中人,确有深意啊。 他诚心邀请艾离参观明日与汉王府的比阵,艾离欣然答允。 第二日晌午,巳时刚过,汉王府军侍进入校场,与太子府军侍分列校场两边。 随后太子与汉王也来至看台。太子身后还跟有十几人,其中称心、苍石和马玉山都是艾离所识。称心看到艾离,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把带到看台上坐下。马玉山对她微笑点头,苍石则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在太子示意下,传令兵挥旗,双方摆开阵型。 一阵擂鼓助威后,全场兵士共喝了个“杀”字,短促有力,声音震天,令人精神一振。 令旗再次挥下,双方兵士厮杀在一起。 旌旗飘扬战鼓齐响,艾离站在一旁观看,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这种磅礴的气势只有军中男子才有,她的武功无论练到何种境界也练不出这种气势。不光是她,便是江湖中曾令她叹为观止的十二连环坞的水阵,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她想起苍石说过话,江湖那点本事拿到皇城里又算得了什么。的确,一个人即使武功再高,但凭个人力量在千军万马之下,最多也就是逃命保身而已。想到此,她不由向苍石的方向望了一眼。转头时,忽见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眸色深沉,邃不见底。他见艾离看他,却又扭开头去观战。艾离目中一亮,闪过思索的神情。 当她再次望向场中时,场中胜负已分。太子府的一队军侍已杀入对方阵中,夺了帅旗,汉王府军侍已无斗志纷纷被砍倒在地。虽是比阵,但双方用的都是真刀真枪,一时间惨叫连连,血流一地。 艾离眉头一皱,来到太子面前,诚声说道:“太子殿下,请下令收兵!” 李承乾赢了此战,心中正喜,听她如此说,不悦道:“为何?我军士气正旺,正宜趁胜追击。” 艾离继续诚声说道:“此战胜负已分,何必多流不必要的鲜血。” 李承乾心中更加不悦,这女子不仅对自己视若罔闻,还妄图管教自己,此时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才成,他目中含威的高声斥责道:“妇人之仁!两军对垒,岂能不流血死人?” 艾离毫无惧色,也扬声道:“太子殿下,请你注意,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两军对垒!” 李承乾目中怒色渐浓:“若不做如此训练,到上战场时,又怎能不畏生死,奋勇向前同。” 艾离不以为然,道:“这里并不是生死之战,何况就算是战场之上,将士们也不应一味的死拼,保存实力方是上策。” 李承乾冷“哼”一声,道:“他日我若领兵,将士们都如你这般贪生怕死,如何能成就我的英雄之战!” 艾离拒理反驳:“把人命当做儿戏之人,又怎会是英雄!” …… 望着当众与太子对峙的艾离,马玉山心中的极度震惊。她竟敢当众说太子不是英雄! 太子好战,常与汉王以众军侍虚作两军之战。为此军侍们常会有人受伤,甚至致残,偶尔也有死亡的事情发生。但太子和汉王都会发下巨额赏金,所得赏金亦够其家下半辈子食用,这也是场上军侍个个都奋勇向前的原因之一。虽然他有时也会觉得太子此等做法略嫌过激,但太子也有可说之法。她一介江湖女子怎敢为此事忤逆太子?! 李承乾勃然大怒。她竟敢在如此神圣的战场上言退兵之语,还当众说他不是英雄,定要好好的处置她才成! 第十一章 经流年旧情未改 “来人!”李承乾盛怒,正待下令。 “太子殿下请息怒。”苍石忽然躬身而出,在一旁说道:“当今天子,您的父皇尚且广开言路,重用魏大夫等谏议官员,太子殿下实不应听了几句逆耳的言语,就发雷霆之怒,虚心纳谏方不失为明君。” 称心拉起李承乾的手,劝道:“是呀,咱们打赢了不就行了,流血太多很没有美感啊。” 李承乾身后,一名十五岁的文雅少年也开口说道:“今日皇兄大获全胜,就不要与江湖女子一般见识了吧。”他名叫李治,是李承乾同父异母的皇弟,平日喜与叔叔汉王李元昌和兄长李承乾来往,今日是受邀前来。 李承乾看了看众人,吞下一口气,发狠的说道:“他日我当上皇帝,便先废了言官制度,有人胆敢规劝,立即诛杀!杀数百人之后,看谁还敢多说废话。”说完,他拂袖而去。 称心紧跟太子而去,临去前转头对艾离深深的一瞥。汉王及李治等人也随太子而去,苍石从她面前走过,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太子离去,场上的众军侍自然解散。汉王府军侍亦退出校场,留在场上的人开始收拾残局。 太子震怒之下,居然没有责罚于她。马玉山松了一口气,走上前,道:“艾女侠,你也太乱说话了。你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刚才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你的小命就没了。” 艾离看了他一眼,道:“真话总是要有人去说的。若是连真话都不敢说,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马玉山望着她,忽然有点明白,艾离为什么能成为女侠,那几个江湖来的军侍为什么会对艾离那么佩服了。 因为赢了比阵,罗定远等人拉着艾离一起去饮酒,却看到马玉山也凑过来,要一同前去。 罗定远心中略有不解,他不是一直自命出身高贵,一向瞧不起他们这些江湖来的军侍吗? 艾离推却不过,便被他们拉去营中喝酒。这一喝便喝到日落时分,众人喝了个尽兴而归。 罗定远见艾离似是不胜酒力,忙扶着她道:“艾女侠,我送你回去吧。” 艾离看他也喝得醉眼朦胧,笑道:“你还送我?别半道上倒地上,还要我管你。”说着,她推开了他的手。 马玉山也道:“军侍营与你住的地方还有不短的段距离,不如我找匹马给你。” 艾离摆手道:“开玩笑,这点路还用骑马,你也太小看我了。不用不用,省得还得给你送回来。”她挥手与众人作别,独自一人往客房方向走去。 艾离走到半道酒力发作。她本就不擅长饮酒,此次又被众军侍灌酒,刚才一直用内力压着,这才没有发作,如今被夜风一吹,忽然觉得酒气上涌,胃中不舒。她走到路边树下,一吐为快,又路边歇息了一会儿,才觉得清醒了些许。 天色已晚,夜幕下闪烁着刚升起的星辰。艾离摇晃着站起身,睁大眼睛辨认着方向。嗯,刚才好像走错路了,这里的景色好陌生。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辩明了方向,迈开脚步。 突然,一道破空而来的风声迎面袭来。艾离虽然不甚清醒,却还是本能的低头避过。 有意思!居然有人敢来暗算我?正好今天还没有好好活动过,就拿你来松松筋骨了。艾离嘴角抿起,抬头向来人看去。 刺客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咦,可是他为什么会是双影,难不成他学了什么奇特的轻功?艾离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辨认。 刺客再次举刀袭来,艾离伸手向背后摸去,却摸了空。糟糕!太子府中不让带刀,要不倒是难得一遇的敌手。艾离狼狈避过,险情迭出。 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挡在了艾离的前面。刺客刀落,来人举臂相拦。 刺客暗道,居然敢用手臂来挡,这还不把你条胳膊砍下来! 刀狠力下斩,不偏不倚正斩在来人的举起的手臂之上。只听“哒”的一声,声音并不大,却不是砍在皮肉上的声音。 刺客微愣,只见来人手掌一翻,从袖中亮出一把漆黑的短刀,短刀不长,只有尺许长,刃与柄皆为黑色,不知是何材料制成。 刺客方明,原来是他袖中藏了这把短刀,挡住了自己的攻击。“朋友,别挡道,此事与你无关。”刺客退开一步,看清了来人,青灰色的长袍,也是黑巾蒙面。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我就要管此事!”语毕墨刀一挥,揉身向前。 刺客举刀相迎,与青袍人斗在了一处。 相斗数招,刺客忽然惊慌的叫道:“原来是你!” 青袍人冷冷的道:“知道是我,你就别想活了!” 刺客已无战意,使了个虚招,向暗中退去。 青袍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正要追上去,腰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艾离的声音在他身后低低的响起:“不要走,聂杰。” 青袍人的背部瞬间僵住,挺直的站立着,停了一会儿,他极慢的转过头,道:“艾女侠,你喝多了吧?我名叫苍石。” 艾离直直的瞪着他,目光似在燃烧,“你还想瞒我多久?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苍石垂眸,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他口气平淡,眼中光芒内敛,看不出是惊是喜。 艾离伸手拉掉他脸上蒙巾,端详着他的脸:“你不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些伤疤?”他脸上疤痕纵横,令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艾离却凑上前去,想要捧住他的脸,看个仔细。那么久远的伤疤,应是十几年那次爆炸时留下的,像他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一定难以容忍这张丑陋的脸吧。 苍石伸手挡住她想要探究的手,从怀中取出乌木面具重新带上,退开一步,疏远的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口中有浓浓的酒气,目光迷离,看来是喝醉了。 艾离皱了皱眉,不满的看着他,还是开口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当你让称心用幻瞳揭露我的身份时,我就怀疑你是李家的人。在江边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想问了,是你不想说,还装出一付不认识我的样子,让我问不出口。” 苍石扶了一把站立不稳的她,再问:“那你现在怎会确定是我?” 艾离甩开了他的手,憋着火气道:“你在城外十里亭中点了我穴道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你的做法。除了你,李家的人谁还会这样!你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这么多年不来找她,害她一直以为他死了。现在还对她这么冷淡! 苍石被她甩了手,心中不悦,口气不善的说道:“是呀,我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小肚鸡肠,有仇必报。谁像你,一旦发起飙来,连太子都敢顶撞!” 她不屑的反驳:“总好过你打躬作揖,像个小丑一样!” 听她如此一说,他满腔怨气也爆发出来,对她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有多危险,盲目的勇敢是愚蠢的自杀行为!” 他瞪着他,她亦不甘示弱的反瞪着她。 想不到有一天,当年那个发誓追随她的聂杰会这样对她。艾离心中掠过一阵酸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女孩,而他也不再是那时她所熟识的冷默瘦小的男孩,居然比她高出半个头,需要扬起头才能看到他。明明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为什么再次面对时却总是相互争吵? 她目中一湿,忽然上前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将头埋在他怀里,涩声说道:“我好想你!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不管他的样子改变了多少,他的性格却一如既往。他总是不愿引人注意的隐藏在暗处,但当她危难的时候却是第一个挡在她身前的那个人。有些东西,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都从来没有改变过。不是吗? 她抱得是那么的紧,苍石一愣之下,双手无措的举在半空。良久,他感到胸口处被她眼中热热的东西湿成了一片,他冰冷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手缓缓的放下,轻轻的落在她的背上,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艾离猛然推开他,不满的说道:“不行,你来得太晚了。我要罚你!” 苍石沉默的望着他,过一会儿,问道:“怎么罚?” 艾离昂起头,噘着嘴道:“我要罚你像小时候一样背着我。”小时候,父亲很严厉,她亦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坚强,但,只有在他面前,她是可以任性的。现在会有所改变吗? 苍石微微一愣,片刻后,默默的转过去,蹲下身,双手向后张开成一个半圆。 艾离抿了抿唇,附身趴在他的背后,双手勾上他的脖子。 他握住她的小腿,缓缓起身,将她向上一颠,稳步前行。 二人忽然都不说话了。秋风中传来阵阵的凉意,苍石却无故的燥热起来。 艾离歪过头,轻轻的倚在他的肩窝里。他虽然看起来瘦高,背却即宽阔又温暖,让人靠起来很舒服。随着他步伐的起伏,心里一直空缺着的东西终于被一点一点的填满,一颗心变得沉甸甸,忽又轻飘飘的,好像要高高的飞起来…… 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鼾声,苍石扭头正看到艾离的沉沉的睡容。她的胳膊已软软的垂下,脸颊贴在自己颈部的肌肤上,散播出烫热的气息,呼吸麻酥的吹在脖子上,痒得有些令人心慌。她睡得好生香甜,就像小时候一样。 苍石长长的呼出口气,极轻的叹息道:“真是的,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那么多……”清冷的声音中透出极淡的暖意,似在无奈的轻笑。 第十二章 问痴心可曾有悔 半夜,艾离清醒过来,头痛得很,昨天晚上酒好像喝得太多了。 昨天晚上!她忽然想起一些事情,猛的从床上坐起身。自己仍穿着昨日的衣服,身上盖着薄被,鞋子已被脱去,整齐的摆在床下。她四处张望,一转头看到了桌边的人。 那人戴着乌木面具,正支了手在桌边小憩,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他随即起身,为她倒了杯茶,送了过去,道:“喝杯茶吧。” 艾离没有接,怔忡的望着他。他也凝眸相看,目光不再冰冷,其内波光潋滟,幽深的眸中正映出自己的影子。 她心头波澜骤起,双臂一张,再次紧紧的拥抱住他。 他身体一僵,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拥抱,随即又一寸寸的放松,轻抚着她的头发,无奈的说道:“怎么酒还没醒?先把茶喝了吧。” 艾离没有动,依旧紧紧的拥抱着他。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成熟男子的气息,心跳急促有力,他的胸膛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可以用双手轻易环抱,而是宽阔得把她张开的双臂填得满满,厚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让她有一种可以安心依靠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非常确定,这个陌生胸膛的主人就是当年那个愿为她而死的少年。 不是在做梦!上天终于听到她的祈祷,她的聂杰真的回来了…… 她月光落地般的轻声说道:“我总是梦到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他的心急雨般的跳动起来,隔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也记得。” 良久,艾离终于平静下来。 她放开手,接过他手中的茶,喝光,将空杯还给他,道:“我还要!” 他默默转身,又去倒了一杯,给她。 她接过,棒在手中极慢的喝着。 他在床边坐下,静静的注视着她。皎洁的月色,为她美好的面容染上一层细润的辉光,使她看起清雅娴静。但是他知道,她的性格绝非如此。 艾离侧过头,见他正在望着自己,展颜一笑,好奇的问道:“当年你是怎么逃过爆炸的?” 苍石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道:“当时我把霹雳弹扔了出去,它立刻在地道中炸开,我虽及时的趴在地上,仍被高高的掀起,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夹在一块倾斜的巨大落石中间。正是有这块巨石的支撑,才令我没有被砸死。后来,我听到有人清开的被炸落的碎石,探查地道,也因为这块巨石没有继续往后查。我就一直藏在这块巨石中间,等他们都走了,我知道这里离出口不远,就用身上的小刀在石下挖出一条地道,这才脱身。” “藏在石中,苍石。”艾离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那次的死里逃生而取的吧?” “算是吧。”苍石回应道。虽然隔着面具,艾离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正在微笑。 艾离看着他,问:“你脱身后怎么不来找我?” 苍石淡淡的说道:“我当时受了重伤,养了很久才好。后来再看到你时,你已经成了‘焰刀’艾离了。” 艾离听他说得简单,但看到他眼中的回避之色,知他当时一定受伤不轻,不愿再提起受伤时的事情。她心中忽然痛如刀割,眼神中便流露出来。 苍石星眸一闪,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只要不怪我来得太晚就好。十里亭里的事,是我不好。” 艾离狡黠的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在他面前摇了摇,道:“其实,我猜到是你,并不是因为十里亭里的事,你给我的丹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若非至亲好友,谁会将如此至宝轻易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原来你早已知道是我……”苍石瞪她一眼,作色道:“还给我!” “不给。”艾离又将瓷瓶小心收好,道:“当时我并没有认出你,只是怀疑你是李家的人。直到后来才渐渐发现是你。”她含着笑,开口问道:“你这次终于肯与我相认,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苍石却沉默下来,停了一会儿,道:“我要先完成这里的事情。”他不待艾离说话,又道:“上次你说称心遇刺,是怎么回事?” 艾离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苍石目中闪起寒光,道:“你把那只毒箭给我,我找人看看,应该能寻出线索。” 艾离取了毒箭给他。 他接过箭就起身道:“晚了,你休息吧。” 临到门口时,忽又转头叮嘱:“你要小心些,你废了李少植的武功,他已重金悬赏杀手行刺你,虽然两次都没有成功,恐怕还会有第三次。” 他看艾离点头答应,略想了一下,又道:“你不会喝酒就不要乱喝酒了。”说罢,不待艾离回答,便走出门去。 “等一下!”她急忙叫道。 他停身,回头。 “你……也要小心些!”她顿了一下,说道。 他眼中闪过一点光亮,微点了下头,出门而去。 艾离望着他一直没有回头的背影,目光渐沉,他走得那么急,好像想要避开她一般。 从小,她就没有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侍卫,但他一直对她恭恭敬敬,从不越矩。时隔多年,与她相认后,他仍是如此。她觉得这份忠诚主要是来自他对父亲的崇拜,但是他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般了解他。 刚才,她想问他在太子府中究竟想干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一旦他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底。即使自己问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说不定又会引起一次争吵。她苦笑了一下,自己也会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与其这样,她宁愿没有与他相认,那时候的他好像会坦诚一些。可是她忘了,一旦认定的事就会做到底的人,除了他,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苍石出了门,乌木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孔,亦遮住了他的表情,使艾离无法了解他的心情,何况他早已被训练得不露声色。 她就如同阳光一样,总是那么明朗耀眼,强烈的吸引着别人而不自觉。是自己错想了她,该早早的与她相认才对。她仍如当年一样,可如今,自己却早已不同于当年。是他负了她! 是呀,如果她是阳光,那么就由他来充当那道黑暗中的阴影吧。她说的没错,他是一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人。 他紧握了一下艾离给他的毒箭,走向浓墨般的夜色之中。 ***** 秋风徐徐,落英缤纷,薄雾未散,后花园内又迎来一个清幽的早晨。梅树下,如菊兰一般高雅的太子妃正在忧郁的赏花。 太子妃苏氏是秘书丞苏亶长女,幽闲成性,自从被皇上指婚给太子后,性子变得更淡了。平日里,只赏花逗猫,刺绣读书,基本上连院门都不迈出一步。 太子妃坐在树下,在侍女们眼中便优雅得如同图画中的人物。 然而她们不知,太子妃看似平静,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太子喜欢流连花坊,经常在外招惹女人。但哪家男人不花心?她对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却去宠溺一名男童!这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论才学,论样貌,论性情,难道她还比不过一个男童! 她望着开得一株开得正旺的金灿灿的菊花出神。前几日,她通过心腹,花了重金买通一名刺客,在太子狩猎之时,刺杀那名男童。谁知那名叫称心的乐童却十分命大,竟然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而且因为此事,太子对他更加关爱。 嫉恨像只毒兽,不停的撕咬啃噬着她的内心,使她夜不成眠。不行,不论花多少代价,一定要杀了那个称心!她断然想道。 她走到桌前开始食不知味的吃着早餐。 吃了几口,她舀起一枚龙眼放入口中。尝了尝,却不是龙眼的味道,她眉头一皱吐了出来。这厨子不知道在粥里添加了什么古怪材料,竟有一股荤腥的味道。 她厌弃的将碗推在一边,看见几名侍女正在屋内房外四处找着什么。 她不由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回太子妃,粉团不见了。奴婢们正在寻找。” 粉团是她的爱猫,西域进贡而来,一只眼黄,一只眼蓝,是十分珍贵的品种,据说宫中也总共只有七只。她是蒙皇后赏赐才得了这只。经侍女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是一早上都没有见着了。 “啊,找到了!”一名侍女忽然惊喜的叫道,“粉团藏在床底下呢!” 另一名侍女也赶到床边,蹲下身逗它,“可是它不肯出来。” 苏妃闻声走了过来,“你到床下去把它赶出来。” 侍女爬到床下,“啊,抓住了!”她小心的把粉团抱了出来。 “啊!”待她看清楚后,侍女惨叫一声,把粉团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粉团落地,却动不也不动。仔细看去,它已经睁着眼睛僵硬的死去,本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有一只不见了踪影,空空的眼眶如黑洞般的望着她们。 屋中的人都惊恐的抖成一团。 “是谁这么残忍!”一名侍女终于回过神来,“太子妃,我去把这件事报告给太子!” “不要。”苏妃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气无力的阻止道:“你们去把它葬了,对外就说它是自己死的。” “是!”侍女虽然不解,但明白不能多问,抱了猫尸走了出去。 有人想要警告她!这些人能如此轻易的杀掉粉团,那么她……苏妃忽然明白了什么,猛的弯下腰,呕吐了一地。 第十三章 是非恩怨总难了 校场上,艾离正在与一名军侍比武。二人的身边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这几日,一直不见苍石的踪影,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难道他是在躲避着自己?艾离心中一阵烦闷,手下加劲把对面的军侍狠狠的摔了出去。 “好耶!” “哇,奔虎也输了!” “第七个人了!” 周围喝彩声不断,这几天艾离天天来校场上与军侍们对练,他们已不再把她视作女人,而是一名真正的对手。 “谁还要来?”艾离擦了擦汗,昂起头问道。 艾离一直在军营里混到天黑,吃过晚饭,这才告辞出来。但无论军侍们怎么劝,酒却是不与他们喝了。 艾离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客房走去,恼人的秋风不停的吹着,吹乱了她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一颗心。 他与自己同岁,如今也是二十六岁了。这多年过去了,他没有找过自己,应是已有了心仪的女子,或者,他早已经成家生子了吧……那天酒后,自己对他做了很多任性的事情,一定很令他困扰吧。 艾离心神恍惚的想着,猛抬头,发现一人正站在她的门外,她不由定住了脚步。 那人一袭青灰色长衫,长身傲立,露过一付乌木面具正目光熠熠的望着自己,在薄黑的夜暮下,如猫眼一般的发着光彩。 “你一直在等我?”艾离快步走过去,尽量平静的问道。 他点了点头。 “进去说话吧。”她打开门,说道。 他跟了进来。 进到屋中,艾离指了指桌边的椅子请他落座,淡淡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今天对他很冷淡,完全不像那晚初次相认之时。是后悔那天酒后曾经拥抱过自己吧?且不说自己的身份地位,就凭自己现在这付尊容恐怕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上自己吧。他的心一下子沉沦到谷底,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这样也好,这样自己就可以死心了。 他暗自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也平淡的说道:“上次刺杀称心的人,我已经查到是谁了。” “是谁?”她问道。 “是太子妃。我已经给了她教训,我想她今后不敢再对称心做什么了。” 艾离听后,沉眉不语。 苍石自乌木面具下偷望着她,沉思中的她有一种难言风情,柳眉轻颦,黛色如画,杏眸微合,氤氲含烟,如藕般洁白的脖颈微微前倾,勾画出一段优雅的曲线。他忽然觉得她是如此美好,只能使他更加自惭形秽。他不禁垂下眼,她便若天上的星辰,是他高不可及的…… 片刻后,艾离抬起头,面色凝沉的说道:“聂杰,你收手吧,李家的仇不用你来报。” 苍石一愣,随即眸冰若潭,沉声道:“我不明白。你不想称心出事,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不想报李家之仇?” 艾离凝望着他,认真的说道:“我问你,你可知普通百姓们早上的幸福是什么吗?” 苍石不知她为何作此一问,眸色沉沉的侧头看她。 “普通百姓们早上的幸福是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艾离一双杏目泛起清亮的星芒,接着说道:“如果战乱,他们连这点微薄的幸福也会失去。那人对我家有深仇大恨,但对百姓却有大恩大德。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一代明君。我家的祖训是:以战止战,遇恶即斩。我父亲也说过,李家的刀虽是杀戮之刀,但却要作守护之用。不管权贵们如何变幻,普通百姓的幸福是不会改变的。你说我妇人之仁也好,骂我贪生怕死不报家仇也罢,但我不想因报自家之仇,再陷百姓们于水火之中。你……收手吧。” 明月初升,一节月牙正从她身侧的窗外探出头来,皎皎清辉之下,将她的一张俏脸映得清澈华灿。 “艾女侠!”寂静片刻,苍石眼中升起一片冰霜,淡凉的叫了一声,“将军的仇你不想报,我无权说你。但请你不要妨碍我做事!”说完,他起身欲走。 “聂杰!”艾离一把拉住他的手,长睫抖动了一下,将薄唇抿了抿,下决心的说道:“你能不能就听我这一次?我不是不想报家仇,可我更不想让你有事啊!” 苍石顿住,缓缓回头,黑眸中的冰霜并没有减缓,口气依然冰冷,“艾女侠,就像你如今是‘焰刀’艾离不可能离开江湖一样,有些事情,我也是非做不可。回去做你的江湖大侠吧,我自做我的躬揖小丑,从此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聂杰,”艾离紧紧的握住他,不肯放手,“如果你收手,我愿意……从此退隐江湖。” 苍石身体骤然紧绷,一双黑眸墨色转浓,幽沉难测,他极缓的开口:“艾女侠,你弄错了,我不是聂杰,我叫苍石。你口中的那个聂杰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请你也忘了他吧!” 她不解的开口:“你明明就是聂杰,为什么……”他竟然要她忘记他!十七年了,如果可以忘记,她早就忘记。 “艾女侠!”他打断她的话,提声道:“上次龙脉的事若不是你,我早就做成了。如果你不想帮忙,就请离我远一点儿。”他眸中霜降更浓,寒光闪闪的直视着她。 “你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去阻止!”在与他冷寒的双眼对峙之下,她不由说出了这样的话。正是无法忘记,所以才不想让他再次从她面前消失啊!她别无所求,只想让他好好的活着。 “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他眯起眼,他用力的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艾离盯着他的背影,紧紧的咬住下唇,浓雾染上她的双眸,水湿双颊。不对!我不是想要那么说。我想说的是,你是这世上我李家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苍石背脊挺直的走着,乌木面具下的一双黑眸闪烁不定,悔恨正如烈焰般炙烤着他的身心,几欲把他吞没。她还如以前一样,总抱有天真的想法,而他却早已双手沾满了血污。有些事情如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做,泥潭深陷的他如何能够再次面对澄清如水的她?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来找她,一直远远的望着她就好。听到的她说愿为他退隐江湖之时,他的心脏几乎停顿,此生他已无憾,该是将这一切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 月落荷塘,秋意正浓。 “艾姐姐,艾姐姐!”称心接连叫了好几声,艾离才转头看他。 艾离道:“怎么了?” 称心问:“这桂花松子糕好吃吗?” 艾离道:“好吃。” “可是你举在手里半天了,还没吃一口呢!”称心一双若水的眼睛在艾离身上打量着,关切的问,“艾姐姐,你有些无精打采呀,不会是生病了吧?” 艾离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对他笑了笑。 称心望着她,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艾姐姐虽然笑着,眼中却好像有一抹恍恍惚惚的忧伤。 他眨了眨眼睛,嘟起嘴道:“艾姐姐,好不容易太子今晚不在,我才能请你过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像你。有什么事令你不高兴吗?” 艾离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忧心的道:“称心,你跟我出宫吧。我还是不放心你留在这里。” “不,我想留在这里。艾姐姐,我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心思。太子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称心别过脸,不愿看她的眼睛,我都说不喜欢看到你的这样的眼神了,你怎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就因为那个太子?”艾离流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是。”称心看向远处,眼中升起一道明亮的光彩,“艾姐姐,你不知道,他很有抱负。我要留在这里,看他成为一名好皇帝!” “你……”艾离望着他,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劝说的感觉。每当谈论出太子时,他就变得神采奕奕,与进府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称心转头面对艾离,笑了笑道:“艾姐姐,你在这里待着一定觉得很没意思吧。你不用管我,去你想去的地吧。我在这里很好,不会有事的。”他表情坚定,在那瞬间的目光中竟似有种成熟的感觉。 “好吧。”艾离终于答应道。她头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对聂杰的事如此,对称心的事也是如此。 夜已深,漆黑漫长的似没有个尽头。 * 暗道中,两个人在急速行走。 他们的脸上均戴着鬼饰面具,所不同的是,一人面具上是鬼化的麒麟,另一人却是鬼化的凤凰。 厅门前,墨凤小声说道:“影麟,你要小心!刚才玄武回来,似乎向主上说起了你。主上听后大怒,正在气头上。” 影麟微点了下头,推门进入厅堂。 厅堂上,烛火通明。 一人坐在高椅之上,面戴地藏王鬼面,他的身下正站着玄武。 影麟来到他的面前,单膝脆倒:“主上!” 地藏王俯首看他,问道:“听说你最近几次干扰玄武堂的生意?” 影麟毫不隐瞒的答道:“是。” 地藏王隐忍着怒气,问:“为何?” 影麟抬起头,道:“禀主上,城中的事本来就应该由我管辖,是玄武堂主越权。” 地藏王冷笑道:“为筹资金,我早已批准玄武堂多接生意,你居然敢阻挠他办事,还杀了他派去的杀手。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信誉!”他森然喝道:“难道你有反意不成?” 影麟立即双膝脆倒,朗声道:“属下对主上绝无二心。幻瞳是我的人,玄武明明知道,却还派人刺杀于他。望主上明见!” 玄武急忙躬身出列,道:“禀主上,想杀幻瞳之人出价极高,我想与其这单生意落入他家,不如由我接下。何况我并未真的杀死幻瞳,只是找人射了他两箭,幻瞳丝毫未损,但影麟却杀过我派去的杀手,并且三番五次的干扰我的生意。请主上明见!” 地藏王挥了挥手,让玄武退到一旁,对影麟道:“你龙脉之事未成,我还没有责罚于你。现在你又几次阻挠玄武堂办事,你教我如何信你?如何服众?” 影麟沉声道:“属下愿受重罚。” 地藏王眯起眼,道:“哦?你愿受何种重罚?” 影麟目中闪过一片绝决,手掌一翻,亮出一把乌黑的短刀,直刺心口。 “且慢!”地藏王拿起桌上瓷杯抛出,打在短刀之上。 短刀被击歪,刀锋向下偏离心口寸许,刺入影麟的肋下,直没至刀柄。红色的液体顺着刀柄一滴滴的滚落到地上,逐渐聚成一汪鲜红。 “玄武你先下去。”地藏王开口说道。 玄武躬身退出厅堂。 厅堂上,只剩下地藏王和影麟二人。 地藏王望着影麟即使受伤下跪也一直没有丝毫弯曲的背脊,转了脸色。他缓和了口气,道:“影麟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当年你被埋在地下,不仅容貌全毁,还筋断骨折,若非我用改颜换体之术,为你重铸奇骨,你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影麟立刻朗声道:“属下对主上的恩德此生不忘。” 地藏王和蔼的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玄武、墨凤、暗龙和黥虎都如同我的孩子一样,这么些年来,咱们同甘共苦,就像一家人。我希望家庭和睦,不要相斗。你可明白?” 影麟垂下眼睑,低声道:“属下明白。” 地藏王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这几人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论武功、才智都是出类拔萃的,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影麟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坚决的说道:“为报主上大恩,属下愿为主上即刻执行‘狱’计划。” 地藏王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黥虎堂与暗龙堂已出外举事,数月之内,便会有结果。‘狱’计划需与之呼应才可彰显其威力。” “主上,请恕属下直言!”影麟诚声说道:“属下倒是觉得‘狱’计划应该在黥虎堂与暗龙堂举事之前执行,这样才能令其二堂之事更有把握。” 地藏王思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你就与墨凤一同去办理此事吧。” “属下遵命!”影麟抱拳,起身走出厅外。 在他身后,地藏王温和的目光渐渐变得尖锐。换体铸骨之术,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这么多年来,也只成功了影麟这一个例子。此人生性倔傲无比,又才智过人,实是难以掌控。他刚才的举动未免太过,究竟他是否还值得信任? 厅口,墨凤见影麟平安出来,心中一喜,迎上前去。她忽然瞥见他肋下的乌刀,不由眉头紧皱,欲上前查看。 “无事。”他推开墨凤的手,自顾的走去。一路的鲜红伴着他的脚步,渐渐沉入黑暗。他伤了她的心,又岂是这一刀所能偿还。 (本卷完) * 作者有话说:因为再写就涉及后面的故事了,所以大姐这篇就到这里结束。最后的结局会在后面的卷中写出来,不是be,应该还能算是he…… 本系列的第三卷回归欢乐武侠小言文,以后某都要写轻松的文了。请继续支持,鞠躬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