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 第1章 他是故意的 阳春三月,艳阳照得人暖融融的,可此刻陆晚却身子发冷,直冷到骨子里。 她被架在书桌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面对着男人。 起初男人还顾念着她是初次,动作克制着,可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随从的提醒:“主子,睿王一行往厢房这边来了……” 听到‘睿王’二字,陆晚心口一紧,身子僵硬起来。 “怎的,怕了?”男人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戏谑开口,“未婚夫就在外面,是不是很刺激?” 陆晚抬头,眼神反问他,你不怕? 男人勾唇嘲讽一笑,动作非但不停,还俯身咬上她的耳珠,逼她发出声音。 陆晚死死咬紧牙关抵抗,几乎咬出血来。 见此,男人冷冷发笑,动作顿时变得汹涌起来,泄愤一般…… 桌上插着桃枝的长颈白玉瓶不堪撞击,跌跌撞撞的摔下桌子,‘啪’的一声脆响,碎成几块。 陆晚终是招架不住,双手发软,无力再撑住桌面,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滑,被男人一把捞住按进怀里。 “求你……快些吧……” 她颤巍巍的开口求饶,眸子凝上一层水光,沙哑的噪音带着哭腔,却越发娇媚,入耳钻心,酥麻入骨,听在男人耳里却成了另一番风味,似在向他索求更多。 男人掀眸凉凉扫了她一眼,狭长凤眸深不见底,似凝聚着深沉的欲色,可再一看,却又清冽无比,波澜不惊。 声音冷得与他的动作判若两人:“你挑起了的火,却轮不到你喊停。” 至此,陆晚才深刻领会到面前男人有多冷酷无情,比起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免后悔,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不该招惹他? 可转念一想,整个大晋,除了他,谁敢得罪睿王、敢睡准睿王妃? 思此及,陆晚再无怨念,任命的闭上双眸…… 不去过去多久,男人终于餍足松手。 陆晚没了支撑,身子顺着桌沿滑到地上,如濒死的鱼,大口的喘着气。 “叭嗒!”一块银锭子落在她手边,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三个字:“两清了!” 这是将她当成青楼卖身的妓子了。 也只有他,胆敢把堂堂镇国公府之女这般糟践…… 青槐阁。 丫鬟兰草四处寻人,急得快疯了。 今日是镇国公府大长公主七十大寿的寿诞,镇国公府宾客云集,不光达官贵胄登门贺寿,众皇子也来府上给大长公主拜寿,连皇上也摆驾镇国公府。 彼时,龙驾已至前街口,马上就要到府上了。 众人都去大门口接驾,自家姑娘却自午宴结束后不见了人影,遍寻不着,怎叫兰草不急。 若是怠慢接驾,可不止挨家法这般简单。 正在兰草急得快哭时,陆晚终于回来了。 “小姐,你去哪里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陆晚全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一般,那里还有力气同兰草解释? “快替我更衣梳妆,龙驾快到了。” 兰草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主子不说,她也不敢多问。 时间紧迫,她连忙扶陆晚回屋。 可替陆晚更衣时,兰草再次被惊到。 “小……小姐……” 纵使兰草不经情事,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刹时白了脸,手中的衣裳都拿不稳,哆嗦着掉到了地上。 站在铜镜前,陆晚冷眼看着自己满身的青紫掐痕。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皮,特别是颈间的几处咬痕,清晰的看得到牙印,还留着血渍,特别扎眼。 他是故意的。 一面将她当妓子打发,一面又故意在她身上落下痕迹,够无耻的! 第2章 你未来的三皇嫂 天还未落黑,镇国公府门前已点起了所有的灯笼,亮如白昼。 陆晚赶到时,门阶上已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大长公主亲领了国公府上下到门口接驾。 其余宾客,以睿王为首,也等在门口。 陆晚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身月白锦服的李睿……还有他身边一身玄色绣银纹的男人。 李睿长相俊美,嘴角带笑,让人如沐春风。 而他身边的男人却与之截然相反。 他的脸不似李睿温润白净,有着风沙刻砺后的坚毅轮廓,凤眸冷冽深邃,带着久经战场沐血后的漠然无情,周身散发着肃杀气息,即便随便往人群中一站,也对周遭带来可怕的威慑感。 陆晚后怕的想,自己先前哪来的胆子,敢去剥他的衣裳? 她低头准备绕道过去,李睿却眼尖看到她,朝她招手,“阿晚,过来!” 陆晚走过去,依礼向睿王行礼。 李睿拦下她,亲昵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 说罢,他转身指着身边的男人对陆晚道:“阿晚,这是本王的四皇弟翊王,不久前刚从北疆回京。” 又对李翊道:“这是阿晚,镇国公府二表妹!”末了,又加上一句:“你未来的三皇嫂。” 睿王已与镇国公商议好,待大长公主寿诞一过,就到府上下聘,正式求娶陆晚。 李翊常年不在上京,而陆晚也回京不过两年,李睿以为,两人自是不认识的。 李翊掀眸看了陆晚一眼,眸光落在她遮得严实的颈脖处:“果然是难得的美人,皇兄好福气!” 说话间,他右手食指扣着大拇指,慢条斯理的细细搓捻着,尔后放到鼻子嗅了嗅,似在回味指间残留的味道。 陆晚双颊发烫,带着薄茧的大手,仿佛又重重在她身上各处碾过,满身的掐痕也跟着烧灼起来。 她僵着身子向他们告退。 恰在此时,陆晚嫡兄陆承裕走过来,问李翊:“听说殿下晌午在厢房宠幸了一名婢子,她唤什么名字?若是殿下喜欢,我即刻将人送到殿下府上去。” 陆承裕虽然压低了声音,陆晚还是听到了,心口一紧,步子不觉缓了下来。 李翊冷笑:“世子爷哪来的耳报神?” 睿王开口了:“是本王同承裕说的。你在人家府上胡作非为,还搞出那么大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凤眸闪过冷芒,李翊侧首:“皇兄都听到了?!” 睿王拿出兄长的姿态,苦口婆心劝道:“为兄知你这些年在北疆苦寒难捱,回京放纵些也是应当,可你若要女人,为兄可以去教坊司挑一批美姬送给你,切不可胡来!” 陆承裕有意拉拢此番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的翊王,连忙道:“不过一个婢子,能得翊王垂幸是她之福……” “本王不过一时兴起。区区一个女子,何必当真?” 李翊冷冷开口,打断陆承裕的话,也堵了睿王的嘴,声音不觉间已挟霜裹雪。 陆世子上赶着往翊王床上塞人,人家却很不嗤,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脸上很是挂不住,顿时尴尬的呆在当场。 陆晚却全身一松,不再停留…… 看着女人明显松懈下来的脊背,李翊转头又对陆承裕恢复了好脸色,“不过世子爷一番盛情,本王岂能推辞?只是本王素来不喜麻烦,不如这样,若是那日、本王兴起,再向世子爷讨要也不迟。” 陆承裕没想到他变脸这么快,怔愣片刻后连连应下,转身就吩咐下去,让府上管事即刻去找被翊王临幸的婢女…… 陆晚并不知道后面的变故,刚到门口站定,一声唱喏,皇上的仪仗已到达镇国公府了。 所有人都敛襟朝着龙驾驶来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连大长公主都拄着虎头杖弯下了腰。 人群里,陆晚盯着越来越近的威严龙驾全身发凉,一种让她痛苦万分的窒息感,扑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龙驾上那耀目的明黄,深深刺痛陆晚的眼睛,一瞬间,她仿佛又躺回到了那个奢华、满是明黄铺设的金丝楠木棺柩里,眼睁睁的看着棺盖落下,金钉封棺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她耳边响着…… 第3章 捉奸捉双 从接驾到回到寿宴席面上,陆晚一直浑浑噩噩,仿佛丢了魂一样。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拌倒,幸亏兰草手快扶住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嗤笑声。 “镇国公府这个二姑娘,长得倒是娇媚动人,可惜却是个木头美人,你瞧她那呆呆傻傻的样子,相处起来,定是十分无趣的。” “你有所不知,这个二姑娘,不过庶女出身,且一出生,就被扔进了痷堂里,前两年镇国公的嫡女与太子的婚事做吹,她才被接回府来……” “睿王愿意娶她,图的不过是她背后镇国公府的势力,不然这样一个木头人,懂什么闺房情趣、鱼水之欢,那睿王啊,真是可惜了……” 木头人? 那晌午将他吸干榨尽,手段、伎俩层出不群的妖精,敢情是木头成精了? 李翊凤眸不露痕迹的划过对面席位。 这些年,他虽在边关,身边多多少少也出现过女人,而北疆女子相比中原女子,性子更豪放,他见识过奔放热烈的,可像她这般大胆有手段的,却从来没有过…… 回过神来的陆晚,自是将那些嗤笑之言听得清楚,兰草气得红了眼睛,可她却毫不将这些嗤笑放在心里,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也未抬…… 宴席过半,丫鬟兰英悄悄进来,俯在陆晚耳边低语两句,陆晚听后,眸光往对面一扫,果然看到李睿身边的随从遇安从侧门进来,避开众人,将一张纸条偷偷交到了李睿手里。 接到纸条后,李睿眉头不觉蹙紧,不由自主的朝陆晚这边看过来。 陆晚假装低头摆弄着青瓷玉盘里的芙蓉糕,李睿踌躇片刻,起身离席去了。 他一走,陆晚搀着兰草的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陪我去园子里醒醒酒。” 一出门,兰英急声禀道:“小姐所料不假,那沈鸢就是个不安分的,禁足期间竟敢私自出门、不知悔改……我亲眼见到她戴着斗篷出门,让丫头给睿王传信,如今人就在花园东面的假山洞里……” 沈鸢是陆家嫡母叶氏的亲外甥女,自小因早产,体弱多病,送到上京治病,一直住在镇国公府,被叶氏当成亲生女儿养着。 虽有叶氏宠她,可沈鸢很是谨小慎微,从不在镇国公府里冒尖,每天乖巧的守在叶氏身边,恪守本份。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表姑娘,却早已与李睿私下暗渡陈仓。 前世,在李睿正式到府上下聘后不久,李睿就拉着沈鸢的手到她面前坦白,说沈鸢肚子里已怀了他的骨肉,要先她一步娶进府里去,免得肚子渐大,惹人笑话。 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怕心里难受之极,在陆家与睿王的双压下,也只能被迫答应了。 重活一世,她岂会如他们所愿? 双眸凝上了一层寒霜,陆晚朝花园方向冷冷一瞥,冷嗤道:“我们去瞧瞧。俗话说,眼见为实,捉奸捉双——免得冤枉了他们。” 第4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夜色深浓,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 兰英一路领着陆晚过去,待行到一处假山石堆外,三人放缓脚步,慢慢靠近。 为了掩人耳目,李睿让遇安守在供客人歇息的厢房外,做出他因醉酒不支,在厢房休息的假象。 谁能又想到,人品高洁、白日里还在斥责翊王不检点的睿王,此刻在狭窄阴湿的假山石洞里与沈鸢行苟且之事。 两人动静很大,李睿借着酒劲、又知此时众人皆在前厅宴席上,无人来此,所以放纵得很。 而沈鸢,自李睿与她最瞧不上眼的陆晚订下婚约后,嫉妒心让她发狂,再加上因上次争执,她被罚禁足,她誓要报复陆晚,所以卖力的讨好李睿,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兰草兰英两个小丫鬟早已面红耳赤,又羞又恨,陆晚却镇定得很,脸上瞧不出一丝波澜。 她听到沈鸢颤着嗓子在问李睿:“殿下,你何时娶我进门?奴家的身子可是早就给你了……” 李睿:“不是说好了,等聘礼一下,我就向表叔要你。” 说罢,他又添上一句:“这段日子,你且安心待着,不要去招惹她。” 沈鸢顿感满心委屈。 上次陆晚跌倒,明明是她自己摔下台阶去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当时,台廊上只有她在,陆晚指着她说是她推的,她百口莫辩,无故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为此好久没能见到李睿。 她害怕李睿对她的新鲜期过了,将她忘记,所以今晚冒险约他来花园幽会。 沈鸢很聪明,不想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喊冤败李睿的兴,只惋惜道:“我那表姐,虽说出自镇国公府,可她……着实配不上殿下,让她做睿王妃,委实委屈殿下了。” 沈鸢的话让李睿不免又想起了众人对陆晚的嗤笑,他又何尝听不出沈鸢的小心思? 脸色沉下半分,他冷漠道:“只要她出身镇国公府,即便是个瞎子瘸子,本王也会娶她!怨只怨你出身不好,不是镇国府的姑娘。” 沈鸢泛着桃花色的脸颊,瞬间白了。 “不过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将你风光迎进门。等本王继任大统之后,就会想办法废了她,届时,迎你做中宫之主也未尝不可……” 有了这句话,沈鸢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彻底放下身段,趴在他面前侍候他…… 回去的路上,两个丫鬟已是气得哑了声,陆晚笑道:“怎的,被吓到了?” 兰草胆小,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只担心的看着陆晚,怕她受不住这样的背叛和打击。 兰英气得要吐血:“方才我们就应该当场捉奸,将府里的人都喊过来看两个贱人不要脸的样子。小姐,你怎么忍得住?” 从头到尾,不论里面两人如何火热,如何谋算她,陆晚都镇定自若,冷静的可怕。 她嘲讽笑道:“沈鸢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已是睿王的人了,这样才能逼着李睿娶她。而李睿贵为皇子,你以为就凭一个表姑娘,父亲与祖母会为我出头?” 只要李睿愿意认沈鸢,父亲与祖母非但不会为她出头,只会赶趟的将沈鸢往睿王床上送。 前世,在得知沈鸢怀了李睿的孩子后,她也去找过父亲与祖母,求他们为自己主持公道。 可最后怎样? 她不过是睿王与镇国公府绑定利益的一颗棋子,而沈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将镇国公府与睿王之间的关系绑得更牢固,两方都乐见其成,惟独她被沦为弃子…… 夜风拂面,陆晚微微眯起了眸子—— 按着上世的推算,这个时候,沈鸢的肚子里已然怀上了李睿的孩子。 可从方才两人的对话得知,此时的沈鸢还并不知自己怀了身孕。 如此,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5章 厢房婢女 了却了两桩大事,这晚却是陆晚重生以来,没有被梦魇缠身、安稳睡着的一晚…… 翌日醒来,陆晚吩咐了兰英一些事后,就带着兰草去上院了。 上院是大长公主的住所,是整个镇国公府最尊贵的地方,陆晚与睿王没有定下亲事之前,这里是禁止她踏足的地方。 她到时,叶氏与一双儿女已经到了,叶氏已服侍大长公主用完早膳,正细细向她回禀寿宴的诸般事宜。 关于寿宴,叶氏操办得隆重周全,大长公主很满意。 陆晚上前请安,尔后在下首落座,准备像往常一样,挨个半盏茶时间再离开。 “婢女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府里闹哄哄的。” 堪堪坐定,陆晚就听到大长公主在问陆承裕。 原来,昨日管事奉命去找被李翊临幸的婢女,原以为一寻便着,却没想到,管事将昨日在厢房侍候的婢女一一寻问过后,竟无一人认下这份恩宠…… 陆承裕不由着急,翊王为人阴晴不定,万一那天他突然兴起,问他要人,他交不出人怎么办? 所以今日一早,陆承裕亲自将厢房的丫鬟一一询查,动静闹大了,就传进了大长公主的耳中…… 见大长公主问起,陆承裕不敢隐瞒,将李翊在厢房临幸了府上婢女的事,一一同祖母说了。 “……祖母,这个婢子既被翊王临幸过,自是不能再让她在咱们府上当差,所以孙儿着急将她找出来,奈何无人承认……” 陆晚低头默默刮着茶沫子,心里‘咯噔’一沉。 “如此倒是奇怪,以往有这样的事,不都是忙着招认,趁机飞上枝头成凤凰么?” 叶氏听完,深感不解。 大长公主听陆承裕说完,眉头微蹙,不由朝嫡孙女陆佑宁看过去。 昨日皇上来府上,大长公主听皇上言语间对翊王多是赞赏之意,大有要传位于这位四皇子的意思,不禁心思微动,立马想到了空缺的翊王妃之位和自己待字闺中的嫡孙女陆佑宁。 散席后,大长公主就同陆佑宁谈及了此事,提点她以后要多多找机会亲近翊王。 可陆佑宁素爱风度翩翩、温柔文雅的俊公子,对李翊这种常年混迹军营的粗鲁莽夫根本瞧不上。 大长公主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让她答应愿意同他试一试,可没想到,李翊竟胡做非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在府上白日宣淫,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搞得人尽皆知。 这下,只怕孙女越发不肯答应了。 果然,陆佑宁听了后,脸色立马黑了下去,低声唾骂了一句。 陆晚离她近,听她在骂‘狗男女’,她佯装没听见,低头喝着茶。 一旁陆承裕听到叶氏的话,皱眉道:“估摸是翊王一时酒后兴起,要了个长相粗陋的,清醒后,见那婢女不堪入眼,就给了她些钱财好处,威逼她不准相认。” 闻言,陆晚眼前不禁浮现李翊扔给她银绽子时的嫌恶样子,倒是被陆承裕说中了。 姜还是老的辣,大长公主道:“凡事做过必留痕迹,你让李管事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丫鬟房里瞧瞧,说不准就找到人了。” 陆承裕反应过来,顿时面上一喜,立刻应下告退。 见时候差不多了,陆晚也起身向大长公主告退。 一旁的陆佑宁瞧着她的侧影,突然开口:“陆晚,昨日晌午我在东厢后院小路上瞧见过你,那个时辰,你去哪里干什么?” 不等陆晚回答,她捂住胸口惊愕道:“难不成,与翊王厢房私通的那人就是……” 第6章 死路一条 “住口!” 大长公主一声断喝,止住了陆佑宁的话。 “你竟是疯魔了,这般胡诌的话也说得出口。” 陆晚已经与睿王定亲,这样的胡话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可即便这样,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屋中央的陆晚,打量、探究、怀疑、鄙视,如一把把利刃,要将她戳穿。 一旁的兰草全身绷紧,几乎快晕厥过去。 她再愚钝,在看到自家小姐那一身的伤痕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一被大家知道,小姐就是那个婢女,惟有死路一条…… 叶氏虽心疼女儿,却也知道陆佑宁方才的话太失分寸,连忙拉着她跪下给大长公主请罪。 “母亲息怒,宁儿一时失言,实乃无心之举,还请母亲勿怪。” 陆佑宁也被大长公主这声厉叱惊得回过神来,眼泪涮的一下就滚下来了。 “祖母,宁儿知错了……不过是恰巧看到大姐姐昨日晌午在厢房出现……怕万一、万一……” 陆佑宁看似在认错,实则言语间还是在抹黑陆晚。 说到底,她就是不甘心一个小小庶女,竟能嫁给睿王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而自己,明明是上京第一贵女,竟只能配与李翊那样不知羞耻的莽夫,老天实在不公! 听了陆佑宁的话,大长公主朝陆晚看过来,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双眸里隐然浮现杀气! 若真的如陆佑宁所说,与翊王私通的人是陆晚,那么,她非但不能嫁给睿王,还会得罪皇家,给镇国公府引来塌天大祸! 这样的祸女,惟有杀之,才能保全大局…… 几乎一瞬间,一向杀伐果断的大长公主心中就有了主意。 那怕隔着距离,陆晚也清晰察觉到大长公主眼神里的杀气,她太清楚她这个出身皇家的祖母手段有多厉害,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她回头看着陆佑宁,淡定道:“若按妹妹的说法,妹妹昨日也在厢房出现过,是否也要被误会成与翊王私通?” “你……”陆佑宁没想到自己会被陆晚倒打一耙,一时间竟驳不出话来,气得满脸通红。 陆晚朝大长公主恭敬一福,道:“昨日祖母大寿,孙女亲抄了《吉祥经》去小祠堂焚烧为祖母祈福,因此才借路东厢。” 陆晚神情坦然。 大长公主紧盯着她,见她一脸从容,不见半分心虚慌乱,顿时松下神情,转而对陆佑宁责难起来。 “你堂堂大家闺秀,毫无根据的事张口就来,殊不知胡言乱语会给府里惹来多大的祸事,平日真是太纵容你了。” “方才的话,若有谁敢传出去半句,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大长公主虽气恼陆佑宁口不择言,但到底舍不得处罚她,只严令大家不许将方才的话传出去,尔后挥手不耐的让大家退下。 叶氏连忙领着大家退出来。 众人一走,屋内安静下来,大长公主盯着走在人群最后面的身影,眸光渐冷。 金嬷嬷走上前去,轻问:“公主在看什么?” 看着背影消失在回廊折弯处,大长公主收回目光。 “你不觉得,二丫头最近有些反常?” 金嬷嬷有些不明白:“公主说的是?” 大长公主闭了闭眸子,“她一向呆蠢,遇事说不出半句话来。可方才却三言两语就问住了宁丫头,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金嬷嬷将泡好的参茶放进她手里:“这是好事,以前还担心她拴不住睿王,守不住睿王妃的位置,如今看来,倒不必担心了。”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亲自去祠堂问清楚,她昨日晌午可是去过?都干过什么?” 金嬷嬷一怔:“公主不相信二姑娘?” 抿下一口参茶,大长公主冷然道:“不过一个贱婢生的贱种,品性能好到那里去?况且她捉住睿王与沈鸢私通,能隐忍不发,单凭这份心机,不得不防!” 第7章 坐以待毙 回到青槐阁,兰草双脚还在打颤! 陆晚也似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背被冷汗打湿,一片冰凉。 从昨日到现在,兰草经过了太多惊吓,早已绷不住,一进屋,不觉一把哭了出来,抱着陆晚伤心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兰草知道睿王对不住自家小姐,可小姐也不该这样轻贱自己,将自己的清白身给了翊王…… 而如今全府上下都在找被翊王临幸过的女人,万一被大家发现小姐就是那个婢女,小姐只有死路一条…… 陆晚知道兰草在担心什么,她按下心头的慌乱安慰她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主意。” 兰草抬头看着她,担心道:“那小姐……还要嫁给睿王吗?” 兰草抬头间,陆晚这才看清她眼底的乌青,知道这个纯善的丫头,昨晚定是为了她的事,愁得一晚没睡。 顿时,早已冰冷死寂的心田不觉泛起一丝温度。 上一世,她被陆家抛弃,被李睿残害,也只兰草与兰英陪在她身边,最后为了保护她,两人惨送性命…… 过往的伤痛再次涌上心头,陆晚握紧兰草发凉的小手,苦涩道:“与睿王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但昨日你也见到了,他并非托付终生的良人。” “惟今,我只能想办法让他主动提出退亲。” 兰草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眼泪流得更凶。 小姐自幼命苦,一出生就被镇国公府丢弃在痷堂里。 后来,睿王出面,带着小姐离开痷堂重回镇国公府。 她以为他是真心爱慕小姐,谁诚想,他不过是利用小姐拉拢镇国公府,还毫无廉耻的勾搭上了表小姐,更是准备在目的达成后抛弃小姐…… 兰草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姐,那翊王……瞧着也并非良善之人,奴婢怕他会辜负你……” 昨日她跟在陆晚身边,亲见那翊王对小姐的冷漠,言语间更无一丝怜惜尊敬。 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岂敢奢望他对小姐负起责任? 再说,他是睿王亲弟弟,认下小姐,就等同与睿王撕破脸皮,让全天下人笑话他不顾伦常,贪恋长嫂,他绝不会为小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可小姐已失了身子,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想起前世种种,陆晚心里一片冰凉,道:“我从未想过让翊王对我负责。且此生,我绝不嫁入皇家!” 兰草越发看不明白了:“那小姐为何还要……” 陆晚面容凝重:“我与睿王博弈,手中岂能无子?翊王不过是我手中棋子罢……” 要摆脱像前世般惨遭活埋的悲惨命运,她只有早早舍了这具清白身子。 可整个大晋的人都知道,她即将嫁给李睿,没人敢碰沾她,惟独李翊。 李翊此人,比之李睿,更狠辣无情,也更可怕——陆晚目的既已达成,自是不想与他再做牵扯。 可万万没想到,厢房一事这么快被发现,也没想到陆家会在攀上睿王后,还要附上翊王,一心要将她找出来讨好翊王…… 回想起祖母方才眉眼间的杀气,陆晚心口发凉。 单凭陆佑宁一句话,祖母便对她起了杀心。 虽然后面听了她的解释,祖母似乎相信了她。可凭她对祖母的了解,她并不会真的相信她,所以方才才没有处罚陆佑宁。 也就是说,婢女之事一日不了结,她都会被祖母怀疑。 而且以祖母的性子,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不能坐以待毙。 思量半晌,陆晚转身入内,从床头暗格里取出一个暗刻兰花的盒子,吩咐兰草:“你守好院子,莫让人发现我不在,我要出去一趟。” 第8章 我要活命 落夜后,上京最大的青楼烟雨楼里衣香鬓影,竹音靡靡,一派奢糜景象。 今日是烟雨楼竞选花魁的重要日子,上京纨绔子弟差不多都来齐了,整个烟雨楼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二楼雅阁里,李翊怀搂美人,一面看着楼下群芳竞技,一面提壶畅饮,凤眸惺睇,已是半醺状态。 兴致正酣时,房门从外推外,随从长亭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主子,楼下有人求见。” 长亭揭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墨色绣龙纹的锦帕。 李翊一眼认出,这块帕子是昨日厢房完事后,他拭完身子随手扔弃的那一块。 长亭朝楼下大堂偏角处一指,李翊看到了一身男子装束的陆晚。 彼时,她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方桌前,眸光切切的朝雅间这边看过来。 李翊收回目光,神情微寒:“不见!” 长亭捧着盒子犹豫道:“主子,听闻陆家这两日一直在找那个婢女,属下猜测,她是怕事情败露,想请你出面了结此事。” 李翊如何猜不到陆晚求见他的目的,勾唇漠然一笑:“关我甚事?!我与她早已两清!” “将帕子烧了,盒子扔还给她!” 长亭得令,当即将帕子放进炭盆里焚烧掉,又差人下楼将空盒子还给陆晚。 陆晚接过盒子,听到那下人的回话,抬头望了眼雅间的方向,尔后起身走了。 大堂里人实在太多了,挤都挤不开,陆晚要逆着人流往门口走,走得委实艰难。 她身子单薄,被挤得东倒西歪,有些下流之徒,见她生得白净好看,竟使暗手往她身上摸,陆晚咬牙护住胸口,可腰臀之间,还是被人揩了好几下。 李翊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不觉间,夜已深,夜雨悄无声息的下起来。 李翊花三千两白银买下新花魁头夜,却突然一下子没了兴致,转身离开了烟雨楼。 一出门,他就看到一道人影立在他马车旁。 恍若没看见她,他抬脚跨上马车,‘唰’的一声放下车帘,冷声吩咐:“走!” 长亭也看到了陆晚,不由惊讶她竟没走,还一直等在这里。 正在他准备开口劝她离开时,陆晚却紧随李翊的后面,爬进马车。 长亭怔住了…… 马车里,李翊看着跟进来的陆晚,寒眸涌起怒火,“滚!” 陆晚无视他的怒火,淡然道:“等我说完,自然会走。” 不等李翊开口,她徐徐说道:“原说好两清的,如今我贸然找来,确实是我不对,但想必殿下也知道我找来的原因……” “求殿下出面解我之围。只要此事一了,我绝不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李翊冷嗤出声:“本王为何要替你解围?” 陆晚早已料到他会拒绝,她望着他,一字一字从容道:“厢房一事,虽说是我主动,但也正好如了殿下所愿。因为殿下志在东宫,并不想看到睿王娶陆家之女,与陆家联手。” “殿下高洁,自是不愿与我这等粗鄙之人沾染。所以殿下希翼的,是由我出面搞砸这门亲事,坏了陆家与睿王的联姻……” “我不敢阻殿下前程。但我却要活命,所以求殿下解我之围……” 陆晚说得很明白,厢房的事,虽说是她设计在先,但李翊并非完全无辜,他也有他的目的。 如今她失了身子,与睿王的婚事自然作罢,他目的达成。但如今因婢女的事,危及她的性命,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言语看似恳求,实则暗含要挟,李翊听后,眸中瞬间涌上杀气。 可陆晚却从容的望着他,毫不惧他神情间的阴鸷厉色,静候他的回复。 她仰头看着他时,额前的雨珠顺着脸颊一路下滑,落入衣襟,消失不见。 男人蓄含杀气的目光顺着那雨水,停在她的胸襟前。 因淋了雨,那里的衣裳早已与身子整整贴合,随着呼吸,起伏剧烈。 李翊突然笑了。 心跳那么快,明明害怕极了,却偏要做出一副从容不迫、甚至运筹帷幄的模样,实在可笑。 倏的,他突然俯身上前擒住她的身子,冷冷笑道:“表妹冰雪聪明。此刻,你可猜到我想做什么?” 第9章 起了心思 风灯摇曳,橘黄灯火将两人身影映在车壁上,灯影与人影交叠,气氛凝重的车厢里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陆晚盯着男人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他双朣里映进的橘黄火焰,渐渐跳跃成可怕的腥红色。 那是男人身体的欲望在燃烧。 陆晚心口一颤,原以为,经由厢房一事后,他是嫌恶她的,绝不可能再对她起什么心思。 她扣住他下滑的双手,同他交涉:“我可以满足你,但你也要答应我……” “呵。”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李翊忍不住嗤笑出声:“竟还敢讲条件?你以为你逃得掉?” 他双手一翻,转眼却是将她双手反扣在身后,瞬时动弹不得。 他早已掌握她身体的诀窍,轻轻几下,就让她脸色变得绯红艳丽,呼吸也急乱起来。 陆晚谨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努力保持住理智,不死心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开口间,声音已不复先前镇定,不自觉带了一丝娇媚的味道。 李翊牢牢掌控着她,盯着她戏谑道:“本王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你若乖乖求我,或许我一时高兴,就答应了。” 晃动的灯火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状如鬼魅。 恍惚间,陆晚恍惚又回到了前世。 也是这样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载着她离开幽深的宫门,男人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如饿极了的狼将她撕裂吞噬…… 过往的伤痛再次灼伤陆晚,她猛的仰起身子,双臂一把勾住李翊的脖子,红唇也紧附上,从他微凉双唇一路滑向滚动的喉结,呢喃轻语:“这样……表哥会不会高兴些?” 她的舌头灵巧如蛇。想当初,李睿为了让她学会讨男人欢心的本事,特意派了有经验的宫人教她,后来她去了那鳏夫身边伺候,他搜罗来许多不为人耻的床塌技巧,每每逼着她与他纵欢…… 当她舌尖划过喉结处时,李翊如遭雷击,从头麻到脚,整个身子瞬间炸燃…… 风雨骤急,马车摇晃得厉害,长亭掩了耳朵将马车赶至一处桥洞下,远远的避开了去…… 回到青槐阁已是后半夜,陆晚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大早,陆晚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她隐约听到兰草的呼叫音,爬起身一看,却是几位嬷嬷要闯进房来,兰草正带人拼死拦着。 “你们想做什么?我家小姐岂是你们可以随便碰的……” 带头的嬷嬷拢着手冷冷笑道:“这话说的,我们连夫人嫡小姐都服侍过,何时碰不得你家小姐?” “你们……我家小姐马上就要嫁做睿王妃了,你们胆大包天……”兰草急得眼睛都红了,陆晚昨晚身上又添新痕,只要被人一瞧,什么都瞒不下了。 “哟,小丫头片子,奶奶我告诉你,这世上的事,可没准信头——谁知道睿王最后娶谁呢。” 几个嬷嬷全是叶氏房里的人,今日奉命过来,一为给陆佑宁出气,二则也是陆佑宁起了心思,要试试李睿对陆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原来,那日寿宴上,众人嘲讽陆晚时,李睿正巧就在旁边,全听到了,却没有出面喝止。 这一幕被陆佑宁看在眼里,让她不由相信了心中的猜测—— 睿王一直以来对陆晚的深情全是假的。他真正看中的,不过是镇国公府在朝中的权势。 也就是说,只要是陆家姑娘,他都愿意娶,并非执意陆晚一人…… 如此,听说李睿一早来府上了,陆佑宁立马遣了嬷嬷来羞辱陆晚,就是要看看,他会不会为陆晚出头? 第10章 往死路逼 兰草几个小丫头片子那是婆子们的对手,几番拉扯下来,就被推倒在地,几个婆子径直闯进房里来。 彼时,陆晚已换好衣裳,兀自坐在桌前做着针线活,面前笸箩里装着金线,手里缝着一件大红的衣裳。 正是她为不久后出嫁准备的嫁衣。 嫁衣已缝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用金线滚边。 见几个婆子闯进来,她头也不抬的冷冷道:“俗话说得好,这人要找死,阎王也拦不住!” 几个婆子脸色一僵,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眼里,为首的刘嬷嬷不以为然的嗤笑道:“一大早上的,二小姐就开始唬人,拿我们当小孩吓呢,我们可不怕哩。” 陆晚放下针线,抬头冷冷一笑:“是么?倒是我小瞧几位嬷嬷了。” 刘嬷嬷上前两步,挺着腰杆道:“世子爷吩咐,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要将与翊王私通的人找出来。老奴几个奉令来二小姐处查看,还请二小姐见谅!” 陆晚:“若我不依呢?” 刘嬷嬷神情冷下,毫不示弱道:“那就休怪老奴们无理了。” 说罢,重重一挥手,两个膀圆腰粗的婆子来到陆晚跟前,毫不客气的朝她伸手,一人一个扣住她两边肩膀,开始往内室里拖。 门外的兰草见了,急得眼泪直湍,兰英也闻讯从后院赶过来,领着青槐院的几个丫鬟往屋里扑,与守在门口的婆子撕打成一团。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正在此时,突的听到‘噗’的一声,放置在屋中间的火盆里突然窜起黑烟,紧接着,一股子刺鼻的烧焦味在屋里蔓延开来。 刘嬷嬷回头一看,脸色白了——搁在笸箩里的那件嫁衣,竟掉进了火盆里,被点着了! 一看就知道,是方才那两个婆子拉扯陆晚时,不小心碰到掉进去的。 那两个婆子也傻眼了,不知所措的呆站着,脸上再没有之前的猖狂,而是写满了闯祸后的害怕。 也是,她们、甚至是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生母卑贱的庶女,她们也可以毫不畏惧的羞辱她,可这件嫁衣,从面料,到各种金丝银钱,都是睿王赠的。 也就是说,她们烧掉的,是睿王的东西! “啊……”陆晚惊呼一声,最先反应过来,挣脱两个婆子的束缚,扑到火盆面前,顾不得里面蹿起的火苗,竟徒手伸进火盆里去抢救衣裳。 奈何衣料易燃,占火就被卷上,顷刻间竟已燃起大火,陆晚伸手进去,被烫得退出来,手上燎起了一片火泡。 “小姐……”兰英兰草挣脱婆子跑进屋来,拦住陆晚继续往火盆里伸手,刘嬷嬷也反应过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朝火盆扑来。 一时间,屋里浓烟缭绕,火盆倾斜,炭灰四溢,一片狼藉。 陆晚将烧得只余半截的嫁衣捧在手里,边哭边朝刘嬷嬷一众人喊道:“你们欺我辱我我都能忍,你们为何要毁我嫁衣,将我往死路逼!?”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抱着嫁衣朝一旁的门柱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飞快蹿进来,挡在她面前,将她拦下,却是李睿身边的遇安。 紧随后面进来的,正是沉着脸的李睿和一脸吃惊的陆佑宁…… 第11章 表哥不信我…… 一见到李睿,本就处在惊慌中的刘嬷嬷等人,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一个劲嗑头求饶。 李睿黑沉着脸踏进屋,让兰草扶陆晚去榻上歇着,留下兰英问起事情始末来。 兰英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将刘嬷嬷闯院抓人到烧毁嫁衣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末了,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陆佑宁,冷笑道:“若无人指使,纵是这些人再大胆,也不敢这般折辱我家小姐,还求殿下给我家小姐做主,不然,真要被活活冤死了去。” 李睿脸上阴晴不明,瞧不出喜怒。 陆佑宁看了眼李睿,白着脸咬牙道:“只因姐姐那日去过东厢,府上出现闲言碎语……为了姐姐清白,我才让刘嬷嬷来的……” 李睿听完,瞳孔猛然一缩,目光倏地变得寒瘆起来。 下一刻,他起身来到榻前,突然伸手掐住陆晚的下巴,眸光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你去过东厢!?去干什么?嗯?” 此刻,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狠戾,陆晚再熟悉不过。 眼前浮现出他的另一道身影,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掐着她的下巴用同样的语气对她道:“你竟怀了他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嗯?” 重生以来,陆晚夜夜噩梦缠身,无数次梦到李睿亲手将红花汤灌进她的肚子里,残忍杀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无论她如何恳求,如何挣扎,他端坐着纹丝不动,一直看到她双腿间涌出鲜血才满意放过她…… 这个男人对她是真狠啊! 咬牙压下心中翻涌的仇恨,陆晚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幽怨:“表哥不信我……” 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李睿怔了怔。 她从未这般娇怯过,就像外面那些人说的,她虽长得娇媚,因从小在痷堂长大,言语举止就像个木头,勾不起人半点兴致和怜惜。 可此刻,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柳眉轻蹙,鼻尖通红,潋滟星眸盈满水光,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俨然一幅梨花带泪的娇容。 她越哭越凶,抬手抹泪,手上被火燎伤的火泡映入李睿的眼帘。 他回想起方才在屋外看到她为护嫁衣,连手都顾不得的模样,心里的猜忌不由散去小半。 他缓下神情握住她的手,往她伤口处轻轻吹气,哄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你去厢房做什么?”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龙涎香直往她的鼻子里冲,陆晚咬牙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啜泣道:“不过是抄了经书去小祠堂焚烧,路过那里,就被误会了……” 李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可转过身对遇安吩咐道:“去将世子爷唤来,今日他必定要将此事了结——一个婢女罢了,本王就不信找不出来。” 命令完,他回过头来看着陆晚,笑道:“三表妹先前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让嬷嬷看一看,好为你正名。” 陆晚心弦绷紧,身子一阵阵发寒。 这就是李睿,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一点与大长公主尤其相似——皇族李氏的人皆如此。 那怕她用苦肉计烫伤自己,当着他的面撞柱,他也不信。 也就是说,厢房的婢女一日未找出来,他都不会真正相信她…… 一旁的陆佑宁听到李睿的话,眸子一亮,立刻道:“表哥英明,不如就让刘嬷嬷替姐姐验身,也算让她将功补过。” 跪在外面惶惶不安的刘嬷嬷,听了陆佑宁的话,连忙起身进屋,向陆晚走来。 “二小姐,得罪了!” 看着步步紧逼的刘嬷嬷,陆晚彻底陷入绝望。 此刻,她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四面刀斧砍向她,却无一人出手救她! 她不由的想起李翊。 昨晚,他很尽兴,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松口答应帮她…… 第12章 活活打死 先前,陆晚借着嫁衣被焚吓住了刘嬷嬷一众人,可如今李睿亲自下令,她如何逃? 难道,今日她就要折在这里? 可大仇未仇,她如何甘心? 眸光不觉看向一旁笸箩里的利剪,陆晚神情中露出决然之色——若今日要折在这里,她就与李睿同归于尽! 心随意动,她一把抓起剪子。 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陆承裕来了。 他一进门来,就欢喜道:“殿下,不用找了,就在方才,翊王差人将那婢女带回翊王府去了。” 闻言,包括李睿在内,众人俱是一愣! 兰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推开刘嬷嬷,气愤道:“如今人被认走了,你还要折辱我家小姐么?” 话是冲着刘嬷嬷说的,却是说给李睿听的。 直到此时,兰英才真正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这般不择手段的摆脱睿王,这个看似高贵儒雅的男人,实则蝎心多疑,无情无义。 小姐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的男人,离他越远越好…… 李睿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陆承裕,“到底怎么回事?” 陆承裕道:“方才睿王遣长亭来找我要人,原来那丫头并不是厢房婢女,而是厨房里一个下等丫头,唤阿琅。我们没往厨房找,所以错过了。” 李睿眸光深沉,“可查实就是她?” 陆承裕在来路上已知道青槐阁发生的事,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忙道:“查实了,那丫头也承认了,先前怕翊王不认她,还躲在屋里悄悄哭呢。” 直到此时,李睿才算真正放下心来,他指着刘嬷嬷冷冷道:“这几个老货,冲撞阿晚,还烧毁了她的嫁衣,害她受伤——既是你府上的人,就交由你处置!” 李睿亲自开口问罪,陆承裕那敢不从? 况且他深知这一切事端,都是自家妹妹惹起的。如今李睿只是指出刘嬷嬷几人,没有扯出陆佑宁,是给镇国公府面子,那他就必须要严惩这几人,给李睿一个交代,还他这份人情,也给陆晚出出气。 于是,一声令下,命仆人将刘嬷嬷在内的几个婆子,拖下去活活打死。 几人就被按在青槐阁的院子里打,声声惨叫不绝于耳,陆佑宁脸色惨白的呆站着,看着李睿命人给陆晚拿烧伤药,还亲自给她上药,不觉银牙咬碎。 本想利用东厢一事挑起睿王与陆晚的嫌隙,毁了这桩婚事。谁料到突然闹出嫁衣被焚一事,翊王偏又在这个时候认下了临幸的婢女,陆晚不但洗清嫌疑,还引得李睿对她心怀愧疚,两人越发亲密起来。 自己反而落下一个陷害手足的恶毒之名,她如何甘心? 杏眸划过凌厉锋芒,陆佑宁心一横,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李睿面前,低着头怯怯哭道:“人是我差来的,表哥若要处置,就处置我罢,求表哥饶过几位嬷嬷……” 她头压得很低,一截如玉莹白的后颈就露了出来,恰好落在李睿的眼皮底下。 彼时,李睿正在替陆晚抹药,陆晚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第13章 你敢擅毁婚约? 陆佑宁一直暗中观察着李睿,见他停下手中动作,没有斥责她,心里一喜,胆子越发大起来,伸出手扯着他的袍角,抬眸怯怯的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形容。 精明如李睿,如何看不出陆佑宁对他的心思? 可陆佑宁先前与前太子…… 思及此,李睿抬手嫌恶的想拂开陆佑宁的手,可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李翊来。 李翊此番回京,仗着军功在父皇面前非常得势,举止狂傲,毫不掩饰他的野心,让李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筹划这么多年,他却不允许在这最后关头出现差池…… 虽说陆晚也是陆家女,可她同嫡女出身的陆佑宁相比,份量太过悬殊。 若能娶到这位嫡女,于太子一位定是更有把握…… 瞬息间,李睿心思已是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与各中利益在脑子里权衡计较。 最终,他改拂为扶,搀起陆佑宁:“三表妹也是一片好心,怪只怪下人不知分寸,连累了你。” 说罢,回头看向陆晚,和煦笑道:“我知你一向心善,见不得血腥,不如就饶了她们这一回。” 陆晚将他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冷然,面上却泫然欲泣,将那烧得最剩半截嫁衣拿出来,戚然道:“这嫁衣眼看就要成了,没诚想一下就毁了,想来是上天也不看好我与殿下的这段姻缘……如此,也就怪不得她们。就依殿下所言,饶了她们罢。” 闻言,李睿一怔,不禁犹豫住了。 他很想给陆佑宁这个人情,饶了刘嬷嬷几人,但若饶了她们,就等于认同了陆晚的话,两人无夫妻缘分。 李睿当然明白这是陆晚的气话,但如今陆佑宁有意向他靠拢,气话也能当真。 陆佑宁也听出了陆晚话里的意思,内心狂喜,恨不得替李睿答应下来。 陆晚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权衡犹豫,她添上一把火。 上前跪倒在李睿面前,她虔诚道:“我敬重殿下,自是盼着殿下一切都好,不敢因自己福薄连累你,不如殿下再觅良缘吧……” 闻言,李睿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似要看穿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 “说什么浑话!婚姻岂是儿戏,说结就结,说了就了。” 不等李睿开口,随着一声沉闷的叩地声,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走进屋来。 众人连忙迎上去,大长公主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陆晚头上,威严开口:“嫁衣毁了,重做便是,多大的事值得你敢擅毁婚约?!” 目光一转,又看向陆佑宁:“你堂堂国公府嫡女,竟屈尊为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求情。她们做错事,打死本就应该,你心慈也要有个度才是!” 说罢,示意金嬷嬷出门去,令打板子的人下狠手,早早了结那几人的性命。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没了动静,金嬷嬷进来回话,几人已咽气,拖出府去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转向李睿,歉然道:“家中儿孙不孝,闹出这样的事来,还请殿下见谅,切莫放在心上。” 李睿如何听不明白大长公主的话?她一进来就阻止了陆晚退亲的话,又下令打死几个嬷嬷,不就是在告诉他,他与陆晚的这桩婚事,不论天意还是人为,都改不了。 也就是在告诉他,休想再动其他心思。 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李睿不由恼羞成怒。 陆家人将陆佑宁看得贵重,她自小与前太子青梅竹马,被默认为大晋朝未来的太子妃。他们不愿意将她许配给他,就是在告诉他,他当不了太子…… 眸光微寒,李睿朝大长公主恭敬道:“姑祖母那里的话,我此生认定晚儿,非卿不娶!” 说罢,亲昵的拉过陆晚的手,宠溺道:“姑祖母说得对,嫁衣没了重做便是,我府上多的是上好的衣料,明日亲自给你送过来。” 双手相触,陆晚犹碰毒鳞,内心冰冷沉重—— 有祖母在,她想将李睿这打毒蛇从身边引开,越发困难了…… 第14章 本王要了 众人散去后,陆晚仿佛劫后余生,身心俱惫,靠在软枕上,由着兰草给自己双手上药。 兰草回想起方才的惊险,后怕道:“小姐,幸亏那翊王还有点良心,到底最后还是出手相助了……” 陆晚心里冷嗤,他才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不过是要与她彻底两清,所以才出的手。 如今婢女一事已了,她与他之间,再无瓜葛了。 思及此,陆晚心里不免松快许多,见兰英关好房门进来,问她:“青杏院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兰英一直被派去盯沈鸢,她突然回来,陆晚猜到是她那边有事发生了。 谁知兰英却摇了摇头,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道:“先前小姐让找的那副东西,找着了,表哥说,就在他们铺子里,且已约定好,明日晌午后请小姐过门验货。” 陆晚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不由笑赞道:“你表哥真是能干,你同他说,明日我一定去。” 翌日一大早,李睿果然派人给陆晚送来好些布料,陆晚令兰草收了,尔后借着要置买绣线为由,同叶氏告了假,于晌午后带着兰英兰草出门,往朱雀街去了。 先去了绣线铺子,陆晚让兰草留在铺子里,自己带着兰英从铺子后门悄悄出门,往隔街的玲珑阁去了。 上一世,李睿之所以能顺利登上帝位,除去陆家在朝堂上的支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拿到了太祖皇帝在世时,命前盐铁转运使邓高秘制的大晋铁矿图。 这副铁矿图,囊括了大晋境内所有铁矿产的分布,太祖皇帝过世时,邓高还未完全勘探制出全副图貌,到了先皇手里,邓家被抄家流放,这副图就流落民间,最后不知怎的,落入了李睿的手里。 有了这个,他囤制兵器,震慑诸王,又以贩卖生铁从邻国获取大量的财富以及支持,最后顺利登顶。 重生后,陆晚目标明确,要阻止李睿登顶,一是要破坏他与陆家的联手,二则就是要截断他的金钱来源…… 陆晚在派兰英盯着沈鸢的同时,也让她派人去找这副铁矿图,她要抢在李睿前面截获它。 兰英的表哥在玲珑阁当伙记,兰英派他去打听,没想到,这副图竟就收在玲珑阁里…… 主仆二人来到后门,不等兰英上前扣门,后门已打开,兰英表哥吴济走出门,满面愧疚道:“二小姐,表妹……实在对不住,晌午后突然来了个贵客包场,如今玲珑阁不许再接待其他人……” 陆晚满怀欢喜而来,却扑了个空,心里委实不甘。 况且,她害怕李睿会抢在她前面得到它——铁矿图一日不拿到手,她心里都不安宁。 看了眼门窗闭合的玲珑阁,陆晚对吴济道:“吴表哥,我出门一趟委实不易,既然我是从后门来,咱们就悄悄进去,只要验了货,我立刻付钱走人,耽搁不了太久,自也不会惊扰贵客,你意下如何?” 兰英也帮劝道:“表哥,你帮帮忙,就依了小姐吧。” 吴济为难得直饶头,终是无奈道:“如此,说烦请二小姐跟我来。” 说罢,侧身让过陆晚,让兰英在后门守着。 偌大的玲珑阁,往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却大门紧闭,冷清到看不到一个人。 吴济引着陆晚小心的穿过大堂,来到一处小偏厅,请她落座后,跑进库房拿货去了。 不一会儿,吴济捧着一个半大的盒子出来,上面布满灰尘。 陆晚拿绢子胡乱擦了,一把打开盒盖,露出里面清一色的青玉石块,略略看过,竟有百来颗。 玉块有空白的,也有刻着纹路的,还有花鸟的,雕功平平无奇,玉色也是下乘料子,毫无出彩的地方,难怪会在库房里蒙尘。 陆晚双眸却发着亮光,只是一眼,她就断定,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问吴济:“这些东西,你们卖什么价钱?” 吴济迟疑问:“这堆石料在库房当垫箱石,二小姐真的要?” “我要……” “本王要了!” 陆晚一语未了,一道声音却如平地惊雷乍然响起…… 第15章 怕本王吃了你? 陆晚顺着声音看过去,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李翊。 他一身玄色绣金线龙纹锦袍,负手高高立在二楼的窗沿旁,朝一旁躬着腰的大掌柜呶呶嘴:“那个,本王要了。” 掌柜立刻朝吴济招手,喊道:“还傻愣着做甚?快把东西捧上来。” 吴济为难的看了眼陆晚,合上盖子,捧了盒子就要往楼上去,却被陆晚一把拦住了。 她抬头看向男人,声音清冷:“殿下可懂先来后到?这盒东西是我先看中的。” 李翊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开口:“切莫说本王今日包场,这玲珑阁里的东西,只要是本王看中的,都归本王。就算平日,只要本王想要的,你敢抢?” 吴济在包场之时,擅自带人进来已是违了店里的规矩,如今也觉得李翊说得有理,只得歉然的向陆晚鞠上一躬,慌忙捧了盒子送上楼去。 陆晚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东西飞了,心里气急,但又不敢表露太多,怕引起李翊的怀疑,于是佯装无所谓的对李翊道:“殿下说得对,你相中的东西,我那里敢抢?方才是我冒昧了。” 说罢,转身离开偏厅,准备离开。 “上来。” 冷飘飘两个字,生生让陆晚止住了步子。 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李翊掀起眼皮,挑了她一眼。 陆晚心里发虚,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上去,自己与他已经两清,不能再有牵扯。 可这个男人,天生就俱有骇人的威慑力,眼风一瞟,她就抗拒不住,双腿不由自主的跨上楼梯。 掌柜与吴济已避开,陆晚站在门口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怎的,不敢进来?” 李翊手里挑玩着一块玉石子,看陆晚一身戒备的神情,忍不住嗤笑出声。 “怕本王吃了你?你可别忘了,每回都是你主动,本王不过被动为之。” 这话说得多委屈。 是谁像个不知饱的饥鼠般将她折磨得全身没处好皮,是个人都说不出这般禽兽的话。 陆晚不想与他废话,冷漠看着他:“我先前说得很清楚,婢女一事一了,我与殿下彻底两清。” “若无其他事,恕我不奉陪。” 不知是外面下着雨,还是房间未点灯的缘故,陆晚莫名觉得此刻的李翊分外可怕,像藏在暗影处的凶兽,随时会吞噬掉她。 她转身往楼下跑,紧随而来一道破空声,她腰肢一麻,李翊手中的玉石子精准的击中她的麻穴,她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李翊悠闲的迈步走过来,拾起地上的玉石子,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冷冷道:“你的未婚夫正是赶来的路上,若是让他看到你这副样子躺在这里,你说,他会做何猜想?” 一面说,手指一面挑起她腰间妃色汗巾子,裙带一下子松散开来。 陆晚身子又麻又冷,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可怕男人:“你……你说什么?” “皇兄一直对我关怀备至,形影相随,我正愁甩不掉他,你来得倒是时候,就留你在此等他罢。” 见他抬腿进屋,陆晚又恨又慌,紧咬后槽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翊坐回椅子里,隔着洞开的房门冷冷睥着她,像睥着一只蝼蚁。 “本王素来喜欢算明帐。为了替你解围,本王舍了一个暗探,这却不是马车那回就抵消得了的,所以你还欠着我。” “想要两清,你须得先还了这笔账才可。” 陆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早已猜到那厨娘阿琅就是他的人,但没想到他竟当着她的面,毫无避讳的亲口道出那阿琅就是他安插在陆府的探子。 这个男人,简直狂傲到可怕! 为了尽早摆脱他离开这里,陆晚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日后有机会必偿还于你,你快放开我……” 李翊冷冷一笑,却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凤眸掠过桌面上的玉石子再落在陆晚身上,深邃眸底翻涌着刀锋般的寒光,李翊额悠闲开口:“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如何识得这铁矿图?” 第16章 试探她 李翊此番包场,就是冲着这盒铁矿图来的。 原来,所谓的铁矿图,并非世人所以为的寻常图纸,而是那邓高利用一百零八颗玉子拼凑而成,正因如此,才会不被世人发觉。 陆晚也是经历了上一世才知道这个秘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远离上京的李翊竟然也知道此事。 而李翊先前就询问过玲珑阁的掌柜,只因当时这盒玉料太过寻常,收进阁时经手的是他手下的伙计,所以掌柜并不知道有此物件在。 也亏得陆晚托吴济相寻,而当时那伙计收货时,吴济刚巧在旁,顺眼瞄了一下,有点印象,这才翻找了出来…… 李翊冷冷睨着陆晚,声音冰冷,已然挟霜裹雪。 “知此图者,世间不会超过五人,你一个深居后宅的闺阁女子,是如何知道它的?” 李翊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子不简单,她的几次行径,都远超寻常女子所为,甚至某方面的荒涎,比风月女子都有过余。 但令他侧目的是,她竟连这等机密之事都知道,甚至还识得此物?!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陆晚全身直冒冷汗,面上镇定道:“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铁矿图。我寻它,不过是因为旧时结识过一个朋友,他托我寻的……”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如今人在哪里?”李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陆晚道:“我与他是在化缘路上认识的,不知道他姓氏,只知道大家都唤他‘涣之’,人早已经不在世上……他于困顿之时卖了此物,但一直对我说,这是他的传家宝,以后一定要寻回……” 邓涣之是邓高的嫡孙,邓家流放后,邓家子嗣几近亡绝,陆晚并不认识他,但前世听李睿提过此人,所以编排出来骗李翊。 此番解释倒说得通,单是她说出邓涣之的名,李翊就该信的——若不是真有此事,她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毕竟世上知道此人的人比知道铁矿图的更少。 但李翊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慢慢转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指,李翊意味深长道:“既是故友,想必你知道这玉石子的奥秘?” 只是一眼,李翊就瞧出这盒玉石子的不寻常,每一块都平平无奇,没有一点标识,想要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矿图,谈何容易? 陆晚勾唇嘲讽笑道:“我这副样子,那有心情为殿下解惑?” 李翊不觉笑了。 狡诈之人常有,但像她这般自小在清静痷堂里养大,心性还如此狡诈的女子,实属罕见。 天天吃斋念佛都度化不了她,想来天性如此。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解了她的麻穴,语带威胁:“你若敢骗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陆晚配合的将身子害怕似的抖了抖。 她扶着门框站起身,拖着酸麻的身子来到桌前,盯着那盒玉子蹙眉道:“我曾见涣之像摆棋子般摆过,但过去这么多年,我得好好想想……” “可要将玉子让你带回去慢慢研究?”李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在试探她。 陆晚心里冷笑,面上坦然道:“我先前寻它,不过是为了圆故友夙愿。如今既然知道它不同寻常,岂敢再擅占?我对它并不存心思,殿下无需试探我。” 陆晚寻这铁矿图,为的是不让它落入李睿之手。 如今既然被李翊抢走,也算达成目的。 如此,这盒玉子于她而言,也无作用了。 但这矿图的拼凑之法,她绝不可能轻易告诉他。 “既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陆晚再次告辞,这一次李翊并没有阻拦,由着她走出房门。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陆晚仿佛踏出了鬼门关,全身骤然一松。 李翊闭眸靠在靠椅上,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一、二、三……” 刚敲第三下,房门被撞开,女子一脸惊慌的跑了回来…… 第17章 如何两清 陆晚跑回房,眼风飞快在屋内扫过,可惜房间里家具器皿,一览无遗,并无藏身的地方。 除去东面靠墙的那张挂着垂丝青缦的软榻…… 想也没想,陆晚就要去榻上躲起来,走出两步,她突然想到什么,折步走到桌前,一把抱起那盒玉石子,飞快来到榻前,鞋子都未脱就爬了进去。 从头至尾,李翊对她的举动恍若未闻,直到她抱起玉石子一同躲进软榻里,深邃的凤眸不禁闪过一丝狐疑。 她竟是不想被李睿发现铁矿图? 难道,她先前所说竟是真的,并不是李睿派她来的? 一时间,李翊脑子里涌现许多事来—— 那怕远在北疆,他也听闻了李睿与陆晚的事。 陆晚倾慕睿王,为了他枉顾师命,蓄发跟他回上京。 而李睿贵为皇子,却并未轻看她的庶女身份,钟情于她。 两人缔结婚约,并不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情定终生。 即如此,她为何要背叛睿王? 她第一次在厢房委身于他,李翊以为她是为了报复李睿私通沈鸢。 第二次委身,不过是为求他出面解她困局,保全性命。 可一次,她非但不帮李睿抢铁矿图,反而防备着他,实在令人费解…… 越来越多的迷团堆积在李翊的心里,不等他想明白,躲进榻上的人却发出小猫似的哀求声:“殿下……你也上来吧……” 李翊挑眉:“求我。”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晚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方才她正准备下楼,就看到李睿气冲冲的往楼上来,身后竟然还带着兰英! 他既然在后门发现了兰英,自然以为她也在玲珑阁。 以李睿的性子,那怕她藏在榻上,他也会掀开帐缦查看个清楚。 所以她才求着李翊上榻来——若是有他在,或许李翊就不敢掀开这道帘缦了…… 她咬牙软声求道:“表哥……求求你……” 不等李翊回答,已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李翊,是你在里面吗?” 隔着门,都能听出李睿声音里压抑的怒火。 李翊笑答:“皇兄找我有急事?竟寻到此处来了。” 陆晚听出李翊的声音就在榻前,不觉探出半边脑袋,却见男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褪去身上衣裳。 陆晚脸上一红,心口压着的大石却瞬间轻快了许多…… 李睿踹门进来,隔着帐缦,看到榻间交缠的两道身影。 透过帐缦缝隙,隐约见到李翊赤裸着上身朝里面躺着,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你……” 李睿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不觉退出房间,站在门口冷声道:“你太荒唐了……” 李翊叹息一声:“每回好事,都被皇兄撞破,我也颇是无奈。” 说罢,又道:“我此时不便见皇兄,还请皇兄替我关上门。” 李睿黑沉着脸,拳手握紧,示意遇安关门。 兰英悬着的心放下,故意提高嗓子求饶道:“殿下,奴婢是背着小姐偷偷出来见表哥的,还请殿下替我隐瞒,不要让小姐知道……” 众人一走,房间安静下来。 怀里的女子还在发抖,李翊探手入内,摸到一手的汗。 陆晚从他怀里探出头,大口喘着气,紧绷的身子骤然松下,瘫软得像摊泥。 男人的手越发不安分。 陆晚并不挣扎,只静静看着他,冷冷开口:“若这样下去,殿下要如何两清?” 第18章 当棋子使 雨越下越大,乌云黑压压一片,才至申时,天色已昏沉下来。 陆晚撑着伞离开绣线铺子,刚下台阶,就撞上从马车里下来的李睿。 从玲珑阁开始,李睿的脸一直黑沉着,直到见到陆晚,才转了颜色。 原来,自离开玲珑阁后,李睿心里莫名的燥闷,那怕确定了兰英确实有一个表哥在玲珑阁当差,他还是不放心。 他逼问兰英陆晚此刻人在哪里,只有亲眼见着她,他才心定。 兰英知道他猜忌重,若是骗他说小姐在家里,他定会去府里寻小姐,岂不穿帮? 兰英告诉他,小姐出门买绣线了。他追问是哪家铺子,兰英只说不清楚,她出门早,不知道陆晚去了哪家铺子。 兰英机智,上京卖绣线的铺子那么多,他一家家找过去,定是要花时间的,想必那时小姐已回到铺子里去了…… 李睿寻到第二间铺子就寻到了陆晚,如此,他倒相信方才她确实不在玲珑阁。 “殿下怎么来了?” 陆晚惊喜的迎上去,体贴的将伞撑到他头上为他挡雨。 李睿笑道:“我恰巧路过,见到府上马车停在外面,就下车看看,没想到是你。” 陆晚从兰草手里接过刚买的绣线,拿给他看:“殿下瞧,这是我新置的绣线,殿下喜欢哪几色?” 她满脸娇羞色,完全一副少女待嫁的欢喜与羞涩,怎会是与李翊在榻上不知羞耻苟合的下贱女子? 李睿心中的疑虑打消,随意挑了几色打发她,尔后亲自送她回去了…… 翊王府。 大雨渐歇,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几扇肥绿芭蕉叶,乌云散去,屋内的光线重复光亮。 李翊闭眸侧卧榻上,手里捻着一颗青玉石子。 玉子温凉,似乎还带着某种余温。 长亭从外面回来,禀道:“主子,人送回去了。” 榻上之人似乎睡着过去,可长亭知道他没睡,站在榻前迟疑着没有离开。 “还有事?” 李翊凉凉开口,长亭板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难色,跪下道:“属下死谏,此女并非善类,求殿下远离!” 李翊掀眸看着面前的长亭,好奇道:“你从不是多嘴之人,难为你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方才瞧见了什么?” 长亭既要死谏,自不会隐瞒,于是将方才抄小路送陆晚回去后、在绣线铺子门口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禀告给李翊。 “……若是她不想嫁给睿王,要与主子好,属下无可厚非。可她一面纠缠主子,一面又与睿王卿卿我我,分明是……” 余下的话,长亭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翊勾唇一笑:“分明是什么?” 长亭憋红着脸:“水性杨花,毫无廉耻……” 那日,她在烟雨楼下冒雨等自家主子,长亭以为她是真心爱慕主子。却没想到,她与主子已有了肌肤之亲,还能对睿王深情款款,这样的女子,实在太让人不耻…… 前一刻软声哄求他上榻,后一刻已翻脸不认人,这样的女人,确实水性杨花,毫无廉耻。 长亭没说错她。 李翊将玉子扔回盒里,冷冷道:“死就免了,念你是初犯,罚三十军棍,下去领罚吧。” 长亭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急道:“主子,你与她不会有结果……她与睿王已有婚约,你若再娶她,莫说皇上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会笑话你……” “谁说本王要娶她?!” 一声冷叱打断长亭的话,李翊双眸闪过瘆人寒芒,耳边不禁响起她对他说的话。 若这样下去,殿下如何两清? 将他当棋子使,用完就想两清,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第19章 心仪之人 马车里,陆晚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后背一阵寒凉。 “冷吗?可是方才淋雨冻着了?”李睿关切询问,却没有要解下披风给她御寒的意思。 陆晚摇头:“无碍。殿下方才说到哪里了?” 李睿道:“我上次与姑祖母闲聊,她颇为三表妹的婚事愁心。想来也是,三表妹与你同岁,可婚事还没有着落,不怪她老人家忧心。” 陆晚安静听着,等着他的后话。 李睿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想来姑祖母已在为三表妹的婚事做安排,若是相中哪家儿郞,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忙搭线,毕竟没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道理。” 原来是来探听陆佑宁的婚事来了。 他果然起了心思。 陆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拢起眉头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殿下一片好心,可此事颇为难办。” “说说看。”李睿兴致盎然。 陆晚迟疑片刻,道:“上回去请安,听祖母的意思,似乎相中翊王殿下了……” 李睿交握的双手不由一紧,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那日大长公主生辰,他坐在父皇下首,听到父皇与大长公主聊到翊王,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再加之昨日大长公主的那番话,更是让他确信,大长公主已经给陆佑宁拟定了夫婿人选,所以才会阻断他与陆佑宁之间的的关系。 精明如大长公主,岂会看不出陆佑宁对他的心思?她从小在后宫长大,又浸淫后宅几十年,可不会像对面这个没见识的小庶女这般呆傻。 也就是说,大长公主与陆家,已认定翊王会是未来的东宫太子,所以才想将最疼爱的孙女嫁做翊王妃…… 李睿心里翻起巨浪,眸子里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陆晚冷眼瞧着他,又道:“可因着婢女一事,三妹妹颇为介怀。你也知道,她身为嫡女,身份尊贵,眼睛里容不下沙了……我觉得吧,她似乎已有心仪之人。” 李睿眸光骤然一亮,不由想起陆佑宁对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心里抑不住激动起来。 若她真的心仪自己,不肯嫁给翊王,大长公主与国公府还会支持翊王吗? 几乎不再犹豫,李睿一脸愧疚的对陆晚道:“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同你说……” 陆晚温婉笑道:“殿下有话直说。” 李睿满怀歉意道:“原定这个月十八到府上下聘,可今日进宫听母妃提起,我那早夭的皇妹却是四月没的……怕引起母妃伤怀,我想将下聘的日子往后移,避开四月……” 陆晚大吃一惊,脸上很不开心,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 李睿耐着性子哄她道:“你一向孝顺,也不想母妃伤心的,我会另选一个吉日,不会耽搁太久的……” 陆晚假装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激动得直颤抖。 这条毒蛇,终于要从自己身边慢慢远离了…… 改日子是桩大事,李睿知道陆晚做不得住,而大长公主又太过精明不好应对,于是提出要去见国公爷陆继中。 陆晚提出陪他一起去,若是父亲不答应,她可以在一旁帮忙劝说。 两人下了马车径直去了陆继中的书房。 彼时,已近黄昏,两人一进书房,就闻到一股子栀兰香味。 李睿鼻翼翕动,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第20 父女情分 陆晚留在外间,李睿进到内间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继中就亲送他出来了,看两人脸上神情,事情讲妥了。 送走李翊后,陆继中看了眼陆晚,道:“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事同你说。” 陆晚低头喝着茶:“父亲有话请讲。” 见她神情冷漠疏离,全然没有女儿家该有的温婉可爱,陆继中心里顿时生出不悦来,神情也跟着冷下几分。 “你表妹上次推你下台阶,虽说是她的不是,但好在你人无碍,而她毕竟是在府上做客,我们不好拘着她,不如……” “不如将她送回她本家去。” 陆晚闲闲接了他的话,抬头看着他,一脸真诚道:“表妹与我同岁,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女儿觉得,应该送她回家,好让姨父姨母为她相看人家,免得耽误了。” 陆继中面色一僵,不自觉清了清嗓子,道:“鸢儿自小身体不好,燕北地处北地,气候干燥,不利她养病,所以你母亲决定留她在上京,为她在上京许配人家……” 鸢儿?叫得还真亲热啊。 陆晚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父亲,我姨娘叫什么名字?” 陆继中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板起脸道:“你问这个做甚?” 陆晚:“前几日梦到姨娘,她向我哭诉,说她死了这么多年,连个牌位都没有。她生我一场,我给她立个牌位也是应当,所以想过几日去常华寺给她供奉个牌位,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 陆继中蹙紧眉毛不悦道:“我事务繁忙,那里会记得那么多事?” 陆晚又道:“名字记不住,那姓氏父亲总归记得吧?” 陆继中还是记不得。 他听出陆晚话音里的嘲讽意味,恼羞成怒的斥道:“你马上就要成睿王妃了,还记着那个贱婢做甚?况且你已经让刘嬷嬷偿命了,还想怎样?” 陆晚生母当年就是死在刘嬷嬷手里,被她堵了口鼻绑在柴房里活活烧死。 虽说她是奉了叶氏之命,可也是帮凶。 心中的恨意再难抑制,陆晚扔下茶盏冷冷一笑:“原来父亲全知道啊。” 茶盏重重搁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陆继中眼皮一跳。 他暴怒回头,一巴掌扇在陆晚脸上,咬牙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摔盏?莫说你还没嫁进睿王府,就算你成了睿王妃,你以为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陆晚嘴角被打得裂开,鲜血直冒,她懒得擦,只看着他冷冷笑道:“听父亲的意思,很不希望我做这睿王妃?既然如此,不如换个女儿做罢。” “你!”陆继中万万没想到她竟敢拿她的婚事要胁他,顿时怒火中烧,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斥道:“我不妨明告诉你,若你做不成这个睿王妃,你就失去活在这世上的价值,听明白了?!” 陆晚被掼倒在地,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还是笑:“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从书房出来,陆晚被围观了一路,不消片刻,她被国公爷教训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庶出的二小姐不受国公爷看待,但也没想到,国公爷对她厌恶到此等田地,竟在出嫁前还挨了打。 回到青槐阁,兰英兰草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哭了。 “不过被打一个巴掌,有什么好哭的。” 陆晚反倒安慰起她们。 比起上世陆继中对她做过的事,这一巴掌,实在不算什么。 她倒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好,彻底打断了她与他的父女情分。 她对兰英吩咐道:“先前我吩咐你的事,可以做起来了。” 第21章 败坏名声 因脸肿着,陆晚一连几日都没出院子,连去上院请安都免了。 府里的人渐渐都听闻了睿王改日子的事,加之她又被国公爷处罚了,各种流言揣测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全冒出来了。 有说她与睿王婚事不成的;有说她仗着马上要嫁给睿王,忘了身份,要替生母强出头的;也有说她闹着要加嫁妆的,纷纷扰扰,各有说法。 到了最后,传出的版本是,她出府私会外男,被睿王抓了个正着,押着送到国公爷面前,国公爷当场打了她一巴掌,又各种好话说尽,才求得睿王没有退亲,只是推迟了下聘的日子……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兰草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这样诽谤自己。 原来,最后这个传言,不是别人,正是陆晚自己编排好传出去的。 陆晚端坐在桌前抄着经书,神情专注,仿佛没听到兰草的话。 “小姐……”兰草急得快哭了,“那有人这样败坏自己名声……” 陆晚头也不抬道:“不掀把风,那来浪?” 兰草抿唇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小姐是做给二小姐看的?” 陆晚眨了眨眼睛,笑道:“咱们家的兰草好聪明呀!” 她与李睿之间越是出问题,陆佑宁越会坐不住。 她坐不住,关在青杏院的沈鸢也就坐不住了。 她早已让兰英派人,将陆佑宁那日大闹青槐阁的事,详尽的传进沈鸢的耳朵里。 以沈鸢的聪明,不会看不出陆佑宁对李睿动了心思。 沈鸢不将她放在眼里、敢抢在她之前嫁进睿王府,不过是因为知道,在这个家里,她的身份地位还不如她。 可若是陆佑宁成了睿王妃,莫说她想抢在她之前进门,只怕连她的容身之地都没有,她岂会坐得住? 一条饵引出两条大鱼,坏点名声又有甚关系,反正这辈子她也没准备嫁人的。 一口气将经书抄完,陆晚净了手,正要用早膳,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上院差人来请她过去,说大长公主有话同她说。 陆晚换了身衣裳,带着兰草去了上院。 此时已过了请安的时辰,大长公主房里除了叶氏,没有其他人。 陆晚一进去,大长公主就盯着她左边脸看,好几日过去了,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手指印。 国公爷这一巴掌委实打得重了些,怎么说她也是要嫁与睿王的人,多少也给睿王一点面子才是。 可转念大长公主又想到,事情发生了好几天,却也不见那睿王来府上看望她一次,任由流言满天飞。 若不是她严令遏制,只怕这些败坏门风的话就要传到外面去了。 如此看来,这个睿王真是没什么心思在她身上…… “听闻睿王将下聘日子改了,你是怎么想的?”大长公主拧着眉头问她。 陆晚道:“不过是晚些日子,能成全睿王一片孝心,也是好的。”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大长公主气得冷哼一声,一旁的叶氏忍不住抿嘴偷乐。 真是个傻木头!下聘多大的事,也能说改就改?说出去多丢面儿。 大长公主冷声道:“罢了,既然他拿孝道说事,咱们也不好拒了他。但你也不能成天就窝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虽说你们已有婚约,也要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陆晚傻怔怔的呆站着,一脸迷茫。 瞧着她不通教化的样子,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我让承裕约了睿王今日去游湖,你一同去。” 陆晚刚想说自己晕船,叶氏连忙接嘴道:“如今春光正好,倒是游湖的好时候。” “嗯,承裕还约了翊王,不如将宁儿也叫上一起,人多才热闹!”大长公主漫不经心道。 闻言,陆晚冷冷笑了。 这是打着她与睿王约见的幌子,为陆佑宁与李翊提供相会的机会啊。 第22章 游湖 马车悠悠往沁泉湖而去,陆晚靠在软枕上,思绪飞远,想起前世一些事来。 那日她同李睿说,陆家有意将陆佑宁许配给翊王,并不全是诓骗之词。 前世,陆家确实撮合过陆佑宁与翊王,听闻皇上也有这个意思,就在众人都以为好事将成时,后面突然不知怎的,陆佑宁誓死不肯嫁给李翊,在府里闹将起来。 再后来,翊王离开上京重回北疆,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上一世的她,一直守在闺房忙着缝制嫁衣,足不出户,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想想,世人皆道翊王此番归京,是冲着东宫太子之位去的,既如此,他又怎会突然离开上京,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李睿? 以她对李翊的了解,此人可谓天不怕地不怕,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强使他离开上京。 那到底是何原因使他在夺嫡最关键之时,舍之而去? 不等她想明白,马车已抵达沁泉湖。 下车前,兰草拿出粉盒往她左脸上的手印上盖了盖,担心道:“小姐,等下游湖,睿王翊王都在,万一……” 陆晚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睿王疑心重,兰草是担心万一不小心,会被他发现她与翊王之间的关系。 陆晚安慰她道:“你放心,今日的主角是陆佑宁,上了船后,我只管借着晕船去内舱呆着,避开他们就好。” 不论是李睿还是李翊,陆晚都不想见,两条毒蛇罢了,被谁咬了都致命! 下了马车,陆晚一眼就看见了泊在湖堤口的两层高的大画舫,以及比她早到一步的李睿等人。 彼时,李睿正陪陆佑宁站在柳枝下聊天,不知说到了什么,陆佑宁笑得花枝乱颤,拿着芙蓉团扇作势去打李睿。 光天化日之下,身边人来人往,两人还真是不避嫌。 陆佑宁手中的团扇堪堪要打到李睿,李睿偏头看到了陆晚,脸色一僵,连忙退开两步避开陆佑宁手中的扇子,朝她走过来。 “阿晚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陆晚假装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歉然笑道:“出游的人多,路上车挤,让殿下久等了。” “不碍事,我们登船吧!” 陆晚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并不见李翊,心头不由一松。 自上次玲珑阁后,陆晚越发觉得他可怕,他不来才好。 可登上船后,陆晚就高兴不起来了。 画舫里,早已竹音靡靡,莺歌燕舞。一群衣着清凉的舞姬正围着李翊翩翩起舞,他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上腰间,像挂香囊玉佩般,挂着好几个美人。 陆晚佯装无视的走过去,陆佑宁却气红了脸,扭头也走了。 李睿倒十分乐见这样的情形,头一次没有打扰他,随着陆晚她们上了画舫二楼。 二楼视线开阔,一眼可将整个沁泉湖纳入眼底。 沁泉湖,湖如其名,湖水如泉,湛蓝清澈,沿岸风景也秀丽别致。若身边没有这些个人,陆晚倒有兴致乘船好好游一游。 三人坐定,下人奉茶上来,各色点心也摆了好几匣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承裕陪着李翊也上来了。 陆承裕谨记祖母的叮嘱,在李翊落座前,连忙将他推到陆佑宁近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得亏两位殿下赏脸,才让我们表兄弟姊妹有了今日的团聚,机会实在难得,不如寻个有趣的乐子玩玩?” 李翊慵懒的斜倚着,兴趣缺缺。 李睿倒很有兴致的笑问:“你又想到什么好玩意?” 第23章 换个玩法 陆承裕早有准备,道:“听闻近日这沁泉湖频出大鱼,不如两位殿下携两位妹妹,各组一队来个垂约比赛——三殿下与阿晚一队,四殿下就与宁儿一组。” “获胜一方,有奖赏。输的一方,中午就做东,请大家去湖心岛上用膳,我为裁判。”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个红木嵌金的盒子出来,打开摆在四人面前。 陆晚看过去,却是一对成色极好的龙凤翡翠珏,她曾在大长公主的妆奁中看到过。 这对翡翠龙凤钰,玉水极佳,雕工卓绝,实属罕见,乃大长公主压箱底的宝贝。 龙凤钰,成双对——陆承裕乃至他背后陆家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 若李睿陆晚赢,不论两人之间是否真有嫌隙,大长公主希望借此钰化解矛盾,让两人修复感情,重归于好。 当然,大长公主最希望的是李翊陆佑宁赢。 如此一来,这对寓意天赐良缘的龙凤钰就成了两人定情之物…… 四人都看出了个中意味,各怀心思,迟迟无人开口接陆承裕的话。 陆佑宁不想与李翊组队,她今日来,是冲着李睿来的; 而李睿也不想看到陆佑宁与李翊走近,他此番目的,就是要拆散两人的好事。 陆晚早已将两人心思看得通透,她费尽心思才将李睿这条毒蛇从自己身边引开,眼看两人如今打得火热,她早做好准备要借晕船的由头避开,好成全他们。 但她也猜到,大长公主此番舍下这么大的血本,拿出这对龙凤钰,初衷是要促成李翊与陆佑宁这一对的。 所以就要看李翊是何想法? 精明如他,不会看不出此次游船的动机和这块龙凤钰的意味,若是他真要与李睿抢东宫之位,那么他就会明白,陆佑宁这个代表着陆家权势的嫡女的重要。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今日既愿意来,就已经表示,他愿意向陆家靠拢,默认了与陆佑宁的关系。 既然如此,他定会有所行动…… 思此及,陆晚忍不住朝李翊看去。 果然,原本兴趣缺缺的李翊,在听到陆承裕的话后,勾唇笑了。 四人当中,数他最难相处,陆承裕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同意,如今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连忙道:“四殿下可觉得行?” “嗯,世子爷安排得不错,只不过我素来坐不住,而垂钓最讲究耐心,三表妹也是个闲不住的……” 李翊似在认真分析着这场比赛的输赢结果,陆晚却眼皮一跳,心里莫名冒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陆承裕以为他怕输,笑道:“这钓鱼也看运气,说不定殿下今日运气好,鱼儿自己往钩上跳呢。” 李翊却没搭理他,目光直直朝李睿看去,笑道:“皇兄,换个玩法你敢不敢?” 他目带挑衅,李睿眸光沉沉的迎上去,哼笑一声:“随你怎么玩,我奉赔到底。” “好!”李翊勾唇满意笑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人组队,皇兄与宁儿表妹一组,我与……三皇嫂一组。” 第24章 裙下臣 世上真有如此狂妄作死的人吗? 陆晚简直咬牙切齿——她做梦也没想到,李翊竟敢当着李睿的面,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 李睿也是没想到李翊所谓的换个玩法,竟是这么个玩法。 善疑的他,不自觉看向陆晚——难道这个乖僻邪谬的老四,竟是看上这个木头庶女? 这个木头庶女有什么好,竟能吸引放荡的李翊? 李睿不觉仔细打量起陆晚来。 只见她着一身水蓝色长裙端坐着,如玉的耳垂上带着一对同色的琥珀耳坠子,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可李睿知道,她的一双眼睛是极美的,澹澹如星。 抛开性子不说,单论长相,她倒有倾城之姿,足以让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而且近来,不知是何缘故,李睿还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不同以往的风情,竟有一种成熟小女人的迷人韵味…… “怎么,皇兄舍不得?” 一声戏谑打断了李睿的神思,李翊勾唇讥笑:“还是皇兄怕输?” 不等李睿开口,早已等不急的陆佑宁却一口应承下来:“比就比,谁怕谁!” 李睿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望向陆晚,徐徐道:“我没有意见,晚儿可有想法?” 李睿是个占有欲极强之人,即便陆晚在他心中没有分量,他也不想看到陆晚与李翊走得过近。 但凡是他的女人,都休想被其他男人染指。 可先前他已摞下狠话,这会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陆晚开口拒绝。 陆晚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想顺了他的意,但这三人之间暗流涌动,这趟浑水太浊了,她不想搅进去。 站起身微微一福,她婉拒道:“两位表哥见谅,我感觉头晕,可能是晕船了,不如……” “不如我们就选择船头位置,那里顺水而行,视线开阔,三皇嫂说不定就不晕船了。” 李翊一面说,一面从身上掏出一块妃色汗巾子,闲闲的缠在指间绕,百无聊赖般。 陆晚瞬间震在当场,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出来了。 他手中那块妃色汗巾子,正是上回在玲珑阁,他在她腰间解下的那一块。 她咬着牙,僵硬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李睿的脸色不觉暗了下去…… 陆承裕没想到最后会成这样子,他自觉这样回去无法向祖母交差,但四人都同意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差人拿来钓具,两方摆开了阵势…… 站在船头,一眼望去,碧波荡漾,杨柳拂堤,好一派春意盎然的美景。 李翊惬意的翘着二郞腿倚在软枕上,面前摆着酒盏并几样下酒小菜,一面喝着小酒,一面盯着陆晚钓鱼,活像一个监工。 陆晚木然坐着,仿佛老僧入定。 鱼杆晃动,她提起杆子,一尾尺长的鲤鱼在鱼钩上挣扎打滚,她收了线,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扔回湖里。 仆人立刻上前重新替她装上新饵,抛进水中。 陆承裕所言不假,今年沁泉湖里的鱼确实丰厚,不稍片刻,鱼杆又动了,又上鱼了。 这条比上条更肥美,目测足足有两斤重。 陆晚还是常样取下鱼扔回湖里。 诸如此番,等她扔到第五条鱼,李翊放下酒盏,冷冷一笑:“怎的?要拆本王的台?” 第25章 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陆晚头也不回的冷嗤道:“难道殿下还贪想那块龙凤钰不成?既然如此,你就选错人了。” 李翊挥退仆人,讥笑道:“言下之意,你要将那对龙凤钰拱手让给他们?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大度之人,未婚夫也能拱手相送。” 陆晚懒得理会他的嘲讽,冷下脸道:“殿下今日这番,有心为之也好,恶作剧也罢,恕我不能奉陪。” 她放下鱼杆,朝他匆匆一福,转身朝楼下走去。 “站住!” 李翊起身拦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朝她威压过来,睥着她冷冷笑道:“游戏才刚开始,你就要退场,岂不无趣?!” 陆晚看着男人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戾之色,想到上回在玲珑阁,她不光拒绝了他,还当场下了他的面子,想来是被他记恨上了,心里不由阵阵发毛。 与他交手几回,她也算摸清了他五六分脾性,知他喜顺不喜逆,于是压下心里的恼怒,缓下声来,同他好言商量道:“我头晕得厉害,想回舱内歇息……” “你知道跟着本王行军打战的将士,若是途中称病,本王会如何处置?” “本王会将他们就地处决,以正军心!” 李翊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前面的阳光,陆晚身子阵阵发凉。 她听明白了李翊话里的意思,默默走回去,重新拿起鱼杆。 李翊继续喝酒。 日头渐高,已近中午,画舫驶至湖心,湖水浩阔,水流大起来,激得画舫也晃荡起来。 陆晚心里憋着一口气,本就郁闷难受,如今被船一晃,头就开始晕起来了。 她从鱼钩上取下一尾鱼扔进鱼盆里,来不及装上新饵,愤愤的将鱼杆往水里甩。 “刺啦”一声,鱼杆在空中画了道弧线,鱼钩竟钩住了李翊的衣裳,陆晚一用力,顿时将李翊的衣裳撕开一道口子。 陆晚听到声响回头,看着他衣裳被鱼钩撕开的豁口,心里‘咯噔’一沉,连忙放下鱼杆上前赔罪。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李翊睥了眼钩在身上的鱼钩,也不取下来,只拿眼冷冷睨着她。 他越不说话,她心里越慌,心一慌,头也越发晕眩起来。 顾不得避嫌,陆晚急忙几步上前来,伸手去替他解身上的鱼钩。 鱼钩就挂在他右胸口的位置,陆晚蹲下身子去解鱼钩。 那怕不抬头,她也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的落在自己脸上。陆晚心惊胆颤,手触碰到他胸口,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被他堵在马车角落里的情形来,脸臊热得难受。 仿佛过了一世纪,她好不容易将鱼钩从他身上取下来,正要逃离他身边,恰在此时,画舫突然晃动起来,刚刚站起身来的陆晚一个没站稳,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胸脯硬得像块石头,撞得陆晚头晕眼花。 而因这一摔倒,她的头更晕了,胃里翻腾不已,抑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呜……” 李翊一把伸手捂住她的嘴,黑着脸威胁:“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第26章 又进狼窝 正午时分,画舫停靠在湖心岛。 比赛也结束了,陆承裕来检验两队的比赛结果。 李睿方收获颇丰,足足钓到满大盆的鱼,而李翊这方…… 陆承裕看着独自呆在船头的陆晚,问道:“翊王呢?” 陆晚道:“翊王殿下不喜晒,到舱内歇凉去了。” 陆佑宁往她脚边的鱼盆里瞧去,见只有五条不甚大的鱼,顿时眉梢一扬,侧头对李睿欢喜道:“三表哥,咱们赢了。” 李睿眸光沉沉的打量着陆晚,见她脸色发白,衣裙上沾着水渍,想必是钓鱼时溅到的,一身疲容。 再看着一旁搁置的酒盏小碟,不由开口问道:“这些鱼全是你一人所获?四弟没帮你么?” 陆晚无力的点了点头,嘲讽道:“四殿下金枝玉贵,那里会做这样的事?” 李睿心里顿感舒服了一些,怜惜道:“早知道四弟甩手不管,我就不同他比这个赛了,没得最后苦了你。” 陆承裕也觉得今日这个主意很失败,讪笑道:“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想必大家都饿了,我们上岸吃饭,叫翊王殿下做东!” “怎么,是我输了吗?” 李翊慢悠悠的踱步过来,陆承裕回头一看,“咦,你怎么换衣裳了?” “方才喝酒时不小心洒了。” 李翊慢不经心的回道,转头看向李睿,拱手笑道:“恭喜皇兄与三表妹。” 陆承裕这才想起那对龙凤钰,连忙命人取来,送到李睿手里。 龙凤钰,一龙一凤两块玉拼合而成,寓意天造地设的美好良缘。 李睿拿在手里惦了惦,侧身对一脸娇羞的陆佑宁笑道:“这对钰还是给三表妹吧。此钰寓意美好,盼三表妹早日觅得良婿,与夫君同佩此钰。” 经过这一上午的独处,李睿手把手的教她钓鱼,他的温柔多情早已将陆佑宁迷得五迷三道,一颗芳心死死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很想与李睿分佩这龙凤钰,但到底此刻他还是陆晚的未婚夫,只得咬牙忍不住心中的不甘不舍,收下玉钰道了谢。 一行人下船登上湖心岛。 岛上有茶馆饭舍,还有供游客小憩的客房,陆家早早将这里全包了下来,所以今日岛上不见其他游客,只供他们一行差遣。 已到了饭点,陆承裕命厨子安排下去,不一会儿,各色美味佳肴就端上桌来。 他们今日钓获的鲜鱼也被做成了几道鱼肴,味道鲜美,自不在话下。 席间,几人都心情甚好,淡笑风声,惟独陆晚兴趣缺缺,也没什么胃口,独自闷坐着。 也是,今日一行,各人皆有所获,惟独她没有。 陆佑宁经此一游,认定了李睿,彻底定下心来。 而李睿,也如愿破坏了大长公主与父皇的计划,将陆佑宁一颗芳心牢牢抓在了自己身上。 李翊心里打什么主意陆晚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钩坏了他的衣裳,又吐了他满身,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不会放过她。 如此一来,她与他之间,像扯乱的线团一般,越搅越乱,都快理不清了…… 想到这里,陆晚心情跌入谷底,总感觉自己还未出虎穴,又踏进了狼窝里。 再无半点心情吃饭。 陆承裕谨记着祖母的叮嘱,他扫了眼对面,见李翊独自喝酒,陆晚木然坐着,陆佑宁倒和李睿聊得甚欢,不由朝陆佑宁使眼色,示意她也和李翊说话。 陆佑宁瞪了他一眼,甩头不理他。 指使不动陆佑宁,陆承裕就去寻陆晚,刚巧下人呈上一碗鲜鱼汤,他就示意陆晚给李睿盛汤,献献殷勤。 陆晚知道今日之事,陆承裕回去后会一五一十禀告给大长公主,为免引起大长公主的怀疑,她只得起身去给李睿盛汤。 她刚拿起碗,陆佑宁却抢在她前面,将手里的汤放到了李睿面前。 第27章 宣示主权 陆佑宁既将一颗心都给了李睿,那她就打定主意要从陆晚手里抢,下手再不迟疑。 她笑盈盈将汤呈上,娇声道:“今日得亏三表哥我才拿到龙凤钰,这碗汤,算我借花献佛,向三表哥道谢。” 陆晚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坐了回去。 李睿不比陆佑宁,当着大家的面,他终究不敢太过,只得规矩的向陆佑宁道了谢,看了眼李翊,他又亲手盛了碗汤给陆晚。 “阿晚今日辛苦了,喝碗鲜汤补一补。” 鱼汤浓郁鲜甜,可陆晚却几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嫌恶。 这个男人经手的东西,那怕仙丹琼露,落在她眼里,只会令人作呕。 本能的,她想推开,可一抬头,却看到陆佑宁抿紧嘴唇冷冷盯着自己,杏眸含怒,明显生气吃醋了。 陆晚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若要想让李睿早日下定决心与她退亲,陆佑宁倒是个不错的助力…… 思及此,她一改先前的木讷,软声向李睿道了谢,拿起筷子,礼尚往来的给李睿夹他喜欢吃的菜。 “表哥,这碗东坡肘子做得不错,你尝尝。” 她声音娇娇糯糯,如黄莺出谷,喊出的这一声‘表哥’格外娇媚动听。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睿好似看到李翊夹菜的筷子微微一滞。 可再去细看,他已夹起菜送进嘴里,敛着眼皮,神情漠然的喝着酒,似乎根本没在意他们在做什么。 李睿又朝陆佑宁看过去,她竟是气得眼尾都红了。 按理,为了讨陆佑宁高兴,李睿此时应该要远离陆晚。 可莫名的,他突然想在李翊面前宣示主权,也要借机再刺激一番陆佑宁,看她到底对自己有多少真心。 于是,当着两人的面,他起身坐到陆晚身边,与她同挤一条凳子,附在她耳边亲昵道:“我今日钓鱼累到了手,好妹妹怜惜我,喂我罢!” 说是耳语,可声音足够让对面的人听到。 他挨得近了,气息就吐到她面庞上,那带着龙涎香的湿濡触感,如密不透风的细网,要将陆晚紧紧圈住。 瞬间,陆晚仿佛透不过气来,男人的虚情假意让她直犯恶心,差点吐出来。 可既然要逼陆佑宁出手,她只能忍下恶心陪他演戏。 陆晚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僵硬的夹起一筷子鸡丝笋喂进他嘴里,借机离他远一点。 李睿吃完,指着另一道胭脂鹅脯,示意陆晚再给他夹。 陆晚伸筷子去夹菜时,看到对面的陆佑宁,只见她拿着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小半块炖鸡,那神情,不止要将鸡肉戳烂,只怕连那只青花玉碗也要一迸戳烂了去。 陆晚正要收回目光,却不慎与李翊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了。 彼时,他正同陆承裕在说话,陆承裕似乎同他说了什么好玩的事,他嘴唇噙了一丝笑,可扫向她的眼风却冷到让人胆颤。 陆晚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向全身。 手一哆嗦,她夹着的那块鹅脯就掉了…… 第28章 自投罗网 饭毕,众人在湖心岛小憩了一会,就乘船返回了。 不知是因配合李睿演戏太让她犯恶心,还是被李翊可怕的眼神冷冷一扫,陆晚这一顿饭吃得极其难受,不觉就积了食。 堪堪上船,她的头就晕眩起来,胃里也翻腾得难受,忍不住伏在栏杆边呕吐起来。 兰草一边替她拍背一边担心道:“小姐可是晕船了,还是回内舱歇着去吧。” 陆佑宁正嫌她在此碍眼,难得热心道:“二楼高,也晃得紧,下面稳当些,姐姐去下面内舱呆着,可能就不晕了。” 说罢,连声差丫鬟婆子将陆晚送下去。 李睿作势要陪陆晚下去,陆晚拦下他道:“殿下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抽空出来一趟,千万不能因我败了兴。三妹妹——” 她回头朝陆佑宁喊道:“还要麻烦你陪三表哥。” 陆佑宁求之不得,当即拉了李睿回去。 李睿明知留下不妥,但想到前面在岛上陆佑宁吃醋生气,此时正是哄她的好时候,于是就半推半就止了步。 面上,他却是说得极好听的:“也罢,你既然不舒服,我若去了,反倒会吵到你。你躺下好好休息,等感觉舒服些,我再接你上来欣赏风景。” 陆晚乖巧的点了点头,扶着兰草下楼去了。 画舫有前后两边各四间舱房,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陆晚特意挑了离前面最远的一间后房歇下,兰草见她脸色发白,才惊觉她并不是做假,而是真的晕船。 见她难受,兰草扶她躺下后,连忙出门去找船家要解晕船的药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在耳边流过,前面舞姬们的嘻笑声时不时传进几句,陆晚下楼时就瞄见李翊斜躺在美人榻上,身旁美人成群,有人给他剥果子,有人喂茶,他凤眸微睇,似醉非醒,十分惬意。 见他如此,陆晚心里反而安定下来,或许先前那一眼,是她过虑了。 她将头靠在被枕上,蹙眉闭上眼睛,想着睡着过去或许会舒服一些。 可随着船身的晃动,她头晕得越发厉害,虚汗流了满身,黏湿湿的,特别难受。 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兰草回来了,她眼也未睁的朝她伸手:“给我块帕子。” 一块帕子递到了她手上,陆晚接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摸索着解开衣领口两颗盘扣,伸手进去,将脖子上的汗也擦了擦,反手又将帕子递了回去。 “我后背也全是汗,你帮我擦一擦。” 她半伏在床上,朝兰草虚弱道。 一只手掀起她后背的衣裳探进去,自上而下帮她擦着背。 陆晚迷糊间察觉到一丝异常——兰草何时力气这般大?擦得她后背生痛,似要擦下一层皮来。 况且,兰草是个小话痨,进来这一会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陆晚迷蒙中一个激灵,倏的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神情一震,差点失声叫出声。 “你……”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是在前面与舞姬们寻欢作乐么,怎么突然到她的房间里来了? 更让陆晚惊恐的是,她转身时,竟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转身时,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后背,但以他的身手,不可能抽不出来。 可他偏偏不动,由着她顺着他的胳膊滚进怀里去。 自投罗网一般…… 第29章 我无心害你 不知何时,李翊松开帕子,滚烫的手掌毫无遮挡的贴在她刚刚落汗、略带凉感的后背上,一冷一热,激得陆晚全身一颤。 反应过来的她,第一时间就是要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 “再乱动,本王扔你进湖里喂鱼!” 李翊冷冷恐吓她,目光幽深的落在她半敞着的胸口。 因舱房闷热,陆晚解开盘扣后,感觉舒服了不少,也就没扣上了。 如今里面的春光,倒被他看了个够。 男人目光灼灼,滚烫炙热,本就沉闷的舱房内,气氛越发窒热起来。 陆晚羞赧得无地自容,虽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像这般被他打量窥视,还是头一次。 她又羞又气,偏偏又不敢动,因为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所幸很快,他收回目光,也收回手,勾唇嘲讽一笑:“这就是你摆脱他的法子?” 陆晚刚刚松下一口气,乍然听到他的话,有点回不过神来。 李翊见她一脸怔愣的样子,掀眸朝上面扫了眼。 陆晚反应过来,扣好盘扣坐起身:“我自有我的章法,殿下无须操心!” 李翊睨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冷冷道:“你将他推给陆佑宁,这样就能让他主动跟你退亲——这倒是个好法子。” “可既然你有此棋着,先前为何还要拉本王下水?” 如果说她所做一切,是为了让李睿退亲,那她有陆佑宁这步棋可以走,为何还要委身自己? 他目光绞着她,锋利眼神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陆晚没想到,他心会这般细,竟将她的心思摸得这样透。 确实,若是为了退亲,她如今正利用陆佑宁将李睿从她身边引走,那先前将清白身子舍给他,就令人怀疑了。 她白着脸解释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无心害你……不过是知道睿王欺骗我,一时气愤,想报复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告诉他,她是重活之人,将身子给他,是要避开前世最大那场灾祸。 就算她肯告诉他,他会信吗? 诚然,李翊是不会信的。 他睥着她,问出心中另一个存疑,“你是如何知道睿王也在寻那铁矿图的?” 就在半个月前,他的密探得到消息,睿王私下一直紧锣密鼓的派人在四处搜寻那副铁矿图。 李睿生性多疑,这桩机密,他连他母妃都防备着,以他对她的虚情假意,又岂会告诉她? 可那日在玲珑阁,她在万般紧急的情况下,还不忘要将那盒铁矿图藏好,明显是知道李睿正在寻这副铁矿图。 所以,她是如何知道李睿这桩机密的? 陆晚白着脸强做镇定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我就是如何知道的。有什么希奇?” 当然希奇。 他作为皇子,要征战沙场、弄权朝堂,身边必不可少要培养一批厉害的密探。 而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女子,也养密探!? 话一出口,陆晚就察觉到话里的漏洞,正想圆回去,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飞,一道黑影风一般卷了进来,手中的寒剑直指李翊。 李翊快速起身,不等那剑杀到眼前,已迎上去同刺客厮杀在了一起。 陆晚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她不是害怕李翊不敌刺客,而是害怕这边的响动,会惊动上面的李睿等人。 若是他们赶来,见到她与李翊呆在一起,那么先前所做一切都白废了。 忍着身体的不适,陆晚咬牙爬起身,避开交战正酣的二人,沿着墙角偷偷离开了房间。 下一刻,她已被外面的情形吓得震住了! 画舫不知何时着了火,火苗四蹿,到处都是尖叫着逃命的人。 陆晚惊魂失措,立马想到兰草。 兰草找船家要晕船药去了,陆晚想也没想就朝船头方向跑去。 可等她到了那里,那里已不见半个人影。 火越烧越大,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陆晚攥紧拳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兰草可能去的地方。 下一刻,她又折身往来时的房间跑去——船上出事,兰草必定会跑回去救她。所以,兰草极有可能又回到舫房去了。 船尾的火比船头更大,陆晚捂着口鼻跑回舱房,那里已不见李翊与刺客的身影,也不见兰草在,她急得团团转,正要去其他地方找,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一物,听到一声闷哼声。 陆晚定晴一看,竟是李翊。 他似乎受了伤,身子半靠在墙上,脸色发白。 “帮我把后背的毒镖拔了!” 他冷冷下令。 陆晚这才看清,他后背墙壁上晕出了好大一滩血渍,呈乌黑之色。 她按下心头的慌乱,同他交涉:“我帮了殿下这次,是不是就偿还清之前欠殿下的?” 她知道他难缠,要趁机与他做出了断。 生死关头,她笃定他定会答应。 可万没想到,李翊却冷冷一笑,直接拒绝:“不能!” 陆晚神情一怔,恼恨得转身就走。 可手却被拽住。 陆晚愤怒回头:“松手!” 李翊盯着她,还是冷笑:“本王最恨被威胁,也最不怕威胁。既然今日要死在这里,不如拉你一起!” 他双手似把铁钳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像条毒蛇攀缠着她,不死不休。 看着外面越烧越汹涌的火势,陆晚心口直颤——再不走,自己真的要同他一起死在这里! 无法,她咬牙道:“好,我帮你拔。” 李翊挪动一下子身子,将半边后背亮给她。 陆晚撕下一片衣角包住那裹了毒的梅花镖,用力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陆晚一把扔了那梅花镖,趁李翊松开了手,一刻不停的往外逃去…… 那梅花镖一拔出来,李翊后背就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可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拾起陆晚扔掉的镖,摇晃着站起身,往窗口踱去。 他一把推开窗户,准备跳水逃生。 手却被拽住。 李翊冷斥:“松手!” 陆晚望着窗下茫茫一片的水,又回头看着已烧到跟前的大火,声音抑不住颤抖。 “殿下……求你带我一起……” 李翊脸色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漠然,回头冷冷盯着她:“本王负了伤,自身难保,不会再带一个累赘。” 他神情间的冷厉无情刺得人眼睛生痛,陆晚脸色一白,不觉松开了他的手…… 第30章 受伤不醒 她手一松开,李翊纵身跃出窗外,沉入水中不见。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陆晚不由自嘲笑了。 原以为他对自己多少有一点情份,会救她这一回。 况且,就在方才,她还帮过他。 可她忘了,这个男人有狠多无情,是她太过妄想了。 身后火浪滚滚袭来,已没有时间容得她伤怀,她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 湖水汹涌而至,陆晚不会凫水,那怕她奋力挣扎,不消片刻,已被彻底淹没。 湖水涌进她的胸腔,可怕又熟悉的窒息感扑天盖地向她袭来…… 没有被活活闷死过,又怎会知道窒息而亡的痛苦? 陆晚仿佛又躺回到那具被金钉封死的棺柩里,眼前一片漆黑,令人窒息的痛苦感无止尽的摧残着她,她无力的挥舞着双手,想去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谁会救她? 没有人会救她。 她的亲生父亲、祖母,从未将她当成真正的陆家人,她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当她失去作用时,他们甚至助纣为虐一起残害她。 而李睿,这个被她当成她悲苦人生救赎与光亮的男人,却给了她最大的背叛,将她一步步的逼入深渊,告诉她什么是人间地狱…… 惟有她那可怜的母亲,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殚精竭虑,可惜已被叶氏下令活活烧死…… 她好恨啊,重活一世,大仇未报,她就这样送了性命,太不甘心了!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喊,陆晚猛然坐起身子,豁然睁眼,双眸一片通红,如蒙上一层血雾。 “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直守在床边的兰草见她醒来,欢喜得眼泪直掉。 可一抬头,见到她几近狰狞的面容,兰草吓得心口一跳,担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晚看着兰草,再看到屋内的场景,神情怔住了。 她没有被钉在棺柩里,也没有淹死在沁泉湖里,她在青槐阁里? 陆晚抬手,怔怔的抚上兰草的脸庞,温温的,软软的,眼泪湿黏黏的粘在她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她真的没死,她还活着! 神思归位,陆晚眸光里的血雾渐渐褪去,她嘶哑着嗓子问兰草:“怎么回事?” 兰草见她神情恢复正常,猜想她方才是被魇住了,也就放心了。 她端来温水,一边喂她喝下一边道:“那日我去找船家要晕船的药,回房时却被打晕了,等我醒来,已在小筏上,而画舫已起了大火……” “小姐,都怪我不好,没守在你身边,害你差点出事……” 忆起那日发生的事,兰草现在还后怕得心口打颤,想着因自己失职,害得小姐差点出事,她懊悔不已,眼泪也流得更凶。 陆晚想到那日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李翊,顿时猜到,是李翊的人打晕的兰草。 也幸而这样,让兰草侥幸逃过一劫。 她抬手给兰草擦眼泪,安抚她:“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你可知是谁救我上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最后关头,她求李翊带她一起逃命,被他拒绝了。 为了最后一线生机,不会凫水的她,也只得跳船逃生——所以,是谁救她上岸来的? 兰草道:“那日画舫着火后,附近的船只都赶来相救,我是在一只乌蓬船里找到的小姐……” 陆晚隐约记得在她溺水昏迷前,有黑影朝她游来,原来是赶来救人的船家救了自己。 “你可记下那船家姓名?”救命大恩,日后一定要好好答谢人家。 兰草却摇了摇头,惭愧道:“当时我着急将小姐送回府看大夫,一时慌乱,忘记问他姓名了……”当时天色已晚,岸边乌泱泱全是船只和人,兰草寻到陆晚时,见她一直昏迷不醒,吓得连忙送她回府医治,顾不上其他。 “不过,为了感激他救了小姐,当时我身上的荷包掉了,就将小姐给我的那只白玉镯给了他,或许可以顺着白玉镯寻到他……” 陆晚点了点头,他既然是沁泉湖那里的船家,就一定寻得到。 “睿王他们呢,可都安好?” 陆晚想到那日冒出的蒙面刺客,却不知道这次灾祸,是冲着谁去的? 听她问起李睿,兰草心里气恼,但为免陆晚刚醒来又伤心,只得装做无事道:“大家都好好的,只是翊王殿下受了伤,连夜被送进宫里去了,听闻一直昏迷不醒还高烧不退,贵妃娘娘急晕了两回,宫里都乱套了……” 闻言,陆晚不由想起替他拔下的那枚浸毒梅花镖,想来上面的毒不简单。 如此看来,画舫上的大火和那刺客,都是冲着翊王去的。 他那样的人,被仇家寻仇倒不稀奇。 只是不知,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捡回性命…… 但不论他是生是死,与她都没有关系了。 她之前欠了他的债,虽然他不肯承认,但她替他拔了毒镖,算是还清了。 到了这一刻,陆晚反而庆幸当时他没有答应带她一起逃命,不然又得欠他的。 如今该了的都了了,她与他之间,终于彻底两清了…… 养了两日,陆晚就大好了,可府里的气氛却紧张压抑起来,好似乌云圧顶,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因着是陆家安排的游湖,如今出现意外导致翊王受伤不醒,天家震怒,首当其冲要问罪陆家。 虽然有大长公在中间担着,但从翊王出事开始,镇国公陆继中就与世子陆承裕一直跪在宫里待罪,大长公主也顾不得年迈体弱,日日往返宫中亲自侍疾。 叶氏也不敢闲着,整日整夜领着阖府女眷跪在小祠堂,焚香祷告,求列祖列宗保佑翊王早日苏醒脱险,保陆家无虞…… 到了第三日,终于传来好消息,翊王醒了。 众人终于不用在祠堂跪着了。 陆晚搀着兰草的手艰难的往青槐院挪。 连跪了三日,她膝盖肿得像个馒头,身子又累又困,只恨不得立刻扑到床上大睡一场。 可不等她挪出祠堂,金嬷嬷迎面急步走来,道:“二小姐,请随老奴即刻进宫。” 第31章 进宫 马车里,陆晚忐忑的问金嬷嬷,召她进宫所为何事? 她心里惶然,断定是李翊召她进宫的,因为除了他,宫里无人识得她。 李翊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又乖张难测,万一他还记恨着上回她威胁他,不肯帮他拔毒镖一事,要报复她怎么办? 金嬷嬷见她惶惶不安,知她素来胆小,于是道:“别怕。太医院说翊王殿下此番能保住性命,得益于后背的毒镖拔得及时,上面的毒尚未渗入骨髓。翊王说是你替他拔的镖,皇上与贵妃娘娘要嘉奖你。” 陆晚一怔,这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金嬷嬷想到陆家眼下的危急,对陆晚道:“虽说如今翊王已脱险,但这份罪责我们陆家推卸不掉,国公爷与世子爷如今还在殿前待罪呢,待会若皇上要给你赏赐,你可知道怎么做?” 这是要她替陆继中父子求情? 陆继中那一巴掌还历历在目呢…… 陆晚心里一片冷然,面上不置可否,只轻轻点了点头,金嬷嬷以为她答应了。 马车很快到达宫门,金嬷嬷领着陆晚径直往乾清宫去。 李翊受伤送进宫后,皇上爱子心切,将他留在自己的寝宫养病。 一入宫门,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陆晚手脚不觉僵硬起来,上台阶时,差点绊倒。 金嬷嬷连忙扶住她,心里忍不住暗暗摇头——不愧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庶女,那怕回到府上两年多了,还是这般畏畏缩缩,与嫡女出身的陆佑宁差远了。 她指着前面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对陆晚叮嘱道:“那就是乾清宫了,天子寝宫,进去后,你跟紧我,千万别出差错了。” 金嬷嬷担心她殿前失仪,可她那里知道,她眼里瞧不起小庶女,对眼前的一切,非但不陌生,还熟悉得很。 越往乾清宫走,陆晚越难受,呼吸都快滞住了。 上一世的这个仲秋,她穿着皇后的品服嫁入宫中,成为晋帝的冲喜皇后。 她在这座帝王寝宫里呆了整整五年,每日与药盅为伴,守着床上病入膏肓的垂暮老者,她名义上的夫君…… 后来,晋帝驾崩,她被冠上谋害之罪,下令陪葬,被活活钉进棺柩里,走完残破不堪的一生…… 神思恍惚间,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却是几日不见的陆继中。 在宫中待罪这几日,陆继中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平日俊雅儒秀的面容布满胡渣,眼窝深陷进去,嘴唇也干涩脱皮,憔悴不堪。 他打量了陆晚一眼,见她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不由朝金嬷嬷看去。 金嬷嬷站在陆晚身后,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陆继中心里一松,上前两步,难得的对陆晚和颜悦色道:“上回打你,是为父担心你与睿王的婚事,一时情急才下的手——父女没有隔夜仇,你不要记在心上。等下见到圣上,你记住,不要奖赏,只管替陆家求情,求皇上饶过陆家这一回……” 陆晚冷冷一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要向皇上求个恩典,给我生母一个名份,免得她天天来梦里烦我,所以父亲之命,恕女儿难从。” “你!” 陆继中瞬间被激怒,他都朝她低声下气认错了,她竟然还敢说这样不知好歹的话? 手掌高高扬起,陆继中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忤逆女。 陆晚也不躲,梗着脖子,等着他的巴掌落下。 一旁的金嬷嬷虽然被陆晚的话惊到,但到底比陆继中理智,连忙上前拦在剑拔弩张的父女中间,急声劝道:“国公爷慎重,这里是宫里,切不可动怒。” 陆晚马上就要面见皇上与贵妃,若是陆继中这个时候打她,等皇上追究起原因,岂不越发恼怒? 她瞧着陆晚方才说话时的冷戾模样,知道这个二小姐绝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她极有可能会当着圣上的面,将陆继中怂恿她的话,一五一十捅给圣上知道…… 听了金嬷嬷的话,陆继中如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只得愤然收了手。 金嬷嬷听明白了陆晚话中的意思,从中劝道:“二小姐要为孟姨娘求个名份,这原是你的一片孝心,国公爷那有不依你的?” “可这是咱们府上关起门就可以办成的小事。皇上国事繁忙,这几天又为着翊王殿下的事,不眠不休,操劳过甚,这等小事就不要惊动皇上了。二小姐是个明白人,觉得老奴说得对是不对?” 金嬷嬷一面说,一面小心的观察着陆晚的神情,心里不由想起先前公主同她说的话——这个二姑娘能捉到睿王与沈鸢通奸隐忍不发,心机不可小觑。 顿时,金嬷嬷看陆晚眼神都变了,恭敬了许多,腰杆也不觉沉了下去。 陆晚冷眼看向陆继中,“父亲怎么说?” 陆继中从未被人这样要胁过,何况还是被自己从未瞧在眼里的庶女威胁。 袖中拳头几乎要捏出火来,陆继中咬牙道:“你要给她求个什么名份?” 陆晚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一字一句道:“她的女儿即将嫁为王妃,平妻之位,她也算担起得。” “你说什么!?” 陆继中闻言,遏不住再次震怒出声,恶狠狠的瞪着陆晚,恨不得将她吃了。 那孟氏不过是当年他找的一个替罪羊,他从未放在心上,如今竟肖想做他的平妻? 这个位置,他可是留了许多年的…… 陆晚毫不示弱的对上他凶狠的目光,声音笃定:“对,就是平妻,父亲若是不给,我就向皇上要!” 说罢,她越过他们,径直往乾清宫走去。 “国公爷……” 金嬷嬷一面催促起陆继中答应下来,一面急忙去拦陆晚。 看着陆晚决然的样子,陆继中眸光彻底阴沉下来—— 这个逆女还未嫁进睿王府,就敢这样在他面前猖狂,等她真正成了睿王妃,还不翻了天? 他原以为她是个呆蠢、好掌控的,没想到竟是一匹难驯的野马。 看来,这颗棋子可以毁了…… 他冷冷一笑,朝陆晚道:“好,为父答应你!” 先哄她应下此事,等这场灾祸一过,她一个小小庶女,还不死在他手里…… 第32章 兰贵妃 乾清宫东暖阁。 晋帝与兰贵妃并肩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跪在下首的陆晚。 “你就是陆家二姑娘?抬起头来。” 陆晚依言抬头,神容镇定,不慌不乱。 晋帝先前听李翊说是陆家二姑娘替他拔的毒镖,还尤自不信。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陆家二姑娘,胆小懦弱出了名的,晋帝却不敢相信,在那样的危急关头,她竟敢帮翊王拔毒镖? 但今日一见,见她形容镇定,第一次面圣,面上不露丝毫怯色,竟比一般的贵女还多出几分气概,心里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难怪睿王相中她,这个陆家二姑娘,却有过人之处。 瞬间,晋帝对这个未来三媳妇好感倍增起来。 “此番多亏你帮翊王及时拔下毒镖,才让他免遭一难,朕与贵妃要好好谢你,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或是有什么心愿?” 陆晚敛容恭声道:“民女此举,义不容辞,不敢领赏。况且翊王殿下此番遭难,虽不是陆家本意,但陆家大意,让歹人混入船舫,失察之罪不可赦。” 此言一出,晋帝越发喜欢了。 这几日陆继中领着陆世子天天跪在殿外待罪,说是待罪,实则是想尽法子想脱罪,晋帝如何看不明白? 他却没想到,陆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却强过她老子爹,敢坦然认罪,言语间毫无推卸之意。 “陆卿倒是生了个好女儿,知礼明义。朕还听说,你为全睿王一片孝心,不惧流言,答应将下聘的日子往后挪。如此有孝道的孩子,朕定要好好嘉奖,以做表率!” 不料,陆晚却朝他重重拜倒下去,郑重道:“陛下若要赏,还请先定罚——民女愿代父兄领罪。” 陆晚此举,倒将晋帝难住了。 他是真心想要奖赏她,可她说得也有道理,陆家之罪尚未定,那能先奖赏她一人? 一旁的内侍总管高公公笑道:“既然如此,皇上不如全了她的一片孝心——那镇国公还在外面待罪,皇上若单赏她,二姑娘只怕心难安呐!” 晋帝也明白,此次灾祸,并不能全怪在陆家身上,再加之翊王也已脱险,晋帝的怒火已消下大半,如今又见陆晚聪慧灵秀,甚是讨喜,心中残余的那点怒火也就消散了,于是点了点头,对高公公吩咐道:“你去告诉陆卿,让他与世子爷回家去吧,也让姑母不用再日日奔波劳累,好好顾养身子。” 高公公欢喜应下,连忙传话去了。 晋帝对陆晚道:“如此,就将功折罪,以你之赏抵陆家之过,你可愿意?” 陆晚恭敬应下,郑重谢了恩,正要退下,一直没吭声的兰贵妃突然开口道:“马上到晌午了,本宫也没什么好赏你的,就留你吃顿晌午饭,当是谢你帮翊王一场。” 说罢,兰贵妃朝晋帝欠了欠身,道:“臣妾中午要款待客人,就不服侍陛下用午膳了。” 晋帝颇是无奈,苦笑道:“我也守了儿子好几日,却不见你谢谢我?” 堂堂一国之君,竟似在向贵妃撒娇抱怨,落在一众宫女奴才眼里,众人不觉惊愕住了。 陆晚倒一点都不稀奇,因为晋帝,一生最爱的就是这位兰贵妃。 但偏偏这位出身民间的兰贵妃,性子孤僻寡淡,并不太将他的宠爱放在眼里。 可不知为何,她越是如此,晋帝越是对她爱不释手,别的后妃是抢着争宠,到了她这里,却是晋帝想在她的尚梨宫吃顿饭,都得看她的眼色。 就像此刻,那怕晋帝这般示好,兰贵妃也无动于衷,淡然道:“陛下既然劳累了,就好好休息,臣妾不打扰了。” 说罢,也不管晋帝同不同意,起身拂然离开。 兰贵妃住的尚梨宫地势偏远,陆晚跟在她身后一路行去。 看着眼前身姿如兰的美妇,她不禁想起关于兰贵妃的一些轶事来。 这位兰贵妃,不但最受晋帝宠爱,也是后妃当中,最有争议的一位妃子。 她出身民间,在遇到晋帝之前,已嫁作人妇,还育有一子。 当年,晋帝微服私访时偶遇到她,第一眼就惊为天人,奈何佳人已为人妇人母,晋帝只得打消念头,黯然回京。 后来,兰贵妃的前夫与当地乡霸发生争执,那乡霸竟将前夫与儿子推下山崖,父子二人双双遇害,兰贵妃为了替夫君儿子申冤,孤身来到上京状告乡霸,于是又与晋帝重逢了。 重逢之后,晋帝再难掩心中爱意,也怜她孤身一人太过可怜,就不顾太后与众臣的反对,执意将她带入后宫,封为兰嫔。 没过两年,兰嫔为晋帝生下皇四子,晋帝欢喜不已,封她为妃,后又晋为兰贵妃…… 上一世,陆晚嫁给晋帝做冲喜皇后后,鲜少在后宫见到这位兰贵妃,有人说李睿当太子后,他的母妃荣妃因一直妒恨兰贵妃专房专宠这么多年,所以在执掌后宫后,就将兰贵妃软禁在尚梨宫。 再后来不久,就传出兰贵妃薨逝的消息…… 坊间曾有谣传,说翊王最后领兵造反,是为替兰贵妃报仇。 可据陆晚所知,翊王与兰贵妃的感情并不要好,母子间多有嫌隙,不然为何李翊常居北疆,除去圣旨诏他回京,他从不主动回来看望母妃,甚至连兰贵妃最后离世,他都不曾回来…… “陆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不觉间,陆晚已跟着兰贵妃来到了尚梨宫,兰贵妃令人摆好午膳,等陆晚回过神来,身边的宫人已被悉数挥退,偌大的暖阁里顿时只留下她与兰贵妃两人。 陆晚敏感察觉到,兰贵妃今日请她过来用膳,恐怕不单是酬谢她这么简单。 果然,宫人们一撤,兰贵妃就盯着她问道:“那日在船上,陆二姑娘可有看清那刺客相貌?” 陆晚心口一颤,顿时不安起来。 兰贵妃这般问她,难道是知道那日出事时,李翊与她在一块? 她绝不能让人知道李翊是在她的房间里遇到的刺客,否则就等同于告诉大家,李翊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不等她想好措辞,那兰贵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翊儿当时与你在一起。我今日找你过来,就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第33章 趁人之危 穿堂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刮在陆晚身上,透心凉…… 她手脚冰凉,强撑着笑意问兰贵妃:“是……翊王殿下同娘娘说的么?” 当时房间里只有她与李翊在,陆晚自然以为是他说出的一切。 只是不知道,他同兰贵妃都说过些什么?会不会将两人之间更隐秘的事说出来了…… 兰贵妃却摇了摇头,语带埋怨道:“他哪里会同我说这些?不过是他昏迷之际,我心急绑了长亭拷问,他才不得已告诉我说,当时他并没有跟在他身边,与阿翊在一起的,是陆姑娘你。” 闻言,陆晚心口骤然一松——若没有李翊许可,长亭绝不敢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兰贵妃。 也就是说,兰贵妃只知道李翊遇刺时她也在场,关于他们之间更隐秘的事,并不知情。 也是,若是兰贵妃知道了她与李翊有那种关系,怎可能是如今这副样子? 高悬的心放了下来,陆晚道:“当日船上出事,我四处寻找我的贴身丫鬟,无意中撞见了殿下与刺客在交手……” “你可有看清那刺客的相貌?”兰贵妃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神情紧张起来。 陆晚如实回道:“那刺客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样子。” 兰贵妃蹙眉想了想,又问:“那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陆晚摇头。 她确实没有听到那刺客说什么,他们一交上手,她就赶紧离开了房间,等她再回去,那刺客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只有受伤的李翊在。 兰贵妃眉心不由蹙得更紧,神情蒙上了一层急色,担忧道:“阿翊所中之毒很厉害,虽说已经脱险,但要解清身上的余毒,却要从刺客里拿到解药。” 原来如此! 陆晚先前还好奇兰贵妃为什么一直追问刺客的事,原来是为了拿到解药。 她安慰兰贵妃道:“娘娘不用担心,我听说陛下已下令关闭九门,全城捉拿刺客。而我们陆家也在派人四处搜捕,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这名刺客,从中拿到解药。” 兰贵妃点了点头,可眉间的愁色不减反增,饭菜没吃几口,就闷闷的放下了筷子。 陆晚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见兰贵妃停了下来,也就放下筷子,正要借机告辞,门外传来脚步声,宫人在外面禀道:“回娘娘,四殿下派了长亭过来,说是要请陆姑娘过去一趟。” 屋内二人皆是一怔。 陆晚没想到李翊要见自己,兰贵妃冷哼一声道:“他这是知道我要打听他的事,故意将你支走呢。” 陆晚尴尬的呆着,不敢接话。 兰贵妃道:“罢了,你去吧,免得他又要闹。” 陆晚实在摸不准这对母子的状况,不敢夹在中间招事,连忙应下退出来。 临出门前,兰贵妃又唤住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翡翠镶金的镯子递给她,道:“说是请你吃饭,你也没吃上几口,这个镯子就当给你的谢礼。” 陆晚不肯收,兰贵妃却很执拗,将镯子套到她手上,附到她耳边低声叮嘱道:“若等下他问起我们说了什么,你只答咱们一块吃了饭,我什么话都没问。” 陆晚乖巧应下,退出房间后忍不住吐了一口长气。 长亭见她出来,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外走去。 他身形高大,又是习武之人,走起路来又快又急,陆晚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你们主子真的要见我?” 见长亭径直往乾清宫走,陆晚忍不住问道。 与兰贵妃想的一样,陆晚以为李翊所谓的要见自己,不过是将她从兰贵妃身边支走。 长亭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长侍卫可知翊王殿下召我有何事?”陆晚紧张问道,她猜不透李翊的心思,想从长亭这里先打听点消息。 长亭见她一脸戒备的样子,言语间对自家主子也满是生疏,忍不住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自是感谢陆姑娘当日的出手相助。” 闻言,陆晚心口一颤,双腿如灌铅般,瞬间沉重起来—— 外人都道此次是她帮翊王拔了毒镖,进宫受赏来的,可只有她心里清楚,当日她是如何威胁李翊的。 眼前不由浮现他警告她的话来——本王最恨被威胁,也最不怕威胁。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放过她? 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乾清宫西殿,长亭示意她进去内室,并关上了殿门。 陆晚站在内室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掌心后背全是汗。 她小心的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隔着明黄的幔帐,隐约见到龙榻上躺着一个人。 “进来!” 不等她缩回头去,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得她一跳。 退无可退,陆晚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有服软求饶,于是咬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龙榻前,求饶道:“殿下,上回是我不对,不该趁人之危要胁你,望你大人大量,饶我这一回……” “趁人之危?陆姑娘不是说自己是义不容辞么?” 男人声音透着虚弱,可嘲讽冷嗤犹胜从前。 陆晚脸上一红,她在晋帝面前说的讨巧话,他竟全知道。 当面被戳穿慌言,陆晚又羞又慌,心思全乱了,不知如何接话。 房间里顿时沉寂下去。 片刻后,榻上响起窸窣声,陆晚抬头看过去,却是李翊自榻上坐起身。 因着身上有伤,他起身似乎有些困难,一只手撑在身侧,慢慢直起身子。 陆晚见了,本想上前去扶他,可见他赤着上身,又顿住没动。 可李翊却冷冷朝她睇过来,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陆晚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又在他身后垫上软枕,方便他靠着。 放软枕时,她看到他后背伤口处的纱布渗出血渍来,不由想起上次帮他拔出毒镖后,他后背上留下的那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 当时鲜血四溅,她也没帮忙替他止血,就扔下他逃命,难怪他会记恨着她。 陆晚越发不安起来。 李翊盯着她的左边脸颊,讥讽道:“原以为你有几分脑子,没想到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陆晚怔然抬头:“……” 第34章 棋逢对手 突然挨他的骂,陆晚一头雾水。 见到她一脸怔然的傻样子,李翊嫌弃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冷声问:“贵妃都问你什么了?” 陆晚连忙摇头:“娘娘只是同我吃了饭,什么都没问。” 李翊:“你以为我信?” 眼风瞟到她手上的翡翠玉镯子,他冷嗤一声:“你就被这个收买?” 什么狗眼睛,这般毒,什么都瞒不过他。 陆晚心里愤然,面上却做贼心虚的将镯子收进袖子里,道:“这是娘娘赏的……” 李翊见她畏畏缩缩,脖子都伸不直,却与平日在他面前呲牙裂嘴、寸步不让的精明样子大不相同,猜她是被宫里威严的气氛唬住了,不由饶有兴致的笑了。 倒是找到治她的法子了。 他睇着她,凉凉笑道:“我知道你胆子大,什么人都敢骗,但若让父皇知道当日在船上,你非但见死不救,还威逼我,转头却编着谎言骗他赦免了你们陆家,你猜会是怎样的一个后果?” 陆晚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就知道,一旦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在晋帝面前说是她救了他,让她进宫领赏? 这个男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陆晚一时猜不透李翊的心思,只得屈服道:“娘娘向我问起当日船上出事时的一些事……” “说仔细些。” 陆晚只得一五一十将兰贵妃问她的话回禀给了李翊。 听她说完,李翊眉头蹙起,凤眸里凝起一层可怕的冷色。 陆晚被他的样子吓到,连忙道:“娘娘真的只同我说了这些,我一个字都没瞒你。” 李翊沉吟片刻,道:“你替我去做两件事。” 陆晚见他面色凝重,直觉他让自己做的事,非同小可,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可不等她开口,已是被他眸底的冷色慑住了。 她艰难开口:“殿下要我做什么?” “第一件,你替我盯着陆家,若是他们搜捕到那刺客的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第二件,你去常华寺后山帮我去见一个人,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不必挂心。” 李翊褪下手上的血玉扳指,扔给那晚:“你将这个带上,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记住,这两件事都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后山那人,不能让人发现。” 陆晚接过血玉扳指,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件事倒不难办。 她收好扳指,小心开口道:“我帮殿下做好这两件事,殿下能不能将那日之事抹去,以后不再提?” 那日之事,就是指她在船上要胁他的事。 他愿意抹去,就代表他原谅了她,如此,她也就不用再担心罪犯欺君了。 李翊睨着她冷笑:“怎的,又来跟我算两清?” 语气明显不善。 陆晚觉得不解——最开始说两清的不是他么? 她垂眸想了想,道:“那日在船上,殿下不肯带我一起走,起初我是伤怀的,因为几次交集下来,让我对殿下产生误解,以为殿下心里多少对我有一丝感情。” “可等我获救醒来的那一刻,我反而庆幸殿下拒绝了我,如此,我又少欠你一份人情。” 她的神情,看似平淡,声音却一分比一分冷。 此言一出,李翊神情冷沉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萧杀气息,整个内室的空气都冷凝起来。 陆晚毫无畏惧的迎上男人冷戾瘆人的目光,冷笑道:“我想,殿下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不想与我过多牵扯,所以才会对我弃之不顾!” 他口口声声拿她要胁他的事来威逼她,可他当时,又何尝不是对她见死不救? 如果说,他是因为身上负伤丢下她不管,那她为了从火海逃生,顾不上帮他拔毒镖,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本不想这些丑陋面撕开来讲,可从进来开始,她一直伏小做低,向他求饶,奈何他却不肯松口放过她。 难道因为他贵为皇子,身份金贵,就可以揪着她不放,她就不能计较他对她做过的绝情之事?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话既然开了头,陆晚索性就一次说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又道:“我今日说这些,并无怨怪殿下的意思,只不过如今我与殿下都安好,过去的事,就无须再提,殿下觉得呢?” 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不肯帮他拔毒镖,他不愿带她一起逃生,彼此对对方皆是狠心无情,又何必像陷入情爱中的痴男怨女般,斤斤计较呢。 没得惹人笑话。 她神情中流露出的嘲讽意味,悉数落入李翊的眼中,此刻眼前的女人,又露出尖利的齿爪,恢复成原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样子。 世人皆道他冷血无情,他却遇到了一个棋逢对手的狠角色。 幽深的双眸折射着瘆人的寒光,李翊勾唇冷冷一笑,朝她勾手,“过来。” 陆晚警觉的往后一退,“你要干嘛?” 李翊双眸阴沉沉的盯着她不放,慑人的气势向她压来,陆晚心口一颤,双腿不听使唤的朝他走了过去。 “上来!” 他瞟了眼身侧,示意她上榻。 陆晚全身绷紧,没有动。 见此,李翊似乎失去了耐心,竟不顾背后的伤,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像拎鸡崽一般,将她拽上榻。 身子紧跟着将她压倒,不等陆晚反应过来,唇上一痛,他竟在她唇上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一下子蔓到了嘴里。 陆晚吃痛挣扎,可不等她回神,脖子上一凉,他竟一把扯开她的衣襟,朝着她的脖子又咬了下去。 “唔……”陆晚痛得呻吟出声。 这一口他咬得更狠,仿佛一个吸血鬼,要咬开她的血管,将她吸食干净。 陆晚又痛又怕,拼命去推开他,“你疯了!” 就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若是被人闯进来,一切都完了! 她挣扎得更厉害,撕扯间,将他右手腕上包裹的纱布扯了下来。 李翊却不管不顾,抹了把嘴上的血渍,冷冷笑道:“我警告过你的,你勾起的火,却轮不到你喊停。” 陆晚仿佛被吓他的话吓呆住了,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手腕上,脑子一片轰鸣…… 第35章 敲打 陆晚回到府里,天已落黑。 她先回房涂上一层口脂,遮住嘴上的伤口,再去上院回话。 上院的婆子将她领到上房门口,也不替她叫门,只让她在门口先候着。 陆晚堪堪站定,屋里传来金嬷嬷的声音。 “……国公爷虽答应了二小姐,可依老奴看,他只怕不是真的答应她。可二小姐此番救了翊王,在皇上和贵妃面前得了脸,以她的性子,只怕会闹将起来。公主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大长公主威严的声音传来:“那孟氏骨头都化成为灰了,那有抬一个死人做平妻的,岂不惹人笑话?” “若二丫头是个懂事,就不会揪着此事不放,安心待嫁做她的睿王妃才是正经。毕竟,咱们镇国公府才是她的依靠,以后她的许多事,还得靠咱们替她出头,她不会傻到与咱们撕破脸皮的。” 大长公主将‘咱们’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就是要让门外的陆晚知道,撇开镇国公府不说,单是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就足以成为她的靠山,也是她违抗不了的。 陆晚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神情平淡,一丝意外都没有。 重活一世,这里每个人的嘴脸她早已看透,也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所以并不稀奇。 所谓的百年世家,其实早就从内里烂透了。既然他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就休怪她无情无义了…… 敛眸掩下里面的锋芒,陆晚挑起帘子进到屋里,依礼向大长公主请安。 仿佛方才这屋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长公主迭声命金嬷嬷搬来绣凳,让陆晚坐到她近前。 这是陆晚第一次离大长公主这么近。 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陆佑宁或是陆承裕的。 甚至沈鸢都坐过这个位置,惟独她没有过。 等她坐定,大长公主的目光就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方才那些话,大长公主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早在离宫回府的马车上,金嬷嬷就将陆晚威胁国公爷要将孟姨娘抬做平妻的事,同大长公主汇报了。 等大长公主回到府上,陆继中也来到上院,状告陆晚的大逆不道,并在母亲面前,再三表示自己决不会扶孟氏做平妻。 大长公主见儿子态度决绝,不舍得为难他,但此事若传出去,外人就会说国公爷出尔反尔,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由她出面,逼陆晚主动放弃这个念头。 若是她不知好歹,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像儿子说的那般,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个世上消失…… 如此,她与金嬷嬷联手,故意在陆晚到来之时,将这番话说给她听。 果然,陆晚坐定后,除了禀告宫里的事,只字不提孟姨娘的事。 见此,大长公主明白方才的敲打起了效果,不免得意笑了。 她就知道,这个小庶女,自小被扔在痷堂里,与那孟氏并无几分感情。此番突然提出要为那孟氏抬身份,只怕也是为自己打算,想要摘掉庶女的身份,自抬身价,那里会是真的想为生母出头? 如今被她一番敲打,她那里敢得罪镇国公府和她这个祖母,孰轻孰重一番比较下,自然瘪了声,偃旗息鼓…… 大长公主想到此番到底是她帮陆家摆脱的危急,那怕做给皇上与贵妃看,她也得赏她点东西,也算是给她的一点安抚。 所谓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正是如此。 她让金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拿出来,里面是一整套金灿灿的头面首饰。 “此番你立下大功,这是祖母赏你的。你父亲与你母亲的赏赐已送到你院子里去了,你好好收着,就当给你添嫁妆了。” 陆晚推辞几下后,怯怯的收下。 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大长公主不由又想起她先前在宫里威胁镇国公的事来,人前人后两副模样,倒让她看不明白了。 但她绝不容许有人在她面前耍花招,是人是鬼,试过便知。 “还有,你父亲同我说,要给你姨娘立牌位,你意下如何?” 陆晚不再提孟氏的事,她倒要故意提出来说,只给牌位,不抬身份,看她是何反应。 陆晚听了,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大长公主眸光一沉,杀气骤然而生。 她正要开口,却见陆晚起身在她面前跪下,流着泪哽咽道:“孙女不孝,之前因记恨父亲打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竟想法子故意为难父亲……” 大长公主眉头轻轻一挑,原来如此。 陆晚擦着眼泪羞愧道:“方才在外面,孙女听到祖母的话,如醍醐灌顶,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犯下大错……” “父亲先前打我也是为了我与睿王的事着急,祖母又处处为我着想,可惜我一时糊涂,竟做出猪狗不如的事,还请祖母责罚!” 眸中冷意渐渐散去,大长公主终是满意笑了。 她示意金嬷嬷扶陆晚上起身,慈爱道:“父女那有隔夜仇?你既然知错了,祖母那会舍得罚你?你只记住,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只会盼你好,绝不会害你的。” 陆晚抽噎着应下,恭敬道:“姨娘牌位一事,孙女觉得不宜进宗祠,因为她没有生过男嗣,于礼不合,给她在常华寺供奉就好,那里地方清幽,我去拜祭也方便,” 此言正中大长公主心意,她不由越发满意起来,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你姨娘供奉所需银两,全由府里支出,明日我就派人去办实此事。” 陆晚又是千恩万谢,大长公主又额外赏了她好些东西,派金嬷嬷亲自送她回去…… 回到青槐阁,堪堪一进门,陆晚双脚一软,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滑去。 今日一天过得太过凶险,先是陆继中,再到兰贵妃,后又是李翊,到方才的大长公主,一个比一个难缠,一关比一个关凶险,她身心俱疲,身子早已支撑不住,强撑着一口气才回到屋里。 “阿晚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 惊愕抬头,李睿站在她面前,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可眸底却冷色沉沉。 陆晚心头一窒…… 第36章 不能再等 稳住心神,陆晚扶着门框站起身,笑道:“表哥怎么来了?” 李睿盯着她,嘴角带笑,却没有一丝到达眼底。 “此番你立下大功,救了四弟一命,我是他兄长,岂能不来谢你?” 说是谢她,可声音却冰凉一片,没有温度。 其实,在知道那日船上大火和刺客是冲着李翊去的后,陆晚就怀疑过李睿。 手足相残这样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他派的人,他也不想看到李翊好。 李翊一死,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没了,东宫之位于他,如囊中取物,轻而易得。 可偏偏她救了李翊。 陆晚心中冷然,面上露出懊恼的神情,低声埋怨道:“表哥……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李睿意有所指道:“怎么?这当中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这短短一日内,李睿心里的猜忌,如洪水过境一般,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他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竟发生过这样的事,而李翊不但不遮掩,还堂而皇之的替她向父皇邀赏。 越想,他越觉得两人关系非同寻常,甚至暧昧不清。 想到这里,李睿呼吸不觉沉重起来,搁在桌沿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 陆晚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怯生生的望着他,恳求道:“这件事,我只同表哥说,表哥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睿朝她安抚一笑,“我绝不告诉第三人。” 说罢,他拉着她坐到身边,贴到她的耳边亲密私语:“就当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如何?” 刺鼻的龙涎香再次袭来,陆晚娇羞的侧过身子,道:“那日我在内舱歇息,兰草替我去向船家要晕船的药,后面船上着火了,我见兰草没回,就去找她,不想刚好碰到受伤的翊王殿下……” “他让我帮他拔后背的镖,我哪里敢?他见我不肯,竟拦住我不让我走,威胁我说,如果不帮他,就让我也死在那里……” “可等我帮他拔完镖,他竟抛下我独自逃命走了……” 说到这里,陆晚眼圈红了,“同是兄弟,表哥多磊落的一个人,可那翊王竟这样……若不是后面我被船家所救,只怕再也见不到表哥你了。” 听到这里,李睿脸色稍稍好转,陆晚的说法,倒是符合李翊的作风。 但他心里还有疑问。 “既然是他逼你做的,那他为何又要向父皇替你求赏赐?”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进宫时,金嬷嬷教我,让我在见到皇上时,不要赏赐,只替陆家求情,我照做了,没想到皇上真的答应了。” 她装作毫不知情,李睿却从她的话里听出意味来。 李翊这么做,明摆着就是故意送人情给陆家,好趁机拉拢与陆家的关系。 “听说翊王还单独见了你,他同你说了什么?” 陆晚局促的捏紧袖袋,摇头:“没说什么。” 袖袋里明显藏着东西。 李睿眸子一冷,假意去拉她的手,却在碰到她袖口时,用力一抖,里面果然滚出一样东西来,‘叭嗒’一声细响,掉在了地上。 陆晚惊呼一声,连忙抢上前去捡,可李睿眼尖,早已一眼认出那东西,正是李翊常年戴在右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 “本王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撒谎了?” “表哥误会了,这东西不是给我的……” 李睿心里积攒了一天的怒火,再难压抑。冷冷凝着她,他右手搭上左手手腕,缓缓转动着。 陆晚太熟悉他这个动作,上一世,他诛杀聂湛和她腹中胎儿时,就是这个动作。 陆晚不退反进,上前两步来到他面前,慌乱解释道:“表哥,这是翊王托我带给三妹妹的……原是他们私相授受,于礼不合,为保三妹妹名声,所以我才不敢同你说,可如今被你发现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睿神情一怔,这却是他没想到的。 陆晚拿着板指向他求教:“此事颇是难办,我正为此发愁。表哥既然知道了,不如帮我出个主意。” 李睿盯着她:“这有什么难办,你将它交给三表妹就是。” 陆晚蹙眉:“表哥有所不知,翊王晕迷不醒时,母亲曾提议让三妹妹跟着祖母一起进宫侍疾,谁料三妹妹大发雷霆……” “我瞧着,三妹妹似乎并不中意翊王。所以这个扳指,我怕送不出去,反而还会惹三妹妹恼我——你说我要怎么办?” 进宫侍疾这件事,陆佑宁早已告诉了李睿,当时,满心委屈的她,在他面前哭诉了好久,并发下重誓,此生绝不嫁给李翊。 如此,倒再次验证陆晚没有撒谎骗他。 瞬间,李睿心里的怀疑如洪水退潮般,消散开去。 李翊那样目中无人的一个人,怎会看上这个木讷呆傻的小庶女,他几番故意接近她,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 脸上终于恢复霁颜,李睿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亲昵道:“既然知道送不出去,自然就不送了。” …… 回到睿王府,已是夜深。 睿王来到书房,谋士徐志将一张拟好的吉日名单交给他过目。 “殿下,这是钦天监择选出的下聘吉日,殿下觉得哪天合适?” 看也没看名单一眼,李睿抬手将它放至烛火上,任其被火苗吞没。 “殿下……”徐志却看不明白了。 “交给你一个差事,想办法替本王解了这桩婚约,速办!” 李翊已主动向陆佑宁示好,他不能再等了。 上回陆佑宁来找他哭诉,不单说了家里逼她进宫侍疾的事,还第一次同他挑明了心意,要他退了与陆晚的婚事,改娶她进门。 虽然陆佑宁发誓不嫁李翊,他却怕父皇赐婚——父皇爱屋及乌,一直对那对母子格外偏爱,若是李翊去求他,父皇定会依他。 所以,他要抢在他之前,定下与陆佑宁的婚事。 那么,陆晚这颗无用的弃子,就要想办法甩掉了…… 第37章 母女 不到三日,孟氏的牌位就供奉好了。 一大早,陆晚带着抄好的经书坐马车往常华寺去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常华寺,在住持的引见下,来到孟氏的牌位前。 牌位上的油漆尚未干透,陆晚将经书焚上,心里默念:“不用多久,我就能为你申冤了。你若泉下有知,保佑我快些找到阿晞……” 原来,孟氏当年生下陆晚后,时隔五年又怀上了孩子,为逃避叶氏毒手,她故意被罚去庄子上,在那里偷偷生下儿子后,没有呈报府里,而是让亲信嬷嬷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个秘密,孟氏一直苦苦瞒着,直到临死前,才告诉陆晚,让她有机会去寻回弟弟孟晞。 上一世,天真的她,将此事告诉李睿,求他帮她去寻回胞弟,却不想他最后拿着弟弟的性命,威胁她做那鳏夫的禁脔…… 眼下,陆晚已托人去燕恒两州寻人,因为上一世,李睿的人就是在两地间寻到的阿晞。 上一世她辜负了母亲所托,这一世,她必要护弟弟一世周全…… 恭敬磕了头,她又捐了些香油钱,托付住持费心把母亲牌位照料好。 事毕,陆晚领着兰草假装游玩,往后山走去。 踏上山阶,陆晚抬头朝后山看去,入目重山叠嶂,烟云笼罩,似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晚不禁想起心中那个未解之谜。 上一世的李翊在夺嫡最紧要的时候舍之而去,难道与他藏在这后山的人有关? 后山有处尼姑痷,临着痷堂,还有几处村落。痷堂与村落之间,长着一棵百年大榕树,树冠如盖,郁郁葱葱,天晴时分,四周的人都喜欢在树下歇凉玩耍。 也有慕名而来的游客,所以这棵大榕树底下,还开了间茶棚,倒是热闹。 陆晚领着兰草走过去,将血玉扳指戴在手上,在茶棚最外面的位置坐下,悠闲喝起茶来。 四周时有人走过,却无一人上前搭讪。 不觉天色渐晚,兰草担心错过回城时间,不由催促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陆晚点点头,让兰草结了账,起身离开。 刚出茶棚,斜刺里一样东西朝着陆晚飞过来,砸在她脸上,‘叭’的一声掉在她脚边。 陆晚吃痛,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竹蜻蜓。 竹蜻蜓虽小,却将陆晚的脸砸红了,蜻蜓翅膀还在她脸上划下一道细痕,破皮了。 兰草气得正要找肇事者,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娃娃从树荫下朝她们走过来。 陆晚捡起掉落的竹蜻蜓问她:“这是你的?” 女娃点了点头,陆晚将竹蜻蜓还给她。 女娃接过东西,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血玉扳指,板起小脸质问陆晚:“你干嘛拿我阿爹的东西?” 阿爹?! 陆晚有点懵。 “你识得这东西?”陆晚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小乳娃。 女娃娃极认真的点了点头,歪着头向她伸手:“你还给我!” 陆晚看了眼四周,问她:“就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女娃娃瘪着嘴不说话,小眼神警惕的看着她。 陆晚取下扳指:“你带我去见你家大人,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真的吗?” “真的。” “好。”女娃娃转身朝痷堂走去,陆晚跟上去,见她进了后院东边一间院子,还未进屋已开始嚷:“阿娘,我回来了!” 门内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纤弱小妇人,细长的眉眼,乌发如云堆满削瘦的肩头,一身素白的衣裙,依着门框而立,仿佛从江南烟雨图里走出的美人。 妇人看到陆晚,吓了一跳,拉着女娃娃就往屋里躲,急忙关上房门。 陆晚站在门口朝里道:“娘子莫怕,是翊王殿下让我来的,他怕你们记挂他,特意让我来给你们报声平安。” 房门缓缓打开,妇人红着眼望着她,未语却是先落下泪来, “殿下他……还好吗?” 短短几个字,已难掩真心。 陆晚朝她安抚一笑:“殿下没事,只不过他近来要养病,不便来见你,怕你担心,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妇人喜极而泣,这才想起没请陆晚进屋,一边擦着泪一边迭声邀她进屋去坐。 陆晚推辞了,她就是个带话的,既然任务完成,她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走出两步,听在那妇人在身后问她:“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千金,以后若有机会,定登门致谢……” 陆晚假装没听到,领着兰草下山,坐上马车往城内赶。 兰草憋了一路,眼见快到城门了,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陆晚:“小姐,你觉得那对母女与翊王是何关系?那女娃娃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陆晚支肘靠在软枕上,叹息一声:“我哪里知道。” 若是他的骨肉,李翊为何不将她们直接带回翊王府,而是藏在这里? 可若不是他的女儿,看那对母女对他的情形,感情又非同一般。 兰草打量着她的神情,“小姐生气啦?” 虽然小姐一再强调与翊王只是利用关系,但翊王肯定不这么想。 这几日她帮小姐涂脖子上的伤,虽怨怪这翊王像狗一样爱咬人,但心里又莫名的为小姐高兴——若不是喜欢,这翊王为何每次见了小姐,不是亲就是咬? 兰草虽然对翊王也不太满意,但既然小姐与他成了这个样子,委屈一点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突然冒出来一对母女,兰草觉得自家小姐吃醋生气也是应当…… 陆晚闻言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觉哑然失笑。 “我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兰草觉得她是口是心非,不然为何笑得这般勉强? 陆晚没功夫理会她,她想着那对母女的事。 虽然猜不到这对母女与李翊的真实关系,但李翊将她们保护得这么周密,很明显这对母女对他很重要。 而且,定是有人在找这对母女,且他身边的亲信也已被人盯上,所以他才让她来。 因为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他差使起她来一点都不担心。 思及此,陆晚暗恨不已。 李翊本是她的棋子,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反而被他揪着把柄,威胁着帮他做各种事,任其差遣。 所以她要查出这对母女的身份,掐住他的软胁,从而摆脱他的制擎…… 第38章 手痒起来 马车进城后,陆晚让车夫先不要回府,转个圈去拾味斋。 拾味斋是上京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陆晚买了几色糕点,待用过晚饭,将买的糕点用食盒装好,提着来到书房找陆承裕。 陆承裕见她来,颇是意外。 之前,陆晚是从不踏足书房这里的,也从不主动找他。每日就守在她自己的院子里,鲜少到外面走动。 “阿晚怎么来了?” 陆晚将食盒打开,笑道:“大哥这几日为了抓刺客忙碌辛苦,我今日外出时,顺路在糕点铺子买了几色你平日喜欢吃的糕点,犒劳犒劳你。” 陆承裕一眼认出这糕点出自拾味斋,与她去常华寺的方向并不顺路,猜到她是特意帮他去买的,心里不由一暖,搁下手头的事,净了手就吃起来。 陆晚替他斟好茶,随口问道:“刺客的事怎么样了?” 陆承裕摇摇头,烦恼道:“上上京这么大,要找一人,谈何容易。” “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因着陆晚上次帮陆家免了罪罚,陆承裕不觉对这个庶妹亲密了几分,所以并不瞒她:“只知道他在与翊王交手时,也受了伤,其余一概不知。” 陆晚叹气道:“照这样说,是挺难的,那万一一直找不到刺客,皇上会不会又要怪罪我们?” 陆承裕知道她胆小,笑着宽慰她道:“这倒不会,不单我们这里没有刺客消息,大理寺与刑部同样一筹莫展,陛下也不好单怪罪我们一家。” 陆承裕在刑部任职,所以几方的消息,他都知道。 “再者,翊王殿下今日已从宫里搬回翊王府,我今日见到他,听他的意思,好像要亲自调查此事,想来不久以后就无需我们再插手了。” 陆晚笑道:“那就好。” 陆承裕见她一脸天真纯厚的样子,有意要提点她。 “阿晚,听说睿王前两日来找过你,可是与你商议下聘日子的事?” 陆晚直摇头:“没有啊。” 知道她木讷,陆承裕也就不与她转弯了。 “前几日在宫里,我听说钦天监已重新为你们择选了下聘日子,估摸他是事忙忘记了,你下次见到他,不如问问他。” 陆晚嗯了一声。 陆承裕见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道:“只有正式下了聘,你与睿王的婚事才算妥了,你一定记住了……”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肚子突然一阵抽痛起来,连忙起身往茅房去。 等他再回来,只见桌上的食盒倾倒在地,糕点撒了一地。 陆晚正蹲在地上捡,见他回来,不好意思道:“我不小心打翻了……下回再给哥哥买。” 陆承裕那里会在意这几盒糕点,刚好闹肚子也不便再吃,见天色已晚,便催她回去歇息。 陆晚还是乖巧的将地上收拾干净才离开。 回到青槐阁,她命兰草关上门,倒掉食盒里的残糕,从最底层取出一本册子来。 就着灯火,她一页一页仔细翻找过去,翻了整整一宿。 兰草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看到她眼睛熬得通红,不由心痛道:“小姐,不如明日再看吧,都快天亮了……” 陆晚心急道:“这本册子是我偷偷从书房拿出来的,要赶快用完还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兰草无法,只得替她剔亮灯芯,陪她一起熬着。 眼看已翻到最后一眼,还没有找到答案,陆晚心里不免着急——难道是她猜测错误了么? 心里那团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熄灭,可等她看到最后一页,眸光骤然一亮…… 天光将明,翊王府门口,一身小厮打扮的陆晚将血玉扳指拿出来,言明要见翊王,却被守卫告知,翊王殿下天未亮就去京郊大营巡营去了,这两日都不会回来。 陆晚正要折回,恰巧长亭从府里出来,她猜到他是要去军营,就让他带自己去见李翊。 那枚血玉板指留在身上就是个祸害,如今事情办完了,陆晚一心要早点还给他,也将他交给她的两桩事了结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擅带外人、还是女人入营触犯军规,但长亭知道主子派了事情给她,她这么早寻来,定是有事禀告。 于是给她找辆马车来,自己骑着马一同出城往京郊大营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营地,陆晚挑开车帘下车,看到眼前的一切,神情一震! 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操练场上,纵横整齐的列着数千上万的将士,人人肃容挺立,朝气勃勃。 偌大的操练场,除去风吹过的呜咽声,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突的,一阵鼓声响起,亢奋激昂,一队骑队踏着鼓点声,纵队朝着点将台急驰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李翊。 他一身玄铁盔甲,肩披同色披风,手持红缨枪,如道黑色闪电,不过瞬息,已至点将台前。 他翻身下马登上点将台,披风猎猎作响,一轮红日自他身后冉冉升起,照得他身上玄铁盔甲发出耀眼的冷芒,整个人如他手中的红缨枪般,萧杀挺拔,锋芒毕露! 看着眼前的男人,陆晚不自主的想起那日厢房里,她将他压在身下剥衣裳,顿时后怕得心口直打颤颤。 她那里是胆大,明明是在找死…… 陆晚突然就没勇气见他了。 她将血玉扳指交给长亭,让他转交给李翊,可长亭死脑筋,就是不肯。 他将她带到一座军帐里,让她在这里等李翊。 不知是方才李翊统领三军的气势太过震撼,还是军营里一切太过肃穆,陆晚呆在军帐里浑身不舒服,坐立难安。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陆晚支撑不住,要放下扳指悄悄离开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帘一把被掀开,李翊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来,他的目光就胶在做小厮打扮的女人身上。 她身量虽单薄却玲珑有致,平日遮在裙衫下不觉得,如今一身利索的小厮装,倒将她的长处都展现出来。 胸前浑圆鼓涨,腰身被腰带勒得更细了,仿佛一掐就断。 脑子里蓦然忆起那日烟雨楼里,她一身男装挤在人流里,被人掐腰摸臀。 手指不觉屈张,李翊突然手痒起来…… 第39章 软肋 不用抬头,陆晚也察觉到男人胶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赤裸裸的欲望和趣味,像头饿狼将猎物按在利爪下,明明想一口吞噬掉,却要先戏耍玩弄一番。 李翊从不遮掩对她肉体上的欲望,也从来不怕让她知道,他感情上对她的冷漠无情。 吃干抹净,再吐出骨头,这就是李翊对她的作法。 这一点与上一世的李睿尤其相似,一面狠心将她送至皇上的龙榻上做冲喜皇后,一面又贪恋霸占着她的身体,甚至可笑到,还要求她对他保持着贞洁上的绝对忠诚。 他们李氏皇族已然卑鄙无耻到了理所当然的境地…… 心中翻涌的恨意,反倒让陆晚冷静下来。 男欢女爱,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她抵死不依,李翊大概不可能卑劣到对她用强。 如此,她无视男人目光里的灼热,朝他行礼请安,公事公办道:“殿下先前交给我的差事都办妥了,我在后山见到那对母女,转告了殿下的话,她们都很安心。” 说罢,她将那枚血玉扳指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道:“物归原主,还请殿下收好!” 李翊睇了她一眼,没有去拿那扳指。 她又道:“关于刺客,陆家一无所获,大理寺与刑部同样如此,毫无线索。听说后面殿下要亲自接手此事,如此,以后陆家不再插手,我也无须再盯着陆家了……” 言下之意,两人可以彻底两清了。 李翊如何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转身去了一旁衣架前,脱下沉重的盔甲,随便套上一件墨色常服。 陆晚扫了一眼他后背的伤,那里还缠着纱布,但想到他方才骑马飞驰的神勇样子,伤口应该无大碍了…… “事情已了,我告辞了。” 陆晚不等他回答,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你今日跑来这里寻我,就为说这几句话?” 李翊在凉榻上坐下,自顾倒杯茶饮下,眸光凉凉看着她。 陆晚今日来寻他,确实不止为说这些事,她是要掐住他的软肋,同他讲条件,让他不再揪着她不放。 可方才在操练上看到他神勇非常,陆晚心里莫名生了怯意。 而此时的氛围,她再不走,只怕轮不到她讲条件,她已被吃光吞尽了…… 但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总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他竟好像早已知道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种被人看穿、时刻被人掌控着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陆晚止步回头,嘲讽笑道:“殿下既什么都料到了,又岂会猜不到我的目的?何必多此一问。” 李翊勾唇:“你就这么想与本王划清界线。” 陆晚目光坚定:“是,还请殿下成全!” 李翊冷笑道:“给本王一个理由。” 陆晚反诘:“原说好两清,殿下为何要反悔?” 李翊冷冷盯着她:“这个答案,在你第一次设计本王时同你说过,在宫里说过第二遍,可还要本王再说第三次?” 他声音低沉,如墨的幽深眸子闪着冷冽的寒芒,那怕他不动一根指头,威压气势却瞬间如山石崩裂般向她逼来。 陆晚止不住退后一步,愤然:“殿下那样的说词,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实则是无赖的托词,强盗的做法。” 按他的说法,他如果不答应,不论她愿不愿意,她与他之间都要永远牵扯在一起。 被骂无赖强盗,李翊眉头一挑,非但不生气,嘴角的笑意还越发深了。 “从你挑上我做你的棋子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有这个觉悟——本王却不是你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陆晚自知理亏,白着脸道:“万事万物皆有始末,我虽算计了殿下,可殿下也不完全吃亏,如今双方不亏不欠,你我又非同道之人,爽利分开岂不洒脱干净?” 李翊阖上眸子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该你说了。”为何这般急着与他两清? 陆晚自知等下自己要讲的,必然激怒他,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博一博了。 “有道是,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贱如蝼蚁,都懂趋利避害,从而保全自己,我也正如此。” 果然,闻言,李翊双眼赫然睁开,冷冷命令她:“把话说清楚!” 陆晚豁出去了,冷声道:“殿下玩火自焚,将邓氏余孽包庇身后,护其周全,若是被人发现,纵使你贵为皇子,只怕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 “你尚可保全性命,甚至继续你的荣华,但周围之人,没有皇权庇佑,只会深受其累,替你去承那天子怒火,从而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昨日她一直思究后山那对母女的身份和与他的关系,蓦然想到了那副铁矿图。 先前,她一直好奇,为何他远在北疆,也会知道这副铁矿图,并一眼就认出了它。 定是有知晓此图的人同他详尽描述过。 这个人,既有可能是邓氏后人。 昨日在后山看到那对母女,女娃娃性子彪悍,敢往她脸上砸东西,且眼法狠准,一看就是北疆民风彪悍之地养出来的。 可那妇人却通身皆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娇柔,开口说话,尾音也带着姑苏一带的吴侬软音。 邓高正是姑苏宜兴人。 陆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心里很快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上一世,李睿为了找到铁矿图,让陆承裕去刑部将邓家所有人员名单都誊抄了一份,她先前所知道的邓高嫡孙邓涣之,正是从名单上找到的。 陆晚将巴豆粉裹在糕点里,让陆承裕吃后跑去茅房,她趁机在书房里找那本册子,没想到竟被她找到了…… “若我没猜错,那妇人就是邓高惟一的嫡孙女邓清妤。” 当年邓高获罪,邓氏九族内皆流放,男子为奴,女子充卖官妓,可因那邓清妤擅自逃走,先帝动怒,额外赐她死罪。 望着男人幽深不见底的寒眸,陆晚冷然道:“若是让睿王的人找到她,殿下可想过后果?” 到了这一刻,她几乎可以断定,上一世李翊突然舍下东宫之位重回北疆,十之八九是为了这对母女。 第40章 泥人 赤裸裸的威胁,李翊如何听不出来? 他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子厉害,却也没想到,她竟然一个照面,就将邓清妤的身份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竟是他太低佑她了…… 她的威胁威胁不了他,他倒是好奇,她到底是怎样发现的? “你是如何猜到她是邓高后人?” 陆晚瞧着男人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竟似半点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她没好气道:“铁矿图、口音还有和你的特殊关系!” 李翊蹙眉仔细想了想,等想通其中关联,忍不住点头称赞:“这样你都能想到,本王真是太小看你了。” 又问:“既便你能猜到她是邓氏后人,你又是如何知道她就是邓清妤?” 准确的说,是陆晚如何在邓氏上千人的名单里,认出那妇人是邓清妤? 那是因为,邓高手里的铁矿图,除了嫡系子孙,不被其他人知道。 这一点是在上世时,李睿从寻回的几个邓氏旁支后人那里得知的。 陆晚当然不会同李翊说这些,她道:“殿下忘记邓涣之了么?是他曾经告诉我,这副东西,只有他几个嫡亲姐妹兄弟知道,他还告诉我,他有一个嫡亲姐姐叫清妤。” “所以我猜测,若是殿下的消息来自那个小娘子,那小娘子必定就是这个嫡孙女了。” 李翊看她的眼光一点一点亮起来。 先前,他只是觉得这个外人眼里木讷呆蠢的陆家二小姐,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之人,连李睿大长公主那么厉害精明之人,都被她蒙在鼓里骗。 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她可远不止扮猪吃老虎这点手段。 而可笑的是,自诩慧眼识人的李睿,握着这样一块宝贝不懂得珍惜,偏偏去捡陆佑宁那块烂木头…… 陆晚说这么多,却不是来听他夸赞的,她直截了当道:“我拿这个秘密换殿下放过我,殿下觉得如何?” 隐藏再深的秘密,都有被揭露的一天,而她与李翊的关系,若是不及时斩断,继续牵扯下去,也总会被发现的那一天。 就像她前面说的,他身份尊贵,若是哪一天两人关系被揭发,他最多被人茶前饭后,当笑资谈论一番,不过多上一个风流多情的名号。 而她就不同,她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要承受的代价,陆晚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可李翊对她的兴致才刚刚开始。 他冷冷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表妹忘了,本王最不怕威胁,也最恨被威胁!” “在你去揭发之前,你可别忘记,你此时身处本王统管的北郊大营——你逃得掉吗?” 他起身步步向她逼去,又像那晚马车里一样,陆晚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似火燃烧的欲望。 心口一颤,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男人从不按常规出牌,只要他想要,那怕她不情愿,他也有法子让她乖乖情愿。 陆晚一把掀开帐帘,转身朝外逃去。 营帐外,拴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陆晚想也没想,拉开缰绳跳上马背,朝马臀重重一击,驾着黑马朝着营地出口飞驰逃去。 闻声赶来的长亭,看着陆晚驾马飞奔的身影目瞪口呆。 “她……她竟还会骑马?!” 李翊拢着双臂悠闲的靠在门口,“何止会骑,马术还非常精谌,不在你之下。” 长亭愕然:“可从未听说过陆家有请师傅教过姑娘们学骑术,连那陆承裕的骑术都烂得见不得人的……” 李翊笑得意味深长:“她可不同于其他陆家人,整个上京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有趣的姑娘家了。” “殿下就这样看着她走么?” 长亭早就瞧出自家主子对这个陆二姑娘心思不一般,得知她昨日去了常华山,今日巡营之前,他特意留了他在府上等她,费了心思将她拐来这里,什么都没做就让她走了? 陆晚驾马一口气出了营地,径直往城里去。 踏出营地的那一刻,她不免松了一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轻松。 可下一刻,半空里传来几声尖锐唿哨声,身下的黑马听了,倏地停了步子,竟竖耳细听。 下一秒,不等陆晚反应过来,黑马突然调转头,朝着来路跑了回去。 陆晚彻底慌了,这马竟是经过特殊训练,能听懂指令的。 难怪那李翊见她夺马逃走,不慌不忙,也不派人来追。 陆晚又气又恨,眼睛飞快在路的两边掠过,见前方有块湿地,也不顾里面的泥浆,在马经过时,咬牙从马背上跳下,掉进了泥潭里。 在泥潭里连滚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整个人从头至脚,被泥浆裹满,十足一个泥人。 顾不得身子痛,陆晚从泥潭里爬出来,一刻不停的朝着上京的方向跑。 可没过多久,身后马蹄声阵阵,转眼,李翊已带人追至眼前。 看着眼前的泥人,李翊愣了一愣,身后一众随从一个个低头咬牙忍笑。 纵使坚强如陆晚,终究是个女儿家,可这一刻,这副模样被人围观,还是在她最讨厌的李翊面前,眼泪顿时再也止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等眼泪掉出来,她的身子突然一轻,李翊伸手将她捞上马背,也不顾她满身的泥泞,将她圈在怀里,调转马头,朝着前方跑去。 “你放开我!” 陆晚满心委屈,这个男人真是把她欺负到家了。 “你再乱动,真将你摔下马去摔成残废。” 再度落入他的手里,陆晚知道逃不掉,只得认命。 李翊驾马来到一条山涧旁,朝身后喊了一声‘戒备’,长亭为首的数十名随从,立刻散开至半里地外,背朝着水涧,防止人靠近。 李翊抱着陆晚下马,不等她反应过来,扬手将她扔进了水涧里。 涧里的水不太深,可陆晚那里知道它的深浅,扑嗵一声掉进水里后,可怕的窒息感又朝她袭来,她慌乱的挣扎。 下一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陆晚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附上去,紧紧抱住…… 第41章 一刀两断 苦经两世,陆晚终于第一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就消失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 头顶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陆晚神情一怔,终是从恐惧慌乱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李翊目光犀利幽沉的凝着她,尔后又嫌弃的撇过头去。 “快洗干净了。” 他松开手,拔步朝岸上走去。 腰间的大手离开,纵使此时她双脚已踩着水底的沙石,陆晚还是害怕,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他的手。 “殿下,我……” 手被拉住,李翊回头睨着她:“邀本王共浴?” 陆晚脸庞刺热,缓缓松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先别上岸……” 那怕他在旁边守着,她心里的恐惧感也会平息许多。 李翊不置可否,可到底没有上岸去。 陆晚艰难的在水里转过身子,背向着他,开始搓洗满身的泥浆。 她脱下布帽,一头浓密的乌发如海藻般委顿而下,荡在水波里。 她侧过身子,将乌发拢至一侧,揉搓着上面沾到的泥浆。 另一侧的耳朵露出来,却绯红一片,一路红至耳根。 李翊目光一瞬不移的落在她身上,明目张胆。 陆晚洗干净脸上的泥污,再洗脖子。 因着她的动作,水波轻轻荡漾起来。那怕是这样细微的波动,也让她恐慌增加。 而男人滚烫的目光,似要将她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心口擂鼓一般怦怦直跳,陆晚想尽快洗完上岸去,奈何泥浆渗成衣裳布料里,洗了一层,又渗出一层泥水来,怎么也洗不尽似的。 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将她身体的线条轮廓勾勒得越发清晰明了。 李翊的呼吸不觉粗重起来,眼前全是那个雨夜的马车里,她一身湿漉地勾着他的脖子,舌尖抵在他的喉结上,对他喃呢轻语:“这样……表哥会不会高兴些?” 就是她那一下,让他赔上了一个辛苦安插进陆家的暗探…… “啪……”的一声,涧里一群追逐嬉戏的鲤尾跃出水面,激起浪花,惊动一旁蹲守觅食的几日鹈鹕,它们迅速从高空直扎进水里,追着群鲤不放。 水下闹腾,激荡起水波,陆晚一个站立不稳,被冲得往后跌。 李翊长臂一伸,将她捞里怀里…… 小满时节,气温日渐升高,但山涧里的水还是触肌生凉。 可男人的身上似点了一盆火,滚烫灼人。 他一手扣住她的细腰,另一手扯断她的腰带,那一身碍眼的衣裳就被他甩飞出去老远,刚好吓飞了那几只不肯罢休的鹈鹕,也让那群闹腾的鱼安静下来。 水涧里恢复安静,静到陆晚能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这回……怎么算?” 他幽深的眸子里情欲翻滚,沉沉看着她,手掌一寸一寸极缓的勾画着她身体的轮廓,哑着嗓音问她。 她动不得,逃不掉,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慌乱看向他,嘴唇嚅动,想说些阻止他的话,可不等话出口,双唇已被封上…… 四周的水眼见的浑浊起来,被搅动的水纹一圈一圈接连不断的推向岸边,久久不息。 等一切再次恢复平静,日头已升到头顶,李翊抱着人上岸,那匹黑马背上驮了一个包袱等在岸上,李翊抖开包袱,里面是一大一小两套干净的衣裳鞋袜。 陆晚被太阳光刺得睁开了眼睛,李翊将她放到一旁,将衣裳扔给她。 她抖着双手穿好衣裳,心里凌乱如麻。 “先回营地,用完晌午饭,再派长亭送你回城。” 李翊早她一步穿戴好,骑在马上等她。 陆晚看了一眼送衣裳来的黑马,朝它走去。 刚要抬腿跨上马蹬,下身撕裂般痛起来,陆晚一个没忍不住呻吟出声。 李翊朝那黑马吁了一声,那黑马顿时前腿跪地,乖巧的伏下背,让陆晚上去。 陆晚再次震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灵性的马。 她神情间的诧异落入李翊的眼中,他心情甚好,“它叫踏风,若你喜欢它,就将它送给你。” 陆晚没理会他,催着踏风往前走。 可踏风偏要缓下步子,等李翊的马并肩一起走。 陆晚气得在它背上抽了一下,李翊的声音从身侧凉凉传来:“谁教你的马术?” 从她上马和驾马的姿势和习惯,李翊瞧出不像中原的骑法,反而像北疆人的习惯。 陆晚知道他眼睛毒,什么事都瞒不过,但眼下,她什么都不想说…… 到了军营门口,陆晚下马,让长亭送她回城。 已到用晌午饭的时间,且早已安排好她的膳食,若是这个时候走,还得饿半个时辰才能到城里,长亭不由看向李翊。 从路上开始,李翊就察觉到了陆晚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敌意。和她说话不吭声,送她东西也不要。 或者说,从上岸的那一刻起,她就变了态度,和在水里判若两人! 这个女人,对他还真是一点眷恋都没有! 瞬间,方才激情过后留下的那些欢愉,瞬间消弭干净。 看着她执意要离开的样子,李翊冷冷一笑,对长亭道:“送她回去!” 说罢,一甩马鞭,进营去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城里去,陆晚木然坐着,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重活一世,她费尽心力要摆脱李睿,却没想到又被李翊缠上,他却比李睿更难应对。 她用尽手段,费下心力,原以为这一次她一定能与他划清界线,可没想到,却与他越缠越紧…… 她该怎么办? 心酸无力齐齐涌上心头,陆晚鼻子发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和本王在一起,就让你这么委屈难受?” 李翊竟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一把掀开车帘,沉着脸出现在陆晚面前。 陆晚忧思重重,根本没注意到马车已停下。 她看着他眸子里翻涌的怒火,抹了把泪讥讽笑道:“何止是难受。” 此言一出,李翊脸色一滞,神情瞬间冷凝成冰。 片刻后,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冷冷道:“好,本王答应你,从此刻起,你我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陆晚扬唇笑了:“多谢殿下成全!” 第42章 东窗事发 那日山涧泡了凉水,回来后陆晚着了点小风寒,喝了药后在屋里连睡了两日才打起精神来。 与李翊关系一了,她可以放心做其他事了,不由想起许久没有动静的青杏院来。 陆佑宁与李睿最近打得火热的事,早已被她派人传进青杏院,甚至李睿迟迟不定下聘日子的事,也一迸传了进去,可奇怪的是,沈鸢竟一直不见动静。 陆晚边喝粥边问兰草:“兰英这几日都没回来吗?” 兰草正要回话,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陆晚笑了:“说曹操曹操到!” 进来的人果然是兰英,脸颊因走得太急都泛红了,额头直冒汗。 “小姐,青杏院差了人悄悄出府去请大夫了,约了今晚进府看诊……” 放着府里的府医不唤,却暗暗去外面请大夫,沈鸢这是已察觉出身体异样,怀疑自己有喜了?! “消息都放出去了吗?可有传进叶氏耳朵里?” 兰英点头:“传出去了,景福院一直派人在盯着,听说昨日夜里,夫人在屋子里摔了好几个花瓶……” 陆晚长叹一口气,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郁结,在这一刻终于舒解了…… 傍晚时分,陆晚去上院请安。 彼时大长公主正准备用晚膳,叶氏称病没有前来请安侍奉,大长公主问金嬷嬷:“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可要去宫中请太医来看看?” 金嬷嬷正要回话,突的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道:“老夫人,不好了,夫人要杀了表小姐……” 闻言,大长公主一怔,转瞬却是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用晚膳,带着金嬷嬷就往青杏院赶。 走到门口,她突然住身,对陆晚道:“你也一道去吧,看看怎么回事。” …… 诸人赶到青杏院时,里面已经闹翻了天。 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下人婆子,众人一见大长公主来,连忙噤声。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冷冷斥道:“还不散了?!” 丫鬟婆子顿做鸟兽散,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外面一安静,里面的哭闹声就清晰起来。 还未进屋,就听到沈鸢的哭喊声:“姨母,鸢儿是冤枉的,鸢儿没有做对不起姨母的事啊……” 金嬷嬷替大长公主打帘,一行人刚进去,正巧见到叶氏一巴掌将沈鸢掴在地上,咬牙骂着:“都有人看见了,你还不认?那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陆晚跟在大长公主后面进屋,听到此言,眼风轻轻一扫,看到畏缩在一旁的一个面生的郎中,想来就是沈鸢悄悄差人去府外请来的郎中。 沈鸢正要回话,抬头却看到跟在大长公主后面进来的陆晚,顿时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李睿一再警告她,不要在下聘之前让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她可以私下告诉姨母,却不敢当着大长公主与陆晚的面说出来。 她越是不敢说,叶氏越是信了谣言,那怕婆母来了,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恨意,扑到沈鸢面前,又抓又挠,边打边骂:“我待你如亲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报答我?那么多男人你不找,竟勾搭老爷,你个不要脸的,他可是你姨夫……” “住口!” 大长公主先前还以为是叶氏发现沈鸢私通李睿,可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扯到国公爷身上去了? 她让金嬷嬷上前拉开叶氏,又挥手让其余人都退出去,对叶氏喝斥道:“你堂堂镇国府夫人,这般形容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好说清楚!” 一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外甥女,竟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叶氏气得都要爆炸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她的大丫鬟翠环站出来道:“老夫人容禀,前几日夫人听到秘报,说表姑娘与老爷好上了,夫人尤不相信,可老爷这段日子满身都是栀兰香,夜里还时常摸黑出入青杏院,这些都是奴婢亲眼见到的。” 说罢,翠环取出一件男袍,正是陆继中常穿的便服,送到金嬷嬷手里。 金嬷嬷接过一嗅,果然上面充盈着淡淡的栀兰香。 整个府里,用此香的,只有沈鸢。 叶氏喘过一口气来,朝大长公主哭诉道:“若不是日夜为伴,他的衣裳上为何会沾染上这个蹄子身上的香味?母亲,他怎能做这样的事,那里还顾念我半分啊……” 大长公主着实惊住了,与沈鸢私通之人不是李睿么,怎么自己儿子也…… 难道是这个贱蹄子脚踏两条船? 若是让睿王知道了,以他狭隘的性子,绝对会对陆继中怀恨在心。 万一传出去,堂堂镇国公,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而两个孙女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切莫说陆晚与睿王的亲事能不能成,陆佑宁与翊王的事只怕也黄了…… 此念一起,大长公主恼恨异常,冷冷睥着沈鸢,恨道:“真是该死!” 闻言,沈鸢全身剧烈一颤,她抬眸看向一脸杀气的大长公主,深知今日在劫难逃,想瞒也瞒不住了。 再顾不得其他,她跪到叶氏面前颤声道:“姨母,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睿王的。” 此言一出,叶氏等人惊得瞠目结舌。 “你……你说什么?” 连番惊吓下,叶氏脑子嗡嗡直响,话都说不利索了。 已然豁出去的沈鸢反倒镇定下来,苦涩笑道:“不瞒姨母,我倾慕睿王,早已是他的人了……” 叶氏惊得连连后退,一把跌进椅子里。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由朝陆晚看过来。 大长公主也看向陆晚,可从头至尾,她神情淡淡的,仿佛沈鸢所说一切,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氏犹信不信,盯着沈鸢问:“那你与老爷又是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也好奇陆继中为何会与她走得这般近,翠环自然不敢说谎,他衣裳上的香味也做不得假。 沈鸢敢将自己与李睿的不耻事说出来,却没有勇气说出与陆继中的关系。 她睁大眼睛惶然的看着叶氏,嘴唇翕合半天,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晚掀眸冷冷看着她挣扎—— 她原可以当场揭穿她与李睿的通奸,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统统忍下了,为的就是这一刻! 第43章 更大的秘密 看着沈鸢被逼入绝境,陆晚覆满冰雪的心口,第一次生出了报复后的快感。 上一世,她可没少帮着李睿出主意害她…… “你倒是说话呀!” 叶氏被沈鸢不肯开口的样子惊得心突突直跳,她连与睿王的丑事都敢说,为何不敢说老爷的事? 难道他们之间藏着更大的秘密? 就在沈鸢被逼得快崩溃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晚回头一看,一块衣袂飞快飘过护屏,转进屋内来。 来人正是陆继中。 陆继中脸色很不好看,青白一片。 一进屋来,他来不及向大长公主请安,急忙朝沈鸢看去,瞧见她满脸被抓得稀烂,头发凌乱不成样子,哭得像个泪人,顿时又急又气。 深吸一口气,他掀袍跪到大长公面前,愧疚道:“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鸢儿并不是什么表姑娘,乃儿子的亲生女儿,您的亲孙女……” “叭嗒!” 大长公主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跌了个稀碎。 “你……你说什么?” 纵使见过大风大浪,大长公主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震惊的看着陆继中。 若沈鸢是他的女儿,那他与沈鸢的母亲、叶氏的亲妹妹就是通奸…… 眼前一阵晕眩,大长公主差点摔倒,被金嬷嬷眼快一把扶住了。 叶氏从震怒中回过神来,她大笑一声,几近癫狂道:“母亲还不明白吗?这个贱人是他与我亲妹私通的野种,难怪一直留她在家里住着,原来,是亲骨肉啊……” “可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被死死蒙在鼓里,还以为他是看在我的情面上对这个贱蹄子好,原来是在替他们养着女儿……” 叶氏越说越气,狠狠盯着陆继中与沈鸢,眼睛几欲滴出血来。 这么多年来,被她当亲生女儿养的外甥女,竟是丈夫与妹妹私通的野种,两人合着伙骗她,骗了十几年,最后还要骗着她替他们养这个野种。 自诩精明的叶氏,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大长公主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纵使她有心想包庇儿子,这个时候也不好替他说话。 沈鸢自陆继中来后,只瘫跪在地上嘤嘤哭着,这会听到叶氏震怒的话,连嘤嘤声也不敢发出来了。 翠环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屋内顿时陷入可怕的死寂当中。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陆晚站起身,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姨娘曾同我讲,当年她并没有趁着母亲小产勾引父亲,她不过是父亲找来给母亲泄愤的替罪羊。” “如此看来,当年真正趁着母亲小产勾引老爷的人,却是母亲的亲妹妹——叶姨母!” 十七年前,叶氏在怀上二胎不久,不幸小产,心情郁闷的她,正巧听闻妹妹叶红萸因婚配一事,与家里不和,就接了叶红萸来府里陪她。 谁知没过多久,她听到丫鬟来报,说老爷夜里偷偷与一个女子私会。 叶氏痛失孩子,陆继中却在这个时候与其他女人偷腥,本就善妒的她那里容忍得了,哭闹着让陆继中将那女子交出来。 陆继中当然不敢供出叶红萸来,为了保全她,他随便强占了府里一个丫头,然后将她带到叶氏面前,让她做了叶红萸的替罪羊。 这个丫头就是陆晚的生母孟秋云。 陆继中为了自己脱身,慌称是孟秋云主动勾引自己,让叶氏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孟秋云身上,折磨她数十年,最后将她活活烧死…… 这些,当然不是孟氏告诉陆晚的,可怜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叶红萸的替罪羊。 上一世沈鸢成功嫁进睿王府后,接了叶红萸入京享福,陆晚无意间撞破叶红萸与陆继中私会,亲耳听到他们说出了沈鸢的身世,和当年拉她母亲孟氏替罪一事…… 两个畜生不如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母亲一生,也害了她一辈子。 重活一世,陆晚岂会放过他们! 陆继中不是要保全叶红萸母女吗?那她就要逼着他亲口说出这桩陈年丑事,将他们深藏的丑陋面孔统统撕开。 也让叶氏知道,是她瞎了狗眼,活该被自己最信任的亲妹妹,联合自己的枕边人骗了十几年…… 果然,叶氏听了陆晚的话,忆起当年的旧事来,脑子里还捕捉到一个细节。 她红着眼睛指着沈鸢,直恨得咬牙切齿:“是了,当年下人告诉我,狗男女是在东院的那从鸢尾花下面私会,难怪,难怪你叫沈鸢……” 自己亲妹妹不但趁着自己小产与丈夫偷情,还将两人偷情之地取进野种的名字里,这不是让陆继中时刻想着他们之间的旧情么? 想到陆继中平日亲切的‘鸢儿、鸢儿’叫着,叶氏怒火冲顶,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背叛与欺辱,发了疯般冲到沈鸢面前,扯着她的头发往柱子上撞去。 “啊……” 沈鸢尖叫着躲避,陆继中反应快速的一把拉住叶氏,反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咬牙骂道:“你疯魔了,你可知道她如今肚子里怀着皇嗣?” 叶氏本已气到极至,没想到还被陆继中打了一巴掌,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气得晕厥过去…… 叶氏被送回景福院去,大长公主阴沉着脸问陆继中:“闹成这般田地,你要如何收场?” 陆继中看了眼向他求救的沈鸢,沉声道:“事情已过去十几年,叶氏要闹就随她闹,如今首要,是让鸢儿尽早嫁进睿王府。等她离开陆家,叶氏眼不见为净,想必火气也就慢慢消了。” 事到如今,大长公主也觉得只有此法可行了。 想了想,她对沈鸢厉声威胁道:“你若想保住你母亲的名声,也让你自己顺利嫁进睿王府,你就应该知道,你永远当沈家姑娘才是正经。” 一个私通生下的野种,只会遭到世人唾弃,那里还想嫁入皇家? 沈鸢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咬牙忍住这份屈辱,哽咽道:“鸢儿多谢大长公主恩典!” 大长公主看了眼陆晚,见她一声不吭,猜不透她心里是何想法,于是试探道:“你是未来的睿王妃,鸢儿要进门,到底要问问你的意思——你是何想法?” 第44章 狗咬狗 母子二人已决定好的事再来问她,摆明就是逼她答应。 沈鸢生怕陆晚会拒绝,不等她开口,连忙颤巍巍的挪跪到她面前,哭求道:“表姐,是我对不起你……求表姐大人大量,容我进门……” 陆晚低头不语,大长公主以为她不同意,开始帮沈鸢说话。 “二丫头,祖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应该庆幸这个人是你的妹妹,日后进了睿王府,姐妹同心,有鸢儿相助,也能巩固你的地位不是?” 其实,一听说青杏阁出事,大长公主立马就想到是沈鸢与李睿的事被发现了,所以特意带了陆晚过来,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逼陆晚同意沈鸢进门。 相比对沈鸢的疼爱,陆继中对陆晚只有嫌恶,如今见她一直不开口答应让沈鸢进门,不由恼怒道:“你不答应又如何?可别忘了,你也还未嫁进门去,还算不上真正的睿王妃。只要睿王同意……” “是啊,父亲说得极对,只要睿王认你,谁又拦得住?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去求睿王。” 陆晚出声冷冷打断陆继中的话。 她的话,不止说给沈鸢听,也是说给大长公主和陆继中听。 看着陆晚毫不动怒的镇定神情,沈鸢心里莫名生起一丝不安,连忙看向陆继中,慌乱的朝他喊道:“姨夫……” 陆继中爱乌及屋,那里舍得让她担心,当即道:“你莫怕,我明日亲自去找睿王,为你说成这门亲事。” 有了这句话,沈鸢仿佛吃了定心丸,瞬间安定下来—— 睿王本就对她有情,若是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又有父亲亲自出面替自己斡旋,她嫁入睿王府指日可待。 只要顺利嫁给睿王,再生下长子,今日在此受的这些屈辱,来日她一定要讨回来! 陆晚瞧着她神情间难掩的得意之色,心里冷冷一笑——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回到青槐阁,一关上门,兰英就拍着巴掌笑起来:“终于出了这口恶气了,小姐,你都不知道,自从发现那两个人私通,这口气憋得我有多难受。” 陆晚问她:“引香丸都处置干净了么?” 引香丸是味辅香,本身无色无味,与其他香料同燃,能将存香时间持续更久,这也就是陆继中身上的栀兰香久久不散的原因。 陆晚对付沈鸢的办法很简单。 先是假装摔倒将她禁足,再将李睿与陆佑宁互通款曲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进她耳朵里,着急却出不了院子的沈鸢,这个时候定要找外援。 沈鸢的外援,自是她的亲生父亲陆继中。 她让兰英将引香丸偷偷放进青杏院的香炉里,只要陆继中出入青杏院,身上一定会留下味道。 叶氏善妒,陆继中身上的芷兰香再加上她让兰英传出的消息,足以让她信以为真。 她让叶氏去撕沈鸢,狗咬狗,不止让她们反目,还能逼陆继中亲口道出当年与叶红萸的丑事,为母亲洗清冤屈,讨回公道。 可此事,远不止如此,好戏还在后头…… 翌日,陆晚去上院请安,一进院门就看到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陆佑宁。 陆佑宁近日因向秦尚书夫人学插花,每日早出晚归的往来尚书府,昨日青杏院发生的一切,她回府后才知道,当即就要跑去青杏院找沈鸢算账,为母亲出头。 实则,她更是要为自己出气! 陆佑宁费尽心机要将睿王妃的位置从陆晚手里抢过来,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却没想到,沈鸢背地里竟早已捷足先登,把孩子都给怀上了,叫她如何不恨? 可被叶氏拦下了。 昨日大长公主离开青杏院后,就去了叶氏的景福院,劝叶氏咽下这口气,只当沈鸢还是她的外甥女。 叶氏如何肯依?可大长公主一提到陆承裕的前程,还有陆佑宁的婚事,叶氏就屈服了。 也是,若是这桩丑事闹大,受牵累的还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所以叶氏咬牙忍下这口恶气,也拦下了陆佑宁不准她去闹。 陆佑宁气得哭了一夜,今早来上院请安,眼睛肿得都没法看了。 这副样子,她也出来了,不为别的,只为求祖母下令处置不要脸的沈鸢。 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撒娇哭闹,大长公主都没有依她,还严令她不许去找沈鸢的麻烦,还要将她当成表姐妹一样,相亲相爱,一团和气。 陆佑宁气炸了,她在门口拦下陆晚,将她拉到一旁。 “大姐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生气吗?沈鸢明显就是故意要抢在你前面进门,好让你难堪。” 陆晚看着廊下金笼里的几只绿嘴鹦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陆佑宁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直骂她死木头,面上继续怂恿道:“她今日是抢在你前面进门,后面肯定会抢你的王妃位置。” “我还听说,钦天监早已重新为你和睿王拟定了新的下聘日子,可睿王迟迟没有定下来,十之八九是受她蛊惑,改变主意了。” 蛊惑李睿不定日子的人,明明不是她么? 她天天往来尚书府,名义上是学插花,实则是借机出府与李睿私会,别人不知道,陆晚可一清二楚。 开始泼沈鸢脏水,两人这是正式开咬了…… 陆晚叹息一声,幽怨道:“可她都怀了睿王孩子,还能不让她嫁吗?再者就像父亲说的,如今我也还未过门,那里就做得了睿王府的主——一切,还得看睿王的意思罢。” 闻言,陆佑宁猛然恍悟过来——对啊,最终的决定权在李睿手里,只要他不要沈鸢,那怕她怀了孩子,又能如何? 主意一定,陆佑宁正准备去找李睿,大长公主已差人来请,说是睿王来了,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也是,闹出这么大的事,他总得给陆府以及她这个‘未来睿王妃’一个交代才是。 第45章 母凭子贵 陆晚到达花厅时,正见到李睿亲自捧了茶,一脸恭敬的奉给大长公主,陆继中也在,三人脸上神情一片和睦,想来是在她来之前,三人之间已经谈妥了。 见她进来,李睿像往常一般亲热的迎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满脸愧疚的望着她:“阿晚,是我对不住你,求你原谅我……” 这个男人,真是虚伪恶心到极点了。 陆晚故作伤心生气的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闷头坐在一旁不说话。 大长公主连忙劝道:“睿王说了,是他酒后一时做的糊涂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酒后做的糊涂事?还真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借口。 同样的谎话,上一世她就听过,所以一点惊诧意外都没有,但还是感觉到恶心反胃。 面上,陆晚似乎听进了大长公主的劝,迟疑片刻后,满是无奈道:“既然是如此,我又那里不能原谅的……” 听了她的话,不止李睿全身一松,大长公主与陆继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不闹,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大长公主很是欣慰,当着睿王的面夸赞她道:“不愧是要做睿王妃的人,二丫头却是越来越懂事了。” 陆晚抬头看向李睿:“表妹如今已怀了孩子,肚子见天的大,只怕要早些进门才好,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闻言,不止大长公主意外,连陆继中都一脸吃惊的看向她,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主动为沈鸢说话。 陆继中连忙接着她说道:“是啊殿下,鸢儿的事拖不得,不如趁早商议。” 李睿回头淡淡扫了眼陆继中,幽深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冷芒,笑道:“此事我稍后与表叔单独商议。” 陆继中那里有不答应的,当即起身,邀他去前面书房详谈。 陆晚也向大长公主告辞出来。 回到青槐阁,兰英气愤的问陆晚:“小姐为何不趁机大闹一场,与睿王解除婚约?反倒帮那沈鸢说起话来?那我们之前的那些,不是白做了吗?” 陆晚拉着她的手坐下,苦笑道:“你以为我开口婚约就能解吗?我不过是陆家与睿王之间绑定利益的一颗棋子,进退那里由得了我?” 兰英不甘心:“难道就没有摆脱之法吗?” “当然有,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重活一世,陆晚要破坏李睿与陆家的关系,就是为了阻止他登顶,从而彻底摆脱他的掌控。 若是等他成为太子、真正一手遮天之时,她就成为砧板上的鱼,再无挣扎余地…… 但眼下,在李睿与陆家任何一方势力面前,她都弱如薄卵,与他们正面碰撞不得。 所以,她只能收起锋芒,继续做他们口中那个呆傻的陆二姑娘…… 经过这几次的事,兰英对自家小姐是信服的,冷静下来后,她想起昨日陆晚派她去做的事,道:“小姐所料不假,昨晚那个郎中离开咱们府上后,就被睿王府的人带走了。” 陆晚冷然一笑,这才是李睿,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兰英又道:“小姐,你觉得睿王会答应娶沈鸢进门吗?” 陆晚点头:“他如今要向陆家示好,肯定会的。” 兰英不解了:“可他明知陆佑宁不愿意啊,这样的话,岂不得罪她了么?” 陆晚幽然道:“自古以来,女子在婚姻中从来都是依附的那一方。任是陆佑宁这样娇纵跋扈的女子,在婚姻面前,也要屈服隐忍,所以她最多闹几日,等时间过了,她还是盼着李睿来娶她——这就是女子的悲哀。” “而李睿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有恃所恐的四处勾搭——换句话说,那怕陆佑宁与他不成,不是还有我这颗棋子给他备用么,他总是不怕的。” 果然,很快有消息传来,李睿答应以侧妃的名份,于五日后娶沈鸢过门。 事过仓促,府里顿时忙碌起来,沈鸢父母没在身边,一切应嫁事宜,都由陆家操办。 陆继中因不能承认沈鸢的身份,心里觉得亏欠她,于是将手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做嫁妆,为了此事,叶氏又与他大吵了一回。 陆佑宁见没能阻止沈鸢,气得砸了满屋的东西,在得知父亲要将自己的嫁妆匀出一半给沈鸢后,终是没忍住,于沈鸢出嫁前一日,带着丫鬟婆子冲进了青杏院,当众甩了沈鸢两巴掌。 沈鸢不回手也不恼,抚着肚子,以胜利者的姿势挑衅看着气急败坏的陆佑宁。 “这两巴掌,就当我还了表妹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我知道表妹的心思,相比青槐阁那位,表妹更不想看到我嫁入睿王府,可怎么办呢?殿下总不会弃他的骨肉不顾的。” “所以,表妹想坐上睿王妃的位置,心动不如行动,像我这般,怀上殿下的孩子,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几日,府里的人明里暗下都在嘲讽她未婚先孕,可那有如何,只要达成目的,有什么不能做的。 何况,他们还忘了一句话,什么叫母凭子贵。 沈鸢知道那些暗下里骂她的话,都是叶氏母女指使的,所以今日当着陆佑宁的面,她反而嘲讽起她来。 “你……你太不要脸了!” 沈鸢在陆府这么多年,除了巴结侍奉叶氏与大公主外,对陆佑宁这个陆家嫡女,从来也是阿谀讨好,百依百顺的。 所以骤然见到她这副趾高气昂的嘴脸,还敢羞辱她,陆佑宁气得浑身哆嗦,又要冲上去打她,却被丫鬟下人拦住了,大长公主那边听到动静,怕闹出事来,连忙派了金嬷嬷过来带走了陆佑宁。 …… 半夜时分下起大雨来,雷声滚滚,陆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房间里窒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正要下床去窗口透透气,突的,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哭喊声传来。 兰草一身湿透的从门外进来,惊慌道:“小姐,表小姐小产了……” 第46章 良心难安 陆晚赶到青杏院时,大长公主与陆继中他们都到了,陆佑宁跪在堂屋中间,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喊道:“不是我下的药,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叶氏也陪着她一起跪在地上,白着脸对大长公主求道:“母亲,宁儿虽莽撞,但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还请母亲明察。”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陆继中已咬牙切齿的骂道:“不是她还有谁?自从鸢儿要嫁给睿王后,她闹得比谁都凶,今儿下午还来这里打了人——她口口声声不关她的事,可谁都不是瞎子,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 陆继中就差没有明着说陆佑宁也看中了睿王,也要嫁给他了,所以妒恨沈鸢了。 陆佑宁脸上红白交加,大长公主的脸色也愈发越看起来。 叶氏却没料到陆继中为了一个野种,竟这样诽谤自己的女儿,不由‘呼’一下从地上爬起身,指着陆继中骂道:“你还好意思有脸说女儿,全是你造的孽,若不是你当年做出那样的事,那会闹出这些来?我看,就是她自己弄没了孩子,故意栽脏到宁儿头上的……” “呜……” 叶氏话音未断,一声悲恸的呜咽声传来,却是沈鸢扶着丫鬟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脸白如纸,身子颤颤巍巍,朝着叶氏哀怨哭道:“我知道姨母恨我,可姨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那有做母亲的,亲手毒害自己骨肉的。” 因着明日就要成亲,青杏院里早已布置得一片红艳喜庆,衬得她苍白的脸色,像只女鬼一样。 陆继中见了,心痛滴血,又想起昨日才接到叶红萸的亲笔书信,信中言,她不便来上京送女儿出嫁,只能托他照顾,万万不能委屈了她…… 可不过才一日,女儿腹中孩子就没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他拿什么脸面面对红萸? 陆继中越想越气,叶氏的谩骂无疑火上浇油,他对着叶氏恶狠狠骂道:“我已差人去通知睿王,看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一片混乱中,陆晚走进去,来到大长公主面前,惊讶道:“祖母,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长公主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金嬷嬷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表姑娘晚间喝的保胎药,不知怎的被换成红花汤,一碗猛药下去,不止肚子里这个没了,以后再想生养,恐怕也难了……” 金嬷嬷说完,却是唏嘘不已,眸光微不可察的打量着陆晚。 陆晚满脸震惊——她料到会有人对沈鸢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却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如此一来,她嫁进睿王府又能怎样?废棋一颗了…… 金嬷嬷问她:“二姑娘也觉得是三姑娘下的手么?” 陆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我那里知道?但此事必须要查清楚,给睿王一个交待,不然怕天家怪罪,毕竟是皇家的血脉啊。” 金嬷嬷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见她神情真诚,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对她的那点怀疑也就消除了,意有所指道:“还是二姑娘省心,从不给公主惹这些麻烦事。” 闹到大半夜,虽然陆佑宁的嫌疑最大,但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大长公主最后只得将她禁足在景福院中,命陆承裕彻查此事,并严令众人不许将事情传出去半句…… “你觉得会是谁?” 上院里,一宿没睡的大长公主接过金嬷嬷手里的参茶,疲惫的问道。 金嬷嬷小心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明面上看,最大嫌疑者就是三姑娘,但公主也知道,越是表面看到的,越不可信,所以老奴觉得,下药之人,极大可能不是三姑娘……” “既不是她,那就是二丫头了?!” 大长公主眸光一寒,除了这两人,却是找不出第三个有动机害沈鸢的人了。 金嬷嬷摇了摇头,“二姑娘看着也不像,若是她容不下表小姐,只怕早在发现两人私情时就动手了,何需等到现在?” 听她一说,大长公主也觉得有理,不由头痛起来,蹙紧眉毛让金嬷嬷帮她捏捏太阳穴。 “公主别忧心了,此事既已交给世子爷去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让你去查的谣言一事如何了?可知是谁将那些话传进叶氏耳朵里的?” 上次青杏院一事后,大长公主让金嬷嬷去查谣言的散布者,看是谁散布那样的话抹黑国公爷? 可最后却发现,污蔑国公爷与沈鸢有私情的谣言,整个国公府,除了叶氏听闻过,其他人都不曾听过半句。 大长公主立刻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将那样的话传进叶氏耳朵里,好让叶氏去怀疑陆继中与沈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日青杏院发生的一切,就不会是偶然了…… 金嬷嬷道:“查出来了,夫人身边的翠环说,是在青杏院当差的一个姓赵的婆子私下告诉她的,我去青杏院寻这个婆子,听旁人说,她最近休假回老家了,明日才能回来。” 大长公主眸光一冷,咬牙道:“她一回来就立马捆了她,好好拷问清楚是谁指使她传的那些谣言。” 金嬷嬷应下,大长公主又道:“你呆会再去青杏院看看,今日毕竟是她出嫁的日子,你去照料照料,不要再出错了。” …… 天光渐明,青杏院里的下人开始替沈鸢更衣梳妆,准备送她出嫁。 沈鸢不顾身子虚弱,咬牙坐在妆奁前描妆。 可梳着梳着,她不免又想起早夭的孩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丫鬟素青劝慰她道:“小姐不要伤心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等嫁过去了,还能再怀上的……” 沈鸢并不知道那碗红花汤的厉害,抹了泪咬牙笑道:“是的,只要能嫁入睿王府,以后多的是机会。” 可话音刚落,却有仆人跑来说,睿王府差人来了,说是听闻沈鸢小产,睿王伤心异常,取消了的婚礼。 沈鸢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强撑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从椅子下摔了下去…… 青杏阁后院,陆晚将亲手抄写的《地藏经》焚烧掉,祭奠已亡人。 “怎的,二小姐害死表小姐腹中孩子,良心难安了?” 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47章 我答应你 黎明时分,天光朦胧,但陆晚还是看清来人,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婆子,身上穿着府上的下人服,却面生的很。 她望着来人,“你是谁?” 婆子眼睛一片红血丝:“二小姐不认识我,您身边的兰英姑娘却是认识我的。” 听她提到兰英,陆晚立刻猜到她是谁,道:“如此,请嬷嬷到屋里说话。” 婆子踌躇片刻,点了点头,跟在陆晚后面进了屋。 陆晚安排她在偏房歇下,自己去寻兰英。 兰英一听就急了:“小姐,她是青杏院专侍洒扫的婆子,姓赵。当初她帮我做事,说好给她白银一百两,可是她昨日夜里偷偷来寻我,把钱退了回来,改口要我们将她孙子从刑部牢房里救出来……此事甚大,我没敢应她,正准备找小姐商议,没想到她竟找到小姐跟前来了……” 陆晚问:“可知道她孙子犯了何事?” 兰英道:“她孙子跟在四公子身边当差。据她所说,是四公子在外强占了一个姑娘,原想打发几个银钱就了事,不诚想那姑娘的哥哥在巡房营当差,是个狠角色,带人冲到府上抓人,四公子怕事情闹到老爷面前,就逼她孙子顶了罪。” 兰英嘴里的四公子,是陆府的庶子陆骐。 虽同是庶出,他却与陆晚不同,他的生母柳姨娘曾经是侍奉大长公主的大丫头,人也风流,所以颇得陆继中的宠爱。 仗着生母得宠,陆继中膝下子嗣又单薄,陆骐过得娇奢无比,先前被派去老家修葺祖宅,大长公主生辰才赶了回来。 提起这个弟弟,陆晚眼神瞬间变得阴翳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畜生? 上世,她被李睿送去给人当禁脔,兰草逃回镇国公府求救,然而没想到的是,陆家非但不出手相救,还为了替李睿瞒下这个惊天丑闻,将兰草扣下,关进柴房,让她落在了陆骐手里。 这个禽兽将兰草活活折磨至死,后怕被人发现,将兰草尸首扔至乱葬岗,任凭野狗撕咬盘食…… 兰草从小跟着她在痷堂里长大,虽然胆小,对她却是一片赤诚,她也从未将她当丫鬟看待,更像是亲妹妹。 在得知兰草的死讯后,她一度崩溃。至今她还记得,瓢泼大雨夜,她与兰英在乱葬岗将兰草破碎的身子一寸一寸的找回…… “我答应你。” 陆晚眸光里透着渗人的寒意,对赵婆子沉声道:“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一定想办法救出你孙子。” 那怕不是为了赵婆子,为了兰草,她也不会放过陆骐…… 兰英察觉到陆晚神情间的肃杀之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家小姐身上感觉到这种凝重又浓烈的戾气,那怕先前发现李睿背叛她,她都没有这样过。 那赵婆子听到她的话,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我知道二小姐有手段,但如今老夫人已经怀疑我,派了金嬷嬷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我一出现必定会抓起来拷问……” “可我又不能不出现,四公子拿我威胁着我家孙儿,若是看不到我,四公子会以为我跑了,我家旺儿只会死在牢里……” “若是二小姐没有十成的把握,或者只是想哄哄我,那我只能去老夫人面前招供了!” 陆晚望着她,异常镇定道:“十日为期,若是十日内我救不出人,你去老夫人面前招出我便是——想必你手里还留着引香丸,不怕挟制不了我。” 听她这样说,老妇人眸光骤然一亮,继而流下泪来,扑嗵一声跪到陆晚面前,道:“我拿钱办事,本该说话算话,若不是逼不得已,给我一个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威胁姑娘……” “只要姑娘能救出我家旺儿,老夫人要杀要剐,我只咬牙受着,舍了这条命也值。” 陆晚垂眸想了想,道:“倒不必舍命。若是老夫人拷问你,你只说是替睿王办事……” 附到她耳边,陆晚细细叮嘱了她几句。 赵婆子听了神情一震,唬得直摆手:“这个可不成,万一老夫人找睿王对质,岂不穿帮?” 陆晚冷冷一笑:“你放心,老夫人绝不会找睿王对质。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此法能保住你祖孙二人性命,说不定还能还你们自由身。” 赵婆子还在犹豫,陆晚道:“你们是家生子,那怕救出你孙子,四公子只怕也不会放过你们——若想让陆家主动放了你们的身契,让你们离开陆家,惟有按我说的去做。” 陆晚的话正中赵婆子下怀,见她说得肯定,赵婆子一咬牙应下来,朝陆晚砰砰直嗑响头。 “若真能如姑娘所说,婆子我一辈子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给姑娘做牛当马,万死不辞。” 陆晚让兰草去内室柜子取半袋银钱出来,交给了赵婆子,又问她要了件贴身的东西。 “你想办法在老夫人手里多挨几日。” 赵婆子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兰英送她悄悄从后门离开…… 兰草担心道:“小姐,你帮那赵婆子救孙子,就等同于与四公子做对,万一被发现,老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若是传到外面,大家不会说你是主持正义,只会骂你是出卖家门的不孝女,你可得三思啊……” 陆晚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等这里所有的事一了,我带你和兰英去寻阿晞,咱们远远离开这里,管它什么好名声坏名声,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兰草想起前两日听到的消息,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与翊王殿下真的……再无关系了吗?” 骤然听到兰草提到李翊,陆晚神情一顿,“是啊,上次回来就告诉你们了,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 兰草低着头闷声道:“前两日为了表小姐与睿王的婚事,宫里不是来人了吗,我听她们讲,贵妃娘娘下个月初六要在宫里办场花宴,为翊王殿下选妃……” 闻言,陆晚神情一滞,心口倏地揪紧起来。 上一世,晋帝正是在六月初六那日遭遇刺杀,虽未当场毙命,但因伤势严重,从此卧床不起。 朝中有人出主意,要娶一个皇后为皇上冲喜挡灾,于是,有着凤命命格的陆佑宁被钦天监选为冲喜皇后。 可最后上了凤驾的人,却是她…… 第48章 这是好事 痛苦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陆晚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重活一世,为了逃避这一难,她早早布局,却不知道最后能否逃过这一劫? 许久,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好事啊。” 兰草见她脸色极差,笑得比哭还难看,以为她是听到翊王选妃的事后,心里难过,不由也跟着难过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陆晚去上院请示大长公主,说因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心情烦闷,想去常华寺清修几日。 大长公主刚刚得知金嬷嬷已抓住了回府的赵嬷嬷,心急想知道背后黑手是谁,所以也顾不得她,准了她去常华寺住三日。 陆晚片刻不停,简单收拾了几个包袱,就带着兰草出门往常华寺去了。 到了后,车夫怎么离开,三日后再来接她们回府。 车夫驾着马车刚离开,陆晚就用黄粉将脸上涂黄,换上一身粗布罗裙,头上绑着一块菱角巾,一副村妇模样从常华寺侧门出来。 同样一身村妇打扮的兰英在一辆骡车上等她,驾车的正是她的表哥吴济。 吴济向陆晚见了礼,兰英笑道:“表哥熟悉上京里各个处所,我让他休了三日假,给我们带路。” 陆晚谢过吴济,爬上骡车,三人又折回城里去了。 路上,兰英告诉陆晚,那赵嬷嬷一被押到上院就撞了柱,头破血流,但性命无虞,只是昏迷了过去。 如此一来,大长公主她们只能等她醒来再审,这倒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二小姐,我已买通牢房里一个狱卒,他答应让我们去见王旺。” 吴济边驾车边向陆晚汇报。 陆晚满意一笑:“多谢你帮忙,以后我定要好好谢谢你!” 说罢,回头看了眼兰英,兰英明白她的意思,立马脸红的低下头去。 吴济人机灵,那里听不懂陆晚的话,心下欢喜,热情道:“若是二小姐不嫌弃,以后有什么差事,尽管让兰英来找我,反正平时铺子里的事也不多,我照应得来。” 陆晚笑着应下,三人很快重返城内,径直往刑部大牢去。 到了那里,吴济领着陆晚去找到那个提前打点好关系的狱卒,声称是王旺刚过门的媳妇,来看一看他。 狱卒忍不住瞄了陆晚一眼,虽然是个皮黄肉糙的村妇,但模样身段倒是不错。 有这样的媳妇儿还要在外面强占良家妇女,这个王旺真不是人…… 陆晚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样简单的吃食,狱卒一一检查过后,放她进去,领着她去到关押王旺的牢房。 “王旺,你家媳妇来看你了。” 王旺倦缩在角落里,听到狱卒的话,愣了愣。 他进来前,家里确实给他定了一门亲,但女方尚未过门,在听说他的事后,早就不同意了,他哪来的媳妇? 王旺抬头看过去,还真的看到一个小妇人站在牢门口看着他。 狱卒打开牢门,陆晚走进来,朝怔愣着的王旺眨了眨眼睛,“是祖母让我来看你的。” 一面说,一面取出从赵嬷嬷那里拿来的一支竹叶形银簪。 王旺一见那簪子,明白是祖母派她来的,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拉住陆晚的衣角哭道:“你告诉奶奶,那事不是我做的,让她想办法救我出去……” 陆晚等那狱卒走远了,道:“我正是受你你奶奶之托,来救你出去的,你一五一十,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漏。” 王旺看着面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虽不太相信她有这个本事救自己出去,但眼下走投无路,她既是奶奶寻来的,想必是个靠得住的。 于是,他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如实讲给陆晚听。 陆晚从食篮夹层里拿出笔纸,认真将王旺说的记录下来,记到详细处,还会多问上几句。 王旺虽不识字,但见她落笔利索,字也写得好看,知道眼前这个普通的村妇却是个有本事的,不由将心里担忧也同她了说。 “我根本不想替罪,可奈何陆家一家子豺狼虎豹,他们拿我奶奶威胁我,我不得不认罪画押。姑娘,你可知我奶奶如今如何了,可有逃过四公子的毒手?” 王旺虽然在陆府当差,但陆晚回府这两年,他刚好跟着陆骐在老家办差,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村妇,就是他痛骂的陆家人之一的二小姐。 陆晚收起纸笔,“放心,她现在在老夫人那里,四公子不敢伸手去动她。” 王旺感觉到哪里不对,正要问陆晚,狱卒跑来,在外面着急敲着牢门,让陆晚赶紧出去,说有刑部大员要来巡视牢房了。 陆晚不敢耽搁,怕撞见陆承裕,飞快叮嘱着王旺:“下次再提审你,你只管叫冤,把你同我说的这些,如实说出来。” 王旺一怔,他都已经认罪画押,不日就要被送去流放,何来的再次提审? 陆晚走出牢门,向狱卒道了谢,提着篮子飞快往门口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大牢,迎面已走来一队人来,个个身姿挺拔,劲装长靴,腰悬刀剑,通道里的灯火被压得暗下去,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狱卒跪了一路,陆晚见走不出去,连忙也跪在墙边,头压得死死的。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刑部侍郎陆承裕,他半侧着身,给后面的紫袍男人引路。 一行人路过她面前时,陆晚心口擂鼓般怦怦直跳——她已听出了陆承裕的声音,万一被他发现,莫说救出王旺,她自己都死定了。 所幸,一行人似乎没注意到墙角里跪着的人,很快越过她朝牢狱深处走去。 陆晚高悬的心放下,趁着他们走远,连忙爬起身朝门口走去。 离门口越近,光线越来越亮,陆晚心头一松,可下一刻,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站住!” 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陆晚全身一僵,如坠冰窟。 出口就在眼前,不过十步之遥的距离,她想不顾一切的逃出去,可里外都有卫兵把守,她哪里逃得掉? 脚步声朝她急促而来,陆晚全身冰凉,仿佛冻住了一般。 下一刻,她身子被人拽着转过去,陆晚惊恐抬头,撞进男人冷冽的凤眸里…… 第49章 媳妇? 李翊先前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可近距离的细看之下,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可李翊尤自不太敢相信——陆承裕不是说她因伤心难过,自请去常华寺清修去了?为何一身村妇装扮出现在这里? 陆晚脑子一阵轰鸣,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再次遇见他。 “殿下,发生何事了?” 透过他的肩膀,陆晚看到陆承裕领着众人朝这边走来,身子一哆嗦,连忙往他身体的暗影里躲。 她神情中的慌乱那里逃得过他的眼睛,李翊眸光沉沉盯着她,冷漠带着一丝残忍,陆晚瞬间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味,来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腰带,白着脸朝他慌乱摇头。 他身形高大挺拔,平时总给她无形的威压感,可此刻,却成了她救命的屏障。 李翊目光凝着她,从她发白的小脸一路下滑,落在她拽着自己腰带佩玉上的发白手指上。 因为紧张害怕,她身子止不住直哆嗦,可手指却片刻也不敢放松,紧紧拽他的腰带不放。 墙壁上铜油盏里的灯火,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在他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模糊灯影,陆晚睁大眼睛,努力去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神情。 可他除了满脸冰冷,再无波澜,只眸光冷沉的凝着她。 陆晚蓦然想起那日回城的马车上,他追上来问她,与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委屈难过? 那时,他满脸怒色,她倒不害怕。 此刻,被他这样冷冷凝着,她心慌如麻。 而陆承裕的脚步声已离他们越来越近…… 陆晚眼尾急红了,正要认命松开他的腰带,李翊突然抬手,朝后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陆承裕见了,连忙止步停在原地,不敢再向前来。 先前那个带陆晚进来的狱卒,见陆晚被发现了,害怕不已,连忙嗑头求饶道:“殿下,她是那个王旺的媳妇,因那王旺过几日就押解流放,小的见她求得可怜,才放她进来与王旺一聚……” 媳妇? 李翊没去细听那狱卒的话,但媳妇两个字,却听得分明。 眸光倏地沉下去,他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重重揉搓上她的脸颊,上面的黄粉不堪蹂躏,从她的脸颊上脱落下来,沾了他满手。 陆晚脸都被揉红了,却一声都不敢吭。 “长亭!” 李翊喊了一声,长亭立刻上前来,“此人行动可疑,你带她下去,好好审查审查。” 长亭应下,等上前看到是陆晚,神情一怔。 他不露声色的侧身挡在陆晚身侧,将她带了下去。 李翊朝陆承裕走去,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继续巡视大牢…… 长亭将陆晚带出刑部大牢,陆晚这时才知道,为了方便他抓捕刺客,如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归李翊统管。 难怪陆承裕对他越发毕恭毕敬。 说是审查,长亭并没有为难陆晚,径直将她送出刑部,叮嘱她道:“二小姐,三司不同其他地方,二小姐还是慎行为好。”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这个陆二小姐的胆量,但她既然敢在陆承裕的眼皮底下出入刑部,简直太过胆大妄为。 陆晚今日来,就是为了向王旺了解陆骐一事的真相,如今已拿到了王旺的口供,这里她自是不会再来了。 也不敢再来了…… 她向长亭道了谢,坐上骡车走了。 直到走出了两个街口,陆晚紧绷的心弦才放下,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一点劲都没有。 兰英见她脸色难看,额头还直冒汗,以为她是累着了,刚好也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就让吴济找家食铺用午饭。 可时间紧迫,陆晚顾不上吃饭,只简单在路旁的面摊上吃了碗面,就让吴济带她去巡防营找那个受害姑娘的哥哥——严岩。 这个严岩在上京里也有些名头,吴济是听过一些他的事的,知道此人性子火爆,憎恶分明且手段狠辣,一双碗口大的铁拳,砸掉了不知多少人的门牙,是城里出了名的硬刺头。 这样一个粗鲁蛮汉,却惟独对他的妹妹曲娘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所以曲娘被污辱后,他不顾陆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和滔天的权势,也不顾家在刑部根基深厚,竟带着一帮兄弟,径直冲到陆家抓人,那陆骐也着实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让王旺顶罪…… 兰英知道自家小姐找他是为了让他撤诉翻案,重审王旺一案,可这样一个刺头,小姐要如何与他交涉?万一冲撞起来,小姐可要吃大亏。 兰英担心道:“小姐,我们不如直接去找那个曲娘,同她说说看……” 陆晚:“不妥。她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若我们去她找商议此事,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闹得不好,反而会越发激怒严岩,到时事情就更难办了。” 兰英见她说得有理,也就不劝了。 吴济带着她们来到巡防营,求见严岩,可严岩一听说他们是为了妹妹的事而来,竟二话不说,就带人将三人都捆了。 兰英与吴济被扔进了押房里,陆晚被带到院子里,严岩令人给她松了绑,指着面前的酒坛冷冷笑道:“若你能将我和一众兄弟伺候高兴了,我就听你说一说那禽兽的事。不然,你就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老子不想见到姓陆的人。” 陆晚讶然:“你认识我?” “呵!”严岩哼笑一声,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她:“上回陆家游湖出事,我们巡防营可没少忙活,还是我帮着你那个爱哭的小丫头寻到的你。” “那日,为了你们贵公子小姐们的一场出游,我们巡防营一众兄弟忙前忙后,不求你陆家感念一声,你们家的人竟在那日趁我不在家,强辱我妹,这口气叫我如何忍?” 旧事重提,严岩气火上涌,将手中的海碗重重往陆晚面前一摔,瓷片飞溅,几块碎瓷擦过陆晚的脚裸,那里立刻破开口子,流出血来。 陆晚顾不上痛,她上前捧起酒坛,对满眼通红的严岩道:“就依你所言,等你高兴了,我再与你谈。” 李翊骑马闯进巡防营时,看到的就是陆晚围着长条桌子,给一众光着膀子的兵蛮子倒酒…… 第49章 关她什么事 严岩故意羞辱陆晚,他原以为陆晚这样出身贵门的小姐,一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却没想到她一脸平静的为一众粗汉子忙前忙后,一点难堪扭捏都没有。 众人从严岩话语里认出眼前一身村妇打扮的女子,乃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更是未来的睿王妃,所以不敢轻视轻怠。 但有两三个年龄小、刚经事的毛头小兵,见陆晚虽然一身粗布荆钗,却难掩倾城国色,顿时气血翻涌,胸口如小鹿乱撞,眼神迷离的胶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 其中一个胆大的,一口灌尽碗里的酒,又涎笑着向陆晚讨:“好姐姐,再给我来一碗。” 陆晚扫了他一眼,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颜色,若无其事的提起酒坛给他倒酒。 “叭!” 一声脆响,不等那小兵将手中的海碗挨近酒坛去接酒,半空里突然划过一道鞭影,小兵手中的大海碗竟眼睁睁的裂开成两半。 众人惊得回头去看,却见一紫袍男子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手中乌金马鞭和它主人一样,闪着慑人的冷芒。 巡防营统归北郊大营管,这群兵蛮子那有不认识翊王的? 众人看着从天而降的翊王,惊得魂都要飞了,一个个吓得滑下凳子跪好,大气都不敢喘。 李翊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一群人,眼风轻轻一扫,乌金马鞭朝居中的严岩一指:“你是严岩?!” 严岩万没想到威名震天下的翊王会突然光顾他们一个小小巡防营的分营口,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的……小的正是。” 李翊下了马,“与本王谈一谈。” 说罢,率先朝一旁的屋子走去。 从头到尾,他没瞧过陆晚一眼,眼风都未曾扫向她。 陆晚捏着王旺给她的口供,看着紧闭的房门,几次都想鼓起勇气进去,可终究还是不敢…… 天色不觉晚了下来,陆晚怕错过出城的时间,便准备去寻人放了兰英与吴济,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她在家时虽然不得宠,但做为镇国公府家的小姐,又是未来的睿王妃,在外面的该有的排场,一个都不会少。 所以,此次她来常华寺清修,除了兰草这个贴身侍候的丫鬟,还跟了四个嬷嬷,两个小丫头伺候。 她偷偷出来了,寺里那边虽然有兰草替她瞒着,但若是她不抓紧时间回去,一天都未露面,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到时传到大长公主耳朵里,就麻烦了…… 正在此时,房门打开了,严岩恭敬的送了李翊出来。 李翊目不斜视的从陆晚身边走过,翻身上车,一挥马鞭,扬尘而去。 严岩一直目送他离开巡防营才恋恋不舍的回过身来。 下一刻,他神情激动走到陆晚面前,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抱拳愧疚道:“是我误会小姐,将小姐的一片好心当成了坏意,差点错过了残害我妹妹的真凶。” 从李翊突然出现,陆晚就猜到他是为何而来,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严岩态度的突然改变。 她虚扶他起身,苦笑道:“你这声谢,我愧不敢当。是陆家对不起你,我代陆家向你和令妹致歉,同时也希望不要冤枉好人,让真正的作恶之人付出代价。” 严岩用力点头,眼睛不觉红了。 陆晚将王旺的口供拿给他,严岩接过一看,道:“新的供词,方才殿下已经拿给我了,我等下回家,就与妹妹商议这件事,明日就去刑部翻案重审。” 陆晚没想到李翊的动作这么快,倒是省了她许多事,见天色已晚,不再多说,烦请他将兰英吴济放出来。 严岩这才想起还抓了她的人没放,不好意思的直挠头,立刻亲自去放了人,并将方才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严令今日陆晚来过巡防营的事,不许透露出半个字。 离开巡防营,三人马不停蹄的往城门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出了城。 相比繁华热闹如白昼的城内,城外一到晚上,就一片寂静漆黑。 吴济在车棚上挂了一盏风灯照明,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的陆晚,靠在兰英肩膀上,枕着官道旁禾田里的阵阵蛙鸣声,不觉睡着过去。 身边,不时有赶夜路的车马飞驰而过。 马车里,长亭一直撩起帘子察看道上的行人车辆,等终于看到陆晚时,兴奋道:“主子,看到二小姐了,就在前面的骡车上。” 李翊掀眸冷冷看去,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道上,一辆小骡车点了盏萤萤小灯,晃晃悠悠赶着路,一身村妇打扮的陆晚靠在丫鬟的肩膀上,闭着眸子似乎睡着了过去。 他瞪了长亭一眼:“我是去看乐潼,关她什么事?” 长亭自讨没趣,只得放下帘子。 檀木马车很快超过小骡车…… 眼看就要到常华寺,骡车却不小心掉进沟里,陆晚兰英从车上跌下来,只是跌破了点皮,驾车的吴济就没那么幸运了,左腿卡在车轮里,好不容易拔出来,已经骨折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的车马行人也越发稀少,陆晚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先前一直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也跑得不见影了…… 看着痛得直冒冷汗的吴济,陆晚只得与兰英一起,一左一右搀扶着吴济往前走。 兰英还好,可让陆晚搀自己,吴济却是万万不敢的,撇开男女大防不说,身份也不同,他那里敢造次。 无法,只得陆晚提着那盏快熄灭的风灯在前面引路,吴济搀扶着兰英咬牙跟在后面走。 陆晚一面走一面回头,想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马车,可以捎带她们一程。 所幸,没走出多远,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陆晚连忙跑到路中间拦车,对车内的主人道:“我的朋友受伤了,折了腿,能否借贵驾捎带一程?我们到前面的常华寺就下车。” 车内许久没有动静,就在陆晚以为主人家不同意时,车帘掀起,长亭从车上下来,对她道:“原来是二小姐,请快上车吧。” 第51章 风情荡漾 长亭掀起车帘的那一刻,陆晚看到了端坐在马车内的男人。 虽是极快的一瞥,陆晚也看清了他的神情——冷漠疏离,与先前巡防营见到他时一个模样。 陆晚回头看了眼吴济,他早已一脸苍白,那条断腿,若是再折腾下去,只怕会留下病根,以后都无法正常走路了。 兰英早已偷偷抹了好几回泪了。 陆晚向长亭道谢:“我就不上车了,烦请你帮我把吴表哥扶上马车,让他靠在车辕处坐着就好……” 吴济这样的身份,能与李翊同乘一车已是天恩,那能挤进他的车厢里去。 “你也上去,一路上照顾好吴表哥。” 陆晚安排兰英坐在吴济身边,拿帕子替兰英抹了脸上的泪和灰,安慰她道:“别怕,到了寺里我们就给吴表哥请大夫,一定会没事的。” “那小姐你呢?”兰英见她只顾安排他们,自己却不上车。 陆晚拾起地上那盏风灯,笑道:“没事,这里离常华寺最多还有一两里路程,我走路很快就会到的。” 她算过了,车厢里已坐了李翊与长亭,车辕那么窄的地方,挤了兰英三个人,着实已没有她的位置。 她又向那车夫拜托道:“吴表哥的腿只怕受不得颠簸,还烦请老哥慢些行,多谢了。” 兰英如何放心让她一人走夜路,小姐自上次大病一场后,最怕黑,夜里睡觉,床前都需得点着通亮的蜡烛。 兰英正要跳下车让陆晚上去,车厢内传来一声冷沉的命令声。 “上来!” 陆晚有点迟疑,不想上去。 “滚上来!” 见她迟迟不动,车内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声音更加冷冽,听得陆晚心头一颤,也顾不得满身的灰尘,提起裙摆爬进马车里。 “谢谢殿下……” 车厢里,长亭早已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挤到门角里,陆晚看了眼正襟危坐的男人,见他冷冷睥着自己,心头一颤,向他道了一声谢,在他身侧小心坐下。 两人挨得太近,看着他满身纤尘不染的清贵样子,陆晚这才发现自己满身脏兮兮的,不由悄悄朝外挪动一下身子,侧开身子坐着,尽量离他远一点。 自她上车开始,李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明目张胆且毫不避讳。 从他这边看过去,目光刚好落在她纤细的后颈上。 奔波了一路,她一身衣裳早已褶皱得不成样子,脸上又是泪痕又是灰尘,脏兮兮的,可后颈那里却莹白胜雪,在这样的暗夜里,白到发光。 他记得清楚,再往下一点,有一颗豆大的朱砂痣,每到情致浓烈时,那颗朱砂痣红得越发娇艳欲滴,风情荡漾。 李翊感觉手又痒了。 其实,在牢房那方角落里,被她扯住腰带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开始蠢蠢欲动…… 说好的一刀两断,可一见到她,她身上的味道,身体每一处极致的触感都像中蛊一般往他身体里钻。 可下一刻,他又想起那日她坐马车离开时,满脸泪痕的痛苦样子,还有那句伤人的‘何止痛苦’…… 翻涌的气血瞬间冷却。 向他自荐枕席的女人不计其数,何至于为了一个不上道的小庶女自乱方寸。 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 李翊冷哼一声,别过目光不看了。 马车很快到达常华寺,陆晚正要再次向李翊道谢,没想到他与长亭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长亭瞧了眼吴济腿上的伤,道:“你别忙着下来,让车夫绕路去后山角下,那里的村落里有个姓翟的大夫,医术还不错。” 陆晚本不想再麻烦他们,但想到这么晚了,请大夫本就难,而且她也不能将吴济带进常华寺里去,长亭这样的安排,倒是最好不过。 她对长亭道了谢,对兰英道:“吴表哥腿脚不便,你一同去照顾他,明日我抽空去看你们。” 兰英点了点头,又扶着吴济重新回到马车上去。 长亭从车上取下一盏风灯,送李翊从小路上后山,也可以顺路送陆晚回常华寺后门。 李翊却随手接过灯去,对他道:“你同他们一起去。” 也是,吴济移动不便,单是兰英一个,也照顾不来他。 长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答应,带着吴济他们绕路往后山角下去了。 李翊提着灯踏上山石阶,陆晚赶紧跟上。 山道上树荫密实,月光都透不过来,黑漆漆一片,石阶又曲折,没有照明,根本看不清路。 而陆晚又怕黑,所以那怕知道他嫌弃她,她也只得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听着跟紧着自己的脚步声,李翊突然止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冷冷睇着她,嘲讽笑道:“陆二小姐曾说,你我非同道之人,如今又紧跟着我是何意?” 陆晚脸庞刺热,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低下头艰难开口:“山路难行……求殿下带我一程……” 一低头,雪白的后颈又露了出来,李翊握风灯的手指不觉紧了紧。 虽然他没再说什么,但他身上无形的威压压得陆晚快透不过气,只盼着快些到后门,好与他分开。 所幸,后门很快到了,陆晚心里一松,可等她去推门,却发现门已上了锁。 陆晚不敢叫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她要在山野里过一夜? 万一被随行的几个嬷嬷发现她整夜都不在,可要怎么办? 陆晚不由看向那堵长满青苔的高墙——惟今,只有翻墙进去了。 可山寺的墙,又高又陡,她试了几次根本爬上不去。 就在她无措为难时,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的灯火一直都在。 陆晚回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不远处,李翊挑着灯火,冷眼看着她急得上蹿下跳。 陆晚看着他,迟疑开口:“殿下……” “求我!” 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挑眉冷冷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的欲望,隔着距离,都烫得陆晚心头一颤…… 第52章 我也不稀罕 陆晚瞬间退缩了——这个男人顺竿就上,真不应该向他开口。 几乎不假思索,陆晚款款一笑:“殿下误会了,我不过是想谢谢殿下今日多番相助。” 李翊神情一滞,眸光倏地冷了下去——她越发胆大起来,竟然敢耍弄他? 看着她神情间毫不惧怕的样子,李翊心里冷冷一笑。 是了,白日里听到她在插手陆骐的案子,一时脑热,替她摆平了那个刺头严岩。 他是被她在牢房里那副可怜的扮相给迷惑了,竟忘记她就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忘恩负义这样的事,她没在他身上少做。 他就该拖着案子,让她好好求一求他。 李翊睨着她,不怒反笑:“别高兴太早,王旺的案子,那怕严家兄妹有意翻案,可你别忘了,你们陆家人在刑部身居要职,若是本王卖陆世子一个人情,将此案全权交由他处置,单凭王旺一份口供,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而若是让陆家知道你帮着外人,对付家里人,你觉得以姑祖母与国公爷的性子,你将会是什么下场?” 陆晚脸色突变。 她原以为他是知道王旺的冤屈后,本着正义插手这件官司当中,却没想到,他竟转头就拿这个威胁起她来。 真是够卑鄙无耻! 陆晚神情冷下去:“殿下主管三司,就这样黑白不分,由着自己的小性子,白白冤枉好人?” 不知怎的,李翊以前喜欢看她假意奉承,装出一副软弱可欺的可怜样子。 可如今,他反倒喜欢看她露出本来面目,锋利的齿爪不再藏着,与他针锋相对,一副恨不得与他拼命的厉害模样。 他漠然一笑,“你们陆家做下的亏心事,关本王什么事?本王兴致好时,伸手帮一帮。不乐意时,管他什么冤屈——本王又不是救世菩萨。” 非但不是救世的菩萨,还是冷血冷心的阎罗。 明明是俊逸无双的面容,笑起来也足够魅惑众生,可偏偏说出的话,如此冷血无情。 仿佛这天下的人性命,在他眼里,都无关紧要,全凭他的心情。 陆晚先前心里还对他存着感激之情,这一刻全没了。 李氏皇族人没有人性,她早就领教过的,不应该对他抱有幻想。 只不过他的这番威胁倒是提醒了她。 是啊,就像他说的,陆家在刑部根基深厚,光凭王旺的一份供词就想翻案,实在是太难了。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会害了旺儿他们。 但她眼里的难事,在统管三司、权势滔天的他眼里,却是易如反掌之事…… 想到牢房里的旺儿,还有熬在上院里等着自己去救的赵嬷嬷,以及严岩兄妹,甚至是她自己的命运,陆晚咬牙冷静下来,开始同他交涉。 “若是我帮殿下拼凑出铁矿图,殿下是不是可以帮我这一回?” 拿到铁矿图,就相当于拿到了大晋半边江山,这样的诱惑,对于争夺东宫之位的他来说,无疑是不可抗拒的。 这也是她最后的杀手锏,只要度过这一劫,她几乎就可以摆脱陆家的掌控,还可以顺利挑起陆家与睿王之间的仇恨,让李睿失去陆家支持,再无缘东宫之位。 可再次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李翊冷冷一笑,摇头:“本王不稀罕!” 闻言,陆晚惊住,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由朝他看去,四目相对,待看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陆晚全身一颤,已然知道了答案。 他幽沉的眸色里,包裹着赤裸裸的欲望,陆晚感觉自己就像他嘴边的一块肉,他时刻惦记着要如何吃了它…… 心口揪紧,她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他眼神里灼热欲望。 李翊却不放过她,走到她近前,目光凝着她一字一句冷坦然道:“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若是你肯,莫说一个王旺,百个千个本王都替你捞出来。” 夜风拂过山林,吹得满山的树木哗哗做响,也将他身上滚烫的气息吹落在她身上,那怕是轻若无物的一层触感,也让陆晚浑身难受,如坠寒渊。 他对她的这种感觉,她熟悉又害怕,上一世也有个男人也如此对待过她,最后她被迫沦为他的禁脔…… 不堪的痛苦过往再次涌上心头,陆晚心里一片愤然——重活一世,她竟逃脱不了相同的命运? 抬眸看向他,陆晚咬牙问他:“天下女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我?” 难道他忘记了,目前为止,她还是名义上的睿王妃,他的三皇嫂…… 在来的路上,李翊也想过这问题。 他自问自己并不是贪欲之人,这么多年来,女人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件玩物,还比不得一件称手的兵器,或是一匹好马。 他也从未在那一个女人身上留情这么久。 可惟独只有她,总能吸引他的眼球,勾起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直到方才,他突然有点明白了。 眸光沉沉凝着她,他毫不遮掩对她的无情打击:“从来没有那个女人哭求着离开本王,你却是第一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本王越有兴致!” 陆晚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眸光却狠戾起来。 她抬头迎上他冷沉的目光,挑衅一笑:“我也不稀罕。” 若再走前世路,那她真是白白重活了。 她不再躲避,迎着他明显动怒的目光嫣然一笑,笑容娇媚却轻蔑刺目。 “有些事,勉强不得——与殿下相处这么久,若是良缘,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奈何一直不喜欢,天意如此,我也莫奈何。” 她就不信,没有他李翊,她走不出这个困局。 夜色迷离,摇曳招摇,可此时此刻,她本性暴露下的一颦一笑,眉眼间挑衅他时的喜笑怒嗔,落在男人眼里,盖过夜色百倍千倍。 特别是那双星眸,潋滟中带着一股子狠劲,刺得他心血再次沸腾起来。 腹下一热,李翊扔了风灯,上前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双唇惩罚般恶狠狠的覆上她的双唇,重重碾磨…… “殿……殿下?!”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陆晚快窒息时,一道娇柔的女声在不远的山阶上响起,声音赢弱不堪又带着惊恐迟疑,仿佛风一吹就没了…… 第53章 半年为期 李翊松开陆晚,回头一看,那边山阶上,邓清妤提着一盏莲花灯怔怔站着,弱柳般的身姿好似经不住夜风的摧残,颤颤巍巍,似下一刻就要倒了。 “你怎么来了?”李翊转过身子挡在陆晚面前,“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在山路上行走,太危险了。” 捡回半条命的陆晚,听到面前男人轻声细语的说话,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竟会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 邓清妤一眼看出,李睿在护着身后的女人不让她发现。 鼻子不由发酸,她强做笑意道:“这几日潼潼早晚有几声咳嗽,我不放心,带她去翟大夫那里抓药,刚巧碰到了长亭,是他告诉我,你今晚上山了……”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无奈中带着一丝无助:“是潼潼听说你来了,吵着不肯睡,一定要见你……我实在没法,就寻过来看看……” “乐潼还没睡么?你去告诉她,我明早去看她。” 邓清妤以为搬出女儿,李翊会跟她走的,却没想到他一口回绝了。 隐忍的心酸不小心溢了出来,邓清妤眼尾不觉红了。 原以为,他对所有女人一样,寡情薄性,是个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的冷性子,所以景阳走后,虽将自己托付给了他,可他一直不碰自己,身边也不见其他女人。 可方才,虽然灯火幽瞑看不真切,可他将那女子摁在墙上的动作,如狼如虎,如饥似渴,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狂热样子。 若不是太过投入忘我,他那么警觉的一个人,不会她在这里站了半日,他都没有察觉。 原来,他并非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对她没有兴致罢了…… 邓清妤咽下胸口翻涌的苦涩滋味,向他告辞,提着灯默默回去了…… 她一走,四周恢复静谧,李翊转过身看向靠在墙上、红着眼睛如狼崽般瞪着自己的女人。 他舔了舔唇,被她咬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舌尖也痛,若不是方才他反应快,舌头都差点被她咬断。 可带着痛的欢愉,最是致命…… “你方才说喜欢不上我,可是你心里已有喜欢的人?” 他将她困在墙壁间,手指碾过她的双唇,替她抹去上面的血渍。 这血渍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两人双唇都破了。 陆晚咬牙忍住要掉出的眼泪,“李翊,你这样对我,只会让我恨你。”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虽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听着却很受用。 “我不怕你恨我,我只要你做我的女人!” 李翊俯下身子定定看着她,两人挨得那么近,气息也全喷在她脸上。 陆晚向后缩着身子,将脸撇开不去看他。 “你可别忘了,我是未来的睿王妃……” “呵……”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李翊放开她,冷冷笑道:“此生你都不要肖想睿王妃的位置了。我那皇兄可是有着很深的洁症,失身的女人,他可不会再要——当初你不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在厢房里设计了我。” 提起那日的事,因方才那一吻降下去的火气,又眼见的在他身上复燃。 “而本王睡过的女人,哪个男人敢染指?” 他眼神如狼,气势凌厉,简单的一句话,就定下了她的终生。 言下之意,她这一辈子,只能做他的人了…… 到了此时此刻,陆晚真是悔不当初。 她原以为可以与他各取所需,一拍两散,万没想到他竟纠缠至此,不肯罢休了…… 心里又慌又乱,更多是无措难过,明明说好一刀两断,他又言而无信的跑来纠缠,而且一次比一次无耻、过分…… 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个劲的往下淌,陆晚边哭边去搬石头,一块块垒到墙角,仿佛在做无言的抗争。 李翊冷眼看着她,抱胸而立,无动于衷。 陆晚垒好石头,踩上去,伸长手去爬围墙。 可垒起的石头并不牢靠,她小心翼翼踩上去没事,等她伸手用力去够墙头,石头就松垮开来,她没了支撑,身子直直往后摔去…… 见她宁肯冒险翻墙,也不开口求自己,李翊是不想去管她的,可眼见她就要摔落地,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欺身上前去,一把揽紧她的腰,足尖一点,身子平空而起,如一只鹞鸟,带着她轻轻松松就越过了高墙,平稳的落在了常华寺后厢房的院子里。 他的掌心滚烫灼人,隔着衣料,都烫得陆晚微微颤抖。 一落地,陆晚急忙从他手掌里挣脱出来,像逃脱洪水猛兽般往前逃去。 李翊的声音,却从身边徐徐传来。 “我知道你有几分能耐,可你要与陆家反目,与睿王为敌,同时挑战大晋朝两大权势,那怕是本王,都要慎之又慎,你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拿什么去与他们斗?” “别以为你之前的几次小伎俩瞒过了他们,但只要你露出一丝马脚,迎接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若你真的足够聪明,应该知道,本王才是你惟一的依靠和最大的靠山——就像这堵墙,于你而言是难越的障碍,可于本王,不过顺手而为。” 陆晚脚下步子一滞,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 蒙蒙月色下,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冷冷睥着她。 “陆晚,趁着本王对你还有几分新鲜劲,本王不介意继续给你当棋子使。但倘若那天本王腻了,或是烦了,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说完,他拂袍转身离开。 “半年为期。” 陆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半年内,我将这具身子舍给你,但……尽此于肉体……” “至于其他,你无权干涉我,且……我们之间的关系,永不为外人知道。” “半年之后,我与你再无任何关系,你要放手让我离开。” 李翊转身过看着她,满意笑了。 “好,我答应你!” 第54章 蓄意为之 陆晚一点都没看错他,李翊就是个顺竿往上爬的人。 当即,他就不走了,歇在了陆晚的厢房里。 因陆晚迟迟未归而急得团团转的兰草,陡然见到李翊与陆晚一同回来,惊得呆在当场,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直到李翊坐下来问她要茶喝,她才恍悟,不是眼花自己看错了,而是活生生的翊王出现在自己面前…… 陆晚这一日过得惊心动魄,着实累了,晚饭都不想吃,只让兰草给自己打来水沐浴,洗一洗满身的灰尘与疲惫。 沐浴完,她先去那四个嬷嬷面前转了一圈。 听兰草说,她一天没露面,那四个嬷嬷嘴上不说,心里早就起了疑,借着各种由头往这边来问过四五次。 回房的路上,兰草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姐,翊王他……” 一时间,陆晚也不知要如何向兰草解释她与李翊之间的特殊关系,她想了想,对兰草道:“我与他定下半年之约,这半年内,你大抵会经常看到他。” 兰草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约定了什么,但看到自家小姐与翊王重归于好,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站在廊下,陆晚抬头望着半空中的那轮明月,心绪难平。 她费尽心机想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可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她注定有此一劫。 上一世是聂湛,这一世是李翊。 她与李翊之间的约定,说得好听是契约,实则就是沦为了他的禁脔,满足他肉体上的需求。 兜兜转转,她又走回原来的路,真是天意弄人…… 惟今只愿,半年以内,她能了却一切的恩怨情仇,如她先前所说,带着兰草兰英去寻阿晞,远离这里的一切…… 陆晚收拾起心绪,推门入内。 满室的灯火因她带进的风,齐齐跳跃着火焰,男人抬眸朝她看过来,待看清她一身的形容,幽深的凤眸越发深沉。 沐浴后,她换下了那身粗陋的村妇衣裙,换上了寺庙里供给她的宽松缁衣,一头如云乌发半湿不干的逶垂脑后,发尾在她白到发光的脚裸处飘荡着,明明醇厚的檀木香,经她身体过,也变得芬芳馥郁,挑逗着人的神经。 他之前说她,天天吃斋念佛都度化不了她的狡诈心性。 如今看来,度化不了的何止她的心性,这一身灰扑扑的缁衣也掩盖不住她浑然天成的娇媚。 世俗红尘中的媚客,如何入得了佛门中人…… 他眸光凝着她,眸中欲望翻涌,“过来。” 陆晚依言走过去。 当过一世的禁脔,陆晚知道如何做到自己的本份。 站在床前,她自顾褪去衣裳,却被他拉住手腕。 “不急……” 先前的几次,他都如饥鼠般扑食般,饥不可耐。 如今她成了他的盘中食,他倒悠哉起来。 手掌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梅花形青瓷玉盒,他将她双腿放到他的膝上,撩起下摆,露出了脚裸两侧的几道划痕。 那是被严岩那个莽刺头砸碗的瓷片划伤的。 伤口早已结了痂,她自己都没在意,亏得他倒还记得。 从盒子里挑了药膏,替她抹在伤口上。 他的手指太粗粝了,本不太痛的伤口,被他一揉,反而更痛了。 陆晚不自禁的缩了缩腿——她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这不该是他们之间会做的事。 可男人的手已顺势而上,为她涂抹她摔下骡车时磕到了地方。 姿态太过暧昧,陆晚撇开脸不去看他,胡乱找话打破这份尴尬。 “殿下既不是去看望邓娘子母女,那原本是要去哪里?” 从他与她一同在常华寺下车,她就以为他是趁夜悄悄去看望后山那对母女的。可后面听他与邓清妤交谈,又好似并非是此打算。 李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没有搭理她。 他岂会告诉她,他是追着她才出的城。 他的马车一路上一直慢悠悠的在小骡车前方走着,不过是用马车前的风灯给骡车照路。 可它还是掉沟里了,害得他的马车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回到骡车后面的官道上,假装不经意路过…… 一切看似巧合的偶遇,不过是他的蓄意为之。 从大牢里她勾住他的腰带那一刻,不,甚至更早,早到从水涧里抱她出水的那一刻,他就开始筹谋着如何再次擒获她…… 蓄谋已久,终于如愿,所有的一切到了这一刻,都仿若水到渠成,一切都恰到好处圆满…… 烛火颤颤,烛泪累累,燃了半宿的灯芯无力顿下,李翊也终是餍足放过了身下的人。 陆晚头一沾枕就沉睡过去,他几时走的也不知道…… 翌日,因记挂着吴济的伤,陆晚起床后向主持打听了去翟大夫家的路,就带着兰草去看望吴济兰英去了。 后山角下地势平坦,四处的村落也比较多,为了方便买卖,这里造了个小集市,附件村民都在这里赶集。 翟大夫的药铺就在集市上。 陆晚刚到集市口,就碰到了李翊。 他与邓清妤一左一右走在两边,中间牵着那个女娃娃。 一家三口,羡煞旁人。 他说到做到,果然一大早就去看她们去了。 彼时,陆晚正在一家豆花店吃豆花,昨晚晚饭也没吃,又被折腾了半宿,今早起来,她饿得厉害,所以看到有新鲜的豆花,忍不住带兰草来尝一尝。 见到一家三口自豆花摊前路过,陆晚不想被他们认出,正要低下头躲地过来,可那邓清妤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先是一愣,确认了好几眼,等确定陆晚就是那日上山给自己送消息的官家小姐,不由一喜,松开女儿上的手上前来,曲身行礼,“上回匆忙一别,来不及讨教小姐闺名,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真是有缘……” 陆晚放下手里的勺子,同她回礼:“邓娘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不足挂齿。” 听到陆晚唤出她的姓,邓清妤神情一怔。 看来她与李翊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不然李翊何至于将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她。 如此,陆晚越是不告诉她她的身份,她越想知道。 邓清妤回头向李翊求助:“翊郞也不为我们引见引见?” 第55章 大梦一场 在外面,邓清妤不便道出李翊的身份,一直都是唤李翊‘翊郞’。 她是江南女子,本就是长得娇美,声音也软侬动人,一声‘翊郞’喊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李翊站在豆花摊外,身上换了件普通百姓的青色直裰,长身直立。 他淡淡扫了眼陆晚,向邓清妤道:“她是我表叔家的二姑娘,姓陆……” 邓清妤稍一思索,就猜到是镇国公府的陆家,看陆晚的神情顿时一变。 陆家门庭显赫,家里还有一位当朝大长公主坐镇,是上京数一数二的显赫世家。 而这位陆二姑娘,早已许配给了贤名在外的三皇子李睿,听说不日就要大婚。 也就是说,她将是李翊未来的嫂嫂。 邓清妤心里顿时松泛起来——两人既是这样的关系,那昨晚与李翊在一起的女子肯定不是她。 她立刻对陆晚恭维起来,“原来是陆小姐,是我失敬了。” 想着与她就要成为妯娌,邓清妤心里对陆晚生出了亲近之意。 她身份低微,日后进入翊王府,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难免孤立,而这位陆姑娘看着面善,又是睿王正妃,若能与她打好交道,日后对她或许有所助益。 思及此,她在陆晚身旁款款坐下,笑道:“刚巧我们也还没用早膳,就一起吃了。” 说罢,招呼李翊与女儿一起过来坐。 集市里人来人往,虽然李翊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但他一身的贵胄凛然之气,那是一件衣裳就能随便遮掩住的。 他方才随便往那一站,已然引起了四周打量的目光。 陆晚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与他同桌用食,这里离上京那么近,难保不会有认出他们身份的人。 她看了眼一脸热情的邓氏,放下勺子笑道:“这家豆花不错,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付了帐带着兰草离开摊子,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邓清妤尴尬的呆坐着,眼泪不自主的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掉进面前的豆花碗里。 李翊蹙眉:“好好的,你怎么了?” 不等她开口,女娃娃嘟起嘴生气道:“爹爹,定是方才那个坏女人欺负阿娘了。” 邓清妤连忙止住她,抹着泪苦涩笑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命薄,这样的身份,原就不配与殿下在一起,不怪旁人瞧不起的。” 李翊眸光朝远去的女人背影看去,语气淡淡的:“别乱想,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不想与邓氏同桌,她是怕被人发现与他在一起罢了。 李翊不由想起昨夜她答应的半年之期,其中就约定了一条,两人的关系,永不为外人知道。 说到底,她内心里还是在排斥他…… 听到李翊帮陆晚说话,邓清妤神情一滞,马上笑道:“对呀,陆姑娘一看就是个好人,品德高洁,不然那里配得上英名在外的睿王殿下呢。” 李翊收回目光,对她道:“我会尽快派人送你们回北疆,等事情有了结断后,再接你们回来……” 邓清妤握勺子的手一顿,眸光幽然的看向李翊:“你是不是怪我自做主张带潼潼回来找你……” 李翊:“不是怪你回来,是还不到时候。” 邓清妤沉吟片刻,苦涩笑道:“潼潼马上就要过生辰了,殿下能不能让我们过完生辰再走……她一直盼着爹爹陪她过生日的。” 说罢,她低下头,极其卑微道:“我们一定会乖乖呆在后山,那里都不去,一定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陆晚方才的举动,无意间提醒到了李翊,将她们藏在这里也非长久之计。 再者,李睿的人已在四处搜寻她们,母女二人留在这里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但看到邓清妤如此小心卑微的恳求他,李翊到嘴边的话,终是收了回去,点头答应了…… 看望了吴济后,陆晚带着兰草返回常华寺。 虽然早已知道邓清妤的存在,但兰草却对她喊李翊‘翊郞’的事耿耿于怀,忍不住问陆晚:“小姐,那邓娘子与翊王到底是何关系啊?” 陆晚见兰草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瞧见过高高在上的翊王殿下陪人逛集市么?自是非同一般的关系。” 兰草怔了怔,不满的踏着脚下的小石子:“那将来,翊王是不是还要娶她进门?” 陆晚嘴上说不知道,心里却明白,李翊一定会的。 若是她没有猜测,他这次突然从边关回上京同李睿抢太子之位,只怕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这对母女。 邓清妤身份敏感,仍朝廷追辑的死犯,若是他不能手握至高权力,如何护得了她的周全? 陆晚心里不由发酸。 她并不是心酸李翊对邓清妤的好,而是想起,曾经李睿,也是一腔热血的对她,拉着她在菩萨面前立誓,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可到头来却是大梦一场。 可李翊不会这样对邓清妤。 当她看到他一身寻常百姓打扮,大清早陪着邓氏母女逛集市,俊逸出尘的身姿染上一身的烟火气,她就知道,这个冷情薄性的男人,将他最难能可贵的东西,给了这对母女…… 晚上,李翊没来厢房找她,第二日也不见人影。 三日的清修之期很快到了,府里派人来接陆晚回府。 兰英在吴济接好断腿后,就租了马车送他回城里养伤去了,她自己则提前回了镇国公府,为陆晚打探消息。 马车里,兰英告诉陆晚,赵嬷嬷昨日夜里醒过来了,金嬷嬷连夜审了她,用了夹棍,赵嬷嬷终于松了口,将陆晚教她的那些,悉数招了出来…… 陆晚撩起车帘,原野里的风灌进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吹走车厢里的闷热,也吹散了她心里的阴霾。 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爱慕的少年郞啊,她一度盼着他高飞,扶摇直上青云,可最终,她还是亲手折断了他的双翼…… 第56章 尽早下聘 镇国公府上院。 天刚蒙蒙亮,金嬷嬷从外面回来,带着从赵嬷嬷住所搜出的半袋子银钱去见大长公主,还未汇报完,就将大公长主震住了。 “你们……可查清楚了?” 大长公主尤自不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金嬷嬷将袋子里的银钱倒在桌面上,从中挑出一块刻着底款的银元拿给大长公主看:“这是睿王及冠那年,皇上命内务府为他特制的一批赏银,上面刻着睿王府的专款,错不了。” “他……为何要这样做啊?” 即便是大长公主这般精明厉害的人,一时间都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嬷嬷道:“据那婆子说,是上个月睿王去书房找老爷改下聘日子那次,在老爷书房里闻到了栀兰香的味道,当时心里就起了疑,命她盯紧老爷与表小姐……” “赵婆子在青杏院负责扫洒,进不到房内,所以她只见到老爷漏夜去寻表小姐,却不知道两人在房内到底做了什么,但这些传到睿王耳朵里,自然就成了那样的关系……”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啪’的一声重重拍着桌子,气恨道:“又是那栀兰香,真是害死人。” 金嬷嬷抹了把额头冷汗,继续道:“他让赵嬷嬷去唆使夫人动手收拾表姑娘,估计是想让夫人处置了表姑娘……可他并不知道表小姐与老爷的真实关系,见最后,咱们非但没有处置表姑娘,还要将表姑娘嫁给他,所以……” “所以他以为是国公爷将睡过的女人塞给他,让他当冤大头。就表面答应娶沈鸢,转手就在成亲前一晚,下毒手害了她的孩子,再借口推了婚礼!” 纵使是见过血雨腥风的大长公主,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也是不敢相信。 陆晚在利用引香丸设计叶氏去揭发沈鸢时,同时也在李睿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正如李翊所说,李睿自己风流,却是个对伴侣有严重洁症的人,且生性多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所以当他在陆继中的书房里嗅到栀兰香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怀疑沈鸢与陆继中的关系。 后面叶氏大闹青杏院,那个替沈鸢把出喜脉的郎中,亲耳听到叶氏质问沈鸢,为何要勾引自己的姨夫,郎中被带进睿王府后,面对李睿的逼问,自是将叶氏的原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如此,李睿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第二日他来府上解决沈鸢的事,又亲眼见到陆继中为了沈鸢,忙前忙后,费心操持,心里更是认定,两人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所以,脏了身子的沈鸢,他是万万不会再要。 而她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孩子,他更不会留下来搅乱李氏皇族血统…… 但眼下,在得知父皇将三司之权都交给李翊后,李睿深知自己在此时不能得罪陆家,只能将这份屈辱忍下,面上答应以侧妃的身份娶沈鸢进门,转身就一碗红花汤了断了沈鸢腹中的孩子,再借口推掉婚事…… 正是因为太了解这个男人,陆晚才将他算得这样准。 虽然一切都是她指使赵嬷嬷说的,但陷害沈鸢小产的事,陆晚并没有冤枉他。 她料到他会对沈鸢下手,却没想他下手那么狠,做得那样绝…… 至此,真想大白,陆家与李睿注定反目。 陆继中本就愧对沈鸢,如今知道是李睿害得沈鸢小产,恨他还来不及,又岂会再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而在李睿心中,陆继中不光染指他的女人,还将沈鸢强塞给他,这份仇恨与屈辱,他同样记恨在心…… 立夏时节,天气已热,大长公主却遍体生寒,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公主,我们要怎么办?睿王府还等着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沈鸢是在陆府没的孩子,陆家肯定要给睿王一个交代的。 大长公主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明明是他做的,如今反过来陆家还要给他一个交代。 晨光一点一点从窗棂里泄进来,照在大长公斑白的双鬓上,如染上了一层寒霜。 “还能怎么办,难道我们要为一个沈鸢与他对质,撕破脸皮?自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找个人将此事顶下了事。” 大长公主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只苍蝇,恶心难受。 “那……赵嬷嬷要如何处置?” 大长公主眸光幽沉,咬牙道:“她既是睿王的人,我们自是不能动她,免得打草惊蛇。” 沉吟片刻,她冷声吩咐:“将身契还给她,找个借口将她赶出府,等她离了镇国公府,再杀了解恨。” 金嬷嬷想着得来的消息,本不想在此时再烦扰大长公主,但又知兹事体大,不敢隐瞒,于是将截下来的信件拿出来,小心道:“这是三小姐禁足以来,老奴的人截下的往来信件,有三小姐写给睿王的,也有睿王写给她的……” 事到如今,大长公主不用拆开信件看,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桌面上的东西全摔了。 “难怪他一直迟迟拖着不定下与二丫头的下聘日子,原来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他将我陆家姑娘当成什么了,菜摊上的白菜萝卜,任他挑选吗?” 金嬷嬷跟在大长公主身边这么多年,鲜少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连忙劝道:“所幸发现得早,还不至于酿成大错……只要他与二姑娘的婚事一定,三姑娘就死心了,说不定就会乖乖去参加贵妃娘娘举办的花宴了……” 大长公主如何不知道这个理,但他不提,陆家总不能去催着他下聘。 但此事又拖不得,贵妃娘娘的花宴可不会等人。 拧眉想了想,大长公主冷冷一笑:“睿王不是因着沈鸢小产伤心难过吗?你让二丫头送些好酒过去,陪他解解愁。” 金嬷嬷瞬间明白过来,立刻下去安排了。 掌灯时分,刚回府没多久的陆晚,就被大长公主安排去睿王府给睿王送酒。 另一边,睿王府的书房里,李睿看着暗卫送来的密报,蹙眉冷声道:“先生他是何意?” 那暗卫低头禀道:“先生卦象算出,能助殿下登顶的,不是三小姐,而是二小姐。先生让殿下尽早下聘,不宜再拖延。” 第57章 先依了我 听了暗卫的话,李睿将信将疑。 他一向对先生罗衡的话很信服,但这一次却迟疑了—— 一个是金尊玉贵、从小由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嫡小姐,一个是从小被扔进痷堂自生自灭的小庶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怎会是小庶女更能相助于他呢? 她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人。 那暗卫见他不置可否,又将那罗衡下面的话转述出来。 “先生说,正是因为殿下最近选错了人,走错了路,才会诸事不顺,错失了铁矿图,事事被翊王占尽先机。” 此话却说中了李睿的痛处,他不由细细回想了最近发生的事,还真是件件不顺心,铁矿图如此,与陆家的关系也如此,莫名就闹僵起来。 终于,他点了点头,问:“先生还有其他话说吗?” 暗卫道:“先生深知殿下与翊王相比,手中缺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在边关苦力周旋打点,为殿下笼络将才,好将来为殿下所用。” 闻言,李睿甚是感动,对那暗卫道:“你告诉先生,我定会依他所言。你们照顾好先生,我在此恭候先生早日归来。” 那暗卫走后,李睿在灯火前站了许久,终是唤来谋士徐志,问他上回烧掉的那份日子名单,还有没有副本? 徐志正要去给他拿,遇安来禀,陆二小姐来了,是奉大长公主之命,给他送酒来的。 李睿想到先生的话,起身亲自去门口迎接陆晚…… 暮色沉沉,陆晚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鎏金匾额下,恍若隔世。 睿王府,前世她来过许多次。 她记得很清楚,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一个大雨天,她守门口等了他三天三夜。 她不相信那个拉着她的手,跪在菩萨面前发誓非她不娶的男人,会在他们的大婚前夕,将她送上他病危父皇的龙榻,转而去娶她的妹妹。 她想亲口听他一句解释,可她等了三日,心枯力竭,直到晕死在他门前,他也没出来见她一面。 等她醒来,她已坐在进宫的凤辇上,他则如愿入主东宫…… “阿晚,你怎么来了?” 陆晚收回神思回头,李睿踏着暮色款款而来,一身银白锦服,玉树临风,风姿卓绝。 她淡淡一笑:“祖母怕你烦闷,让我给你送酒来了。” 李睿垂眸看向她,只见她面若桃花,皎皎如玉,一双眸子,亮如点星,顾盼间满是风情,竟比上回见她,又娇艳了几分。 不觉间,她竟长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遇安接过兰草手里的酒,陆晚正要开口告辞,李睿拉起她的手:“你好久没来我府上了,吃过晚饭再走。” 说罢,拉着她径直往他的院子里去,带她来到临水亭。 初夏已至,睿王府的林木花草长得葳蕤,掩在花木丛中的临水亭,临水而建,晚风一过,花香水声,随风送来,别有一番韵味。 亭里早已有下人备好各色美味菜肴,遇安打开陆晚带来的酒,给两人各斟了一杯后,就被李睿挥退下去。 遇安退下时,将兰草也拉走了。 顿时,临水亭里只剩下李睿陆晚两人。 李睿笑着向陆晚举杯:“来,咱们碰杯。” 陆晚没动:“我素来不胜酒力,殿下是知道的,不如我以茶代酒陪殿下喝。” 李睿不依不饶:“姑祖母大老远让你给我送酒来,你却不肯陪我喝一杯,小心我下次见到她老人家,向她告你的状。” 陆晚没法,只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李睿却将整杯酒都喝了,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着看着她:“阿晚,你最近越发好看了。” 陆晚侧过身看向亭下的流水:“殿下还没醉呢,就开始说胡话了。” 李睿看着她的侧颜,从眉眼到下巴,顺着纤细的脖子,落在胸前那片高低起伏上。 他见识过不少女人,不用手量,他大致也能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浑圆饱满。 鼓鼓囊囊的,甚是诱人。 李睿有些口渴,给自己和陆晚杯里加满酒,亲自端了送到她嘴边喂她:“你一杯都不喝完,如何交差?” 陆晚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喝完这一杯就走。” 李睿笑着答应她:“好!” 陆晚不想与他多呆,就依言将酒一口气喝了。 放下酒杯她就要走,李睿却拉住她的手:“好阿晚,再陪我说会话。” 陆晚挣脱不开,冷眼问他:“殿下今日怎么了?” 从来在她面前,他都是高雅矜贵的,今日却像个泼皮一样,赖着她不肯放了。 李睿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慢慢摩挲,眼神迷离的看着她:“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开始跟我生分,不喊我表哥,和外人一般唤我殿下了?” 凑得近了,他身上的龙涎香,和着一旁香炉里的熏香,直往陆晚鼻子里冲,她胃里翻腾了一下,有些想吐。 陆晚想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可他却越捏越紧,还顺势将她拉进了他怀里。 他身上气息滚烫,陆晚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用力推开他。 “殿下,请你自重!” “自重?!” 李睿勾唇邪魅一笑,晃了晃手边的酒壶,冷笑道:“酒是你送来的,你不会不知道,这里面加了东西吧。” 陆晚脸色骤变。 她只当是祖母让她借着送酒,与李睿联络感情,却没想到她们竟打了这样的脏主意。 想来,是李睿迟迟不下聘,她们都急了。 想也不想,陆晚立刻起身往外跑去,却被李睿一把拦住,再次将她囚进了怀里。 他搂紧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低笑道:“你我已有婚约,成亲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太过拘礼?你看,姑祖母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为何要让你送这个酒来,想来她老人家也想成全我们好事。” 他的双手开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陆晚全身寒毛倒立,拼命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 “阿晚,是不是最近我冷落了你,你生我的气?你放心,我明日就去府里下聘,你今日先依了我……” 李睿双手摸过,才知道女人的身体远比他看到的还有滋味,又软又酥。 他竟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妙人,差点错过了…… 第58章 你帮帮我 一句‘你依了我’,瞬间将陆晚带回前世可怕的记忆里…… 上一世,从她嫁进皇宫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 那时她想,这一辈子那怕要永远关在这座牢笼里,她也认了,就这样无悲无喜老死宫中也是好的。 可是三个月后,身为太子的李睿却在与陆佑宁大婚当晚,却突然来到她的寝宫,撕掉她身上的皇后品服,夺走了她的清白身子。 那晚,他将她逼在床角,也是这般同她说——阿晚,父皇已是半个死人,你不如依了我…… 身体烧灼起来,陆晚脑子里一片浑噩,已分不清前世今生。 她手指死死掐着李睿的胳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朝他歇斯底里的喊:“你都不要我了,娶了陆佑宁,为何又来折磨我?” 那件嫁衣,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半年,没日没夜,最后却穿在了陆佑宁身上。 他是她生命里的光啊,是他将她从那座枯井般的痷堂里解救出来,带着她步入人世间的繁华,告诉她何为情动心悸,一生一世,可最后也是他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李睿吃惊的看着突然失控的陆晚,等听到她喊出那句话后,更是瞳孔睁大,满脸的震惊。 她竟知道自己与陆佑宁的事? 难怪她最近对自己这么冷淡生疏,原来是吃醋生气了。 李睿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底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怜惜,不由抱着她哄道:“没有的事,我此生只娶你一个,那里会不要你,你不要听信那些不实的流言。” 一阵凉风拂过,陆晚浑身一颤,瞬间清醒过来了。 怕被李睿发现她的不妥,她咬牙稳定心绪,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表哥就要尊重我,越礼的事,万万不能做的……” 李睿身体早就难受起来,她的身体也开始在发烫,双颊染上了一层醉人的桃花色,星眸迷离,直看得他饥渴难耐。 他知道她的性子,只要他软磨兼施,她定不舍得拒绝自己。 以前每次都这样,只要是他开口的事,她都没有不依的。 正在李睿想着如何继续将她骗到手时,遇安惊慌跑来,指着不远处的房子急声道:“主子不好了,书房起火了!” 李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书房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 李睿惊住了,他重要的东西大多都放在书房,怎能让火给烧了? 满腔的情欲瞬间冷却下去,李睿再也顾不得陆晚,甩袍朝书房方向飞奔而去…… 陆晚全身发烫,身子无力到站都站不稳。 她咬牙走了两步,可还来不及走出临水亭,已软软的跌在地上。 一道黑色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 陆晚怔怔抬头,看到李翊寒着脸睥着她。 她无奈一笑,朝他伸手:“劳驾殿下带我离开这里。” 她的指尖都是烫的,李翊不去碰她的手,拎着她的衣裳,身子腾空而起,越过重重高墙,几个纵跃,已至睿王府后门。 “还有兰草……她还在里面……” “长亭已去寻她,会送她回陆府。” 后门的暗处拴了两匹马,他解下一匹,抱着陆晚跨上去,将披风往她身上一兜,驾起马飞速离开…… 一路上,只听得风声从耳边呼呼贯过,陆晚被包在披风里,看不清前路,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她身子一阵热过一阵,李翊的身子却反常的冷,这一刻靠在他怀里,陆晚感觉很安心。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李翊抱起她下了马继续往前走,透过披风的缝隙,陆晚看到了火光,还听到有人在向他请安,心里明白他是将自己带回了翊王府。 李翊抱着她径直去了卧房后面的浴池,在他要将她放进水里时,陆晚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翊身子绷得笔直,声线冰冷:“松手!” 陆晚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望向他,轻声求道:“殿下,你要了我吧……” 她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她不知道要如何宣泄,整个人如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要么就被人拉一把活下去,要么就坠入崖底,粉身碎骨…… 她哆嗦着向他伸手,滚烫的指尖拂过他冷峻的脸庞,声音嘶哑带着呜咽的哭腔,如一头受伤的小兽。 “我很难受,你帮帮我……” 没人能明白她的心境,那怕重活一世,她仍然无法忘记上世的背叛与伤痛。 上一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那一刻,她躺在漆黑的棺柩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的伤害和惩罚?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李翊低下头冷冷看着怀中人,她的眼泪涂了他满身,神情悲恸,仿佛承受了全世界最大的伤害。 他突然笑了。 “你放心,他与陆佑宁的事已被大长公主发现,有大长公主出面干涉,他注定无法娶到陆家嫡女。” “所以这一次,他必定会如约去府上下聘,然后风光娶你进门。” 说罢,他松开手,将她扔在水池边,转身走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疏离的叶缝,在陆晚身上留下朦胧疏影。 她爬起身,慢慢下水,咬牙抑住内心的恐惧,将发烫的身子泡进冰冷的水里…… 长亭送了兰草回府后,回来向李翊复命,见他独自坐在廊下喝酒,却不见陆晚身影,不由好奇道:“二姑娘呢?殿下将她送回去了吗?” 李翊眼风如刀,冷冷扫了他一眼,长亭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噤声不敢再说话…… 有风从耳边吹过,风里全是她哭着向李睿抱怨的那句‘你都不要我了’…… 李翊烦闷的闭上眼睛,可眼前又出现那日常华寺后门那里,她朝他轻蔑的笑。 “有些事,勉强不得——与殿下相处这么久,若是良缘,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奈何一直不喜欢,天意如此,我也莫奈何。” 那是什么天意如此,是她根本就放不下李睿…… 第59章 脏了我的池子 李翊灌下一壶酒,思绪却越发清晰起来。 难怪上次让她进宫领赏,父皇问她有何心愿,那么好的机会,她不提与李睿解除婚约的事,却将这个恩典给了欺辱她的陆家。 聪慧如她,不会看不懂他给她这个机会的动机,可她却没有好好利用,气得他直骂她‘好了伤疤忘了痛’。 如今看来,她是从来就没想过与李睿解除婚约。 她与他发生的一切,正如她自己所说,是为了报复李睿…… 所以,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下的多此一举…… 辣口的酒,喝下去胸口却是凉的,李翊又灌下一壶。 酒劲一上头,他开始后悔了。 天下女子那么多,为何非要她一个? 她既心心念念放下不别人,他霸着她的身子又有什么意思? 李翊扔下酒壶,起身往水池走去。 水池那里静悄悄的,见到一片衣袍漂浮在南角池边上。 李翊走过去,见到女人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双手紧紧抓着岸沿,生怕被水冲走了。 离得近了,看到她的脸上还在发烫,双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看样子,药效还没过。 李翊冷冷凝着她:“上来。” 陆晚没动,声音嘶哑道:“我已无碍了……” 在她最绝望、最悲痛的时候,他不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如今她咬牙迈过那道血淋淋的坎,她已不需要他的慰藉…… 泡在水里这会儿,她身体的难受得到压制,人也冷静下来了,从先前陷入前世的悲痛混乱中抽离出来,再次恢复成如今的她。 失去理智时,她会放下身段、没脸没皮的去求他。 如今的她,无论身子再难受,她都不会去求他半句…… 李翊冷冷睥着她。 她脸上虽然还泛着潮红,但神情间已完全冷却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意乱情迷的样子。 那怕她没有睁开眼睛,李翊也能想象,此时那双星眸里,必定是冷若寒星,又成了她平时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 也只有在李睿面前,她才会表露她最真实的情感。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敷衍、抑或是冷漠…… 李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声线冷下去:“上来。” 陆晚被迫睁开眼睛望向他。 男人的手指冰凉,深邃凤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明白的陌生情绪,陆晚心里一慌,咬牙道:“我自己呆着就好……” 李翊勾唇嘲讽一笑,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放心,我不会碰你,只是不想你脏了我的池子。” 陆晚神情一怔,不等她反应,身子已被拽出水面,落在了岸上。 陆晚慌乱的拾起地上的披风披上。 “长亭!” 李翊朝外喊了一声,长亭立刻进来,“送她出去。” 李翊让长亭将陆晚送出翊王府,可长亭那里真敢就将她丢在门外——主子明显是一时气头上,他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真是白跟他身边十几年了。 长亭驾马车抄小路送陆晚回镇国公府。 车上,长亭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晚,以为她在生自家主子的气,不由替他解释道:“殿下今日去找姑娘,是要告诉你已将赵嬷嬷安排妥当,只等旺儿一出来,就将他们祖孙二人送去安全的地方的……后来一听小姐去了睿王府送酒,殿下立刻察觉到不妥,就跟过去了……” 说到这里,长亭挠挠头,讪笑道:“殿下去时好好的,后面突然就不高兴了,大……大抵是见到小姐被欺负,心里气恼了……” “长亭……” 陆晚披着披风一身湿漉的靠在软枕上,问他:“我记得你先前并不喜欢我,为何突然又对我好起来?” 长亭之前对她的反感,陆晚感觉得到的,她也明白他反感她的原因,他不想自家主子与她这样有了婚约的女人搅在一起,免得坏了李翊的名声。 长亭一怔,却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好一会儿,他不好意思道:“不瞒二姑娘,先前为了劝殿下不要同你在一起,我还挨了三十军棍。但后来我看到每次殿下与姑娘你在一块儿,都很高兴,我想,殿下大抵是真的喜欢小姐,所以就……” “呵……” 陆晚一声轻笑打断了长亭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别人说她会信吗? 她永远记得,游船上他是如何冷漠无情的拒绝她,丢下她独自逃生的。 加上方才,他将她扔在水池边扬长而去,已是第二次在她绝望之时,对她弃之不顾了。 李翊哪里是喜欢她,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抑或是为了报复李睿,将她当成发泄的工具…… 回到青槐阁,陆晚命人关上大门,大长公主派了金嬷嬷来见她,她也不见。 兰英兰草两人躲在门外哭了好久,她们万万没想到陆家竟会将这样腌脏的手段,用在自家姑娘身上,她再不受待见,也是陆家二小姐啊,怎能被她们当成娼妓般送给睿王玩弄? 不一会儿,院门再次被敲响,却是李睿来了。 原来,李睿带人灭了书房大火后,回头去临水亭找陆晚,却发现人已不在了。 李睿立刻怀疑,是有人故意放火引开他的注意,带走了陆晚。 这个念头一起,李睿心里恨如头醋——如果真是这样,不论带走她的人是谁,她都已经不洁了。 如此,他立刻朝镇国公府赶来,就是要看一看她是回府了,还是跟人跑了? 兰英正要开门去赶人,陆晚却从屋里出来,亲手打开了院门。 李睿站在门外,一见到她,目光从头打脚打量了她一番,质问道:“表妹一声不吭就走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跟镇国府交待?” 陆晚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听到他的声音都感觉恶心。 但又不得不见他。 他疑心那么重,若是不打消他心里的疑虑,只怕他会像对付沈鸢一样,对她也下手。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离开他的掌控之前,陆晚一步都不敢踏错。 忍下心中的嫌恶,陆晚红着脸嗔道:“那样的处境,我若不走,难道要留在那里任你轻薄吗?” 李睿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心里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想起先生的话,笑道:“我等下就去找姑祖母,商议下聘的事。” 第60章 下聘 上院里,大长公主送走李睿后,满意笑了。 陆晚悄悄回府,一回来就关上大门不肯见人,睿王马上又追了过来,当即就将下聘的日子定了,且火急火燎的就定在五日后。 这一看就是两人好事已成。 果然只有生米做成了熟饭,才能断了睿王的其他念想,让他收心把婚事办了。 “就是不知道二丫头会不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大长公主无奈的喟叹道。 金嬷嬷笑道:“就算她一时间不明白,等日后嫁进睿王府享福了,她就会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到时感激你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怨怪的?” 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金嬷嬷给陆估宁准备好参加花宴的服饰衣裙,务必要在贵妃娘娘的花宴上一鸣惊人。 如今睿王与陆晚的婚事已定,只余下陆佑宁与翊王的婚事了…… 镇国公府里再次忙碌起来,下聘是个大日子,马虎不得。 “小姐,三小姐今日开始绝食了,还将为她准备参加花宴的衣裙都绞了,哭闹得很厉害……” 一大早,兰英就附到陆晚的耳边轻声禀告道。 “沈鸢呢?她如今怎么样了?” 自从没了孩子,又被李睿取消婚事后,沈鸢就好似在陆家消失了一样,不见她出来见人,也没有听到青杏院有一丝动静。 “听说一直卧病在床,夫人已请示了老夫人,等她小月坐满,就送她回她自己家里去。” 沈鸢小产,最高兴的莫过于叶氏——她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叶氏也算出了口恶气。 可依陆晚对她的了解,沈鸢却不是这么轻易被打垮认输的人。 从她不声不响就勾搭上李睿,还有上一世,她一直是李睿身边最得宠的侧妃,那怕后来陆佑宁嫁做太子妃,她的风头非但没减,还力压陆佑宁一头。 这些都不难看出,沈鸢是个顶厉害的角色。 若是最后李睿没有被反杀,顺利登基称帝,只怕最后的皇后之位都是她的…… 陆晚收回神思,对兰英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青杏院,但一定要万分小心——沈鸢必定已对之前的事产生怀疑,万不可让她发现端倪。” 兰英小心应下,陆晚又问她刑部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那晚与李翊不欢而散后,这几日他再没有来找过她,也没有让人给她递过消息。 兰英正要开口,兰草进来,皱着眉头道:“小姐,柳姨娘带着四公子来给你送贺礼来了。” 因着陆晚与李睿的婚事,这两日,各府各院的夫人们都送来了贺礼,趁机巴结镇国公府与睿王府。 闻言,陆晚眸光一沉,冷冷笑道:“我没去寻他,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去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柳姨娘与陆骐二人来到陆晚面前,陆骐亲自将一个红木盒子放到陆晚手边的桌子上,笑道:“恭喜姐姐喜得良缘,祝姐姐与睿王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还是陆晚第一次见到陆骐。 上一世,因陆骐跟着柳姨娘住在西院,再加上她鲜少出门,所以只听说有这么一个庶弟,但从没正式见过他。 今日一见,才发现这陆骐长相很像陆继中,光看皮相,倒是一表人才,难怪很得陆继中的喜欢。 陆晚请他们落座,让丫鬟奉茶。 陆骐坐下后,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一直偷偷在陆晚身上转个不停,神情间不觉露出了轻浮之色。 他一直听说家里有个木头美人姐姐,今日一见,却见这位长姐长得娇媚无双,身上不见半点呆木相,反倒是个风流至极的人物。 陆骐浪荡惯了,在街上随便看到一个好看的年轻媳妇,都要想办法调戏一番,长此以往,以至回到家里,见到姐姐妹妹,竟恬不知耻的也生了窥探之心。 他身边的柳姨娘,暗下掐了他两把,上前对陆晚献媚道:“今日来,一是恭喜二姑娘的,还有一桩小事,想求二小姐出手相助,救一救你这个没用的兄弟。” 陆晚放下茶碗故做惊讶道:“发生何事了?” 柳姨娘连忙道:“是他手下一个小厮强占了一个姑娘,本来已结案,不成想,那家哥哥前几日突然又闹到刑部,将一盆脏水泼到了你兄弟头上,硬说是骐儿做的,要将他抓去坐牢流放呐。” 陆晚笑了:“刑部不是有大哥哥在么,还怕什么?再不济,父亲祖母都在,随便那个出面,都是小事一桩的。” 柳姨娘脸上一白,“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敢惊动老爷与老夫人。而刑部那边,却是翊王亲审此案,世子爷出面都不好使啊。” 主要是陆继中为了沈鸢的事,心烦意乱,最近都没去她那里了,见不到人。 陆晚道:“大哥哥都没办法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 柳姨娘凑上前将那红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到陆晚手里,笑道:“你不是马上就成睿王妃了么,睿王是翊王的兄长,若是睿王殿下肯出面帮着说句话,翊王殿下只怕是肯听的。” 陆晚看着银票满意笑了,“既然如此,你们就放心等着。” 得了她这句话,柳姨娘欢天喜地的道谢,带着陆骐走了。 陆晚让兰英将玉如意托吴济卖了,银票一起存到钱庄里去。 等以后摆脱了陆家,这些银钱,都是她养家糊口需要的。 兰草惊讶的看着她:“小姐真的要帮他么?” 陆晚冷冷一笑:“我只让她们放心等着,可没有答应帮她们去说情。” 她估计就在这两日,刑部就会上门来抓人了。 可两日过去了,没有等到刑部的人,下聘之日终于到了。 五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未亮,整个上京就热闹起来,从睿王府通往镇国公府的长街上,箱笼礼盒络绎不绝,围观的群众啧啧称奇,皇家娶亲,果然非同寻常。 也只有镇国公府这样人家的女儿,才担得起这样的排场…… 陆晚一大早就来到上院,府里女眷,连着与陆家关系亲近的公爵夫人都来了,满屋子的女眷,欢声笑语不停。 大家都向陆晚道贺,惟独陆佑宁冷着脸坐在一旁,指甲重重扣着香包上的流苏…… 第61章 得偿所愿 前院的热闹声不时的传进后院来,陆晚温顺的坐在大长公主身侧,脸上堆着笑,乖巧的回着礼,举止得体,进退有度。 她今天身上穿了件烟水百花裙,淡若青烟的颜色,让整个人如笼在一层烟霞里,淡雅有致,又让人眼前一亮。 大长公主在旁见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看来,相比陆佑宁与沈鸢,这个二丫头倒是乖巧听话,让人省心不少。 算算时辰,礼已将成,大长公主正准备带着众人去厅前赴宴,却有仆人来报,睿王已来到上院外,要亲自求娶二小姐!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哗然! 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不曾有过男子当面求娶的先例。 这也恰恰表明,睿王对陆晚的看重! 顿时,屋人众人无不艳羡的看向陆晚,皆是感叹她的好命。 连大长公主都忍不住搁下手中茶盏,含笑的朝陆晚看过来。 陆佑宁不觉咬紧了后槽牙,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睿现在对陆晚所做的一切,明明是要对她做的。 他都跟她说好了,会退了与陆晚的婚约改娶自己,可昨晚他偷偷来见她时告诉她,因着他与陆晚有婚约在前,若是他退亲,万一陆晚有个好歹,他将成为大家眼里的罪人,父皇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李睿的话说得明白,就是陆晚不愿退婚,拿命在威胁他,所以他也莫奈何。 陆佑宁恨得银牙咬碎——母亲说得对,这个贱婢所生的庶女,就是她的克星,一出生抢了她长女身份不说,如今还抢了原应该属于她的幸福姻缘…… 陆佑宁看向她时眸光里的恨意,那怕隔着人群陆晚都感觉到了。 她如常坐着,嘴角噙着一丝得体的微笑,内心却一片冰凉,忍不住要嘲笑出声。 这就是李睿的厉害处,明明知道大家都在背地里笑话他娶一个庶女为正妃,他越要表现得情深一片,不但堵住众人的嘴,还成世人口中有情有义的楷模。 若不是重活一世,谁又能逃得过他这副伪善深情的嘴脸。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恶心感,陆晚随大长公主走出房来,李睿已候在院内。 李睿先向大长公主见礼,尔后当着众人的面,来到陆晚面前,深情款款道:“阿晚,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陆晚抬眸静静的看着他,只觉得此时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讽刺与可笑。 她只是他与陆家绑定利益的一颗棋子,如今站在这里配合他们演这场戏给大家看,若说她是这场戏中最大的丑角,他又何尝不是个中丑角之一。 她很想当场揭穿这一切的虚伪与丑陋,可她又不能够—— 那日临水亭里,当李睿告诉她,她亲手送来的酒里被加了东西时,陆晚突然觉醒,她苦苦挣扎着要摆脱陆家与李睿,可在他们眼里,她的挣扎微小到可笑。 她的亲祖母,明知李睿对她无情,还是将她当成玩物送去他手里。 而李睿,明知那酒里有东西,还是可以哄着她喝下去。 他们一唱一合,狼狈为奸,将她死死捏在手里,打杀随意。 陆晚心里涌上无尽的悲凉。 就像李翊说的,她如今非但斗不过他们,且只要她露出一丝马脚,他们绝不会对她留情,到时迎接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咬牙忍下心里中的恨意,故作娇羞的低下头,“我自是……” “恭喜皇兄——得偿所愿!” 一句‘愿意’还未说出口,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陆晚的话。 她抬头看去,却是李翊。 他一身玄色绣金线龙纹的锦袍,负手朝他们款款而来,冷峻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可细看之下,那丝笑意却不达眼底,深邃凤眼幽若寒潭。 他目不斜视,可在说到‘得偿所愿’四个字时,眼风往陆晚身上冷冷一瞟。 从他出现开始,陆晚全身不由绷紧,被他眼风一扫,心口更是莫名的慌乱起来。 李睿心里恼怒他出现得太不是时候,刚好打断了陆晚的话,面上却笑道:“你也马上就要选妃了,听说这几天适龄姑娘家的花名册都送到贵妃娘娘手里去了,你瞧过后,可有心仪人选?” 李翊勾唇一笑:“确实有几位甚是不错,画像画得千娇百媚,可别内里是个木头讷子,那就无趣了。” 这话明显是在说陆晚,她就是上京出了名的木头美人。 陆晚假装没听见,可李睿的脸色却变了变——这是嘲笑他娶的是一个木头美人? 一旁的陆承裕见场面冷了下来,正要打圆场,突然上院门外传来喧哗声,还夹杂着哭声。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柳姨娘急慌慌的跑进门来,一把跪在老夫人与陆继中面前,哭道:“老夫人、老爷,救命啊,那刑部差吏来府上抓人了……要将骐儿抓走……” 闻言,众人愣住了。 谁都知道,陆家世子陆承裕年纪轻轻,就官拜刑部侍郎。而刑部尚书也是老国公爷手下的门生,陆家在刑部的势力,可谓只手遮天。 莫说刑部差吏无顾不敢踏进镇国公府门槛半步,且今日还是睿王到镇国公府下聘的大日子,谁敢在此时触这个霉头? 除了掌管三司的翊王李翊! 众人反应过来,目光不约而同的朝李翊看过来。 李翊却一脸淡然,没有半点坏了人家好事的愧疚不安,而是对那差吏头领问道:“人犯可抓住了?” 那头领点头,李翊甩袍朝外走:“押回去,即刻开审!” 大长公主与陆家一众人目瞪口呆,陆继中强忍着怒火追上前去,正要开口,李睿的声音已冷冷响起。 “翊王此举是何意?” 今日全上京都知道是他与镇国公府联姻的大日子,谁人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可李翊偏偏在这个当口来镇国公府抓人,打的岂止是镇国公府一家的脸? 李翊回头看向一脸怒气的李睿,冷冷一笑:“皇兄忙你的事,我办我的差,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罢,押着哭爹喊娘的陆骐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人呆在当场…… 第62章 酬劳 李翊当场带走陆骐,无疑是搅黄了整个下聘礼。 陆继中见爱子被抓,那里还顾得上家里这一头,当即追在刑部官吏后面,往刑部去了。 而陆承裕本就是刑部侍郎,如今闹出这样大的事,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的,也陪着陆继中一同往刑部去。 大长公主这边,虽然她极力想稳住场面,但耐不住柳姨娘一声长一声短的哭,好好的日子,成了哭丧一样。 本就感觉被李翊打了脸的李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也没心情再继续下去,一气之下,径直进宫向晋帝告状去了。 一众宾客,见势不妙,也借辞告退。 顿时,好好的一个下聘礼,被搅得鸡犬不宁! 一众人里,最高兴的莫过于陆佑宁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有了这样的转机,如此一来,陆晚与李睿的订亲不成,反而还闹成了一桩笑话,真是老天长眼啊,跳出李翊这样一个魔星出来…… 事情闹成这样,陆晚也呆不下去,在将大长公主送回房里去后,带着两个丫鬟闷闷不乐的走了。 等回到青槐阁关上门,兰英第一个笑出了声。 “没想到翊王这个时候跑到府上来抓人,真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兰草之前还担心,陆晚如果真的与李睿订下了亲,以后想摆脱他就更难了,所以如今看到李翊出来搅了下聘礼,心里对李翊更是好感倍增,捂嘴笑道:“难怪他拖了这么久才来抓那四公子,原来留着他还有用处。” 陆晚心里却隐隐不安——经此一事,李翊算是与镇国公府、还有李睿彻底对上了,却不知道此事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而多疑的李睿,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对两个丫鬟郑重吩咐道:“我们高兴在心里,千万不要在外面显露出来,不然,只怕最后这盆脏水,会泼在我们身上。” 兰草兰英见她形容严肃,连忙应下。 陆晚想了想,对兰英道:“你等下出府去,找人去茶肆酒楼人多的地方,宣扬我八字不好,与睿王相冲,所以才会在下聘之日闹出这样的事来。” 兰英立刻明白过来,眼睛一亮:“小姐是要借今天这事,彻底推了与睿王的婚约?” 陆晚点头:“这么难得的机会,我肯定不能错过,你找稳妥的人去办,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兰英应下,立刻就出门去了。 果然,到了傍晚,整个上京就传遍了这桩闹剧。 比起镇国公府庶子强占民女被抓的消息,百姓议论更多的却是庶长女陆晚,与睿王八字相冲这件事。 流言传进府里后,陆晚‘伤心’过度,竟气得病倒了。 大长公主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撮成的婚事,眼看就要成了,竟到了跟前黄了。如今还传出这样的谣言来,万一睿王真信了谣言,像对待沈鸢一样对待陆晚要退亲,那陆晚的清白岂不被他白沾了? 同时,大长公主还得操心陆骐的事。 陆继中跟着去了刑部,最后竟是连刑门大门都进不去,只听说陆骐在堂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到三五下,就交待了个干净…… 大长公主一时也气得病倒了。 整个镇国公府都乱套了。 到了第三日,就有消息传来,陆骐一案定罪了,被判流放郴南五年,王旺无罪释放…… 天气闷热,陆晚沐浴过后,趴在窗下的凉榻上看书,凉风一过,带来几分瞌睡,陆晚手中的书不觉滑到地上,她乍然一醒,刚要伸手去捡,书已落在了别人手里。 陆晚惊讶抬头,却是李翊。 他不知何时进来的,眸光落在着手中的医书上,声音微凉:“你懂医术?” 陆晚坐起身:“殿下不要开玩笑了,我哪里懂什么医术,不过是拿它拍蚊子罢了……” 李翊随手翻开几页,书页很干净,倒像是她所说,是拿来打蚊子的。 可这个女人的话,没一句可信的。 他勾唇凉凉一笑,将一粒豆大的褐色丸子放在她面前。 “不懂医术的人,却懂得调制引香丸——你不要告诉我,是药铺的人帮你制的,这种药方中原没有,只在北疆出现过。” 当他拿到引香丸的那一刻,李翊不可谓不震惊! 正如他所说,这种药方只在北疆出现过,上京这里还从未有过。 难道她去过北疆? 可先前他调查过她的底细,她两岁不到就被扔进了痷堂,一直到及笄那年,才被李睿带着回到上京,根本就没去过北疆。 而她身边的几个人他也细查过,两个丫鬟是自小跟着她在痷堂长大的,几个在外面帮她办事的人,也是近期内被她花钱找上来,并无可疑之处。 越是如此,就越可疑。 陆晚心头一震,面上镇定道:“是赵嬷嬷给你的?” 李翊沉沉望着她,冷冷一笑:“她不懂此物的来历,本王却知道。” 原来,今日将祖孙二人送离上京时,李翊让赵嬷嬷交出手中挟持陆晚的证物。 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日后不再拿着证物,反复威胁陆晚,同时也避免将来万一她再落入镇国公府手里,会供出证物来。 而这些东西,落在他手里更有用处…… 陆晚如何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至此,他手里又多了一个她的把柄。 真是卑鄙无耻! 陆晚冷然道:“我虽没去过北疆,但自小跟在师傅身边,她认识许多周游列国的僧道朋友,我虽没出去过,却也从他们嘴里,听说了一些外面的事,也学了一些事的。” 说罢,她伸去拿起那颗香丸,就要一把扔进香炉里去。 手却被按住。 李翊顺势将她拉进了怀里,压在了榻上。 陆晚慌乱的看向他:“你要干嘛?” 她以为上次翊王府那次后,他是嫌弃她的,不会再碰她了。 李翊在她耳珠上重重咬一口,冷笑道:“本王辛苦替你将人捞出来,不要点酬劳?” 当知她心里放不下李睿时,他不屑再占着她的身子。 可当看到她与李睿站在一处,一副郎情妾意的幸福模样时,他心里又不依了…… 第63章 幕后黑手 不止不依,在看到陆晚要开口答应李睿的求娶时,李翊心里还很不爽。 然而,却还有让他胸口更梗塞的事。 看着她手里抓着引香丸不放,李翊冷冷睥着她,问出了一直横亘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你的马术是谁教的?” 在看到引香丸的时候,他不自主的想起了她的骑术——她的身法技巧也是出自北疆。 怎么会这么凑巧? 几乎不加思索,他就想到,她的这两项技能,皆是出自同一个人教她的。 大晋会骑马的女子少之又少——所以教她骑术,十之八九是来自北疆的某个男人。 而所谓的制香技术是痷堂的师傅所教她,都是假话。 她就是一个谎话精! 李翊突然就起了性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手上用力,声音挟着威胁:“老实交待!” 对上他冷沉的目光,陆晚心口颤了颤—— 两件事太过巧合,他明显已起疑了,这一次只怕很难混淆过去。 可她要如何拿尚未出现的人来解释这些事? 若是可能,这一世,她却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而她也绝不会将那些埋藏心底的秘密揭露出来…… 似乎被他掐痛了,陆晚眸子里盈上一层水光,眼巴巴的看着一脸严肃的男人,抽着气哽咽道:“都是跟师傅们学的……若是你不信,你可以去古圆痷里去问……” 又开始装娇弱。 李翊忍不住冷嗤出声,他早已不吃她这一套。 可一刻,他的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几回的水乳交融,不止他对她的身体熟识,她对他的身体更是了如指掌。 为了止住他继续追问下去,陆晚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刚刚沐浴过的女人,香软得如一只刚从井水里湃过的蜜桃,还主动往他怀里扑。 李翊一沾上,就脱不开身了。 在宫里被父皇骂的一肚子怒火,瞬间变成了另一种火气。 李翊咬牙骂了句‘妖精’,就将头埋下去,恨不得把她吃了…… 等他再次从她身上起身,已是下半夜。 陆晚累得沉睡过去,任李翊如何唤,都不醒来。 李翊起身穿好衣裳,站在床边看着歪在被褥里装睡的女人,气笑道:“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我总要问明白的。” 听到脚步声消失在窗口,陆晚缓缓睁开眼来,撑着酸痛的腰身慢慢坐起身来,回想他方才离开时说的话,顿时头痛不已。 上一次却是她太过冲动,当着他的面夺马逃走,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骑术,一下子就被他发现了端倪。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从不敢在人前展露半分,却不想这两次的事,都撞在了他的手里,如今却要被他揪着不放了…… 陆晚‘病了’五日终于好了,去上院看望尚在病中的大长公主。 陆佑宁却难得的比她早到了上院,并乖巧的亲自服侍大长公主用药。 自外面传言陆晚八字不好,与睿王相冲时,陆佑宁的心情就大好起来,这几日往上院走得特别勤快。 因为她知道,她们几个姐妹的婚事,全掌握在祖母手里,她若想趁这个机会抢走睿王妃的位置,就要好好讨好祖母。 “祖母,这是我亲手熬的药膳,您快趁热喝了。” 陆佑宁从食盒里端出带来的药盅,亲自喂给大长公主吃。 大长公主朝外看了一眼,一屋子的人中,她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低头站在靠门口位置的陆晚身上,想到昨晚听到的事,眸光倏地沉了下去,渐渐变冷…… 当日审讯赵嬷嬷的结果,整个国公府,大长公主只告诉给了两个人,一是国公爷陆继中,再者就是受害者沈鸢。 当大长公主告诉沈鸢,害死她肚子里孩子的人是李睿时,沈鸢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不哭也不闹。大长公主以为她是心如死灰,绝了所有念头,却没想到,昨晚她漏夜悄悄来到上院求见她。 大长公主本是不太愿意见她的——一个私通生下的野种,如今又失去了利用价值,见她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可沈鸢托金嬷嬷转告她的话,却让大长公主大吃一惊。 她告诉金嬷嬷,赵嬷嬷并不是睿王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大长公主即刻招她进屋问话。 半个月时间不见,沈鸢仿佛脱了一层皮,变了一个人。 平时孱弱不堪的样子统统不见了,面容一片沉静,眸光死寂,却又透着一股子狠戾。 大长公主问她:“你凭什么说赵嬷嬷不是睿王的人?” 沈鸢勾唇嘲讽一笑:“很简单啊,那王旺是赵嬷嬷的孙子,如果赵嬷嬷真的是睿王的人,为何最后救王旺出来的人,不是睿王,而是翊王。” 闻言,大长公主与金嬷嬷俱是神情一震——这么浅显的事情,她们竟然没有发现。 沈鸢一眼看穿了两人此时心里的震惊,凉凉一笑道:“大长公主与嬷嬷不必困扰,只不过刚好几桩大事都凑合在一块儿了,王旺与四公子的事又来得突然,大家乱了阵脚,当局都迷,一时间看不清事情本质,也是情有可原。” 说罢,她喟叹一声,嘲讽笑道:“怪只怪背后黑手太过厉害,大家被她玩弄在股掌中还尤自不知。” 金嬷嬷脸都白了:“你的意思,是翊王指使唤赵嬷嬷做下的一切,再嫁祸给睿王?” 大长公主听了连连摇头,蹙眉冷声道:“不是翊王,他没道理要害鸢儿肚子里的孩子。” 一提到肚子里的孩子,沈鸢心口就撕裂般的痛起来。 指甲深深掐进椅子扶手里,她咬牙惨烈一笑,冷声道:“其实并不难猜,只要想想,谁最不想看到我嫁给睿王,谁最后如愿以偿,谁就是做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此言一出,大长公主与金嬷嬷不约而同的立刻就想到了陆晚。 她很早就发现了睿王与沈鸢私通,却一直隐忍不发,难道就是为了一击即中,一次就将沈鸢致至于死地!? …… 收回心绪,大长公主掩下心里翻涌的愤恨情绪,朝陆晚招手:“你们都退出去,我有话单独同二丫头说!” 第64章 受罚 众人都退下,房间里只剩下陆晚与大长公主金嬷嬷三人。 陆晚上前,大长公主盯着她:“你身体如何了,可好全了?“ 陆晚恭敬答道:“劳祖母记指挂,孙女已大好了。”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开门见山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不得解,还望今日你能替祖母解答。” 陆晚:“祖母请说。晚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大长公主凉凉一笑,“我生辰那日,你半途离席去后花园,你明明发现了沈鸢与李睿私通一事,为何没有当场揭穿他们?” 陆晚全身一滞,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大长公主,满脸慌乱:“祖母……都知道了……” 大长公主见着她慌乱的样子,冷冷笑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想不明白,你当时怎么就忍了下来?” 陆晚慌乱无神的站着,好一会儿才白着脸颤声道:“说实在话……我当时恨不得让大家都看到两个人不要脸的样子……但我想到,那日是祖母大寿的日子,皇上与全上京的贵胄世家都在咱们府上,若是闹起来,只怕最下得台的会是皇上与祖母,而最丢脸面也是咱们镇国公府……” 大长公主形容微微一变。 “沈鸢虽不是陆家姑娘,但她从小跟在母亲身边,是母亲教养长大的,此事若是揭穿,旁人会如何看待我们陆家的家规教养,到时不止是我,还有三妹妹,旁支家的堂姐堂妹,只怕都会受到牵连……” “而且,若是我闹起来,万一……万一睿王恼羞成怒,要娶消婚约,我这一辈子岂不毁了?祖母,我心里难受,可奈何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说到这里,陆晚黯然伤神,不觉掉下泪来。 这一套说词,从发现李睿与沈鸢私通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好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沈鸢与李睿那么明目张胆的偷情,府里总不会只有她一人知道。 但她却是没想到,祖母却是一早就知道的。 可既然如此,她做为一家之长,竟然没有出手制止,而是任其发展。 难怪上一世,她到她面前哭诉两人私通一事,求祖母给自己做主时,祖母一点惊讶都没有。 如今想来,大长公主任其沈鸢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在陆家白吃白喝,对她还客客气气的,想来一早就将她也当成了陆家将来攀附权贵的棋子了。 所以陆家,从大长公主开始,早已内瓤发腐,不堪入目了…… 陆晚此时的模样,看在大长公主与金嬷嬷眼里,却是满眼的委屈与无奈。 可大长公主听了沈鸢的话后,心里已对她产生怀疑,又岂是这三言两语就化解得了的。 大长公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开道:“就算你深明大义,在当时为了顾全大局,没有揭穿他们,也不代表你后面愿意放过沈鸢。” 陆晚心口一紧,面上惶然道:“祖母此话何意?” 大长公主神情冷然,冷冷看着她:“昨晚沈鸢来找我,同我说,害她之人,就是不想看到她嫁与睿王之人,也是最后得偿所愿之人——整个国公府,除了你,还会有谁最符合这两者条件?” 原来是沈鸢开始朝她发难了…… 陆晚镇定下来,苦涩一笑道:“因着翊王殿下突然来府上抓人,拢乱了我与睿王的下聘礼,如今我成了全上京的笑话,祖母觉得,我得偿所愿么?” 她抹了把眼泪,伤心又道:“沈鸢与睿王之事,只有咱们府上的人知道,可我不好的名声如今已传遍了整个上京,我与睿王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祖母,以后……我却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大长公主却怔住了。 是啊,此件事中,损失最大的其实是陆晚,若说一切主谋是她,她岂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说来,一切倒真的与她无关…… “表姐真是一张好厉害的巧嘴啊,轻轻巧巧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内室帘子打开,却是沈鸢缓缓走了出来。 原来,昨晚来求过大长公主后,大长公主心里半信半疑,并不大相信,只当她是不愿意接受被李睿抛弃的事实,想将罪名按在陆晚头上,好自己骗过自己。 见此,沈鸢主动提出,要与陆晚当面对峙。 稀薄的光线里,沈鸢弱柳般的身子一步一步朝陆晚走来,嘴边噙着残酷的冷笑,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听表姐解释一下,你去常华寺清修之时,为何会与翊王同时出现在后山的集市上——众目睽睽,你们都不避嫌吗?” 沈鸢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指陆晚与李翊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此言一出,大长公主再次震住。 陆晚心口‘咯噔’一沉——她就知道,那日两人在集市上出现,定会被人发现了。 她稳定心绪,镇定道:“不过是凑巧遇到的。” “世上那有那么多凑巧?你是去常华寺清修,可翊王统管三司和北郊大营,日理万机,也会闲到一大早从上京跑到十几里之外的一个小集市闲逛?表姐,你自己觉得信吗?” 随着沈鸢的话,大长公主看向陆晚的目光,已冷厉如刀。 若她真与那翊王有一腿,那倒是解释得清,为何翊王要突然出现,搅乱下聘礼了。 一想到翊王不顾一丝情面,将陆骐定罪流放,大长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掌击在桌面上,冲陆晚厉声道:“你到底与翊王是何关系?若敢再隐瞒半个字,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陆晚全身血液凝住,咬牙道:“祖母,翊王统管三司,说不定他那日去集市上,就是为了办案去的,与我没有关系……” 话未说完,那沈鸢已打断她:“表姐别说这些没人信的借口了。听说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小娘子,若是她能出来为你们做证,我倒是会相信你的话了。” 闻言,陆晚心口一震,看着一脸阴戾的沈鸢,却是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逼她招出邓清妤母子,这才是她今日的真正目的。 一定是睿王派她来的…… 想也不想,陆晚就要开口否认,这时,却有下人来报,说大门口来了一对母女,言明是来寻二小姐的…… 第65章 避难 听了金嬷嬷的禀告,大长公主看了眼沙漏,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辰了,贵妃娘娘召她入宫?可有说为了何事?” 金嬷嬷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大监没说,那位娘娘素来是个行事古怪的主,谁知道突然召二姑娘要干嘛呢。” 大长公主想了想,让人唤陆晚进来。 陆晚跪了整整一日,若不是自小跟着师傅打坐习惯了,只怕这会儿,路都不能走了。 金嬷嬷搀扶着她进了屋,大长公主打量了她一下,叮嘱她道:“你见了娘娘,多替宁儿美言几句,让她对你妹妹有个好印象。如此,下次的花宴,娘娘就能注意到她了。” 陆晚心里一片冷然,面上乖巧的点头应下。 金嬷嬷搀扶着送她出去,陆晚回青槐阁换了衣裳,就跟着传旨的大监进宫去了。 路上,她问传旨大监,贵妃娘娘突然召她进宫,所为何事? 那大监笑道:“姑娘别怕,娘娘说上回请姑娘吃饭,没有款待周全,今日补上。” 陆晚一怔,就为这个召她进宫,还这么晚了? 如此,她心里越发迷惑不安起来…… 等她到达尚梨宫,天刚好落黑,兰贵妃还是在上次那个暖阁里召见她。 她到时,桌上已摆好饭菜,倒不是平常宫里常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全是民间百姓家饭桌上常见的家常小菜。 陆晚要跪下见礼,兰贵妃连忙拦下她,道:“你都在家里被罚跪一天了,到了我这里就不用再跪了。” 陆晚愣了愣——她在家罚跪抄经的事,娘娘怎会知道? 兰贵妃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歉然笑道:“阿翊行事冲动,搅黄了你与睿王的下聘礼,此事我早就听说了,一直想召你进宫,替他向你道个歉。刚巧今日听他说,大长公主为了此事,处罚于你,所以我就接你进宫来,让你避避难。” 陆晚瞬间明白过来,脸上不觉烧灼起来。 她不安的坐着,却怕兰贵妃会怀疑她与李翊的关系。 所幸,兰贵妃没有再问什么,只招呼她入席吃饭。 陆晚跪了一天,只喝了几口水,到了这会,真是又累又饿,再加之这几道家常小菜做得都特别入味,好吃又下饭,陆晚不由胃口大开,忍不住想多吃半碗饭。 兰贵妃也瞧出她饿了,正要让宫人给她添饭,外面却传来脚步声,听着像男人的脚步声。 陆晚以为是晋帝来了,连忙起身立到一旁,等那脚步声进了屋,她悄悄抬头一看,竟是李翊。 明亮灯火下,李翊携着朗朗月色而来。 今日的他,却与往日不大相同,没有再穿一身黑黢黢的玄色衣裳,而是换了一身石青色刻丝锦服,少了黑色的深冷,倒显得人清峻雅致起来,惹得陆晚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一眼。 李翊却瞧也不瞧她一眼,进了屋径直向兰贵妃请了安,尔后就坐到了饭桌前,让宫人给他拿碗筷。 兰贵妃瞧着他的脸色:“你父皇又骂你了?” 她都得出规律了,只要父子二人闹矛盾,皇上就不会留他吃饭,不论多晚,都要赶他走。 李翊咳嗽一声:“没有,是翰林几个老迂腐进宫找父皇商议朝事,我听得耳朵疼,就出来了。” 竟然不是被他爹骂过来吃饭的,真是难得。 兰贵妃心里欢喜,连忙让小厨房重做饭菜,毕竟桌子上的几个菜都吃动过了。 李翊拦下她,不甚在意道:“今日不喝酒,随便吃点就好。” 说罢,拿起筷子自顾吃起来。 兰贵妃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陆晚,这才想起她的饭也还没吃完,连忙招呼她入坐,让宫人给她添饭。 陆晚连忙道:“多谢娘娘,我已吃好了。” 兰贵妃猜到她是见李翊在,不好意思再上桌,就让宫人带她去隔壁偏殿去,让宫人拿出跌伤药,给她擦膝盖。 陆晚一走,兰贵妃对李翊训道:“你下回做事,考虑周全些,没得连累了旁人。我听说她本就是庶女出身,在家日子过得艰难,好不容易能嫁给睿王,又被你搅和了,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她不好的传言,万一睿王听进去了,取缔了这门亲事,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李翊吃着饭,不置可否。 等兰贵妃说完,他沉声道:“父皇骂我是多光彩的事,母妃要逢人就说?” 兰贵妃道:“老子骂儿子,有什么不光彩的。” 李翊放下筷子,没心情再吃,兰贵妃见他要走,连忙拉他:“刺客一事怎么样了?可有线索了?” 李翊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冷声道:“没有。” 兰贵妃松开手,李翊起身一言不吭的朝外走去。 等他走到院子里,兰贵妃突然想起什么,冲他喊道:“你既来了,就去帮我把磨盘修一修,我们那里搬得动。” 兰贵妃在进宫之前,娘家做着小本生意,是开豆腐铺子的。她自小跟着父母,也学会了做豆腐。 进宫以后,晋帝为了缓解她思乡之苦,命人在她的宫殿里也置办了磨盘,闲来无事,她就自己做着豆花豆腐。 李翊充耳不闻,径直往大门走去。 兰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悄声劝道道:“娘娘不要麻烦四殿下了,咱们明日找几个力气大的宫人一起抬。” 话音未落,李翊又折了回来,带着长亭,一声不吭的往后院方向去了。 陆晚就在隔壁,虽听不清母子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但两人说话的声调倒是听得清楚,总感觉两人好像在吵架,不由又想起前世母子不和的事来,心里有点慌。 替她擦药的宫人瞧出她心神不安,笑道:“姑娘别怕,我家娘娘与殿下素来就是如此,没什么事的。” 陆晚看着外面掩在夜色下的重重宫殿,熟悉的压抑感涌上心头,道:“已经很晚了,麻烦姑姑带我去向娘娘辞行。” 上一世,多少个这样夜晚,她独守着倘大的殿宇,孤独冷漠,像一眼望不到头的巨浪包裹着她,将她陷入深深的绝望里的。 兰贵妃本想留她住一宿,可见她一副拘谨不安的样子,知道她在这里不自在,就差人给她备了赏赐,送她出宫。 李翊从后院出来,眸光往偏殿一扫,人不见了…… 第66章 我怕你呗 从尚梨宫出来,到东华门还有好大一段路程要走。 走到半路,在前面带路的小宫女突然‘呀’了一声,回头对陆晚惊慌道:“姑娘,方才娘娘赏给你的三白膏我忘记拿了……” 因陆晚晒伤了脸,兰贵妃特意将自己制的三白膏送给她。 这点小晒伤陆晚倒不在意,但既是贵妃娘娘赏的,小宫女那里敢落下不给?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陆晚瞧见路边的一个回亭,对她道:“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取来。” 小宫女千恩万谢,送陆晚到亭子里坐下,飞快跑回去了。 夏日多蚊虫,陆晚刚坐下不久,就被叮了好几个包。 她只得拿手帕赶着蚊子。 ‘啪’的一声,一样东西掉进她怀里。 陆晚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四周并不见人。 她拾起那东西,却是一个绣着缠枝莲的精致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艾草薄荷香,正是夏日常备的祛蚊香囊。 陆晚见过这个香囊,她回头,朝身后那处深密的树荫下看过去,果然看到李翊站在那里。 “殿下……” 见她看过来,李翊冷嗤道:“每天除了抄经,香囊都不会自己做一个,姑祖母倒没有骂错你。” 陆晚脸庞刺热,解释道:“先前娘娘召我进宫,一时急乱,忘记带了。” 李翊瞧着她还泛红的脸,忍不住嘲讽笑道:“若是今日没有贵妃替你解围,你是不是准备跪死在那里,以死殉情?还是以为苦肉计对李睿有用?” 素日鬼主意那么多,对付自己也一套一套的,尖牙利嘴,到了正经时候,又像头呆鹅一样傻了…… 陆晚想着今日得了他的恩惠,就不去计较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她恭恭敬敬朝他曲身致谢:“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助!” 她知道今日这一切,是他帮的忙,若是没有他让贵妃娘娘召她进宫,只怕她真的要跪死在廊下了。 两人相识以来,每次在一起,不是斗智斗勇就是尔虞我诈,她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一句真心话,那怕将身子给了他,也是在利用他。 像现在这般真诚的样子,李翊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看惯了她狡诈的样子,这个样子他竟不习惯…… 远远见那小宫女取了东西返回来,陆晚要将那香囊还给他,李翊道:“边角有些地方松了,你缝好了再还给我。” 走出两步,李翊又道:“好好缝,缝坏了你赔不起!” 陆晚:“……” 陆家的马车在外面等她,那小宫女将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交到兰草手里,对陆晚道:“姑娘,方才回去取三白膏,娘娘让我告诉你,那三白膏有美肤效果,姑娘回去好好用,不消三日,脸上的晒伤就会好的。” 陆晚再次谢过,带着兰草坐着马车离开宫门,往镇国公府去了。 路上,兰草好奇的向陆晚打听宫里的事,等听陆晚说,是李翊让贵妃娘娘出面替她解围后,兰草笑道:“四殿下还真不错,虽然人看着冷冰冰的,但心里还有小姐的。” 陆晚捏着香囊,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提醒兰草:“你不要对他抱有希望,我与他终究不同路人……” 兰草想到她的身份和处境,知道她说得在理,心里忍不住伤怀,若是小姐能早一点认识翊王就好了…… 马车很快到达镇国公府,陆晚正要下车,又一辆马车却紧挨着她停了下来。 陆晚回头一看,认出是睿王府的车驾。 她以为是李睿,可车帘掀起,下来的人竟是沈鸢。 沈鸢老早就看到陆晚了,所以故意让车夫将刻着睿王府号记的马车停在她眼前。 意味不言而喻。 陆晚冷冷一笑,并不搭理她,拾阶往府里走。 自从与李睿的关系被揭露后,沈鸢就盼着这一天的当来——当着陆晚的面,宣示自己与李睿的关系,气死她。 所以见陆晚要走,沈鸢连忙追上她。 “表姐,怎么见到我就走?” 陆晚勾唇一笑:“这么晚了,我怕你呗。” 晚上撞见鬼,谁不怕! 沈鸢那里会听不出陆晚是在骂她,可她今日心情好,也权当陆晚骂她是在妒忌她。 她假装听不懂,捂嘴娇笑道:“表姐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往后我们同住睿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可不能怕我。” 跟在后面的兰草一听,脸色突变,可陆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早就料到沈鸢不会死心,且她与李睿之间的症结其实很好解,只要她自曝出私生女的身份,李睿自然就会相信她了。 她淡淡一笑:“看样子,表妹嫁入睿王府是指日可待了,先恭喜你了。” 沈鸢这一趟走得值,不但与睿王化解了误会,两人还重温旧梦,恩爱更胜从前。 且睿王因愧疚误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承诺一定会以侧妃名份娶她进门。 人人都料定她此生完了,没想到她还能东山再起。 沈鸢脸上的得意之情都快装不下了,身上沾染了一身的龙涎香味,熏得陆晚头晕直犯恶心。 她加快两步迈上台阶,离她远一点。 身后,沈鸢与丫鬟素青说话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睿王真是不会痛惜人,饿狼一般,也不顾着点我的身子……” “那还不王爷喜欢姑娘,一见着就分不开了……” “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兰草忍不住要骂人,陆晚拉住她,笑道:“你由着她去吧,她就是想看到我生气发火。” 兰草只得咬牙忍下了…… 陆晚先去上院给老夫人回话。 在门外就听到陆佑宁的说话声,陆晚深吸一口气,待抬头进屋时,双眼已经红了,眼泪盈满眼眶。 大长公主见她这副模样从外面回来,惊到:“你怎么了,在宫里闯祸了?” 先前罚她跪抄经书都没见她皱过眉头,如今哭着回来,定是在宫里闯下大祸了。 陆佑宁在一旁幸灾乐祸。 陆晚抹了把眼泪,抽噎道:“祖母,我方才回来,在门口遇到了表妹,她刚从睿王府回来,两人厮混了一整日,她说,她马上就要嫁进睿王府了……” “难怪睿王一直不肯现面,想来他有了表妹,不会娶我了……” 第67章 退亲 虽然这一次有贵妃娘娘出面,让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可陆晚却深知大长公主要将自己嫁给李睿的决心。 这一次是罚跪,下一次却不知道是什么主意了。 所以她必须让此事早点了结。 既然沈鸢要来掀风,她就借她的风作出浪来…… 陆晚伤心道:“上回他当着祖母的面说,与表妹是一时醉酒做下的浑事,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他就是真心喜欢她……” 这套谎话,李睿也对陆佑宁说过,并且他还当着陆佑宁的面,赌咒发誓,说以后绝不会再碰沈鸢,与她一刀两断。 也正是见到他后面推掉了与沈鸢的婚事,陆佑宁才越发死心塌地的相信他。 可陆晚这番话,却如一记响亮的耳朵打在她脸上,陆佑宁当即神情大变,脸色比陆晚还难看。 陆晚打量着大长公主的神色,见她也是满脸恼怒之气,又伤心哭道:“既然睿王殿下无心娶我,我又何必揪着这段婚约不放,没得惹人笑话,丢尽陆家的脸……” 陆晚这句话,却是点醒了大长公主。 在陆晚回来之前,大长公主已找陆承裕问过,问他有没有把话传明白,让睿王知道陆晚为着他俩婚事一事,在家里受罚? 可陆承裕说,睿王称病不出,他根本没有见到人。 如今看来,他根本没病,他就是故意躲着陆承裕不见。 自己病了,连翊王都来探病,他也不来,他就是不想见陆家人,不想面对与陆晚的这段婚约。 说白了,他就是以这种逃避的态度,逼陆家主动提出取消这门亲事。 睿王的态度,连陆晚这个木头都看出来了,全上京的人岂会看不明白? 如此,此事再拖下去了,那陆家真是连最后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思及此,大长公主心一横,咬声道:“也罢,既然他心里没有你,这门亲事不成也罢,等我与你父亲商议过后,就让人将他的聘礼退还回去,免得放在家里碍眼。” 闻言,陆晚全身骤然一松,眼泪真的止不住往下流——她费尽心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陆晚走后,大长公主将陆佑宁留了下来。 她目光如炬,陆佑宁的心思又如何逃得过她的眼睛。 “宁儿,若你还有半分脑子,你都应该看得清楚睿王是怎么样一个人,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花那么多心思。” 陆佑宁在得知李睿欺骗了自己时,早已满心委屈,如今被祖母点破,再也崩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她一哭,大长公主就心疼了,拉着她搂在怀里教导道:“祖母一手将你养大,当眼珠子般疼着,不是让你去与沈鸢一流抢男人的。”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不要被一时的情爱迷住了眼睛。” “祖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将来做了太子妃,中宫皇后,你就会明白,权力比一切的情爱都要可靠实在。” 陆佑宁的心很乱,一时气恨着李睿,一时又心有不甘,不相信李睿真的对自己一丝感情都没有,恨沈鸢狐媚勾引李睿…… 一时间,她愁肠百结,不知到底如何是好…… 第二天陆继中下朝回来,大长公主同他商议提退聘礼一事。 陆继中本就对陆晚的事从不放在心上,听了母亲的话,想也不想就道:“一切听母亲的安排就是。” 大长公主问他:“她毕竟是陆家女儿,若是退了与睿王的婚事,这一生只怕难再嫁人,倒要如何安排她?” 陆继中冷冷一笑:“她本就是痷堂里出来的人,若不是被睿王怂恿,她此时还好好呆在古圆痷里,又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大长公主:“你的意思,让她继续回到痷子里,出家当姑子?” 陆继中:“难不成还留着她一直养在家里?我一看到她,就心里不痛快,母亲是想让我少活几年?” 自上次在宫里受到陆晚威胁后,陆继中一直耿耿于怀,正愁没有机会收拾这个逆女。 大长公主虽心有不忍,但儿子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于是点点头:“既然如此,等二丫头的事处置好后,就好好操办沈鸢与睿王的婚事——至少明面上,我们还是得与睿王一团和气。” 陆继中趁热打铁,连忙将心里打算已久的一件事说了出来。 “母亲,鸢儿是我亲生女儿的事,只怕睿王已经知道了,为免她以后在睿王府抬不起头,我想……不如趁机让她认祖归宗……” “你的意思,是想娶那叶红萸进门?” 只有叶红萸成了陆家的人,沈鸢才能顺理成章的认祖归宗。 陆继中话说一半,可知儿莫如母,他一张嘴,大长公主就看到了他的花花肠子。 “你老实交待,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暗中与那小叶氏在来往?” 陆继中朝母亲讨好笑道:“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只要母亲替我办成此事,儿子此生就无憾了。” 那叶红萸嫁人后,暗中一直与陆继中勾搭往来,后面守了寡,一直未嫁,就是在等陆继中。 而陆继中先前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陆晚扶孟氏为平妻,也正是因为这个位置,他是打定主意要留给叶红萸的。 “你倒不怕叶氏闹,你这是嫌我命长呢。” 大长公主气恼的瞪了他一眼,陆继中却高兴得连忙起身给母亲嗑头,感谢不已。 她这样说,就是答应他了…… 当金嬷嬷将决定退亲的消息告诉陆晚时,她又‘伤心’的哭了一场。 金嬷嬷看着她哭得伤心的样子,想到不久她就要被送去痷堂做姑子,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心里不免对她可怜起来。 陆家未必是少了她这口饭、多养不了她一个人,但陆家人凉薄无情,怪只怪她投错了胎…… 李睿毕竟是皇子,陆家要退亲,也不能一声招呼不打,贸然就将聘礼退回去。 大长公主让陆承裕去跟李睿提退亲一事,尔后再退聘礼。 陆承裕去了后,第二天傍晚,李睿终于出现了…… 第68章 我愿意 李睿登门时,陆晚正巧在大长公主的上院里,虽然无需回避,但大长公主担心两人见面难堪,就让她去到了帘子后面。 陆晚透过缝隙看到李睿走进院子,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从祖母决定退亲到他今日来,短短两日里,陆晚度日如年。 兰草曾问她,李睿会不会同意退亲?她沉默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能看透李睿许多事,可单在这件事上,她却有些看不透他。 就譬如,先前他推迟下聘礼,迟迟不再定新的日子,后又突然着急定下,仿佛背后有双推手,是她所不知道…… 思忖间,声音传来,李睿进来了。 “姑祖母身体可大好了?” 李睿一进门,就一脸关切的问起大长公的病来。 大长公主客套道:“多谢殿下关心,已无碍了。” 说罢,就请他入座,上茶。 李睿抿下一口茶,神情自若道:“昨日承裕不去寻我,我今日也要来打扰姑祖母的。” 大长公主凉凉一笑,声音冷然:“哦?却不知道殿下寻我有什么事?” 在大长公主心中,虽然陆晚只是一个庶女,但也是陆家的女儿,李睿这样轻贱她,实属是在打陆家的脸。 李睿笑道:“今日前来,却有一桩大事要请姑祖母做主。” 大长公主冷嗤一声:“殿下取笑了。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下的老婆子,那里还能替殿下做什么主?” 李睿仿佛看不到大长公主的冷脸,还是赔笑道:“姑祖母说那里的话,您不止是镇国公府的定海神针,也是我们李氏皇族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您的话,莫说是我,父皇都得洗耳恭听的。” 李睿天生擅长花言巧语,只要他愿意,能把鬼都哄迷糊了。 果然,得了他这一番高捧,大长公主脸色稍霁,叹息一声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聪慧过人,可这一次,为何给姑祖母出了这么道难题?” 李睿二话不说,跪下请罪:“是侄孙儿不孝,惹姑祖母烦心了。” 金嬷嬷连忙上前扶他起身。 大长公主问他:“那你与二丫头的事,到底如何定论?” 终于问到正题,帘后的陆晚,手心不觉沁出汗来。 她盼着他敢做敢当,同意退亲,好了断与他这断恶缘。 可李睿却开口反问大长公主:“敢问姑祖母,退亲的主意,是您提出来的,还是阿晚自己?” 陆晚胸口猛然一窒,心里陡然冒出不好的预感来。 大长公主如实道:“是阿晚提的。她见你与沈鸢藕断丝连,又迟迟不出现解决事情,认定你心里没有她,就提出退亲。” 李睿眸光不露声色的幽沉下去,嘴角的笑容却更深了。 “原来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 大长公主不明所已的看向他。 李睿道:“不瞒姑祖母,这段日子我没来府上,是因为我重新找大师去合了我与二表妹的生辰八字,也派人去找谣言的散播者,却发现是有人故意抹黑二表妹,意在破坏我与二表妹的姻缘。” 大长公主听出意味来,眸光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李睿道:“大师说,我与二表妹的八字,乃天作之合。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拆散我们,所以这门亲事,我绝不会退的。” 陆晚全身一震,如遭雷击。 大长公主却笑开了颜,欢喜道:“你这个孩子,有什么想法也不提前支会一声,害得我们瞎操心。” 李睿眸光往帘子方向轻轻一扫:“姑祖母,不知阿晚现在在哪里?我想这几日她必定伤心难过,我想当面向她解释清楚。” 大长公主笑着指了指帘子:“二丫头出来吧,这下子该高兴了吧。” 李睿上前,一把掀开帘子,陆晚羞涩的低着头走出来,掩下眸光里的情绪。 李睿定定的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表妹竟躲在这里?那方才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可原谅我了?” 陆晚咬牙忍下心头翻涌的绝望与愤然,笑道:“表哥说那里的话,我从来没怪过你的……” “是吗?”李睿勾唇打趣道:“昨日承裕来找我说退亲一事,我还以为是表妹另结新欢,不要我了呢。” 他脸上在笑,声音里却不带一丝笑音,陆晚与他两世纠缠,不用抬头,也能知道他眼神里此时定然已挟霜带雪。 大长公主万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转折,笑道:“一场误会,如今说开了就没事了。” 说罢,让金嬷嬷吩咐下去,今晚在上院设宴,留李睿在府里喝酒。 李睿道:“我擅自做主,还替姑祖母请了一位客人。” 大长公主正要问他是谁,门外下人来报,翊王殿下来了。 李睿眸光沉沉看向陆晚,凉凉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陆晚全身发麻,站都快站不稳了。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陆承裕陪着李翊一同进来了。 李翊进屋先向大长公主请安,尔后看向李睿:“不知皇兄约我前来,有何赐教?” 李睿拉着陆晚的手来到他的面前,笑道:“上一次皇弟搅了我与阿晚的下聘礼,这一次,我却要让皇弟帮我做个见证,证明我求娶阿晚成功。” 说罢,他转身看向陆晚,深情款款的问她:“阿晚,你可还记得,我们一同在菩萨面前发的誓?” 陆晚全身冰凉,脑子也已一片空白,李睿掐紧她的手,一字一句提醒她:“你答应我的,生做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还记得吗?” 陆晚手腕被他掐得生痛,而男人眼神里暗藏的疯狂,更是让她胆寒。 她颤声道:“记得……” 李睿眸光扫了眼一旁脸色铁青的李翊,得意一笑:“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嗯?” “你竟怀了他的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嗯?” “你竟去过东厢,你去干什么,嗯?” …… 每当李睿用这种语气胁迫她,陆晚就仿佛被掐住了喉咙,痛苦窒息,无处可逃。 她木讷开口,声音颤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愿意……” 第69章 觊觎 仲夏时节,天气已日渐炎热,可陆晚却周身冰凉,将身子包裹里被衾里,还是感觉冷。 从上院回到青槐阁,她就一直不言不语的蜷缩在床上,兰草知道她心里难受,想劝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阳西垂,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陆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囚禁了她足足五年的牢笼里…… 上一世,关在深宫那五年,也是被李睿掌控的五年,她过得生不如死。 重活一世,她不惜丢脸颜面,将清白身子舍出去,就是为了逃避上一世的命运。 可是,到了如今,她却发现,不论她如何努力挣扎,她似乎都改变不了前世的命运,充当禁脔如此,与李睿的婚事也是如此…… 所以,前世的痛苦悲惨,她这一世还要重头再经历一遍? 上天为何要对她这么残忍? 陆晚从未像此刻这般沮丧无力,她觉得连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小姐,你别哭了,我们再想办法,一定可以摆脱他的……” 不知何时,陆晚已泪流满面,她这般形容,吓坏了兰草。 兰草知道她心里的悲苦,却爱莫能助,只能伤心的陪她一起哭。 可就在这时,却有下人来报,睿王来了,要见陆晚。 兰草知道陆晚此时最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正要出去替她回绝,陆晚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缓缓爬起身来。 “兰草,替我更衣。” 兰草惊诧的看向她:“小姐,你还要见他吗?” 陆晚惨烈一笑,咬牙道:“他都寻上门了,我还能躲吗?” 本已枯死的心,在听到李睿名字时,滔天的恨意竟让她又生出了勇气。 那怕再痛苦,她都要活下去的,不为自己,为了身边关心她的人,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弟弟阿唏还等着她去带他回家呢…… 陆晚打开衣橱,挑选了一件石榴红百褶裙换上,再涂上鲜艳的口脂,打开房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李睿见到她,神情一怔,露出疑惑之色来。 因着他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陆晚的衣裙全是浅淡的素雅之色,她从未在他面前穿过色彩鲜艳的衣裳,更不会涂这么艳烈的口脂。 但不得不说,她五官明艳却不俗,穿着素雅显得清纯娇俏,换上这一身华丽衣裙,人却高贵冷艳起来,又是另一番味道。 李睿目光一瞬不移的打量着她,神情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 从今日起,陆晚已确定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就是属于他专属的物品。 他想怎么看,想怎么赤裸裸的打量,都不过份…… 陆晚侧过身看着天边飞过的几只昏鸦,淡漠开口:“殿下有话要说?” 李睿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悦,不由想起她提出退亲的事来。 神情冷下去,李睿冷然道:“我今日求娶你,你似乎不太开心。” 陆晚勾唇一笑:“殿下多心了。从你带我下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盼着嫁给你——这样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我岂会不开心?” 听了这话,李睿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再次打量她这一身,道:“今日着装怎么变了,我还是喜欢看你素净的样子……” 陆晚理了理袍带,朝他嫣然一笑:“这不是为了庆祝与殿下喜结良缘,应景穿的么。” 这个解释倒说得过去。 但李睿还是喜欢看她朴拙、不显山露水的样子,此时这般明艳动人的样子,却又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垂涎? 思及此,李睿不由想到此番来寻她的目的,盯着她道:“先前我说,是有人故意在外面散播谣言,抹黑你,你都不好奇此人是谁吗?” 陆晚心口揪紧,伤怀道:“总归是不想看到我嫁给殿下的人,有什么好问的。” 李睿以为她是在暗指沈鸢,冷笑一声道:“才不是你以为的人,只怕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 陆晚后背已冒出冷汗来,她攥紧帕子,镇定笑道:“殿下快别卖关子了。” 李睿咬牙冷笑:“是李翊。” 陆晚神情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些话,是自己亲口让兰英传出去的,怎么会是李翊? 她都已经想好被他揭穿后要如何应对,却没想到他会说是李翊做的。 李睿见她怔然的样子,以为她是被惊到的了,嗤笑道:“从他那日突然到镇国府抓人,我就怀疑他的目的——他那样做,那怕不给我面子,也是不给镇国公府面子,他并不是那么愚笨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有他的目的。” 说罢,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陆晚:“你可猜得到他的目的?” 从他今日诸多反常的举动,陆晚已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而到了此时,她已完全猜到他心里矛头所在。 她认真想了想,迟疑道:“难道是不想看到殿下与镇国公府联姻?” 李睿盯着她那张娇艳动人的小脸,笑容冷然:“明面上看,确实是为了破坏我与你家的关系。但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只是想破坏他与陆家的联姻,为何在陆晚受罚时,让他母妃接她进宫安抚? 这不该是他母妃做的事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心里的直觉竟是对的——他早就觉得这个老四,对陆晚打主意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目中无人的翊王,竟会好这一口,喜欢呆头呆脑的木美人?! 陆晚一脸茫然,无奈道:“祖母常说,朝堂如战场,我先前还不明白,如今想想,倒是真的,真是太复杂了。” 一想到李翊觊觎着陆晚,李睿心里竟又恼恨又兴奋。 恼恨自是李翊竟敢打陆晚的主意,挑战他的威严。 兴奋却是,这个女人如今已完全属于她,李翊只能看着,却莫奈何。 他不是什么都要同自己抢吗?眼前这个女人,却是他永远抢不走的。 他不是想破坏两人的下聘礼吗,他偏不如他所愿,要死死将陆晚攥在自己手心里…… 刺激与兴奋在他心里交错,李睿眸光沉沉的落在陆晚娇艳欲滴的双唇上,不觉伸手去替她擦掉上面的口脂,嘴里说道:“以后,在李翊面前,不许唤我殿下,只能唤我表哥或阿睿。” “而这样的衣裳打扮,也只能在我面前穿,记住了?!” 第70章 过河拆桥 好久没做噩梦了,这一晚,陆晚又回到刚刚重生的那段黑暗日子里,梦里全是她害怕、不敢面对的一切…… “李睿,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跪在他面前,头嗑得砰砰直响,鲜血直流。 只因为她要逃出皇宫,被李睿抓回后,他将阿晞脱光衣服绑在她面前,让宫人当着她的面,给他阉割。 “你这么不听话,总将我的话记不住,你让我怎么办,嗯?” “你不是要离开我身边么,那就将阿晞留下,我身边正缺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太监,他倒刚刚好。” 十二岁的男孩,身子干瘦得像把柴,刀子下去的那一刻,鲜血喷涌而出,他却没有哭,眼睛瞪得滚圆,朝她嘶喊:“阿姐,你不要管我,你快逃……” “阿晞……” 陆晚惨叫一声,猛然坐起身子,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守夜的兰草被陆晚的声音惊醒,连忙跑到床边来,见陆晚怔怔坐着,全身冷汗淋漓,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眸光里也是一片恐慌,似乎还未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小姐别怕,我在这里呢,我陪着小姐……” 听到兰草的呼唤声,好一会儿,陆晚才茫然转头,目光滞然的看向她。 “兰草,我又梦到阿晞了……” 兰草刚才就听到她在唤阿晞的名声,连忙安慰她道:“小姐别担心,我们的人已经去燕恒两州去找他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陆晚全身冰凉,无措的点着头:“是的,我很快就会找到他了……” “小姐,我去给你打水擦拭身子。” 兰草安抚好她,就开门去打水,可门外赫然出现一个黑影,吓得兰草一跳,手中的灯盏都掉在了地上。 “殿……殿下?!” 兰草看清来人,竟是李翊。 他不知何时来的,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如蜇伏在暗夜里的一头狼。 兰草连忙请他进来,自己则退出门去,将门关好。 李翊迈步进来,眸光冷冷往陆晚身上一扫,不发一言,可凛冽的气势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陆晚不由想起今日李睿求亲时,他在一旁脸色铁青的样子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睿今日特意将他叫过来,当着他的面求娶她,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今天他当众吃瘪,以他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果然,他在凉榻上大刀阔斧的坐下,冷冷开口了。 “既然你愿意嫁给他,先前为何要做那么事?还拉着本王下水!” 在得知李睿今日要求娶她时,他百忙之中抽空赶了过去,原以为有他在,有他替她撑腰,她会大胆说出心里的想法,拒绝李睿的求亲。 可终究是他错付了,她竟连一句回绝都没有,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陆晚今日已心身俱惫,没有精神再去同他解释,只道:“此事既已尘埃落定,以后不会再麻烦殿下了。” 这是过河拆桥了? 李翊冷然一笑,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睥着她,冷嗤:“就你这副身子,还想嫁?” 陆晚心如死灰,自嘲笑道:“李睿要的不过是一个陆家女,我身子好坏,他那里会在意?就像殿下贪想我这副躯壳,也不会在意我的内心。” 李翊彻底被激怒,倏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觉得,周旋在我与李睿中间,左右逢源,很得意?” 陆晚呼吸困难,脸都憋红了,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她咬牙笑道:“殿下不要忘了,当初是你逼着我做你的女人的。” 李翊脸色一点一点的黑沉下去,眸光里闪动着渗人的寒芒,看得人心里发颤。 可陆晚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李睿已经怀疑李翊与她的关系,他疑心那么重,一旦起疑,就绝不会罢休。 而若是这一辈子的一切,还要按着上世重来,那在不久的将来,李翊就将带着邓氏母女离开上京,重回北疆。 若两人的关系被曝光,他一走了之,她却要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一切,她如何背负得起? 所以,她继续对他道:“李睿已察觉到你我之间的事,他今日之所以要当着你的面求娶我,就是要刺激你!” “而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对我放手,那怕知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他也要撑控着我。所以殿下觉得,我们之间还要继续吗?” 李翊却无谓一笑,冷冷睥着她:“所以,你怕了?” “我当然怕,我还要活命!” 陆晚挣脱他的手,冷冷注视着他:“难道你我的关系被揭穿后,殿下愿意力排众议娶我进门?还是愿意抛下一切,带着我远走高飞?” 李翊怔了怔,尔后冷嗤一声,转过身不搭理她。 陆晚勾唇笑了。 他们这样的关系,本就见不得光,她从不抱希望他会对自己负责,所以一直清楚着与他只是肉体上的交易。 可看到他漠然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会难受。 窗外传来哗啦啦的雨声,吵得人心烦。 陆晚起身走到妆台前,从柜子里拿出那个香囊,并着之前从他府上穿走的那件披风,一起交给还给他。 “殿下,香囊我没有帮你修补,你还是让做此香囊的人替你补吧。” 香囊的针法,一看就是江南的刺绣手法,所以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给他做的。 针法不同,她若替他补了,很容易被人认出,邓氏看似柔弱,却很精明,她不想让她误会自己同她争抢李翊,没得惹一身麻烦。 “披风也还给殿下,感谢殿下几番庇护。” 做完一切,她打开房门。 夜风疾急,将零碎的雨点吹落进来,落在她身上,一身的风雨。 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站在门口静静等着他离开。 从头至尾,他们都不是同一路人,又何必牵扯不休。 前路再难,她一个独自前行,虽艰难,也洒脱…… 第71章 如此巧合 李翊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看着门口一脸决然等着自己的离开的女人,李翊突然笑了。 他打从她身边过,眸光冷冷绞着她:“下回,你要死,也不要死在我的面前,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陆晚低头掩下眸光里的苦涩,应道:“我记住了。” 李翊甩袍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屋里安静下来,陆晚拖着步子来到桌前坐下,想给自己倒杯水,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满桌子。 “小姐……” 兰草从外面进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着兰草,也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是啊,她已然走到人生绝境,往后的路,还有比这更艰难的么? “小姐,翊王他是真心为你,这次的谣言,若不是他替我们顶下,只怕早就被睿王发现了……” 兰草不明白小姐为何一次又一次将翊王从身边推开。 陆晚抬眸怔怔的看向窗外。 暴雨的夜晚,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墨汁,也像她梦里挣脱不了的深渊。 既然已知前路是深渊,她又何苦再拉上他…… 大雨足足下了两日两夜,到了第三日晌午后方才停歇。 陆晚两宿没睡,身子冗重,本想去榻上休息一下,可老夫人却差人来请,说请她过去,有事相商。 传话的下人,态度极其恭敬。 陆晚明白,这是见她与李睿定下亲事,睿王妃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对她恭敬起来。 来到上院,叶氏与陆佑宁都来了,沈鸢也在。 大长公主见她憔悴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 “二丫头怎么了?怎么这副形容?” 陆晚挤出笑来:“多谢祖母关心,不过是昨晚风雨太大了,吵着睡不安稳。” 金嬷嬷在一旁笑道:“遇到大喜的事,心里欢喜激动,也会睡不着。” 大长公主闻言笑了,道:“你母亲将睿王的聘礼单子理好了,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归你,家里再按着上面的数,添上半数,就当是给你的嫁妆。” 金嬷嬷将礼单交给陆晚过目,陆晚没看,乖顺道:“孙女但凭祖母作主。” 了却一桩大事,大长公主很欢喜,又见她乖顺听话,心下越发满意,让金嬷嬷搬到绣凳,令她到跟前坐了。 沈鸢上前,对陆晚笑道:“恭喜姐姐,终是与睿王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晚只觉得刺耳,抬头看去,只见沈鸢满脸喜色藏不住,不由道:“不知表妹与睿王的婚期定在哪一天?想必此次叶姨母有时间赶得及来上京,亲自送你出嫁了。” 沈鸢看了眼大长公主,笑道:“母亲前些日子来信,已出发在路上,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到了。” 她私下已听陆继中说了,会娶她母亲进门,再将她认祖归宗。 而她也知道,此事已得到大长公主的首肯。 只要大长公主同意,任叶氏再闹腾,也无济于事。 果然,此言一出,叶氏脸色大变,目光狠戾的朝沈鸢看去,正要开口,已被大长公主拦下来。 大长公主岔开话头,问叶氏:“怎么两天没见到承裕了?他在忙什么?” 叶氏咽下肚子里的气,回婆母的话:“这几日发大水,城内倒了房子,郊外也淹了好些村子,几个衙部都帮忙救灾,翊王病了,刘尚书老母过世,家里治丧,刑部群龙无首,一应事都压到了他身上,能不忙吗?” 陆晚低头坐着,听到大长公主在问叶氏:“翊王病了?那样铁打的身子都会病么?” 叶氏:“都是吃三餐五谷的人,哪有不病的?听说也是淋了雨,着了风寒,加之上回遇刺的伤也没好痊吧,所以一迸发作了。” 大长公主想了想,对陆佑宁道:“你等下去库房里拿几样补品送到翊王府去,去看看他。” 陆佑宁这一回倒没有拒绝,应下了。 大长公主见了,心里一松——看来,还是自己的办法管用,只有睿王与二丫头定下来,才能让她死心。 大长公主又对陆晚道:“你若得空,就去刑部给承裕送换洗的衣服,告诉他,让他按时吃饭,不要累垮了身子。” 陆承裕还没娶亲,他与威远侯家的嫡女早就定了亲的,只不过前年,侯府老侯爷去了,女方要守孝三年,婚期就推迟了。 他房里没有人,陆佑宁要去翊王府,那送衣服这事,就落到陆晚头上。 陆晚应下来,出了上院后,随叶氏去了陆承裕的院子,叶氏亲自收拾好东西让陆晚送去。 马车一路往刑部去,走到半路上,陆晚想起陆承裕喜欢吃拾味斋的点心,就让车夫绕道去拾叶斋。 因着这两天的突降暴雨,城中到处有倒塌的房子,所以街人行人很少,往日生日兴隆的拾味斋里,也不见几个客人。 陆晚捡了陆承裕喜欢的糕点买了几样,又另买了一些给他的同僚们吃,正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却叫住了她。 “陆姑娘?!” 陆晚回头一看,却是邓清妤从一辆马车里下来了。 “邓娘子,你进城了?” 邓清妤笑了笑,道:“这几日大雨,殿下怕山里不安全,就接了我和潼潼进城来住了。” 说罢,眼睛往马车里一扫,一脸娇羞道:“潼潼想吃糕点,殿下说这家铺子里的糕最好吃,所以就带我们过来了。” 陆晚知道李翊此时就在马车里,怕与他遇到,就借故要给哥哥送东西,赶紧告辞。 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样子,邓清妤眸光微微一沉,转而看向自家马车,神情若有所思。 自那日在常华寺后门那里看到李翊将一个女人按在墙上亲,这段日子以来,邓清妤夜夜难寐,一直想找出那个女人是谁? 后来,她去常华寺左右打听,却得知,那几日,常华寺没有旁的香客,只有陆家二姑娘住在寺里清修。 后来她还听说,这位陆二姑娘与睿王定亲那日,李翊冲进镇国公府抓人,搅了两人好事,被皇上狠骂了一顿。 他这次生病,也正好是睿王成功求娶这位陆二姑娘那天…… 而方才,他明明要陪自己下车,可看到她在,他又退回去了…… 一切都如此巧合,难道是她多心了? 第72章 心生怜悯 邓清妤空着手回到马车上,李翊问她:“怎么没有买?” 邓清妤怯然一笑:“铺子里忙,我怕你们等不及,就不买了。” 李翊方才看了一眼,铺子里人并不多,冷声问:“他们不卖给你?” 邓清妤连连摆手:“没有,只是刚巧我想买的那几种,都被陆姑娘买走了,店里已经没有货了……” 李翊神情淡漠:“今日来晚了,我让长亭明日早些过来买。” 乐潼闻言,在一旁嘟起嘴唇不高兴了:“阿娘,我要吃梨花糕。” 邓清妤轻斥她:“不是说都被陆姑娘买走了么?明天再买吧。” 乐潼方才在帘子后面也看到了陆晚,认出她就是当日拿了李翊血玉扳指的人,当即生气道:“她是个坏女人,上次拿走阿爹的东西,今天又抢我的糕点……” 邓清妤见李翊脸色冷下去,连忙作势抬手要去打乐潼,乐潼却趁机滚进李翊的怀里,搂着他的胳膊撒娇。 “阿爹,我们今天刚搬了新家,你陪我和阿娘一起吃饭嘛,晚上再教我习字。” 李翊道:“近来刑部事忙,我已两三日没去了,等下要去衙内看看,晚上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这话却是说给邓清妤听的。 邓清妤心口一凉,低下头掩下眸子里的失望,再抬头已贤慧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潼潼的。” “哦,对了,方才陆姑娘也说要去刑部给她哥哥送东西,殿下若见到她了,不如邀她去我们新家吃顿饭,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只认识她一个,乔迁新居,也想请人一起热闹热闹……” “不用!” 李翊打断她,正要让车夫送她们回去,长亭在外面禀道:“殿下,府里来禀,说陆三姑娘给你送东西来了,可要回府看看?” 李翊冷声道:“不必,让她放下东西就行。” 邓清妤低着头默默坐着,可攥着帕子的手却不由捏紧了。 嬷嬷说得对,在边疆他身边只有她一个,那怕他不碰她,也不会有其他女人觊觎他。 可回到上京,这么多名门贵女围着他转,光是陆家,就有两个了。 她们出身高贵,样貌学识样样好,自己却只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拿什么跟她们比…… …… 陆晚来到刑部找陆承裕,他忙得两脚飞起,陆晚追在他后面连喊了好几声,他才听到。 “阿晚,你怎么来了?” 陆承裕回头看到陆晚,待看清她脸上的形容,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才两日不见,怎么瘦了一圈?” 陆晚摸了摸自己凹进去的脸颊,笑道:“大抵是这两日没睡好。哥哥你也瘦了,祖母和母亲都挂念着你,让我给你送换洗的衣物来。” 陆承裕抬起衣袖闻了闻,讪笑道:“确实要换一换了,都快馊了。” 陆晚将糕点拿出来:“这是拾味斋的糕点,哥哥饿时填填肚子。” 陆承裕很是欢喜:“又是你特意买的?” 陆晚笑着点点头,陆承裕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你有心了。” 虽然和陆佑宁相比,陆承裕对陆晚,算不上太好或是关心,但却是整个陆家,难得对她还有一点真心的人。 陆晚虽恨叶氏害死母亲,却没有将这份恨意延续到陆承裕身上,只因这世间,对她怀有真心的人太少了,她特别珍惜…… 东西送到了,见他又忙,陆晚就不留下耽搁他。 刚准备走,门外飞快跑来一个小吏,火急火燎朝陆承裕道:“大人不好了,前面垮了几间院子,好多人被埋在里面,巡防营人手不够,叫我们去帮忙。” 陆承裕扔了手里东西,二话不说带着下属朝外面奔去。 隔着一条街,陆晚都听到了哭喊声,空气里弥漫着沉年灰土的味道,街上到处都是奔跑着救人的百姓。 马车经过倒塌处,哭喊声越发清晰凄惨,陆晚掀起车帘朝外看去,只见对面倒塌了一大片房子,到处尘土飞扬,官差衙役刨开倒塌的砖墙,从里面抬出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随近医馆的大夫们也全赶过来了,可伤亡人员太多,几个大夫根本忙不过来。好多受伤的百姓只能躺在路边,痛苦呻吟。 “小姐,别看了……” 兰草有些被吓到,也担心这么惨烈的场面会惊到小姐,只怕晚上又会做噩梦。 陆晚眸光却直直落在路边一个躺着的男孩身上,急声道:“停车。” 马车停下,陆晚从马车上跳下去,疾步朝着那个男孩走去。 身形样子,都好像阿晞,难道他来上京了? 陆晚激动得胸口砰砰直跳,步子越走越快,兰草在后面都快追不上了。 可等她走到近前仔细一看,却不是阿晞。 满腔的热血瞬间冷却下去,陆晚怔怔站着,久久不能回神。 那个男孩母亲抱着儿子正哭着,见陆晚一身官家小姐的打扮,连忙上前抓住她的裙脚,央求道:“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儿子……” 她的手上沾了血渍,全抹在了陆晚钛白罗裙上。 兰草连忙拦下她:“夫人,我家小姐不懂医术,只是刚巧路过……” “兰草,你去那边大夫那里拿纱布、缝针和止血散来。” 兰草怔怔看着她,陆晚催她:“快去吧,我替他包扎一下。” 她看了一下,男孩是左边大腿上被割破了一个大口子,皮肉绽开很吓人,所幸没有伤到筋骨。 兰草很快将东西拿来,迟疑交到她手里:“小姐,你会这些吗?” 这一世的陆晚自然是不会的,但上一世,却有人教过她如何包扎伤口。 她本不想管的,但这个孩子太像阿晞,她不由心生怜悯。 她朝小男孩道:“会有些痛,你忍一下。” 小男孩白着脸点点头,陆晚按着上世的记忆,替他先缝合伤口。 手有点抖,所幸她还记得,倒也算顺利。 李翊跨下马背时,脚步顿下,眼睛望向某处,眸光深邃不见底。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朝着房屋倒塌的方向大步走去…… 第73章 连路人都不如 缝针,上药,再绑纱布…… 一连串做下来,陆晚虽然生疏,但到底没有出大的差错。 “好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按时换药,应该无碍的。” 陆晚抹了把额头上汗,又让兰草将荷包拿出来。 兰草惊愕的看着陆晚做完这一切,下巴都快掉了,那里还听到陆晚让她拿东西? 她天天跟在小姐,竟不知道她何时会这些? 见她傻傻的呆愣住,陆晚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眼下不是跟她解释的时候,只得再催她一遍。 “哦,好的,荷包……” 兰草忙慌慌的将荷包掏出来交给陆晚,陆晚将里面的银两都给这对母子,对那个母亲道:“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孩子,以后的事,再慢慢做打算。” 那妇人对着陆晚千恩万谢,她的家塌了,东西都没了,正愁要流落街头,没想到竟让她碰到了一个活菩萨。 “恩人,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来日我们娘俩定要报答你的……” 陆晚眸光落在那个跟弟弟很像的小男孩身上,心里发酸。 算算时间,弟弟阿晞如今只有七八岁,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若是他在外面遇到难处,会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愿意帮他一把? “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孩子吧。” 陆晚起身准备离开,可抬头间,神情怔了怔。 她的面前,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龙,那些受伤的百姓,自发的排好队等在那里,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陆晚不由犯难了。 她是不会医术的,所会的只是这个简单的外伤包扎,不然也不会当日吴济摔断腿,她也莫奈何。 兰草看着前面排队的人们,也犯了难:“小姐,天色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你回去复命呢……” “你去马车里将我的襻膊拿来,另外告诉车夫一声,让他回府给我们报个信。” 兰草见她神情坚决,再看看到处都是受伤的百姓,只得依言跑回马车拿东西去了。 “实不相瞒,我是不会医术,只会简单的包扎,若只是需要包扎伤口了,就留在这边。如若伤势严重,就请去其他大夫那里,免得耽误了。” 陆晚站在队伍面前,对大家大声道。 排队的人们,听了她的话,渐渐分离出一部分人,去了大夫那边。 兰草拿来襻膊替陆晚搂好衣袖,又替她从别的大夫那里拿来更多的纱布和止血散,陆晚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李翊从塌方处走出来,满身的灰尘,神情也格外的凝重。 长亭见他眼睛望向被人群包围的陆晚,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殿下,陆姑娘说了,她不会医术,只是会简单的包扎,倒也算不上欺瞒大家……” 李翊撇开脸不去看她,可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日船上,她威胁自己,不肯替自己拔毒镖的形容来。 难怪她那么镇定,寻常闺阁姑娘,见到那样的伤口和血腥,只怕早就吓得晕倒过去,她倒是清醒得很,还能同自己讨价还价。 她明明会包扎,可那日却连血都不肯替自己止一下,扔了毒镖就走。 在她眼里,原来自己连这些素昧平生的路人都不如…… 李翊心情烦闷至极,喝道:“太医院的人怎么还没到?难道要本王亲自拿轿子去抬吗?” 身后的官员,见他动怒,吓得连忙派人去催。 陆承裕灰头土脸的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人群里忙碌的身影,怔了怔,不觉擦了把眼睛。 没看错,确实是陆晚。 “阿晚,你……” 见她熟练的缠着纱布,陆承裕嘴巴张得塞得下一个鸡蛋。 陆晚回头朝他无奈一笑:“刚好路过这里,就想着能不能帮帮忙,所以……” 陆承裕接过随从的水壶灌了口水:“你这包扎术是从哪里学的?痷堂师傅那里么?” 陆晚顺势点了点头,陆承裕忍不住对她伸了个大拇指:“好样的!” 接着,他对周围的百姓安抚道:“大家别慌,翊王殿下已调派太医院的人来帮忙,太医们马上就会来了,大家稍安勿躁。” 李翊来了么? 陆晚不自主的朝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一身赭石色锦袍的男人,正冷着脸在不远处安排各种事情。 他脸色还不错,只是瘦了些,大抵病都好。 见他作势要回头,陆晚连忙转过头去,继续忙起来…… 此次倒塌甚是严重,各个部门的官员都被惊动,李睿领着户部官员也赶到了。 檀木华盖的马车停在路边,李睿捂住口鼻下车,眸光朝前方平平一扫,却是一眼就看到人群里忙碌的女人。 只因她一身钛白色罗裙,虽沾了些血污泥渍,但袅袅婷婷的身影,还有出众的容貌,足以让她在人群里,让人一眼捕捉到。 看着她沉稳熟练的帮伤民们包扎伤口,李睿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木头小庶女吗? “殿下,翊王殿下说,要户部即刻调派赈银,安排这些灾民住宿饭食……” 李睿脸色微沉,翊王不是病了么?竟也在? 不自觉的,他眸光微冷的再次看向陆晚,脑海里想起方才徐志跟他禀告的事来。 徐志得到消息,那对母女被翊王藏在常华寺后山,他连夜带人去后山找人,却扑了个空。 可在那里,徐志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 翊王曾陪那对母女逛过集市,还在集市上遇到了陆晚。 李睿眸光深沉——那远偏远的一个小集市,他们俩个都能遇上,到底是无意,还是相约好的? 思忖间,他抬腿朝陆晚走去,刚一走近,就听到百姓一个个对她赞不绝口,纷纷在打听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另一边,李翊听到禀告,说睿王来,连忙赶来与他相商,这些抢救后无家可归的百姓的安置事宜。 李睿看见他走过来,上前一把搂住了陆晚的腰身,手上不动声色的替她解下襻膊,衣袖放下,将她半露的双臂给遮起来。 陆晚浑身一颤,勉强笑道:“殿下来了。” 李睿看着越走越近的李翊,伏在她耳边低低一笑:“又忘记我的话了?嗯?” 陆晚也看到了李翊,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透不过气来。 她全身冰凉,低声唤道:“表哥……” 李翊刚走近,就看到她靠在李睿怀里,柔柔的唤着他。 第74章 三倍 铅云低沉,空气闷热,似又有一场大雨要到来。 李翊上前问李睿:“这些灾民要尽快安置,户部可有安排?” 李睿并不着急,而是一脸关切的看着他问道:“你的病可好全了?我今日进宫,父皇还在问起你呢。” 李翊勾唇:“一点小病,不足挂齿。” 李睿又转头看向陆晚:“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晚:“祖母让我给哥哥送换洗的衣物,回去的时候看到这里出事,就过来帮忙……” 李睿捏着她的手紧了紧:“马上就要做睿王妃的人了,怎能抛头露面?赶紧回去吧。” 这些伤员中,大多都是男性,她替他们包扎伤口时,难免会有触碰,成何体统? 说罢,他冷声吩咐遇安送她回去。 陆晚手中正在救治的病人,才堪堪缝合伤口,还来不及绑上纱布,陆晚同他商议道:“表哥,我先替他们包扎完,这马上又要下雨了,他们伤口若是淋到雨水,只怕会更麻烦。” 陆晚不敢再耽搁,说完后,顾不得等他同意,复又俯下身子去替那受伤的百姓包扎。 这一切落在李睿眼里,就成了她反抗他,当场驳他的面子,还是当着李翊的面! 虽然李翊已经离开了,可还没走开几步,他相信他听得到他们的对话。 双眸瞬间冷沉下去,李睿一把拽起她,脸上还是如常笑着,可声音已完全冷了下来。 “还未过门就不听话了?嗯?” 陆晚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抬头间,她看见方才那个小男孩似乎感觉到李睿对她的压迫,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那一眼,陆晚仿佛又看到了弟弟阿晞,每次她遭遇李睿的迫害时,他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乌黑的瞳仁里闪着惊恐,脸上写满担心。 那晚那个可怕的噩梦再次在眼前浮现,陆晚内心的厌恶再难克制,她甩开李睿的手,似笑非笑道:“殿下当我是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离开几步的李翊却听得清楚。 脚步不觉顿下,他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女人眸光里的冷漠,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若说之前在他面前是龇牙咧嘴的小猫崽,那么如今的她,就是不容让人小觑的狼! 李翊窒闷的胸口,顿时感觉通畅多了。 李睿似乎也被陆晚的样子惊到,一时间竟回不出话来。 陆晚重重吐出胸口一口浊气,这口浊气压抑在她心里好久好久,今日终于吐出来,她全身豁然轻松。 懒得再搭理他,她背过身去,继续手里的事。 李睿多骄傲的一个人,今日竟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她下面子,顿时整个人冷沉下去,眸光里的冷戾,瘆得人头皮发麻。 许久,他冷冷笑道:“不错,你的翅膀硬了。” 说罢,转身愤然离开…… 他一走,陆晚绷紧的神经就松懈下来,双腿无力,软软的跪坐在地上。 方才那个母亲走过来,连忙和兰草一起扶她起身,端来水给她喝了,劝道:“姑娘,他既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不然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的……” 自从退亲不成后,陆晚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说这一辈子注定又要毁在他手里,她不惜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掩下心是的悲凉,她朝那个妇人宽慰一笑,道:“无碍的,大不了就不嫁他了。” 那妇人也是个聪明人,早已从方才两人的对话,猜出他们的身份,所以担心道:“定下的亲事,那能说不嫁就不嫁。婚姻大事,莫说我们寻常百姓家难得反悔,你们这样的身份,只怕更是不可能。所以姑娘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兰草早已被方才两人的争执吓住了,这会回过神来,也是后怕道:“小姐,这些话若是传回去,只怕老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何止是不会放过她,只怕到最后,他们会恨不得亲手了杀了她…… 陆晚摇摇头,将脑海里那些会吓退自己的念头驱赶掉,正要起身继续忙碌,一道身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陆晚抬头看去,竟是李翊,身边跟着长亭。 男人去而复返,周身弥漫着尘土的味道,与往日冷峻清贵的样子大不相同。 可眉眼中一如既往的冷,却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他眸光朝她身上冷冷一扫,转而看向其他人,长亭得了他的令,大声喊道:“太医院的太医已在军帐里接诊,伤病人员都转移至帐内看诊。” 陆晚随着长亭的话朝那边看去,果然,那里不知何时已搭起三四座临时军帐,太医院的太医们在里面进进出出,开始忙碌起来。 陆晚不免松下一口气来,正要带兰草回去,长亭上前对她道:“陆姑娘,医帐里有许多女伤者,大多……都不肯被男医医治,不知陆姑娘可否愿意留下来继续帮忙?” 陆晚看了眼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看情形,只怕今晚都不会闲了。 正迟疑要不要让哥哥派人回府禀告一声,告诉她今晚可能回不去了,李翊的声音已冷冷响起。 “怎么,怕你未婚夫不同意?” 陆晚被激得脸一红,站起身冷冷看着他,“殿下可是统管此次灾情?” 李翊别过脸,不理她。 长亭连忙替他答道:“正是,陆姑娘可是有什么需求?” 陆晚道:“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只是我也不能白干活,你们付给太医院的女医多少酬劳,我要其三倍。” 闻言,李翊忍不住冷嗤笑出声:“凭什么要三倍?” 还以为她多高尚呢,原来也是个斤斤计较,爱钱如命的。 她只会简单的包扎,看诊开方都不会,好意思要那么高酬劳? 陆晚:“不给就算了。”作势就要离开。 “给,给的。三倍就三倍。” 长亭连忙应下。 陆晚点点头,这才带着兰草去了军帐。 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李翊眸深如晦,对长亭冷声道:“三倍的钱,从你的月钱里面扣。” 长亭怔住——不是你让我留人的吗? 第75章 油盐不进 陆承裕从一旁走过来,听见李翊让陆晚继续留下帮忙,不由着急道:“殿下,我方才听说睿王为了妹妹抛头露面的事,两人已然斗嘴生气了,不如让她回去吧,这里到处都是官差衙役,留下她对她名声不好……” “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李翊冷冷打断他,“若是再死人,本王倒无所谓,只怕你们的乌纱帽要掉一地。” “况且,她自己都愿意,你们凭什么要干涉她?” 陆承裕怔了怔,这话怎么感觉不像是对他说的? 官大一职压死人,何况还是大几级的。 在李翊的威压下,陆承裕默默收了声,但到底不放心陆晚就这样与一群粗老爷们混在一起,连忙跟着进帐去,让兰草寻块纱巾给她系上,挡住半边脸……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又是倾盆大雨,李翊命令工部的人,四处去各个街道巡察,若是发现有陈年危房,要让房主即刻迁移,不要置于危房之下。 同时疏通内河各个通道出口,将城内的积水排到城外护城河里去。 再以三司之令,令城内各个酒楼客栈,开门帮忙收容遭遇水灾的百姓…… 等安排好一切,他则还是亲自带领刑部和巡防营的人,冒雨抢救埋在倒塌房屋下面的人。 陆晚忙到大半夜才稍稍歇息下来,双眼熬得通红,手脚发软,疲累至极。 兰草心痛的给她端来半碗稀饭,道:“小姐先前就不应该答应留下来,你看多累人啊。” 陆晚却笑了笑:“为了攒钱啊,以后我要养你和兰英,还有阿晞,还有白嬷嬷,没有钱怎么行?” 陆晚半是玩笑半是当真。 她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帮助受伤的百姓,同时也是不想遂了李睿的意,也要趁机攒点钱。 经由上一世,她太懂得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所以这一世她一直在努力攒钱,就为着将来某一天逃离这里,可以带着兰草她们好好生活下去。 但她虽是陆家小姐,衣食无忧,但手里的现银却少之又少,除了每个月不多的五两月银,她再无其他收入来源。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翊带着救灾的官差回来了,一个个全身湿透,像落汤鸡一般。 他巡视了一下医帐,对太医院众人道:“辛苦大家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分批去休息,惟恐明日还有更多的事。” 众人应下,陆承裕来到陆晚身边,对她道:“这个时辰你回家也晚了,先去我刑部衙房里休息,天亮了再回去。” 军账里已挤满了人,陆晚点点头,陆承裕让随从送她回刑部去。 大家都去前面救灾,刑部衙内反倒清静起来,陆晚与兰草趴在桌子上休息,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陆晚以为是陆承裕回来了,亲自去开门,门外却是长亭。 长亭歉然道:“陆姑娘,殿下划伤了脚,还请姑娘过去替殿下包扎一下。” 陆晚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你去请太医吧。” 长亭道:“不能请太医的,若是让太医知道,就会传进皇上与娘娘的耳朵里去,到时就麻烦了。” 陆晚:“不是还有其他医馆的大夫么?” 长亭道:“他们方才都各回家去了。” 见陆晚还是不为所动,长亭无奈道:“姑娘,看在贵妃娘娘的情面上,帮帮忙吧,也当可怜可怜我。” 陆晚是看出来了,若是今晚请不到自己,只怕长亭不得安宁。 她瞬间就来了火气,但长亭都搬出了贵妃娘娘,她还能怎么拒绝? 只得拿着药箱随长亭来到了李翊的屋子。 他的房间比陆承裕的大上一倍不止,分内外两间,陆晚进去时,他合衣湿哒哒的斜躺在内间的软榻上,手里翻着一本折子,瞧也不瞧她一眼。 他一只脚架在凳子上,长亭上前,轻轻替他卷起袍角,露出腿上的伤口来。 倒确实有伤,不是骗她。 陆晚心里的火气矮下去半分,拿出干净的棉布和酒,替他清理伤口消毒。 酒倒在伤口上,他抬眸凉凉扫了她一眼,复又继续看他的折子。 他的伤口倒不深,缝个三四针就好了。 消毒时他没有哼一声,缝针时身子竟然也是纹丝不动,仿佛陆晚手中的针不是扎在他身上似的。 陆晚知道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过比这凶险千倍万倍的伤口。 甚至,都不用她处理,他们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这点小伤,他们自己都会包扎处理。 却偏偏要使唤她、耍弄她。 这个男人睚眦必报,上回她那样对他,他哪会甘心,定会找机会羞辱她…… 陆晚心里刚降下的火又冒上来了,她忍不住要狠狠扎他几针,可偏偏又不敢得罪他,只得咬牙规规矩矩的替他将伤口处理好。 李翊就是喜欢看她对他咬牙切齿,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那日被她赶走、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瞬间就消散了。 他掀眸好整以暇的睨着她:“手法不错,下次有伤再找你。” 陆晚脸庞刺热,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好寻衅滋事,只咬牙不理他,手里飞快的收拾着东西,好早点离开这里。 她拿起药箱,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可李翊花尽心思叫她过来,岂会这么容易放她走? 他冷冷开口,冰冷的声线挟着威胁:“今日若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敢踏出这扇门,我就去告诉陆家,谁才是真正的厢房婢女!” 陆晚回头咬牙骂道:“卑鄙!” 可到底不敢再往前走。 李翊悠闲看着她,看着她如小狼崽般凶狠的眼神,气得通红的小脸,心情瞬间大好,身上的疲惫竟然都消失无踪了。 他凝着她,眸光里跳跃着不知明的火焰。 “过来!” 陆晚警惕的看着他,冷嗤道:“殿下将已定亲的姑娘留在这里,不怕她的未婚夫知道吗?” 李翊勾唇嘲讽一笑:“若是你不介意,本王可以亲口告诉你的未婚夫。” 陆晚心口发堵,气得想哭。 与他交手这么久,她如何看不懂他心的心思。 这个男人,真是没盐不进,死皮赖脸,明明说好的不再有瓜葛,这才过去几日,他又翻脸不认账了…… 第76章 臣服 “过来!”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下去,瘆得人心慌! 令人胆寒的威压感再次袭来,陆晚不自主的朝他走去,可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头攥紧手里的药箱:“上次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不能再有瓜葛……” “本王说过要与你有瓜葛?” 李翊打断她,勾唇冷冷笑道:“无权无势、又穷得叮当响,还以为自己有多稀罕。” 陆晚脸上一红——难道自己先前与兰草说的话,又被他听到了? 她脸上的红蔓延至耳根,小巧如玉的耳垂染上一层绯色,在灯火的映照下,就成了诱人的颜色。 他还记得将它是何等的滋味,也记得只要他一碰它,她会起怎样的反应…… 李翊舌尖无意识的舔了舔后槽牙,口有点干,牙齿也有点痒。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灌了一口冷茶,冷冷开口:“但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陆晚愤然,无情无债,她不明白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他还要继续追问她的马术是谁教的?引香丸是何处学的? 李翊目光若有似无的勾着她,竟似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言语讥诮道:“放心,我对你其他事情并不感兴趣,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与我皇兄到底是何关系?是不是真心要嫁给他?” “说明白了,我就放你走!” 闻言,陆晚微微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何时这么好说话了,之前不是一直纠着她的那些事不放,时不时还要拿出来威胁她一下吗? 陆晚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朝他看去,可男人神色如常,除了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异样。 陆晚悄悄松了一口气,道:“殿下如此聪明的人,那里会看不出我与睿王的关系。” 李翊冷冷嗤笑:“别给本王戴高帽子,我还真看不出你们是何关系。” 陆晚咬咬牙,道:“我就是睿王拉拢陆家关系的一颗棋子,就是这般的关系。” “至于我是否想嫁给他,从认识殿下的第一日开始,我就给出了答案。” 女子的贞洁多么宝贵,若是她还有一丝想与李睿在一起的打算,她都不会将一身清白身子给了他,从而亲手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说这话时,她声音不急不徐,眼神也异常的坚定。 李翊掀眸凉凉扫了她一眼,神情漠然,转头继续看他的折子。 陆晚说完,见他半天不吭声,不由道:“殿下的话问完了吗?若是问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将架子上的衣裳替本王拿过来。” 李翊对着蜡烛翻开一本新折子,随口道。 陆晚本想去外面唤长亭进来服侍他,但架子就在她身边不远,且他今日颇为反常,并不像平日那般,一见到自己,就恨不得要一口吃掉她的贪欲样子。 又想着这里毕竟是在刑部,他腿上又有伤,不敢胡来。 如此,她放下药箱,取过架子上的衣裳放到他手边,又立刻退开身子。 见她一脸戒备的样子,李翊冷冷一笑:“放心,本王并不是长情之人,对你的新鲜感早已过了,从今往后,各行各道,互不相干。” “你走吧!” 陆晚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的话里的意思,顿时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驰下来,朝他匆忙行了一礼,拿起药箱退出房间。 看着女人明显松懈下来的脊背,李翊嘴角噙起一抹很淡的笑意,不但冷,还带了一丝残忍的味道…… 长亭重新进来,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好奇道:“殿下方才跟陆姑娘聊什么,陆姑娘出去的时候挺开心的。” 李翊睥了他一眼,凉凉问道:“她很开心?” 长亭:“是啊,之前跟着我过来时,愁眉苦脸,方才出去时,笑容满面的。” 李翊合起折子,冷冷笑了。 看来,这次的方法用对了。 他对长亭道:“上回同袁国公家的袁世子吃酒,听他一席话,受益颇深。” 长亭咂舌,那袁世子是上京出了名的纨绔,成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旁人嘴里说不出他一个好字,自家殿下竟对他称赞起来? 见长亭满脸不解,李翊教导他:“捕捉猎物时,一种方法不成,就得换一种方法——用对法子,才能有所收获。” 那日她站在门口赶他离开,眼神冷漠,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株傲雪凌霜的红梅,冷艳无情到极点。 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来。 一直以来,他只是贪恋她的身子,就像他自己说的,等到那一天他腻烦了,他就松手不要她了。 可那一刻,看着她冷漠绝情的样子,他却下定决心,要完全收服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亲手折断她的腰肢,让她向他臣服低头。 千军万马他都征服过,他不相信他征服不了一个弱女子! 后来他去烟雨楼喝酒时,遇到了吴世子。 那个游戏花丛的纨绔一句话点醒了他——追女人,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最紧要是让她放下戒备心! 李翊犹如醍醐灌顶…… 他对长亭道:“等这次事忙完了,给吴世子下贴子,本王要再请他喝酒。” 顺便再取点经。 长亭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与吴世子那样的纨绔玩到了一起,但嘴上却不敢问,连忙应下…… 另一边,兰草因为上一次陆晚赶走李翊,不由担心翊王此时将她叫走,是要伺机为难她。 可陆晚回来后,脸上的神情竟比去时轻快许多,兰草顿时放下心来。 天亮后,长亭给她们送来酬金,陆承裕派人送她们回家去了。 马车里,兰草担心的问陆晚:“小姐,我们一宿没归,抛头露面,你又与睿王吵架了,回去可要怎么跟家里交差?” 陆晚累了一晚,疲累道:“随他吧。” 果然,她们一下马车,金嬷嬷已等在门口。 “二姑娘,老夫人等你多时了。” 第77章 花贴 陆晚与睿王争吵的事,昨晚就被有心人传进大长公主耳朵里去了。 故此,大长公主一大早就等着她回来兴师问罪。 陆晚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被带到了上院。 而早就等着看热闹的沈鸢等人,也早早就守在了上院里。 陆晚进门时,正听到沈鸢绘声绘色的在说着昨晚她与李睿争吵的场景,连着她如何在外面抛头露面,也说得有模有样,竟好似当时她就在现场。 陆晚没有急着进去,等在门口,听到她把话都说完了,才掀起帘子迈进屋里。 众人见到她,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昨日出去时,穿的是一件钛白色罗裙,干净通透,可此时满身的泥浆不说,还到处都是血污,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先前大家还觉得沈鸢说得有故意夸大的嫌疑,如今亲眼见了她这个样子,沈鸢竟是说含蓄了。 大长公主将她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圈,想着她就这个样子在外面顶着陆家女的身分见人,顿时整张脸都气黑了。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这是准备将陆家的脸都不要了?” 陆晚跪在屋子中间,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乖乖认错。 “是孙女不对,为了救人,一时情急就疏忽了……” 沈鸢捂着嘴巴在一旁笑:“姐姐什么时候学的医术,我们竟不知道。” 陆晚回头看向她,认真回答她:“在你以表姑娘的身份在陆家享福的时候,我在痷堂跟着师傅学的。” 沈鸢脸色僵住,叶氏心中的恨意瞬间被挑起,朝着沈鸢咬牙骂道:“老夫人在同二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沈鸢眼泪马上就下来了,瑟瑟的缩在了椅子里不敢再说话,可垂下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恨意…… 成功让沈鸢闭嘴后,陆晚看向大长公主,坦然道:“孙女鲁莽,败坏陆家名声,甘愿受罚!” 大长公主最担心的却是她与睿王吵嘴的事,睿王那样计较的一个人,只怕会怀恨在心,于是道:“家罚事小,但你不给睿王脸面,让他颜面无存,你却要向他好好道歉,求得他原谅才是。” 陆晚早已料到会这样,李睿让沈鸢将两人争吵的事传进大长公主耳朵里,就是要让大长公主出面,逼她向他低头。 李氏皇族,真是一脉相承的卑鄙。 逃是逃不掉的,陆晚道:“容我换新衣裳,稍做歇息,就去睿王府。” 大长公主见她态度诚恳,火气顿时就少了,挥手让她下去。 回到青槐阁,陆晚沐浴更衣,又吃了点东西,就动身往睿王府去了。 昨日暴雨,今日倒放晴了,日头很毒,气温也接连攀升。 陆晚从马车上下来,已出了一身的汗,兰草上前去请门房通传,可门房却告知她们,睿王今日有事,概不见客。 这是知道她要来认错道歉,故意不见她。 兰草发愁道:“小姐,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毒日头下面站着,没一会儿身上就湿了,实在难受。 陆晚看了眼陪她们一起来的嬷嬷,笑道:“祖母都派了监工跟着,若是我们不在这里晒上半日,让睿王出气,祖母是不会让我们回去的。” 以她对李睿的了解,他心里的这口气,只怕她晒一日太阳他都不会消。 但为了给镇国公府留情面,她估计晒上半日他就会让她进府了。 就在陆晚咬牙准备熬过这半日时,没想到府里竟然派人来传话,大长公主让她们回去。 陆晚颇感意外,她连睿王的面都还没见到,祖母就放过她了? 满心疑惑的回到镇国公府,这一次又是金嬷嬷在门口等她,却一脸笑容的迎了她径直往上院去。 陆晚不解,在路上问金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金嬷嬷笑道:“昨日姑娘的义举,竟是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称赞姑娘不拘小节,心怀大义,要嘉奖姑娘呢。” 原来如此…… 陆晚一进门,就见到李翊坐在那里。 大长公主像换了个人似的,招手让她上前,笑道:“好孩子,竟是祖母错怪你了,皇上称赞你是众女子们的表率,这一回你却是给咱们陆家添光了。” 说罢,示意她给带来皇上口谕的翊王见礼谢恩。 李翊闲闲坐在那里喝茶,陆晚来到他面前,跪下恭敬嗑头:“谢皇上隆恩。” 她低头嗑头时,莹白如玉的后颈就露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似乎还能看到那颗娇艳欲滴的朱砂痣。 李翊喉咙有点干,喝下一口茶后,伸手虚扶她起身,淡淡道:“母妃说,表妹作为贵女们的表率,下次花宴,想邀请你一同参加。” 说罢,拿起身边的一个花贴,递到陆晚面前。 陆晚怔了怔,花宴是贵妃娘娘替他选妃,她参加做什么? 大长公主却喜不自禁,连忙替她答应下来。 “娘娘盛情,陆家感激不尽,到时一定让她与宁儿按时赴宴。” 原来,李翊此行还给陆佑宁带来了贵妃娘娘花宴的花贴。 自传出贵妃娘娘要办花宴以来,这张小小的花贴就成了全上京贵女们争相期盼的东西。 而第一张花贴花落谁家,几乎就已料定她是贵妃娘娘的意中人选,所以尤其重要。 而李翊今日就将第一第二两张花贴,同时带给了陆府,大长公主如何不欢喜? 再加之皇上与贵妃此番对陆晚赞不绝口,那么对同是陆家女的陆佑宁也定然会另眼相看。 如此一来,陆佑宁的这个翊王妃,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大长公主此时俨然已将李翊当成孙女婿看了,盛情留他下来吃午饭。 李翊已答应今天中午陪邓清妤母女吃饭,正要开口婉拒,眸光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某人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夏衫单薄,她的衣领处被汗打湿,布料贴合在身上,那条迷人的锁骨就完美的凸现出来。 他突然后悔起来,上次她哄着自己不要追问引香丸一事时,主动缠上自己时,他惩罚她轻了。 于是,他朝大长公主笑道:“姑祖母一片盛情,我岂敢辜负?如此,叼拢了!” 第78章 大言不惭的男人 陆晚从未在上院吃过饭,今日却是破天荒头一次被大长公主留下来吃饭。 占的却是李翊的光。 陆晚很不想留下来——虽然他昨日已明确说过,以后都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但两人毕竟是那种关系,总是尴尬难堪的。 可今日她得了皇上奖赏,当着李翊的面,祖母亲自开口留她,她那里拒绝得了? 陆佑宁也被大长公主叫了过来,陆承裕刚巧也从刑部当差回来,见到李翊玩笑道:“殿下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害得我们忙得脚朝天,原来你竟是到祖母这里偷懒来了。” 李翊悠闲喝着茶,随口问了几句衙内的事,就被金嬷嬷请去花厅入席了。 大公长主坐在上席,左右各坐着李翊与陆承裕,陆佑宁自是挨着李翊坐的,陆晚在陆承裕身边坐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坐下,陆承裕就问她:“你与睿王如何了,听说今儿早上你去睿王府见他了,可有与他讲和?” 陆晚摇头:“睿王今日有事,不见客,我却是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 陆承裕一听,立刻明白是睿王火气未消,看着她不吭声的样子,以为她心里担心记挂着此事,不由安慰她道:“没事,等下吃完饭,我亲自陪你去一趟,想必睿王总会给我几分面子。” “这样的事,宜早不宜晚,你若拖着,只怕睿王心里更不痛快。” 陆承裕说一句,陆晚嗯一声,看似乖巧,实则有些呆傻,陆承裕不禁暗自摇头。 他还想多教这个不开窍的妹妹几句,让她多向沈鸢学学,学学怎么撒娇俘获睿王的心,突然看到李翊的目光从对面直直看过来,冷彻的样子,吓了他一跳。 “殿下……怎么了?” 陆承裕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不解地看向李翊。 “没事,我突然想起下午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去办,挺急的。” 陆承裕问他是什么事,李翊一本正经道:“饭桌上不谈公事,等下回衙内再说。” 大长公主只想趁机撮合李翊与陆佑宁,于是道:“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就不要再说你们衙内那些事了,宁儿,给你四表哥盛碗鸡汤。” 陆佑宁依言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玉勺,给李翊盛好汤放在他手边,“表哥慢用!” 李翊打量了她一下,眸光落在她腰间佩带的那个凤钰上,道:“我记得上次游湖你与皇兄赢了这对龙凤钰,皇兄将这一对钰都给了你,想必表妹一定好好收藏着那龙钰吧。” 陆佑宁神情一凝,勉强笑道:“那是自然。” 大长公主见李翊主动提起那对龙凤钰,自然想到了过几日的花宴,以为他意有所指,连忙笑道:“等宁儿觅得如意郎君,那龙钰,自是要送给她未来夫婿的。” 李翊但笑不语,眸光不露痕迹的从对面扫过,见陆晚只顾埋头吃着面前的饭菜,且头压得很低,巴掌大的脸几乎全埋进了碗里,只能见着光洁的额头和秀挺的鼻尖。 大长公主见李翊不动筷子,又亲手挟了菜放到他碗里,心疼道:“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可好了?我瞧着你,确实比前阵子瘦了些的……” “无碍,不过淋了一场雨,得了点小风寒。”李翊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转头对大长公主笑道。 他今日竟十分的有耐心,百问百答。 大长公主一脸关切道:“怎么会淋雨?是当急差忘记带雨具了吗?” 眼角余光看到某人终于从碗里把头抬起来了,李翊不由笑了:“说出来不怕姑祖母笑话,是被一个狠心人连夜将我赶出来,当时正好下大雨,就淋了个全身湿透……” 此言一出,陆晚身子僵住,大长公主与陆承裕等人也怔住了。 整个天下都是李家的,谁人敢这么大胆子,将翊王连夜赶走? 大长公主立马想到这狠心人是他的某个女相好,不由试探道:“这人是谁?未必太大胆,若是殿下宠爱之人,殿下也得有分寸才是,万不能让她越到你头上去,从而失了皇家威严。” 从他能在她的生辰之日,在厢房里与婢女白日宣淫,李翊做为一个成年皇子,身边有多少个女人,大长公主都觉得不稀奇。 陆晚全身绷紧,额头上已然冒出冷汗来,不自主的朝李翊看过来,眸光里暗含央求,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安什么好心——昨日明明答应她不再为难她,今日又当着祖母的面,提起那日她赶他走的事。 见她终于朝自己看过来,李翊心里很舒畅,眸光淡淡从她脸上刮过:“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从今往后,我不再理她就是了。” 大长公主见他听劝,欣慰点头:“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这样的无情之人,以后远离为好。” 李翊应下:“谨记姑祖母教诲。” 陆晚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后背不觉间已被冷汗打湿,浑身黏湿难受,胃里仿佛被方才吓得积了食,忍不住反胃。 她捂住嘴,抑不住轻呕了一下。 所幸大家都没发现,陆晚喝口水将不适压下去,再看碗里的饭菜,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是夜,月朗星稀,天气晴好。 陆晚因下午补了觉,这会儿倒没了睡意,便让兰草搬出床底下的钱匣子,主仆二人围在榻上兴致勃勃的数着银子。 “有二十两了吗?有了的话,明日就存到钱庄子里去……” “姑娘,还差三两五钱才够,若是昨日没把荷包里的钱全给那对母子倒是刚好够了……” 陆晚叹子口气:“这样存钱太慢了,若是今日皇上的那些赏赐,全换成真金白银该多好。” 御赐之物,只能看,不能变卖,有什么用? “你是怪皇上赏的不合你心意?” 一道声音突兀的从背后响起,主仆二人吓得差点掉了魂,手一哆嗦,钱匣子掉在地上,碎银散了一地。 陆晚回头一看,正是白日里大言不惭,说不再理她的男人…… 第79章 祸根 见是李翊,陆晚并不意外。 但让陆晚意外的,却是他身上的装束。 他身上穿的竟是那日陪邓清妤逛集市的那件青色直裰,最常见的寻常男人的装束。手里还提了一个包裹,见陆晚看过来,将包裹扔到她手里。 陆晚不明所已的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套与他同色的寻常妇人服饰。 “换上,带你去看大夫。” 中午饭桌上,她捂住嘴巴偷偷呕吐,其他人没发现,可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桌前坐下,等着她换衣服。 陆晚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气笑道:“殿下多心了,我只是胃里积了食……” “你的话,本王一句都不相信。”他打断她,语气冷彻,容不得她反驳。 陆晚真的要气笑了——说好不再纠缠她,又翻墙进来了。 明明说话不算数的人是他。 看他今天的架势,赶是赶不走的。 陆晚放下包裹,俯身去捡地上的碎银,不再搭理他…… 大大小小的碎银散了一地,陆晚挨个捡过去,一块都不落下。 李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她捡。 刚巧白日里她一直躲着他,这会子刚好慢慢看个够。 长夜漫漫,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从挺翘的臀,到纤细的腰,再到鼓圆的胸口,最后落在白皙纤细的手臂上…… 天气热起来,晚上沐浴过后,因不需要再出门,陆晚身上穿着清爽的纱裙,半长不短的袖子,刚好到手肘处,露出的那一小截,嫩白如刚出水的莲藕。 这双手臂最不老实了,勾过他的脖子,环过他的腰,缠着他做过许多疯狂的事…… 李翊小腹绷得发胀,算算日子,上回要她好像也不过就是几天前,可感觉已经好几辈子没碰她。 袁世子的战术持久可用,但他忽略了一点,他的身体忍不了她那么久…… 但今天来,是有事要办的。 一壶茶被他喝见底了,才稍稍将体内的燥热压下去半分。 李翊俯身捡起脚边最大的几块银子,捏在手心里,像抛石子一般的玩着。 银子被他拿走,陆晚虽然心痛,但不敢开口问他要,只抱了钱匣子准备出门去找兰草。 “你若乖乖跟我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若不肯,本王就打晕你带你,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但陆晚两者都不想选。 他这个时候提钱,明显是将她当成那种贪财不要廉耻的女人。 她道:“殿下放心,我每回都有喝药,不会留祸根。” 祸根? 李翊勾唇讥讽一笑,明显不相信她。 陆晚看明白了,他这是怕自己偷偷怀了他的孩子,拿着孩子挟迫他。 所以不亲自带她去大夫那里诊脉清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陆晚突然觉得很恶心。 她放下钱匣子,拿起那个包袱,朝后面的内间去了,不一会儿换好衣裳出来,对男人道:“走吧。” 李翊扔了碎银,起身走了。 有他在,自是不用偷偷摸摸走后门,李翊一把搂住她的腰,往后墙方向去。 一路上,她被他搂在怀里一动不动,那怕身子悬空失去安全感,她的双手一直垂在身侧,不肯去碰他的身体。 李翊低头看向她,她的脸压得很低,看不清她的形容,但李翊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排斥。 出了后墙,远远看到长亭驾着马车停在那边等他们,陆晚脚刚落地,正要离开他的束缚,可搂她的腰肢的手却更紧了,一把将她压在身后的树干上,凶狠的吻,毫无征兆的铺天盖地而来。 长亭见了,连忙转过身,熄灭车前的风灯。 黑暗里,他咬着她的唇,咬出血都不放,像似要将这些日子她对他做的事,统统报复回来。 陆晚舌尖都被咬破了,口腔里又痛又麻,满是血腥味。 她心里又惊又怕又恨,这个男人,真的像一个疯子!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他折磨死的…… 眼泪止不住的往淌,陆晚呜咽着挣扎着,可她那里是他的对手。 他将她的双手擒在树上,双腿也被压得动弹不得,陆晚没有力气再挣扎,软软的靠在那里,任由他索取。 见她安静下来,李翊才松开她,吐出一口嘴里的血沫,打横抱起她往马车走去。 长亭驾起马车,往上京西边的安乐坊去。 马车里,李翊擦了把嘴边的破皮,看到她一副恨不得与他拼命的愤恨样子,冷嗤道:“只不过亲你一下,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陆晚骂他都觉得浪费自己的口水,况且整个嘴里,破的破,烂的烂,一张口就痛。 后背也被粗糙的树干擦破,火辣辣的痛着,浑身的衣裳也皱褶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看大夫,可这副形容,等下要怎么见人? 陆晚咬牙坐起身子,拿帕子擦干净眼泪,又整理了头发衣裳。 她从马车的抽屉里找到一把铜镜,等看到自己嘴唇上的形容,心里的恼恨再难克制,咬牙讥讽道:“殿下是有多饥渴难奈,难道邓娘子满足不了你吗?” 此言一出,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住了。 李翊瞬间被激怒,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手上用力,“你休想羞辱她,她跟你不同。” 陆晚眼眶泛红,咬牙对上他冷戾的眸子,“那在殿下眼里,我是什么?” 李翊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松开手别过脸去。 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意味她看得分明。 有时,神情间的污辱,比言语更伤人。 陆晚不禁又想起,那日,她冒雨去烟雨楼求他,他负手高高站在雅间窗户口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比看台上的妓子鄙夷多了。 她知道,从她主动爬上他的床那一刻开始,她在他的眼里,就是这么个下贱的人。 陆晚闭上眼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再流出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门口,陆晚随着他们一起下车,里面的大夫等候他们多时了,陆晚一进去,他什么都没问,就开始给她诊脉。 陆晚跪坐在医案前,伸出纤细的手,木然的任由大夫替她把脉。 李翊站在院子里,目光透过半开的木门落在她身上,身侧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第80章 百无禁忌 一盏茶的时间,老大夫收回了手。 “先生,如何了?” 李翊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光听声音,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心急盼着她怀上孩子呢。 果然,那个老大夫就误会了,捋着胡子郑重道:“老爷不要着急,夫人体寒,怀上孩子确实比寻常人要难一些,但好好调理,总会有怀上的一天……” 陆晚只觉得讽刺又荒唐。 她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堂堂大晋翊王,会乔装打扮,漏夜带着她从城东走到城西,找间小医馆给她看诊。 如此看来,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与她有着这般见不得光的关系…… 在李翊进屋时,陆晚站起身往外走,与他擦身而过。 李翊淡淡看了她一眼,追问道:“先生可把清楚了?” 老大夫很肯定:“放心,老夫虽然不才,喜脉还是把得准的……” 陆晚不在意他们说什么,自顾上了马车,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出来,可足足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李翊出来。 长亭驾了马车往回走。 马车里,李翊闭着眸子靠在软枕上,陆晚低头绞着手帕,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的气氛陷入沉寂。 安静中,李翊的呼吸有点沉,陆晚知道他没有睡着,那就是生气了。 难道就因为她提了句邓清妤? 回想起他方才动怒时的可怕样子,她与他认识这么久,还从未在他面上看过如此骇人的怒意。 果然是在意的人。 陆晚侧过身子,离他远一点…… 夜风掀起车帘钻进来,李翊鼻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皂花香,还有发丝在他脸上来回飘荡引起的阵阵搔痒。 他掀起眼帘,眸色沉沉的朝她看去。 只见她垂头侧着身子坐着,看不清脸上的形容,两只青葱般的手反反复复的搅着手里的丝帕。 从侧面看,她的腰肢更细了,纤细柔软,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而确实如此,他亲手试过,细软如蛇。 就因为如此,他每回都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就将它弄折了。可一碰到她的身体,又恨不能使出浑身的气力,将它肆意摆弄…… 李翊深吸一口气,复又闭上眼睛,可那几络头发,一直撩拔着他,就像有一只手在他身上点火。 李翊心烦意乱,腹间本就没有得到疏散的燥热,不觉间又复燃。 他抬手抓住那几根始作俑者,顺势而上,将她逶垂脑后的乌发都捏在了手里。等它主子察觉回头,他顺势就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唔……” 陆晚来不及反应,就被封了口,嘴角上来不及结痂的伤口,又痛起来。 先前,顾忌着她肚子里是否怀了孩子,他只是浅尝了一下她唇瓣上的滋味,那里过瘾? 非但不过瘾,还被勾起了身体内更大的欲望。 到了这一刻,没了顾忌,他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长亭听到几声锦帛撕裂的‘嘶拉’声后,就自觉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捂着耳朵避开了…… 马车里,橘黄的灯火映照出男人眸光里浓烈的欲望,陆晚动弹不得,逃脱不掉,如暴雨下的浮萍,飘飘荡荡,永远靠不了岸…… 何时结的束,何时被送回的青槐阁,陆晚统统不知道。 她只知道第一轮结束后,她以为他满足后,会放过她。 可男人像只饥鼠一样,好似永远都不知饱,直到将她累晕过去了…… 第二日起床,陆晚整个人都是虚的,腰肢仿佛被马车重重碾过,躺着都痛。 所幸今日大长公主一大早就去寺庙礼佛去了,不用去晨省,也免得她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引起人怀疑。 兰草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药包和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告诉陆晚,是翊王差长亭送了泡澡的药包过来,说是太医院院首大人亲自开的方子,用这个泡过澡后,身子就会轻快许多。 兰草笑道:“这翊王虽然粗鲁,还算会体谅人,知道小姐身体受不住了,还晓得让院首亲自开去痛乏的药送来……” 看着兰草欢喜的样子,陆晚心里却一片冰凉。 她应该庆幸她一直警惕着,每次事后都喝了避子汤,不然今日李翊给她送的,就不是去痛乏的药包,而是红花汤了…… 兰草打开白玉盒子,里面是玉露膏,是擦伤口的。 兰草又从身上掏出两张银票,红着脸交到陆晚手里:“小姐,这二百两银票,翊王说是……说是赔给姑娘的衣裳钱……” 姑娘昨日回来,是翊王拿披风包裹着送回来的,身上的衣裳确实……烂得离谱。 “小姐,这个银票,收不收?”兰草迟疑的问她。 衣裳是他带来的,这二百两银票,明显是他昨日说过的,只要她乖乖跟他走给她的。 这多出的一百两,大抵是昨晚他尽兴了,随手赏给她的吧。 陆晚看着他送来的这些东西,不由想起她累晕之前,他将她囚禁在怀里,咬着她的耳珠,一字一句警告她的话。 “你答应我的半年之约,我时刻记着呢……” “不到最后一天,你都休想逃脱……” 陆晚干涸的心河,又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她原本想利用他去报复李睿,可在那次他让贵妃娘娘出面帮她免去责罚,还有暗夜下,他给她的那个驱蚊香囊,不禁让她坚硬的心动摇了,一时竟起了恻隐之心,不想拖累他一同踏进深渊…… 可他那里是真心对她,从头至尾,她只是他贪念的一个玩物,偶尔的一点恩赐,竟让她误以为那是真心…… 李氏皇族,是没有心的…… 陆晚接过银票冷冷一笑,“收着吧,翊王殿下的一番心意,我们那能拒绝?你回头替我好好谢谢他。” 兰草惊讶的看着她,明显感觉到她态度变了,眼神也有点吓人。 “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那我帮你退回去……” 陆晚目光幽冷,淡淡道:“不用退,往后,咱们还得仰仗他呢。” 第81章 闲得慌 翊王殿下今日心情甚佳! 这是今日朝堂上,所有文武百官共同的感观。 相比前几日的冷厉阴鸷,像个黑脸阎王爷一样杵在上首,压得下面一众官员不敢吭声,今日的翊王和蔼可亲多了,不但脸上神情活络了许多,竟还主动跟翰林院几位素来他最不喜欢的老翰林打了招呼,惊得几个老翰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笏板。 下朝后,李翊陪晋帝去尚梨宫用早膳。 饭桌上,晋帝见到儿子神清气爽的样子,大抵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也年轻过,男人间的那点事,那里还会看不懂。 趁着兰贵妃在小厨房忙碌,晋帝瞧了眼儿子嘴上的伤,问他:“这回是哪家姑娘?还是你府里的人?” 不怪晋帝好奇,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冷得像块铁,很少见到他这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嘴唇被咬成这样,这死小子不会是对人家姑娘霸王硬上弓吧? 李翊慢悠悠的喝着粥,充耳不闻。 见此,晋帝轻斥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又是看中了那家府上的婢女,这成何体统?” 上回李翊在镇国公府临幸了一个婢女的事,晋帝后来也有所耳闻,虽然觉得荒谬,但体恤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苦寒之地镇守,与一群兵蛮子为伴,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晋帝想到,儿子这么大了,身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所以才让兰贵妃筹办这次花宴,意在为他挑选一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做妻子。 可前几次,每回他们将精挑细选出的贵女花册拿给他看,他都兴趣缺缺,不是嫌东,就是嫌西,花册上那么多姑娘,竟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眼的。 后来,还是内监总管高公公提醒晋帝,让人出宫去打听打听,看翊王自回京后,去哪家府上走得最勤,大抵就是看哪家姑娘最顺眼。 晋商觉得有道理,派人去打听,却得知,翊王最近去大长公主家的镇国公府最勤快。 镇国公家如今待嫁的姑娘就两个,一个是二姑娘,已配给了睿王,不日就要大婚。 另一个就是嫡女陆佑宁。 陆佑宁晋帝是熟识的,她自小跟着大长公主常在宫里走动,与前太子也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前太子薨了,她早就成了太子妃。 而上次大长公主生辰,晋帝见大长公主的话语间,也有意将陆佑宁许配给李翊的意思。 所以昨日,派花贴时,他让兰贵妃将第一张花贴给陆佑宁,没想到李翊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想到这里,晋帝蹙眉盯着他:“难不成,你把你姑祖母的宝贝给……” 李翊实在听不下去,他再不吭声,只怕父皇要替他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不是她。” 他放下勺子,蹙紧眉头不悦道:“最近朝事不忙吗,父皇还有闲心想这些?” 最近为了洪灾一事,朝廷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晋帝也有好几日没歇息好,所幸有李翊在,将洪灾一事安排妥当,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晋帝隔着窗子看到兰贵妃进来了,只得打住话头,最后警告他。 “马上就要到花宴了,要为你选嫡妻正妃,这个时候你不要再胡来,免得坏了名声,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李翊瞧着眼前那碗莹白滑爽的牛乳羮,眼前不仅浮现出女人饱满柔软的身子来,比这牛乳羮还要白还要丝滑。 她那样的行径,自是算不得好姑娘。 两人隔着身份,她也永远不可能嫁给他的…… 兰贵妃打帘进来,一眼也瞧见了李翊嘴上的伤,惊讶道:“你怎么弄的?和人打架了?” 晋帝连忙朝她使眼色,还在桌布下捏了捏她的手,兰贵妃明白过来,甩开晋帝的手,朝他呸道:“都是你带的坏样,没个正形。” 晋帝:关我什么事? 兰贵妃转头又训李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你如果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就要堂堂正正把人家娶进门,对人家负责到底。” ——若是那天他真的要娶那个女人进门,只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你们两位。 李翊突然一下子就没了心情,放下筷子正要走,宫人却来报,睿王殿下来了。 李睿跨进尚梨宫,瞧见三人坐在桌前吃早膳,那场景,根本不像皇家该有的庄重正襟样子,而是像寻常百姓家的一家三口。 李睿感觉很刺目,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连着他的母妃、整个后宫的后妃们都是多余的。 眸光不觉暗下去,他上前对晋帝与兰贵妃请安行礼,兰贵妃连忙差宫人添上碗筷,招呼他入席吃早膳。 李翊起身向他行礼:“见过皇兄。” 李睿在朝堂上就见到他的嘴皮子上的伤,这会儿离得近了,看得也更真切,心里莫名的不爽利。 心里不由想起,昨日陆晚到他府上求见他,他明明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将她晾在外面不见,却不想,李翊却将她救治伤民的事告诉了父皇,让父皇当场就下口谕,赏赐她不说,还表彰她是众贵女的表率。 如此,他若再生她的气,岂不是他心胸狭隘,心中无百姓? 李翊此举,看似赏罚分明,但李睿总觉得他是故意的,甚至觉得,他就是在替那个小庶女在解围…… 看了眼李翊,李睿将户部的册子交给晋帝:“父皇,这是钦天监为儿臣大婚甄选的吉日,请父皇示下!” 晋帝打开册单,拿给兰贵妃一起看:“来,你帮忙一起选个日子。” 兰贵妃看了眼李睿,推开晋帝的手,笑道:“我哪里懂这些?皇上还是同荣妃娘娘一起拿主意吧。” 李翊低头喝茶,眼角余光往那册子一扫,几个日子,最久的是明年春天,最近的,就在三个月之后…… 从宫里出来,长亭笑着上前禀道:“殿下,东西姑娘都收下了,还托兰草来道了谢……” 李翊脸色寡淡的靠在软枕上,随手翻着身边的折子,冷冷道:“工部不是要派人去淮阳郡赈灾吗,把钦天监那几个神棍叫去,让他们好好观观天象,算算风雨。” 不然他们闲得慌! 第82章 本王不介意 陆晚泡过药浴后,全身上下的酸痛确实缓解了不少。 那玉露膏也很神奇,涂了两次后,陆晚嘴上破烂的地方很快就结了痂,到晚间大长公主回府,她去请安时,涂上一层口脂,也就不大看得出来了。 去上院前,好久没露面的兰英从外面回来了,告诉她,那叶红萸已经到了上京,被陆继中悄悄安置在外面一处私宅,只怕不日就会正式接进府里了。 陆晚有一段日子没见到陆继中了,原来是忙着与旧情人私会,家里都顾不上了。 兰英问她:“姑娘,可要将此事告诉给夫人?” 陆晚摇摇头,冷静道:“上回赵嬷嬷的事,老夫人和夫人已然起疑,若是再去传消息,只怕就露陷了……” “再者,陆继中敢这样做,十之八九是得了祖母的许可,所以就算叶氏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叶氏是害死我母亲的真凶,可那小叶氏却是害了我母亲一辈子的原凶,我倒盼着那小叶氏进门,看姐妹二人,谁的手段更狠辣一些。” 狗咬狗,才有意思。 兰英却有点担心:“那沈鸢自从与睿王和好后,不知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受睿王之命,最近一直在查先前的事,而且也查到了赵嬷嬷身上。” 陆晚:“她们查到了什么?” 兰英道:“具体查到什么不清楚,但她们在府里打听赵嬷嬷都与那些人接触过,前两日还试探着来问过我——我估计她们是怀疑到姑娘身上了。” 说到这里,兰英担心道:“姑娘,我担心若是那小叶氏进门,母女二人联手,只怕姑娘你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小叶氏当然是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吊着陆继中对她牵肠挂肚。 陆晚这个倒不担心,赵嬷嬷祖孙二人已被李翊送走,更重要的是她手里的把柄,引香丸也被李翊拿走,倒是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陆晚拧眉凝重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们都奈何不了我。如今最麻烦的,却是如何甩脱李睿。” 上一世,李睿最后娶的人是陆佑宁,陆晚前段日子见两人打得火热,以为一切也会照着前世的结果发展下去。 可自从李睿正式下聘后,陆佑宁在大长公主的教导下,竟似乎对李睿死了心,不再缠着他,甚至还愿意主动向李翊示好。 若照这样发展下去,难道这一世她最后竟要嫁给李睿那个畜生? …… 兰英下去后,陆晚带着兰草去上院请安。 一进上院,陆晚就察觉氛围不对,陆佑宁身边几个丫鬟一字排开跪在院子里,一个个瑟瑟发抖,神情惶然。 刚巧金嬷嬷从屋子里出来,陆晚问她怎么回事。 金嬷嬷把她拉到一旁,告诉她,大长公主今日是带陆佑宁去常华寺求婚姻的,陆佑宁求了一签,却得了个下签,大长公主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觉得不是好兆头,惟恐此次花宴有变。 大长公主想起昨日吃饭时,李翊提到了龙凤钰,似乎是有向陆佑宁讨要龙钰的意思,就让陆佑宁将那龙钰拿出来。 陆佑宁先是各种推脱,后被大长公主逼急了,才说出那龙钰不晓得什么时候弄丢了,已不在她身上。 大长公主瞬间就变了脸色,直言就是丢了龙钰才不吉利。 大长公主舍不得打骂陆佑宁,就将她身边随侍的几个大丫头打骂处罚,怪她们没有好好替小姐守好屋里的东西。 陆晚掀帘进去时,陆佑宁正在向大长公主撒娇求情,求她放过她手下几个丫鬟。 陆晚想了想,上前道:“祖母,三妹妹天天呆在家里,这东西要丢,总归也是丢在家里,回头让她的丫鬟们认真找一找,说不定就找回来了。” 大长公主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点着陆佑宁的额头教训她道:“看在二丫头的份上饶过你这一回,让她们赶紧回去好好找一找,一定要将龙钰找出来,不然我剥她们的皮。” 陆佑宁看了陆晚一眼,小脸绷紧,迟疑片刻后,终是点头答应了。 陆佑宁下去后,大长公主问陆晚:“你今日可有去找睿王殿下?” 虽然此次陆晚救助伤民的事,有皇上出面夸赞,那睿王表面上不好再生气,但以大长公主对李睿的了解,他的心里定然还是不舒服的。 所以此事,只能陆晚主动认错,求他原谅,否则两人之间的嫌隙,只怕会越生越大。 陆晚低头没吭声。 看着她的样子,大长公主劝道:“他贵为王爷,又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们之间置气,没有他向你赔礼道歉的道理,你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僵下去,大婚的日子还未定呢,所以还是要你主动去跟他认个错,同他求和才是。” “今日晚了,明日你就去,若是心里没底,就让承裕陪你去——此事不能再拖了。” 如此,陆晚只能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清早,陆晚去陆承裕院子里寻他,却被告知,刑部半夜有急事将他叫走了。 可陆承裕让下人给她留了话,让她去刑部找他,他忙完就陪她一起去。 陆晚坐上马车往刑部去…… 与陆承裕研究了一晚上尸首的李翊,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洗洗眼睛,刚一出刑部大门,眼睛就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 清晨的上京,喧嚷中到处透露着能安抚人心的烟火气。 而轻倚在马车旁的少女,就像是掩映在烟火气里的一抹霞光。 陆晚身着一身朱砂色绣衫罗裙,腰间系着一条朱磦色丝绦,拿着玉兰团扇遮住半边脸,闲闲轻倚在马车旁等陆承裕。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朝他们看过来,潋滟星眸泛着波光,等看到走在最前的男人,团扇下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意,可等团扇放下,那抹冷意,已然换成了娇羞的嫣然浅笑。 李翊顿足不前,陆承裕怕陆晚等急了,正要同他告辞,李翊唤住他。 “听说前面新开了家粥铺,里面的杏仁粥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陆承裕稍显为难:“阿晚还在等我……” “可以带她同去,本王不介意。” 李翊眸角余光勾着某处,状似随口的说道。 第83章 刚好省心 陆承裕走过去跟陆晚说了,陆晚想了想,婉拒了。 “我已用过早膳,哥哥去吧,我在马车里等你。” 她声音不大,可李翊听得分明。 陆承裕又折回来:“殿下,阿晚已经吃过了,我们去吧。” 李翊掀眸朝陆晚看去,见她已踩着马凳施施然回到马车里去了。 “走吧。”他甩袍走了。 马车里,兰草小声的问陆晚:“姑娘不是不生殿下的气了么?” 姑娘明明就没用过早膳,这么早过来,原本就是打算与世子爷一同在外面铺子吃的,图个新鲜。 陆晚道:“我与他身份有别,虽说有哥哥在,也不好这般不避嫌的与他同进同出。” 她要利用他对付李睿,可她能利用的,仅仅是他对自己的新鲜感。 而太容易得到的,往往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 兰草担心她饿着,去包子铺给她买了包子。 李翊坐在粥铺二楼,看着兰草买了包子回到马车里去,那份量,一看就是两人食的。 李翊挑眉——这是不想与他同桌进食? 一面收下他的东西,一面又不搭理他,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兰草买的这家糖包,又软又甜,实在是不错。 吃完后,主仆二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兰草舔舔嘴巴上的糖渍哂笑道:“姑娘,要不要再买两个来?” 陆晚见她馋猫似的,笑道:“想吃就买,回府后就吃不到了。” 兰草欢喜应下,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陆晚独自坐在马车里,头枕着软枕,听着车外人来人往的熙攘声,感觉安稳又热闹。 若是有一天,她远离这里的旋涡,是不是也可以带着弟弟与兰草她们,隐居于市,过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思忖间,却听到车窗外有一道声音响起:“里面的,可是陆姑娘?” 陆晚听出是邓清妤的声音。 陆晚本不想搭理她,但她又在外面自顾道:“明明是她的丫鬟,应该没有认错的。” 陆晚叹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对她道:“邓娘子,翊王殿下就是粥铺,你去那里寻他吧。” 她那里是找她,她是知道李翊在粥铺,所以故意在她马车旁徘徊,好让李翊看见她。 被陆晚一眼识穿心思,邓清妤脸上先是一僵,尔后淡淡一笑,眸光落在她娇艳明媚的小脸上,笑道:“陆姑娘冰雪聪明,跟传闻里可是一点都不一样。” 她这话意味颇深,陆晚眼角余光看到长亭下楼来了,道:“翊王殿下派长亭来接你了,邓娘子快去吧。” 果然,长亭来接她上楼去了。 陆承裕结完账出来,问陆晚:“刚才我在楼上看到有一个小娘子在你马车旁,是你认识的人吗?” 陆晚摇头:“只是一个路过的,不认识。” 陆承裕不疑有他,和陆晚一同往睿王府去了…… 粥铺二楼,李翊放下窗口的帘席,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长亭领着邓清妤上楼来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邓清妤看着他,眸光楚楚:“那天殿下没来,乐潼这两日一直在吵,昨晚上哭了半宿,要我答应来找你才肯止了哭……” 这粥铺离刑部不远,她一早就等在这边,想在他经过时遇到他。 后来,她远远看到陆晚也等在刑部门口,然后李翊出来了,一同来了粥铺这边。 她在粥铺下面走过,李翊并没有看见她,她折回来停在陆晚的马车旁,他就出现了…… “殿下最近是不是很忙?” 原以为搬到城里,可以天天见到他,没想到,要见他一面,还是好难…… 李翊继续喝粥:“最近在忙着洪灾的事,你回去告诉乐潼,我晚上去看她。” 邓清妤脸上一喜,“殿下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李翊:“寻常家常菜就好,无须太过周张,你带着乐潼本就辛苦。” 邓清妤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在他对面坐下,“上回我让殿下请陆小姐去新居吃饭,幸亏殿下拦下了,不然就太冒失了,没得惹人笑话……” 李翊停下勺子:“她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邓清妤摇了摇头,“陆姑娘告诉我,殿下在楼上,让我来寻你……她似乎并不太想同我说话的……” 方才他在楼上应该看得真切,她连马车都不下来,她不算冤枉她。 李翊掀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这里人来人往,若是她现身同你说话,反倒引人注意。” 邓清妤神情一凝,袖中的双手不自住的抠紧。 “是我冲动了,这般出来见你,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长亭,送夫人从后门离开。”李翊对长亭吩咐道。 “还有,下回你有什么事,可以让长奕来转告我,无须亲自跑来——这样太危险。” 还是怪她擅做主张来见他了…… 邓清妤眼尾红了,她朝他福了福身,随长亭下楼走了。 不一会儿,长亭折回来,李翊对他道:“让长奕照顾好她们母女,不要让人发现她们。等乐潼生辰一过,就安排人送她们回北疆,这里终归不安全……” 长亭想到方才送邓氏走时她的神情,猜想她是不愿意离开上京离开殿下的,但此事他也不敢明说,只能应下。 李翊旋即又问:“她今日又去睿王府做什么?” 长亭看了他一眼,小心道:“我先前套问过世子爷身边的人,说是大长公主让二姑娘去跟睿王认错道歉,求得原谅……” 难怪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难道这样睿王就会肯原谅她了? 李翊扔下勺子冷冷一笑:“她既然这么听话,往后她的事,就无须再管了。” 刚好省心! 第84章 动怒 陆晚与陆承裕来到睿王府,这一次,李睿没有避着不见,在书房接见了兄妹二人。 李睿的书房上次因被火烧过,重新修缮了一次,门柱家具的油漆味还未消散,李睿为了盖住那股子油漆味,在书房里燃了很重的龙涎香,陆晚一进去,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直觉恶心想吐。 陆承裕怕两人尴尬,正要先开口打破僵局,李睿已来到陆晚面前,亲昵笑道:“上回我刚好有事不在府上,让你白跑了一趟,我正准备下午过府去找你呢。” 陆晚道:“我怕上回的事,殿下生我的气,所以来向殿下道歉。” 陆承裕也在一旁帮忙开腔:“殿下,阿晚无意顶撞殿下,那日也是心急灾民,一时说话冲了些,还望殿下海涵。” 李睿爽朗一笑,拍拍陆承裕的肩膀笑道:“那日的事,我早忘记了,那里还会怪阿晚?今日你来得正好,我有桩事要托你告诉给姑祖母。” 陆承裕见他松了口,也悄悄松了口气,连忙恭敬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李睿拿出那张吉日册子,指着上面一个日子对陆承裕道:“这是钦天监为了我和阿晚择定的大婚吉日,我昨日已请示过父皇,父皇替我们择定在冬月初八,算算日子,就在半年之后了。” 陆晚心口一紧,他竟这么急把大婚日子定下了? 陆承裕却高兴起来,给两人道喜:“恭喜殿下与妹妹了,祖母若是听了这个消息,今晚只怕会欢喜到睡不着觉。” 李睿朝陆晚看过去:“阿晚觉得这个日子如何?” 陆晚羞涩的低下头,借此掩下眸底的寒意:“一切……都听殿下的。” 李睿拉过她的手,当着陆承裕的面,凑到她耳边亲密道:“很快就要改口了,不能再唤我殿下了。” 他离得那么近,鼻息间的气息全喷在她颈间,惹得她一阵恶寒。 陆承裕见此情形,自是不会再留在这里打扰两人,于是借口衙内有事,先告辞了。 李睿送他到门口:“你先回去,我留阿晚再说会话。” 他一走,李睿脸上的神情就冷下三分,陆晚料到他留下自己,不会有好事发生,心口瞬间揪紧起来。 李睿看出她不自觉,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怎么,你很不喜欢呆在这里?还是不想与我在一起?” 陆晚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上次这里起了大火,心有余悸……” 李睿挑了她一眼,“你觉得上次起火,是意外,还是人为?” 陆晚轻轻摇着头:“我不知道……” 李睿眸光深沉:“能进我睿王府纵火的,整个大晋寻不出几个,只要我想查,总会查出是谁。” 陆晚压低着头坐着,默不作声。 李睿在她对面坐下,徐徐开口:“听说父皇为了嘉奖你,也给了你花贴,你觉得,这张花贴,用还是不用?” 陆晚明白过来,这才是今日他一改先前态度,愿意原谅自己的原因。 她抬眸看向他,迟疑道:“贵妃娘娘给的,可以不用吗?” 李睿冷冷一笑:“只要你自己不想用,谁给的都不管用。” 陆晚一脸茫然:“殿下的意思是?” 李睿神情冷然:“到时你可以称病,随便一个借口就敷衍过去了。” 此次花宴,是为李翊选妃,关她什么事。 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女,那里配做什么贵女表率! 这一切,不过是那对母子魅惑父皇,故意弄出来令他难堪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睿心里就窝了一团火,所以才催促着钦天监将两人大婚的日子早点择定出来…… 陆晚心里冷冷发笑,面上惶然道:“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 当日陆晚接到李翊的花贴时,也想过拒绝,但她转念想到,上一世的那一日,正是晋帝受刺遇害之日,也是她悲惨命动的开始。 所以,她必定要去的。 到时若是能想办法阻止刺杀的发生,说不定后面的命运就因此改变了…… “再说,祖母也不会让我这么做的,她还要我帮着三妹妹夺这次花宴的头魁……” 陆晚绞着手帕,无奈说道。 李睿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眸光冷了下来,讥诮笑道:“陆晚,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竟不知你是个如此有主意的人。” 他这般直呼她的名字,明显是动怒了。 陆晚心里一片冰冷,甚至寒冰覆雪。 她认识他两世,也才知道他如此人面兽心,残忍狠毒。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受不住了? 抬眸迎上他阴鸷的目光,陆晚自嘲笑道:“殿下说那里的话,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已的……若是可以,不如殿下出面帮我向皇上和祖母陈情,相信殿下开口,他们就会免了我此次赴宴……” 李睿面色一僵——他若开口,岂不让父皇说他心胸狭隘,没有帝王胸怀。 这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所以此事,只能逼她就范。 李睿起身去到书桌前,拿出另一张册子,“这是本王娶沈鸢的婚期日子。” 陆晚眸光从上面淡淡扫过,问他:“殿下选定哪日娶表妹进门?” 李睿手指徐徐敲打着桌面,“随便哪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如何选?” 陆晚心里冷笑,神情茫然:“殿下是什么意思?” 李睿盯着她,直言不讳道:“若是你肯依我所言,我自是要给你留足面子。” 说罢,他的手指落在那个排在冬月初八前面的一个日子上,敲了敲。 陆晚淡淡一笑,纤细的手指越过他的手指,落在了离此时最近的一个日子上。 “表妹受了不少委屈,还痛失了骨肉,在府里也饱受非议,我觉得殿下应该尽快将她娶进门才好。” 这是不肯听他的话了? 李睿正要发火,遇安从门外进来,朝他打了个眼色,李睿冷冷道:“我有事先离开片刻,你自便。” 陆晚就等他这句话了,连忙起身告辞。 “殿下有事先忙,我先回家去了,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表妹。” 闻言,李睿脸色铁青,正要开口,陆晚已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第85章 让他今晚来见我 陆晚走后,李睿坐在桌前半天没有动,拳手握紧,只感觉满腔的怒火没处发泄。 以前,但凡他让她做什么事,无需开口,只要他皱下眉头,她都会乖乖立刻去做。 可如今,她竟像是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甚至是故意与他做对似的。 李睿抬头,从窗户里望向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眸光阴冷。 明明是那副面孔、那个人,可为何总感觉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论是看他的眼神,还是最近的举动,让他感觉好陌生。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遇安在门口探头,李睿冷喝:“什么事?” 遇安小心翼翼道:“殿下,陆三姑娘在后门,她说要见殿下……” 李睿:“她来干什么?” 遇安:“属下不知,她不肯说,只说要见殿下。” 李睿眸色深沉,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无比的心烦。 他冷冷开口:“让她进来。” 遇安连忙应下,下去领人去了。 不一会儿,遇安领着陆佑宁进来书房,陆佑宁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两张吉日单子。 想到先前他对自己的承诺,陆佑宁咬牙笑道:“睿王殿下左右逢源,享齐人之福,真是好不痛快!” 李睿早已料到她会找上门来,浑不在意的笑道:“凡事都要看缘份,即便我有心仪表妹,奈何我与表妹缘份未到,我心里也是惋惜。” 陆佑宁原以为他会像上几次一样,向她解释他的苦衷和不得已,却没想到这一次,他竟这么决绝,翻脸不认人,一颗心顿时变得冰凉。 她自嘲一笑:“当日你向我讨要龙钰时说的那番话,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既然如此,请你将龙钰还给我——就像祖母说的,我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与你同戴一钰,根本不适合。” 言下之意,他做不了太子,根本配不上她。 李睿带着笑意的脸,瞬间黑沉下去。 他睥着陆佑宁,冷冷笑道:“表妹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对,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陆佑宁娇纵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欺骗? 此时的她,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恨不得用最狠戾、最痛心的话打击他。 “我知道你一心觊觎着太子之位,所以才娶我那个木头庶姐,可如今朝堂上,翊王的呼声最高,若是再得我们陆家支持,东宫之位非他莫属!” 陆佑宁每说一句,李睿的脸色就黑下一分,他咬紧后槽牙,声线冰冷:“所以表妹已决定嫁给翊王了?!” 陆佑宁傲然一笑:“当然。贵妃娘娘的花宴上,我必得头魁。” 李睿冷冷盯着她,半晌不说话,眸光如毒蛇般瘆人,看得陆佑宁头皮发麻。 她猛然清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时冲动,竟曝出了祖母不让自己往外说的朝堂秘事。 陆佑宁心里发慌,咬牙向他伸手:“还请殿下将龙钰还给我。” 龙钰李睿就放在身上,看着伸过来的手,他勾唇冷冷一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对龙凤钰是当日我们俩人一起赢回来的,所以一人一块,很公平。” 陆佑宁怔愣住,一时间竟驳不出话来。 李睿端茶送客:“我在此预祝表妹得偿所愿,一举拿下花宴头魁。” 陆佑宁听出他言语间的讽刺,可眼下,她计较不了这些,满脑子想的却是拿不回龙钰,回去要如何向祖母交差? 容得得她再开口,李睿已冷冷下令:“遇安,送客。” 陆佑宁眼眶都红了,只能愤然离去……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李睿在书桌前静坐良久,从晌午一直乌金西垂,耳边一直回响着陆佑宁羞辱他的那些话,阴鸷的眸光最后被暮色染尽,幽冷如冥。 最终,他似下定了某个决定,让遇安去唤谋士徐志。 徐志很快过来,李睿冷冷道:“去将他带上来。” 徐志一震,但很快冷静下来,平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颤声。 “殿下……决定好了?!” 李睿点了点头,徐志立刻出门,半盏茶的功夫,领进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上蒙着黑巾的男子。 隔着距离,李睿打量着他,幽幽开口:“翊王的人一直在找你,是本王冒险将你保下,可你却连与翊王的恩怨都不肯如实相告,阁下未免太不识好歹。” 黑衣男子如一块千年寒冰,眸光冷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渗人的杀气。 “睿王殿下无需在意那么多,只告诉我,你想不想李翊死就行了。” 虽然他言语不敬,但言语间对李翊的恨意,李睿很满意。 他凉凉一笑:“阁下是个爽快人,那我不妨告诉你,七日后宫里会有场花宴,是兰贵妃特别为李翊办的,本王不想看到花宴成功。” 黑衣男人身侧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李睿:“随阁下高兴。” 黑巾下的嘴角溢出一丝残忍的冷笑,黑眸里跳跃的腥红焰火让人触目惊心,黑衣人道:“这一次,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李睿盯着他:“这一次,请阁下手中的镖再准一些,不要再刺偏了……” 半夜,陆晚再次从噩梦里惊醒,眼前全是晋帝死前躺在龙榻上的枯槁干瘦的样子,不成人形…… 离花宴越来越近,陆晚梦到这样的梦境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眼见马上就到六月初六了,陆晚不免着急起来——她已托人去提醒李翊,却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李翊的耳朵里,他听到后,会不会相信? 毕竟空穴来风,很难让人信服。 自上次见面后,李翊已有三四天没来找她,陆晚想试探都不行。 思来想去,陆晚只得对兰英道:“你悄悄去翊王府找翊王,让他今晚……来见我。” 第86章 不去 李翊从大理寺回来,门卫来报,巡防营一个姓严的营兵求见。 李翊立马想到了严岩,让长亭去领他进来。 严岩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进到翊王府,受翊王的接待。 所以,当李翊问起他为何事而来时,严岩激动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原来,两天前,严岩所在的巡防营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秘信,信的内容令人震憾,直言六月初六的花宴上,会有刺客行刺,让巡防营与御林军加强防备。 当时严岩收到这封信,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戏耍人的,并不放在心上。 可昨日,他外出喝酒时,却从大理寺一个朋友那里得知,这两日翊王又发现了之前行刺他的刺客的踪迹,正派人全城四处搜捕。 严岩顿时察觉事情不对劲,这才连忙赶来求见李翊…… 李翊听完,长眉微微蹙起:“那信你可带来了?” 严岩连忙从怀里掏出秘信递给他,李翊展开一看,信上的字歪七斜八,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认全。 严岩打量着他的形容,紧张道:“殿下,这……是不是假的?” 李翊放下信淡淡一笑:“辛苦你了,此事交给本王处置。” …… 长亭送严岩出去,返回书房,李翊将信扔给他看:“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 长亭看着上面蚯蚓爬般的丑陋字迹,为难道:“看这字迹,多半是不可信的,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宴那天让御林军加强防备总是错不了的。” 李翊道:“信上所言,却是真的。” 长亭好奇:“殿下如何发现的?” 李翊淡淡道:“其一,若是恶作剧,写信之人大可不必还花心思,去找一个不会写字的人再誊抄一遍。” 信的字迹丑陋不堪,但行文流畅,一看就是写信之人,怕被人识破身份,写好后故意让不会写字的人,照本誊抄出来的。 “其二,信中特意提到上一次我遇到的刺杀,其实就是暗示严岩来寻我,此人知道我与严岩相识的关系。” “你试想想,写信之人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托严岩之手将信传进我的手里,怎会是恶作剧?” 长亭恍然大悟,神情继而严肃起来:“殿下,既然如此,那此次不但要加强犯范,还要趁此机会将刺客抓拿归案——看看他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李翊勾唇凉凉一笑,眸光讳莫如深,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缓缓道:“本王倒是对这写信之人很感兴趣。” 他对长亭吩咐道:“此事不宜交给御林军去办,以免打草惊蛇。” 长亭立刻明白过来,肃容道:“属下明白了。” 李翊又想起另一件事,问他:“昨日贵妃召你进宫,问你什么事?” 长亭知道瞒他不过,嗫嚅道:“上回殿下带二姑娘回府,虽然没让外边人发现她的身份,但……殿下半夜带回一个女的这样的消息,就被传进娘娘耳朵里去了。” “娘娘昨日召我进宫,问我那个女的是谁?” 原来,那日用过早膳后,贵妃娘娘一直在猜想与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于是召来舒嬷嬷来问。 舒嬷嬷是李翊的奶娘,自小一手将他带大,李翊自出宫建府后,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形同半母,日常的王府事宜也是她在打理。 舒嬷嬷听到贵妃的问话,不由想起那晚李翊半夜用披风抱着一个女人回府的事来。 贵妃娘娘一听,立刻察觉这一次,儿子不是闹着玩的,只怕是动真格的了,所以找长亭打听那女子是谁…… 李翊:“你怎么说的。” 长亭连忙道:“我自是答不知道,但娘娘肯定是不信的,所以日后殿下还是要谨慎,府里有舒嬷嬷盯着,以后只怕要小心些……” 李翊冷哼:“那次是事发突然,往后才不管她的死活。” 说话间,门卫来报,有人在外面求见长亭。 长亭去了,不一会折回,上前两步凑到李翊近前,神秘笑道:“殿下,你猜我在外面见到谁了?” 李翊瞥了他一眼,又冷哼一声:“总归不会是她。” 他不说名字,可长亭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由笑得更欢了:“殿下真是神机妙算,一猜就中。” 李翊先是一怔,继而拿眼睛狠狠剐了长亭一眼:“皮痒了?”竟敢连他都戏弄。 那个女人,最近因与李睿定下大婚日期,陆家人对她越发客气起来,她的小日子过得舒服,那里还会记得他? 她也只会遇到麻烦事,才会想起他。 长亭见他不信,连忙道:“虽然不是陆姑娘亲自来,却派了她身边的亲信丫鬟来了,托我转告殿下,说是她家小姐约你今晚见面,问你去不去?” 李翊正端起茶来喝,听了长亭的话,差点呛住。 见他一脸的不相信,长亭又说了一遍,道:“殿下,那丫鬟还在外面等着你给个准信呢。” 兰英性子急,一定要等他给个准话才肯走。 李翊放下茶盏,眉头一挑:“不去。” 连同席吃个早饭都避着他,凭什么现在又要见他。 长亭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着再重复了一遍:“殿下不去?” 这语气,明显不相信他。 李翊冷冷扫了他一眼,长亭见状,吓得连忙闭嘴,赶紧走了。 出了府门,长亭将李翊的回信告诉给了兰英。 兰英一听,甩头就走,长亭追上去解释道:“让你家姑娘别多想,是殿下这几日太忙了……” 回到青槐阁,陆晚正在准备赴宴的衣裙首饰,兰英从外面进来,气呼呼道:“姑娘,翊王说他忙,不肯来。” 陆晚听了,不觉蹙紧了眉头——如此一来,她只能在花宴当天想办法阻止这一切了。 只是不知道,凭她一己之力,能有几分把握力挽狂澜…… 落夜后,兰草备好水给陆晚沐浴,等她换上清凉的纱裙从浴房出来时,某人已在她屋子里等得不耐烦了…… 第87章 你这是在关心我 夏日炎热,陆晚沐浴过后,身上穿着齐胸的淡粉纱裙,外罩同色的半透明的小纱衣,一身雪肌若隐若现。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男人的口是心非,走过去给他倒茶。 李翊歪在靠枕上,半眯着眸子,将她从头至脚,肆意的打量了一番,眸光最后落在一旁湃在井水里的甜瓜,勾唇凉凉一笑:“你料准我会来?” 陆晚将斟好的花茶推至他面前,神情坦然:“一半一半吧,我想着殿下白里忙,但晚间总会有几分得闲,想起来了,或许就又过来了。” 她倾身过来,靠得近了,身上淡淡的皂花香,混和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体香,直往他鼻子里绕。 李翊眯着眼睛看着她。 上一次她这般主动,还是头一回在厢房初识的那一次,他记忆深刻。 今晚这身打扮,这些心思,他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伸手一把勾住了她裙带,顺势将她扯进怀里。 陆晚跌倒在他怀里,李翊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 “说吧,这次又想让本王替你做什么?” 陆晚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殿下想多了,不过是上次受到殿下恩惠,想亲口对殿下说声感谢。” 李翊眸光落在她娇嫩如花瓣的粉唇上——上次落下的伤全好了,看不到一点痕迹。 看来,她真的有在认真用玉露膏。 可这个女人会因那几样东西就感激他? 他若信了,岂不成了脑子被狗吃了。 扶在她腰肢上的手瞬间用力,他眸色冷沉的逼视着她:“说实话。” 他手上力道很大,在她身上也从不会省着力气。 陆晚痛得打了得哆嗦,咬牙道:“那日殿下说,半年之约还算数,那我与睿王的事,你管不管?” 李翊松开手,冷眼看着她:“我上次已给了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 上次拔毒镖一事,他替她向皇上求得了恩赐,可她没有好好利用,反而替陆家求了情。 陆晚幽幽叹息一声:“殿下说得好轻松,以我的身份,能向皇上求旨退亲吗?殿下不要忘了,睿王也是陛下的儿子,我若提出退亲,陛下脸上也会无光,到时莫说我能退亲成功,反而会陷入险境,甚至拖殿下下水。”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李翊听了,却只是勾唇嘲讽笑了笑。 他粗粝的手指从裙摆下伸进去,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道:“不管。” 他手上的动作火热,可开口说出的话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无情。 他翻身她放到榻上,身子压上去。 陆晚今晚约他过,本就意有所图,所以不敢忤逆他。 但又不能如他所愿…… 她握住他向下的手,抖着嗓子轻声道:“殿下……耳房里备有干净的汤水,殿下要不要先洗一下?” 闻言,李翊不觉停了手,眸光冷冷凝着她。 这是嫌弃他了? 陆晚满脸娇红,眸光怯怯的看着他,小纱衣斜到一边,露出半边雪玉般的肩头。 见他冷冷看过来,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嫌弃殿下,我是想让殿下更舒服一些……” 李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起身朝着后面的耳房去了。 陆晚松了一口气,听着传来水流声,她咬牙爬起身,从衣橱里拿出干净的绵巾给他送过去。 掀开纱帘走进去,李翊背对着她坐在浴桶里,听到声音,他头也不回道:“过来。” 陆晚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不用他开口,她已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替他擦着背。 男人的身子因常年累月的磨练,异样的结实,穿着衣服,欣长挺拔,脱下衣服,满身精健、线条分明的肌理,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让人莫名的敬畏胆怯。 陆晚是亲身领会过他的无穷精力的,若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她的身体根本吃不消他。 尽管如此,她每次还是被他折腾到半死…… 陆晚目光落在他后背那道新伤上,手中的帕子从上面轻轻擦过,开口道:“殿下这道伤终于好了。身上的余毒可清了?” 李翊闭眸靠在桶沿上,没有搭理她。 陆晚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又道:“上回听贵妃娘娘说,殿下身上的余毒,要从刺客身上拿到解药才能彻底解清……这么久了,殿下可有那刺客的线索?” 说完,怕引起他的怀疑,她又添上一句:“难道太医院都没办法?” 李翊掀开眼皮睇了她一眼,嘲讽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耳房里没有点灯,只有隔壁内室的灯火透进来的那一点稀薄光亮,可陆晚也看清了他眸子里闪烁的冷冽与狐疑。 她心口一紧——这个男人太警觉,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于是,她不敢再问,只得涎笑道:“殿下是我的靠山,我自是不想你出事。” 说罢,她放下帕子,道:“殿下先洗着,我去外面将甜瓜给殿下切好。” 既然打探不到消息,她还留在这里做甚? 见她要走,李翊眸色一沉,一伸手就将她拉住了,像拎小鸡一般拎进了浴桶里。 从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李翊身子就燥热起来,这会子被她在身上乱摸了半天,早已达到顶峰。 这个女人有毒,碰不得摸不得,连看看都会上火…… 浴桶里溅起水花,李翊欺身将她压在桶角,开始脱她的衣裳。 陆晚挣扎道:“殿下,今天不行……” 李翊忙着手上的动作,没搭理她。 下一刻,他却碰到一样东西,紧接着,看到水里隐约浮起一抹可疑的红,顿时明白过来,手上动作一滞—— 明明身上不便,还这般勾引他,她就是故意的。 一时间,李翊脸色黑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双眸凶狠的瞪着面前满脸涨红的女人。 陆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趁他不备,慌乱的从浴桶里爬出来,丢下一句‘还有干净的水,殿下重新洗一洗’,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李翊愣了半晌后,盯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紧后槽牙…… 第88章 爱理不理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屋内再没有一丝声响,陆晚这才敢返回屋子里去。 李翊已经走了,耳房里隐隐充斥着一股子靡糜的味道。 陆晚打开窗户透气,再走近浴桶一看,里面的水浑浊一片,还飘浮着一些可疑物。 陆晚倒进一些胭脂粉未进去,盖住里面的可疑物,再让小丫鬟们将水倒掉,浴桶一迸扔了,换个新的…… 这一晚上,陆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晚这一番试探,算是徒劳无功。 从李翊的言语神情间,她根本猜不到他到底信不信那个消息? 甚至,她都不知道,严岩到底有没有将那封信交给他…… 所以,花宴只能靠她自己了…… 转眼,六月六的花宴终于来临。 一大早,大长公主就催着姐妹二人赶紧梳妆打扮,亲自送两人出门赴宴。 为了这场花宴,大长公主替陆佑宁可谓精心准备良久,不论是衣着,发饰,还是珠环佩件,每一样都堪称完美,极力将她打造成花宴上最夺目出众、力压群芳的佼佼者。 一相比,陆晚就差了很远,不单单是因为她庶女的身份,更重要的,她只是皇上贵妃额外开恩让她参加赴宴,并不是李翊未婚妻的候选人,所以不需要太出众。 陆晚也不想在这个时刻引人过目,所以还像平日一样,穿着素雅的百褶裙,发式钗环一迸也是简单大方的式样,丝毫不抢陆佑宁的风采。 大长公主与陆佑宁见,都不约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发前,大长公主又拉着陆佑宁的手叮嘱了好一番,这才放心让姐妹二人上马车。 马车徐徐往皇宫里去,车厢里姐妹二人各有心事,都没有说话。 离宫门越近,陆晚心里越紧张。 前世,她最大的灾难就是从这一日开始的,晋帝遇刺后,一直卧床不起,才有了后面的冲喜皇后…… 这一世她虽然有所打算,但当年的花宴,她并没有参加,所以并不知道到时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凶卜未知…… 万一她阻止不了这次的刺杀,是不是前世的噩梦又会重现…… 坐在对面的陆佑宁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怎么满头大汗,脸都白了,身体不舒服么?” 陆晚收回神思,僵滞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布满冷汗,可手指及全身却在发凉,盛暑的季节里,她冷得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 “你是不是紧张了?你不是进过两回宫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陆佑宁蔑视了她一眼,好歹也是要做睿王妃的人,瞧瞧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儿,不怪别人瞧不起她。 “花宴设在御花园里的牡丹园,你待会别乱跑,跟紧我,不然走丢了就丢人了。” 陆晚掩下心头的惶乱,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到达宫门口,那里已经挤满了等着进宫的各府千金小姐们。 但大长公主家出来的姑娘,自是与别家不同的。 早已有大监守在一旁等着镇国公府的马车,两人一下马车,大监立刻领着小太监们上去伺候,点头哈腰的领着两人越过人群,径直往宫里去了。 第一张花贴的意义就在这里体现出来。 大家都知道第一张花贴所含的意味,且这花贴还是翊王亲自送上门去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宫里的宫人最会看风向,这一个马车下来两个王妃,自然要优待。 可其他府里还等在太阳底下的小姐姑娘们就不乐意。 她们不敢说宫人们区别对待,就把怨气撒在了陆佑宁身上。 陆晚一路走过去,听到不少人在说陆佑宁与前太子的事,说两人都那样了,现在还有脸来参加翊王的花宴。 陆佑宁也听到了那些话,顿时回头怒视着那些嚼舌根的贵女,吓得她们都噤了声。 陆晚不由想起前世,陆佑宁最终嫁给李睿做了太子妃,可从成亲那天开始,李睿一直没有碰她。 李睿忌讳的,也是她与前太子李照的过往。 说到底,任是陆佑宁再得祖母宠爱庇护,最后也与她一样,沦落成了李睿手里的一颗棋子…… 经过朝华门时,刚好遇到下朝,李翊迎面走来。 男人一身紫金盘龙朝服,贵气逼人,只可惜脸上的神情很冷,活像一尊冷面阎罗。 这两日朝堂上,翊王又恢复成了冷脸活阎王的模样,众臣工都不敢惹他,有多远离他多远,只有陆承裕跟在他身边。 他径直走来,目不斜视。 领路大监早就领着姐妹二人停在路边,等着向他见礼。 陆晚一见到他,脑子里抑不住就想起那晚沐桶里的那些秽物,两边脸颊无端的刺热起来。 她低头躲到陆佑宁身后,避其锋芒。 可经过她们身边时,李翊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倒是陆承裕停下步子拉了他一把,对两个妹妹叮嘱道:“你们今日可得当心些,宫里不比家里,要拘着点,不要太放纵了。” 这话,主要是对陆佑宁说的。 见李翊也停了下来,陆晚只得随陆佑宁上前给他见礼。 李翊负手立着,陆佑宁见礼时,他点头虚扶了她一把,轮到陆晚,他撇开头,爱理不爱。 陆晚猜到是那晚惹毛了他,也顾不得他点不点头,匆匆行了一礼,连忙退到陆佑宁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可男人的眼光却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陆晚感觉得到,顿时全身如芒在背,生怕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大监发现。 那领路大监也上前给李翊与陆承裕见礼,尔后对李翊讨好笑道:“殿下,这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可是今日花宴的主角儿,贵妃娘娘早已等候您多时了。” 李翊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先回府换身衣裳。” 说罢,就抬脚朝前继续走去。 陆晚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大监继续往后宫方向走。 大监将姐妹二人带到牡丹园后,就要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陆晚对陆佑宁道:“上回我得了贵妃娘娘的赏,一直没机会道谢,趁着花宴还没开始,我想先去尚梨宫一趟,顺便有这位大监可以帮我带路。” 陆佑宁自宫门口听到那些话后,心情也不甚畅快,摇着团扇闷声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陆晚应了,跟着那位大监往兰贵妃的尚梨宫去了…… 第89章 如玉公子 先前,在往御花园来的路上,陆晚向这位叫常玉的引路大监探听过口风,得知皇上这会儿正在尚梨宫陪兰贵妃用早膳。 可不等她走出御花园,迎面却走来一群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睿的母妃荣妃娘娘。 但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常公公连忙替她引见。 “陆二姑娘,这位是睿王殿下的母妃,荣妃娘娘。” 又向荣妃鞠着躬道,涎笑道:“娘娘,这位就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您未来的儿媳妇呢。” 陆晚连忙上前,跪地请安。 “民女陆晚给荣妃娘娘请安。” 荣妃当然知道她是谁,当初睿王要娶她时,荣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为别的,就为她庶女出身,太过低贱,配不上睿王不说,连着将她的脸面都丢尽了。 后来,即便知道儿子娶她,是为了拉拢镇国公府的势力,荣妃心里还是极度不舒服。 今儿却碰巧在这里遇上了。 荣妃扶着宫人的手,拎着腰肢款步走到陆晚面前。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陆晚依言,半抬起头。 荣妃居高临下的睥着她,将她整个人,从脸到脚,一点一点慢慢看过:“长得倒是有几分清丽妩媚,可听说,是个木头性子,果真如此吗?” 陆晚没有吭声,只是安静跪着。 荣妃看着她不懂得回话,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一下,真正一副木头的样子,气笑道:“罢了,你起来吧。这是要往哪里去?” 后面这句话,却是在问常玉。 常玉抬袖擦着额头两边的汗,小心赔笑道:“陆二姑娘上回不是得了贵妃娘娘的赏么,就想趁此机会去向贵妃娘娘谢个恩……” 宫里的人都知道,荣妃娘娘最恨的人就是盛宠多年的兰贵妃。 皇上竟将一个二嫁的寡妇看得这么重。这么多年来,专房专宠不说,还将她立为贵妃,骑到她们头上去了。 这口气,荣妃不知道忍了多少年了,已经到了听不得兰贵妃名字的地步。 荣妃冷冷盯着陆晚,笑道:“是了,本宫都听说了,你去尚梨宫可不止一次两次了。怎的,本宫这个准婆婆配不上你拜见,你要另寻菩萨拜?” 荣妃的尖酸刻薄,甚至是歹毒,陆晚前世就领教过,如今这些对她来说,反倒算不得什么了。 她淡淡一笑,恭敬道:“娘娘容禀,民女是一直想拜见娘娘的,奈何出身低微,无颜面对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既然如此,今日可巧在这里遇上了,那就随本宫好好说说话。” 陆晚一怔,瞬间明白过来,此次相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她有意在此拦自己。 陆晚转头对常公公道:“公公,我改日再去拜谢贵妃娘娘。” 说罢,朝荣妃俯身:“谢娘娘抬举,民女陪您一同赴宴。” 荣妃看着陆晚低眉顺眼的模样,冷哼一声,傲然转身。 …… 才一会儿的功夫,花宴上的人都到齐了,兰贵妃与晋帝已在高台上入席就坐。 而陆佑宁一众贵女,也按着身份高低,列席两边。 陆佑宁身份最尊贵,居左手第一。 陆晚却不知道自己要坐那里合适。 她正想着去末尾寻个位置坐了,兰贵妃瞧见了她,朝她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后侧的位置上。 这高台上的席位,是李氏皇族内的人坐的,连陆佑宁都不配坐,陆晚那里敢? 况且,旁边与她并行的位置空着,一看就知道是留给今日的主角李翊的。 兰贵妃看出了她的疑虑,笑道:“你既是贵女们的表率,又是准睿王妃,也算得上是翊王的长辈,坐在这里替他把把关,正合适。” 陆晚看了眼一旁的晋帝,想到今日参加这个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她点头应下。 谢过兰贵妃后,陆晚就去她身后侧的位置安静坐下。 堪堪坐下,前面就响起了一动骚动。 她抬头看去,只见前面牡丹花丛掩遇的花道上,徐徐走来一个身着石青刻丝锦袍的俊逸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花宴的主角李翊。 他素来喜穿黑沉的面料衣裳,显得人冷冽异常,今日换上这一身石青刻丝的锦袍,倒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温润。 于百花众中徐徐走来,竟翩然似一个如玉公子。 难怪贵女们的骚动难耐,连陆佑宁都对他多看了两眼。 陆晚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天青色百褶裙,不觉脸都黑了。 他就是故意的! 第90章 刺杀 看到这样的李翊,陆晚恼怒又无奈。 今天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稍微有点不对劲,都会被察觉,他这是将自己往风口浪尖里推…… 陆晚本就紧张的心,不由越加烦闷,袖下的双手死死扣着。 所幸花宴很快开场,一众贵女们为了博得皇上贵妃、以及李翊的青睐,开始各展所长,表演才艺。 大家的目光都被场中的贵女们吸引。 陆晚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她转头过去,撞上李翊冷沉的眸光。 他看她的眼神很冷,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陆晚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不由转开视线,假装去看贵女们表演。 正巧轮到陆佑宁了,她一手反弹琵琶得精妙绝伦,引得全场齐喝采。 才艺表演告一段落,宫人们开始给大家端上各种解暑的花酿果子。 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们,陆晚心口不由揪紧。 若想行刺,此时扮成宫人混进宴席,最不会引人注目…… 花宴过半,长亭从后面悄悄上前,附在李翊耳边耳语几句。 李翊听完,眸色越发凝重起来。 他看向陆晚的方向,刺客手中的剑可不长眼睛…… 他对长亭低声吩咐道:“让长栾盯着她。” 长亭一怔,“殿下,长栾是保护……” “照我说的做,你们照看好其他人。记住,一定要活擒。” 李翊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长亭只得领命下去了。 今日宴席,名为花宴,那赏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兰贵妃吩咐下去,大家可以自由赏花,无须拘束。 做为花宴的东道主,她亲自领着大家往园子里去了。 贵女们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们,好玩心重,大家都纷纷离席,三五结伴的跟在兰贵妃身后,观赏牡丹园里的奇珍异草。 牡丹园里,顿时衣香鬓影,时不时传来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 陆晚却如坐针毡——眼看离花宴结束越来越近,她心里越来越紧张。 晋帝本想陪兰贵妃游园,但见她身边被女孩们包围,自己凑上前去反而不便,于是留下来问李翊:“这么多姑娘里,可有你中意的?” 李翊拧眉靠在靠枕上,神情寡淡:“没有。” 晋帝气得想踹他,刚好看见陆佑宁单独坐在下首,于是对他道:“起来,陪陆三姑娘去看看花。” 今日一番看下来,晋帝还是最满意陆佑宁。 李翊想到长亭得来的消息,刺客既然是冲着自己而来,自己离开这里,这边反而就安全了。 于是起身走下台去,邀了陆佑宁去赏花。 顿时,席面这边,只剩下晋帝、荣妃与陆晚。 荣妃见晋帝身边的位置空了,正想趁机与他亲近亲近,可偏偏那个木头庶女来到她面前,一脸恭敬的给她倒茶递水,殷勤的伺候着她。 荣妃那里能当着自己未来儿媳的面,去跟晋帝撒娇卖痴? 于是,她给陆晚递了个眼色,嘴上笑道:“你也去园子里逛逛。” 陆晚知道她想支开自己,可晋帝在这里,她那里也不会去的。 她假装看不懂荣妃的意思,低着头温顺道:“民女难得进宫,想趁机陪娘娘聊聊家常。” 荣妃气得一口气都快上不来了——真是个十足的木头,之前同她随便说的一句话,她竟然就当真了。 可当着晋帝的面,她又不能强赶着她走,于是趁陆晚不注意,将头上的一支钗子拔了扔进下面的草丛里。 “诶呀,本宫的花簪掉了,你快下去帮本宫捡来。” 陆晚看眼台下的草丛,再看了眼晋帝,心里突突直跳,可又不敢不从,只得下去台下替荣妃捡簪子。 见终于将碍事的人赶走了,荣妃挪步至晋帝身边坐下,挽着晋帝的手撒娇道:“陛下,日头渐毒了,这里也晒,不如去臣妾的明粹宫坐坐,臣妾一早就熬好了您喜欢的银耳粥,放在井水里湃着,中午吃着正好……” 晋帝皱着眉头将手抽出来,道:“今日中午已答应贵妃陪她吃饭,下次吧。” 荣妃脸上一讪,不死心的又抱着晋帝的胳膊摇:“那晚上吧,陛下都好久没去臣妾的明粹宫了……” 晋帝看了眼在下面草丛里捡东西的陆晚,知道今日不答应荣妃,那怕当着后辈的面,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点头道:“好罢,朕晚上去你那里。” 闻言,荣妃喜笑颜开,心情大好,连着对陆晚都看得顺眼起来。 可陆却高兴不起来。 她握着捡到的金簪急忙往台上走,她隐隐已察觉到,有杀气朝着高台这边来了。 心口揪紧,她加快步子往晋帝走去,正要开口提醒晋帝小心,可不等开口,‘嘶拉’几声刺响,高台上遮阳的天棚被划穿,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的长剑闪着寒芒,皆朝着晋帝刺去。 晋帝反应迅速,一把推开身边的荣妃,起身躲避刺客的刺杀。 可高台上狭窄,躲无可躲,荣妃发出尖锐的尖喊声,周围的侍卫闻声赶来,连着花园里的李翊等人,也察觉到不对,飞速折身返回。 可一切都太晚了,刺客人多,各个出手都是狠厉无比,剑剑见血,侍卫不等靠近,已全倒在高台下。 等李翊带人赶回时,见到的是晋帝与陆晚倒在血泊里,长栾挥剑拼命挡在两人面前…… 第91章 命运 李翊眼睛瞬间红了,周身蓬勃的杀气,如地狱阎罗。 ‘唰’的一声,他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内力贯穿剑身,剑身发声铮吟之声。 他纵身上前,不顾那些刺客朝他反扑过来,一路朝着长栾的方向杀过去。 长亭与其他人也赶了过来,刺客很快落下风。 李翊一剑刺穿挡在面前的刺客的喉咙,抬脚将尸首踢飞,来到了晋帝与陆晚面前。 “父皇……” 李翊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十四岁上战场,亲临过无数次大大小小战役,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所幸,晋帝睁开眼来,并应了他。 “朕死不了,你去看看荣妃和陆姑娘……” 晋帝身上中了剑,所幸并不危及性命。 李翊松下一口气来,越过荣妃,去看陆晚。 女人捂着胸口闭目躺着,李翊伸手探向她的鼻息,还好,人没死,还有进气。 他拔开她的手,见到了她左胸口上的伤,正汨汨的往外流血。 李翊一把撕掉衣袍替她按住伤口,眸光落在她白得像纸般的脸上。 “陆晚,你醒醒……” 陆晚伤口被压得生痛,生生将她痛得醒了过来。 她吃力睁开眼睛,看到是李翊,急切道:“殿下,快……快去救皇上……” “父皇没事。” “真的吗?那就好……” 听到李翊的话,陆晚心里一直死死绷着的那根弦,轰然一声断了。 嘴角欣慰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她眼前一黑,再次昏厥过去…… 陆晚再次醒来,已是晚上。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认出是在荣妃的明粹宫。 一个宫女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笑道:“姑娘终于醒了,奴婢去告诉荣妃娘娘。” 陆晚唤住她:“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女:“亥时。姑娘可是饿了?” 陆晚摇摇头,她胸口痛得厉害,没有胃口吃东西。 “姐姐,已经很晚了,不要再惊动娘娘了,明天告诉她也不迟。” 实则,想起白日里的事,陆晚这个时候不想看见荣妃。 那宫女却笑道:“没事,娘娘还没安寝,睿王殿下也还在外在守着呢。” 一听到睿王,陆晚心口一沉,伤口的地方越发痛疼起来。 那个宫女出去了,不一会儿荣妃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李睿。 “你感觉怎么样了?” 荣妃手臂上包扎着纱布,脸上却放着光。 陆晚吃力坐起身子:“谢谢娘娘关心,我没事了。” 李睿看了她一眼,笑道:“此番母妃替父皇挡剑,立了大功,你也在一旁帮忙协助,功劳不小,到时父皇都会论功行赏。” 这是将所的功劳,都说成荣妃的了…… 陆晚抬眸看着眼前的母子俩,只觉得面目可狰到让人恶心。 若不是荣妃,或许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面上,她轻轻笑道:“功不功劳的都不重要,只要大家没事就好。娘娘,皇上没事吧?” 荣妃笑道:“皇上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太医还是让他静养一些日子,毕竟此番惊吓也不小。” 说罢,她得意的扬扬眉,告诫陆晚道:“这一次,本宫护驾有功,皇上念着本宫的好,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所以我们娘俩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将皇上的心,彻底从那寡妇身上抢过来。” 这一次,她‘护’驾有功,晋帝感念她的好,不但她可以重新得宠,于儿子的太子一位,也有助益。 但令荣妃没想到的是,这个木木呆呆的小庶女,关键时刻还挺管用,今日得亏有她在,才能让皇上相信了她的护驾之心。 李睿盯着陆晚看了一会儿,颇是赞赏道:“阿晚,我竟不知道,你如此有胆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陆晚道:“殿下缪赞了,当时情形危机,根本就顾不得想太多的……” 李睿听了,嘴角不觉噙了一丝满意的笑来。 这一次刺杀,虽然没有将李翊除掉,但却意外让母妃和自己这个未婚妻立下了护驾大功。 父皇刚刚已将他养病期间的监国大权交给他。 真是意想不到的的巨大收获。 难怪先生说,这个庶女于自己的大业有助益,先生真是诸葛再世。 思及此,李睿上前温柔的拉过陆晚的手,叮嘱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在此养伤,我每天忙完朝事,都会来看你。” “若你不习惯,我会将你身边的丫鬟接进宫来陪你——你放心,万事有我。” 男人的手,就像毒蛇的信子缠上来,陆晚全身一阵寒凉。 她默默抽出手,脸上露出疲色:“多谢殿下。” 李睿今天开心,对她也特别体贴,又让太医替她看了一回诊,再亲手喂她喝了药,看着她睡着,这才离开。 听着脚步声消失,陆晚缓缓睁开眼来。 虽然身体上各处伤口都痛着,这对母子的嘴脸也让她异常的恶心,可这一刻,她的心里还是安稳喜悦的。 她终于改变了晋帝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翊王府,李翊脸色铁青的坐着,面前跪着长亭与长栾。 长栾身上沾了血的衣裳来不及换下,愧疚道:“属下无能,没有护住陆姑娘周全,求殿下处罚!” 李翊道:“你不必自责,今日幸而有你在,不然……” 说到这里,他心里第一次生出后怕的感觉。 今日若是没有长栾拼死相护,他不敢想像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你下去吧,找府医包扎好伤口。” 长栾领命下去,走到门口,李翊又叫住他。 “她胸口那一剑,真的是为替父皇挡剑受下的?” 长栾点点头,“属下护着姑娘与皇上往台下退,荣妃娘娘突然过来,打乱了阵脚,让刺客钻了空子,姑娘挺身而出,替皇上挡下了那一剑,当时……” 说到这里,长栾话语一顿。 李翊:“说。” 长栾回想当时的危情,声音都止不住有了颤音:“当时若没有姑娘挡剑,只怕陛下已经……” 李翊心口一震,蓦然想起今日花宴上,她的目光似乎一直紧张的落在父皇周围。 如今想想,她那神情,似乎早已料到父皇今日会有此一劫…… 第92章 养伤 长栾下去后,长亭愧疚道:“殿下,十一个刺客,死了六个,服毒自尽两个,还有三个,有两人逃出城去,最后一人……” 李翊脸色冷凝,“宫里都找遍了吗?” 长亭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各宫各殿都细细找过,可最后那一个却仿佛泥牛入海,一点踪迹都没有。” 李翊想到那个失去踪迹的刺客,手里使着梅花镖,正是那日游船上刺杀自己的那一人。 他原以为这次刺杀,他是冲自己的来的,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对父皇也起了狠手。 深邃凤眸里跳动着可怕的火焰,李翊冷冷道:“派人日夜守好乾清宫与尚梨宫,若无需要,不要让贵妃出门,就说是我说的。” 长亭神情一凛,“殿下,难道那刺客还会对娘娘下手?” 李翊磕上眸子没有回答长亭,心里滋味五味杂陈,难说分明。 许久,他冷冷道:“传我命令,若发现他的踪迹,活擒,留他性命……” 皇上遇刺的消息,想瞒都不瞒不住,一下子传遍开来,三司与禁军全城搜捕刺客。 做为皇室年龄辈分最高的大长公主,第二日天未亮,就进宫看望皇帝,也去了明粹宫看望了荣妃与陆晚。 荣妃这次救驾有功,再加上睿王又拿到了监国大权,明粹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宫里宫外巴结讨好的人,络绎不绝。 陆晚一大早被吵醒,睁开眼一看,床边站着的丫头竟是兰草。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劫后余生见到最亲近的人,陆晚很开心。 兰草却哭得嗓子都哑了,“是老夫人带奴婢来的……小姐,昨日三小姐回府说起宫里的事,奴婢真的要急死了……你还痛不痛?” 兰草见到陆晚胸口胳膊和腿上,都缠着纱布,心疼又不敢碰她,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她的伤口。 陆晚朝她无力的笑了笑:“那里会不痛?可如今我更饿,快饿死了……” 兰草听了,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血燕粥端过来,小心扶她坐起身子,小口小口的喂她吃。 陆晚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会是真饿了,一连吃了两碗粥,才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 刚吃完,就听到脚步响,陆晚抬头一看,却是祖母与荣妃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陆佑宁。 昨日高台这边发生刺杀时,陆佑宁正与李翊在一起,其他贵女都被吓得尖叫逃离,陆佑宁却跟在李翊后面跑了回去,于是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陆晚。 虽然平日里最看不起这个庶女出身的长姐,但这一刻,陆佑宁的心里却是震憾的…… 回家后,她将事情告诉了祖母,大长公主听了也是震惊不已,根本想不到一向胆小懦弱的庶孙女,竟有这样惊人的举动。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又会给陆家增添光彩! 方才在乾清宫时,皇上就夸赞了陆晚,如今到了明粹宫,当着她的面,荣妃又将陆晚夸了一番。 但荣妃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救驾为主,陆晚只是刚好在场帮了她。 大长公主不知内情,也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在她眼里,此时的陆晚,与荣妃的关系,要比与陆家的关系更紧要,马上就要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夫家的人了。 于是,大长公主谦虚笑道:“娘娘高赞她了,这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劳,往后她嫁进睿王府,还得靠娘娘多多提点栽培。” 经过荣妃昨日到今早的一番宣扬,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此番救驾荣妃居头功,陆家二姑娘恰巧在场,帮着未来婆母一起护住了皇上安危。 听了大长公主的话,荣妃满意笑了。 她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抢陆晚的功劳,就是因为陆晚即将成为她的儿媳,是要被她捏在手掌心里的人,她一丝顾虑都没有。 陆佑宁上前蹙眉看着陆晚:“你没什么事吧?伤口要紧吗?” 陆晚一见到荣妃心里就不痛快,闷声道:“放心吧,死不了的。” 陆佑宁冷哼了一声,“可有人盼着你死呢,你若死了,那就便宜她了。” 陆晚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大长公主走过来打断陆佑宁的话,低声斥道:“别胡说八道惹你姐姐伤心。” 对陆晚道:“你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陆晚道:“祖母,我想回家去,免得叨扰了娘娘……” “你不能回去。” 荣妃一听,急忙上前道:“你胸口的伤那么重,太医说了,还移动不得,你好好在这里养着,那里都不能去。” 她身上的外伤很快就会好了,可陆晚的伤至少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有她在,皇上自是少不得要来看望。 在外,她也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陆晚正要开口,大长公主已道:“娘娘说得对,这都马上要成一家人,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陆晚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要与荣妃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面对李睿,心情不觉跌入谷底…… 到了第五日,陆晚身上的伤终于没那么痛了,胸口的伤口也已结了痂,可以下床在屋内慢慢走动。 李睿下朝回来,照常来看她,像个十足的好未婚夫。 门外宫人来报,翊王在外求见。 听到李翊的名字,陆晚微微一怔——自从那日花宴出事后,他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睿看了眼低头慢慢吃东西的陆晚,凉凉笑道:“他来干什么?” 宫人道:“翊王殿下是为了刺客一事来的,想向陆姑娘询问当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李睿眸光一沉:“陆姑娘身上有伤,不便见客。” “父皇着我力查刺客一事,还请皇兄行个方便。” 李翊竟是不请自来,径直闯进殿来。 李睿听他搬出父皇,只得压下心头的火,笑道:“请你稍等复刻,等我喂阿晚吃完东西再问。” 说罢,当着李翊的面,将陆晚拉着坐到他的膝盖上,将粥喂到她嘴里,亲昵问她:“好吃吗?” 陆晚僵硬着点了点头,“好吃。” 第93章 换地方 李翊找把椅子自己坐了,“无碍,等皇兄忙完我再问。” 说罢,让宫人给自己上茶,自顾喝着,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或是尴尬的神情。 这一下,尴尬的反而是李睿了。 陆晚借口伤口痛,从他身上离开,对李翊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请问吧。” 李翊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倒又有了几分血色,不像之前那样苍白吓人。 他问:“陆姑娘当时在现场,可有发现异样或是不妥的地方?” 陆晚摇头:“没有。” “可有看清刺客的样子?” 陆晚还是摇头。 李翊想了想,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问道:“听说,事发之前,荣妃娘娘让你去花园走走,你守在那里不肯离开。” “后来也是你第一个发现刺客——本王不由怀疑,陆姑娘是不是事发之前,已得知了刺客行刺一事,所以有所防范?” 陆晚心口一紧,扯得伤口痛起来。 她知道他眼睛毒,却没想到这一次的事,她做得如此小心,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正在她不知要如何掩饰过去时,李翊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到了一旁的李睿身上。 他勾唇淡淡一笑,语带讽意道:“皇兄是不是也觉得,这一切好似早有预谋。而最后让陆姑娘与荣妃娘娘两个弱女子救驾成功,也是神奇。” 闻言,李睿脸色一沉,他这话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就是怀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他。 毕竟刺杀事件发生后,得益最大的就是他。 李睿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本王却听说,皇弟早在花宴开始,说排兵布阵,连身边武艺最高的几位亲卫都带上场。” “如此说来,皇弟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刺杀一事?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提前通知父皇,以致父皇身陷险境,差点出事?” 此言一出,兄弟二人剑拔弩张,殿内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陆晚反而悄悄松下一口气来。 如今看来,李翊明显认定她是从李睿那里得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提前防备的。 他怀疑李睿,反倒让她找到了脱身的法子……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宫人领着太医院的女医进来了——陆晚伤口换药的时间到了。 兄弟二人一同离开房间。 李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李睿却在背后叫住他:“皇兄劝你一句,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少说为妙,以免最后惹祸上身。” 李翊回头看着他,蔑然一笑道:“不着急,本王不是留下三个活口么?总有抓住他们的那天,到时一切真相就大白了。” 李睿袖下拳头不由握紧,一回到睿王府,就将徐志叫来。 “可有那三人的消息?” 徐志摇头,神情凝重:“有两名逃出宫了,属下已派人在追查两人下落,一旦发现他们,立刻杀之灭口。” “可最难办的是那个坠影,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线索都没有——翊王的人似乎也知道他是关键,一直在找他。” 李睿想起李翊的话,只感觉寒气从脚底往上冒,咬牙恨声道:“一定在抢在翊王之前找到坠影,本王要亲眼见到他的脑袋!” 另一边翊王府,李翊对长亭吩咐道:“派人盯紧睿王府的人,特别是睿王身边那个谋士徐志。” 今日他故意当着李睿的面,质问陆晚,就是要引蛇出洞。 而从李睿后来的反应,他断定花宴上的刺杀,十之八九是他操纵的。 所以,此时的他,一定比他们更着急找到漏网的三名刺客…… 长亭应下,看了眼院子里等着的人,道:“殿下,方才邓夫人差长奕回来,说想请殿下今晚去私宅吃饭。” 李翊闭眸斜靠在团枕上,没有说话。 长亭会意,走出门去对长奕道:“你回去告诉夫人,殿下最近为了刺客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去看她们,让她们自己多保重。” 长奕领命去了,长亭折回屋里,替李翊将近前的灯火熄了。 李翊却没有睡,睁开眼问长亭:“今日在明粹宫,我看到你与兰草在外面说话,说什么了?” 长亭一愣,红着脸解释道:“兰草姑娘不过跟我闲聊了几句,说她家姑娘不想呆在明粹宫养伤,想回家去……” “刚才为何不说?” 李翊冷冷剜了他一眼。 长亭愣住,他打量着李翊的脸色,迟疑问道:“要不,我找个由头帮一帮?” 李翊冷嗤一声:“关我甚事?” 他怎么瞧着她在明粹宫住得挺好,喝口粥都有人喂…… 傍晚时分,陆晚刚刚睡醒,宫人突然进来帮她收拾东西,说是兰贵妃亲自带人来了,要将她搬进尚梨宫去。 原来,下午荣妃去乾清宫侍疾,摔了一跤,把腿摔折了,就留在乾清宫养伤。 兰贵妃担心陆晚留在明粹宫里没人照应,就提出将陆晚接到她的尚梨宫去养伤,荣妃竟然同意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李翊坐在尚梨宫廊下喝茶,见兰贵妃一行回来,却没有见到陆晚的身影。 一旁刚刚收拾好偏殿的白芨问道:“娘娘,陆姑娘没接过来吗?” 兰贵妃道:“她出宫回自己家里去了。” 兰贵妃猜到她是心里有所顾虑,所以也没有勉强她,只吩咐送她回去的宫人,一路上格外小心些。 李翊坐了一会儿,也起身走了。 兰贵妃知道前几日争吵,他心里恐怕还有些不自然,也不留他。 只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不禁红了眼睛…… 第94章 累成狗 宫人用软轿抬着陆晚,小心的往宫外走。 兰草紧挨着陆晚,替她扶着,生怕不小心会磕到她伤口。 “姑娘,方才兰贵妃接你去尚梨宫,你为何不去啊?” 陆晚道:“娘娘一片盛情,可我还是想回自己家里去,毕竟自在一些。” 实则是,她知道荣妃与兰贵妃素来不和,上次在花园里,荣妃已对她与兰贵妃走近很不满,她没必要再火上浇油,毕竟名义上,她是她未来的婆母,现在还不能得罪她。 虽然也不喜欢陆家,但从宫里出来这一刻,陆晚还是开心的——以后,若非必要,这座曾经囚禁了五年之久的牢笼,她再也不想踏足…… 陆晚这一次身体终究是伤了元气,心里一放松,再加上软轿轻轻的晃荡,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途中感觉轿子停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又继续平稳的往前走去…… 陆家早已接到陆家要回家的消息,陆承裕带着下人,准备了铺着厚厚软褥子的马车等在了宫门口,见陆晚一行出来,连忙欢喜迎上去,小心扶了她从轿子里出来。 “翊王殿下,你是特意送阿晚出宫吗?” 陆承裕朝着陆晚身后笑着打招呼,陆晚一怔,缓缓回头看去,才发现李翊竟也在。 兰草见她一脸怔愣,连忙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殿下从花园那里就一直跟在姑娘的软轿后面,先前小姐在轿子里睡着,所以不知道……” 陆晚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停顿一下,敢情是遇到他了。 李翊目光极快的从她脸上划过,对陆承裕道:“不过出宫同路,她的软轿刚好挡在前面……” 挡了他的路,他才不得已同她一路出来的。 陆承裕见自己会错了意,颇是尴尬的对他打着揖道:“是我冒失了。” 陆晚也曲身朝他行了个礼,“不小心挡了殿下的路,实在抱歉。” 这一蹲下去,免不得又扯动了伤口,她轻蹙眉头,李翊冷冷一摆手,“无碍,你们快回家去。” 陆晚腿上也有伤,要踩着车梯上马车自是不能的,陆承裕朝她伸开双臂:“来,哥哥抱上你去。” 看着陆承裕朝她展开的双臂,陆晚心里骤然一震,眼眶不觉红了。 上一世陆家对她的出卖和伤害历历在目,所以这一世她一直与陆家人保持着距离。 陆承裕对她的这份温情,却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她掩下心头的心酸,感激的看着陆承裕,笑道:“哥哥,我自己慢慢上去就行。” 陆承裕以为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所以也不勉强,只关切问她:“你能行吗?我扶着你……” 陆晚搀着他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慢慢的抬腿,尝试的往车梯上迈…… 身后,李翊负手站着,眸光落在女子娇弱的身板上,看到她几次尝试抬腿都抬不上去,身后的双手不由握紧,心里对陆承裕越发不满起来。 他这个婆婆妈妈的性子,他真要替他好好改一改了…… 正在此时,宫门里又走出一人来,却是李睿。 李睿一听到陆晚出宫了,就急忙追了出来。 他倒是很想留着陆晚继续住在宫里,因为这段日子,他代理朝政,没时间出宫,她留在这里,他还能时常看着她。 既然知道陆晚是他成就大业的贵人,他一定要抓牢她了。 “阿晚……” 远远看到陆晚正要上马车,他连忙出声唤住她。 陆晚听到他的声音,吓得全身一哆嗦,想也没想立刻对陆承裕道:“哥哥,我站不住了,你快抱我进马车去……” 说罢,身子作势往陆承裕身上倒去,吓得陆承裕连忙伸手接住她,都没时间回头去向李睿打招呼。 李睿急忙往马车去,前路却突然被人挡住。 “皇兄,我正要去御书房寻你,同你商讨淮阳赈灾一事……” 李翊难得恭敬的同他道。 李睿冷冷扫了他一眼:“此事后谈。”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皇兄迟迟不定下巡抚钦差大臣,赈灾一事就无法进行。百姓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危急……” 他说得头头是道,且振振有词,李睿勾唇冷冷一笑:“李翊,你管得也太管了吧,父皇只让你掌管三司与北郊大营,赈灾却是户部与工部的事,与你何干?” 李翊眼角余光看到陆承裕终于将陆晚抱进马车里去了,于是闲闲一笑,道:“皇兄教训的是,是我逾越了。” 那边,陆晚一进车内坐好,就对陆承裕道:“哥哥,两位殿下为朝事争执,我们陆家不便搅进其中,赶紧走吧。” 陆承裕也隐隐听到两人在谈淮阳赈灾一事,知道这几日朝堂上为了此事,争论不休,他也不想搅进这淌浑水里,所以出了马车后,对两人遥遥抱拳说了句告辞,就让车夫驾车,带着陆晚飞快逃离是非现场…… 一路顺利回到镇国公府,还是陆承裕抱着陆晚下的马车。 而陆家门口还有数十级阶梯,陆承裕干脆一口气将她从马车里抱进门内,等放下她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哥哥,不好意思,累着你了……”陆晚愧疚道。 “是他体力太差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嘲讽。 陆承裕喘着气回头,却是李翊。 “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翊负手迈上台阶来,睥了眼累成狗一样的陆承裕,嫌弃道:“陆承裕,你好歹是个刑部侍郎,你平日拿什么抓贼?” 陆承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虚道:“实在是这几日天天忙着追刺客没休息好,殿下见谅!” 李翊:“明日开始,让长亭带你去北郊大营锻炼一番。” 陆承裕一听,整个人都不好。 北郊大营是什么地方,那是李翊的魔鬼营。 他不自主朝陆晚求救,陆晚想了想,软下声音对李翊求道:“殿下饶了我哥哥吧,他身子骨弱,那里能跟殿下比?” 话一出口,陆晚才觉察此话太过暧昧,脸上倏地红了。 所幸陆承裕一直担心着被带去军训的事,没发现她的异样。 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没逃过李翊的眼睛。 他握在背后的双手,不觉又难受的来回捻了捻…… 第95章 想入非非 此时,天光刚落,镇国公府大门口的灯笼还没来得及点上,半昏半沉的光线下,男人眼里的沉欲,如蓄势待发的猛兽,赤裸裸的盯着陆晚,那种熟悉的心慌的感觉又来了。 陆晚再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里恨恨的暗骂,她都成这副模样,他还惦记着欺负她,禽兽! 从门口到青槐阁还有一段路程,陆家也给她安排了轿椅,由下人抬着一路回去。 一路上,陆承裕还一直在向李翊求情,可后者一面要赴陆家的宴,吃人家家里的好酒好菜,一面又总是不肯松口放过陆承裕,还一脸的理所当然。 陆晚是再也不敢开口了,身子缩里软椅里,恨不得隐形起来。 可离开皇宫后,男人明显猖狂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在她身侧,目光也是毫不遮掩的落在她身上。 她一条腿上缠着纱布,抬直放在椅托上,另一条腿柔柔的垂下,风拂过,吹开上面的裙摆,一小截莹白的小腿就露了出来,一荡一荡的,直在他眼前晃。 李翊想起,两人一块时,有时他动作重了或是急了,她没少拿腿踢他,看着纤纤细细,力道并不小。 后来他有经验了,一到自己情难抑时,就先将她手脚擒住,让她乖乖不动。 就像此刻一般…… 不知是不是空太久了,或许从上回她骗他那次开始,他就一直很难受,此时心里更是抑不住的生出许多想法,连叶缝间漏下的光落在她脸上,都让他想入非非。 “殿下……四表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追在他后面喊的陆承裕急得不行。 李翊回过神来,回头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陆承裕,道:“父皇之前提过,今年秋末想去秋颐山秋狩,你这副样子,骑射无一拿得出手,到时世家公子们比试,你准备被大家笑话吗?” 陆承裕一怔,继而狂喜,“殿下的意思,秋狩带我去?” 李翊没理他,回头看向竖着耳朵偷听的某人:“二表妹想去吗?” 陆晚神情一怔。 上一世因晋帝一直病危在床,自她嫁进皇宫后,再没有举行过秋狩。 但关在后宫那几年,她无数次听后妃们回忆起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跟着皇上秋狩,纵马自由奔驰,篝火美酒的动人场面,内心也是十分的向往。 上一辈子她就很想出去走走,离开皇宫,离开上京,却外面的天地走一走。 她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几乎没有犹豫,她就想答应下来。 可转念想到,到时李睿他们都在,她又迟疑了。 她轻声道:“我身上的伤还不知道要养多久……” 李翊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陆晚翅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抬头定定的看向李翊:“秋狩殿下也会去吗?” 上一世的不久,他就会离开上京重回北疆了…… 李翊睇了她一眼,反诘:“你说呢?”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陆晚因着上世的事,却不大相信:“我哪里知道……” 李翊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撇过头不理她。 明天得找太医问问,她上回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感觉脑子没以前好使了…… 因陆晚身上有伤,陆承裕先将陆晚送回青槐院去,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也在青槐院等她。 一进院子,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就迎上来,关切的对陆晚问长问短,连好久没有露面、且一直对陆晚横眉冷对的陆继中,都难得的等在青槐阁,上前问她一句,伤口如何了。 陆晚乖巧的一一回答大家的关怀,兰草一众丫鬟替她把东西搬进屋子里去。 李翊与陆承裕站在廊下,皱眉道:“你们家的房子都这么热吗?” 经他提醒,陆承裕这才发现,青槐阁相比其他房子,确实热上许多。 青槐阁当西晒,一到傍晚,吸了一日热气的屋子里,热得就像个蒸笼。 李翊上次来,感觉自己就像蒸笼里的包子。 偏偏还要被她撩拔,最后一身的火气没处泄愤,只得自己…… 想到这里,李翊不觉又咬紧了后槽牙,脸色不甚好看。 陆承裕朝大长公主与叶氏走去,同两人说了此事,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对叶氏道:“这屋子当西晒,热得慌,对二丫头养伤确实不好,不如将隔壁的青竹院拔给她住,那里夏季最是凉快。” 叶氏那里敢不答应,当即让丫鬟们将陆晚的东西直接搬进青竹院去。 见突然给自己换院子,陆晚狐疑的朝李翊看去,后者却眼神幽沉的瞪了她一眼,撇过头去。 安置好陆晚,大长公主就亲领了李翊去她的上院用晚膳。 自从知道花宴上,李翊邀请陆佑宁当赏花的女伴后,陆佑宁已被大家默认成未来的翊王妃。 大长公主心愿得偿,自是欢喜不已,看李翊的眼神,已是在看孙女婿,所以没事就唤他过府吃饭,喝茶。 李翊倒也不客气,三天两天的往镇国公府走,更是让大家认定他与陆佑宁好事将近…… 落夜后,青竹院四面小轩窗洞开,夜风透过竹林吹进来,清清爽爽的,确实让青槐阁凉快舒服多了。 陆晚侧躺在靠窗的竹榻上,身上几处伤口都已结痂长出新肉来,痒痒的,她想伸手去挠,上身不能动又够不着,兰草在楼下库房里带小丫鬟们整理搬过来的东西,不得空,陆晚只得拿身子轻轻在席子上蹭一蹭。 门开了,有脚步声进来,陆晚以为是兰草回来,瞌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兰草,我腿上伤口四周痒痒的,你快来帮我挠挠……” 脚步声径直朝竹榻边走来,手指落在她大腿上的伤口处,替她轻轻挠着。 陆晚迷糊间觉得,兰草大抵是最近做活做多了,手腹上都有薄茧了,但恰恰是这些有些硌人的薄茧,挠起痒来更止痒,更过瘾。 她忍不住舒服的直哼哼,正想让兰草替她帮她其他伤口发痒的地方也挠挠,那手指却变成滚烫的大掌,一把紧紧的攥住了她裸露在外的小巧双足…… 第96章 你不是人 可李翊却恨不能使出全部的力气将它揉进掌心里。 陆晚瞬间痛得低呼出声,睡意全醒。 她掀眸一看,不由怔住。 这那里是兰草,竟是李翊。 此时他不光眸光如狼似虎,连呼吸都透露着灼热的欲望。 陆晚第一反应就是去抽自己的脚,却被他紧紧攥着,纹丝不动。 莫说她正常时不是他的对手,她现在这副伤员的形容,更是任其欺负,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于是,男人的手越发过份起来,从双足一路上滑,到脚裸,再到小腿,再到大腿…… 陆晚气得眼尾都红了,颤声道:“你不是人……你放开我……” “你再乱动,我就真不是人了……” 男人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压抑后的疯狂,陆晚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安静下来。 李翊先解开她腿上伤口的纱布看了看,再察看其他地方的伤口,最后来到她左胸口最严重的伤口处。 他伸手去解纱布,陆晚一把拉住他的手,小脸通红。 “这里……你不要看了……” 这里一解开,就什么都给他看光了。 李翊拍开她的手:“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 陆晚脸上红得滴血,真不怪陆佑宁以前骂他兵蛮子,这个男人,真是粗俗至极! 胸口一凉,他已经解开纱布,眸光黑沉沉的盯着她那处伤口。 经过七八日的休养,伤口处已完全结痂,剑口很锋利,单从外伤上看,只留下一条食指长细长的红疤,落在雪峰般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真丑!” 李翊淡淡吐出两个字,语气里满满的嫌弃。 陆晚慌忙要扯过一边的薄毯盖住身体,却被他一把扯住。 “今晚换过药了?” 陆晚本是等着兰草来给她上药的,可面对他的询问,她气恼的别过头,闷声道:“换过了。” 他解下的纱布上沾的药渍都是干的,一看就不是晚上新换过的。 他看向一旁矮几上的两个药罐,拧开看了看,拿起那个稍小一点的,问她:“这个涂胸口的?” 陆晚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吭声。 李翊拿起玉篾片从药罐里挑起药膏开始给她上药。 他那么粗的手,平时在她身上一揉就落下一片青紫,上药时倒挺轻的。 陆晚悄悄睁开眼晴看过去。 他垂着头,神情很专注,薄唇紧抿,额间滑下一颗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最后凝在鼻尖,衬着灯火,闪着晶亮的光。 从这个角度看去,陆晚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睫毛竟又细又长,跟他冷厉的凤眸一点都不配。 她不由又想起那日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刻丝的锦服从花丛里过,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跟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然而,谁又能想到,外人眼里这个禁欲又冷戾、甚至狠辣无情的翊王殿下,在床上疯起来是没边的…… “看够了吗?”李翊头也不抬的凉凉说道。 当场被他逮了个正着,陆晚顿时有种做贼被抓的难堪,脸上火辣辣的烧灼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拿过一旁的团枕盖住脸。 “哼!” 他促狭的冷哼一声,拿过纱布替她包好胸口,换过一罐药给她涂其他伤口。 陆晚一动不动,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任他摆布。 几处伤口的药都换好了,李翊一把揭开她脸上的团枕,看到她闭着眼睛装死,嘴角扬起一抹恶趣笑意,俯身下去,一点一点轻轻啃噬着她的耳珠。 陆晚很快就受不住了,睁开眼睛红着脸求他:“殿下,等我身子好了,再伺候你……” 李翊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倒不必,本王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玩。” 他将她以前在他身上用过的那些伎俩,现学现卖,全拿来对付她。 陆晚身体瞬间被点了火,额头间滚下的汗滑里眼睛里,在里面融成了一汪春水。 她口干舌燥,可他偏偏只在她双唇周围留恋打转,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轻摩擦,又痒又麻,却引发更心悸的冲动。 陆晚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脸都憋红了。 她知道,他就是在报复上一回她捉弄了他。 这个男人,真是一分一毫都不相让,睚眦必报。 终于,李翊停下动作,看着她,“你觉得滋味如何?” 陆晚羞于齿口,咬紧牙关不开口。 李翊舌尖在她双唇上舔了一下,引得她身子一阵战栗。 “殿下……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向他认错,声音软得像滩水。 李翊的身体其实更难受,如今见到女人小猫似的窝在怀里向他讨饶,他也不装了,低头衔住她的双唇…… “唔……不可以……” “只亲不干别的……” “……我不信你……” “本王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陆晚被他亲得昏头转向,早已没有气力罗列他一桩桩不要脸的事迹。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说倒做到了,到底顾忌她的身体状况,丢下一句“等你好了再算总账”就走了。 陆晚全身汗津津的瘫睡在榻上,怕被兰草发现方才的荒唐,扯过薄毯盖住身子,就在竹榻上睡着过去…… 李翊回到翊王府,长亭问他:“殿下,问出那封信是陆姑娘写的么?” 经他提醒,李翊才想起自己今晚走一趟,竟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他在细细回想了陆晚花宴当日那些反常举动后,不由怀疑那封告密信就是她写的。 他本是揣着信去找她质问清楚,却替她挠着痒就挠忘记了…… 李翊第一次这般昏了头,他侧过身子避开长亭的打量,闷声道:“她身上的伤不太好,不宜过激,下次再问她。” 下一次,一定不会饶过她…… 第97章 图她什么 余下的日子,陆晚安心呆在青竹院避暑养伤,日子倒过得平淡惬意。 每隔三日,宫里还会派太医来给她看诊开方,皇上的赏赐虽然还未正式下来,但对镇国公府已及她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 于是,最近镇国公府也热闹起来。 上京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开始来镇国公府串门,或是给大长公主请安,或是来看望陆晚。 陆晚推说要静养,都辞掉了。 到了月末,太医看诊后告诉陆晚,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天天呆在屋子里,可以四处自由走动。 翌日,陆晚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去上院给大长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见她终于好了,也放下心来,留她中午在上院吃饭。 闲暇时,大长公主将这段日子各府送过来的邀贴拿出来给陆晚看,告诉她,如今身体既然好了,也可以去各府走一走了,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认识认识各府的夫人小姐,为以后她嫁进睿王府当家做主做好准备。 以后她成了睿王妃,这些日常接待自是少不了的,提前认识人也是好的。 大长公主甚至已经让金嬷嬷,从最近宫里送到府上的赏赐里,挑选出最好的蜀绵,给陆晚做新的衣裙,早早就为她去各府赴宴做好了准备。 陆晚知道逃不掉,于是乖巧的应下。 眼看就要到饭点,陆晚正要陪大长公主挪步去饭厅,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陆晚抬头一看,却是叶氏。 叶氏一进门就开始哭。 “母亲,你先前答应过我的,绝不让她进门,也不认那个野种的……可刚刚老爷来找我,竟同我说,要娶她进门为平妻,还要将那个野种认祖归宗——这是当我死了吗?” 叶氏一身衣裙皱褶得不成样子,脸上的妆也花了,嗓子也是哑的,一看就知道在来这之前,已与陆继中闹过了。 大长公主一听,就明白是儿子向她摊牌了。 “母亲,老爷还说,此事是经由你同意的,是真的吗?” 叶氏眼睛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样子吓人。 当日为了堵住她的口,大长公主亲口答应她,陆继中也在她面前保证过,可这才过去多久,就全反口了。 叶氏与陆继中夫妻几十年,自然知道,若没有婆母首肯,陆继中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娶叶红萸的。 虽然已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尤不肯死心,要亲口问婆母一句。 大长公主自知理亏,但为了儿子,她也莫奈何。 她长叹一口气道:“鸢儿马上就要嫁做睿王侧妃,此事也关系到咱们家的脸面,是我的意思,要趁此机会,让她认祖归宗,免得日后她在睿王府抬不起头做人。” 叶氏震惊:“所以……也是母亲让那贱人进门的?” 话既然已挑了头,大长公主干脆恶人当到底,把事全揽到自己身上,免得她再去纠着儿子烦。 而她到底身份摆在这里,又是她的婆母,她再不依,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如此,大长公主对叶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小叶氏已经是老爷的人了,且守寡多年,你就当可怜她,收留她,她总归是你亲妹妹……” “且自古以来,那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年老国公爷还不是当着我的面,左一个右一个娶进门,我能说什么?” 叶氏全身都在发抖,嘶吼道:“她能跟一般的侍妾比吗?她与老爷联手骗了我这么多年,她可有一分一毫当我是她姐姐?” 大长公主被她吼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扶着金嬷嬷的手坐下,拿出婆婆的架势,威严道:“那你说要怎么办?一个铁了心要娶,一个认定了要嫁。我不怕告诉你,那怕你不让她进门,老爷也会替她在外面安个家,到时你丈夫彻底被拐跑了,你不要到我面前哭!” 叶氏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娶小叶氏进门,已是板上钉钉了。 叶氏顿时气得站都站不稳,身子踉跄着往后倒,刚好跌倒在陆晚的脚边。 从头至尾,陆晚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可以说,她这个祖母,在任何事情面前,都很拎得清,精明厉害且利益至上,只单单在陆继中身上,因为太过溺爱这个儿子,就糊涂不清了。 也就是说,将来的某一天,若是她与陆继中决裂,这个大晋朝最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绝对会站在她儿子的那边,不计代价的毁灭她…… 思及此,陆晚俯身搀扶起叶氏,轻声劝道:“母亲,你不要太焦急,凡事都可以慢慢说。你如今心情激动,不如你先回去,改天再来和祖母商议此事?” 叶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那里听得进陆晚的劝,还要冲上前去同大长公主理论,大长公主不耐的一甩衣裙,冷喝道:“来人,将叶氏送回景福院去,若无紧要的事,就让她在院子里静心思过,不要出门。” 一句话,已将叶氏软禁起来。 叶氏本是来这里求婆母为自己主持公道的,却没想到,到头来是这样一个结果,自己反而被处置了…… 这一幕,陆晚很熟悉。 上一世,她到祖母和父亲面前揭发李睿与沈鸢私通,求他们给自己主持公道,也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屋子里安静下来,大长公主那里还有心情吃饭,就让陆晚先回去。 陆晚起身告辞,道:“我去看看母亲,顺道去劝劝她。” 景福院。 陆晚还未进屋就听到叶氏在哭。 陆晚推门进去,满屋子的东西被砸得稀烂,叶氏红着眼睛瞪着她:“你来干什么?” 陆晚淡淡一笑,“我是来劝劝母亲的。” 叶氏咬牙切齿:“谁劝我都不会听,除非我死。” 陆晚道:“母亲有没有想过,父亲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叶姨母念念不忘,图她什么?” 这个也是叶氏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论长相,叶红萸并不比她长得好看多少,论年轻,她也才小她两岁。 而陆继中身边也没缺过女人,比叶红萸年轻貌美的并不是没有,但他就像中毒一样,一直对她死心塌地…… 第98章 刺激 叶氏看着陆晚,眸光似要喷出火来:“他图她什么?你不要卖关子。” 陆晚淡淡道:“父亲图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一份刺激。” 陆继中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份金贵不说,上头还有一个事事处处都维护他的尊贵生母,一生可谓事事如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人生过得太平顺,他自然就按捺不住,想要去寻求更大的刺激。 而叶红萸的出现,正中了他下怀。 趁着妻子小产与小姨子偷情,岂不刺激? “当年他背着你与叶姨母私通就是为了寻求刺激。” “而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背着人偷偷摸摸藕断丝连,也是如此。” 闻言,叶氏先是一愣,继而一脸恍悟。 陆晚看着她:“所以如果母亲不让她进门,那这份刺激就会一直延续下去。那到了最后,就真像祖母说的,父亲会在外面同她置起新家,完全将家里忘了。” 她说得这般直白,叶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神情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这个庶女说得没错,陆继中就是偷吃得劲,如果那个贱人进了门,说不定就像其他姨娘一样,日子久了,他反倒失去那个劲了。 到时,她秋后报仇也不晚…… 叶氏瞬间就拿定了主意,对陆晚道:“好,你去告诉婆母,就说我答应让她进门。” 陆晚道:“方才祖母那样对你,也是为了你好,所以母亲不要生祖母的气才好。” 陆晚完全一副为大长公主当说客来的神情。 经过这一次的事,叶氏心里彻底落下一个疤痕,也明白一个道理,婆母平时对自己再好,也不过是表面客气,她心里真正在意的,只有她儿子。 只要她儿子痛快了,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如此,叶氏勾唇极具嘲讽的一笑,“我做媳妇的,那里能生婆婆的气?” 见目的达到,陆晚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站住!” 叶氏却喊住了她。 陆晚回过头:“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叶氏直直的打量着她,眸光里闪现疑惑。 “你平时呆呆傻傻的,这次怎么这么聪明了,看得比我看通透?” 最主要的,陆晚平时与她并不亲热,今天突然这么好心的同她说这么多,叶氏心里不由产生怀疑。 陆晚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叹息一声,无奈苦笑道:“那是因为,睿王和沈鸢对我,与父亲和叶姨母对母亲,是一模一样的——我与母亲同病相怜,心生不忍罢了。” 叶氏想了想,倒还真是如此。 睿王与沈鸢的关系被揭穿之前,两人私下打得火热,连孩子都怀上了。 可后面关系被揭穿,睿王反而淡了下来,对沈鸢似乎没多少兴致了…… 这样一想,两人还真是同病相怜,都是栽在那对贱人母女手里。 叶氏瞬间相信了陆晚是真心帮她…… 叶氏也不是傻子,知道小叶氏进门后,与她之间必然是水火不容的局面,如今这个小庶女愿意投诚,主动站到她的阵营,她也愿意拉拢她,好将来为自己所用。 “阿晚,我知道你心里因你生母的事怨恨着我,但有些真相,你可能不知道。” 叶氏冷静下来后,脑瓜子还是好使的,不但知道要与陆晚冰释前嫌,还要转移仇恨,让她去恨叶红萸。 陆晚一脸疑惑:“母亲有话请直说。” 叶氏拉着她到桌前坐下,道:“其实你母亲出身我们叶家,原是那贱人院里的丫鬟,但不知为何,我出嫁时,你母亲被塞进陪嫁丫鬟里,跟着我进了陆家。” “我有次回娘家,偶然听到一个传言,说是那小贱人当年爱慕上西席的琴师,可那琴师与你母亲是旧识,可能因为这一点,那个贱人就想办法将你母亲赶离叶家了。” 陆晚低头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这些事,上世她都没听说过,她很难不怀疑,是叶氏为了挑拨自己与叶红萸之间的仇恨,故意编造的。 这么快就咬上了…… 叶氏见她不吭声,以为她不相信,又道:“那个琴师姓黄,与你母亲是同村人。你若不信,下回我回叶家,你可以随我回去打听打听。” 陆晚心里莫名一紧,心里有许多疑问想问叶氏,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最后只问道:“那黄先生后来还一直留在叶家吗?” 叶氏摇头:“没有。” 陆晚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她回去上院,告诉大长公主,叶氏改变主意,同意娶小叶氏进门。 大长公主颇是意外,叶氏性格泼辣又固执,并不是一个好相劝的人。 她问陆晚怎么劝到的,陆晚只说叶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回去后就后悔了。 大长公主信以为真,连忙差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陆继中…… 陆晚回到青竹院,刚一进屋兰英就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笑道:“姑娘,这是长亭悄悄送来的,说是殿下搜罗来的去疤神药,让姑娘好好用。” 陆晚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圆钵,外表绿莹莹的,口沿描金,单看这个钵,就价值不菲。 她拧开盖子,一股沁脾的幽香漫出来,面盛着淡粉色的晶莹膏体。 兰英解释道:“这是翊王半个月前,差人去药王谷找药王讨来的,里面加了十几种花瓣,不止可以去疤,还有美肤的功效。长亭说,单这一小钵,抵得上一座宅子的价钱呢。” 兰草由衷赞叹道:“翊王殿下真是有心了。” 陆晚神情淡淡的。 她可记得那日他看到她胸前伤口时,说出那句‘好丑’时的嫌弃之情。 他的这番‘有心’,为的是他自己舒服罢了。 而就在方才,她同叶氏说话时,蓦然想到他。 他曾毫不避讳的告诉她,他就是贪恋她的身体,可陆晚并不相信。 她并非绝色,比她美的媚的,多了去了。 单是那晚他花三千两白银买下的烟雨楼花魁,都比她美艳。 所以,他对她的贪念,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体,更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他对她,一如陆继中对叶红萸,求的是一个刺激。 而他们之间的结局,并不难预料。 到了见光那天,自然就死了…… 第99章 游刃有余 她伤口一好李翊就差人送来这去疤药,令陆晚不禁想起那晚他离开时,说的那句‘等你好了再算总账’的话来。 意味再明显不过。 只怕今晚他就会寻过来了…… 想到这里,陆晚不由开始紧张起来——他上次忍成那副样子,这次不知道要怎么疯? 瞬间,她身体各处好像能预知灾难一般,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然而,兰英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天籁般挽救了她。 兰英道:“长亭让我告诉姑娘,说翊王殿下前段日子被派去淮阳赈灾了,大概还要晚几日才能回。” 原来,陆晚出宫那次,因为李翊的搅和,让李睿没有留下陆晚。 事后,李睿一气之下,将他派到淮阳去了。 难怪自那晚后,陆晚再没有看到他翻墙进来,原来是去淮阳了。 全身瞬间轻快起来,陆晚笑着对两个丫鬟道:“这段日子我天天喝药吃粥,嘴里淡到不行,今晚我们吃点好吃的。” 兰草兰英那里有不依的?当即两个小丫头就忙着张罗起来,兰草在小厨房给陆晚做了她喜欢吃的炙肉,兰英偷溜出府,去醉香楼买了烤鸡,并几色甜果子,还有一壶果子酒。 落夜后,主仆三人早早关了院门,在凉台上边吃东西边乘凉闲聊,好不快活…… 安寝前,兰草还不忘记给陆晚涂去疤膏。 陆晚斜躺在竹榻上,因喝了一小杯果酒,头昏昏沉沉的,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 她半睇着眸子看着兰草,看着看着,兰草的脸就变成了那个讨厌的男人的样子,长眉冷目,言语毒辣,厚颜无耻…… 蓦然,她脑海的某个角落里跳出一个片段出来,她突然就想起,上次他帮她擦药时,瞧见的他右手腕上的那个浅到快看不见的疤痕来。 那个疤痕,在他遇刺在乾清宫养伤时,她也见过。 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疑问,那天晚上本想问他,可最后被他撩拔得全然忘记了。 不,不会是他…… 陆晚猛然清醒过来,被自己心里的猜想惊到,不觉自嘲的笑了笑。 兰英抱了衣裳从外面进来,看到陆晚独自发笑,不由上前笑问道:“姑娘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了,一个人在这里偷偷的笑。” 陆晚看着她,想了想问道:“之前让你去寻的那个船家,你寻到了吗?” 兰英‘呀’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脑袋讪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记将这件事同姑娘说了。” 不等陆晚开口,兰草已迫切道:“你找到了?” 兰英点点头,“找到了,那日我去玲珑阁找表哥,正巧看到有位大娘拿着姑娘的白玉镯子去玲珑阁当卖,我一问,正是沁泉湖边上的那户船家,估计遇到什么急事了,我劝着她不要卖,将身上的五两银子给了她救急。” “后面忙着其他的事,我竟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陆晚沉吟片刻,对兰英道:“你明日再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兰英应下,兰草正想问她要不要亲自去拜谢人家,转头一看,陆晚已阖上眸子,似乎睡着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陆晚跟着大长公主,去赴了几家的宴,众人对这个从小养在痷堂,鲜少露面的二姑娘,都挺好奇的,她每到一处,都成为焦点,大家都免不得对她评头论足。 但经由上一世当了几年皇后的经历,陆晚对这些场合并不怯场,表现得落落大方,与人交谈起来也是游刃有余,不由让人刮目相看。 大长公主先前还担心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贵族宴会,会不懂规矩,怕她出丑,却没想她的举止,远远超出她预料。 如此一来,陆晚在上京贵女圈子里迅速打响名声,大长公主带她出去,脸上也倍感有光…… 这一日,李睿抽空从宫里赶到镇国公府看她。 彼时,陆晚正准备出门往常华寺去。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去拜祭母亲了。 李睿一听,当即提出陪她一起去。 马车离开城门,朝着常华寺驶去。 马车里,李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笑道:“看样子你这伤养得不错,面色瞧着比之前还好上许多,这样我就放心了。” 盛夏的季节,少女身着一身藕色雪绢裙,脸上红扑扑的,瞧着像颗水灵的桃子,李睿看着看着,忍不住心痒痒,身子不觉朝她挪近坐过去。 他一靠近陆晚就感觉到了,那股子龙涎香太刺鼻了。 陆晚抬手将车帘挂起来,让风灌进来,也让李睿注意点分寸,外面有路人看着呢。 车帘一打起,李睿果然不再向她挨近了,正襟危坐,又成了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对她笑道:“此番母妃立下救驾大功,父皇已决定立母妃为贵妃,你想要什么赏赐?” 陆晚笑了笑:“我只是碰巧遇上了,那里好意思要什么赏赐?” 李睿很满意她的态度,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如由我出面,让国公爷抬你生母做平妻,牌位入陆家宗祠,也免得背后再有人诟病你的出身。” 陆晚闻言一愣,这个倒是她没想到的。 自叶氏答应让陆继中娶小叶氏进门后,这几日府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为了让沈鸢在嫁进睿王府之前认祖归宗,陆继中要赶在她出嫁之前,将叶红萸娶进门,好让母女都有名份。 陆继中早已对外放话,是以平妻之尊娶陆红萸进门,且家里置办的一切婚仪,都是以娶平妻的仪式操办的。 李睿大抵最近一直在宫里忙,还不知道这件事。 陆晚朝他莞尔一笑,感激道:“如此,我就替母亲感谢殿下的大恩了……” 话音未落,一道骑着黑马的身影突然停在她的马车边,陆晚抬头一看,正巧与男人四目相对,男人眼神中的灼热,烫得她心口一颤。 可下一瞬,他的眼神在看到她身边的李睿时,瞬间冷凝下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淮阳回来的李翊。 他一身墨色常服,风尘仆仆,看着形容,似乎憔悴了一些。 陆晚正迟疑着要开口同他打招呼,他冷冷扫了她一眼,双腿一夹马肚,驾马走了。 李睿也看到他了,忍不住骂道:“见到本王也不打招呼,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陆晚默默坐回去,感觉腰开始痛了…… 第100章 宫宴 然而这一次,李翊并没有急着翻墙来找陆晚。 不止如此,连接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出现过。 早上陆晚去上院请安时,听到陆承裕在说,翊王自从回京后,一直马不停蹄的在处理三司积下的事务,底下一众官员也陪着他一起脚不沾地的忙着。 后面有一回,陆晚去胭脂铺时,远远看到他的马车停在醉香楼后门巷口,而后看到邓清妤牵着女儿从马车上下来,从后门进到了醉香楼里。 兰草都觉得奇怪,翊王回京这么久,竟然都没有来找自家姑娘,陆晚反倒觉得很正常。 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他的江山大业和邓氏母女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是过他闲暇之余的一个玩物,有需求的时候才会想到她罢了…… 七月七,七巧节。 离上次刺杀足足过去了一个月,晋帝的伤也好全了,重理朝政,荣妃荣升贵妃,所以趁着此次七巧节,宫里大摆宴席庆贺。 大长公主带着陆晚、陆佑宁还有马上就要成睿王侧妃的沈鸢进宫赴宴。 刚到宫宴门口,就遇到了李翊。 男人身着玄色绣金线龙纹的绵袍,长身玉立,贵气逼人。 陆晚一见到他,立刻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他上前两步同大长公主见礼:“见过姑祖母,回京这么久,还没去给姑祖母请安,请姑祖母见谅!” 自他回京后,大长公主让陆承裕邀了他好几次过府吃饭,他都事忙推了。 大长公主自是不会怪他,笑吟吟的打量了他一番,心疼道:“听承裕说你赈灾回来,又忙着三司的事,瞧瞧,都瘦了。你虽然现在年轻,可也得顾着点身子,别太劳累了。” 李翊应下,又同陆佑宁打了招呼,最后看向陆晚:“二表妹身上的伤可好了?” 他看着她时,眸光沉沉,意味不明。 陆晚身上的伤倒是好了,却不敢答,只含糊道:“外伤倒是好了……” 外伤好了,内里的伤还没好? 可他那日瞧着她与李睿乘着马车出游时,一副欢喜不尽的模样,那里还有半点伤没好的样子? 况且他早已听长亭说了,他不在上京的这段日子,她的小日子可是过得风声水起,各家各府的宴会上大出风头。 他回京这几日,已不止一次听到那群世家公子在背后议论她了。 如今她在众人眼里,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木头美人了。 那群世子公子们提到她,皆是津津有味,一副恨不能早点结识她的模样。 “是吗?那二表妹可要好好照顾身子,千万不要落下病根来。” 说话间,他食指扣着大拇指,慢慢惗着,陆晚身上瞬间发烫起来。 所幸,有内监来请他们入坐,陆晚才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整个晚宴上,男人的眸光都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那赤裸裸的欲望,让陆晚如坐针毡。 酒宴过半,兰英突然附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陆晚闻言神情一震,她抬头朝对面的李睿看去,果然看到他离席走了。 而半刻钟前,坐在她下手旁的沈鸢也不见了。 陆晚想了想,同大长公主打了声招呼,也起身出去了。 一到殿外,陆晚就问兰英:“你听清楚了?” 兰英压低声音着急道:“姑娘,我听得千真万确,方才我就在这柱子后面,听到那沈鸢同遇安讲,她已找到了背后指使赵嬷嬷陷害她的那人的重量线索,要约睿王见面,亲口告诉他。” 陆晚想起方才在马车上,沈鸢一副激动难抑的表情,感情她并不是为了能进宫赴宴激动,而是因为掌握了她的线索? 兰英指着后面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问陆晚:“姑娘,他们往那边去了,我们可要跟去瞧瞧?” 陆晚也想知道沈鸢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知己知彼,才能多一份胜算,不被打得措手不及。 想也没想,她朝着那座宫殿走去。 兰英连忙跟上去,陆晚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好。” 这宫里的地形情况,她很清楚——特别是眼前这座宫殿。 正是因为太过清楚,她怕引起兰英的疑惑,又不好解释,所以干脆将她留下。 兰英看着前面黑黢黢成群宫殿,不放心道:“姑娘,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陆晚:“没事的,你放心吧,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去看望兰贵妃娘娘了。” 兰贵妃今日没有参加宴席,有人说今日宴会荣贵妃是主角,她要避其锋芒,所以称病没有出席。 也有人说,自从花宴那次后,兰贵妃一直与皇上不和,已有失宠之势…… 离宫宴越远,前面的道路越黑。 陆晚没有提灯,就着月色朝着前方走去。 宫里的路,曲折多变,陆晚凭着前世的记忆,顺利来到了的宫门口。 就着月色,她抬头看向宫殿正门上写的三个字——紫芜宫。 月色稀薄,宫门高耸,只能隐约看到三个字,可陆晚却知道那三个字,每一笔每一画是怎样落成的。 眼前这座紫芜宫,此时荒废着,没人宫妃居住,可上世,却是困了她五年之久的牢笼。 陆晚没想到,这一世她还会踏足这里…… 她本想径直进去,可提步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又停了下来。 沉吟片刻,她沿着宫墙来到了宫殿的侧后方,从一个不起眼的耳门走了进去。 紫芜宫遍种紫荆,此时它的花期已过,满目的紫红色落红,没有宫人洒扫,都堆积在花树下,空气里还存留着腐蚀花瓣上的浓香,一片霖靡的味道。 当初,她就不是很喜欢这座宫殿,却是李睿执意让她住进这里,美其名曰,这里离乾清宫近,方便她来往照顾晋帝。 如今看来,却是他自己喜欢这里,连与沈鸢私下见面,都要约在这里。 陆晚当然不会相信两人见面只是单纯的说事,若只是说事怀,随便在宫宴外就可以说,完全不用避开众人,到这处没人的宫殿里来。 果然,她刚靠近一处点了灯火的偏殿,里面就传出沈鸢的叫声,却比那日陆家后花园石洞里那次更响亮更放浪…… 第101章 被困紫芜宫 陆晚站在后窗那里无奈听着,却不知两人要弄多久才会说正事。 所幸没过多久,就听到李睿喘着粗气在问沈鸢:“你查到什么了?” 沈鸢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颤着嗓音娇媚道:“殿下着什么急,不如再等等。” 李睿:“你什么意思?” 沈鸢见李睿拉下脸来,连忙道:“殿下,我怀疑那幕后黑手就是陆晚,因为我打听到,祖母是从赵嬷嬷身上的银钱里,发现有殿下及冠那年内务府为殿下特制的银钱,所以才相信了赵嬷嬷是受你的指使。” “殿下,当年陆晚跟着您回府时,您给过她盘缠,说不定这些盘缠里,就有那批特制的银钱。” 沈鸢说得一脸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李睿却冷冷的瞅着她,嗤道:“沈鸢,你是故意唤本王出来的吧。” 闻言,屋外的陆晚忍不住勾唇无声的笑了。 李睿虽然歹毒,却不是一个好蒙骗的人——那批特制银钱,李睿花出去那么多,怎么能凭此断定是她的? 所以,今晚这一切,不过是沈鸢为了约李睿出来,故意找的借口。 就像她上次同叶氏说的一样,男人都是贪图一个刺激和新鲜。 李睿与沈鸢的关系被揭穿之前,两人私下打得火热,连孩子都怀上了。 可后面两人关系被揭穿,李睿对沈鸢反而淡了下来,除去她平时去睿王府找他,他再也没有主动来寻过她了。 很明显,他对她已经没有多少兴致了。 可沈鸢也是聪明的。 她早已察觉到李睿对她的冷淡,她甚至敏锐的觉察到,李睿似乎被那个木头庶女吸引了,上次好不容易出宫来陆家,自己连面都没见到他,他却肯冒着暑气,陪她去常华寺上香。 回来后,又主动去找爹爹,将原本属于她母亲的平妻之位,给了那个骨头都化成灰的贱婢。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故意在宫宴上以发现线索为由,将他勾引过来…… 见计谋被识破,沈鸢脸色一白。 李睿见了,冷哼一声,提裤走人。 陆晚也准备离开。 殿内,沈鸢却不死心的拉住李睿,急切道:“殿下莫急,我方才约你过来时,故意当着陆晚丫鬟的面说的——只要是她做的,她就一定会上当,会跟过来偷听……” 陆晚心口一紧——幸好她进门的时候防了一着。 这个沈鸢,还真是不能小觑! 李睿冷眼回头瞅着她:“你就这么断定是她做的?” 沈鸢咬牙道:“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李睿想起上次陆晚主动让自己提前娶沈鸢进门的事来,冷声道:“你别自以为是了,若真是她做的,那上回她还帮你说话,让本王提前娶你进门?” 闻言,沈鸢全身一震,抬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睿。 一直以来,她都以能抢在陆晚之前嫁入睿王府沾沾自喜,这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情。 可如今听到李睿亲口说,她千求万想的事,竟是陆晚替她开口要来的,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瞬间将她摧毁掉。 沈鸢白着脸咬牙挤出笑来:“殿下,你对大姐姐的态度……怎么全然不同了?” 察觉到李睿对陆晚的态度有变,沈鸢那怕心里再恨,面上也开始改变对她的称呼。 一声‘大姐姐’却让窗外的陆晚都感觉到了恶寒。 但沈鸢问的,却也是她一直想问的。 她不由透过窗缝朝屋里看去。 只见李睿一脸漠然的对沈鸢道:“我明确告诉你,并不是我有多喜欢她,而是先生告诉我,她于我的大业有助益,所以我才与她虚与委蛇。” “你不要奢想她的睿王妃位置,那个位置,一定是要留给她的,你可记住了?!” 李睿的话,像把刀子扎在沈鸢的心上。 先前他明明答应她,只要他登上帝位,会扶她做中宫皇后的…… 希望与幻灭,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沈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白着脸慢慢站直身子,双眸如浸在寒冰里。 “殿下,我进来时,已让素青在门口暗处守着,说不定此刻姐姐已经来到了这紫芜宫里……” “若之前那一切真的是她做的,殿下觉得,她还会是你大业的助益吗?” 她是绝不会这么快低头认命的。 只要证明陆晚就是那幕后黑手,任是李睿再相信先生的话,只怕也不会再将她留在世上了。 她了解李睿,被人陷害到亲手害死自己的骨肉,这份恨意与耻辱,容不得他让真凶多活一天…… 李睿神情一震,立刻出门去问素青,可有看到人进来。 素青那里看到什么人影,但主仆二人早已商议好了主意的,于是连忙道:“有的,就在方才,有一个人影飞快从这里过去了。” 李睿不觉握紧了拳头,“可有看清是谁?” 素青摇头:“天黑没看清,不过看得出,是个姑娘。” 她这样说,就是暗指陆晚了。 李睿迅速回头,对遇安一众侍卫道:“给我守住几个出口,立刻进去搜。” 侍卫们反应迅速,立刻第一时间就把几个出口给守住了。 陆晚终是晚了一步,被困在了紫芜宫里。 遇安带着余下的人,开始搜宫。 眼见火把和光亮将紫芜宫照亮,陆晚无处藏身,她咬咬牙,往紫芜宫的正殿方向跑去。 那里有一间暗室,上一世李睿为了防止外人知道,他堂堂一国太子,竟趁着父皇病危在床,奸污继后,特意令人将这间暗室改造成一间奢靡的内寝宫,夜夜来此,拿她纵欢。 这间暗室,承载了陆晚所有的噩梦与悲痛,阿晞是在这里被他当场阉割了下体,也是在这里,他逼她喝下红花汤,打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上一世的悲痛于眼前重现,陆晚站在暗室门口,胸口疼痛到麻痹,双腿也失去力气——她终是没有勇气再踏进去。 可就在此刻,却有一道黑影越过正殿的大门,飞快朝她而来。 陆晚一惊,转身就跑,黑影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躲进暗室的同时,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是我!” 陆晚抬头一看,竟是李翊! 第102章 想我了吗 看清男人面容的那一刻,陆晚凌乱不堪的心,蓦然安定了下来。 李翊搂着她躲进暗室里,他竟然对这个暗室很熟悉,反手快速将暗门合上,刚巧就将寻过来的灯火挡在了外面。 侍卫们的声音很快在外面响起。 “寻到了吗?刚刚不是说看到有人影往这边来了……” “再仔细找找,殿下说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陆晚趴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凝住了,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李翊低头看向她。 小小的脑袋紧贴着他的胸口,身子紧绷着,却紧紧的贴着他。 她倒是第一次在他怀里这么乖顺,还贴得他这么紧。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李翊摸到她后背上的汗。 现在知道怕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深宫里也敢独自乱闯,万一被李睿发现,她真是几条命都不够他玩的…… 李翊莫名就恼了起来,他突然松开了搂紧她的手,陆晚身子失去依托,止不住的往后仰,她第一反应就是连忙伸手,紧紧的攀住了他的脖子。 她惊慌抬头朝他看去,外面的侍卫还没走,他怎么松手了? 可一下刻,她就明白这个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抬头的瞬间,男人的头就压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攫住她的唇,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一只手再次搂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李翊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疯狂。 鬼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了。 回京的路上,看到她倚在马车里,笑靥如花,红扑扑的脸蛋,水灵娇嫩的像颗刚摘下来的水蜜桃,那一刻,他口渴得像个渴死鬼投胎。 若不是问过太医,知道她的身体,最好是再休养几日才算痊愈,他早就等不及了…… 陆晚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他的手更是不安分,揉得她骨头痛,偏偏她不敢动,外面的人侍卫还没有完全离开。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快窒息时,李翊终于松开她双唇,却滑向她的耳珠。 他边吻边在她耳边低问:“想我了吗?” 陆晚紧张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那批侍卫虽然离开正殿,但还留在前面的院子里搜寻。 见她没有回应,李翊在她耳珠上咬了一口,陆晚倒抽一口冷气,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想本王了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不悦,音量也提高了,带着赤裸裸的胁迫。 这个时候,陆晚那里敢忤逆他。 她哆嗦着唇,歙合几次,才极轻极轻的说出那个字来。 “想……” 极轻的一个字,轻得就像一丝烟,可还是被男人精确的捕捉到了。 仿佛瞬间被激起了体内最原始的激情,李翊一把抱起她,转身大步朝着暗室的深处走去。 陆晚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几乎是哀求着他:“殿下,外面还有人……” “他们已经撤下了。” 他耳力惊人,已知道外面那些人退到偏殿那边去了。 陆晚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殿下,不要在这里,求你……去那里都行,求你不要在这里……” 李翊也感觉到她的异样,黑暗里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听她的声音,她已经在哭了。 “为何?” 他停下步子问她。 “……我怕黑……求殿下怜惜……” 她在他怀里呜咽,像只受到伤害的小猫。 她怕黑的毛病,那晚在常华寺那里,他就瞧出来了。 因着他手里的风灯,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着…… 李翊的身体已忍受到了极点,但她的哭声让他心烦,也扫了他的兴。 如此,他抱着她折回,打量了下外面的情形,确定外面没人了,他打开暗室的门,抱着她出去了。 “回宴席上去?” 他抱着她避开李睿的人,从正殿的屋檐一路过去,顺利翻出了紫芜宫。 一到外面,暗室里的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陆晚紧绷的神经放下,身子疲惫不堪,无力道:“若是殿下方便,能不能送我去尚梨宫?” 她猜想,李睿在紫芜宫寻不到人,定会回席面上寻她,她离席消失这么久,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如今只能去尚梨宫,才能逃过这一局。 李翊在来寻她之前,已问过兰英,自是知道她的打算。 于是,二话不说,他携着她,飞快往尚梨宫去了。 快到尚梨宫门口,李翊放下她,提醒她道:“把你裙摆上的残花抖一抖,不要带进尚梨宫去。” 陆晚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裙子的下摆,沾上了不少紫荆花的残花花瓣,连忙将它们弄干净。 陆晚又拿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整理好松乱的发钗。 她悄悄瞧了他一眼,他竟然已恢复如常,一身矜贵的形容,仿佛方才暗室里的那些疯狂都是假的。 陆晚不由佩服他的克制力。 “谢谢殿下,殿下请先回去吧。” 李翊自是不能与她一同去尚梨宫的。 可他却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她整理妆容,突然开口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 他嘴里的地方,自然是指紫芜宫正殿里的那个暗室。 这处暗室,莫说她了,宫里鲜少有几个人知道。 陆晚心口一颤,他果然怀疑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后怕道:“我胡乱跑着,无意间发现了那里有个暗门,打开后想躲进来,但里面黑漆漆的,我又怕了……” 这番说词,倒符合他当时看到她时的样子。 李翊盯着她,半天没有吭声,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陆晚被他盯着头皮发麻,正要找借口离开时,他沉沉的凝着她,缓缓开口:“你前面说过的话,可算数?” 陆晚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时,脸颊倏地涨得通红。 好半晌,她才咬着嘴唇轻声道:“只一次……” 李翊冷哼一声,很明显不满意她的回答。 第103章 乞巧节 李翊正想说什么,斜刺里却走来一个人,却是长亭寻了过来。 他从小道上过来,没有看到山石旁的陆晚,径直急步朝着李翊走过去。 “殿下,方才长奕来传话,说是姑娘的病又犯了,不肯吃药,吵着要出去放花灯……” 李翊一听,长眉不觉蹙起,转身就走。 陆晚自是知道长亭嘴里的姑娘是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着走。 四周安静下来,陆晚呆了片刻,打起精神上前敲开了尚梨宫的门,求见兰贵妃。 虽说她是借兰贵妃来逃避李睿的怀疑,但她也是真心想来看望兰贵妃,不知她到底是病了,还是和晋帝置气了? 出来迎接她的是宫女白芨,她见到陆晚很高兴:“陆姑娘怎么来了?我家娘娘前几日还念叨着你呢?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陆晚笑着回了她的话,问她:“娘娘最近身体好吗?” “我身体好得很。” 不等白芨回话,兰贵妃的声音已经传来。 陆晚抬头看去,兰贵妃一身素净衣裙,站在院子里笑吟吟的看着她。 兰贵妃没有去参加乞巧宫宴,却在尚梨宫里的院子里摆了几案,上面陈列着各色时令瓜果,还有自制的烙巧馍饼,关起宫门带着白芨几个贴身宫女,按着民间习俗过乞巧节。 兰贵妃邀了陆晚入席,问了她身体的情况,陆晚一一答了。 刚坐一会,尚梨宫的门就被敲响了,陆晚心口一紧,可进来的并不是李睿,竟是晋帝。 陆晚与一众宫人连忙跪下请安,兰贵妃却不满道:“陛下怎么来了?” 听语气,都知道兰贵妃不欢迎他,也不起身迎他,更不邀他入席。 晋帝见陆晚也在,脸上颇是挂不住,板起脸道:“这是朕的后宫,朕怎么来不得?” 一面说,一面却是挨着兰贵妃坐下来,瞅了眼桌子上的吃食,笑道:“难怪不去前面赴宴,敢情是偷偷在这里吃独食。” 白芨等人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兰贵妃看了眼陆晚,没好气道:“有晚辈在呢……” 陆晚起身的瞬间,不小心看到晋帝在桌子底下拉住兰贵妃的手,脸上一红,连忙告辞。 兰贵妃正要留她再坐会儿,尚梨宫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进来的正是李睿,他一眼就看到了陆晚,心里的愤怒不觉就矮下去了——她既然在尚梨宫,那方才她就没去过紫芜宫。 下一瞬,他又看到了晋帝,与兰贵妃并肩坐着,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父皇早早离席,原来是来这里陪兰贵妃单独过节了。 李睿心里刚压下的愤恨又被激起来了。 面上,他却是恭敬的朝两人行礼,晋帝问他:“你怎么来了?” 李睿恭顺道:“先前听说兰娘娘身子不适,儿臣来看望一下,顺便接阿晚回去——天色不早了,宫里的路她又不熟悉,儿臣怕她走丢了。” 晋帝听了,满意一笑:“你果然是个懂事又贴心的,好好送阿晚回去,别让你姑祖母担心了。” 李睿应下,与陆晚一同告退离开。 出了尚梨宫的门,李睿回头打量着陆晚,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尚梨宫了?” 陆晚低着头往前走:“有一会了。我也同殿下一样,听说兰贵妃病了,就来看望一下。” 李睿道:“你应该多往明粹宫走走,母妃虽然不介意,但怕外人说你与她不亲,反而与旁人亲。” 陆晚心里冷然,面上轻轻‘嗯’了一声。 等他们回到宴席上,宫宴已经结束了。 因着晋帝的离席,再加之赴宴的姑娘公子们,一个个都盼着宫宴结束,好早点离宫去过民间的乞巧节。 游花市,去河边放花灯祈祷,可是比呆在这里有意思多了。 荣贵妃见晋帝也走了,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干脆就将宫宴早早散了…… 出宫回去的路上,马车走得很慢,路上到处都是提着花灯四处游玩的百姓。 兰英被外面的喧闹吸引,忍不住挑起窗帘朝外看去。 彼时,马车刚巧经过护城河,河边的两边围满了放水花灯祈祷的百姓,河里早已漂起一盏接一盏的各色水花灯,漂亮极了。 兰英满是羡慕,指着那成片的花灯对陆晚道:“姑娘你看,多漂亮!” 陆晚这样的身份,自是不能像这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一样,聚在河边去放水花灯,她看着眼睛晶晶亮的兰英,笑道:“等下回了府,你去寻吴表哥,让他带你去河边放水花灯。” 兰英俏脸一红,嗔怪道:“姑娘,你就知道打趣我。” 陆晚知道她害羞了,笑道:“我不能去放灯祈祷,你替我去放,祈祷我能早日寻到阿晞。” 兰英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姨娘在天之灵,定会保佑我们寻到小少爷的。” 陆晚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叹息道:“但愿吧。” 今日见到晋帝一切安好,上一世的命运不再重演,陆晚心中大石放下,惟今只愿弟弟阿晞一切安好,平平安安的等到与她团聚的那一天…… 回到府上,兰草伺候她沐浴更衣,兰英悄悄出府去了。 今日在紫芜宫的一番惊吓,陆晚感觉身子很累,早早就上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陆晚感觉自己被抱起,有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她瞬间惊醒,睁开眼睛一看,不觉呆住了。 满天星河在眼前闪烁,男人侧脸近在咫尺,冷峻的眉眼在星河的映衬下,竟像用画笔勾勒出来一般。 陆晚仿佛做梦一样,直到李翊将她放下,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她才怔怔回过神来。 “殿下……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李翊拿起一边的包裹扔给她,“先把衣裳穿上。” 陆晚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脸‘唰’地一下子烧得通红。 她身上穿的,竟是清凉的寝衣?! 他就这样子将她带出来了?! 第104章 花灯 陆晚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套月白色常服,外加一顶天青色幕篱,非常普通的样式。 李翊将脸撇向一边,陆晚红着脸,手忙脚乱的将衣裳穿好。 马车一路向前,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下,陆晚掀起车帘一看,眼前灯火通明,五彩斑斓,他竟是带她来到了花市上。 李翊下了马车,站在马车边等她,陆晚却迟疑着不敢下去。 彼时,虽然夜已深,花市上人流散去,往来不过寥寥数人,但这样通明的灯火下,要与他结伴同行,陆晚心里很不安。 李翊看出她的担忧,冷冷开口:“下来!” 陆晚抗拒的看着他:“殿下……” “你先前答应过我,去那里都行,所以今晚你都得听我的。” 他的话,不由又让她想起当时说这句话的情形来,脸上又羞又红,只得戴好幕篱,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李翊负手迈步往前走去,陆晚很快就被路两旁边的花灯摊子吸引住了。 活了两世,这却是她第一次逛花市。 才第一个摊子,她就停了下来,舍不得走了。 那摊主正要收摊,见又来了生意,连忙将剩下的花灯拿出来。 李翊扫了一眼,全是卖剩下的一些次货。 可陆晚却很喜欢,一直在那里挑挑选选,个个都爱不释手。 李翊抬腿往走前。 陆晚想买,可看了眼李翊,只得悻悻放下,跟上去。 那卖花灯的大娘是个人精,看出陆晚想买,却要看李翊的眼色,连忙上前对李翊笑道:“这位相公老爷,给你家娘子买一个花灯吧,我便宜点卖……” 陆晚慌忙道:“大娘误会了,我不……” “喜欢就买一个吧。” 李翊扔下一块碎银,睇了一眼陆晚,示意她拿一个。 那大娘拿着银子笑开了花:“娘子随便拿吧,全拿去都行。” 这半块银子将她摊子上的花灯全拿去都是赚得了的。 陆晚正要多拿两个,李翊道:“就一个!” 拿人手短,陆晚只得乖乖拿了一盏花灯。 两人继续往前走。 沿途不但有卖花灯的,还有卖各种果子小零嘴的,李翊每一样都买了一点,让陆晚拿着。 这些陆晚倒不想买,可他又偏要给她买,还去酒铺买了一壶梨花酿。 两人最后来到了花市中心最大的花灯铺子门口。 陆晚看到那里的花灯,这才知道前面看到的那些花灯,真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里的花灯,一个个造型别致,花样精美,有些上面甚至还镶金嵌玉,流光溢彩,衬得她手里的那只纸糊的花灯,就像块抹布。 “收起你的下巴,别把我的脸都丢了。” 瞧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翊嗤了她一句,抬步走了进去。 陆晚脸上一恼,干脆不跟他进去了。 那店里的掌柜见李翊来了,点头哈腰的迎上来,涎笑道:“公子先前看中的那盏灯,小的一直帮你留着呢,之前有几位公子想买,小的都没卖的,一直等公子您来……” 李翊掏出银票:“买了。” 那掌柜欢天喜地的让人去取灯来,然后又取来笔墨,对李翊道:“这样的莲花灯祈福最灵验了,公子想求什么,写上就成了。” 李翊朝外看了一眼,“给她写。” 那掌柜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看到了一个戴着幕篱的姑娘独自等着外面,心里明白过来,连忙差伙计去请陆晚进来。 陆晚进得店来,那掌柜亲自捧了那盏流光溢彩的莲花灯给她看。 “姑娘,公子送你的这盏莲花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你可别看它小小的一盏,可是耗费了师傅半年的心血,您瞧上面的莲叶片儿,全是蚕丝雪绢制的,里面的灯芯花蕊,每一颗都是真正宝石镶嵌,里面的琉璃灯,遇水不灭。最紧的,是它祈福最灵验,姑娘想求什么,都能如愿以偿。” 说罢,将纸铺好,把笔递给她。 陆晚侧首朝李翊看去,他坐在那里喝茶,见她看过来,淡淡道:“本是买给乐潼的,她病了不能出来,就给你了。” 陆晚坐着没动。 那掌柜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生怕他们退货不要,连忙将笔蘸了墨汁,涎笑道:“姑娘想求什么,小的替您代笔。” 陆晚看出掌柜的为难,她不觉哑然失笑。 她同他置什么气,她在他眼里,本就是这样一个随唤随到,可以随意贱踏的玩物,别人不要的东西,再扔给她,也是他的恩赏。 她接过掌柜手里的笔,笑道:“多谢,我自己来。” 提笔写好后,掌柜替她放进花灯里,恭敬送两人出门。 陆晚一下子就没了兴致,可李翊还在往前走,她不得不跟着。 两人离开花市,四周的灯火渐渐暗下去,陆晚手里的花灯倒正好可以照明。 李翊领着她来到一个渡口,河面漂浮着大大小小、明明灭灭的花灯,而长亭竟然守在那里。 见他们来了,长亭连忙上前接过陆晚手里的东西,对她笑道:“姑娘在这里放花灯吧。” 陆晚来到水边,将两盏花灯都放进了水里,水波一荡,花灯就随着水流飘离了岸边。 看时辰,应该是子时末了,已经很晚了。 陆晚以为放完花灯就可以回去了,可长亭却将她方才买来的东西送到岸边泊着那艘乌蓬船上,对李翊道:“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四周也派人戒备着,殿下放心……” 陆晚不明所已的看向李翊,他已跨上船去,对她伸手:“上来。” 他已说过,今晚一切都要听他的,陆晚心里再不安,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朝他伸出手的瞬间,就着水面明明灭灭的灯火,清晰看到了他眼眸里跳跃的欲火。 陆晚心里一颤,本能的要缩回手,可男人那里容得她退缩,早已一把紧紧拉住她的手,拽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到了船上。 男人手指滚烫,身上更是热得像个火球。 不等她回神,乌蓬船已离开岸边,朝着河中间驶去…… 第105章 争风吃醋 乌蓬船晃晃悠悠的往河中心去。 陆晚被李翊抱到船上,脚还没挨到地,他的双手就不安分起来,头也随之压下,双唇重重的碾了上来。 陆晚又惊又羞——这才离岸多远,还没进到舱内,万一被人看到了…… “唔,你放开我……” 陆晚是真不懂这个男人那来这么旺盛的精力,他回来这段日子,不是已经去找过邓氏了吗? 想到邓氏,她不由又想起花灯的事来,胸口莫名的堵塞起来。 平时她还能将就的敷衍着他,可现在心里烦闷,她就不想依他了。 她挣扎得厉害,李翊受到阻碍,顿时很不爽。 脸色阴沉下来,他咬着她的唇,冷冷笑道:“是谁说的,在那里都可以,你想反悔?” 他眸光瘆人,陆晚全身一颤,软声求道:“殿下,不要在这儿……” 李翊微微一愣——这个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面上,他却邪魅一笑:“可本王就喜欢这儿。” 陆晚看向四周,这里虽然快到河中心,但四面开阔,也容易被人看到。 她白着脸,小声同他商量:“这里有人……” 李翊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本王不介意。” 陆晚脸上‘涮’得一下子红得滴出血来,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个男人,真是无耻、下流、卑鄙…… 掌心一阵酥麻,男人又不安分起来。 李翊眸光玩味的看着她,似逗弄着手掌心里的猎物。 陆晚心里恨不得一口咬死他,面上只得唤道:“表哥……” 李翊满意笑了,终是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入船舱内。 进到船舱内,陆晚心里才稍稍安定一点,可等她看清眼前的一切,不觉微微愣神。 舱内没有点灯,只见头顶的船蓬与两侧的窗户洞开,满天的星河与河上点点灯火,相互辉映,连迸成潋滟的星火,映亮舱内的一切。 船舱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雕花小几,上面摆着方才他们一路上买来的各色吃食,酒杯里斟好了梨花酿,馥郁清甜的酒香充盈着船舱。 看着眼前的一切,陆晚冷静下来,心底一片冷然。 大抵又是给邓清妤母女准备的,她们来不了,就拉了她来…… 李翊拉着她在案几前坐下,将酒杯推给她一杯。 陆晚恢复镇定,神情很淡:“我不喝酒,殿下自己喝吧……” 李翊侧头看了她一眼,自顾灌一下杯酒,嘲讽笑道:“为了一个花灯,生气了?” 开口间,他话里的揶揄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晚一愣,心里瞬间腾起怒火,笑道:“我再不济,也不会同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何况,我时刻谨记着与殿下的约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话虽如此,她脸庞却没由来的刺热发烫,怕被他看到,她连忙侧过身子看向窗外。 李翊勾唇讥诮一笑,不置可否。 他慵懒的斜倚在团枕上,慢悠悠喝着酒,眸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 一段日子不见,她身子丰腴了一些,倒更有韵味了。 方才一圈摸下来,感觉腰肢上多了二两肉,更柔软细腻。 这伤倒养得不错。 陆晚不用回头,也察觉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她太过熟悉,她也知道今晚逃不过,只是平时他都是一上来就直接攻城掠地,今日倒似乎在这里过起了民间的乞巧节,却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 思忖间,他伸脚过来,勾勾她的腰:“过来,给本王倒酒。” 陆晚没动。 “是要本王再带你去外面?” 陆晚知道他说到做到,连忙转过身来,替他将酒斟满。 李翊沉沉凝着她,缓缓开口道:“陆晚,若是半年之期已满,本王还是想要你,怎么办?” 陆晚握酒壶的一抖,酒洒了出来。 他睨了她一眼,陆晚还是没说话,明灭的光影里,她的脸冷若寒霜,沉默的拒绝着。 李翊冷哼一声,将酒杯扔给她。 陆晚照常给他满上。 抬头的瞬间,见李翊眸光冷戾的睥着她,明显对她不开口生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晚叹息一声,无奈道:“谢谢殿下抬爱,只是殿下要以大业为重。” 言下之意,他们的关系,只会成为他身上的污点,会影响到他的声誉和大业。 李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光里深沉的冷色,一点一点积欲成积,狂野灼人。 他什么都不用说,陆晚已是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李翊扔下酒杯,朝她伸手:“过来。” 陆晚知道逃不掉,认命的闭上眼睛。 夜风携着河面的水气拂进来,陆晚身子止不住微微地颤栗着。 李翊的手停在她剑伤口那里。 他松开她的唇,眸光朝那里看去。 那处剑伤已变得平整光滑,除了还带着一点淡粉的印记。 不得不说他送给她的去痕膏真的灵效,这才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几乎已经看不到疤痕了。 手指轻轻的在上面打着圈,李翊掀眸看向她:“还痛吗?” 陆晚早已感受到他的欲望与冲动,无力道:“不痛了……” “那我缓点……” 他附到她耳边,柔声的哄道。 船身摇荡得厉害,满天的星星,一颗接一颗的在陆晚的眼前轰然爆燃开来…… 第106章 无情 不知过去多久,天上的星河渐渐隐去,河里漂流着的花灯也缓缓熄灭,启明星在东边的天际一闪一闪,四周开始传来虫鸟的早鸣声。 陆晚累极,却没有睡意。 她枕在李翊的胳膊上,稍一偏头,就看到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那一个咬痕,陆晚记得,那次扯开他右手腕上的纱布时,看到这处咬痕很深,下口的人似乎用尽了气力咬下去的…… 后背痒痒的,李翊也没睡,侧着身子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弄着她的头发。 “殿下,你这手上……是谁咬的?” 迟疑再三,陆晚终是开口轻轻问道。 问出这句话后,李翊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一紧。 李翊眸光幽然,落在她后背那颗朱砂痣上。 “你猜……” 他慵懒的随口回了她一句,手指不觉再次抚上那颗娇艳欲滴的朱砂痣,眼前全是女人妙不可言的滋味。 他不觉又心猿意马起来。 陆晚听了他的话,不觉回转身看向他:“殿下,上回你遇刺那次,我就看到你这处伤口……你是在那次受的伤吗?” 李翊低头直勾勾的盯着她,勾唇:“你想说什么?” 陆晚被他毫不遮掩的欲望吓了一跳——这个男人,折腾了半宿,又想干什么? 她吃力坐起身子,忍着身子的酸痛退到一边去穿衣裳,“殿下,马上天亮了,你送我回去罢……” 李翊支肘躺着,动都不动。 没有他,莫说回陆家,就是回到岸边都不可能。 陆晚没法,只得上前好言相劝道:“殿下,咱们回去吧,等下这河上,只怕会有渔船往来了……” 李翊瞧出她的紧张,却突然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封信来,扔到她面前,道:“别急,我还有事问你。” 陆晚一见那信封,脸色就变了。 那正是她悄悄送去巡防营托严岩交给他的告密信。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追着不放…… 李翊睇着她:“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花宴那日,刺客是冲着父皇去的?” 他这样问,已是断定这封就是出自她手了。 先前,他以为她是从李睿那里知道的刺杀计划。 可后面他从头至尾细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却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这个阶段,太子之位未出定论之前,李睿有杀他的动机,却不可能行刺父皇。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要用苦肉计到父皇面前立功,那也会亲自上阵救驾,而不是让荣妃与陆晚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冒险。 按长栾的描述,当时荣妃完全是吓懵的状态,不像事先知道的样子。 惟一奇怪的就是陆晚。 刺杀发生时,她明明就在高台边上,可以转身下台逃命,可她却往晋帝身边跑,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李翊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亲自来问她。 陆晚知道瞒不过他,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不仅猜到信是她写的,还连她知道刺客是冲着晋帝去的事情,都猜到了。 但无凭无据,她可以抵死不认。 捡起那封信随手撕碎扔进河里,陆晚淡然道:“殿下说得太神乎了,我只是那日在睿王书房偶然听到他们行刺的计划,并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但也不难猜,大抵是冲着你去的,所以才想到提醒你。” “后面发生的事,并非我愿意——殿下是知道的,我素来最惜命……” 她这副冷静自恃的样子,不由又让李翊想起,她那晚冒雨在烟雨楼下等他、同他在马车里交涉的样子。 也是这副冷漠自恃的形容,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她放在眼里,除了她的命。 “可长栾说,你是主动替父皇挡剑。” 李翊挑眉冷冷看着她,这个女人嘴里,还真是听不到一句真话。 “那是他看错了。” 陆晚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当时长侍卫一人对抗那么多刺客,那里看得真实?” 李翊眸光幽冷的看着她,明显还是不相信她。 见他还是不信,陆晚淡淡道:“荣妃让我去园子里,我正是见殿下去了,才避开留在高台上,却没想到料错了……”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息一声,颇是懊恼道:“想来,我注定有此一劫。” 为了避开他才留在高台上? 所以,明知他即将遇到刺杀,也一点也担心,由着他去?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无情!? 她就对他没有一丝感情? 李翊蓦然就来了火气,一面套上衣服,一面冷笑道:“你不是好奇我这手腕是谁咬的么?” 陆晚神情一怔。 “游湖之前,本王在路边捡到一条狗,见它可怜本想带回府去,它却反咬我一口,畜生就是畜生,那里知道什么好坏!” 说罢,他掀起帘子朝着船舱外走去…… 两人回到岸上,李翊也不送她回去,径直走了。长亭赶着马车送陆晚回的陆府…… 陆晚一宿未归,兰草早已备好避子汤等着她。 陆晚一口气将避子汤喝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兰草担心道:“姑娘,你身体本就寒凉,再喝这么多避子汤,只怕往后……” 陆晚心情莫名的郁结,自嘲笑道:“你还奢望我此生能成家生子吗?谁会娶我?” 男人薄情带着调戏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陆晚,若是半年之期已满,本王还想睡你,怎么办? 但凡他心里有一丝敬重她,也不会将她如妓子般糟贱…… 而她这副残败的身子,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不嫌弃? 听着她自暴自弃的话,兰草偷偷抹着眼泪。 陆晚蜷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梦里,她跳下宫墙逃走,脚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被李睿抓回来后,她被幽禁在紫芜宫,伤口烂着一直无法愈合。 她翻开他送给自己的医书,按着书上所述,咬牙给自己缝针。 可最后结尾时,她却怎么也看不懂要怎么收针。 “娘娘,往回收半针,再回绕一针就好了。” 男人爬上高墙,趴在墙头指点着她。 他背着药箱,吃力撑着墙头,脸都憋红了,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和蔼。 像道潺潺细流,瞬间抚平她伤痕累累的心…… 陆晚醒过来,看着枕边的医书,眼角滑下泪来。 大抵,只有他不会嫌弃她罢。 只是不知,这一世还能不能遇见他…… 第107章 七魂丢了三魄 陆晚昏睡了一上午,到了傍晚兰英从外面回来,欢喜的告诉她,昨晚替她去河里放了水花灯,祈求姑娘能早日找到小少爷。 陆晚恹恹躺着,听了兰英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脑子里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上回让你送银子给那船家,你送过去了吗?” 兰英道:“送过去了,那家人对姑娘千恩万谢,说是姑娘帮了他们大忙。” 陆晚垂眸想了想,对兰英道:“明日你与我亲自去见一见他们,我想亲自答谢他们一番。” 兰英欢喜应下,兰草却在一旁惊诧道:“姑娘先前不是不打算见他们么?” 毕竟身份有别,她是镇国公府家的小姐,与这样的人家交往,有失身份。 陆晚先前不去见他们,并不是嫌弃他们的身份,而是她心里有着存疑。 那日在乾清宫看到李翊伤口的那一刻,她蓦然想起那日落水后的一些事后,不由怀疑,那日救自己上岸的人是他。 正是因为这一丝怀疑,让她没有去见那户救她的船家。 可今日在乌蓬船上,亲口听到他的那番回答后,她又动摇了。 那个男人,会冒险返回去救她?! 只怕是她痴想了…… 第二日,陆晚带着兰英兰草出门,往沁泉湖去了。 盛暑的季节,湖边凉快又热闹,百姓们往湖边乘凉,人流如织。 陆晚戴上幕篱跟着兰英往湖边泊船的地方走。 兰英来过一次,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找到了那户船家。 这户船家,平时靠在沁泉湖打鱼载游客为生,家境清贫,一艘旧船改成房子居住,另一艘船就日常做生意。 陆晚她们到时,船夫与儿子划船做生意去了,家里只有船家娘子与女儿在。 那船家娘子听说了陆晚的身份后,欢喜的迎了她们进船去坐,又赶紧叫女儿倒茶。 这个叫菱娘的小姑娘害羞的给陆晚端上茶来,陆晚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听说,就是你将我救上岸来的?” 菱娘没有回答陆晚的话,却是惶然的朝母亲看去,船家娘子连忙道:“正是她,小姐别看她年纪小,我们这里的孩子,看着小,力气都大,特别在水里,那就是一条鱼。” 陆晚点点头,拉起菱娘的手,将备好的厚礼放进她手里,感激道:“多谢你救我上来,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望你收下。” 菱娘又是朝她母亲看去,船家娘子连忙起身替她接过东西,拉着她在陆晚跪下,感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姐上回已差人送了厚礼来,我们如何当得起?” 陆晚扶她们起身,兰草将那娘子拉到一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娘子,上回我来接我家小姐,因为丢了荷包,急忙间只得将那只白玉镯子留下来给了你们当谢礼……” “送出去的东西,原是不能讨回的……但那只镯子,是我家姑娘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想将它从娘子手里买回来……” 说罢,掏出荷包递给她。 兰草自上次听兰英说,他们有意将镯子拿去玲珑阁典卖,就心急不行,想着要花钱从他们手里再买下来。 船家娘子一听,连忙推了荷包,迭声道:“不用姑娘再使银子了,既然是姑娘的贵重之物,我们自是要归还,只不过现在镯子不在我身上,在当家身上收着,等他回来,我就让他送到府上还给姑娘……” 兰草听了,感激不尽,执意将荷包里的银子留下给她。 周围的船家听说他们家来了贵客,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陆晚察觉不便,就起身告辞了。 刚走到门口,迎面却是走来一个高瘦的青年,陆晚听到身后送她出来的菱娘唤他哥哥,知道他是这家人的儿子。 那青年正是听说家里来了贵客,才急着赶了回来。 他一下码头,就看到一个戴着轻纱幕篱的女子从自家家里出来,脚步轻盈,身形曼妙。 他连忙避到路边,可眼睛却忍不住朝陆晚看去。 刚巧一阵风吹过,将幕篱上的轻纱吹拂开来,露出陆晚半边面容。 青年一见,只觉得心口剧烈一荡,一股热血冲上头颅,顿时七魂丢了三魄…… 陆晚携着兰草兰英,沿着长长的湖堤往前走。 一路上,陆晚都没有言语,兰草察觉到她有心事,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晚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确定。” 兰英聪慧,一下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姑娘是怀疑,不是菱娘救你上岸的?” 陆晚心里莫名的沉闷,她方才拉菱娘手时,她掌心发烫,脸色也略显苍白,一看就是心虚火旺的虚症。 这样的一个身子虚弱的小姑娘,真的能将她水里救起来? 可当时兰草确定是在她们家的船里发现的自己,不然除了她们,还会有谁救自己? 正思忖间,兰草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面看。 陆晚抬头看去,却看到三张熟悉的面孔。 前面路上,李翊与邓清妤,又像上回在常华寺后山的集市上那般,一左一右的牵着中间的乐潼,迎面走来。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乐潼蹦蹦跳跳的走着,一看病就好了。 邓清妤满脸娇羞,走两步就要侧头看一眼李翊,满眼甜蜜。 李翊一直盯着乐潼,提醒她要小心看路,不要摔着。 想也没想,陆晚就要折身往另一边走,避开他们。 偏偏邓清妤眼尖,认出了她身边的兰草。 “陆姑娘?” 陆晚只得上前同她见礼。 她掀起幕篱前边的纱帘,淡笑道:“邓娘子,好巧。” 邓清妤好奇问道:“陆姑娘打从哪里来?是来游湖的吗?” 兰英替她回道:“上次这里一户船家救了我姑娘,我们是特意过来答谢人家的。” 邓清妤笑道:“原来如此。” 陆晚正要告辞,邓清妤朝她笑道:“陆姑娘,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今日刚巧是潼潼的生辰,陆姑娘可否赏脸去我家吃个便饭?” 第108章 舍弃江山 邓清妤诚恳相邀,又是借着孩子生辰的由头,按理,陆晚不能拒绝。 但陆晚深知眼前这对母女,在李翊心里的位置、以及将来对他的影响,所以她不想与她走得过近,能避则避,免得惹来麻烦。 况且,潼潼的生日,李翊势必也在,人家一家三口聚享天伦之乐,她去讨什么没趣? 于是,陆晚笑道:“多谢娘子的盛情相邀,只是不巧,这几日我在替生母打斋,要戒荤食,还请娘子见谅!” 闻言,邓清妤颇是失望。 而一直对她视而不见的某人,终是抬眸朝她凉凉扫来。 打斋只戒荤不戒欲? 这个女人,谎话真是张嘴就来。 陆晚看清男人眼里的嘲讽,却懒得理会,转身欲走。 邓清妤却又叫住她:“既然如此,姑娘可否赏脸去我家里喝杯茶——你是我在上京认识的惟一一个朋友,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只怕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陆姑娘了。” 陆晚一怔:“邓娘子要走了?” 邓清妤看了眼李翊,无奈笑道:“等潼潼过完生辰,我们就要回北疆了,此一别,却不知道日后可还有机会相见……” 陆晚顿时想起,上一世李翊好像也是这个时候离开的上京,却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陪她们母女一起离开…… 邓清妤的家,就在沁泉湖边上的巷子里,一套三进的独门小院,清幽雅致,很有江南庭院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李翊依着她的喜爱,特意为她挑选布置的。 邓清妤引着她去了花厅坐了,亲手给她泡了茶,又让小丫鬟端上各色精致的点心果子,热情招待着她。 陆晚一进花厅,就感觉到一股沁心的凉意迎面而来,抬头一看,就明白这沁心的凉意是从何而来了。 东面靠窗的紫檀雕花凉榻前,置着一个偌大的青瓷大瓮,大瓮里摆着一座半人高的美人冰雕,冰块慢慢融化,丝丝凉气在屋子里四散开来。 冰瓮里的冰水里,湃着时令的新鲜瓜果,甚至有难得一见的新鲜荔枝。 酷暑季节里用这么大的冰块降暑,莫说陆晚屋子里从来没有过,就是大长公主的屋子里,也不是天天供得起的。 说白了,有些东西,就是有钱也得不到。 邓清妤请陆晚上榻坐了,弯腰用银漏勺,从冰瓮里舀出冰荔枝送到陆晚手边,羞郝笑道:“让姑娘见笑了。这样的好东西,原不是我们配用的,不过是殿下宠着潼潼,怕她热,所以才天天让屋子里供着冰,真真是要将她给宠坏了。” 说话间,下人打开轩窗,陆晚微一侧头,就看到李翊在院子里教乐潼下棋。 父女二人头凑在一起,男人脸上的耐心与和蔼,是陆晚从来没有见过的。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无情,也不是对每个人都黑冷着脸。 邓清妤怕父女二人热,用盘子装了切好的瓜果送出去。 陆晚收回目光,低头自顾喝着茶。 等邓清妤再进来,陆晚同她闲聊了几句,准备喝完杯子里的茶,就谢过她告辞。 邓清妤看着院子里的父女二人,突然怅然开口道:“陆姑娘都不好奇我与殿下的关系吗?” 陆晚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淡笑道:“殿下与娘子,琴瑟和鸣,羡慕旁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又何需多问。” 邓清妤面上却露出怆色来,低下头苦笑道:“不瞒姑娘说,我本是寡妇身份,亡夫是为了救殿下死的,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殿下,并……并让殿下娶我进门,殿下答应了的……” “以前在北疆,我并不觉得与殿下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可自从回了上京,我才知道,殿下与我的身份,天差地别,那怕殿下有心庇护我们母女,只怕皇上与娘娘,甚至是未来的翊王妃,都容不下我们……” 说到这里,邓清妤已是潸然泪下,她怕李翊瞧见,连忙侧过身子,掏出帕子把泪抹了。 陆晚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望着她,问道:“邓娘子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这是她与李翊之间极私密的事,按道理,她应该死死捂住,不让人知道才是。 邓清妤抬眸无助的看着她,刚擦掉的眼泪又掉出来了。 “陆姑娘,殿下要送我们母女走,我知道他是为我们好,可我心里实在没有底……” “我身边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想同你说一说,请你替我出出主意……” 陆晚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邓娘子不想离开上京?” 邓清妤神情黯然,眼泪悬在眼角,真正是楚楚可怜。 她悲声道:“自景阳走后,天大地大,我只觉得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后来殿下将我领回去,我才觉得心里安定下来,自己又有了依靠,可如今又要与他分开……陆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晚听了她的话,不由想起自己前世,在深宫里孤苦无依的卑微活着的情景来,心里倒是能体会邓氏的心境。 她拿过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翊王殿下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他既然答应照顾你,那他就一定会做到,邓娘子无需有过多的顾虑。” “至于他让你离京,你方才也说了,他是为了你们好,邓娘子就安心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邓清妤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说,等他娶了正妻进门后,那翊王妃会让我进门吗?” 陆晚看向窗外的男人,彼时他正在帮乐潼擦脸上的汗,神情专注又温柔,乐潼在他怀里扭糖一般扭着,笑得特别开心。 这样的李翊,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不由想起母亲生前告诫她的话,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他都给了别人,就没办法再给你。 母亲当时用这句话安慰陆继中对她的苛待,那时的她想不明白,同是陆家女儿,为何父亲会这般差别对待她们母女。 如今,她是真正明白了…… 陆晚笑了笑,声音虚浮着,仿佛没有着落。 “娘子放心,只要殿下同意,没人敢不让你进门……” 上一世他为了你舍弃江山,带着你们母女远离这里的纷扰,避世北疆,这一世,他同样会如此…… 第109章 毛遂自荐 离开邓清妤家时,日头已到了一天当中最毒辣的时候。 陆晚坐在马车里,热得一身的汗,脑子也晕乎乎的,邓清妤同她说的那些话,不是冒出两句来,搅得她脑袋痛。 她当然知道,邓清妤不会无缘无故同她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她的用意。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传来谕旨,正式选定陆佑宁为翊王妃。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陆晚瞬间恍悟过来。 邓清妤大抵是提前知道陆佑宁即将成为翊王妃,所以要托她的嘴巴告诉陆佑宁,甚至整个镇国公府,她们母女的存在。 换句话说,她并不担心李翊娶陆佑宁后,不会再纳她进门。 相反,她很清楚自己在李翊心里的地位,所以无所畏惧。 因为被偏爱,所以无畏…… 圣谕一下,整个镇国公府都欢腾起来,大长公主当即下令,大摆宴席,好好庆贺。 大家都去前面给陆佑宁道贺,惟独陆晚没去。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昨日冒热从外面回来后,中了暑气,上吐下泻,难受至极。 “姑娘,你把这碗药喝了。若是再吐,奴婢就去禀明老夫人,去府外请个大夫回来给你看病……” 兰草伺候了她一晚上,看着她吐了一晚上,心急如焚。 “你别去……府上正在办喜事,你这个时候去找祖母,只会让人觉得我在触大家的霉头……” 陆晚闭着眸子无力的躺在床上,吩咐她道:“你将妆奁里那对翡翠镯子,还有那对玉枕,一迸送过去给三姑娘,就当是我的贺礼……” 人没去,礼却不能少。 兰草坐在床边脚踏上抹眼泪,没动。 她原以为自家姑娘与翊王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可如今三姑娘成了翊王妃,自家姑娘什么都不是,这以后可要怎么办? 陆晚听到抽泣声,知道是兰草在哭,苦涩笑道:“傻丫头,你又胡想些什么?快别哭了,去洗把脸,替我把礼送过去……” 兰草回头看着她,红着眼睛难过道:“姑娘,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陆晚虚弱笑道:“我从没期望过,又怎么会难过?倒是你们,不要这副这样子,没得惹人怀疑,反而就麻烦了。” 从李翊与陆佑宁定下亲事这一刻,她与李翊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越发不能见人,她只盼着永远不要被人知道,直到被带到棺材里去…… 兰草下去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陆晚闭眸躺着,耳边传来花园戏台子那边传来的热闹声。 为了庆贺嫡孙女成为未来的翊王妃,大长公主请了戏台班子,在花园的水榭里,连演五日大戏。 陆晚昏沉沉的听着,恍惚间,想起前世她违抗师命,执意要跟李睿下山时,师傅对她的告诫。 师傅说,你本纯善,不是世俗洪流之人,若执意融入,只会陡添伤悲。 那时,她不懂师傅话里的深意,可重活两世,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就像此刻一样,她虽置身镇国公府这个富贵窝里,却总是与他们格格不入,被他们摒弃在外…… 其实,上一世她就悔了,她后悔没听师傅的话,跟着李睿离开痷堂,踏入这片世俗洪流的腌脏地,连她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污浊不堪…… 花园里,李翊闲闲坐着,身前围满道贺奉承之人。 他眼角余光再次朝女席那边看去,还是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戏都唱到一半了,大家都聚在这里,没道理她不来的…… 心情莫名烦闷起来,正在此时,长亭从后面过来,附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句,李翊神情一凝,当即起身,对一旁陆承裕道:“坐久乏了,随本王去走走。” 陆承裕早已看出他的不耐,连忙起身陪他往外走。 长亭在前面领路,主仆二人步子又长又急,似乎在赶着什么似的。 陆承裕几乎是追着两人跑,满头大汗。 转出花园,再折过一个回廊,长亭往前方岔路口看了一眼,不露声色的缓下步子来。 李翊见了,随手就在长廊边上的石凳坐了下来。 陆承裕见这里没啥好看的,又在毒日头底下,正要开口邀他去书房坐坐,却见前面低头走来一个丫鬟,似乎在抹眼泪。 不等他开口,长亭已出声:“殿下,好像是二姑娘身边的兰草,怎么在哭?” 李翊掀眸看了眼陆承裕,凉凉道:“大抵是被欺负了。” 说完,又对长亭低叱道:“你管人家府上的闲事做甚?” 陆承裕本不在意,听了李翊的话,反而不能不管了。 他唤住兰草:“你怎么了?” 兰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人,这条路又偏又晒,连下人们都不喜欢走这里的。 长亭也上前问道:“兰草,今天怎么没看到你与二姑娘去水榭那边看戏?” 兰草先前对李翊还挺满意的,可如今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以为他会是姑娘的良配,连着对长亭也厌恶起来。 她不搭理长亭,只对陆承裕道:“回世子爷的话,我家姑娘病了,又吐又泻……” 陆承裕一惊:“多久的事,可让府医看过了?” 兰草道:“昨日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吃了府医开的药也不管用……” 李翊眉心攒紧,神情不觉冷下来。 陆承裕想了想,对兰草道:“你先别急,等明日我让余庆拿我的名贴去宫里请太医……” 今日府里宾客太多,他实在忙不过来。 “长亭,拿本王的名贴进宫去请太医。” 李翊白了陆承裕一眼,他这个婆婆妈妈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长亭知道他心急,得了令,转身飞快出府去了。 太医很快来了,为了不惊扰其他宾客,陆承裕请他从侧门进来。 来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太医,李翊打量着他,不满道:“陈太医呢,他怎么没来?” 太医恭声禀道:“陈太医去后宫替娘娘们把平安没有回来,下官见府上叫得急,就毛遂自荐来了。” 他抬头的瞬间,李翊看清他的面容,长相俊秀,清风朗月,神情也是不卑不亢,竟是个十分出众的人物。 第110章 措手不及 陆承裕却一眼认出那个太医来,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李翊道:“殿下,我认得他,他是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姓沈,你别看他刚进太医院,可医术了得,不比陈太医他们差。” 沈太医谦逊一笑:“世子爷过奖了,我那里敢与前辈们作比?还请世子爷给我带路,让我去看看病人。” 陆承裕让余庆领沈太医去青竹院,自己陪李翊回前厅去,晚宴时间快到了。 李翊却没动,瞅了眼沈太医,提醒他:“太医也是外男。” 大晋民风开放,倒没有那么多的禁忌,所以陆承裕放心道:“沈太医是个正人君子,没事的。” 长亭见他像个木头疙瘩一样,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思,不免着急。 自家主子那里是担心太医是外男,不过是想亲眼去青竹院瞧一眼二姑娘罢了。 可陆承裕这个亲哥哥不去,他这个也算外男的表哥,怎么好独自前去? 于是,长亭连忙道:“二姑娘身份不同,她可是睿王妃,而睿王殿下……” 李睿心思敏感,陆承裕是知道的,所以经长亭提醒后,他立马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亲自领着沈太医往青竹院去了。 有他这个亲哥哥在场看着,想必睿王殿下就不会有他想了。 走出两步,陆承裕又想起李翊,正回头要让余庆领他去前厅宴席上,却见他抬步跟在他们后面。 “殿下,你先去前厅,晚宴马上就要开席了,我陪沈太医替阿晚看完病就过去……” “不急,我与你一起去,多走几步,就当消食了……” 李翊随口答道。 陆承裕不做他想,只得随他去。 一行人来到青竹院,兰草进屋服侍陆晚穿戴好,扶着她来到外间的桌前坐好,陆承裕就领着沈太医进屋来了。 陆晚头昏昏沉沉的,晕得厉害,可在看到背着药箱跟在陆承裕后面进屋的男人时,神情一震,猛然站起身,瞳孔睁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沈植?! 先前她还想起他,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再遇到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面在她面前。 陆晚抬手用力揉着眼睛,以为是自己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可男人的声音,一如她记忆里的温润清醇,如潺潺细流,真实的在她耳边响起。 “在下太医院新晋太医沈植,前来为陆姑娘诊治。还请陆姑娘告知病因况……” “下官太医院新晋太医沈植,前来为陛下诊治,还请皇后娘娘告知陛下病因病况……” 陆晚心里一酸,在眼泪落下前,连忙转过头去。 眼泪的闸门一被打开,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可即便她转过头去不想让大家看到,大家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李翊跨进门来,一眼就看到她单薄的双肩耸动着,哭泣声压都压不住。 这却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在人前这般失态。 难道是病得太严重了? 陆承裕也没想到她会当众哭出声来,不由朝稍显无措的沈植尴尬笑道:“妹妹大抵是病得难受了,沈太医见谅。” 说罢,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轻声问她:“阿晚,你怎么了?” 陆晚心里悲喜交加,万般滋味在心里交错,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理智让她要冷静下来,可翻涌的心绪竟不受控制,让她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捂紧自己的心口:“大哥哥,我心口疼……” 她的心口是真的痛着,看着眼前这个前世给了她惟一一丝温暖与善意的男人,过往的伤痛再次在眼前重演,她心口仿佛被撕绞一般。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净手掌从旁边伸过来,沈植神情严肃起来:“陆姑娘,你放缓情绪,调整一下呼吸,坐下来让在下替你看看……” 陆晚回过头来,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翊见了,心口蓦然一紧,立刻转头对长亭迭声吩咐道:“再拿我的贴子,请孙院首亲自来一趟。” 她这副鬼样子,任是陆继中将面前这个新手太医说得再好,他都不放心。 只有太医院院首亲自来给她看诊,他才能放心。 此言一出,陆承裕颇是为难的看向沈植。 李翊此举,明显就是不相信他医术,如此,他留下来替陆晚看诊也不是,就此离开也是难堪。 沈植正打开药箱,从里面取脉枕出来,听了李翊的话,手微微一顿。 但下一刻,他还是如常拿出脉枕,放在桌上。 陆晚却开口了。 一听到李翊让长亭去换太医,她立刻冷静下来,连忙唤住长亭,抹干眼泪对李翊道:“多谢殿下一片好意,我方才不过一时情绪不稳冒失了,无须惊动院首大人,沈太医替我看诊就很好。” 说罢,挽起小半卷袖子,将手放在脉枕上,对沈植淡然一笑:“有劳沈太医了。” 沈植抬头看了她一眼,冲她淡然自若的笑了笑,尔后伸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腕,闭眸凝神为她诊起脉来。 长亭见此,看了眼李翊,见他冷着脸站着,看着沈太医给陆晚看诊,也就不再去请孙院首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沈植睁开眼睛收手,对陆晚宽慰笑道:“陆姑娘不必担心,你的病在下可以治。” 这句话,不光是说给陆晚听的,也是说给李翊听的。 李翊冷沉着脸没有吭声,陆承裕问道:“沈太医,我妹妹得了什么病?” 沈植取出笔墨,一边提笔开方一边道:“世子爷放心,陆姑娘得的不过是寻常的暑热病,只不过她心绪郁结不散,导致热毒浸袭肝脾五腑,所以病状就严重了些。” 他飞快写好方子交给陆晚,叮嘱道:“陆姑娘忧虑过重,宜宽心解忧,方于身体有大益。” 陆晚看着方子上熟悉的字体,耳边听着他潺潺叮嘱,终于相信,真的是他…… 陆承裕送沈植出去。 李翊看向陆晚。 从头至尾,除了先前阻止他换太医,他进屋这么久,她竟从未抬头看过他一眼…… 第111章 真心待她 喝了沈植开的药,陆晚终于好受了些,止住了吐泻,再喝下半碗米汤,人也恢复了一丝力气。 等她睡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点着灯,兰草守在床边。 “姑娘,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 一开口,陆晚才惊觉自己的嗓子都哑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先前会哭得那么失态。 如今回想起来,这一世与沈植见面,就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印象,实在是难堪。 都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 兰草见她精神好起来,欢喜笑道:“姑娘,这个沈太医果然厉害,真是药到病除啊。” 陆晚淡淡一笑。 “不过还是要感谢翊王殿下……今日若是没有他替姑娘请太医,只怕姑娘今晚还得苦一个晚上……” 兰草是个实诚人,虽然心里怨怪着李翊,但也不会埋没他的恩情。 陆晚听后,脸上的笑意散去,眉头不觉蹙紧。 她倒宁肯他一直对她漠然无情,等将来了断契约的时候,也断得爽快一些。 兰草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道:“姑娘,奴婢瞧着,殿下对你……似乎也不是全然不管,今日得知你病了,奴婢瞧着,他挺心急的……” 陆晚不愿去想她与李翊之间的纠葛,更不想去猜度李翊的心思,闷声道:“以后少提他,小心隔墙有耳。”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三姑娘来了。 陆晚很是意外,今天是陆佑宁的好日子,阖府上下都在为她庆贺,前厅还开着宴席呢,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悄悄跑来找她? 陆佑宁进屋来,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陆晚一眼就看出她神情间的烦闷,猜到她有事,于是开门见山道:“我好多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佑宁看了眼兰草她们,冷冷道:“你们都下去,我有事与你们姑娘说。” 兰草看了眼陆晚,带着小丫鬟们退到门外去了。 陆晚对陆佑宁道:“你有事就直说吧。” 陆佑宁手里绞着手帕,半天不开口,好好的一块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 “陆晚,你能帮我去睿王那里要回一样东西么?” 许久,她才红着脸艰难开口道。 陆晚颇是意外:“要回什么东西?” 陆佑宁结结巴巴道:“上次我们一同游湖,我与三表哥不是赢了一对龙凤钰嘛?既然是我们俩一同赢下的,我就将那龙钰给他了……一人一块,这样才公平……” “可现在祖母一直让我拿出龙钰来,我那里能去向三表哥要?那本就是他的东西了……” 陆晚听了,心里冷冷一笑。 从听说陆佑宁将龙钰丢了时,她就猜到她是将那龙钰送给李睿了。 看样子,她已经去李睿那里讨要过了,无果,才迫不得已来找自己。 陆晚道:“你就如实跟祖母说明,那龙钰是给了三表哥,如此,祖母就不会再问你要了……” “你个木……”陆佑宁气得想骂人。 这样的事那是随便能说的?如果让祖母知道龙钰在李睿那里,不就等同于告诉祖母,她与李睿之前有过私情吗? 话到嘴边,她又改口道:“你不要管那么多,只管替我要回龙钰就成了。” 陆晚本不想理会她与李睿之间的烂事,但想到李翊,她又迟疑了。 他既然愿意娶陆佑宁为妻,就代表他要正式与李睿争东宫之位了。 那么,不论是帮他,还是为了自己报复李睿,她都得站在他这一边。 而李睿明知陆佑宁即将成为翊王妃,却占着龙钰不肯还给她,意图再明显不过…… 陆晚支肘想了想,对陆佑宁道:“你方才也说了,那龙钰本就属于睿王,既如此,不论谁去讨要,都不占理,且也要不回来的。” 闻言,陆佑宁脸色一变,不觉慌了心神,“不如干脆将那凤钰扔了……” 她也不傻,明白另一块龙钰留在李睿手里,是个祸患。 陆晚摇摇头道:“你扔了也没用,这块凤钰你带在身上,被许多人看到过,若是到时有另外的传言出来,你反而难洗清白。” 陆佑宁急得快哭了,“那要怎么办?” 她万万没想到,这块凤钰竟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想丢都丢不掉了。 陆晚道:“若是你舍得的话,就将那凤钰给我,到时你就对外声称,将龙凤钰送与我和三殿下做了定亲的贺礼。” 如此一来,陆佑宁就与这对玉钰再无关系。那怕以后李睿想拿此事做文章,破坏她与李翊的婚事,也是不成的了…… 陆佑宁当然舍得,当即欢喜的取出那凤钰给了陆晚,一身轻松的走了…… 陆晚没了睡意,去窗前的竹榻前坐下,随手拿起了一旁的书,却是那本医书。 看到医书,她不由又想到了沈植。 这本医书,虽不是上一世沈植送她的那本,却是同一本书,陆晚特意买来的。 上一世,她天天守在乾清宫侍奉晋帝,日子枯燥又绝望,后面所幸结识了沈植。 他是替晋帝看诊的太医,见她内心空乏如行尸走肉,就送给她一本医书,让她没事就看看医书,能学会一些简单的药理知识,又能打发时间。 如此,深宫几年,他于她,亦师亦友,两人无关男女情爱,却是她最珍贵的朋友…… 李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专注的翻看着手里的医书,神情恬静安详,与先前失控痛哭的样子,仿若换了一个人。 他脚步很轻,但陆晚闻到了酒气,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他来了。 下意识的,她就将医书合上,不动声色的将书藏到了身后,不想让他看到。 而正是她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李翊不由又想起白日里她看那太医的眼光,非常不同寻常。 李翊一整日心情都很沉郁,到了此刻,更是降入谷底。 他沉沉睥着她,冷冷质问:“你认识那个姓沈的太医?” 第112章 饥不择食 陆晚心口一紧——她就知道,自己白日里对沈植的失态,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怀疑自己不要紧,却不能连累沈植…… 陆晚起身向他恭敬见礼,镇定道:“殿下误会了,我那里会认识他?今日不过是初次见面……” 李翊冷冷睥着她,心里却是半点都不相信她的话的。 半晌,他一字一句缓缓道:“陆晚,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她看人的眼神,素来带着一丝冷漠和疏离,对陆家人如此,对他也同样如此。 可她今日看那太医的眼神,大不一样了…… 从青竹院一离开,李翊就派长亭去查了这个沈植的身份和底细。 可他的身份和底细都很干净。 这个沈植,岭南人士,初春到的上京,借居在朋友家里。 到了上京后,他并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吃喝享乐,而是闭门读书,努力备考太医院的入职考试,五月初顺利考进了太医院,期间连镇国公府门前大街都没来过,两人确实是初次见面。 可既便如此,李翊心里还是有疑惑。 两人既是初次见面,为何陆晚在看到他时,会有如此反常的反应? 方才前厅宴席上,李翊眼睛看着歌舞,嘴里与大家喝酒闲聊,可脑子里却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她今日的失常举动。 认识她以来,她对周遭的人和事,一直都淡淡的,那怕亲眼看到李睿与沈鸢在假山里私会苟合,她都镇定自若,不见半点哭闹失态。 她惟一两次在他面前情绪不稳,也是要与他斩断关系,一刀两断…… 可今日在那太医面前,她明显不寻常。 甚至那太医替她把脉时,她的目光,虽然一直在刻意躲避着那个太医,可又情不自禁的偷瞄着他,竟是一副心心念念、近乡情怯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翊只觉得今晚宴席上的酒特别冲人,歌舞的声音也聒噪刺耳,于是,酒席还不到一半,他就借故离开了。 回到翊王府,他看了半天折子,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于是,他干脆又折回来,翻墙进来找她问个清楚…… 陆晚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默默走回榻前坐下,低头不语。 李翊眸光一沉,这是做贼心虚了?! 他跟着她走过去,掀袍在她对面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小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吧,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 陆晚低着头揪着衣角,还是不说话。 李翊不觉失去了耐心,他倾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难道,你借着本王去摆脱李睿,竟是为了他?” 他至今记得,那日在船上,他问她,若是半年之期已到,他还想睡她怎么办时,她神情间的抗拒排斥,甚至是嫌恶。 按理,她的身子都给了他,又不想与李睿成亲,她一辈子跟了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这个女人,却一直想尽办法要他划清界线,甚至宁愿立下契约,将身子舍给他半年,也不愿意做他真正的女人……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心里已有了喜欢的人,才会这样排斥他…… 李翊只觉得酒气上头了,太阳穴与胸口都胀得难受。 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 陆晚疼得眼睛都红了,眼眶里含了泪。 “殿下,我与他真的没有关系,只不过……只不过他像极了我的一个亲人,我一眼看过去,认错了……” “我是病糊涂了,才看错了人,并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女人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尾泛红,满脸的委屈幽怨。 说罢,她长长的睫羽轻轻阖上,眼泪一颗接一颗从她微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沿着泛红的脸颊,缓缓滚进他的掌心里。 眼泪带着温度,烫得他手掌微微一颤。 李翊不觉松下力道,声音却还是冷着:“像你哪个亲人?” 陆晚知道他会问,嗫嚅着嘴,抽气道:“像……像我奶娘家从小丢失的的奶哥哥……” 李翊盯着她:“奶哥哥跟你很亲?” 为一个奶哥哥,哭得嗓子都哑了? 李翊不由想起那个叫‘阿晞’的人来…… 陆晚没想到他会追问这么多,只得红着眼睛痛心道:“想到奶哥哥,就不自主的想到奶娘,她可是陪着我在痷堂一起长大的……” 说罢,眼泪又开始往外滚了。 李翊被她哭得心烦,可脸上的神情倒是缓了下来。 陆晚小心窥着他的神情,心口一松,这一关终于过了。 李翊本想松开手,可手指触到她颈间细软的肌肤,又舍不得离开了。 下一刻,带着薄茧的手指沿着细柔的颈脖来到胸前。 陆晚刚刚放松的身子再次绷紧起来——她都病成这样了,他还不放过她吗? 她不由抓住他的手,咬牙求道:“殿下,我还病着……” 李翊眸光沉沉的凝着她,非但没停手,反而手一扬,将挡在两人之间的小几给掀倒到一边去了。 身子覆上来,他擒住她乱动的双手,沉声道:“别动,我看下你的伤口。” 陆晚红着脸拒绝:“已经好了,不用看了……” “不是说痛吗?” 他一直记着她先前捂着胸口说胸口痛,还一度担心,是不是那晚在船上,动作太大,弄到她伤口了。 他扒开衣裳,朝那里看去。 伤口处已一片光洁,可四周的地方,却留着未消散的淡淡痕迹,全是那晚他留下来的。 那些痕迹,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暧昧又诱人。 手指不觉从那些痕迹上轻轻抚过,男人眸色也随着灯火变了颜色。 他俯撑着身子看着她,两人离得那样近,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陆晚能清晰看到他眼神里翻涌的欲望,她绷紧身子闭上眼睛,心尖直颤。 男人的吻如约而至,汹涌火热,容不得她有一丝的喘息。 陆晚柔弱的身子越发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可她的双手,一直抱紧胸前。 李翊松开她,目光落在她抱紧的双手上,气极而笑:“在你眼里,本王就这般饥不择食?” 他再想要她,也不会在她病着的时候。 可眸光一转,看到她身上两三天还没消退的痕迹,终是有点明白,她为何每次都这般防着自己了。 他别过脸轻了轻嗓子。 “下回……本王轻些……” 第113章 念念难忘 他上回在船上也这么说,可最后怎么样? 且之前,他几次答应过与她了断关系,可如今还不是翻墙站在这里? 陆晚信他才怪。 但今晚他肯放过她,她就假装相信了。 她坐起身,将倾倒的小几扶正,道:“感谢殿下今日替我请来太医,不然,我今晚只怕又得难熬了……” 看着女人低眉顺眼的样子,李翊冷哼一声。 知道他不会碰她,才开始谢他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他冷冷道:“明天给你换个太医。” 他莫名的就不喜那个沈太医。 陆晚不敢说什么,道:“不用了,本来就只是暑热小病,今天吃过药已经好多了,无需再麻烦太医们大热天的跑来……” 李翊知道她不喜张扬,见她形容确定比下午那会好多了,也就不勉强了。 他在桌前坐下,看到了那块凤钰,拾起来冷冷一笑:“她倒聪明,知道把这个东西放到你这里……” 话未说完,他又回头看向她,目光幽沉:“你给她出的主意?” 他倒不相信陆佑宁会想到这样的法子摆脱李睿的胁迫。 陆晚知道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且那日饭桌上,他状似无意的突然问起陆佑宁龙钰来,陆晚就知道,他早就知道龙钰在李睿那里。 或许,从那时起,他已打定主意要娶陆佑宁这个嫡女为妻,来获得陆家的支持,所以提醒她与李睿了断干净。 这就是皇族李氏,为达目的,不拘小节,不择手段…… 陆晚上前给他倒茶,坦然道:“我说过的,我不会阻碍殿下的前程。” 她此举可不止是不阻碍他,还是在帮他。 李翊眸光落在她斟茶的手指上,她的手指很漂亮,细长白皙,不显肉,但又不干瘪,握在手里,柔若无骨。 他发现,她从不蓄指甲,十个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与其他大家闺秀大不相同。 不知是不是在痷堂里养成的习惯……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陆晚,如果本王得偿所愿,你想要什么?” 陆晚没有迟疑,脱口而出:“我想要自由。” 与李睿解除婚约,她才能获得自由。 李翊似乎不太满意她的这个回答,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再想想。” 可自由对陆晚这个前世一直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来说,已是最珍贵、最想要的东西。 重生后,她就希望有一天能获得自由,离开李睿与陆家,甚至是上京的一切,去边关寻到弟弟,然后过自由的生活…… 所以,她坚定道:“这就是我最想要的。” 李翊掀眸沉沉看着她,眸光里积聚着陆晚看不懂的一些情绪。 下一瞬,他冷嗤一声,搁下茶杯,一言不发的拂袍走了…… 李翊走后,陆晚撑着桌子慢慢坐下,后背那里早已被汗打湿,一片冰凉。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因着她一时的情绪失控,差点像上世一般,害了沈植。 且她知道,方才她故意在李翊面前扮柔弱,暂时混过去了,但他那么精明,一旦回过神来,只怕还会怀疑她。 所以往后,她要越发小心了…… 果然,回到翊王府,李翊就将长亭召来,问他:“之前派去找人的人,可有消息了?” 长亭摇头,颇是为难道:“燕恒两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陆姑娘的花灯上也只写了阿晞一个昵称,连个姓都没有——单凭这些去寻人,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罢,长亭又疑惑道:“先前我们去查陆姑娘时,并没有发现她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陆家也没有这个人,所以此人,与陆姑娘会是什么关系?” 这也是李翊一直想不明白的。 那日他站在屋外,听到她在梦境里喊这个名字,又听到她梦醒后,哭得伤心的同丫鬟说,怕找不到他…… 后来他送她水花灯祈福,本是想看看她有何心愿未了,就让长亭在花灯放出去后,再悄悄捞起看看,结果没想到,里面写的还是祈求早日与阿晞团聚…… 这个阿晞,对她如何重要? 李翊不禁想到她提起的那个奶哥哥。 若真像她所说,是因为沈太医像她的奶哥哥,她一时看错了才会哭,那单凭一个照面,人都还没看清,她就伤心难抑,以至失声痛哭,那这个奶哥哥对她也很重要。 所以他怀疑,奶哥哥就是那个叫阿晞的人。 李翊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又烦闷起来,他脸色沉郁,冷冷下令:“不管多难,都要尽快将人找到。”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阿晞的奶哥哥,到底是个多出众的人物,竟让她念念难忘……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陆晚就可以去花园水榭,与大家一起看戏庆贺了。 她特意将那块凤钰带在身上,去给大长公主请安时,大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她腰间佩带的凤钰,不由抬眸朝陆佑宁看去。 陆佑宁连忙上前,按着陆晚教她的,忐忑笑道:“祖母,这对龙凤钰我将她送给姐姐和三殿下,做他们定亲的贺礼……” 大长公主多精明的人,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眸色微沉,面上却是笑吟吟道:“大家都说,二丫头与睿王是天作之合,如此,这对龙凤钰由他们俩分佩着,倒是再合适不过!” 开口时,她故意提高音量,好让四周的女宾客们都听到。 大家都纷纷附和称赞。 一片赞贺声中,陆晚微抬目光,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一傍的山屏旁,不由勾唇冷冷一笑。 李睿刚转过山屏石,听到此言,脚下步子一顿,不觉朝自己腰间佩着的龙钰看去,眸光微寒。 如此一来,他身上这块龙钰就威胁不到陆佑宁了。 他不相信陆佑宁会想出这么聪明的破解之法,难道是大长公主给她出的主意? 他不由又想起一早得到的消息,大长公主已私下联合陆家手下门生们,准备向父皇保荐李翊为东宫太子。 袖下拳头倏地握紧,李睿眸光一片冰寒。 事情紧迫,看来,他必须提前请先生回京了…… 第114章 有所防备 镇国公府喜事连连,陆佑宁被钦定为翊王妃后,马上又到了陆继中娶叶红萸进门的日子。 在这之前,陆继中依着圣命,要先抬过世的孟氏为平妻。 所谓的抬为平妻,不过是将孟氏的牌位从常华寺迁回陆家宗祠。 这位事自然由陆晚亲自去做。 一大早,天还未亮,她就起身往常华寺去了。 常华寺她来过多次了,轻车熟路。 寺里的住持事先已被知会,所以已将一切事宜打点妥当,陆晚到后,按着规矩迎母亲的牌位回府即可。 临行前,她去感谢住持这段时间的照拂。 闲聊间,住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陆晚道:“前段日子,有一位男施主也来拜祭过你母亲,因为他是第一次来,寻不到你母亲的牌位,来询问过我,所以我留下了印象。” 一听到是男施主,陆晚瞳孔一震——难道是弟弟来拜祭母亲了?! 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问住持,拜祭母亲的男施主,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 住持道:“那人大概已到不惑之年,长得眉目端正,像个读书人。” 四十岁了?那肯定不是弟弟阿晞。 那会是谁? 见陆晚满脸疑惑,住持回想了一下,又道:“他清晨而来,落暮而去,呆的时间颇长。期间小僧给他送饭食时,听到他自称姓黄。” 姓黄? 陆晚福至心灵,瞬间想到了叶氏之前跟她提起过的,叶家教琴的西席先生。 难道叶氏先前同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刹间,陆晚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零碎的东西,但快到她捕捉不到…… 她谢过住持往寺外走,却在经过一处偏殿时,听到一阵有几分耳熟的轻浪笑声。 “郡主,那个太医又将贴子退回来了,真是不识抬举……”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这种有几分烈性的,那些太好唬弄的,反而没趣。” 说话的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越发放荡。 “你不知道,这种不易收服的清冷公子,外表一副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模样,往往内里闷骚至极。一旦将他收服,让他尝到男女滋味,他趴在你身上就像条小狼狗,到时想赶都赶不走的……” 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佛祖面前污言秽语,虎狼之词张口就来的,除去宣阳公主家的嫡长女华素郡主,整个天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陆晚透过窗缝朝里看去,果然看到身着一身耀目牡丹裙的华素郡主。 华素郡主是宣阳公主与陈国公惟一的女儿,真正的掌上明珠。 从小到大,她被娇惯得无法无天,也养成了放浪的性子,据说还没出阁,就在府里养面首,后面被赐婚给了威远将軍。可成亲后还是不收敛,再加之威远将軍常年镇守边关,回京的日子少,无人管束下,她越发成了脱缰的野马,遇到好看的小公子,就往府里带。 别人都说,她来常华寺上香,不是来拜佛祖,而是来勾搭清秀小和尚的…… 这些事,不听为妙,陆晚正准备悄然离开,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惊得收住了脚。 只听那侍女同华素郡主嬉笑道:“那沈太医长得真正是清贵如竹,听说一身医术也是了得,却不知道这枝青竹会不会也像其他男人一样?” 华素郡主将手中的香递给她,满足喟叹道:“别的不说,光是看到他那双手,我就喜欢,真是好看啊……” 陆晚莫名想到沈植。 “今儿晚间,你再拿我的贴子给他,就说本郡主得了暑热,请他上门看诊。” “我就不信,他还敢不来。” 那侍女连忙应下…… 马车离开常华寺,往城内去。 马车上,陆晚蹙眉不语,心里隐隐不安,不由开始担心起沈植来。 她想去提醒他,让他避开华素郡主,但她也无法确定,华素郡主嘴里的沈太医就是他。 毕竟太医院姓沈的太医也不止他一个。 况且,他们才见过一次面,她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好直接去太医院找他。 思忖间,兰草指着路边的茶棚对陆晚道:“姑娘,可要停下歇下脚再走?” 陆晚正想让她不要停,眼风却瞥到茶棚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叫车夫停下。 马车停稳,陆晚定睛一看,真的是沈植。 大热天的,他坐在茶棚里喝茶,看样子也是停在这里歇脚。 陆晚连忙下车,朝茶棚走去。 “陆姑娘!” 沈植老远就看到了她,连忙站起身同她见礼打招呼。 陆晚朝他回礼,笑道:“上回多谢沈太医妙手回春,让我药到病除,我一直想亲自答谢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沈植笑了笑,邀她入座,察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正色道:“其实我也想找机会再见陆姑娘一面的。” 陆晚微诧,不解的看向他。 沈植直接了当道:“姑娘身上患有寒凉之症,此症要早治为妙。” 那日诊脉,沈植诊出她有体寒症状,他本想等她暑热病好了后,再接着给她开方,可没想到,第二天就没让他再去了。 “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毛遂自荐,愿意替姑娘治好此症。”他极认真道。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陆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怕两人隔世重逢,他还是这般体贴温暖。 她轻轻一笑,道:“如此,我先谢过沈太医了。” 沈植见她答应下来,也高兴地笑了。 陆晚抿下一口茶,思索着开口道:“沈太医刚入太医院就成了红人,听说你最近还给华素郡主看过病?” 沈植神情一顿,握茶碗的手一紧。 “在我眼里,所有病人都一样,不分高低贵贱。” 陆晚见他神情,已可以断定,华素郡主看中的人就是他。 她假装漫不经心道:“方才在常华寺遇到郡主,她好似中了暑热,估计晚间会去太医院唤太医看诊,沈太医今晚当值吗?” 沈植神情明显冷了下去,闷声道:“不巧,我今日休沐。” 陆晚闻言心口一松。 而更让她放心的是,看他的样子,他似乎已察觉到华素郡主对他的企图,已经有所防备了…… 两人谈话间,一辆马车驶过来。 长亭看到陆家的马车停在茶棚前,不觉对车内的李翊唤了一声。 李翊掀起车帘,一眼看到茶棚里相谈正欢的两个人…… 第115章 开口求她 沈植说到做到,没过两天,真的主动寻上门来,替陆晚诊脉开方,陆晚依照他的方子连喝半个月药后,感觉身体比先前轻盈了不少。 一来二往,沈植不但与陆晚‘相熟’起来,与陆家其他人也熟络起来。 而这期间,李翊与李睿这两个镇国公府的常客,倒没有现面了。 她去上院请安时,偶然会听到大长公主同陆继中父子聊起朝堂上的事,语言间,她大抵知道了两人不出现的原因,却是因为最近朝中立储之声一日高过一日,两派之间的争斗越演越烈。 自从陆佑宁许配给李翊后,陆家是坚决支持李翊为太子的,所以时刻关注着朝堂上的形势,期盼晋帝早日下定决心,立李翊为东宫太子。 而陆家人都以为陆晚是盼着李睿登极的,所有许多时候聊起这些时,都会有意避开陆晚。 实则,她却是比任何人都着急,也比任何人都更盼望李翊能夺了太子之位,改变前世命运的走向…… 陆晚偶尔会想起他离开那晚,最后看向她时眸光里难言的意味,她不免猜测,他是不是对她的新鲜期已经到头了。 若真是如此,她真的要烧高香了。 其实后来回想那晚他问她的话,陆晚隐约察觉到他话里的意味。 他大抵是想,等他入主东宫,大权在握之时,可以恩赐她一个名份。 在他看来,或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可陆晚这一世,再不想入宫。 况且,因着上世的经历,她心里一直不相信他会留下来,同李睿斗到最后。 所以,她从不敢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七月二十八,终于到了陆继中纳叶红萸进门的日子。 虽说叶红萸没了平妻的身份,却也是以贵妾的身份进门的。 再加之陆继中对她的宠爱,所以该有的体面,陆继中都给足了她,家里大开宴席,一些与陆继中私交甚好的官员们,也携礼来贺。 叶红萸向叶氏敬茶时,一点尴尬难堪都没有,姐姐叫得特别亲甜。 叶氏自上回听了陆晚的话后,心绪早已平复下来,当着外人的面,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叶红萸见一切顺利,心里暗暗得意,起身之时,却撞到一双澹澹如星,却闪着冷芒的眸子。 陆晚站在叶氏身侧,将她从头到脚,直裸裸的打量着。 其实,叶红萸与沈鸢长得很像,不过比沈鸢多了几份成熟女人的娇媚多情,一双水杏眼很会勾人。 被一个后辈这样当众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叶红萸前一刻还得意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羞恼。 况且这个后辈,还抢了她的平妻之位,将她盼了十几年的位置,转手就给了她骨头都化成灰的生母。 当实得知此事时,叶红萸没有跟陆继中闹,却将这笔仇恨都记在了陆晚身上。 况且,她还听沈鸢说,她先前遭遇陷害,十之八九也是陆晚的手笔。 想起这些,叶红萸迎着陆晚的打量,扬唇娇媚一笑。 入府之前,她就想好法子要怎么收拾这个孤女了…… 叶红萸嫁入陆家第二日,沈鸢也正式改名为陆鸢,名字入了陆家宗谱。 而她与李睿的婚事,也将近了…… 入夜后,前厅酒席正酣,陆晚却一点兴致都没有,酒席刚开席没多久,她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一进门,就看到李翊坐在榻前,手里翻着她的那本医书。 见她回来,他放下书凉凉扫了她一眼,目光再次回到医书上,看着上面用小楷认真标记的注解,问道:“这些,都是沈太医教你的?” 沈植有次来替她看诊时,见到她也在看这本医书,后面他每次再来,就会给她讲解一些药理知识。 陆晚知道自己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坦然道:“沈太医最近在替我治寒凉症,有时听他讲起一些药理知识,我就在书中做下笔注。” 李翊放下医书,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半个月时间不见,她倒是又水灵了不少,面色红润娇艳,双唇不点而红,双眸点漆如星,裸露在外的肌肤,白腻如刚蒸出来的奶酪。 不用摸,他也知道,滋味更胜从前…… 李翊喉节不觉上下滚了滚,口干舌燥。 半个月没见她,他原以为对她的感觉淡了,可一见面,他又按捺不住了…… 陆晚上前给他倒茶。 走到近前,才发现他比半个月前瘦了一些,神情中也带着一丝疲惫。 难道是东宫之路遇到阻碍了吗? 一个分神,她就被男人搂进了怀里。 大手扣住她的腰肢,他问她:“喝了沈大医开的药后,身体感觉如何?” 陆晚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发现,男人眼神里的意味会变了,又成了她熟悉的狼虎样子。 她伸手抵住他压过来的身子,慌乱答道:“身体……感觉舒服了一些……” “是么,那本王却要试一试,是不是真的舒服了……” 话音未落,他已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又是一晚狂风暴雨,等到四更天时,陆晚从他怀里无力跌落在被褥间。 她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李翊倒是神清气爽之极,脸上一扫之前的疲态,容光焕发。 他替她擦了身子,再替她盖好被子。 陆晚听到他穿衣服的声音,知道他要走了。 可他穿好衣服并没有走,而是在床头坐下。 半天也不见声响。 陆晚不觉回过头朝他看去,正撞上他黑沉沉的目光。 “殿下……” “陆晚,帮本王做一件事。” 他似在开口求她,可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陆晚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不觉撑起身子坐起来。 “乐潼的哮症一直不见好,本王想让你出面,请沈太医替她看一看。” 李翊的意思很明白,邓氏母子与他的身份不能被人知晓,所以不能由他出面请太医。 陆晚颇是一惊:“殿下,她们还没离开上京?” 上回听邓清妤说,乐潼生辰一过她们就会走,可如今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陆晚以为,她们早已离开上京了。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李翊眸光一沉,冷冷盯着她:“你盼着她们走?!” 第116章 好自为之 她话里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却也懒得同他解释。 迎着他冷沉下去的目光,她淡然道:“殿下容禀,我与沈太医不过泛泛之交,还不到交心的地步。所以还请殿见谅,我帮不了这个忙。” 她太清楚邓氏母女于李翊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他将她们保护得那么好,若是万一那天被人发现,李翊第一个怀疑的,必将是知道她们身份的知情人。 邓氏母女若因此遭了殃,李翊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也是她们这些知情人。 她已经被搅了进来,所以不想再害了沈植。 李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推脱,眸光微寒:“你果然见死不救。” 他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再明显不过,陆晚听得分明,心里不由一阵发凉。 其实,从听到邓氏母女没有离京的那刻起,她心里就已经不安了。 她看向面容冷峻的男人,忍不住提醒道:“我并非见死不救,而是殿下若下定决心要夺取东宫,就应该明白,邓娘子母女不宜久留上京……” 闻言,李翊眸光更冷了。 “你的意思是,乐潼的病是假的,她们故意借病留在上京不走?” 陆晚神情一怔,“殿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认定了她们是假装生病拖延,所以不肯出手相助。” 李翊打断她的话,声音笃定。 这是直接给她定了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陆晚胸口先是气闷,等看到男人直接给她定了罪,她心里反而释然了。 她起身穿好衣裳从床上离开,坐到离他最远距离的窗沿下,勾唇嘲讽笑道:“邓娘子对殿下的心意,殿下比谁都清楚……” “她是否真心想离开上京,你也比谁都清楚……” “并不是我不出手相助,而是我实在不想参与到殿下的家事当中。” 说到这里,陆晚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上一世短短二十六载的人世沉浮,她受尽人情冷暖,也看尽了人性的丑陋狡诈。 从那日邓清妤开口说出第一句开始,她就看清了她的心思,她是片刻都不想离开李翊的。 那怕她知道留在上京极有可能会被发现、甚至会危及性命,可或许是她太在意李翊,也或许是她笃定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她们母女能安然无恙…… 陆晚突然莫名的感到心酸,继而是愤怒。 重活以来,她无依无傍,活得小心翼翼,从不敢有丝毫任性,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得极其艰难。 奈何总有事情找上来。 她们凭着坚实的依靠,凭着被偏爱,有恃无恐,任性妄为,却偏要拖着她下水…… 抬眸望着外面越渐浓黑的夜色,陆晚眼眶发酸。 “殿下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必来为难我?” 李翊的身影隐在床帐的暗影中,看不清形容。 从陆晚开口后,他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方才还旖旎缠绵的屋内,陷入压抑的沉闷当中。 许久,陆晚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走过来。 李翊停在她面前,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有怒火在里面跳动。 “陆晚,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真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是在护着那个姓沈的太医?” 他眼睛毒她早有领教,却没想到他竟连她藏得这么深的心思,都看透了。 陆晚心里发虚,面上却冷然笑道:“殿下想得太多了,我自身难保,那里还敢去护着别人……” 李翊勾唇一笑:“你为了护着他,连华素都不怕得罪,还有什么不敢?” 闻言,陆晚全身一震,抬眸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原来,那日李翊出城去常华寺后山的集市里,请翟大夫给乐潼看病,恰好看到陆晚与沈植在茶棚里同桌喝茶。 他一眼看过去,就察觉到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因为,她一直是一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连与他同席吃个早膳,还有她亲哥哥陆承裕在场,她都小心避开,却愿意与只见过一次面的沈太医,在人来人往的官道旁,同桌喝茶。 且当时他明明看到,那茶棚里还有其他空桌。 瞬间,他就察觉到异样。 其一,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喜欢张扬,那怕再渴,她也不会在那样显露的茶棚里喝茶。 其二,就算她真要喝茶,也绝不会与男人同桌,毕竟她顶着未来睿王妃的头衔。 然而,她却这样做了,那么明显是冲着接近沈植去的。 折回的路上,长亭稍做打听,就从茶棚老板那里获悉了两人谈话的内容。 得知是她主动在沈植面前提及华素郡主,李翊瞬间想到,她定是从那里知道了华素要打沈植的主意,所以才特意下马车提醒他。 果然,后面长亭再去太医院打听,就得知了华素郡主最近一直在发贴,点名道姓要沈植上门替她看诊…… 事情过去十几日了,李翊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还在。 今日,他开口求她请沈植看病,一为真的想请他治好乐潼的病,还有一点,也是想试探她。 这一试探,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翊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何滋味,只感觉满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 他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陆晚,有时本王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 还是只是对他没有心? 陆晚怔怔的望着窗外,天边一点点闪出亮光,黎明即将来临。 可她的眼里,还是一片黑暗,漆黑无边。 她声音虚浮道:“殿下说得对,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心的人……” 李翊眸光里怒火涌动,他睥着她,声音冰冷,带着警告。 “本王与邓氏之间的事,无须你替本王做定论——本王娶不娶她,也轮不到你替本王做主。” 陆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日她与邓清妤说的那些话。 她不知道那日那些话,是邓氏同他讲了,还是那日他在外面都听到了。 李翊说完,抬步朝外走去,声音冷冷传来。 “陆晚,不要以为本王非你不可,你好自为之!” 第117章 难言之隐 李翊走后,陆晚身子很沉,却没有睡意,在窗边独坐了许久。 胸口空落落的,心烦意乱。 脑子里却涌进许多事情来,桩桩件件,接踵而来。 这些事情中,最让她忧心的,是与李睿的婚事,还有弟弟阿晞一直没有着落。 最让她烦心的,却是与李翊这场本不该有的纠葛。 她安慰自己,他今日这样离开,他们之间,大抵不会再有往来纠缠了。 如此,她也就少了这桩烦恼,以后都不用再理会他…… 她用力甩甩头,要将他从脑子里彻底甩掉,可等她回到床上,床闱间全是他留下来的痕迹和味道,他擦拭身子留下的帕子,也搁在那里…… 忍着身子的酸痛,陆晚爬起身,打开衣橱,取出干净的被褥床寝,将床上的那一套从里至外,统统换下,一迸扔了…… 一直忙到晨起,她喝下一碗避子汤,本想梳洗一番,去上院给祖母请安,可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实在憔悴难看,就让兰草去上院回禀一声,推说身子不舒服,晚间再去给祖母请安。 兰草去后,陆晚去榻上躺下,浑浑噩噩的睡着。 心里有事,她睡得很浅,朦胧间,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可等她再去听,声音又不见了…… 陆晚迷迷糊糊的睡到中午,太阳光太刺眼,隔着窗纸都晃眼睛,她终是醒了过来。 兰草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这下沈太医终于不用再等了。” 说罢,就要起身往门外去。 陆晚不解的叫住她:“沈太医来了么?” 兰草道:“一大早就来了,听说姑娘在补觉,不让我们叫醒你,一直在穿堂里等着。” 陆晚这才隐隐想起,先前睡梦中听到的说话声中,似乎有沈植的声音。 她看了下时辰,已经正午了,他竟等了这么久? “你怎么不让沈太医先回去,我的病又不打紧。” 兰草颇是无奈道:“奴婢说了,可他不肯,执意要等,奴婢也拿他没法。” 陆晚连忙起身往穿堂去。 青竹院陈设一切从简,这个时节,穿堂那里,只四周挂着竹帘挡光遮暑气,居中置着方桌竹凳。 陆晚打帘进去时,看到沈植伏在桌上,正专注的写着什么,连她进去,都没察觉。 刺目的光亮透过竹帘缝隙,筛剪成千丝万缕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飘浮的光圈,衬得他的身姿面容,宛如嫡仙临境。 又似在她梦境里一般…… 陆晚怔怔看着,脑海里全是上世他的身影。 “娘娘,这剂药方,宜文火慢熬,您去歇着,下官来守着火炉……” “娘娘,夜深露重,您不宜再睡在这榻上了,会冻着身子……” “娘娘,下官不会辞官,会一直守着陛下,陪着娘娘……” 清俊出尘的男人,陪着她在昏暗沉闷的乾清宫病床前,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白天,成了她黑暗人生里最后的一点光亮,也用他微薄的力量庇护她到最后…… 脑子的身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叠,陆晚按下心口翻涌的心酸难过,上前轻轻唤道,“沈太医。” 沈植抬头见到是她,扬唇一笑,正要开口,手中毛笔上的墨汁却‘叭嗒’一声掉在书页上,他想也没想,急忙抬起衣袖,将沾到的墨汁吸干净。 牙白色的衣袖瞬间被墨染黑一片,他却歉然的站起身,同她拱手。 “抱歉,将陆姑娘的书弄脏了。” 陆晚这才发现,他方才书写的书页,竟是她那本医书。 见陆晚拿起医书翻看,沈植有些羞郝道:“方才……方才我闲来无事,想起上回同姑娘说起的药理知识,有几个地方没有同你讲详细,就托兰草姑娘将姑娘的医书取来,代姑娘补上了……” 目光落在医书上面一笔一画格外工整仔细的注解上,陆晚空落的心里慢慢回暖,朝他真挚笑道:“沈太医有心了,多谢你。” 沈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片刻晃神,脸上耳根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慌忙侧过身子去打开药箱,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嘴上道:“今日要给陆姑娘换药方了,在下先替姑娘诊脉……” 陆晚想起李翊对他们的怀疑,眸光一暗,婉拒道:“沈太医,多谢你这段日子的悉心照拂,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说罢,让兰草拿来荷包,递到他面前,笑道:“这是这段日子沈太医的诊金,多谢。” 看着伸过来的手,沈植拿着脉诊怔愣着,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不让他给她看诊了。 他立刻想到是方才自己的唐突冒失,让她不适了,不觉羞愧道:“陆姑娘,是不是在下让你有负担了?” 清俊的脸上浮起愧色,可眼神却清澄明亮,他又坚定道:“你放心,从今后往后,我只专心给你看病,绝不会再有逾越之举……” 陆晚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还往他自己身上找错,心中不忍,只得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喝不下那么多苦涩的药了,所以……” “那好办,我将药方制成药膏,里面多加蜂胶,这样就不苦了。” 沈植放心一笑,将脉枕放好,朝她做了请的姿势。 陆晚迟疑着没有动。 他医术高超,一把脉,就能把出近期她服过什么药。 可晨起她喝下的,却是避子汤…… 沈植看着她迟迟没有伸手过来,这才想起,她并没有答应让他继续替她诊脉。 他神情微滞,尔后收起脉枕,站起身朝她歉然笑道:“是我唐突了,望陆姑娘见谅。” 说罢,背起药箱,连忙朝外走去。 见他明显被伤害到,陆晚心头如被滚水烫过。 她回身唤住他:“沈太医,我很愿意让你替我看诊,只是我有难言之隐……” 沈植脚步停下,回头看向她,冲她宽慰一笑,“陆姑娘放心,我只关心病人的病症好坏,其他事情,我绝不打探……” 陆晚握紧拳手坐回桌前,朝他笑道:“那好,请沈太医继续给我看病开方吧。” 沈植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眸光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情。 下一刻,他返回桌前,重新取出脉诊。 陆晚将手放上去,释然一笑。 这一身的污秽,有又什么好藏的…… 第118章 前太子 沈植手指搭上她手腕那一刻,陆晚身子抑不住轻轻颤了颤。 就仿佛遮丑的外衣即将被揭开,要露出不堪的内里来。 那怕早已做好准备,到了真正亲临的这一刻,她还是止不住心慌难堪…… 沈植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按在她手脉上的食指稍稍用力,似要将她浮燥的心安抚下去。 可下一刻,他的手指却僵滞了一下。 陆晚的心口,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她默默转过脸去,眸光透过竹帘,无力的看着前方的虚无……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就在陆晚快支撑不住时,搁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终于收回去了。 陆晚回过头去,见到沈植已提笔在开药方了。 他神情很严肃,嘴角抿紧,一言不发。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他将写好的药方放到陆晚面前,道:“陆姑娘的体寒之症,忌一切寒凉之物,以后……少碰为妙。” 他这样说,已是表示他知道她服了避子汤了。 陆晚没有言语,只接过药方轻声道了一声谢。 沈植收拾好东西,告辞离开。 看着他的样子,陆晚觉得,大抵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替她诊脉了吧。 未出阁的闺阁女子,竟偷服避子汤,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凡是个知礼明耻的人,都不会与她再接近…… 她没有起身去送他。 沈植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突然开口道:“忘记问了,陆姑娘喜欢何种蜂胶——桂花蜂胶还是洋槐蜂胶?” 陆晚怔怔看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鼻子一酸,她差点落下泪来——原来,他并没有嫌弃她。 她道:“沈太医安排就好。” 沈植点点头:“那就桂花蜂胶吧,我会加紧给姑娘熬制药膏,若是姑娘觉得药膏不便,我还可以制成药丸,只不过那样的话,时日就会更久一些,我怕姑娘难等……” 陆晚死寂的心田仿佛吹进一股暖风,冰凉的心口又恢复了一点温度。 她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感激道:“沈太医还要忙着太医院的差事,我还是自己煎药喝吧,不麻烦你了。” 沈植挎着药箱望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宠溺的笑:“此病只怕不是三五剂药就能脱根,我怕姑娘到时又嫌药苦,不肯让我看诊了。如此,我倒不怕辛苦一点。” 陆晚心口微颤,她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还是这般照拂她…… 沈植再次对她叮嘱道:“最多三日,我就会将药膏送来,到时姑娘每日着温水送服就行了。” 说罢,告辞离开。 他走后,陆晚一个人在穿堂里坐着,她突然就感觉饿了,等兰草回来时,就让她给自己准备午膳。 兰草见她胃口大好,脸上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死寂灰暗,整个人似乎又活了过来,心里不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沈植果然如约将药送来了。 药膏味道较之药汤,入口好多了,里面的桂花香盖住了药的苦涩味,蜂胶的甜味也冲淡了药的苦味,看得出李翊用了许多心思。 小小的药膏,让陆晚枯寂的心田生起暖意,更多的是,让她又重燃了斗志。 那怕最后李翊像上世一样,舍太子之位而去,她也要靠自己的双手,将李睿拉下太子之位。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摆脱他…… 傍晚,上院突然传话,说大长公主要见她。 陆晚收拾一下,往上院去了。 她刚坐下,大长公主问她:“你上次嫁衣被毁,重新缝制后怎么样了?” 陆晚神情很淡,“一直在做着,只不过最近天气炎热,手掌容易出汗,做得就慢些了。” 实则,自那次嫁衣被烧后,睿王虽重新送了一堆的布料过来,但陆晚自那以后,再没拿过针线。 大长公主不疑有她,只叮嘱道:“你抓紧些,眼看离婚期也就小半年了,切莫耽误了婚事。” 陆晚乖巧的点头应下。 大长公主又道:“荣贵妃娘娘腿伤已痊愈了,这期间你也没进宫探望过,如今趁着她大好,你明日进宫去看看她,我已以你的名义向明粹宫递了贴子。” 陆晚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第二日,陆晚拿着大长公主备好的厚礼往宫里去。 刚到府门口,就碰到同样进宫去的陆佑宁。 她受封翊王妃后,按照惯例,也要进宫谢恩。 陆晚已登上马车,见到她,却是想起这几日她筹谋的一些事来,于是回身看向她,笑道:“我们同路进宫,妹妹可要与我同坐一辆马车一起去,这样路上说说话解闷也好。” 自龙凤钰一事后,陆佑宁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所以点了点头,登上了她的马车。 姐妹两人离开陆府,往宫里赶去。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陆晚看了眼对面的陆佑宁,状似无意道:“上次入宫赴宴,我无意间听到几个宫人私下在聊起诸位皇子,说虽然如今翊王成了众皇子之最,但论起风度才能,还是要数前太子李照……” 陆佑宁眸光不觉暗淡下去。 陆晚叹息一声道:“我回京以来,时常听到身边人提起前太子殿下,说他如何如何好,只可惜,我却是没缘见他一面的。” 陆佑宁似被她的话勾起了往事,眼尾不觉红了。 她闷声道:“照哥哥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不在了……” 陆晚看着她,好奇道:“民间关于前太子殿下的死因,各有说法,妹妹是他最亲近的人,可知道他到底是因何突然离世的?” 陆佑宁不悦道:“你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殿下就是突然染上恶疾走的。” 陆晚惋惜问:“到底是什么病?太医院汇集天下名医,难道都治不好他的病吗?” 陆佑宁撇开头明显不再想谈论此事,没好气道:“你今日怎么突然话多起来……” 陆晚怕引起她的怀疑,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马车很快到达宫门口,姐妹二人下了马车,正要进宫,抬头却见到宫门口立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李翊。 他似乎早早等在这里。 一旁的内监对陆佑宁巴结道:“陆三姑娘,翊王殿下知道您今日要进宫来,特意在此等你呐。” 第119章 出气筒 几日不见,男人眼神越发冷厉,说是来接陆佑宁进宫的,可脸上神情寡淡,不见半丝欢喜。 陆晚站在陆佑宁身侧,随着她一起,曲膝向李翊行了个半礼,然后抬腿离开。 从头至尾,她都没去看他,那怕见礼时,也是敛着眸子,客套的疏离着。 自从知道邓清妤母女没有离开上京后,陆晚几乎可以断定,这一世的李翊,又会像上一世一样,最后舍弃太子之位,带着母女二人远避北疆。 既然如此,这个男人于她而言,再无丝毫作用了…… 陆晚径直来到明粹宫。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探望,把礼送到,再客套寒暄几句就可以交差回家了,可到了以后才察觉,事情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到了明粹宫后,荣贵妃并没有立刻召见她,而是让她在殿外等着。 殿外又晒又热,陆晚足足在日头下晒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荣贵妃。 彼时,她靠在冰丝凉榻上,吃着宫人剥好的葡萄,身边陪她说话的人,竟是华素郡主。 陆晚一进去,华素郡主就盯着她瞧,目光从头到下好一番打量后,向荣贵妃笑道:“这就是三哥哥从痷堂带回来的那个陆家长女?” 按着亲戚辈分,陆晚要唤她一声表姐,但身份悬殊,华素郡主平日连陆佑宁都不瞧在眼里,那里会瞧得上她。 不等荣贵妃回她,她又自顾笑道:“看这面容身段,不像从痷堂出来的小尼姑啊,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她语气带笑,听不出褒贬。 陆晚垂眸站着,默不吭声。 荣贵妃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们陆家如今攀上翊王,一个个的只认得尚梨宫的路,贵足怎么舍得踏进本宫的明粹宫了?” 陆晚不明所以,华素郡主笑劝道:“娘娘别生气,别人不来你这里,我却是最喜欢来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天天来。” 荣贵妃咬牙冷冷笑道:“你有所不知,前日大长公主来宫里,本宫三请四请她都不肯来,却巴巴的往尚梨宫去,这是认准那个位置已是那家人的了,已完全不将你三哥哥和本宫放在眼里。” 陆晚听了,这才反应过来,祖母让自己进宫来的真正原因。 敢情是她得罪了荣贵妃,让她来当出气筒来了。 难怪备了那么重的礼,让她送来。 可再重的礼,相比于陆家倒戈改向支持翊王当太子,也消不了荣贵妃心里的气恨。 看着这些东西,只会让荣贵妃更生气。 正在此时,门外宫人来报,太医院派太医过来给荣贵妃请平安脉了。 不等荣贵妃开口,她身边的华素郡主已欢喜道:“快请太医进来。” 荣贵妃嗔笑着瞪了她一眼,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笑。 见此,陆晚心里却生出不安来,等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沈植。 沈植也一眼看到了陆晚,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神情一愣,下一瞬朝她微微点头一笑。 “沈太医同陆姑娘竟是相识的吗?” 不等沈植上前请安,华素郡主已是凉凉开口问道。 沈植一进门,她的目光就绞在他身上,自是没有漏掉他与陆晚暗下打着招呼。 陆晚抢在沈植面前答道:“不过是上回我得了暑热,家里递了贴子到太医院请太医看诊,刚好是沈太医在……” “你中了暑热沈太医愿意替你治,本郡主上回也得了暑热,可是请了沈太医好几回,你都不搭理我,这是何原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华素郡主毫不避讳直直看着沈植,眸光切切。 话是冲着陆晚说的,却指了沈植来回答。 沈植被她当众调侃,俊面不觉红了。 他垂眸道:“郡主言重了,下官在太医院当职,一应差事都是听从太医院调配,不敢擅做主张。” 华素越看他越是喜欢,双眸微波流转,落在他修长分明的双手上,娇媚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正巧在荣娘娘这里遇到了,就麻烦你替我诊一诊。我这几日身子正不大爽利呢……” 沈植不觉看向荣贵妃。 荣贵妃那里会不知道华素郡主的心思,这个沈太医就是按着她的请求唤来的,于是摆摆手道:“罢了,本宫乏了,你去外间让沈太医替你把脉吧。” 华素郡主就等她这句话,当即起身往外间去了。 沈植向荣贵妃告退,跟了出去。 见屋内没有旁人,荣贵妃坐正身子,冷冷睥着陆晚,越看越生气。 李睿当初不顾天下人的嗤笑,娶一个庶女为正妃,就是为了得到陆家的支持。 可如今陆家背信弃义了,这个庶女在荣贵妃眼里,真是嫌恶又多余,再无半点作用。 她冷冷道:“既然你们陆家已择高主,买卖不在了,就不能再委屈我们家睿王。你回去告诉你祖母,若你们陆家还有一点脸面,就知道该怎么做。” 荣贵妃的话说得极其难听,意思也很明了,就是不再认陆晚这个未来儿媳妇,要退货。 陆晚听了,却是全身激动得一颤。 她真是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如此,她抬眸看向荣贵妃,道:“娘娘言之道理,我回去后,一定如实禀明祖母,请祖母出面,奏明陛下,取谛我与三殿下的婚约。” 闻言,荣贵妃一愣,却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她竟一口答应了,还面不改色。 她原以为她会要死要活,哭哭啼啼呢。 如今看她的神情,荣贵妃竟觉得,这个小庶女,似乎一点都不稀罕与儿子的婚事,像是在等着她说出这句话似的。 她气笑道:“如此甚好,将此事早做了结。” 陆晚如蒙大赦,连忙告退从内殿出来。 她经过外间,看到华素郡主斜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沈植坐在她身前的绣凳上替她把脉。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华素郡主的手已反握住了沈植的手,对着他吐气如兰:“沈太医,你这双手,真好看。” 见陆晚出来,也不松开。 沈植俊脸黑透,正要甩开她,华素郡主冷冷笑道:“你若敢甩开我,本郡主就喊人,说你骚扰我。” 沈植没有再动。 陆晚走到门口,身子趔趄了一下,下一瞬,扑通一声,直直摔在了地上…… 第120章 多么可笑 陆晚这一摔,动静很大,发出砰的一声响,不但惊动了华素郡主与沈植,连内殿里的荣贵妃都听到了。 沈植闻声回头,一见是陆晚摔了,立刻甩开华素郡主的手,上前去扶她起身。 可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他看着闻声过来的宫人,又缩了回去,看着宫人扶她起来。 宫婢搀扶起陆晚,将她重新送进殿里,沈植上前替她察看伤情。 所幸摔得不重,只是额头破了点皮,其他地方倒无碍。 趁着无人注意,陆晚悄悄递给沈植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植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她是借着摔倒,帮他摆脱华素郡主的纠缠。 沈植漆黑的眸子里涌着难言的情愫,正要上前给她处理伤口,门外却是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 陆晚抬头一看,却是李睿从门外进来了。 他上前两步来到陆晚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皱眉看着她额头上的伤。 沈植握紧双手默默退到一边。 荣贵妃从内殿出来,冷嗤道:“大概是方才听本宫说要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急着回去告诉她祖母,一时高兴走得太急了吧。” 荣贵妃就是要让儿子知道,这个小庶女不在意两人的婚事,好让儿子趁机放手。 李睿一听,眉毛皱得更紧,眸光里涌现寒戾之色,盯着陆晚,捏着她下颌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量,一字字缓缓道:“母妃说的可是真的?嗯?” 每次他用这种带着胁迫的语气同她说话,陆晚就仿佛被他掐住了咽喉,痛苦不已。 她全身一颤,猛然回过神来。 先前,她光听到荣贵妃的话,就激动起来,竟忘记她这个母妃的话,在李睿那里,并没有多大作用。 也就是说,她说的那些,只是她的意愿,并不能代表李睿的想法。 如此,她若是表现出异样,一定会引起李睿的怀疑。 上一次她提出退亲,已引起他的怀疑,若是这一次再让他怀疑,以他的性子,定不会放过她。 心思急速动转,下一秒,陆晚已红着眼睛委屈道:“我哪里是高兴?娘娘的话,于我而言,晴天霹雳都不为过……我是难过才摔的……” 李睿眸光阴沉沉的盯着她,全身寒气瘆人。 这段日子他没有踏足陆家,也有段日子没有见到她。 但这期间,关于她的事,他却查到不少。 准确的说,是在查李翊的事时,连带发现了她的一些事。 真是让他意外啊…… 掐着她下颌的手没有放松,李睿勾唇冷冷一笑,俯下身子附到她耳边,冷声笑道:“陆晚,你花样不少,但终归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我不妨告诉你,我一定会八台大轿风光娶你进门,听明白了?!” 陆晚全身剧烈一颤,瞳孔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殿下,可容下官替陆姑娘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一直没吭声的沈植上前,恭敬道。 李睿眸光回头一扫,落在了沈植身上。 “你就是太医院最近当红的沈太医?” 沈植:“殿下谬赞了,正是下官。” 李睿勾唇一笑,松开陆晚,道:“替阿晚好好看看,莫要让她额头上留下疤痕。” 沈植应下,上前仔细替她看过后,道:“无大碍,只是破一层外皮,涂上几天药就好了。”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垂下,轻轻落在陆晚的脸上。 他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女子都在意容貌,他怕她担心。 可陆晚还沉陷在李睿带给的恐惧当中,脸色发白,眼神飘离,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沈植眸光沉下,眼底似乎翻涌着一层墨色的波光,幽暗不明。 他打开药箱取出一瓶外伤药放到陆晚的手边,道:“伤口结痂前,陆姑娘不要让它沾到水,结痂后用此药涂抹外伤,一日三次,就不会留下疤痕。” 沈植退下后,华素郡主也百无聊赖的走了。 陆晚稳住心神后,也告辞离开。 跨出明粹宫大门的那一刻,陆晚双腿发软,只得扶着宫墙往前走。 “陆姑娘……” 堪堪转过明粹宫,陆晚就听到了沈植的声音。 他站在她前面的甬道上,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原来,离开明粹宫后,因为担心她,他一直没有走。 “陆姑娘,你还好吗?” 陆晚看出他的担心,咬牙挺直脊背冲她笑道:“我没事,多谢沈太医关心。” “陆姑娘还要同我这般客气吗?” 沈植俊逸的脸上染上一层愧色,自责道:“今日若不是因为我,姑娘也不用如此……” 陆晚朝他宽慰一笑,道:“沈太医不必自责,我只是小伤,不值一提。” 她今日为他做的,跟上一世他为她做的,根本微不足道。 沈植颇是感动,不觉上前几步来到她的面前,动容道:“陆姑娘今日之恩,我沈某铭刻于心,定不相忘。” 陆晚怕被人看到两人私下相谈,提醒他道:“沈太医快回去吧,以后避着些就好。” 她没有提华素郡主的名字,是为了避免他尴尬。 沈植心领神会,朝她恭敬揖了一礼,提着药箱走了。 陆晚也不再逗留,朝着宫门的方向走了…… 两人走后,身后不远处的假山石后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长亭小心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只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快凝固住了,他大气都不敢喘。 李翊眸光远远看着渐渐消失不见的人影,神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一刻,他拂袍往前走,冷冷吩咐道:“以后她的事,一概不管!” 他急着来替她解围,她却不顾一切的护着别的男人。 多么可笑…… 落夜后,沈植当完差,离开太医院,出宫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一辆马车停在他的马车前,拦住他的去路。 沈植挑起车帘,马车四周已围满了身着劲服的侍卫。 为首的侍卫对他抱拳,“沈太医,我家主子有请!” 第121章 水到渠成 沈植看了眼面前的阵势,什么话都没说,对那为首的侍卫道:“带路吧。” 马车一路往前走去,沈植坐在马车内,疲倦的闭上了眸子…… 大约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停下,沈植掀开车帘下车,为首的侍卫打开一道侧门,领着他进去。 夜色沉沉,沈植跟着那侍卫在屋宇花园间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座房子前。 侍卫推开房门,沈植走进去。 屋子很大,四壁全是到顶的书架,一个身着银白常服的男人背朝着他立在东面的书架前。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竟是李睿。 沈植上前见礼:“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李睿盯着他打量了一阵,眸光微闪,笑道:“沈太医见到本王,竟是一点都不意外?” 沈植道:“白日里见过,下官已认识殿下,自是不意外。” 这话不假,但是被人架着来见,状况当然不同。 如此,他这样淡然的心境,难免不让多疑的李睿对他越发侧目生疑。 李睿赞许道:“难怪史大人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沈大人果然不同,光是这份胆识,就让本王佩服。” 沈植还是淡然的形容,道:“殿下谬赞了,下官只不过一个普通太医,素日见惯生死,所以才比寻常人多出一份胆识罢了。” 李睿迈步向书桌前走去,边走边道:“听闻沈太医初来上京,一直寄居朋友家里?” 沈植:“是。” 李睿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掂了掂,递到他面前,道:“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够你在上京买处不错的宅子。” 沈植没有伸手去接,“殿下想让下官做什么,尽管吩咐就好。” 李睿见他一脸警惕的样子,笑道:“你别怕,本王确实有事问你,但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只管放心收下。” 他手里拿着信封递到他面前,一直不放,沈植迟疑片刻,只得收下。 “多谢殿下……” 见他收下信封,李睿满意一笑,徐徐开口道:“听闻你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替陆姑娘治寒凉病,治得如何了?” 沈植道:“此病虽不是危及性命的重病,却病根难断,所以眼下见效甚微。” 说罢,他又添上一句:“殿下无须为此担心,陆姑娘一直调养下去,日后定能子嗣无忧。” 李睿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随意点点头,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史大人向本王举荐你时,曾说你凭诊脉能探出病人近期所服之物,那你可诊出陆姑娘饮食上可有异常?” 沈植握紧双拳,淡然回道:“没有。” 李睿还是点头,但相信与否,却不得而知。 沈植将那个信封送还回他手边,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下官不敢受殿下这么重的赏。” 李睿语气凉凉的:“本王给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先例——这些,就当是你为陆姑娘调理身子的赏银。” 沈植推脱不掉,只得勉强收下。 李睿唤人进来,送他出去。 沈植走后,书房屏风后面走出一个面容消瘦,却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来。 “先生。”李睿对他恭敬抱拳,“先生觉得此人可用吗?” 老者道:“殿下,没有什么可用不可用的,只有听话和不听话的。” 李睿一怔,道:“先生说的是。” 老者捋了捋山羊须,道:“此次抓回的两名刺客,殿下不要急着灭口,留着他们引出那个坠影,他倒是可以帮殿下继续做许多事情。” 李睿应下了。 老者又道:“胡狄在边关作乱的的消息,想必这两日内就会传回上京,以皇上的脾性,定不会容忍,所以此战必打。” “到时殿下尽力保荐聂将軍,此人有勇有谋,只是暂时屈居西北将軍手下,我们若能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取代西北将軍之位,拿到西北二十万驻军的兵权后,他定会彻底归顺于殿下,为殿下所用。” “到时,不论朝局如何变动,殿下都可以随心所欲,再无制肘。” 李睿被他说得热血沸腾,抱紧拳头对老者深深一揖:“幸亏有先生,为我出谋划策,指点迷津。等我大业成就的那一天,一定不辜负先生的大恩。” 老者点点头,继续替他分析道:“如今当下,边关有聂湛为殿下争夺兵权,朝内局势虽于殿下不利,陆家也反戈倒向他们,但殿下无需自乱阵脚,继续寻那铁矿图,外加翊王从边关带回的那对母女就成了。” 李睿点点头,只要有了那铁矿图,他兵器财力都有了,再加上聂将軍手里的大军,一切就水到渠成。 等再找到那对母女,李翊贪恋寡妇人妻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到时,莫说陆佑宁还愿意再嫁给他,只怕天下人的口水都会将他淹没,他凭什么再登太子之位? 想到这里,李睿却不由想起陆晚来,问罗衡:“之前查到陆晚与李翊,以及那对母女在常华寺后山的集市上见过面,先生为何不让我去逼问她那对母女的下落?” 罗衡道:“如今我们猜不透陆姑娘的心思,分不清她是敌是友,殿下若贸然去逼问她,只怕非但问不出什么东西,还会打草惊蛇。” “因为我们不但要找到那对母女,还要挖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罗衡早就怀疑,若只是寻常的寡妇,以李翊的性子,大概早已将她光明正大的带进翊王府了。 他将她们藏得这样紧密,这对母女的身份绝对非同寻常…… 陆晚从宫里回到家里后,照常先去上院回话。 大长公主见她额头破了,猜到是吃了荣贵妃的亏,所以假装看不见,不问她伤从那里来的。 陆晚也仿佛不知道她将自己送进宫去当出气筒的事,只将荣贵妃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倒不意外荣贵妃会说那样的话,这个孙女本就是陆家与睿王绑定利益关系的棋子,如今陆家倒戈了,关系撕破,她这颗棋子,就成了废子。 荣贵妃当然不会再履行契约,认她这个儿媳妇。 大长公主问她:“睿王是何态度,他也要退亲吗?” 陆晚忆起李睿威胁的那些话,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发寒。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促使她不顾一切也要摆脱他…… 第122章 出事 陆晚心里含恨,面上苦涩笑道:“睿王对孙女有几分真心,祖母比我更清楚……” 她鼓起勇气道:“若是可以,我请求祖母替我做一回主,去求皇上,解了孙女与他的婚约。” 说到最后,她不觉掉下泪来,泪目切切的看着祖母。 祖母贵为大晋朝的大长公主,她若肯替她出头,趁着此番她在明粹宫受辱,相信皇上会听进祖母的谏言,重新考虑她与李睿的婚事。 而今日她之所以敢在祖母面前开这个口,却是希望祖母,看在她今日替她在荣贵妃那里受下这些羞辱后,对她还能有一丝怜悯之心,出面替她撑一次腰。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叹息道:“就算祖母想为你出头,但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切要等翊王成功入主东宫再说。” “到时,有了太子撑腰,咱们陆家就不怕得罪睿王了。” 说到底,大长公主还是做着两手的准备,太子一位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睿王这边还不能完全放手,这也是她今日让陆晚进宫给荣贵妃当出气筒的原因。 陆晚心口一片冰凉,不止是因为祖母对她的凉薄,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最后的东宫之位,不会是李翊的…… 心灰意冷之下,她也不想再在上院呆下去,正准备起身告辞,陆佑宁从宫里回来了。 一见到陆佑宁,大长公主方才还凝重不愉的脸上,瞬间恢复了笑颜。 她早已听闻了翊王亲自到宫门口迎接陆佑宁的事,心里实在是替嫡孙女高兴,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问她今日在尚梨宫的事情。 陆佑宁今日进宫挺开心的,兰贵妃对她很好,陛下下朝后也去了尚梨宫,翊王也在,一家子人倒也其乐融融。 她说得越起劲,衬得一同进宫的陆晚越落寞。 相比陆佑宁受到的礼待,她今日进宫,不但被晾晒被训骂,连口水都没喝上。 陆佑宁回了话后,回头见到坐在下首的陆晚,一眼就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口上。 “听说荣贵妃今日故意不见你,让你在殿外晒着,怎么额头也受伤了?” 陆晚没心情讲太多,随口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陆佑宁不屑道:“不止我知道,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你被荣贵妃晾在外面晒了大半日。” 陆晚自嘲一笑,荣贵妃要折辱她,自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出丑。 她全身精疲力尽,站起身朝大长公主行礼:“祖母,我先回去了……” 大长公主也不想看到她蔫哒哒的呆在自己面前,看得她心里也不舒服,连忙摆手让她下去。 临行前,陆晚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额头上有伤,八月十五的宫宴,我就不去了。” 按例,每年八月十五宫里都会举行宫宴,以她还是未来睿王妃的身份,也会在名单之列的。 她此番在宫里被荣贵妃一番羞辱,早已失了颜面,大长公主也不想带她出席,于是,点头答应了。 余下的日子,陆晚那里也没去,连去上院请安都免了,只安静的呆在青竹院里,偶尔会去陆承裕的书房坐坐…… 而自那晚过后,李翊也再没有来找过她,陆晚想,大抵这一次他终是说到做到了…… 这一日,她知道陆承裕休浴,照常去书房找他,却看到他身边的长随余庆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一打听才知道,陆承裕为了即将到来的秋狩临时抱佛脚,一大早就去北郊大营练骑射去了,谁知他一时性急,为了驯服刚买来的一匹新马,强行爬上马背,最后被那马带着冲出校场,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余庆一面派人去找,一面急忙跑回府里禀告。 可今日实在不巧,陆继中陪着叶红萸母女出城上香去了,大长公主携了叶氏与陆佑宁去宫里给兰贵妃送中秋节礼,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陆晚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想也没想,当即让兰草去上院和叶氏院子里留了话,让余庆招集家里的护院,急忙往出事点赶去。 余庆给她准备了马车,陆晚却让他给她也牵来一匹马。 看着她不知何时已换好的一身骑马装,余庆怔住了:“二姑娘,你……你会骑马?” “会一点……时间来不及了,北郊那里晚上会有豺狼,我们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哥哥。” 陆晚来不及和他解释太多,带好面纱,一个漂亮的翻身,已是跨上马背,扬鞭朝着城外奔去…… 出城的这一路上,陆晚骑马的身姿不禁引起了路人的围观。 上京/城那群以吴世子为首的纨绔,恰好三五结队,趴在醉香楼倚栏上逗趣路过的小娘子,突然听到街那头传来哒哒的马啼声,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一个身着茜色骑马装的少女,驾着一匹枣红马,越过人群,朝着这边飞驶而来。 虽然少女青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可露在外面那双眸子,却澹澹如星。 身姿也是曼妙之极。 还在骑在马背上那股子飒劲,只是一眼,吴世子胸口就酥麻了大片。 想也没想,他竟翻出倚栏,拦在了陆晚的马前。 “姑娘,你是哪家府上的?叫什么……啊……” 话未说完,陆晚扬鞭抽在他身上,逼着他往路边跳,让出道来。 陆晚驾马径直越过去,一骑绝尘…… 吴世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正要带人追上去,却见后面又骑来一队人马,他认出最前面的人是镇国公府陆世子身边的长随余庆,想开口叫住他,可余庆急着追上陆晚,也是速度飞快的越过他去。 “这……什么情况?” 一群纨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吴世子却回味着马背上少女的身姿,半天回不过神来…… 出了城,陆晚加快速度往北郊大营赶去。 刚到营地门口,就遇到了正带兵出营的李翊。 第123章 舍得开口跟他说话了 看到李翊的那一刻,陆晚有片刻的无措,不自主的就低下头来。 李翊冷冷扫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她身边时,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混和着汗香味,丝丝缕缕的往他鼻子里绕。 握缰绳的手不由一紧,李翊终是没忍住,再次侧目朝她看过去。 女人今日很是不同,穿着一身茜色的骑马装,娇艳的同时,又多了一份飒爽。 不得不说,红色很衬她。 额头上的伤也好了,光洁如初,因赶路太急,额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出来,连着颈脖耳根处,都流下汗来。 汗水蜿蜒,顺着柔软白细的颈脖,一路向着衣领下方滑去,最后突兀的消失在衣领口,不见了…… 李翊只得回目往上看。 她脸上蒙着面纱,除了眼睛,看不清其他。 可她的呼吸很急,青色面纱在她脸上轻轻起伏着。 李翊蓦然就觉得那些呼吸,似乎都灼热的喷洒在了的他身上…… 他扭头往前走。 一面走一面问长亭:“在哪里发现了陆世子的踪迹?” 长亭刚刚就回禀过他了,不明白他怎么又问。 但转头,他看到陆晚听到李翊的问话,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立刻明白过来,提高嗓门道:“在西面的山坳里,不过那里地形复杂,容易迷路……” “长亭,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几乎没有犹豫,陆晚拍马追上去,对长亭道。 长亭闻言,不觉朝李翊看去。 李翊不开口,长亭那里敢答应。 陆晚见了,只得咬牙对他道:“殿下……你能带上我一起去寻哥哥吗?” 终于舍得开口跟他说话了?! 李翊回头冷冷睇了她一眼,正要开口时,余庆带着陆家的护院也跟上来了。 一个个跑得气喘汗流,一看就是不常锻炼的。 目光一扫,他就知道她将陆家护院全部带出来了。 李翊对余庆吩咐道:“你让一半护院回去,府里不能无人把守。” 陆晚心里一凛,这才想到,她一时心急,将护院全部带出来,家里无人看守,很容易让贼人趁虚而入。 况且,府里后宅还有那么多女眷…… 思及此,她连忙对余庆道:“殿下说得有理,你赶紧让他们回去,守好宅院。” 李翊取下腰牌扔给余庆:“去宫里请太医,直接领到北营来。记住,不必张扬。” 闻言,陆晚心里由衷的钦佩起他来。 这个男人,虽然平时很是冷漠无情,但不得不说,遇事时,也是真的冷静又细致。 眼下已近傍晚,若是寻到陆承裕,十之八九是有负伤的,提前备好太医,也能及时为他医治。 “其余人等,兵分两路,本王一队,长亭一队,从山坳前后两个出口分别进去寻人,于山坳中路汇合。” 这样一来,就扩大了搜寻面积,还能减短时间。 他话音一落,跟在他身后的兵士们立刻训练有素的分成两队,分别跟在他和长亭后面。 只余下陆家留下的那些护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长亭让他们跟在他这一队,陆晚也正要加入到长亭的队伍中去,长亭道:“陆姑娘,山路崎岖,属下怕护不住姑娘周全,姑娘还是跟着殿下吧。” 陆晚有些迟疑,就听到李翊冷冷道:“闲杂人等留下,不必跟去。” 她是闲杂人等? 看在他出面救哥哥的情面上,陆晚自是不会去计较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但既然来了,她那里能干等着。 想也没想了,她打马追上去,跟在了李翊马队的后面,往着西面山坳里赶去…… 李翊不用回头,也知道她跟上来了。 他一个眼神,身边两个侍卫立刻会意,默默减下速度,落到后面,一左一右护在陆晚身边。 一行人很快赶到山坳入口,李翊勒马停下,跳下马背细细打量地面上的痕迹。 前面山草有被踏乱过的痕迹,陆晚也四处搜寻陆承裕的痕迹,还真的让她看到他的手帕掉在草丛里。 “殿下,哥哥真的在这里……” 陆晚捡起帕子激动的拿去给李翊看,欢喜不已。 李翊凉凉扫了她一眼,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一双星眸却熠熠发光,如一只兴奋的小猫崽。 他从她手里接过帕子,勾唇嘲讽笑道:“还知道留下东西等人去寻他,没有蠢到家。” 虽然骂的是陆承裕,陆晚的脸却蓦然红了,总感觉他也在骂自己。 她一股脑子将护院全带出来,可不是蠢么? 山坳里窄,不便骑行,大家都下马进去。 一进到山坳,大家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陆世子……陆世子……你在哪里……” 陆晚也心急想喊出来,可一抬头,李翊却正看着她,她那一嗓子就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了。 “跟紧我。” 李翊用剑鞘挑起一张褪下来的蛇皮扔到一旁,抬步往前走去。 陆晚见着那么长的蛇皮,心里直发麻。 看那蛇皮的长度大小,只怕不是一般的蛇,而是蟒蛇。 她再不敢分神,连忙上前两步跟紧李翊。 走过一段杂草乱石丛,大家还没有寻到陆承裕的踪迹。 看着渐晚的天色,陆晚不免有些着急——这山坳里到处都是毒虫蛇蚁,天黑后,豺狼也会趁着黑夜出没,若是不尽早找到陆承裕,只会他就会凶多吉少了…… 前路被一条很宽的山溪拦下。 侍卫们跨着山溪上裸露的石头过河,遇到相距较宽的地方,也可以跃过去。 李翊更是不在话下。 可陆晚不行。 还没走出两步,前面那块石头离得太远,她就跨不过去了。 “殿下……” 眼见李翊就要从前面那块石头上跨走,陆晚不由出声叫住他。 李翊回头,扫了她一眼,冷冷道:“跳过来。” 两块石头离得那么远,下侧就是一道很深的水潭,只要掉进水里就会被冲进下面的水潭,陆晚那里敢跳? “不要耽误时间。” 李翊的话让陆晚一震,是啊,她再磨蹭,就会耽误救哥哥的时间。 陆晚咬牙奋力朝前跳去。 可两块石头间的距离,却超出了她的预算,眼看双腿就要踏空掉进水里去,李翊身形极快的上前,长臂一伸,将她拉进了怀里…… 第124章 投怀送抱 被拉进他怀里的那一刻,陆晚因为惊慌,不自主的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李翊却松开了搂住她腰肢的手,低下头,沉沉看着她。 “这算不算你投怀送抱……” 陆晚一怔,等反应过来,脸庞刺热发烫,连忙松开手。 可踩脚的石头只有那么大,容不下两个人,她一松手,身子就止不住的往后仰。 陆晚低呼一声,吓得连忙再次抱住他的腰身。 却比方才搂得更紧了。 两人身子离得太近,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陆晚耳根都红了,却不敢松手。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殿下,我们快过去……” 见他一直站着不动,陆晚又惊又羞,只得开口求他带自己快点离开溪水中间到对岸去。 李翊不想动。 恰在此时,已上岸的侍卫们却是发出现了陆承裕,朝这边喊道:“殿下,找到陆世子了……” 李翊终于没有再停留,伸手携着她,几个纵跃,已是到了对岸上。 岸边的一处石滩上,陆承裕趴在那里,已经晕厥了过去。 那匹肇事的红棕马竟没有跑掉,甩着尾巴守在他身边。 陆晚连忙跑过去,察看着他身上的伤势。 身上倒没有重伤,只有一些轻微划伤,可脑袋上开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估计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破的。 陆晚拿出帕子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李翊让侍卫取来水壶,给他灌了半壶水,人就悠悠醒了过来。 “殿……殿下……” 刚醒来的陆承裕有点懵,等看到陆晚也在,这才想起自己驯马出事了。 “大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见他还能开口说话,也认得清人,陆晚心里已是放心了不少。 “我没事,阿晚,你怎么来了?” 简单跟他说了他被马带走后,余庆回府求救的事。 李翊在一旁冷冷道:“天马上要黑了,先出去。” 侍卫帮忙扶起陆承裕,他脚刚触地,就啊了一声,迭声道:“不好,不好,我腿断了……” 说完,整个人脸都黑了。 他这次这么辛苦的驯马,就是为了参加秋狩,若是腿断了,至少要修养三个月才可以骑马,岂不是要错过秋狩了? 李翊上前,看了一眼他的伤腿,白了他一眼:“没断,只是崴伤了。” “真的吗?”陆承裕马上活过来了,咧嘴笑起来。 李翊看了眼旁边的红棕马,让人将陆承裕扶上去。 陆承裕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敢再骑它? 登时往后退着身子,不肯再靠近它。 “它已认了你为主,不会再折腾你。” 李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巴掌拍着他往前走。 好歹是个刑部侍郎,竟被一匹马吓成这样,说出去真是把他的脸都丢了。 陆晚上前安抚陆承裕道:“哥哥,你昏迷之时,这马一直没离开你,就代表它认了你为它主子,以后自然会温顺听你的话。” 听了她这样说,陆承裕才敢上前。 那红棕马真的乖乖等着那里,他爬上马背时,也不翻腾了。 这一下,他越发开心了,在马背上得意笑道:“本世子此番劫难,倒也值了。” 说话间,长亭带人也找过来了,大家一起出了山坳,往营地赶去。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长庆已带回太医在此等候多时,见到陆承裕安全回来,高兴得差点掉眼泪。 若是陆承裕出事,他的小命也难保的。 陆承裕下了马,被抬进一个营帐里,陆晚跟进去一看,却愣了愣。 站在他们面前的太医,除了陈太医,还有沈植。 李翊也一眼就看到了沈植,他目不斜视的走过去,陈太医领着沈植上前给他行礼。 “陆世子脑袋有伤口,腿也有崴伤,你好好替他再检查检查。” 陈太医连连领命,朝着陆承裕走去。 沈植却来到陆晚面前。 陆晚有些心虚地偷偷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李翊,问沈植:“沈太医怎么来了?” 据她所知,李翊与陈太医交好,他府上递上去的名贴腰牌,一般太医院都会自行安排陈太医赴诊。 沈植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道:“我听说陆世子出事了,所以就与陈太医一起赶来看看,想着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说罢,关切问道:“陆姑娘方才出去,可有磕碰到哪里?” 陆晚脚腕上其实有几处划伤,但她没放在心上,更不想麻烦他,只道没事。 恰在此时,陈太医那边在喊沈植过去帮忙缝针,沈植对陆晚道:“等我忙完再来找陆姑娘,我有话同你说。” 说罢,就连忙过去帮忙去了。 陆晚抬头间,见到李翊坐在桌边喝茶,眼风似乎都没朝她们这边扫过来过,心里莫名的安心了一点。 安顿好陆承裕,陆晚让余光庆派人回家里通禀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 忙完后,长亭领着她去了隔壁的营帐,里面的桌子上已摆好饭菜。 长亭道:“陆姑娘今晚就在此歇息。明早再与世子爷一同回去。” 陆晚谢过长亭,就坐到桌前吃起饭来。 从中午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眼下确实是饿了。 饭吃到一半,门帘被掀起,她抬头一看,却是沈植进来了。 她连忙放下碗筷,请沈植坐下。 沈植放下药箱,坐到她对面,神情颇是凝重:“陆姑娘,上回明粹宫一事后,当晚我被带进了睿王府,带到了睿王殿下。” 陆晚神情一怔,很是意外。 “他找你干什么?” 沈植道:“他倒没让我做什么,却无故给了我五百两银票,然后……问起了陆姑娘的一些事情……” 陆晚心口一紧:“他问我什么了?” 沈植自然不会瞒她,斟酌道:“他得知我能诊脉诊出病人近期饮食,就问姑娘……饮食如何?” 沈植虽说得委婉,但陆晚知道,李睿已然是开始怀疑她了。 胸口阵阵发凉,难道自己喝避子汤的事,李睿也知道了? 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沈植连忙安慰道:“姑娘莫怕,我同他讲,姑娘饮食一切正常。” 陆晚心里方寸大乱,强忍着不适对沈植道谢:“多谢沈太医。” 营帐外,李翊负手站着,眼神冰冷。 长亭问他:“殿下,如今怎么办?” 李翊冷冷一笑:“继续派人盯紧他。” 第125章 约定还在 李翊转身就走,长亭追上去惊讶道:“殿下不进去看看陆姑娘吗?” 这么难得的机会,殿下竟然不去见陆姑娘? 李翊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 长亭知道上回两人闹翻的事,可今日在山上,两人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长亭不由劝道:“殿下,其实陆姑娘上次提到让夫人离开上京,也是为了夫人好,毕竟她们留在上京确实不安全,也会影响到殿下……” 李翊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可他气的并不是她让邓氏离京的事,也不是她不肯出面请沈植替乐潼看病的事。 其实,他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他也不太明白。 他只是觉得,在面对邓氏时,在听到邓氏说起与他之间的事情时,她不能那么淡定从容,好像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不生气。 可她非但不生气,还一直安抚着邓氏,告诉邓氏,他一定会对她负责…… 那次在屋外听到她劝慰邓氏的那些话,他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感觉气闷不畅。 他以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冷情无心的女人,可后面看到她对沈植的维护,他才明白,她的无心绝情只是对他…… 李翊越想,心中越发憋闷,自那晚与她不欢而散后,他胸口就一直堆积着一股闷气,积久不散,甚是难受。 而今晚又看到两人窃窃私语的亲密样子,他再无心情去见她…… 沈植走后,陆晚一个人怔怔呆了许久,也没有胃口继续吃饭。 想起上次在明粹宫李睿的眼神样子,陆晚莫名觉得,他较之先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之前不过听到她提了一句,陆家有意将嫡女陆佑宁许配给李翊,他就急得坐不住,一面开始勾搭起陆佑宁,从而破坏她与李翊的婚事,一面找借口推延与自己的下聘日子,已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可如今,李翊与陆佑宁的婚事已确定下来,而朝中关于立李翊为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他反而沉静下来,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急乱。 以他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决心,他如今的举止,实属反常。 除非他有胜券在握的底气。 陆晚蓦然想起那日在紫芜宫,听到他与沈鸢提起的那个‘先生’。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之所以后面又改变主意要娶自己,似乎是那位先生的缘故。 而听他的语气,他似乎非常听那个先生的话。 陆晚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前世李睿身边的几个谋士来。 徐志她是知道的,一直跟在李睿身边,但李睿对他并没有到言听必从的地步。 还有一个却是李睿当上太子后,很得李睿依仗看重的谋士焦谦。 但此时此人还没有出现。 所以还会有谁? 思忖间,长亭走了进来,告诉她,陆承裕身上的伤都处置好了,没什么大碍,已服下药睡下了。 说完,长亭看着她,欲言又止,但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身欲走。 陆晚却叫住他:“殿下现在在干什么,得空吗?” 长亭眸光一亮,迭声道:“得空的,殿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正生着闷气等人哄呢。 陆晚迟疑了一下,站起身道:“那麻烦你替我通传一声,我有事要与殿下说。” 长亭一把掀开帘子:“不用通传了,陆姑娘直接跟我过去就行。” 事到如今,陆晚也顾不得什么,跟着长亭往李翊的营帐去了。 这个营帐她之前送还他扳指的时候来过,长亭送她到门口,替她打起帘子,提着嗓子道:“陆姑娘,殿下正在里面,你进去吧。” 营帐里,李翊坐在灯下下棋,听到长亭的话,手里动作一顿,下一刻手中动作继续,看也不看向门口一眼。 陆晚上前来到他面前,径直开口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李翊头也不抬,冷冷道:“本王说过,我并不是济世的菩萨。” 陆晚不理会他的冷漠,继续道:“我知道殿下一直派人监视着睿王的行踪,想求殿下帮我查一个人……” 李翊扔下棋子看向她,冷笑道:“本王为何要帮你?” 陆晚对上他冷漠的目光,内心发颤,面上却毫不示弱道:“当初殿下与我约定好,你助我摆脱李睿与陆家,我将身子舍与你半年,所以按着约定,殿下应该帮我……” 看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李翊不觉笑了,眸光沉沉盯着她,嘲讽笑道:“你的意思,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做数?” 言下之意,两人之间的约定早已不做数了。 陆晚脸色发白,握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这个男人,翻墙来找她时,约定就在,如今遇到她需要他相助时,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此事对她至关重要,她直觉,李睿嘴里的那位‘先生’才是她摆脱李睿的关键。 所以她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陆晚屈膝在他面前跪下:“求殿下帮我最后一次,只要替我寻出这个人,我以后都不再麻烦殿下……” 李翊形容一怔,却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 他冷斥道:“站起来好好说话!” 他突然冷斥出声,吓得陆晚连忙站起身来。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松了口:“你要寻的人是谁?” 陆晚全身一松,道:“他是李睿身边的一个谋士,应该是最近才出现在他身边的……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李睿很听他的话,尊他为‘先生’。” 李翊眸光一闪,立刻想起一个人来。 “他叫罗衡,半个月之前入了睿王府,被李睿奉为上宾。” 说完,他又道:“或许他们更早之前就已结识,但我的人只查到他最近的行踪。” 陆晚听到这个名字,全身一震。 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 袖中双手死死握紧,陆晚朝李翊致谢:“多谢殿下。” 她转身就走,男人在她身后凉凉开口:“约定既然还在,你就这么走了?” 第126章 想很久了 闻言,陆晚停下步子,回头看向男人。 明亮烛火下,男人眼神漠然,形容平静,与之前每次都一副灼热难耐的神情很是不同。 算算日子,她与他之间的约定时期,已过去大半,按着男人都喜新厌旧的秉性,他对她的新鲜感也差不多要消磨完了。 陆晚静静看向他:“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翊敛着眸子看向右手手背,淡淡道:“今日上山,本王手被划伤,做起事来颇为不便。” 陆晚朝他右手手背看去,果然有一道划痕。 “殿下想做什么事,我替你做。”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差使她。 陆晚想,今日若不是他,她只怕没这么快找回哥哥,再加上方才他告知罗衡的消息,他哪怕要差使她,她也愿意受着。 只要他不是起了歪念,打她身体的主意,她都愿意接受。 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李翊勾唇一笑,自桌前起身,径直往屏风后面的浴房走去。 “伺候本王沐浴更衣!” 陆晚怔住,呆在当地不知所措。 “怎么,刚说出口的话,又想反悔?” 李翊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衣裳随手扔得满地都是。 陆晚脸庞刺热,连忙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心里懊恼不已。 这个男人,明明才沐浴完,她进来时,他的发梢还在滴着水,怎么又要洗澡? 她真是一时疏忽大意,又被他给蒙蔽了…… 不等她回神,耳边已传来水流声,男人的声音隔着屏风冷冷传来:“替本王去衣橱里拿棉巾寝衣送进来。” 话已出口,陆晚只得按着他所说,去他的衣橱里给他拿东西。 一打开衣橱,一股极淡的松木香传来。 与其他皇子不同,李翊身上从不熏象征着皇室身份的龙涎香,他更偏爱清冷的木质熏香,就像他的人一样,始终带着一种冷冽的味道。 陆晚拿好衣物,送到了浴房门口。 她正要悄悄放下东西,再远离浴房,可李翊已听到她的脚步声,冷冷命令:“进来。” 他的命令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人不敢抗拒。 陆晚掀起帘子进去,只见水气氤氲的浴房里,他闲闲的靠在浴桶里,受伤的右手搁在桶沿上。 他的身体因常年累月的锻炼,肌肉结实且线条优美,手臂上裸露的青筋,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让人望而生畏。 而他的眼神,又恢复成以前灼热的样子,里面全是毫不遮掩的情欲之色。 只一眼,陆晚的心跳就加快起来,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再上前。 “过来!” 他冷冷睥着她,王者气势十足。 陆晚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劫,只得认命的往前走去。 李翊将浴巾扔到她手里。 陆晚拿起浴巾,替他擦拭着身子。 浴巾抚过他后背那处伤口时,陆晚福至心灵,突然恍悟过来他为何要让她做这些了…… 果然,下一刻,李翊猿臂一伸,已是将她揽进了浴桶里,就像那晚在青槐院的耳房里一样。 陆晚怕水,在水里没有安全感,而他的浴桶又大又深,陆晚怕沉下去,只得搂着他的脖子。 “殿下……能不能换个地方……” 她忍不住出声求他。 “不能……” 他咬着她的耳珠一口回绝,“本王想这样想很久了……” 似乎又想起那晚她故意耍弄他,将他勾得火起,最后又将他扔在浴桶里逃之夭夭,李翊发狠似的报复她…… 到后来,她无力到无法搂住他的脖子,李翊终于舍得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带到了外面的床上。 等他餍足收手,已是半夜。 整个军营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响,陆晚忍着身体的酸痛,穿好衣裳离开他的营帐,回去自己的营帐里。 长亭护送她回去。 走到半路,长亭对陆晚道:“陆姑娘,殿下已决定三日后送邓夫人与小小姐离开上京了。” 陆晚一怔,想起之前对邓氏的猜测,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 难道先前真是乐潼生了病,所以她们才没有离开上京? 思及此,她问长亭道:“乐潼的哮症好了吗?” 长亭道:“小小姐的这个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想断根很难,只能慢慢养着。但这段日子已经好很多了,陆姑娘不必担心。” 陆晚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伏在一旁,身手极好,连长亭都没察觉…… 回到营帐,陆晚虽然累极,却没有睡意,脑子里涌现的各种事情让她心烦意乱。 特别是那个罗衡! 一想到他,陆晚不觉咬紧了牙关…… 她换上余庆从府里给她带来的干净衣裳,去看陆承裕。 营帐里,陈太医与沈植替他看完诊后,已连夜回上京/城去了。余庆奔忙了一日,趴在一边睡得像只猪一样,呼噜声要将帐篷顶都掀翻了。 陆承裕被他的呼噜声吵醒,再也睡不着,正躺在床上无聊着,见陆晚进来,连忙拉着她问起话来。 “听余庆说,你骑术了得,你跟谁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晚笑道:“大哥哥见笑了,我自小跟着师傅在外面讨生活,总要多学一些东西才是。” 陆承裕一听就相信了,点头喟叹道:“你自小被送到痷堂里养,没想到竟学了一身的本事,比府里长大的姑娘们还中意一些。” “此番余庆幸亏是遇到你,你还知道带人来寻我,若是遇到宁儿她们,只怕啥事不会,只会吓得直哭的。” 陆晚道:“此番哥哥最该感谢的人是翊王殿下,若是没有他,只怕我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哥哥也要多吃一些苦……” 陆承裕连连点头,认真道:“殿下自是要谢的,你我也要谢,说罢,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陆晚想到先前路上被吴世子拦马的事,道:“我帮哥哥是应该,只不过我不想太招摇,所以关于我会骑术的事,还请哥哥替我隐瞒——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也要替我否了。” 这么简单的事,陆承裕自是不会推却,满口答应下来。 陆晚又状似无聊的问道:“先前我让哥哥打听前太子身亡的事,有消息了吗?” 原来,这段日子陆晚常去书房找陆承裕,并不是无聊好玩,而是想通过陆承裕了解当年前太子暴毙的一些真相…… 第127章 痕迹 前世在宫里,陆晚曾听过一个谣传,说前太子之死,与李睿有关。 联想到李睿对太子之位的疯狂执着,以及上一世最后他最终扫清一切障碍,如愿登顶,陆晚不得不怀疑,前太子的事,真的与他有关…… 若是能找到他谋害前太子的证据,她不但可以摆脱他,还可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地狱…… 陆承裕回她道:“前太子身亡时,旁人都不场,只有太子陪贾探花在他身边,可贾大人自前太子去世后,就去了齐地任职,一直没有回京,所以也不太清楚……” 陆晚不觉蹙紧眉头,这个贾大人远在齐地,确实不好打探。 陆承裕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神情不觉也跟着严肃起来,问她:“阿晚,你怎么突然对前太子的事感兴趣起来?” 陆承裕虽然大大咧咧,但到底是刑部侍郎,总归不会太迟钝。 在听到陆晚两次三番起前太子的事后,心里忍不住生起了怀疑。 陆晚早已料到他会这样问,道:“大哥哥有所不知,我上回同三妹妹一同进宫参加花宴,听那些贵女们在背后抵毁三妹妹,说是三妹妹克死的前太子……” “虽然当时三妹妹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就想着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前太子的死,与三妹妹无关,这样也不会再影响她的声誉……” 自前太子突然暴病而亡后,关于陆佑宁克死前太子的传言陆承裕也听过。 所以陆晚的这番说词,倒是合情合理。 他拧起眉头对陆晚道:“此事关系到皇家,不是随便都可以打听的,而现如今三妹妹已与翊王定下婚事,我们不要再结外生枝,所以此事不宜再提。” 陆晚心里一冷,但面上不敢再表露太多,于是点点头道:“哥哥说得有理,是我冒失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提。” 说罢,她又道:“哥哥也不要将此事和其他人说,特别是睿王他们,毕竟他们是皇室中人,又与前太子是亲兄弟,怕引起误会。” 陆承裕见她听劝,也就放下心来。 兄妹二人又闲聊了会,天光就渐渐大亮了,营里地里响起晨起的号角声,余庆被惊醒,陆晚让他去安排好马车,打点好一切,准备护送陆承裕回家。 到了此时,陆晚反而犯起困来,陆承裕心痛她陪自己聊了这么久,让她趁着时间小憩一下,陆晚眼皮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 她刚趴下,门帘就被掀开了,一身玄色盔甲的李翊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 得知他们马上要走了,他趁着晨练之前,来看看陆承裕。 也是来看看她。 来这里前,他去过她的营账,没有见到人,就猜到她来陆承裕这边了。 陆晚听到声响,费力掀起眼皮一看,见是他,就闭上眼睛没动,不去理他。 李翊嘴里同陆承裕说着话,目光却一直若有似无的胶在她身上,她的小动作那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她恼他,昨晚确实弄得狠了点,不过报复了她上次的戏耍,他心情甚好,所以也就不与她一般计较了。 惟一不爽的地方,却是吴世子上次告诉他的法子,很不爽…… 余庆很快把马车准备好了,长亭将陆承裕扶上马车,陆晚也醒了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往车上去。 跨上车凳时,她双腿一软,差点滑下来。 一双大手有力的扶住她,“表妹小心!” 男人嘴上说得客套,扶着她腰肢的手,暗下又忍不住掐了掐。 陆晚身子一软了,几乎是依托着他的大手才爬上马车上去的。 趁人不注意,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一回,不用再喝那个东西了……” 陆晚脸上一热,脑子里不由又想起昨晚的某些情形来,瞬间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连忙一把掀开车帘,躲进马车里去。 目送马车走远,手指上还残存着她娇柔的味道,李翊心满意足的转身回去了…… 镇国公府。 大长公主与叶氏、还有陆佑宁早早就守在大门口等着陆承裕回来。 连着这些日子一直与叶红萸厮混着、难得看到身影的陆继中,也带着小叶氏母女来到了大门口候着。 叶氏一见到他,就想到他昨日带着小叶氏母女出府上香,害得儿子出事家里都没人,心里顿时恨如头醋。 而她还听说,小叶氏一直在吃补药补身子,看样子,她是恬不知耻的准备给陆继中生个老来子了。 若是真让她再生个儿子,只怕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都要被她抢去了…… 叶氏越想越恨,可奈何这个贱人自进府后,一直小心谨慎,她几次想下手,她都不着她的道…… 思忖间,陆承裕的马车回来了。 马车一停,大家都围拢上去,下人们将陆承裕扶上软椅,将他抬回他的青松院里去。 陆晚从马车里下来,恭敬的向大长公主与陆继中他们行了礼,再简单回禀昨日事情的经过。 大长公主与叶氏迭声夸赞她做得好,连陆继中都瞅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此番却是多亏你了。” 叶红萸跟在陆继中身边,嘴边含笑,眸光却凉凉的上下打量着陆晚,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眸底精光一闪而过。 沈鸢自从正式改名陆鸢后,身份地位全然不同了,再加上这段日子,陆继中一直留在她母亲景秀院里,母亲得宠,她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陆家人人看重的四姑娘。 此时看到陆晚被大家夸赞着,抢尽风头,陆鸢心里暗恨,不由朝母亲看去。 小叶氏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朝身边的嬷嬷暗暗做了手势,那嬷嬷点了点头。 众人一起回府。 陆晚上台阶时,那个嬷嬷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趁着陆晚上台阶,伸脚踩住她的裙子下摆。 陆晚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那个嬷嬷从后面扶住她,在搀着陆晚的手时,双手却飞快的拉起陆晚的袖子。 “呀,二姑娘,你手上怎么这么多痕迹,谁掐……啊……” 那个掐字堪堪说出一半,陆晚已反手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第128 以退为进 “啪!” 极清脆的巴掌声将大家惊得都顿住了脚。 那个嬷嬷被打得一个不稳,侧倒在一旁,小叶氏立刻上前去扶她。 “胡嬷嬷,你怎么样了?” 话一开口,小叶氏的眼睛就红了。 陆鸢挺身而出,冲陆晚喊道:“二姐姐这是什么道理,胡嬷嬷见你快摔倒了,好心扶你,你怎么还打人?” 陆晚飞快拢好衣袖,小脸发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见她这副样子,叶红萸心中狂喜,面上却呵住陆鸢:“鸢儿,不许说你姐姐,是胡嬷嬷口无遮拦,乱说二姑娘身上有什么痕迹,姑娘家的清白身上有痕迹,那岂不是……” 说到这里,她好似突然恍悟过来,一下子捂住嘴巴,无辜的看向陆继中:“老爷,我不是故意的……” 先前,胡嬷嬷说的话大家可能尚未听得太清,可经过她这么一说,大家瞬间听得明明白白。 陆鸢第一个反应过来,提高嗓门兴奋道:“难怪你要打胡嬷嬷,敢情是怕她说出你身上的秘密……” “休要胡说!” 陆承裕一声冷喝,打断了陆鸢的话。 “阿晚昨日一直都在辛苦寻我,晚上也没睡,守在我床边,你们竟敢胡乱污蔑她清白。” 陆承裕气得差点从软椅上站起来。 他是世子爷,家里除了大长公主和陆继中,就数他说话最有分量,所以,他一开口,陆鸢不敢再说了。 叶红萸眸光一闪,拉着胡嬷嬷一迸跪到陆晚面前,流泪恳求道:“二姑娘,胡嬷嬷她老眼昏花,看错了你,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谅她这一回……” 陆晚冷冷看着眼前做戏的主仆二人,知道她们不会就此罢手。 果然,那胡嬷嬷虽然在她面前跪下,却捂着被打肿的脸梗着脖子道:“姨娘,奴婢虽然老眼昏花,但却没有看错,二姑娘手上确实有掐痕,大家若是不信,撩起她袖子一看便知。” 见她说得决然,大家的目光都不由朝陆晚看过来,连陆承裕都怔住了。 大长公主眸光沉沉看向她,对金嬷嬷冷声吩咐道:“将二姑娘带回去,你亲自替她验身。” “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看。” 一直没出声的陆晚,淡淡开口,却是撩起半截袖子,将手腕亮出给大家。 上面,果然有痕迹。 瞬间,众人的目光都变了。 陆继中第一时间就是心痛的搀扶起叶红萸,指着陆晚咬牙骂道:“你身上的痕迹怎么来的?你个不知羞耻的下贱女……” 陆晚冷冷一笑,“父亲,我不止手腕上有痕迹,脚上也有。” 说罢,又当着大家的面将裙摆提起,露出脚背脚裸上的几处醒目划痕。 陆承裕立刻恍悟过来,道:“这些伤,全是妹妹昨日跟着大伙进山里寻我划伤的。那里全是乱石杂草,妹妹一个闺阁弱女子,那里走得稳?所以才磕碰成这样子。” 余庆也站出来道:“二姑娘昨日一听说世子爷出了事,顾不得女儿家的身份,带着我们就出城去寻世子爷,生怕去晚了世子爷会出事……” 金嬷嬷上前细细察看了陆晚的手腕和脚背,对大长公主道:“公主,二姑娘身上确实是划伤。” 叶氏最见不得叶继中维护叶红萸,见此,也站出来冷讽道:“敢情老爷自己要陪叶姨娘出去上香,不顾儿子死活,还不准二丫头心痛哥哥了?” 说罢,上前替陆晚拉好衣袖和裙摆,感激道:“阿晚,感谢你这么帮你哥哥,别人不记你的恩情,我记着。” 说话间,陆佑宁也上前来,她一眼瞄到了陆晚裙摆上的脚印,瞬间明白过来。 她对大长公主道:“祖母请看,这个刁奴故意踩了二姐姐的裙摆害她跌倒,还出言污蔑二姐姐的清白——这样的刁奴,就应该直接打死!” 陆晚早就看到了自己裙摆上的脚印,本想利用它将叶红萸拉下水,却没想到叶佑宁太心急,将罪全安在胡嬷嬷身上去了。 倒是便宜了叶红萸! 大长公主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靠在陆继中怀里的叶红萸身上,对叶氏道:“你是当家主母,你来处置。” 叶氏一喜,当即下令将胡嬷嬷拖下去活活打死。 胡嬷嬷瞬间傻住了。 叶红萸也震住了,原本胜券在握的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原来,在看到陆晚下马车的动作后,经验丰富的她,就瞧出陆晚身子不对劲。 她让胡嬷嬷上前试探,没想到真让她们发现了她手腕上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叶红萸激动得心里直打颤,她早就想除掉陆晚了,一为报复她抢了自己平妻之位,更重要的是,她要替女儿从她手里抢走睿王妃正妃一位。 都是陆家女,凭什么自己的女儿要做妾,而那个贱婢出生的女儿却踩到女儿头上,成为睿王正妃…… 她原以为此事万无一失,那怕出错了,只要有陆继中在,最多被说两句,绝不会受大的处罚。 可没想到,叶氏一出手就要了胡嬷嬷的命。 见胡嬷嬷要被拖走,叶红萸扑上去死死抱住胡嬷嬷,对陆继中哀哀哭道:“老爷救命啊,胡嬷嬷自小看着我长大,形同半母,求老爷饶了她这一次……” 说罢,又朝叶氏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恨的人是我,求你放了胡嬷嬷,我随你处置……” 叶氏气得发笑:“我就事论事,你不要胡乱攀扯。等打死了这个老刁奴,我再好好同你母女算账。” 方才羞辱陆晚,她们母女也有份。 叶氏恨毒了这对母女,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岂会放过她们? 叶红萸痛哭流涕,几乎快晕死过去。 陆继中心痛极了,一把将她抱扶起来,来到大长公主面前,准备为她们求情。 可不等他开口,陆晚也上前跪到大长公主面前,抢在他前面道:“今日在这府门口,大众广庭之下,孙女深受折辱,已无颜再苟活于世。”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孙女不敢自裁,只求出家为尼,保住家门名声。” 大长公主如何看不出她是以退为进,逼自己处置小叶氏主仆。 当即冷冷下令:“将胡氏拖下去打死,小叶氏教仆不严,罚跪祠堂五日,禁足一个月……” 第129章 战争开始 大长公主亲自开口定下处罚,纵使是陆继中,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晚双腿发软的回到青竹院。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她的心止不住还在发颤。 若不是她昨日真的划伤了手腕和脚腕,两人在一起时,李翊怕她痛,没有碰这两个地方,她只怕今日也难逃这一劫…… 兰草服侍她简单梳洗一下,陆晚累极,饭都没吃一口,就上床躺下。 可却没有睡意。 今日的事却提醒了她,叶红萸眼睛毒,又是过来人,今日她定是瞧出了自己身上的端倪,才敢让胡嬷嬷去试探她。 也就说,她已经怀疑到她这一点上,那么,这一次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定不会罢休。 而听沈植昨日同她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李睿似乎也对她产生了怀疑,若是她再与李翊纠缠下去,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陆晚全身发凉。 她不敢想像,若是与李翊这段不伦的关系被揭穿,她要如何面对世人,面对兰贵妃?她对自己这般信任…… 她又要如何保住自己性命、甚至是兰草她们的性命? 全身冷到发麻,陆晚蜷紧身子躺着,强迫自己睡着过去。 兰草方才替她换衣裳时,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心里了然,见她还没睡,上前对她轻声道:“姑娘,奴婢下去给你熬汤……” 陆晚一惊,连忙坐起身喊住她,道:“你赶紧将屋子里的药包全烧毁掉,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兰草担心道:“那姑娘今日还喝吗?万一……” 陆晚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道:“不用了,你不用担心我,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兰草不再多问,连忙下去,将屋子里存着的避子汤包悉数烧毁掉…… 兰草走后,陆晚靠在床上,脑子里又想起李翊昨晚的举动。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使用那法子避忌起来,她记得前世,为了避孕,聂江也用过此法,但用过一次后,他就抱怨不得劲,后面不肯再用。 她不明白李翊此举,是对她的怜惜还是因为别的,但如今这些对她都不重要,她与他的关系,已到了非断不可的地步了…… 第二日,她去青松院看望陆承裕,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了大长公主免了叶红萸禁足的消息。 原来,昨晚叶红萸关进祠堂后,就伤心到晕厥了过去,陆继中心痛不已,昨晚硬是陪着叶红萸在祠堂里呆了一宿。 陆继中此时,正是与叶红萸蜜里调油的时候,那里舍得与她分开一个月,所以在叶红萸的唆使下,一大早就跑进上院找母亲求情。 陆鸢也跟着他一起跪在大长公主面前,哭哭啼啼的说,她下个月就要嫁入睿王府了,婚事繁杂,离不开母亲的安排打理,求祖母网开一面,饶了母亲这一回。 大长公主见陆继中面容憔悴,终还是舍不得让儿子伤心难过,于是松了口子,只罚叶红萸罚跪祠堂五日,一个月的禁足就免了…… 消息传过来时,叶氏气恨不已,陆晚却是半点都不意外。 只要有陆继中替她撑腰,叶红萸犯下多大的错,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只怕这五日的罚跪祠堂过了两日,也会在陆继中的求情下,一迸免了…… 看望完陆承裕,陆晚从青松院离开,叶氏却从后面追了上来,说要亲自送她回青竹院。 陆晚知道,叶红萸的事让她有了危机感,她要来找自己联手了。 她所料不假,此番她费力寻救陆承裕,还助叶氏惩治了叶红萸主仆,叶氏如今对她,与之前已截然不同,俨然已将她当成了一起对付小叶氏的盟友。 路上,陆晚一直低头不语,闷闷不乐,叶氏不由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陆晚叹息道:“没想到最后,祖母还是舍不得让父亲伤心,轻饶了叶姨娘。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去得罪她?只怕以后她都会怀恨在心,不会放过我了……” 叶氏自然知道是陆继中去替叶红萸求情的结果,心里的恨意不由越深。 她看到陆晚一副害怕后悔的样子,生怕她会打退堂鼓,连忙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和你大哥哥在,那对母女不敢欺负你的。” 面对叶氏的亲近,陆晚低下头,掩下眸子里的嫌恶。 她救陆承裕,是因为他是这个家里,难得对她有一份真心的人。 可她永远不会忘记叶氏是如何害死母亲的。 但眼下,她四面楚歌,叶红萸母女明显不会放过她,能暂时拉拢叶氏一起对付叶红萸,也是不错的。 如此,她对叶氏道:“昨日也幸亏有母亲与哥哥妹妹替我出头,只是不知母亲往后有什么打算?” 叶红萸此番吃此大亏,后面一定会反扑。 叶氏本就是个聪明的,一听她的话立刻就明白过来,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陆晚没有问她有何安排,只提醒她道:“只怕过不了两日,父亲又会再去替叶姨娘求情,连罚跪都会一迸免了,所以留给母亲的时间不多,母亲可得抓紧了。” 叶氏听了陆晚的话后,当晚,就将她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绝了生育、偏又生得妖媚无比的、名唤娇娘的年轻小娘人,送进了陆继中的房里。 她半哄半骗,说是昨日处罚叶红萸重了些,给他赔罪。 陆继中先前还念着在祠堂里跪着受罚的叶红萸,不肯收了娇娘。 可奈何娇娘妖媚无比,身子还有一个特性,沾不得男子身,一沾男子身,身子就软得像没了骨头似的,比水还柔,行房之时,更是淫态百出,竟比叶红萸还过去半里地不止。 她沾了陆继中身后,没几下就将他勾得魂飞魄散。 等与娇娘睡了一觉,陆继中早已将晚上要去祠堂幽会叶红萸的事给忘记了…… 陆晚听说后,神情淡淡的。 她没猜错,叶氏顾忌着姐妹之情,到底没有趁机对叶红萸下死手。 当初她对自己母亲,可半点没手软! 不过,自她给陆继中房里送去娇娘,她与叶红萸之间这场战争已然开始。 叶红萸可不会对她手软…… 第130章 物归原主 翌日就是中秋节了,宫里照常设宴,陆晚与陆承裕都没去,大长公主领着陆继中他们进宫赴宴去了。 一大早,陆承裕就让余庆来青竹院传话,说是晚间他在院子里置了酒菜,请陆晚晚上去他那里一起赏月过节。 陆晚应下了。 余庆刚下去,兰草提了一个食盒,外加一个竹篮进来。 陆晚见那食盒竹篮很是简朴,不像是府里的东西,不由问她东西从那里来的。 兰草将东西放在桌上,先揭开竹篮上的靛蓝花布,道:“姑娘,你还记得那次塌房,你帮助的那对母子么?这就是那名周娘子送来的,说是她亲手做的月饼,送来给姑娘尝尝……” 经兰草提醒,陆晚想起对母子,想到那个与弟弟阿晞长得很像的男孩,不由又想起弟弟阿晞来,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寻到他? 她随口问道:“周娘子他们如今如何了?可有置好新家?” 兰草道:“听她讲,她在一户人家家里找到了差事,东家人不错,允了她带着儿子一起住在下人房里,母子二人倒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陆晚放心的点了点头。 兰草又将那食盒打开,里面有两层,上层放着做好的两样吃食,是辣鱼干和螺肉,下面一层是大半盒芝麻酥饼。 兰草道:“这是船家娘子让她家儿子送来的,说是她们家自制的吃食,请姑娘尝个鲜。” 陆晚看了看,上面两碟子菜倒是她们自家做的,可下面大半盒子的芝麻酥饼,倒不像她们家做出来的。 陆晚拿出一块仔细看了看,认出是拾味斋的芝麻酥饼。 “今日过节,这拾味斋的酥饼,价钱涨了不说,还供不应求,船家娘子倒是费心了。他们人还在外面吗?” 兰草道:“那周娘子送完东西就急着走了,只那船家儿子还在外面。” 陆晚道:“你将宫里赏的,还有我们自家府里做的月饼,各挑几样,还礼回去。” 兰草点了点头,却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陆晚问她怎么了。 兰草低着头闷声道:“上次那船家娘子答应将那玉镯还给我,可方才问她儿子,他说那玉镯不小心被他爹掉进湖里去了,找不到了……” 陆晚知道她看重那个玉镯,是因为那是她送给她的,于是起身从妆奁里取出另一只成色更佳的白玉镯戴到她手上,笑道:“别挂记着那只镯子了,丢了就丢了。今日过节,我正打算送你与兰英一人一只玉镯,你往后就戴这个吧。” 兰草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得了新手镯,就高高兴兴的拿着食盒还礼去了…… 晚间,陆晚带着这些吃食去找陆承裕,他倒是对辣鱼干和螺肉很是喜欢,问起由来,听陆晚说是那船家送来的,倒是赞叹了几句…… 兄妹二人,就着好洒好菜,一边闲聊,一边赏月,倒也惬意…… 宫里。 李翊目光不露痕迹的从对面女席划过,却没有发现陆晚的身影。 长亭悄悄从后面过来,附到他耳边道:“殿下,陆二姑娘因上次被荣贵妃羞辱一事,今日没有来参加宫宴了。” 李翊漠然听着,不置可否。 宫宴过半,李翊借口有事,先离席出宫了。 一上马车,长亭就问他:“殿下,先去哪里?” 李翊冷冷睥了他一眼:“除了那里,你还想去哪里?” 长亭连忙噤声,将马车往沁泉湖赶去。 邓清妤备好过节的东西,已等候他多时了,见他来了,欢喜不已,连忙将他迎进屋,乐潼也立刻上前扑进李翊怀里,撒娇让他抱。 李翊坐下后,喝了口茶,问邓清妤:“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邓清妤一想到明早就要走,欢喜的心瞬间冷了下去,低头轻声道:“殿下放心,都收拾妥当了。”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邓清妤抱紧怀里的女儿,鼓起勇气道:“殿下今后有何打算?会一直留在上京吗?” 李翊想到那日她在陆晚面前哭诉的话,郑重道:“送你们离开,只是一时之计,我答应邓将軍照顾你们,就一定会做到。等大事一定,我再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邓清妤听后,心里稍稍安定一些,又苦涩笑道:“却不知你与陆家姑娘几时大婚,我原想喝一杯你们的喜酒的……” 不等李翊开口,怀里的乐潼突然生气了,一头栽进李翊的怀里,伤心哭道:“阿爹,你为什么还要娶别的女人?我不喜欢阿爹同其他女人在一起,阿爹,你随我们一起回北疆吧,你还要教我骑马的……” 邓清妤紧张斥道:“潼潼,你不要乱讲话,阿爹也有他的难处……” 乐潼却不依,抱着李翊的脖子道:“我不信,阿爹手下有那么多兵,那么威风,怎么会有难处?” 李翊抱着她坐好,又替她擦了眼泪,正经道:“你想不想以后光明正大的跟阿爹出去?若是想,就要支持阿爹这么去做。” 乐潼听得似懂非懂,邓清妤却感动得落下泪来,再也忍不住,上前轻轻靠在李翊的肩头,一脸满足道:“谢谢殿下对我们母女的庇护……” 今晚,她却要想办法将他留下…… 李翊肩膀僵硬着,下一瞬,他微不可察的侧过身子,避开了她。 邓清妤手下落空。 她怔怔的看着男人避开的身子,脑子里不由又浮现那日常华寺后门那里,他疯狂的将那女子按在墙上亲吻的情景来,眸光暗淡下去,眼泪流得更凶。 他留在上京,真的只是为了她们母女的将来吗? 而那晚那个女人又到底是谁? 邓清妤揪紧手里的帕子,含泪看着男人的侧影,心里的不安又强烈起来…… 李翊坐了一会,站起身,准备告辞。 他让长亭将那盒玉子取出来,交给邓清妤。 “这本是你祖父留下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你好好收着。” 邓清妤打开看了一眼,眼里并无多少欢喜,反而不舍道:“殿下……明日不送我们出城吗?” 李翊道:“我送你们出城太容易引起人注意,所以今晚就在此与你们告别,我会让长奕安全送你们到达北疆。” 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邓清妤心中发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131章 比他更快 离开邓清妤的宅子,长亭问李翊:“殿下现在去哪里?” 李翊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去哪里?回府!” 长亭依言驾起马车,一边赶车一边悠闲道:“忘记禀告殿下了,长栾刚刚来报,沈太医买了月饼和酒,往镇国公府去了……” 沈植来到镇国公府时,陆晚还在陆承裕的院子里。 陆承裕今日的兴头好,拉着陆晚天南地北的聊着,陆晚不想扫他的兴,只得陪着他。 兄妹二人正说到骑术上时,兰草从外面进来,悄悄附到陆晚耳边,告诉她,沈太医在外面求见。 陆晚怔了怔,面上不觉露出难色来。 沈植是太医,白日里进府给她看诊无须避讳,但如今是晚上,她若还单独见他,实在不妥。 可今日是中秋佳节,陆晚想,他大抵是身边没什么亲人朋友,一个人孤单,所以才想着来找她一起过节。 如此,她若拒了他不见,也不忍心……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陆承裕瞧出她神色间的为难,连忙问道:“怎么了?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陆晚如实说道:“是之前替我看诊的沈太医,带了节礼想上门拜访……”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陆承裕已拍手笑道:“这是好事啊,我正愁没人陪我喝酒。余庆,赶快将他请进来。” 余庆下去了,不一会就将沈植领进青松院来。 “世子爷,陆姑娘,打扰了。” 沈植一进门就对两人歉然笑着,陆晚请他入座,桌上早已备好他的碗筷,陆承裕二话不说,已是替他杯子里倒满酒,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妹妹只陪我聊天,却不能陪我喝酒,我一个人喝酒好没意思的。” 沈植也爽快,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陆承裕连连叫好,问他:“听说你也进宫赴宴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言,沈植不觉看了眼陆晚,笑道:“我不太习惯宫里的规矩,就早早退席出宫了。出来后,发现时间尚早,一个人呆在屋里委实无聊了些,就想着来找世子爷喝酒。” 沈植与陆承裕老早就相识,后面他又经常来陆家替陆晚看病,一来二往,两人关系也越发熟悉亲近了,说话也随意一些。 陆承裕一时高兴,竟相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他是无聊来寻自己喝酒了,竟忘记了先前是兰草进来禀报的…… 陆晚自不会戳破他,沈植悄悄朝她感激一笑,又连忙转过头过陪陆承裕喝酒。 他一来,有他陪陆承裕聊天,陆晚倒轻松了许多,只在一旁给两人倒酒添菜就好,偶尔陪他们喝一杯。 知道沈植喜欢吃甜食,陆晚将辣鱼干一类的辣菜悄悄撤到一旁,另换了糕点放到他手边。 沈植面上和陆承裕喝酒闲聊着,可陆晚的动作他全看在眼里,漆黑的眸子里,不禁涌现波光。 三人谈笑正酣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高大冷冽的身影突兀的走了进来。 彼时,陆晚正低头给沈植倒酒,鼻间突然闻到熟悉的松木香,她还以为自己闻错了,等抬头一看,门口出现的人,真的是李翊。 他进镇国公府和陆承裕的院子,是从来不需要通传的。 陆承裕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会过来,当即想站起身给他见礼,但腿上有伤又站不起来,只兴奋的对他喊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翊负手站在院门口,眸色沉沉扫了眼围坐在桌前的三人,最后落在陆晚握酒壶的白腻小手上,凉凉一笑:“怎么,不欢迎本王来?” 自上次他从山坳里救下他后,陆承裕对他简直是感恩戴德,那里会不欢迎他? 当即,他连连摆手,道:“殿下说那里的话,我请你都怕请不来。” 说罢,连忙推了推坐着没动的陆晚:“快去请殿下过来。” 又迭声吩咐下去,让仆人重新置办新的酒席。 陆晚极不甘愿的起身,朝李翊走过去,颔首向他见礼,然后请他入席。 李翊站着没动,只拿眼睛瞅着她。 陆晚再请了一遍,他还是没动。 “下官见过翊王殿下。” 沈植上前来,朝李翊见礼。 李翊终于有了反应,眸光从陆晚身上落到他身上,淡然道:“难怪沈太医早早从宫宴上出来,原来是贪念着镇国公府这里的好酒好菜。” 他话带讽意,陆晚如何听不出来,脸上顿时一红。 沈植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淡淡一笑道:“下官贪杯,让殿下看笑话了。” 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让陆晚头皮发麻,她那里敢再夹在中间? 她正要开口告退,眼风却瞧见了李翊袍脚上沾着的一片竹叶,她心里一慌,连忙跟紧上去,趁他不注意,将那竹叶踩在脚底下。 李翊习武之人,敏感异常,察觉到有人靠近,飞快转过身来。 随着他的飞快转身,陆晚收脚来不及,直往他怀里倒去。 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陆晚怎么敢与他有这样亲密的举动?那怕是无意之举…… 叶红萸已经在怀疑她了,万一传出去,更会引起她的怀疑。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陆晚想也没想,身子急忙往一侧倒去,以此避开撞进他怀里去。 眼看她的身子朝一旁跌去,李翊不自由主的朝她伸出手去。 可有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沈植抢在他前面,伸手扶住了陆晚。 “陆姑娘当心……” 沈植刚巧就站在李翊侧边,陆晚倒下去时,他一伸手就接住了她。 然而看在李翊眼里,却好似她故意朝着他的身子跌倒过去。 他收回手,脸色眼见的沉了下去。 沈植扶着陆晚站起身子,关切问道:“陆姑娘可是方才喝了酒,头晕了?要不要送你回去歇息?” 陆晚站稳身子,第一时间却是朝李翊看去。 只见男人的脸色低沉,眸光里的神情也有点吓人。 她连忙松开沈植的手,嗫嚅道:“可能是的。多谢沈太医。” 这边的动静终于也引起了陆承裕的注意,他也以为陆晚是醉了酒了,连忙让兰草送她回青竹院休息。 陆晚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青松院…… 第132章 得寸进尺 陆晚回到青松院,兰英就迎上来告诉她,方才翊王来过了。 她不说,陆晚也猜到了——他袍脚沾到的竹叶已说明了一切。 如此,只怕等下他还会再过来…… 想到方才他那吓人的眼神,陆晚心里莫名的心虚害怕。 但转念想到自己心中的打算,她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兰草煮好醒酒汤,再摆上瓜果点心,坐在榻前静静等着…… 果然,大半个时辰后,某人冷沉着脸进来了。 李翊一进屋,眸光就落在她脸上,见她神情淡淡的,淡漠中带着疏离,明显与之前在青松院里,与沈植他们喝酒聊天时,巧笑嫣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脸色越发沉下去。 等他再看到了一旁小几上备好的东西,深邃的眸子幽冷了下去。 他掀起袍子,一言不发的在她对面坐下。 陆晚倒好一碗醒酒汤放到他面前,“殿下,这是刚熬好的醒酒汤……” 李翊睇了她一眼,勾唇冷嗤道:“本王没醉,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那神情,仿佛已然知道她接下来开口要说什么似的。 陆晚不觉诧然,一时间倒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李翊定定的看着她,轻蔑一笑道:“你不说,本王替你说罢。” 他手指或轻或重的敲击着小几的桌面,冷然笑道:“沈植告诉你,李睿在打探你的饮食,意在提醒你,李睿已在怀疑你。” “而小叶氏也突然对你发难,让你心里越发难安。所以,你担心与本王的关系被人发现,今日做出此局,是要与本王了断关系,我说得对不对?” 男人深邃的眸子如幽深的寒潭,望一眼都让人胆寒。 如此,那怕他说得一字不差,陆晚一时间也不敢回答他那个‘对’字。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颤声道:“殿下难道不怕吗……” 两人的关系若是传出去,于她,是灭顶之灾。于他,也是名声大损,会让李睿与他彻底撕破脸皮,兄弟反目,说不定还会影响他夺嫡之位。 她不明白,精明如他,为何在此事上,一直看不明白。 “哼!” 李翊满不在乎的打断她,突然伸手扳过她发白的小脸,对上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冷道:“陆晚,你当初选上我时,不正是因为知道,全天下只有本王不怕睿王,胆敢与他为敌?” “怎么,你如今反而以为,本王又怕他了?” 男人强硬的气魄,让陆晚心里一震! 原来,他从未将李睿放在眼里——这就是他的底气…… 她心里有些乱,结巴道:“殿下……以前我只是想与你一夜情缘……我并不想拉你下水……”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碾过她的双唇,失了血色的双唇,瞬间娇艳起来。 李翊冷冷睨着她,神情冷酷。 “陆晚,别说得这么好听。从头至尾,你从未相信过我,不相信本王能护你周全,也不相信本王能击败李睿,成为东宫之主。” “所以你总想逃离本王的身边,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陆晚心口发凉,撇开头不去看他。 她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无法忘记,当她最需要他伸手相助时,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撇下她,不理不管的。 这样的他,让她如何相信? 他所谓的庇护,也只会给他真正在意的人,譬如邓氏母女…… 她不言语,就是默认了他的话。 李翊被她抗拒的样子惹得心头火起。 其实,从听说沈植又来镇国公府找她时,他心里就攒了火。 等他赶到镇国公府后门,翻墙进到青竹院,看着空空的屋子,心里火气越盛。 后面看到她语笑嫣然的替沈植倒酒,他的火气就抵不住了。 如此,到了这一刻,他心中积攒的怒火再难抵制。 他一把松开她,拿起手力的茶杯用力一握,茶杯瞬间碎成几块。 瓷片扎破他手掌,鲜血立刻沁了出来,流得小几上到处都是。 陆晚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等看到刺目的鲜红从他手掌里不断涌出,她呆住的眸光跳动了一下,下一瞬,已是一把抓起他受伤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就去替他拔出刺进肉里的碎片。 “你……” 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掌,陆晚喉咙里堵得难受,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翊一把甩开她的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陆晚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一把拖住他的手,颤声道:“殿下……我替你包扎一下再走……” 李翊本不想理她,可回头间,看到她赤着双脚,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追了出来,心尖尖上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怒火不觉间就降了下去。 半推半就,他被她重新拖回到榻前坐下。 陆晚跑回内室取来干净的纱布和止血散,再拿来小镊子,替他夹出伤口处的碎片。 替他清理伤口时,她握镊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李翊冷冷看着她,仿佛不是痛在他手上似的。 夹出碎片,陆晚替他撒上止血药,再替他包好纱布。 她跪坐在他面前,将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身姿随着动作,柔柔伏动着。 从头至尾,她都那么细致小心,竟是第一次对他这么用心、这么好。 李翊冷冷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好蠢,花那么心思,竟抵不过流几滴血来得痛快。 她长长的睫羽在他眼前一扇一扇的,仿佛在他心尖上挠着。 不觉间,他另一只手就环上她的腰。 陆晚刚要推开他,可一看到他受伤的手,就忍住了,由着他搂着,坚持将纱布的结打好。 可男人的手,却得寸进尺,开始不安分的到处游弋。 等她将纱布的结打好,男人已迫不及待将她压在了身下,吻铺天盖地的落下…… 伤了一只手,也不影响他的疯狂。 陆晚如大海里漂浮的小舟,浮浮沉沉。 迷离间,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他伤了手,她费心的替他包扎着,他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根本没放在心上。 早知道,她就不管了…… 第133章 你觉得呢 这一次李翊虽然疯,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折腾她半宿才肯罢手。 即便如此,陆晚还是累,瘫在榻上半天爬不起身。 李翊就站在她面前穿衣服,半点也不避讳。 他受伤的左手纱布早已渗出血来,亏她先前替他小心翼翼包扎那么久,他自己倒浑不在意,方才在床榻间,照常使着它,如此,那伤手不出血才怪。 在床上时不管不顾,可如今穿衣裳了,他却掂着那只手,一副伤员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差使起她来。 “起来,伺候本王更衣。” 陆晚将头埋在团枕里,本不想搭理他,可看着他在那里折腾了半天,也没穿好衣裳,只得爬起身,伺候他把衣裳穿好。 替他系腰带时,李翊突然蹙眉,一本正经的问她:“本王觉得这两个法子都不舒服,你觉得呢?” 陆晚的脸,因他的话瞬间变得通红,连忙垂下头假装没听见。 情事刚过,女人裸露在寝衣外面的肌肤,还泛着暧昧的桃粉色,身上的体香也格外诱人,再加之这一副羞恼的娇怯样子,看得李翊春心荡漾。 若不是还有事,他真想再来几回…… 还是忍不住伸手再摸了把她的细腰。 临走时,李翊对她叮嘱道:“这法子也是安全的,你不用再喝那东西……” 陆晚一把将门关上,将他的声音隔断在外面。 他走后,陆晚拖着酸腿在桌前坐下,看着榻间他留下的痕迹,小脸再次通红,心下暗忖,却不知道他最近从哪里学了这么多避孕的法子…… 休息了片刻,陆晚看着床榻间的狼藉,以及小几上的血渍,怕等下吓着兰草她们,于是起身,将床榻收拾干净,再擦干净小几上的血渍。 等一切忙完,再洗干净身子,已是后半夜了。 陆晚疲倦的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起李翊先前说过的话,这才回神想到,她身边发生的事,他竟然全都知道。 甚至连那晚,她与沈植在营账里说的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男人,竟背着她,偷偷监视着她?! 陆晚心里恨恨的,却又有另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丝丝蔓延,竟让她的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心境一放松,困意就抵挡不住,眼皮合上,她沉沉睡下…… 翌日,陆晚照常去上院请安。 她刚刚请完安坐下,下人来报,国公爷过来请安了。 陆晚一抬头,就看到陆继中携了叶红萸的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陆鸢。 果然如她所料,有陆继中庇护,叶红萸连这五日的罚跪都免了。 陆鸢见她看过来,朝她挑衅一笑,笑容里尽是得意。 她的这些得意,是因为昨日她进宫赴宴,趁机将母亲怀疑陆晚身子不洁的事,告诉给了李睿。 而这一次,他听后没有再斥责她,似乎竟是相信了她的话…… 而母亲成功复宠,将父亲又从那娇娘手里抢了回来。 又重获父亲的宠爱和庇护,按母亲的话说,下一次绝不会再放过陆晚了…… 陆晚毫不意外她这副得意的样子。 在来上院的路上,陆晚就‘偶遇’了叶氏。 叶氏向她详尽描述了昨晚宫宴上,陆鸢是如何向李睿当众谄媚,又是如何两人一同离席不见…… 陆晚淡淡听着,一言不发。 叶氏见她一副全然不放在身上的样子,不由急道:“二丫头,那个小贱人像足了她娘,勾男人的本事堪比狐狸精,你若是现在不管,等她真正嫁进睿王府,哪里还有你容身的地方?” 陆晚一早起来,就听到消息,说是陆继中连睡了三日娇娘就乏了,昨晚从宫里回来就没去娇娘屋里,而是去了祠堂。 叶氏肯定也得知了消息,知道计策失败,着急了,所以来怂恿她对陆鸢下手…… 说实话,陆晚从未想过阻止陆鸢嫁进睿王府,渣男贱女配成一对刚刚好。 她也不想被叶氏当枪使,但这对母女一再作妖,就容不得她再袖手旁观了。 如此,请完安离开上院时,陆晚送叶氏回去时,状若无意的对她道:“上回柳姨娘不是要为六妹妹请一个西席先生学琴么?我觉得那个黄先生就挺好。” 叶氏一怔:“哪个黄先生?” 陆晚笑了笑:“母亲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之前在叶府当西席的那位黄先生。如今他在司教坊当琴师,柳姨娘已慕名去请过他了。” 叶氏瞬间恍悟过来,惊诧的看着她:“你……你去调查他了?” 叶氏猜得不错,自那日从常华寺住持那里,得知了姓黄的琴师也去拜祭母亲后,陆晚就让兰英私下去调查这个姓黄的琴师,掌握了他如今的情况。 后来得知柳姨娘要为六姑娘请西席先生学琴,陆晚就在她面前提了一句黄先生的大名,再将他如今教习的地方告诉她,引了柳姨娘上门去请他。 她所做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当时听叶氏提起,说叶红萸当年就是因为他,才从一开始,就设下阴谋陷害母亲。 若是叶氏真的够聪明,就会明白,要对付叶红萸,这个黄琴师却远比那个徒有外表,内里空乏,只懂一味贪想情欲之欢,却不懂真正抓住男人心的娇娘管用多了…… 面上,陆晚却不会让叶氏察觉到她暗里做下的一切,只道:“母亲误会了,我也是上回去为生母移牌位,恰巧碰到他来为生母祭拜,这才知道他就是母亲嘴里提到过的那个西席先生。” 叶氏只要能有法子对付叶红萸,也不去细究陆晚说的是真是假,只咬牙笑道:“那个贱人,这些年恐怕也没少去找这个白月光,若是得知你母亲死了,那黄先生还放不下,只怕会气疯掉。” “如此,请他进来,让老爷看看,那个贱人心里到底在意的是谁。” 当即,叶氏就让翠环去通知柳姨娘,让她聘请黄先生进府当六姑娘的西席先生。 目的达成,陆晚从景福院出来,正要回青竹院去,金嬷嬷却寻了过来,将一张请贴递给她。 陆晚看到名贴上的主人名,不觉愣了愣。 第134章 我一定会还 名贴上的主人名竟是华素郡主,邀请陆晚去她府里赴宴。 华素郡主时常在府里开宴,无需名目,高兴了就呼朋唤友设宴开席。 她的宴席,虽开得随便,但赴宴的皆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得去的。连陆佑宁都没接到过她的宴贴。 所以,陆晚很是意外——她与华素郡主又不熟,在上京/城贵女圈里又不出众,华素郡主怎么会给自己下贴子? 陆晚不想赴宴,就请教金嬷嬷:“嬷嬷,这种宴贴,我可以不去么?” 金嬷嬷道:“这只是寻常的宴贴,姑娘可去可不去。” 陆晚心里一松,道:“谢谢嬷嬷,那我就不去了。” 金嬷嬷并没有说什么,先行退下了。 陆晚也回了青竹松,将贴子放到一边,没有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早膳过后,兰草照常取出药膏来给她服下,看着空了的盒子,兰草奇怪道:“姑娘,按日子,沈太医今日却要给你送药膏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看到他来?” 陆晚猜测是昨晚他与陆承裕喝酒喝太晚,今日忘记起身了,或是忙太医院的差事去了,于是道:“没事,沈太医估计事忙,一日不吃也无大碍。” 兰草搬张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托着下巴盯着她笑道:“姑娘,奴婢觉得,你与翊王殿下……有些不同了。” 陆晚脸上一红,嗔了她一眼:“那里不同了?你不要瞎说。” 兰草看着她羞红的脸,捂着嘴巴吃吃笑道:“反正奴婢就是觉得不同了,殿下他每每这么辛苦的翻墙,也不嫌累,每次走时,也是心情甚好的样子。” “奴婢觉得,若是殿下他真成了太子,一定会护着姑娘周全的……” 说完,兰草怕被她打,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陆晚怔怔坐着,脸上发烫,不觉出了神。 兰草的话,在耳边响着,竟渐渐与他昨晚对她说的那些话,重叠在了一起。 “从头至尾,你从未相信过我,不相信本王能护你周全,也不相信本王能击败李睿,成为东宫之主。” 昨晚那种情形下,她没有细究他话里的意思,如今冷静下再想想,他昨晚突然生她的气,似乎是因为她对他的不信任。 难道,这一世,他真的愿意护她周全? 神思飞远,陆晚不由又想到上回在军营里,他一脸嫌弃的戴上避孕的东西。而昨晚,在最后的时候,他也猛然的抽身…… 他做这些,似乎是因为不想再让她喝那伤身体的避子汤。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开始有一丝丝的怜惜她了? 陆晚覆满冰雪的胸口,似乎照进了一丝光亮,积存两世的寒冷,终于有了一丝酥软…… 心绪的变动,引得心跳都快起来,陆晚站起身来到窗口透气,看着已升至正中的日头,蓦然想起,今日却是邓清妤母女离京的日子。 陆晚想到昨晚李翊匆忙离开的样子,猜测他是亲自送她们出城去了。 却不知这一回,她们会不会顺利离开京/城? 想到这里,陆晚眼皮突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莫然生起,陆晚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下一刻,她安慰自己,李翊办事那么周密,一定会派人安全将邓氏母女护送离京的。 这样一想,她心里又渐渐放松下来…… 晌午后,因昨晚没睡好,陆晚吃过中饭就犯了困,让兰草关了院门,窝在屋子里补觉。 她刚躺下不久,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有说话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感觉有人进了屋子,她朦胧睁开眼一看,竟有一个人影站在她床前。 陆晚吓得翻身坐起,正要叫人,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冷冷道:“是我。” 竟是李翊?! 他从未白日里翻墙来找过她,况且昨晚两人才见过面,他怎么又来了? 迷糊间,陆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一下刻,她脑子里倏地闪过那个不好的预感,心里一惊,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她一把掀开帐帘,等看清眼前的人,瞳孔震惊的睁大。 李翊一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眸光狠戾阴沉,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吓了。 “殿下……你……你怎么了?” 陆晚跳下床,着急的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察看他是那里受伤了。 “我没事,是清妤的马车受到劫杀,潼潼受了惊吓,哮病犯了……” “我想请你去请沈植,去替她看看……” 李翊眸光沉沉看着她,声音又冷又快,惊得她胸口直跳。 看得出,他很着急,不然也不会大白天就这样进来了。 陆晚胸口揪紧,脑子里也一片凌乱。 她来不及思考,李翊已突然一把挽起衣袖,将右手腕上那道快消失的咬痕亮出来,盯着她嘲讽笑道:“你先前不是问这块咬痕,是怎么来的。如今本王告诉你,是本王将你救回岸上时,你咬的……” 陆晚眸光剧烈一颤,震惊的看向他。 那怕心里早有所怀疑,可亲口听他说出真相,她还是吃惊,甚至是不敢相信。 然而,看着男人冷酷、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她心口一颤,已是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男人冷冷凝着她,一字一句,极讽刺,极残忍道:“本王知道你对他人生死置之不闻,但我救了你一回,不求你偿还我,只希望你看在本王救你性命的情分上,帮清妤这一回……若是乐潼出事,清妤她会活不下去的……” 什么叫字字诛心?大抵就是如此了。 谁又能体会,希望生起的瞬间,又再次面对湮灭的悲凉心境…… 陆晚全身抑不住轻轻的颤栗着,她努力睁大双眼,要看清男人目光里看向她的冷酷无情,也不想让心酸失望,化做懦弱的眼泪流出来。 她轻轻笑了笑,声音在耳边飘浮着。 “殿下言重了,该还你的,我一定会还……” “我现在就替你去请沈太医……” 第135章 无怨无恨 话音一落,陆晚就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睡觉的寝衣,又折回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袍披上,推开门,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 “姑娘……姑娘,你要去哪里?” 兰草看着她也没梳洗,披头散发就往外走,连忙拦下她。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陆晚。 是啊,她要往哪里去?她都不知道沈植如今人在何处? 她是进宫去寻他,还是去他家里寻? 而他的家又在哪里? “后门给你备好了马车,车夫自会带你去找他。” 身后,李翊冷冷提醒道。 陆晚全身一颤,回眸不敢置信的看了眼一脸冷漠的男人,胸口似堵了千斤巨石,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发白的嘴唇艰难嚅动着,却终是说不出一句话。 下一刻,她回头,对一脸担心的兰草挤出一丝笑来:“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院子……” 马车一路往前急驶而去,陆晚怔怔坐着,酷暑的天气里,她却全身冰凉。 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她似乎什么都想不起,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一丝着落。 小半个时辰后,车夫在外面提醒她:“姑娘,沈太医的家马上就要到了。” 陆晚猛然回过神来,感觉脸上冰凉凉的,伸手一摸,满是水渍。 她拿出帕子擦干净脸,又将头发简单梳理成髻,挽在脑后,再整理好衣袍,打起精神下了马车。 车夫直接将马车停在沈植家门口,可大门紧闭,陆晚上去叫了门,一个小厮警惕的伸出头来,看到是她,微微愣了愣,问了她姓名后,让她在门口稍等,尔后撒腿飞快进去禀告去了。 等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见到那小厮又满头大汗的跑出来,开了侧门,请陆晚进去。 沈植的宅子是一间二进的独门小院,干净清幽,与他的人很像。 陆晚刚走到院子里,沈植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惊讶道:“陆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说罢,他颇是惭愧道:“本来今日是要去给你送药的,奈何昨晚醉酒起晚了,等我起身想送去时,门口又……” 说到这里,沈植俊逸的脸上显出了懊恼之色。 陆晚神思一直是虚浮着的,没有察觉到沈植的异样,只朝他挤出笑来,艰难开口道:“沈太医,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离得近了,沈植看到她的眼睛里竟是通红一片,明显哭过的。 他不由朝她细细打量看去,这才发现她的眸光滞着,笑容也很勉强,而身上的穿着,发髻,也颇显凌乱,明显与平日不同。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快坐下来,我替你看看。” 沈植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碰到她双手时,只感觉她双手冰凉。 “我没事……” 陆晚挣脱他,苦涩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孩子得了哮症,又受到了惊吓,情况不大好,你能去替她看看吗?” 沈植神情微微一怔,眸光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他叹息道:“你这副样子跑来找我,就为了求我帮他人看病?!到底是多重要的人,值得你这样做?” 陆晚张了张嘴,只感觉满嘴苦涩,说不出话来。 “你……你能不能去?” 她只无力的问着他。 沈植心痛的看着她,让下人去屋里取来药箱和一件遮阳的斗蓬来,亲自给她披上,道:“你需要我帮忙,差兰草她们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自己冒这么热的暑气跑来,万一又中了暑热怎么办?” 陆晚看他拿了药箱出来,冲他感激一笑:“沈植,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直唤他的名字,沈植愣了愣,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羞赧的笑来。 他道:“既然紧要,咱们赶紧过去吧。” 出门后,沈植还来不及跨上马车,旁边一辆马车旁倏地冲出一个人来,将一封贴子递到他面前,求道:“沈太医,终于见到你了……求你怜惜怜惜奴才们,你若不答应,咱们只得守死在您门口了……” 陆晚闻声朝那他们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仆人手上的贴子上,一眼认出那是华素郡主家的贴子。 早上她才收到过。 陆晚这才想起沈植先前没说出口的话,原来是因为华素郡主派人堵在他门口,他才没有出门给自己送药。 沈植见她看过来,脸上现出尴尬的形容,怕那仆人纠缠不放,只得接过他手中的贴子,冷着脸上了马车。 那仆人如蒙大赦,冲着离开的马车喊道:“沈太医既接下了贴子,就表示愿意赴宴了,我替我家郡主先谢谢沈太医了……” 陆晚的马车在前面引路,领着沈植于落夜之时,来到了沁泉湖邓清妤的家里。 门一打开,就听到邓清妤的哭声。 开门的嬷嬷见陆晚带了太医进来,连忙进屋禀告邓清妤:“夫人莫哭了,陆姑娘替你请太医来了。” “真的吗?” 抱着女儿坐在床边的邓清妤闻言回头,看到陆晚带着手提药箱的太医进来,一边哭一边感激道:“陆姑娘,谢谢你……” 陆晚见她手臂上也受了伤,素白的衣裙上血迹斑斑,再想到李翊那一身的血,不难想像当时的境况有多凶险。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下车马踏进这所宅子那一刻,她的心境已再次恢复冰冷坚硬,无怨无恨,一切爱恨……都与她无关。 她对邓清妤简单介绍了沈植:“这是沈太医,有他在,夫人不必担心。” 沈植朝邓清妤拱了拱手,快步朝床榻边走过去。 靠在母亲怀里的乐潼,脸色紫涨,喘息困难,张大嘴巴艰难呼吸着。 沈植二话不说,立刻取出银针,为她扎针缓解痛苦…… 陆晚默默退出屋子,来到院子里。 她扶着凳子无力的坐下,目光空洞,似隔着窗户看着屋里的一切,又似在看着眼前的虚无。 不觉间,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一轮明月遥遥挂在天际。 李翊从侧门悄悄进来,身子隐在暗影里,眸光看向坐在院子里的女子。 银白清辉泠泠洒在她身上,她一动没动,像失去生气的木偶。 握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李翊抿紧嘴唇,别过头去…… 第136章 相互利用 屋内,经过沈植的抢治,乐潼病症缓和下来,靠在邓清妤怀里睡着了。 沈植又替她诊了脉,开了药方,叮嘱了邓氏一些日常注意事项。 一切忙完,沈植挎着药箱走出屋子。 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步子几不可察的微微一滞,目光看向坐在院子里的陆晚。 她独自在那里坐了许久,他偶尔回头看向她,见她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几乎没有动过。 那双澹澹如星的眸子,如一口枯井,不见半点波澜。 沈植朝她招手,安抚笑道:“陆姑娘,孩子没事了……” 见他出来,陆晚沉寂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想站起身,却一个趔趄,身子往后跌去。 站在暗影里的李翊,双腿不觉往前踏出一步,可下一瞬,还是被他硬生生的止住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沈植丢下药箱,飞快奔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陆晚。 一时情急,他的手竟放在她后腰上…… 李翊退回去,双手不觉紧握成拳。 沈植一眼就看出她是坐太久了,血气淤滞,腿脚酸麻了,连忙扶她重新坐好,隔着鞋袜,将她双腿放平,手指按上她的脚腂穴位,替她推拉放松。 “你放松,一下子就没事了……” 忙碌了这么久,沈植脸上已呈疲惫之态,但在帮陆晚推拉穴位时,他还是那么细致耐心,动作轻缓,一点急累都没有。 “沈植,我无碍了,无需再劳烦你……” 陆晚经过方才那一跌,已回过神来,连忙将腿收回来。 却被沈植按住了。 他单膝触地,半跪在她面前,抬头冲她笑道:“冲你喊我这声名字,我都不能让你受这酸麻之苦。” 银亮清辉下,他的眸子干净通澈,却也有极淡的波纹在里面回荡。 陆晚怔怔看着他,眼前闪现的却是前一世见到他最后一面的样子。 前一世,她被赐死赔葬的罪名,除去下毒谋害先帝,还有一个罪名就是淫秽放荡,私通外男。 那时,聂湛早已被李睿五马分尸,她的奸夫,就落在了与她接触最多的沈植头上。 她记得,她被活葬的前一夜,也是这样的泠泠月色,他满身血渍的不知从何处逃了出来,来到她面前,也是这样看着她,对她说,要带她逃出那座地狱。 可她知道,宫内全是李睿的人,宫外包围着李翊的大军。 先帝一死,翊王以先帝之死有蹊跷为由,打着清君侧之名,一路从边关杀回上京,带兵包围了整个上京/城,喊杀声,连她的紫芜宫都震动了。 彼时已为太子的李睿,为了平息翊王大军怒火,将先帝之死的罪责全按在她头上,下令将她活埋陪葬,来平息大军怒火。 她知道她逃不掉,注定一死! 她穿着皇后的品服,端正的坐着,对沈植道:“抱歉,是本宫拖累你了,你走吧……” 沈植双眸涌上血色,冲她绝望一笑:“不,是微臣害了娘娘……微臣去杀了太子替你报仇!” 她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明明不关他的事。 当然,他最后自然没杀成李睿,他一个文弱书生,一双手只会替人把脉看病,那里又懂得杀人…… “陆姑娘,你可感觉好些了?” 沈植的声音将陆飘远的神思拉回,她直愣愣的看着他,片刻后猛然回神,掩饰般的笑道:“好多了……” 说罢,将双腿收回,站起身来。 这时,邓清妤也安置好女儿来到院子里,对两人扑嗵一声跪下,感激涕零道:“多谢沈太医和陆姑娘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 陆晚扶她起身,道:“既然孩子无事了,夫人就安心罢,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 邓清妤连忙将丰厚的诊金递给沈植,道:“沈太医妙手回春,以后我家潼潼的病,还希望你多照拂……” 说罢,又要跪下。 沈植虚扶她起身,看了眼身边的陆晚,道:“夫人既然是陆姑娘的朋友,那也就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一定会全力而为的。” 邓清妤听了,欢喜不已,亲自送了两人出来。 陆晚再次对沈植道了谢,将身上的斗蓬脱下来还给他,正要跨上马车,沈植在她身后道:“陆姑娘,今日月色正好,可愿与我一起去湖边走走?” 陆晚回头朝他看去。 他一脸关切的看着她,陆晚明白过来,是自己今日的诸多失态,让他担心了。 沈植确实是看出她心里有事,想为她开解开解。 按理,她与他结夜出游,是为不妥,但想到前今两世,她都活得活得那么累,小心谨慎,最后却没能落个善终,如此,何不放肆一回? 况且,今日她心里确定闷堵,能走一走,舒散一下也好。 她回身朝他款款一笑,道:“沈太医如此雅兴,我岂能辜负?” 沈植见她应下,淡淡一笑,将药箱放到马车里,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沈植,沈太医太见外了。” 两人隔着两三拳宽的距离并肩沿着湖畔往前走着,湖边小道没有灯火,两人手中也没提灯笼,但就着月色,还是湖上零星的渔火,足以照明。 沈植眸光朝一旁的暗影处轻轻扫过,指着湖面笑道:“天气晴好时,泛舟湖上,定是不错的。” 陆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过,眸光落在那幽深不见底的湖面上,脑海里关于那日游湖落水后的情景,越发清晰起来。 漆黑幽冷的湖水里,她拼命挣扎翻腾,可全是徒劳,她没有一丝依靠,往水底越沉越深。 一道黑影朝她游过来,她害怕的抱住他,怕被再抛下,只得一口咬在他手上,不肯松开…… 其实,从第一次看到李翊手腕上的咬痕时,她就猜到是他救的自己。 可她不敢相信。就像他也从未相信过她一样…… 或许,从厢房那一次开始,从她与他互为棋子、相互利用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没有了信任…… 一旁的暗影里,长亭悄悄看向自家主子。 跟了一路,他一声未吭,长亭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感觉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第137章 不可理喻 长亭正忐忑着,前面的李翊却突然收脚停了下来,眸光直直的看着前面。 穿过拂堤,沈植领着陆晚,进到了路边一间还未打烊的小食肆里。 小小的食肆里,桌椅陈旧,灯火昏黄,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小店。 可因两人的到来,沈植携了陆晚往那里一站,男的清俊出尘,女的美丽娇媚,登时如一对养眼的璧人,让整个小店都变得明亮起来。 连见人无数的店家两口子,都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好几眼。 沈植点了两碗馄饨,外加三样小菜。 陆晚以为沈植是第一次来沁泉湖,可看到他轻车熟路的将自己带进食肆里,熟练的点好吃食,她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沈植领着她到窗口坐下,笑道:“初来上京时,我四处闲逛,来过此处,还在这家吃过东西,这家的馄饨很好吃。” 经沈植提醒,陆晚才发觉两人都还未吃晚饭。 自己都感觉饿了,他辛苦忙了这么久,肯定更饿的。 一只小小飞蛾从窗户外飞进来,落在陆晚的鬓角上,沈植见了,轻轻道::“别动!” 陆晚不明所已,只得依言坐好不动。 沈植伸手,轻轻靠过去,捏住了飞蛾的翅膀,将它从她鬓角赶走。 他抬手的瞬间,她看到了他腋下衣裳上的几点血渍,想必是方才替乐潼看诊时,不小心沾到的。 两人离得那么近,他宽大的袖口在她脸上轻轻抚过,陆晚闻到一阵清幽的杜衡香。 她好像记得,他以前是不用香的…… 恰在此时,老板娘端了馄饨过来,看到沈植的举动,那老板娘一脸羡慕的对陆晚道:“小娘子,你家官人对你可真好,真是体贴又温柔——小娘子你命好哩,那像我们,嫁个糙老汉,什么都不懂。” 老板娘嗓门大,隔着好远距离的人,都听得清楚。 长亭紧张得看了眼自家主子,暗影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觉他交握在身后的拳头,要捏出火来。 长亭不自觉的离他远一点,免得殃及池鱼…… 那边,陆晚听到老板娘的话,一下子就为难起来,沈植见了,连忙出声替她解围:“老板娘误会了,她是我妹妹。” 老板娘阅人无数,看到沈植对陆晚的样子,嘴上哦了两声,笑容里的揶揄意味却更浓。 陆晚不由红了脸,沈植朝她安抚一笑,等老板娘走开,向她致歉:“方才为免误会,高攀陆姑娘了。” 陆晚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为了缓解尴尬,她转移话题,提醒他衣裳脏了。 沈植没放在心上,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道:“是方才替那孩子看诊时沾到的,无碍,我们做大夫的,弄脏衣裳是常事。” 说罢,他让陆晚试试馄饨味道如何。 这家馄饨确实不错,味道很是鲜美。 陆晚吃下一口,点了点头,“确实好吃。” 沈植道:“无论多大的事,吃饱肚子,再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陆晚听出他话里的劝解之意,其实就在方才,她就想开了,她与李翊之间,本就无信任可言,所以他今日对她说出那番话,她也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如此,她一口气将一碗馄饨全吃干净,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对沈植释然笑道:“果然,人吃饱以后,心情都变好了。” 沈植见她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来,知道她心事已放下了,也放下心来,结了帐,两人返回马车处,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离开。 看着陆晚的马车走远,长亭忍不住催促道:“殿下,你快去同陆姑娘好好解释一下吧,免得她生气难过……” 她难过吗? 李翊目光落在她远去的马车上,俊脸如霜,冷冷道:“结夜游湖,同桌共食,畅聊开怀,本王瞧着她倒是开心得很。” …… 回到青竹院,陆晚一推开门,就看到某人坐在那里。 若不是他身上带血的衣裳换了,陆晚还以为,他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陆晚本不想理他,视他为空气,但想到有事要同他讲,且他身份摆在那里,她只得敛眸上前,规矩朝他行礼道:“殿下,沈太医已替乐潼看过诊了,她如今没大碍了……” 看着她形容冷漠平静,早已没了先前离开时的难过样子,对他也越发的疏离,李翊知道,这全是另一个男人的功劳。 眼前,全是今晚,她与沈植结夜同游时的亲密自然。 她可以脱口而出,亲切的唤沈植全名,与他在一块时,唤他一声‘表哥’都要逼着她喊。 一直都是这般冷漠疏离的喊他殿下。 惟一一次唤他全名,都是含着恼恨叫的…… 她丝毫都不排斥沈植,沈植碰她脚腂尚可理解,可他手扶在她腰上,她也没有推开。 而他与她同床共枕这么多次,每次碰她,她无一不挣扎逃脱…… 她还可以与他随意同席共食,不论是在官道边的茶棚,还是今晚的馄饨店,她都愿意,还吃得那么开心。 可与他呢…… 两相对比,她对沈植有多亲近与信任,对他就有多排斥和厌恶。 策马赶来这里的这一路上,他只觉得气血翻滚,胸口窒闷得难受…… 李翊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勾唇冷笑:“今日,却是辛苦你与沈太医了。” 他一张口,陆晚就察觉到他的不悦与冷戾,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晚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 是他逼着她去找沈植给乐潼看病的,如今又这样一副口气? 但陆晚已懒得同他计较,这个男人,已彻底让她失望。 她看着他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 李翊掀眸冷冷睇了她一眼。 陆晚自顾道:“殿下派人监视我,我可以理解,因为你从未相信过我,也一直防备着我的意图。” “可殿下为何要派人监视着沈太医,他与你何干?” 从他让他的人,带她去找沈植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过来,沈植也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看着她维护沈植的样子,李翊刚刚平复下去的气血,再次翻滚起来。 灯火下,他的双眸深邃冰冷,全身戾气逼人,冷冷凝着她:“你想知道?” 陆晚被他的样子吓得一跳,她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第138章 如你所愿 看着她退缩的样子,李翊眸光越发的冷戾,嘲讽笑道:“本王回答你之前,想先问你一句——你与那沈植,到底是何关系?” 陆晚:“他是我的朋友。” 李翊冷嗤出声,明显不相信她的话。 若只是朋友,一向聪慧敏锐的她,会被蒙蔽双目,没有察觉到沈植对她的异样? 李翊讥诮道:“世人皆知你有婚约在身,寻常人等,定会避嫌男女大防,不会与你走得过近,以免引起误会。” “可沈植,你不觉得他对你交往过密,关心太过了吗?” 陆晚闻言一愣,白着脸反驳道:“他对我的关心,不过是医者对病患的关心。” 李翊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声线越发冰冷。 “从他主动替你医治寒凉之症、熬制药膏,到中秋节的主动上门约见,还有今晚的结伴同游,哪一件符合正常医者与患者的关系?” “他若真心为你好,就会知道,他这样做,是在将你往火坑里推。” 明知李睿在怀疑她了,他还与她走得那么近,中秋节的晚上,就那样上门来找她。 若不是他的人暗下将沈植对她做的事掩下,不然传进李睿的耳朵里,以李睿多疑的性子,会饶过她? 陆晚怔怔的看着他:“你……今晚的事,你已全部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得太傻——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她和沈植,他们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李翊冷冷一笑,残酷道:“你说,若是让李睿知道你们今晚做了这么多事,以皇兄的性子,是将他扔进湖里喂鱼,还是将你沉塘?” 男人幽深的凤眸闪着可怕的寒芒,刺得陆晚心口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李翊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一字一顿冷声道:“除非你与他一刀两断,否则本王会一直派人盯着他。” 原来,这就是他监视沈植的原因…… 李翊走后,陆晚怔怔地呆坐了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止不住发抖。 李翊方才说得没错,真的是她太大意了。 她因着上一世的记忆,不觉间将沈植当成了上一世的他,竟忘记两人是初识的关系。 她不觉间与他走得太近,竟忘记了提防李睿,差一点就害了沈植,也害了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沈植就上门来送药膏,陆晚没有见他,让兰草去取了药膏,并让她转告沈植,自己的寒凉之症已好多了,不需要再服药了。 她让兰草将诊金拿给他,可等兰草回来,诊金还在。 兰草无奈道:“姑娘,沈太医不肯要。” 陆晚没有吭声,低头继续抄着经书。 兰草想到方才沈太医脸上失落的神情,心有不忍道:“姑娘,你以后都不再见沈太医了吗?” 又一句经文被抄错,陆晚心烦意乱,抄经书也静不下心来。 她搁下笔淡淡道:“我不见他,这样大家才会相安无事。” 至少,在她摆脱李睿之前,她不能再毫无顾忌的与他往来了…… 话虽如此,但想到三日后华素郡主的宴席,陆晚还是忍不住担心沈植。 思来想去,就在她准备将那请贴给哥哥陆承裕,请他代她去赴华素郡主的宴席时,郡主府里却是传来消息,华素郡主病了,宴席往后推延,暂时不办了。 陆晚心口不由松下一块大石来。 两日后,兰草从外面进来,告诉她一个消息,柳姨娘将那黄琴师请进府里来了,叶氏安排他住进了书塾旁边的厢房里。 兰草还告诉她,那个黄琴师一进府,引了好多丫鬟过去看他。 陆晚想了想,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陆晚来到前院的书塾,一进院子,就见到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坐在琴案前调弄琴弦。 他一身书生打扮,青色直裰洗得有点发白,身形偏瘦,长相出众,竟有潘安之貌。 他年龄与陆继中相仿,但气质淡雅如菊,强过油腻发福的陆继中百倍不止。 难怪叶红萸视他为心中的白月光。 陆晚走过去,那些围在书塾外面的小丫头,见她来了,一个个红着脸跑了。 黄清川闻声抬头,一眼看到站在庭院中的姑娘,一身淡绿素裙,神情清冷,宛如晨起莲池里的一捧清莲。 等看清她的样貌,黄清川神情一震,连忙起身,隔着雕花窗户,朝她作揖:“见过陆二姑娘。” 陆晚并不意外他一眼认出自己,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看到叶红萸从侧旁也进来了,于是好奇道:“先生怎么认识我?” 黄清川眸光一暗,苦涩笑道:“二姑娘与秋……与你母亲长得很像,故而在下一眼就认出来了。” 眼角余光见到叶红萸脚步滞住不前,陆晚喟叹道:“我母亲过世好多年了,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先生竟然还记得,真是有心了。” 叶红萸眸光一暗,袖中双手不由握紧。 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打起精神走上前,对黄清川浅浅一笑道:“不知道先生可还记得我?” 黄清川抬眸飞快看了她一眼,因着身份,不敢仔细打量,所以一时间竟没认出她来。 他歉然抱拳:“请恕在下眼拙,认不出夫人……” 陆晚眼看着叶红萸的脸色暗淡下去,笑道:“叶姨娘这张娇颜,令人过目难忘,先生怎么能因叶姨娘眼角多添了几条皱纹,就认不出来?她可是你前雇主家的二小姐。” 黄清川先是一怔,下一瞬,眉头几不可闻蹙起,道:“原来竟是二小姐,在下失敬了。” 陆晚道:“如今你不能唤她二小姐了,她新嫁过来给我父亲做了贵妾,先生得称她一声叶姨娘。” 黄清川恭敬见礼:“在下黄清川,见过叶姨娘。” 一声叶姨娘,将叶红萸的脸叫得面如土灰。 年少时,她沉迷黄清川的男色,追着他满府跑,更是连自荐枕席的事都做过。 可惜,这位黄先生人品高洁,愣是没让她吃到那一口唐僧肉…… 她馋了他许多年,也暗下寻了他好多年。 今日一见,他随着年岁渐长,俊美中更增添了一份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儒雅,越发的迷人。 可她却已碾转二嫁,人老珠黄。 但今日再见他的风采,她心中那份余情,已悄然复燃…… 第139章 利器 不觉间,已到达史家,陆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也刚从马车里下来的李翊。 这却是上次两人彻底了断后,第一次见面。 李翊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却状若无视,转头走了。 陆晚滞后片刻,等他进了史府,她才提步向前,与他隔开距离。 刚走出一步,身后却有人叫住她。 陆晚回头一看,是李睿。 她回身朝他走过去,屈膝见礼:“见过睿王殿下。” 李睿虚扶她一把,假意关心道:“阿晚,许久不见,上次中秋宫宴也没看到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晚颔首答道:“没忙什么,不过日日在府里呆里……” 李睿凉凉睇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身后一辆马车下来一个人来,朝李睿问道:“敢情这位就是陆二姑娘,未来的睿王妃?” 陆晚闻言抬头一看,却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灰袍老者,个子不高,但精神很好,双眸里却是精光四射。 她心口一紧,袖中拳头瞬间握紧——竟是罗衡! 面上,她疑惑的看向李睿,李睿替她介绍道:“这位是罗先生,新近到我府上的。” 陆晚咬牙抑住心里的恨意,朝罗衡点了点头。 罗衡一双鹰目炯炯从她脸上扫过,捋须笑道:“陆姑娘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殿下一直记挂着。” 他嘴里的殿下明明说的是李睿,可李睿却不以为然的勾唇冷嗤了一声,道:“大家别在这里站着了,都进去吧。” 陆晚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所有然来,只得跟着他们身后往史府走去。 她回头间,感觉一旁有人在看着自己,眸光往身边一扫,竟在一旁看到周娘子的儿子——那个与弟弟阿晞长得很像的男孩子。 一段日子没见,他个头蹿高了不少,身形虽然还是瘦瘦的,但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脸色也白净有光泽,想来这段日子过得不错。 男孩见她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陆晚正疑惑他怎么在这里,就听到罗衡回头对他吩咐道:“阿良,等下进去,不要乱跑,跟在我身后就好。” 阿良恭敬答道:“我记住了。” 说完,再次朝陆晚笑了笑,加快步子跟在了罗衡的后面。 听到阿良这个名字,陆晚却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难道周娘子当差的人家,竟是在罗衡家里? 想到罗衡上辈子做的那些腌脏事,陆晚心里冰凉一片。 难怪他会那么好心,允许周娘子带着儿子一起住在他家里,原来是他死性不改…… 一行人进到史府。 史家与聂湛的这门亲事,却是李睿一手促成的。 能将一个偏房女儿嫁给正二品的车骑大将軍做正妻,且这个聂湛最近风头无二,成了继翊王以后,大晋难得一遇的将才,前途无量。 所以史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根本不在意聂湛年纪长了女儿半数有余,也不顾此番女儿远嫁西北,这一路风沙酷热,女儿受不受得住。 如此,史家将李睿当成恩人看待,史大人一早就等在门口,亲自迎了李睿进府去,再请他至首席主位上坐下,奉为上上宾。 陆晚一进去就去寻陆佑宁,本欲与她同席,可李睿却招手让她过去,让她与他同坐首席。 陆晚很不自在。 因为她手边坐着的人,就是李翊。 夹在两人之间,她真真是如坐针毡。 见她悄悄将坐椅往李睿那边移,垂眸独自喝酒的某人,握酒杯的手不觉收紧。 他手掌上次受的伤还没全好,碎片扎破的伤口堪堪结痂,被他用力一握,又痛了起来。 陆晚完全不敢去看他,也不去理会李睿,只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坐着。 可即便如此,男人身上的冷冽之气,还是让她胆寒。 她食同嚼蜡,只盼着宴席早点结束,好快点逃离这里。 很快,史大姑娘在史夫人的陪同来,着盛装前来给贵宾们见礼。 陆晚看着面前瘦瘦小小,堪堪及笄的小姑娘,心里不禁替她惋惜可怜。 抛开西北的艰苦条件不说,光是聂湛折腾起人来的狠劲和耐力,哪是她这样不经事的小姑娘受得了的。 他与李翊不相上下,但李翊还稍稍轻柔一点,也没他那么多花样。 想着上一世,她都差点几次死在他的手里…… 回忆起上一世的一些事,陆晚娇嫩的小脸有点发白,看向史月瑶的眸光也越发的充满怜悯同情。 若真是如上一世般,她嫁给聂湛半年就病死,那这一走,却是与家人的永别了。 可小姑娘听多了聂将軍的英勇事迹,对未来夫君和生活,充满向往,眼睛里冒着光,一副幸福娇羞的模样…… 李睿见她一直盯着那新娘子看,不由搂着她,附到她耳边打趣笑道:“还有三个月,我们也要成亲了,你就不用再羡慕她了。” 虽是附在她耳边说,可声音并不小,足以让身边的人都听到。 而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冷冷看向李翊,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神情。 自从查到那晚他书房的大火是李翊放的后,李睿恨如头醋。 他本就一直怀疑两人之间有猫腻,再加之陆鸢也不停在他面前唆使,如今又查到那日,是李翊在他书房放的火,他几乎已认定是李翊故意放火烧了他的书房,引开他,从而带走了中了媚药的陆晚。 当时她那副娇媚勾人的样子,任凭那个男人都把持不住的。 而若是没有人替她解媚药之毒,她怎么熬得过去? 所以,那个替她解媚药的人,就是李翊?! 每每想到这里,李睿都恨不能提剑杀了两人。 但先生说得对,若两人真有勾搭,那么陆晚就可以成为他拿来对付李翊的利器。 所以,他不急着揭穿两人…… 当着李翊的面,李睿将手从陆晚的腰移到她背上,自上而下抚摸着,戏谑笑道:“阿晚的身子……真软……” 他手碰到她身子时,陆晚除了胆寒,更感到恶心不已。 她侧开身子避开他的手,难抑怒气道:“殿下慢吃,我先回府了。” 不等李睿回答,她起身欲走,可耳边却传来另一道轻浮的笑声。 第140章 离她远一点 陆晚察觉到李睿今日的异样,岂会再留在这里被他羞辱? 她正起身欲走,恰在此时,旁边席位上却是传来一声轻浮的咯咯笑声,华素郡主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太医怎么在这里喝闷酒?来,本郡主陪你喝。” 陆晚身形一滞,不自主的回头朝一旁看去。 一旁靠近角落里的席位上,沈植独自闷头坐着,脸上已泛了酡红,看来似喝了不少酒。 华素郡主一身妃色长裙,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挨到他身边坐下,娇笑道:“一个人喝酒多没趣,要不要去本郡主府里喝?我新近得了不少的好酒……” 她声音不大,可陆晚听得清清楚楚。 沈植含糊推辞道:“谢谢郡主,在下是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不碍事的……” 他清俊的脸上染上一层醉色,双眸不似以往清澈,添上一丝迷蒙之色,整个人少了平时的自矜清冷,多了几分颓废荼蘼的形容,看得华素郡主更是心痒难耐。 且华素郡主自己也已喝了不少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举止越发大胆放荡,拿了自己的酒杯倒满酒,就去喂沈植。 整个身子都借机靠在他身上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形容,简直不堪入目。 这样的事,对华素郡主来说,是常事,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可却足以让沈植名声尽毁,身败名裂,甚至是威胁他将来的性命。 据陆晚所知,上一世,到了最后,威远将軍归朝,华素郡主养在府里的男宠,还有外面结交的男性,不是被她母亲宣阳公主暗下处置,就是被她夫君威远将軍丢进了大狱,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善终。 想到这里,陆晚心口揪紧,顾不得其他,就要起身过去阻拦。 可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裙摆却被谁踩住,让她动弹不得。 她回头一看,竟是李翊一只脚踩在她的裙摆上,踩得死死的。 可男人却面朝着另一边和身边的宾客喝着酒,高谈阔论,半点没察觉到脚下踩到了东西。 陆晚不敢当着李睿的面让他松开脚,只得坐回去,默默的将裙摆一点一点从他脚底抽出来。 眼看就可以将裙摆从他脚下全部抽出来,男人的脚提起,尔后再次落下,却是再次将她的裙摆牢牢踩在了脚下。 陆晚眼看华素郡主已唤来仆人,要将醉倒的沈植扶去她的马车上去,准备将人带走,顿时急不可耐。 恰在此时,李睿起身出恭去了,陆晚连忙压低声音对李翊道:“殿下,麻烦你高抬贵脚……” 男人闻声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脚一动不动。 陆晚只得耐着性子又道:“殿下,你踩着我的裙摆了……” 李翊低头冷冷看了一眼脚下,这一回终于听明白了。 陆晚正等着他抬起脚,却不诚想,男人却将脚上的刻龙纹的乌金靴在她素白的裙摆上擦了擦,动作慢条斯理,将靴底的灰尘都揩在上面。 陆晚目瞪口呆,这才恍悟过来,他就是故意的。 “怎么,看到喜欢的人被轻薄了,心疼了?” 他眸光瞟了眼华素郡主那边,悠闲的灌下一口酒,冷嗤道:“已有夫君的女人,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可耻……” 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对她说的。 陆晚脸上一红,但肯下却不是同他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看了眼那边,华素郡主已将沈植带出大厅,往前庭去了。 眼看李睿就要返回了,等他一回来,她就没机会抽身去帮沈植了。 看着那只踩在自己裙摆上的大腿,陆晚咬牙拿起筷子,正准备朝他腿上扎去,李翊却霍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出大厅,来到华素郡主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整个上京/城里,华素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有些怯李翊。 他扫了眼她身后沈植,凉凉问道:“你准备将他带去哪里?” 华素郡主收起肆意的样子,撒娇笑道:“四哥哥明知故问。” 李翊道:“最近边关换防,可要本王将赵锐从边防调回来,以后留京驻守……” 赵锐就是华素郡主的夫君。 “不用……” 华素郡主惊得一跳,连忙让人将沈植放下,悻悻走了。 沈植靠在廊椅上,双眸微阖,满身酒气。 隔着洞开的大门,李翊眸光从宴席上某人担心的脸上,落在沈植身上,淡淡开口:“沈太医是自己回去,还是本王派人送你一程?” 沈植没有吭声,似乎醉糊涂过去了。 李翊冷冷一笑,“今日只怕沈太医不能如愿了——你是个聪明人,却用此等低下的苦肉计,着实令人不嗤。” 他负手倨傲的站在他面前,深邃的凤眸翻涌着寒芒,声线冷下去,带着胁迫之意。 “虽然本王尚未查出你到底有何目的,但奉劝你一句,不要玩火自焚,更不要拖她下水——以后离她远一点!” “我是真心倾慕于她……” 沈植缓缓睁开眼来,醉红的眼睛看着眼前倨傲的男人,袖中拳头紧握。 “殿下不必出言羞辱,我对她一片赤诚……” “呵……” 李翊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咬牙冷声威胁道:“今日是看在她的情面上,本王出手帮你,下回你再弄这一出,本王亲手将你送到华素手里去。” 沈植脸上一片惨白,眸光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道:“我从未利用华素郡主来吸引起她的注意。但情之一事,难自抑,我也有权力倾慕于她……” 他扶着廊柱站起身,冲李翊抱拳:“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说罢,踉跄着朝外走去。 李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眸光渐冷。 长亭从一旁走过来,“殿下,是不是要继续派人盯着他?” 自从上次陆晚答应与沈太医断开联系后,李翊说到做到,下令不再盯他。 可看方才的情形,这个沈太医对陆姑娘执念很深…… 李翊心里五味杂陈,冷冷道:“他暂时不理会,先聚中精力对付紧要的事……” 他已得到消息,李睿身边那个罗先生,竟查出是他放火烧的书房。 看来,这个罗先生不容小觑。 他蓦然想起,上次她在军营主动向他打听这个罗先生的事来。 她竟早有察觉。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141章 阴谋 宴席结束,陆晚被陆佑宁拉去看宫里给史家的赏赐。 经过庭廊时,陆晚看到史家正房嫡姑娘史婧一,站在廊下同李翊致谢。 “方才多谢翊王殿下出手相助……” 闻言,不止陆晚奇怪,陆佑宁也好奇的停下了步子。 李翊眼角余光看到自廊下经过的某人,对史婧一道:“本王相助的是沈太医,为何史姑娘要同本王致谢?”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打趣的味道。 若换了其他姑娘,早已羞红了脸。 可史婧一是上京/城里一众贵女里出了名的假小子,性子爽朗,行事大方。 所以,她毫不扭捏道:“沈大哥今日来我家做客,若是在我家里出了事,我们做主家的难逃其咎,所以得多谢殿下出手解围。” 沈植与史婧一的哥哥史简舟是好友,沈植来京/城之初,投靠的就是史简舟,后来也是史大人将他引荐进太医院,所以与史家关系匪浅。 方才宫里派来赏赐,史家人皆去正堂接赏去了,故而华素郡主要将沈植带走时,史家人都不知情。 史婧一也是后来听说了此事,急忙从正堂赶过来,所幸有李翊出手相助,让沈植逃过了一劫。 陆晚先前跟着大长公主四处赴宴时,见过史婧一几次,知道她是一个极飒爽的姑娘,活得很是肆意潇洒。 旁边也有几个女宾从旁边路过,听到史婧一的话,低笑道:“看来那个沈太医,不止招华素郡主喜欢,也招这史姑娘喜欢呢,还真是个稀罕人……” “长得倒确实好看……” 陆晚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回却好像没听沈植提到与史家的关系。 但史婧一的父亲史太傅,最后成了李睿的左膀右臂,史家也成了上京/城最有权势的宦官世家…… 陆晚与陆佑宁来到正堂,堂屋正中摆满了宫里送来的赏赐,而主角史月瑶娇羞的立在一旁。 众人见姐妹二人进来,都纷纷过来见礼请安。 为表尊敬,史家夫人领着史月瑶亲自过来给陆晚斟茶,毕竟,陆晚可是未来的睿王妃,而她们这门亲事,全是托睿王之福,所以对陆晚也毕恭毕敬着。 陆晚接过史月瑶手里的茶,看着面前这个温顺的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纪,想着上一世她最后的结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佯装随意的问史夫人:“贵千金的婚期挺急的,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聂将軍那边在催?” 史夫人道:“是睿王殿下的意思,说是边关战事连连告捷,等月儿到时,战事差不多结束了,正好完婚。” 陆晚心里发冷,李睿这是迫不及待的要拉拢聂湛…… 面上,她点了点头,笑道:“说不定不用多久,聂将軍就大胜归来,史姑娘留在上京等他回来,在上京完婚也挺好的……” 史夫人也舍不得女儿,但此事她那里做得了主…… 陆晚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了。 她往门口走去,见到阿良正自马车上给罗先生取东西返回,连忙叫住他。 “听罗先生唤你阿良?这是你的本名吗?” 阿良心里对陆晚的印象极好,当她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听到她问话,他恭敬道:“不是的,我原本叫周谷,后去了先生身边做事,先生嫌周谷不好听,就替我改名叫周良。” 陆晚眸光一寒,再问他:“先生对你好吗?他平时都让你替他做什么?” 阿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还有一颗小虎牙,衬得人越发干净可爱。 “先生待我很好,教我写字读书,下棋……平时只替他打扫屋子,跑跑腿,不用干重活……” 阿良一脸的欢喜,陆晚的心却越发沉重起来。 她本转身欲走,但看着阿良酷似弟弟阿晞的这张脸,陆晚没办法不理不管。 想了想,她对阿良道:“你回去后,同你阿娘说一声,让她明日去陆府找我——一定记住了。” 阿良点头应下,见陆晚要上马车走了,他突然跟上去,皱紧眉头对陆晚道:“陆姐姐,我也有话同你说……”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逾越了,不由害怕的一把捂住嘴巴。 可陆晚听到那一声‘姐姐’,却心口一颤。 她回头看到阿良一脸惶然的样子,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我喜欢你唤我姐姐,以后,你都可以这样叫我。” 阿良放下手腼腆的笑了笑,陆晚问他:“你要同我说什么?” 阿良警惕的看了眼周围,确实没有人,这才小声道:“陆姐姐,我上次听到先生同睿王殿下提到你,先生说,是翊王殿下放火烧的书房。然后睿王殿下就说、就说姐姐与翊王殿下是一伙的……” 阿良不太明白几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只是当时睿王提到陆晚时,咬牙切齿,似乎对她不利,所以就想着要告诉她一声。 陆晚当场震住,全身血液瞬间凝住了。 难怪方才在席间,当着李翊的面,李睿对她百般轻薄,原来是故意做给李翊看的。 阿良见她脸色不好,担心道:“陆姐姐,你可是不舒服?” 陆晚咬牙稳住心神,冲他笑道:“我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回去当心,不要被人知道了。” 阿良很机灵,点头跑走了。 陆晚双腿发抖的爬进马车里,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李睿既然查到那日是李翊救走的她,不可能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竟然没有发难,以他的性子,怎么忍受得了? 他是不是在筹谋什么阴谋…… 史家书房。 李睿居上首,史太傅与罗衡分居下位。 罗衡拿出最新的战报,对史大人道:“聂将軍虽连连告捷,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翊王的人近期越发紧密的催促着皇上早日下定立储的决心,史太傅可有对策?” 史太傅看向李睿:“老夫可以以皇上龙体康健、正值壮年为由,上奏皇上,暂时不急立储君一事,将此事缓下去。” “等日后聂将軍正式拿到西北大军大权,再提立储之事,到时,咱们就有足够的资本与翊王一党抗一战高低。” 李睿点了点头,冷冷道:“不止如此,三司大权,也不能再握在他李翊之手,想办法夺过来!” 夺了他三司大权,等以后审判他时,他才没了依杖…… 第142章 见多识广 晌午后的醉香楼,过了饭点,楼里除了伙计,不见食客,倒也安静。 陆晚戴着斗蓬进去,报出雅间名后,被伙计引进了三楼最东边的雅间里。 雅间里空无一人,她坐下安静等着。 案前焚着一炉沉香,袅袅烟雾如银色水雾一般四散开来,清新淡雅的清凉香气,不觉安定了陆晚慌乱的心绪。 她不知道李翊约她到这里来所为何事,但她却有事告诉他。 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房门推开,李翊负手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一进来,厢房里就变得逼仄起来。 长亭站在门口道:“属下已将三楼包下,殿下放心。” 说罢,体贴的将门关好,亲自守在外面。 李翊进到厢房,自顾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随手扔在一旁。 再坐下倒茶喝。 仿佛没看到陆晚这么个大活人在眼前。 陆晚自香案前起身,朝他走去,压下心中的紧张,轻声行礼。 李翊掀眸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既然你已知道李睿发现了那日的事,你有何打算?” 陆晚一愣,不解的看向他。 “睿王已知道是本王放火烧了他的书房。此事因你而起,自是由你出面解决。” 李翊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凉凉的看着她。 陆晚没想到他已知晓了此事,更没想到他会将事情甩给她。 但偏偏他又说得有道理,她反驳不得。 她看着男人冷冽、不近人情的样子,咬牙挺直脊背道:“殿下想让我怎么做?” 李翊却不开口了,只拿眼冷冷瞅着她。 陆晚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但他这个样子让她心慌胆怯…… 不自主的,她往后退去,离远他两步。 李翊收回目光,甚是无味的笑了笑,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冷冷道:“你老实交待,你还掌握了睿王多少事?” 陆晚精神一振,连忙道:“睿王为史家与聂将軍做媒,是想勾搭聂将軍,将来好为他所用……” “这个本王早就知晓。” 男人不屑的打断她:“还有呢?” 陆晚脑子里飞快转动着,思索着那些事可以说,那些事说出来会引起他的怀疑…… 下一刻,她迟疑道:“上次我同殿下提起的那个罗先生,殿下不要小觑,要尽早提防……”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李翊扣桌面的手指骤然一停,抬眸定定看向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你是如何知道那个罗衡的?” 这个罗衡,出现在李睿身边的时间并不长。 而这段时间,据他所知,她鲜少踏足睿王府,与李睿也无过多接触,她又哪里得来的消息? 陆晚早已料到他会怀疑,于是道:“那日七巧节,我在紫芜宫偏殿外,偷听到李睿与陆鸢的淡话,陆鸢问他为何会改变态度又要娶我,李睿说,是先生让他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李翊眸光不由一沉。 难道李睿前后态度不一,真是因为听了罗衡的话? 他半信半疑,再问:“罗衡为何让他一定娶你?” 陆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李睿没说。但我听他的语气,他对这位罗先生特别尊崇,几乎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 “而这位罗先生,似乎真的有些手段……” “所以我想,只要殿下解决了罗先生,就等同于砍掉了李睿的双臂,让他再难与你为敌……” 说到这里时,陆晚眸光里难掩狠戾颜色。 她恨罗衡的程度,不亚于李睿。 李睿是毁了她一辈子,而罗衡是毁了弟弟阿晞的一辈子…… 她如今没本事杀罗衡,但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有这个本事。 李翊看到她眸光里再露狠劲,又变成那头要嗜血的狼,心里微微一震。 难道就因为罗衡阻止了她与李睿废除婚约,她就要借刀杀人,置他于死地? 看来,这个女人,还有秘密瞒着他…… 李翊也不急,勾唇嘲讽道:“你说得倒轻松,他是李睿的上宾,我的人连他的身都近不了,要处置他谈何容易?” “再者,本王身为三司之首,要处置一个人,总要先定他的罪,却不能无故取人性命……” 他说得一本正经,陆晚却知道,他是在套她的话。 两人多次交锋,彼此的心思,谁又瞒得过谁? 陆晚咬唇想了想,道:“殿下还记得之前洪灾倒塌房子的事吗?我帮助过一个小男孩,叫阿良,他如今恰好在罗衡身边当差,我今日碰到他,听他描述,我怀疑罗衡有娈童癖……” 后面三个字,实在太过污秽腌脏。她不觉牙关咬紧,声音也低了下去。 陆晚每每提及,都不由自主想起罗衡对阿晞做过的那些禽兽之事来。 上一世,李睿当着她的面将阿晞残忍阉割后,转手就将阿晞送给了罗衡。 后面她才知道,这个主意,就是罗衡给李睿出的。 他从一开始就打上了弟弟的主意,还给弟弟改名叫‘阿良’。 所有遭遇他残害的少年,都叫这个名字…… 李翊却从没听说过这个癖症,简直闻所未闻。 虽然第一次听说,他还是从字面上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由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但先前他听她与那个叫李良的男孩说话内容,根本没有提及这些。 所以这个什么孪童癖,全是她编排出来的,还是她还在瞒着自己一些事? 思及此,李睿悠闲的翘起二郞腿,打趣道:“孪童癖?本王却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陆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博学多才。” 陆晚全身一怔,脸上瞬间红得要滴出血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上一次在北郊大营,他拿出那个避孕的东西,让她帮忙。 她抵不过他,只得帮他。 可最后,这个狗男人却用这两句话嬉笑她…… 今天又如此…… 陆晚气恨的转身就走——她就不应该来这一趟。 这两句话也勾起了李翊的一些回忆。 他眸光胶在她随着走动,轻轻摆动的腰肢上,再落在她红透的耳珠上,心口发痒。 一口喝下碗里的茶,以此消除喉咙里的燥渴,李翊冷冷开口道:“你想让本王帮你对付罗衡,却一点好处都没有,本王凭什么帮你?” 第143章 不能有始有终 陆晚谨记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收住脚看向李翊,“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她似乎预料到他会提怎样的要求,神情冰冷,看不到其他情绪,全然一副豁出去的决然之感。 李翊瞬间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冷冷道:“替本王照拂邓氏母女。” 陆晚眸光一震,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此事……恕我做不了……” 想也没想,她就开口拒绝。 “本王帮你时,可有同你讨价还价?” 李翊翊冷冷反诘,语气里带着胁迫,不容她置喙。 陆晚怔了半晌,无奈问道:“为何要选我?” 男人难得有耐心的同她解释道:“本王身边,除了长亭他们,只有你知道她们的身份和存在,这是其一。” “其二,你与她同是女人,照拂起来也方便。” “其三,清妤相信你。本王也觉得你还不算太蠢,勉强值得托付。” 听到最后两个字,陆晚眉心一跳:“殿下要离开上京?” 李翊轻描淡写道:“本王要去趟西北。” 此番,李睿与聂湛野心勃勃,不止想抢西北大军的兵权,更是利用边防重新调防之际,枉想将他的人调离重要关口要塞,将他们的人塞进去,他岂会坐视不管? 这个消息太突兀,陆晚心口悬起,瞬间就不安起来。 虽然不喜他,但有他在,她心里莫名的有底气,那怕面对李睿和陆家的一切,她都不那么害怕。 可如今他要走了,她即将独自面对这里的一切…… 她慌乱无措起来,原来这才是他今日叫自己过来的主要原因。 “你……殿下要去多久?” 不由自主的,她脱口问了出来。 李翊斜了她一眼,戏谑道:“怎么,舍不得本王了?” 陆晚袖中双手紧紧握住,失声否认道:“殿下想多了,我自顾不暇,无力照顾夫人太久,所以想知道殿下的归期……” 李翊沉沉看着她,尔后撇过脸去。 自他十几岁上战场后,他从不说归期。 免得给人太多期盼,他最懂等人的滋味不好受…… 他冷声道:“你替我照顾她们母女两个月,两个月后,本王另有安排。” 陆晚心口发颤——是不是两个月后他不回来,就永远不回来了? 她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发抖:“殿下这一走,京/城这边怎么办?殿下……不争了吗?” 上一世,他是为了邓氏母子离开了上京,这一世避开了这一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在这个时候走了…… 李翊道:“本王前日已以父皇龙体康健、正值壮年为由,提议暂时不立储君,父皇同意了。” 大晋与胡狄这一战,大梁与其他邻国早已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连年前大梁战败,按着议和书所签议,要将质子送与大晋为质,也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将质子送来。 所以大晋此时,切忌因太子之位,产生内乱。 晋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同意了他的奏请。 他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小脸,道:“睿王既然听从罗衡的话,坚持要娶你,那怕他怀疑到什么,他暂时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大可安心。” 李睿要对付的人是他,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只会趁机加紧夺太子之位的计划,无暇对她下手。 “清妤那边,也不需要你时时照顾,她若遇到紧急事情,你帮她一把就成。” “你若遇到紧急之事,可以向你哥哥求助,若是你哥哥也不中用,就去找大理寺卿曾少北,你执此物去找他,他定会帮你。” 说罢,将一块缺了角的铜币扔给她。 “另外,今日载你来的马车车夫,你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婢女秋落,都是本王的人,秋落是阿琅的妹妹,武艺不错,你可以将她带在身边差使,少让她扫点地……” 李翊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他说得轻描淡写,陆晚却听得目瞪口呆,内心震憾不已。 看着她吃惊的样子,李翊冷嗤道:“别以为本王除了翻墙什么都没做。若没有秋落,那个小叶氏的人,早就不知进你屋里多少次了。” 难怪她多次悄悄出府,他数次翻墙进来,府里的人都毫无察觉,原来,他早有安排…… 陆晚怔怔看着眼前神情冷冽又傲然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眼前闪现北郊大营里,他一身玄色铠甲,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如天神降临般巡视着数万计的兵将的壮烈景象来。 难怪他一直不屑她的那些担心,面对她的不信任,也是格外生气。 更是口出狂言,从不将李睿放在眼里。 他有勇有谋,还心思慎密,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天色不觉间已暗了下来,门外传来长亭的声音:“殿下,天色已晚,已到饭点,可要为你们布膳?” 李翊应了,长亭立刻下去安排。 很快,饭菜就送进来了,满满当当一桌,全是醉香楼最出名的菜品。 李翊率先在窗前的饭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本王不日就要离开上京,表妹可否赏脸陪我吃一顿晚饭?” 陆晚捏着那块铜钱愣愣站着,心里很乱。 她本想离开,但又感觉有事情还没同他说清楚,又挪不开脚…… 最后,她来到桌前,在他对面坐下。 满桌的山珍海味,却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陆晚一筷子都没动,只低头将一碟子的虾,一个个仔细剥好,再放回碟子里。 李翊毫不客气的挟了她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她剥一个,他吃一个。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静谧起来。 落日从窗外照进来,金色的霞光落在女人身上,似将她笼在一团温暖的光晕里。 女人低着头安静的剥着虾,温柔安静地似在梦里的水乡,剥虾的手指都散发着温柔的光。 后来,李翊脑海里时常会出现这副画面,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生死的关头…… 吃到一半,长亭来报,邓清妤请长奕过来通传,请他去私宅一趟。 他要走了,最不舍的,自然是邓清妤。 李翊走了,陆晚独自坐在桌前,坚持将最后几个虾剥完。 离去前,看着人去楼空的厢房,陆晚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她与他首次正式的约见吃饭,却是不能有始有终…… 第144章 丑 陆晚回到青竹院时,已是掌灯时分。 兰草她们正在吃饭,见她这个点回来,猜到她没吃饭,就去给她拿饭。 可陆晚一点胃口也没有,让她们好好吃饭,不用管她。 她独自回到房间里,掏出那枚缺了口的铜钱,用红绳系了,戴在手腕上,免得弄丢了。 兰草从外面进来,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担心道:“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晚满肚子的话想同兰草诉说,可张嘴的瞬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最后,她只简单告诉兰草,翊王要暂时离开京/城去西北了。 兰草一听就急了:“姑娘,你与睿王的婚期就快到了,翊王殿下这个时候走,那你怎么办?” 在兰草心里,只要翊王殿下一直与姑娘在一起,到最后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此,那怕最后姑娘与睿王闹翻,也有他这一个靠山在。 可现在他要走了,姑娘以后还可以依靠谁? 陆晚心里很乱,但还是安慰兰草道:“家国为先。我的事,与大晋江山社稷,是不能相比的……” 这话,是安慰兰草,也是安慰她自己。 所以,她不怪他。 惟今,只盼他如期平安归来…… 陆晚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去床上睡下了。 可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她曾想过许多次李翊会带着邓氏母女离开上京,按理,她心里早已做好了他离开的准备。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似乎有些承受不住。 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她竟不知何时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这个念头一起,陆晚自己都吓住了,连忙甩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 她怎么能忘记,邓清妤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将她抛下的…… 外面不知何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陆晚迷迷糊糊中,想着窗户没关,怕飘雨会打湿窗台下书桌上的东西,就爬起身去关窗户。 窗户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半天关不上来,陆晚半边身子都打湿了。 身后响起开门声,陆晚以为是兰草进来了,连忙道:“兰草,窗户卡住了,过来帮下忙……”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轻轻一拉,窗户就关上了。 陆晚看着那只佩戴着血玉扳指的大手,还有那熟悉的玄色衣裳,呆在当场。 男人关好窗户,也没收回手去,从背后将她圈在书架与窗户之间那一方小小的角落里。 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怎的,晚上没吃饭,连关窗户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晚仿佛做梦一般,但男人身上清洌的松木香,萦绕在她的鼻尖,炙热的呼吸也灼得她耳根发烫。 她不敢回头,声音微微颤抖着:“你……殿下怎么来了?” 他不是去找邓清妤了么?怎么还会来她这里? 男人张嘴在她耳珠上啃了一口,含糊道:“想起还有件顶要紧的事没同你说,就来了……” 嘴里说得一本正经,做的事却截然相反。 他双唇很不安分,四处游戈,已从耳珠滑向她的后颈,灼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她的颈脖间,醉麻一片。 陆晚缩着肩膀躲避他,却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跌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顺势扳过她的身子,手一抬,她就被抱上了书桌。 吻正面压过来,排山倒海一般。 陆晚身子抑不住的往后仰,身子没了支点,只得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李翊身子滚烫,眼睛都是红的了。 他一口咬下去,声音又沉又欲:“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鄙夷本王言而无信……笑话本王又来找你……” 陆晚整个身子都麻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本的经书,被他粗鲁的扫向一边。 她躺在雪白的宣纸上,完全不知所措。 这一切的一切,太像两人在厢房里的初次交集,陆晚迷乱情迷,像做梦一样…… 夜雨渐歇,陆晚被他抱回到床上。 她瘫倒在被褥间,浑身没了一丝气力。 李翊靠坐在床柱上,伸手将她额前濡湿的碎发顺到耳后,目光一顿,落在她手腕上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上。 “丑!” 陆晚脸上一热,连忙将手缩回被子里藏起来。 李翊嘴角噙起一丝轻笑,叮嘱她道:“罗衡那边,你先不急着将周氏母子从他身边带走,免得打草惊蛇。” 陆晚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闷声应下了。 李翊这一次却没急着走,而是躺下身子,掀开被子,将她搂进怀里…… 翌日醒来,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陆晚第一次睡得这样沉,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竟忘记送他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兰草悄悄探进脑袋来,看她醒了没。 “怎么了?” 兰草道:“姑娘,周娘子来找你了,说是昨日你让她来的。” 陆晚连忙坐起身,“她如今人在那里?” “奴婢让她在穿堂那里等着呢。” 兰草帮她梳洗,临出门时,陆晚的肚子却‘咕咕’直叫,她不觉红了脸。 兰草也听到了,抿嘴笑道:“姑娘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去见周娘子吧,免得饿坏了。” 陆晚确定饿得厉害,只得马虎喝下一碗小米粥先填填肚子,再赶去见周娘子。 她记着李翊的话,见到周娘子后没有表露出太多,先是感谢了她中秋送来的月饼,又夸赞了周谷能干,让她没事多来她这里走动走动。 她这样做,看似没做什么,实则是给了周娘子一个依傍,让她以后遇到事,敢来陆府向她求救…… 送走周娘子后,上院差人来唤她中午去上院用膳。 陆晚重新换了身衣裳,往上院去了。 去到那里,见到陆承裕也在。 陆承裕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大长公主问他怎么了,陆承裕叹息道:“翊王殿下一大早就出发去西北了。他在时,将三司管得严,大家都怕他,可他今日一走,又感觉衙里空荡荡的,好没劲。” 大长公主多精明的人,一听就明白李翊去西北是为了什么,心里反而一松,问道:“翊王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陆承裕懒懒道:“说是说了……” 他拖长了尾声,惹得陆晚不觉竖起了耳朵。 第145章 不得好死 李翊让她照顾邓氏母女两个月,陆晚在心里给他定的归期就是两个月。 却不知道他同陆承裕他们说的是多久? 只听到陆承裕道:“今早睿王送翊王出城,问起他何时回来,翊王殿下说,虽错过了睿王娶侧妃的喜宴,但睿王殿下大婚时,他一定会赶回来道贺的。” 说到这里,陆承裕不觉看向陆晚,安抚她道:“虽然四妹早你进门,但正妃的地位,谁都取代不了……” 李睿九月初八娶陆鸢进门,就在五日后了。 陆承裕本是想安慰陆晚的,但她听了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她原来还暗自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李翊能在她与李睿大婚前赶回来。 届时,那怕她要与李睿拼个鱼死网破,他不说为她挺身而出,至少也能护她留下半条残命来…… 她不怕死,但她却要留着命去找弟弟阿晞…… 陆晚怔怔看着手腕上,红绳套着的那枚小小的残破铜钱。 方才来上院时,陆佑宁看到她手腕上戴着这个,还嘲笑她将这么不值钱的东西戴在手上。 可她们那里知道,这却是迄今之止,活了两世的她,得到的最大的依靠。 虽然这点依靠,也那么微小…… 吃完饭,又陪着大长公主坐了会儿,陆晚就告退出来。 时值正午,虽说已是九月,但这会儿的日头还是很毒,陆晚带着兰草寻阴凉的小路走。 走到半路上,陆晚看到前方通往厢房的小路上,走来一个身着妃色衣裙的娇媚妇人,不用看脸,光是那身段与走路的姿势,都知道是叶红萸。 她一扭三摆,举着帕子挡着半边脸的太阳,露出的另一半脸上,却是红晕涌动,春情荡漾。 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看样子是刚从哪里送吃食返回。 陆晚避开身子,看着主仆二人从面前走过。 一阵甜腻的玫瑰香味从叶红萸身上传来,陆晚瞄了眼她脸上的妆容,不仅精致,还是眼下京圈贵女们盛行的桃花妆。 桃花妆偏粉嫩,更适合未出阁的少女,叶红萸这样的年纪却已不适合。 但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年轻,重温年少旧梦,她还是这身装扮去见了人。 等她们走后,陆晚带着兰草继续往前走。 兰草悄悄道:“姑娘,你之前不是派兰英去盯叶姨娘么,听她昨晚回来说,这个叶姨娘最近总是往西厢的书塾走,找各种借口给那黄先生送东西……” “他都收下了吗?” “收下了。”兰草道:“不止收了她的东西,府里其他丫鬟们给他送的手帕啊,荷包啊,他都收了……” 闻言,陆晚冷冷一笑,“让兰英派人继续好好盯着他们,还有叶氏那边,也要盯紧……” 回到青竹院,陆晚将那个唤秋落的丫鬟叫进内室。 秋落看上去与兰草她们一般大,长相平凡,但双眸沉稳,很是老成。 她见陆晚将她带进内室,立刻就明白自己的身份陆晚知道了,于是恭敬跪下,道:“奴婢秋落,见过姑娘。” 陆晚扶她起身,她依稀记得,在厢房婢女一事发生后没多久,她就进了她的院子当差。 “多谢你一直替我守着院子,这么久以来,你可有什么发现?” 秋落道:“在叶姨娘进府前,姑娘院子周围都很清静,无人打扰。但叶姨娘进府后,就时常派人在院子四周转悠——昨晚都还有人在盯着。” 陆晚心口一紧,“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秋落道:“奴婢扮鬼、扔蛇虫,或是直接打晕扔到花园里——全是一些胆小的小丫头,很好吓。” 她说得轻描淡写,陆晚却听得一脸吃惊。 她竟不知道,她这小小的青竹院外,竟发生过这么多事。 看来,经过胡嬷嬷一事后,叶红萸是没打算放过她了。 陆晚想了想,对秋落道:“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不用在院子里当差了。” 秋落问:“那叶姨娘再派人来怎么办?” 陆晚勾唇淡淡一笑:“没事,让她们来。” 反正又没有李翊再翻墙进来,她不怕她们来……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见天的凉了起来,李睿与陆鸢的婚期也到了。 一大早,整个镇国公府就忙碌起来。 陆晚也梳洗一番,带着兰草、秋落往前院去了。 在昨天,陆承裕就来找过她,表示如果她今日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可以替她找个借口,让她不用出面。 毕竟,未来的夫君先娶别的女人进门,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妹妹,今日的陆晚,注定成为大家眼里的笑话。 可陆晚却婉拒了哥哥的好意。 上一世,李睿娶沈鸢的这一天,她躲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天,不敢出面,不敢面对外面的一切,最后被大家嘲笑她小家子气。 这一世,她却要亲眼见见那个虚伪无情的男人是何等的丑恶嘴脸。 陆晚换上一身朱色绣缠枝花的长裙,再画上明艳的妆容,整个人端端是明艳倾城,贵气逼人。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眼波流转间,哪里还有半点木头美人的样子? 大家竟忘记去看新娘子,都看向她。 吴世子一群纨绔正围在门庭前看新郎接亲,听到众人议论,也转过头来朝厅前的明艳美人看去。 一看,吴世子半边身子瞬间麻了。 那双星眸,怎么越看越像,那日街道上骑马抽他鞭子的飒爽美人? 陆晚进到前厅时,李睿正从马背上下来,跨过门槛来接新娘子。 男人长身玉立,一身红色喜服,脸上笑容盈盈。 可看到厅上的美人时,他脸上的笑容却顿住了,露出的惊艳神情。 这样的陆晚,却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陆晚安静的站到大长公主身后,看着朝她看过来的男人,眼前浮现他跪在佛祖面前对她发下的毒咒。 ——此生若是我负阿晚,我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咒,那怕佛祖不记得了,她都记着! 另一边,叶红萸见女儿的风头全被陆晚抢去了,面上照常笑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回头,她对身边的丫鬟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第146章 打的就是你 接亲队伍走了后,镇国公府这边也开了宴席款待陆家这边的客人。 陆晚全程陪在大长公主身边,陪她一起接待客人,进退有度,引得大家对她越发的赞赏,倒没人再看她的笑话。 一直忙到日落西垂,宾客散去,陆晚将大长公主送回上院后,才疲惫的回自己的院子去。 今日府里有喜事,陆家恩泽下人,在后院下人房那里也开了几桌酒席,府里的仆人忙碌了整日,这个时候都聚在那边吃席去了。 青竹院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影,陆晚回到屋内,兰草伺候她沐浴更衣。 陆晚今日很累,就在热水里多泡了会儿,兰草在一旁替她收拾换下的衣裳,她靠在浴桶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过去。 突然,她听到‘啊’的一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陆晚睁眼一看,瞬间脸就白了。 耳房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面红耳赤的男人,一拳将兰草打晕后,朝她走过来,目光痴热的看着她,像魔障了一般。 “方才……方才在外面看到小姐……小姐好美啊……” 男人神情猥琐,状若疯狂,捡起陆晚的小衣,放在鼻间贪婪的嗅着。 “身上也好香……” 陆晚全身寒毛倒立,朝外失声喊道:“秋落!” 男子一点都不怕她喊人,他知道这个时候,她身边里只有两个小丫头片子在,他已打晕一个,再进来一个,他照常一拳打晕。 此刻,脱光衣物泡在浴桶里的女人,无疑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他想怎么玩弄都成…… 他步步朝陆晚逼近,陆晚泡在浴桶里,退无可退。 下一刻,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秋落飞奔而入,竟是眨眼间就来到耳房里,不等那男子回头,她飞身跃起,手里银光闪过,男人身子滞了滞,下一刻已轰然倒地,颈间割开的口子,喷出血雾来。 秋落上前拿帕子封了他的血口,免得脏了这里的地。 她抬头看着震住的陆晚,以为陆晚是害怕她杀了人,异常冷静道:“姑娘,他看了你的身子,不能留他性命。” 浓郁的血腥味在窄小的耳房里蔓延开来,陆晚震愣片刻后,冷静下来。 她朝秋落点了点头:“你做得好!” 秋落扶她从浴桶里起身,冷静的伺候她穿好衣服,送她去外间坐了,倒茶杯放到她手里,道:“姑娘稍坐片刻,我去将里面处置干净。” 她先是将晕过去的兰草背出来,再关好门,趁着夜色,朝院外悄然去了。 陆晚猜到她是去唤帮手了,毕竟那男子的身体那么高大,秋落一个搬不动。 握茶杯的手直发抖,但陆晚的脑子里却异常冷静。 想到席间叶红萸看向自己的怨毒眼神,不用猜也知道人是她派来的。 也只有她,才会想出这么卑鄙下作的手段来。 那么,叶红萸应该很快就会带人上门来捉奸了。 她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来不及细想,陆晚拍醒兰草,让她焚盘沉香来。 兰草懵懵的不知所措,方才她是从后面被打晕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着陆晚的形容,知道事态严重,连忙去办了。 陆晚返回耳房内,将窗户全部打开,再将四周收拾干净。 刚刚做完这些,秋落带着帮手回来了,正是那个车夫,手里拿着麻袋。 按着惯例,他们会将尸首丢到乱葬岗去,可陆晚却叫住了秋落。 低头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秋落就让车夫用麻袋将尸首装好,扛走了。 兰草端着香盘进来,看着地上的血渍呆了呆,陆晚简单的同她说了方才的事情后,兰草顿时全身发软。 但还是咬牙与陆晚一起,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等主仆二人忙完,秋落还没有回来,兰草白着脸哆嗦问道:“姑……姑娘……如今我们干什么?” 陆晚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下,冷静道:“该干嘛就干嘛,切记,不要慌。” 兰草应下,陆晚来到书桌前抄经书,兰草陪在一旁给她研墨…… 果然,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下一瞬,叶红萸已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径直闯进屋子里来。 陆晚站着没动,冷眼看着叶红萸:“叶姨娘带这么多人擅闯我的屋子,想干什么?” 叶红萸一看到她,就想到惨死的胡嬷嬷,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在陆继中和外人面前,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可此刻这里没有旁人,叶红萸也不用再装了。 一挥手,她带来的人就将陆晚的屋子团团围住,她一语双关道:“想不到二姑娘这屋子里还藏龙卧虎,竟养着高手,出手就将人打成重伤啊。” 她话音一落,守在门外的婆子就抬进一个丫鬟进来。 丫鬟是叶红萸身边的亲信莲七,此时她躺在担架上,头上包着纱布,眼睛乌青充血,脸上肿得像个泡发的馒头,又青又肿。 莲七一出来就开始哭诉,说是青竹院的人将她打伤的。 陆晚冷冷一笑:“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是我院里人打伤的你,说不定是你们自己打的呢。” 秋落和她说过,对付叶红萸的人,她要么是吓跑,要么是直接打晕。 像莲七这样的伤,十之八九是她们为了栽脏,使的苦肉计,目的不过是趁机来她屋子里搜人。 果然,被戳穿的叶红萸神情先是一怔,下一刻已是恨声道:“有无凭据,搜过才知道。” 说罢,一声令下,让她的人开始进屋搜。 兰草上前阻拦,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叶红萸两步上前,来到陆晚面前,扬手朝她扇去。 她记着陆晚打胡嬷嬷那一巴掌呢。 陆晚抬手抓住她的手,反手就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叭!“ 极清脆的巴掌声,打得叶红萸连退三步才收住脚。 她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冷戾的陆晚,“你……你竟然打我?” 她带来这么多人,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她竟然还敢对她动手? 陆晚甩甩打疼的手,冷嗤道:“你一个小小妾室,胆敢带人擅闯我的屋子,打的就是你!” 第147章 拿脏 叶红萸那怕再得宠,但她身为妾室,也无权带人来搜陆晚的屋子。 但她明知故犯,仗的不过是陆继中对她的宠爱,还有今日她女儿顺利嫁进睿王府,成为睿王侧妃,她的身份也跟着大涨,所以才这般大胆。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开了头,还挨了她一巴掌,叶红萸绝没有半途收手的道理。 胡嬷嬷的那一巴掌,加上她的,这两巴掌,她誓必要还给她。 但不是现在。 她算了下时辰,陆继中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所以要在这之前赶紧搜到那个男人。 到时,陆晚私通外男的罪定下,她要拿她的命来还这两巴掌之仇…… 如此,叶红萸朝被陆晚那一巴掌威摄怔住的丫鬟婆婆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抓起来,将这屋子里,从里到外好好搜一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马上有婆子上前抓住陆晚,将她制住,其他人开始翻箱倒柜,在屋子里到处搜找起来。 一片混乱当中,门口响起冷喝声:“你们在干什么?” 叶红萸听出是陆继中的声音,知道她的靠山来了,眼睛一红,正要上前哭诉陆晚打了她巴掌,可等她回头一看,门口站着的不止陆继中,还是叶氏、陆承裕。 这一下子,她的眼泪就不好再出来了,连忙恭敬的上前请安,怯懦道:“回老爷的话,是二姑娘院子里的人打伤莲七,妾身带着莲七来问个究竟……” “叶姨娘带着这么多人闯进二妹妹的屋子,搜屋打人,有这样问人的?” 不等陆继中开口,陆承裕已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方才陆晚身边的丫鬟秋落跑去向他求救,他刚好与父母亲在一起,大家就一同过来了。 叶氏与陆继中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坐了,叶氏做为当家主母,抬眸朝屋内的丫鬟婆子冷冷一扫,最后落在叶红萸身上,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搜姑娘的屋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那些丫鬟婆子吓得连忙跪地,一个个垂首不敢吭声。 叶红萸全身一颤,似乎被叶氏的话惊吓到了,怯生生的挨着陆继中的身边跪着。 陆继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陆承裕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陆晚,问道:“阿晚,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罢,似乎又怕她害怕不敢说,给她壮胆:“你别怕,大胆说。” 陆晚身上衣裳被婆子们拉扯得早就乱了,头发也散了,一身的狼狈。 她似乎被吓懵住了,白着脸看向陆承裕,颤声道:“大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这里好好抄着经书,叶姨娘就带人冲了进来,又打又骂……你还是问她吧……” 陆承裕知道她素来老实本分,从不挑事惹事,而眼前这一切,还需要问吗? 见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叶红萸伸手扯着陆继中的半片衣角,抬眸含泪的看向他,“老爷,妾身见莲七被人打成这样,实在心疼,一时情急才想让下人们将那打人的凶手找出来的……” 说罢,让莲七过来,莲七开始叫起冤来。 陆继中没去瞧莲七身上的伤,却看到了叶红萸身上的巴掌印,神情一冷,扳过她的脸心疼问道:“谁打的?” 他一问,叶红萸眼眶里的泪就忍不住,争先恐后的掉出来,哽咽道:“妾身卑贱,被二姑娘打个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陆继中本就因为没给她平妻之位,心怀愧疚,如今见她被陆晚打了,心头顿时火起,二话不说,冲上前来,就抬手要掴陆晚巴掌。 陆承裕见状,一把将陆晚拉到身后,劝道:“父亲先问清楚青红皂白吧。” 叶氏看到叶红萸竟挨了陆晚的巴掌,心里别提多解气了,也冷声道:“老爷,兔子急了都咬人,二丫头平时多温顺胆小的一个人,若不是叶姨娘欺人太甚,二丫头敢打她?!” 叶红萸挨了打,还申诉不得,直咬得牙齿咬出血来。 她狠狠剜了眼被陆承裕护在身后的陆晚,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像个泪人一样。 她一把抱住陆继中的大腿,哀声道:“老爷,妾身的丫鬟被人打成这样,妾身想为她讨个公道,结果也被当众掌掴,妾身真的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求老爷赐我一死……” 她看似抱着陆继中,手却状若无意的触碰着他的大腿根部,引得陆继中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如此,色字当头,那里还讲什么青红皂白,陆继中的眼里只有他的爱妾。 “再怎么样,红萸都是她的长辈,她怎么可以动手打长辈?!” “这个不孝女,今日敢打红萸,明日就敢打我这个老子了。” 陆继中不由又想起陆晚之前在宫里威胁他的事来,顿时火冒三丈。 他对陆承裕喝道:“让开,今日谁都不许再护着这个忤逆女。” 陆承裕没想到父亲障目至此,却敢怒不敢言。 但他明知父亲不会放过妹妹,他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肯相让。 陆晚不想让他为难,主动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父亲可否容我说两句话?” 陆继裕怕她吃亏,也道:“阿晚,你向叶姨娘道个歉……” 陆晚却没道歉。 “叶姨娘口口声声说是我院子里的人打的莲七,可有人证物证?在哪里打的,几时打的?又是哪个打的?叶姨娘总得说清楚,不能张口就给人定罪。” “你……” 叶红萸本是借莲七被打一事来搜野男人的,哪里想过这些,一时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莲七一事来,可一来却什么都不问,只围着我的屋子搜——叶姨娘到底想从我这屋子里搜出什么?” “还是说,叶姨娘早就料定我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来拿脏?” 叶红萸不觉慌了神,不觉楚楚可怜的看向陆继中。 而任是陆继中再偏坦她,一时间也不知帮她说什么好。 陆晚冷冷扫了叶红萸,迎上陆继中冷漠的眼神,道:“父亲可想知道,叶姨娘对我发难的真正原因?” 第148章 很戳他的心啊 “什么原因?” 不等陆继中开口,叶氏已抢先问了出来。 陆晚道:“我前几日在花园里无意间看到姨娘与一个男子交往过密,姨娘大抵怕我说出此事,所以想着先发制人吧……” “你血口喷人……” 叶红萸再顾不得在众人面前装柔弱,‘呼’地一下从地上爬起身,冲到陆晚要与她拼命。 陆承裕再次挡在陆晚面前,沉声道:“姨娘有话好好说,难道还想当着父亲的面打人不成?” 叶红萸恨恨的瞪着陆晚,全身止不住哆嗦,一时间方寸大乱。 自从胡嬷嬷死后,叶红萸对陆晚的恨意到达了顶峰,她深信自己那日没看错,所以一直派人盯着青竹院,要抓到陆晚私通外男的证据。 可奈何一直没有让她抓到把柄。 叶红萸不肯死心——既然抓不到奸夫,她就给陆晚找一个奸夫。 她安排好一切,然后信心满满的带人闯进来抓人,最后却连个男人的影子都没有,还被陆晚倒打一耙,开始扒她的老底了……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所谓抓奸在床,那怕她在花园看到自己又怎么样? 她转身扑进陆继中怀里,哭道:“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是故意冤枉我的……” 不论男女,对这样的事都很敏感,陆继中脸色眼见的黑沉下去,问陆晚:“你都看到了什么?那个男人是谁?” 陆晚道:“当时那个男的背朝着我这边,面容我没看清楚,但身形高瘦,样子不凡……我看到姨娘与他窃窃私语,甚是亲密的样子。” 一听这话,叶氏脸上不觉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她原以为陆晚这次能扳倒叶红萸,可到底她还是太嫩了,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让人信服,对叶红萸也造不成威胁。 果然,叶红萸神情一松,连忙道:“老爷容禀,那人不过是我娘家府上以前的西席先生,如今在教六姑娘学琴,之前妾身就跟你提过的。而那日恰巧遇上了,就述了几句旧,根本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陆继中脸上神情缓和下来,陆承裕连忙道:“叶姨娘说是二妹妹院里的人打的莲七,却拿不出证据……既然都是误会,此事就此揭过吧……” 叶红萸兴师动众,还白挨了一巴掌,哪里甘心? 正要找陆继中继续哭诉,叶氏冷冷打断她道:“今日/本是你女儿大喜的日子,你偏要将府里弄得鸡飞狗跳才安心吗?若是惊动了老夫人,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再者,你带人闯进二丫头屋子里这般肆意妄为,她打你一巴掌也是情有可原,两相扯平,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说罢,她看向陆继中,冷嗤道:“老爷若是觉得我这样处置不妥,可以请婆母过来,请她老人家裁定。” 陆继中不想再惊动母亲,就哄着叶红萸道:“罢了,今日先饶过她一回,下次她胆敢再欺负你,我决不饶她。” 叶红萸也怕惊动老夫人,只得委屈巴巴的跟着陆继中走了。 陆承裕安抚了陆晚几句也走了,叶氏留在最后才走。 她看了陆晚一眼,试探道:“你可是还留有后招?” 以后来陆晚几次与她的淡话,叶氏早已察觉这个庶女不简单,所以不太相信今日这事,就这么了了。 陆晚敛眸掩下眼睛里的冷芒,无力道:“叶姨娘这么厉害,父亲又这么护着她,我哪里是她的对手?今日得亏哥哥与母亲相护,我才保下命来,不然不知道她会在我屋子里塞下什么腌脏东西,再来一回贼喊捉贼。” 叶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叶红萸本就狡猾,又有老爷偏袒她,寻常人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 叶氏道:“那你以后当心些,让下人守好院子。” 陆晚点头应下,恭敬送她离开。 陆晚回到屋里,兰草带着几个小丫头在收拾翻乱的屋子,她自顾在榻上坐了,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后怕起来。 今日若是没有秋落在,她只怕难逃一死——被那男子玷污身子,再被叶红萸带人当场抓奸,她名声尽毁,陆家岂会再容忍她活下来污没家门。 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拿她的命,保全陆家声誉。 叶红萸这个女人真是太狠毒了,一出手就要她的命…… 屋子收拾好后,秋落回来了。 “姑娘,都安排好了。这是我拿到的。” 秋落将一个盒子交到陆晚手里,陆晚打开看了一眼,满意道:“幸好有你,不然今天我就要折在她手里了。” 秋落道:“殿下离京前,嘱咐过奴婢,要小心这个小叶氏。” 闻言,陆晚微微一怔。 她倒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替她想得这般周密,连小叶氏都防备到了…… 景秀院。 叶红萸今日挨了一巴掌,心中气恨难平。 但经由此事,她更加懂得,只有讨好了陆继中,自己才有资本找陆晚报仇。 于是,为了讨好陆继中,她将买来的秘药含在嘴里,再喂到他嘴里去。 药一下肚,陆继中只感觉全身精气充沛,瞬间有了使不完的劲…… 女人婉转娇啼,百般奉迎,浪荡之声,不堪入耳。 身下那张新置不久的梨木雕花大床,似乎承不住这样的摧残,突然‘刺啦’一声,从中间断开。 正至兴头上的两人,扑嗵一声,一同掉到了床底下。 叶红萸垫在下面,只摔得眼冒金星。 陆继中感觉摔在一团东西上,他撑着手坐起,手上沾到一团粘乎乎的东西。 外面守夜的丫鬟听到声响,提灯进来,见是床榻了,忙将屋子里的灯点亮,去扶两人起身。 等丫鬟点亮屋子里的灯,陆继中抬手一看,手上沾到的却是浓稠的血。 而叶红萸更是看到了他身下的那个血糊糊的死人,吓得嗷的一声,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离镇国公府不远的一个巷口,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辕马车。 男人敛眸靠在马车里,眼前全是女人一身朱红长裙,风姿绰绰立于堂前的样子。 亏得他还担心她吃亏,她却轻轻松松就将新娘子的风头全抢了。 李翊不自主的捻了捻手指——她身上那股子劲头,很戳他的心啊…… 长亭掀帘进来,取下面具,“殿下,查到了。” 第149章 真是便宜他了 李翊收回神思,示意长亭往下说。 长亭道:“人是秦尚书与外室所生的奸生子,虽说是奸生子,却是秦尚书的老来子,很得他的宠爱,娇奢得很,原本是准备年前领回秦家,认祖归宗的。” 难怪这般不知死活,竟敢跑进镇国公府后宅,淫秽女眷。 秋落一刀就了结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李翊冷冷道:“派人去通知一声秦尚书,让他来收尸吧。” …… 青竹院。 兰草觉得耳房里死了人,怕陆晚心里不舒服,就借口屋子被翻得太乱,体贴的将陆晚的卧房换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 陆晚坐在窗前,让兰草给她泡壶茶来。 兰草很惊讶:“姑娘,这么晚了还喝茶,你今晚不睡觉了吗?” 话一出口,兰草蓦然想到,或许姑娘是今晚受到惊吓,不敢睡了,不由道:“姑娘,你别怕,我给你点安神香,在床边陪着你……” 看着兰草一脸关心的样子,陆晚心里暖暖的,笑道:“我不是怕,是今晚还有好戏要看。” 果然,她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到景秀院那边传来尖叫声。 景秀院离她的院子有段距离,但因为已是深夜,周围安静,那尖叫嘈杂声就清晰地传过来。 秋落推门进来,“姑娘,他们发现了床底下的尸体,眼下阖府被惊醒,大长公主与夫人都赶过去了。” 陆晚问:“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那尸首?” 秋落:“大抵是悄悄送去乱葬岗扔掉,但老爷方才已暴打了小叶氏一顿,认定那死者是小叶氏的奸夫。” 兰草在一旁懵懵听着,等到听这里,终于听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姑娘你太聪明了,那叶姨娘原本想害你,可这样一来,却成了她自己偷奸,想来老爷这一次一定不会放过她了……” 陆晚却摇了摇头:“只要不是当场抓奸在床,叶红萸都会找借口开脱。再说,此事漏洞颇大,不能完全定她的罪……” 光是秋落那一刀割喉的手法,就会引起人的怀疑。 陆晚所料一点不差。 那陆继中初初看到死在床下的男子,第一反应就是叶红萸的奸夫,所以当场就将叶红萸从床底倒拖着出来,好一顿拳打脚踢,将那没发泄完的精力都使在了拳头上。 原本晕死过去的叶红萸,生生被他打醒,直打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两根。 等后来大长公主他们赶到,叶红萸呼天抢地的喊冤,说是被人陷害的,大长公主也觉得她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杀了人还藏在家里,更不会蠢到,还藏在自己的床底下的…… 但一时也查不到是谁干的。 大长公主雷厉风行,知道目前最紧要的,不是问叶红萸的罪,而是赶紧将死尸运走,免得夜长梦多。 同时也下死令,但凡知晓此事的丫鬟下人,若是敢将此事传出去半句,统统打死。 她还特意叮嘱叶氏,连陆承裕都要瞒下,因为他身为刑部侍郎,为人又正直,若是让他知道,他绝不会允许她们这样做。 叶氏虽然恨不得要叶红萸的命,但想到此事事关人命,兹事体大,也不敢在此时再与她斗气,也应了下来。 很快,大长公主就让金嬷嬷找来四个签了死契的家生子,令他们四人悄悄将尸首运出府,再扔到乱葬岗去…… 尸体处置完后,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对叶红萸冷冷道:“此事虽不能确定是你所为,但与你是绝对脱不了干系,这府里,你也不能再呆了,收拾收拾,天亮后搬去京郊的庄子上去。” 闻言,叶氏喜出望外,恨不得当场拍巴掌庆贺。 只要将叶红萸送走,以后与陆继中再难相见,她此生就只能老死在庄子上,再无出头之日…… 而叶红萸却面如死灰——她天天盼着女儿嫁进睿王府后,她能高人一等,却不想女儿出嫁的第一天,她就被发配到庄子上去了。 她那能甘心? 如此,她顾得断肋之痛,跪地哭求道:“老夫人,鸢儿今天才出嫁,再过三日就将回门,求老夫人开恩,容我在府里住下……那怕让我住在柴房里,我也甘愿啊……” 叶氏生怕老夫人松口,连忙抢先道:“你不过一个妾室,女儿回门与你何干,我这个嫡母自会在她回门之时,将一切事宜办得妥妥当当,不容你费心……” 叶红萸恨毒了她此时的落井下石,咬牙道:“你别说这么好听,鸢儿大婚时,你都甩手不管,让她冷清出嫁,往后又哪里会管她?” 说罢,她又对老夫人哭求道:“鸢儿毕竟是皇家侧妃,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回,给鸢儿留点脸面……” 老夫人无动于衷,可陆继中却心软了——毕竟他身边的女人,知情识趣、能将他伺候得舒服的,没人比得过叶红萸。 于是,他开口替她求起情来。 他一开口,大长公主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坚决了。 见此,叶红萸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喜色来。 只要陆继中愿意相信她,她就不怕没有翻身之日。 然而,正在大长公主要开口之际,门外却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却是方才去运送尸首的家生子中其中一人。 他连滚带爬的跑到老夫人面前,惊慌道:“老夫人,不好了,我们的骡车刚出府就被人拦住了,那些人说……说骡车里的死者,是他们家少爷……如今已拉着尸首,捆了其他三人去大理寺见官去了,说要状告我们镇国公府,谋害人命,抛尸逃罪……” 大长公主神情一紧,问那人:“可知他们是哪家府上的?” 那下人道:“奴才不知道,只听那些下人劝为首的老者节哀顺变时,称他为秦尚书……” 闻言,大长公主脸色一白,握着虎头杖的手心,瞬间沁出汗来。 先前,她粗粗扫了一眼那具死尸,只感觉穿着体面,以为只是上京/城里哪家有钱人家的儿子,却没想到,竟会是秦尚书的儿子。 那秦尚书,两朝老尚书,可不是好惹的人…… 陆晚也很快接到消息,她不觉蹙紧了眉头。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那秦尚书好像早已知道了他儿子死在镇国公府,在门口堵着似的? 第150章 杀人凶手 陆晚心里隐隐不安。 尸首到了大理寺手里,势必会发现死者喉咙上的致命伤口。 大理寺可不同大长公主她们,一点蛛丝马迹,他们都不会放过…… 她喊来秋落,问她:“你方才的刀法,会被人认出来吗?” 秋落明白她的担忧,冷静道:“姑娘放宽心,我将那人送走时,在他伤口处做了处理,如今它就是寻常的伤口,不会被发现……” 陆晚悬着的心放下,还是叮嘱她往后要越发小心,不到逼不得已之时不要出手,以免被人发现她身怀武功。 秋落应下了。 兰草见都快天亮了,正要劝陆晚上床躺一会,谁知,院门却被敲得山响。 仆人在外面传话,说是老爷有令,让二姑娘去景秀院一趟。 一听陆继中请她过去,陆晚心口瞬间一紧。 兰草一边帮她换衣裳,一边担心道:“姑娘,难道……难道被发现了……” 兰草手抖得厉害,替陆晚系裙带都系不好了。 陆晚大致猜到是什么事了,她安抚兰草道:“别怕,没那么容易发现的,你守好院子,我带秋落过去。” 兰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陆晚怕她到时会不小心露怯,会引起旁人怀疑。 一进景秀院的门,陆晚看到大家都在,连陆佑宁陆承裕都来了。 事情既然闹到三司了,大长公主知道,想瞒是瞒不下去了,陆承裕身为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关系走得近,想必到时由他出面,能将事情妥善处理。 陆承裕得知此事后,不觉大惊失色。 而陆佑宁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看向叶红萸的目光,更加鄙夷。 大长公主坐在堂前,陆继中与叶氏分坐两边,堂屋中间跪着披头散发的叶红萸,鼻青脸肿,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风光的样子。 陆晚一进去,院门就被关上,连着正堂门都闭上了。 大长公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人是在镇国公府死的,罪责是逃脱不掉的,所以在大理寺来抓人之前,她要先查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杀人凶手抓出来,主动交给大理寺,以此为镇国公府博一个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美名,也能消一消秦尚书的怒火。 陆晚上前依礼给众人请安,叶红萸回头狠狠瞪着她,直恨得要滴出血来。 叶红萸非常聪明,她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是陆晚将这一切嫁祸给的她。 原因很简单,秦家奸生子是她派人送进陆晚的青竹院的,如今人却死在她底下,不是陆晚是谁? 叶红萸不由又想起之前几次三番派人去盯梢青竹院,派去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或是被吓,或是被打晕。 世间那有哪么巧的事?明明就是她身边养着武功高手。 若是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她身边的高手在发现奸生子时,出手杀了他,再悄悄放到她床下,事情就说得通了…… 想明白过来的叶红萸,立刻将身边的丫鬟琇云叫出来,主动表示,之前琇云看到秦家奸生子偷溜进了青竹院,琇云来向自己禀告时,自己因恨陆晚害死了胡嬷嬷,没有将事禀告给老爷夫人,而是带人去抓奸,所以,人是陆晚杀的。 而那琇云,也将那奸生子的神情样貌,以及衣着,说得一清二楚。再加之先前叶红萸确实带人搜过青竹院,一切倒不谋而合了…… 陆晚一对上叶红萸的眼神,已明白了一切。 大长公主自从听了叶红萸的话后,虽气恨她陷害姑娘,但同时也对陆晚怀疑起来。 所以从陆晚进门开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慌乱来。 可陆晚从出现开始,脸上除了迷惑不解,却没有一丝慌乱。 但陆继中却已是百分百相信了叶红萸的话,不等陆晚站稳,已是上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恨声骂道:“好啊,你不但敢忤逆长辈,如今还敢杀人藏尸陷害别人,看我不打死你……” 陆晚被打得倒退几步,她眼里冒起泪花,满脸不解的看向陆继中:“父亲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陆承裕上前扶住她,回头对陆继中不满道:“父亲怎么只听姨娘的一面之词,之前在青竹院也是……杀人多大的事,父亲不问清楚就按在二妹妹头上了?” “好了,都别吵了!” 大长公主重重一顿虎头杖,眸光冷冷从叶红萸与陆晚身上扫过。 “我不管你们俩人谁真谁假,但有一点我却清楚,凶手就在你们二人当中——要如何自证清白,你们自己看着办!” 陆晚心里止不住冷笑。 不亏是经历大风大浪的大长公主,这么快就决定从她和叶红萸当中选出一人当替罪羊了。 也是,这一屋子的人当中,一路排下来,也只有她与叶红萸这个姨娘,身份地位最不值钱。 叶红萸自是不肖说了,有嫌疑,又只是一个姨娘。 而她,因为叶红萸的这番言辞后,也成了嫌疑对象。 然而,最主要的原因却是,陆家倒戈翊王后,她已然成为一枚废子,她在陆家的地位,甚至比不得叶红萸。 所以,从她们两人当中挑一个出来顶罪,最合适不过。 一听说要自证清白,叶红萸又拉着丫鬟琇云,将方才说过的那番话,重述了一遍。 大长公主眸光沉沉的看向陆晚:“你有何话可说?” 陆晚淡淡道:“我从未见过你们嘴里说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叶姨娘要害我,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叶红萸尖声道:“你撒谎,我的丫鬟亲眼见他进了你的院子,你怎么会没见到人?一定是他要强暴你,你就杀了他!” 陆晚冷冷看向叶红萸,一字一句冷冷道:“叶姨娘,人是死在你床下,为何不是你偷奸未遂,杀人灭口呢?” 叶红萸咬牙笑道:“若不是琇云亲眼见到那男人进了你院子,我后面怎会带人去搜你院子……只是你心狠,早早将人杀了,再报复我,将人藏到我床底下。” 此言一出,大长公主看陆晚的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天光不觉亮了起来,门外响起震天的敲门声,大理寺上门来抓人了。 陆晚挺着脊背站在昏暗的晨曦里,听到陆继中抢在大长公主开口前,指着她对大理寺的官员说:“家门不幸,将她带走吧!” 第151章 真凶 因事关镇国公府与秦尚书,大理寺卿曾少北亲自来到了镇国公府调查此案。 曾少北是当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身正气。 他甩袍健步而入,先恭敬向大长公主请安,尔后再顺着陆继中的指引,看向陆晚。 只是扫一眼,他问陆继中:“敢问国公爷,您此话为何意?” 陆继中:“不瞒曾大人,事发之后,我与母亲已亲审了府里众人,查出是不孝女陆晚谋害的秦公子……” 这一次,曾少北倒是认真的多打量了陆晚两眼,蹙紧眉头颇是为难道:“若照国公爷所说,那此事又牵扯到睿王身上了,越发难办了……” 陆晚即将嫁与睿王为正妃,两人聘礼以下,算得上半个夫妻了,如今她犯事,自然会牵扯到睿王。 陆承裕虽与曾少北不熟识,但也听闻过这位大理寺卿是难得的正直之人,方才见是他亲自带队进来,陆承裕还挺高兴的,认为他一定会秉公办案,还阿晚一个清白。 可没想到,他听了父亲的话后,竟一句话都不问,就相信了?! 忍无可忍,陆承裕上前对曾少北道:“曾大人,此事尚未最后定论,还请曾大人详查此案……” 曾少北:“陆侍郎的意思,国公爷是在污蔑陆姑娘?父亲污蔑女儿,不应该吧?” 这倒是,普天之下,有哪个父亲会将女儿往死路上推的,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 所以曾少北相信陆继中的话,也是情理之中。 陆承裕被堵得哑口无言。 曾少北对大长公主作揖道:“既然镇国公府大公无私、大义灭亲,我们大理寺倒是省去了许多事,如此,就先将陆姑娘带回大理寺审理。” 闻言,大长公主默默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陆晚,本欲开口说什么,然而想到儿子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定论,她也不好再驳了他的话,于是点头准了曾少北抓人。 叶红萸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完结了,简直喜出望外。 而叶氏与陆佑宁也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结了案。 曾少北走到陆晚面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陆姑娘,本官在外面备了马车,请陆姑娘随本官回大理寺……” 陆承裕想上前去拦,却被叶氏死命拉住了。 万一陆晚真的是杀人凶手,那陆承裕如今这般护着她,往后只怕会被人诟病同流合污。 所以如今,明哲保身最为重要。 陆晚淡淡看了眼曾少北,再抬眸看向正襟危坐的大长公主,沉声道:“祖母,孙女不孝,惹上官司,已无颜再嫁做睿王妃,还请祖母代为向睿王取消婚约。” 从陆继中与大长公主这两位陆家最有权势的人定下她的罪,决定放弃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与李睿的婚事也可以了断了。 陆晚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曾少北让手下先带她上马车,又回身对陆继中道:“听说尸首是在此院子发现的,本官还要再去现场查看。” 陆继中亲自领了曾少北进屋去,顺便将叶红萸之前那番说词说一遍给曾少北听,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曾少北转了一圈就出来了,道:“既然尸首是在叶氏床底下发现的,丫鬟琇云是目击证人,那么这两位,本官也要一迸带回去,这院子以及陆姑娘的院子,暂时封锁起来,本官会派人来此搜查证据,还请国公爷见谅配合。” 陆继中见他已相信了自己的话,带走了陆晚,那里有不配合的? 但想到叶红萸身上有伤,陆继中请求将她留在府里养伤,若是需要她上堂做证,随时送她过去。 曾少北准了,只将琇云带走。 临行前,叶红萸沉沉盯了琇云一眼,示意她一定不能松口,要咬死陆晚…… 顾念着陆晚的身份,在案子没有彻底定论之前,曾少北将她关押在大理寺一处单独的牢房里。 牢房里倒还干净,一应用的,都不缺。 可到了大理寺后,曾少北却并没有急着审案,没有提审她,只让琇云录了份笔供。 陆晚也不急。 第二天,陆承裕来看她了。 陆晚问起退亲一事,陆承裕告诉她,祖母已向睿王提过,但睿王没有给出答复。 陆晚心里不由烦闷起来,猜不透李睿心里的想法。 按理,自己如今惹上人命官司,还进了大理寺,名声尽毁,而陆家也已倒戈投靠了翊王,他还娶自己干什么? 陆晚莫名想起上次在明粹宫,李睿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他说,无论如何,他都会八台大轿,风光将她娶进门…… 想到这里,陆晚莫名全身发凉。 难道他真要听从罗衡的话,一定要娶自己? 隔天,陆鸢也来了。 她无比得意兴奋:“姐姐,你那日在我婚礼上大出风头,却招来别人惦记,无故惹来这样一场大官司。所以说,姐姐想欺压我,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收拾你了。” 陆晚冷冷瞧着她,看着她身着侧妃宫装,与上一世一般无二的恶毒嘴脸。 她懒得同她废话,道:“你若真有本事,就让你夫君把亲退了,我把睿王妃的位置也让给你岂不更好?” 提起这个,陆鸢心里似泼了盆冷水,因为李睿似乎并没有退亲的打算。 面上,陆鸢却得意道:“你放心,明日我回门,殿下已答应陪我一同回陆家,到时,我会让殿下与祖母父亲好好商议此事,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陆晚看着陆鸢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就知道李睿没有答应退亲。 看来,要想摆脱李睿,只能先了结了罗衡…… 翌日,陆鸢回门。 叶红萸顶着肋骨之伤,也咬牙让丫鬟扶着她来到正厅,像个正牌娘子一样坐在陆继中身边,欢喜的看着女儿与李睿成双成对的进门来。 虽然发生了命案,但并不影响大家对陆家的追捧,故而陆鸢回门这一日,陆家还是高朋满坐,席开满厅,好不热闹繁华。 酒席过半,门外突然冲进一队大理寺的官员来,为首的还是曾少北。 陆继中还以为他是来家里道贺的,正要请他上坐,曾少北却极严肃道:“本卿已查出谋害秦公子的真凶——来人,将叶氏带回大理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第152章 见不得她被欺负 大理寺内堂,叶红萸艰难的跪在堂前,刚接好的肋骨,因方才被押来大理寺,被马车震得钻心的痛。 脸上涂的厚粉也花了,露出皮下尚未好全的淤青,红一块紫一块,像在脸上开了个颜料铺。 而脸上惊惶的神情,与方才在席面上的风光得意,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堂的两侧分别坐着镇国公府和秦尚书家的人。 不久,琇云也被带进来了。 曾少北亲自到牢房里接陆晚出来。 “陆姑娘,委屈你了。” 陆晚看着面前分外客气的大理寺卿,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敢问大人一句,大人是如何破案的?” 真相她比谁都清楚,但方才这位大理寺卿却告诉她,已查到叶红萸做案的证据。 曾少北却卖了个关子,笑道:“等下公堂之上,本官自会摆出证据为姑娘洗清冤情。” 陆晚不好再问,随他一直走出牢房,穿过后衙,往内堂去。 走到途中,陆晚感觉到,有目光在看着自己。 她缓下步子,朝四周看了看。 可四周,除了衙房,就只有后院正中间一座高高的寮台,并不见人影。 曾少北回头问她:“陆姑娘含冤入狱,先前为何不替自己申辩,任由人指撷,被按下莫须有的罪名?” 陆晚停下步子,不解的看向他。 曾少北被她看得有点心里发毛,虚笑一声道:“姑娘怎么了?” 陆晚将手腕上用红绳串着的铜钱亮出来给他看,正经道:“我以为,是曾大人有意助我摆脱困境,所以……” 陆晚上一世就认识曾少北,虽未深交,但因他后来官拜太傅之位,常在晋帝面前走动,所以陆晚认识他。 但令陆晚没想到的是,曾少北会是李翊的人。 既然上辈子就认识他,陆晚自是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绝不会是那日在陆家,跟着陆继中话头走的庸官。 所以,自曾少北在她面提到睿王,陆晚福至心灵,突然想到,或许曾少北是想提醒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先将官司揽上身,再借着名声被毁,趁机与李睿解了婚约关系。 可现在听他的问话,他好像并没此意。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曾少北见到她手腕上的破铜钱,脸上一哂,答非所问道:“我自是会尽力帮姑娘洗涮冤屈,还姑娘清白。”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内堂,曾少北让陆晚先进去,他随后也进到堂内。 堂审正式开始。 曾少北没有一句废话,只看着琇云的供词,再问了一遍当日的情形。 琇云心里早已忐忑不安,但供词上她早已签字画押,只得将已在心里背得滚熟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那日四姑娘大婚,府上往来热闹,我回后院替我家主子取帕子,就看到秦公子从后门悄悄溜进了后宅,往青竹院去了……” 曾少北问:“你亲眼见秦公子进的青竹院?期间他可有接触过其他人?” 琇云心里一惊,想也没想就摇头道:“没有,他一路径直往青竹院去,路上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就他一个人……” 曾少北听后冷冷一笑,将一盒东西拿出来,让差役打开呈到叶红萸面前,问:“你可认识此物?” 叶红萸一见那东西,顿时满脸通红,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顿时慌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曾少北替她说了:“陆侧妃大婚前一日,你于一名铃医手里,花两百两银子买了两份媚药,一份给了陆侧妃,一份留着自用。” “此药,十丸一盒,如今这盒里只剩下八颗,当晚你给了国公爷一颗,剩下那一颗去哪里了?” 此言一出,叶红萸全身一软,不觉瘫倒在地。 而坐在一旁的陆继中,被当众说出闺房私事,也是羞愧难当。 更何况,此事关乎他男子雄风,如今他服药一事被公开,岂不等于告诉大家,他离开药就不行了…… 坐下他下侧的陆承裕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父亲这样的年纪,还做这样的事,太丢人现眼了…… 对面秦尚书等人,看向陆继中的目光,要多鄙夷就有多鄙夷。 可曾少北并没因此打住,继续追问叶氏。 “叶氏,你还未回答本官提问——另一颗药丸去了哪里?” 到了此时,叶红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让丫鬟给秦公子送去媚药。 她万没想到,吃进肚子的东西,都被大理寺查出来了…… 叶红萸面如死灰,还是咬牙道:“或许……或许是手下的丫鬟不小心弄丢了……” 曾少北凉凉打断她:“好巧,你丫鬟弄丢的药,刚好进了秦公子的肚腹中,而他又刚好死在你的床底下。” “而本官的人,又刚好在你的院子里,搜出杀害受害者的凶器!” 叶红萸失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关我的事……” 听到这里,秦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场就冲上去,对叶红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贱妇淫妇,勾引我儿子不说,还将他杀之抛尸,老夫要你偿命!” 叶红萸被打得摸不到北,刚接好的肋骨,又断开了,痛得她冷汗直冒,跪都跪不起,瘫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差役拉开秦尚书,叶红萸到了此时,再也顾不上其他,只得将自己有意陷害陆晚,故意让丫鬟将秦公子引进陆晚的院子,还给了他助兴的药,全部说了出来。 可事到如今,谁信? 叶红萸被押进大牢等着判罪,琇云做伪证,罪不可免,打了五十板子,留下半条命…… 大理寺后衙。 曾少北跪在佛像前忏悔,李翊一脚将他踹倒。 “少装模作样。” 曾少北爬起身捧着心口:“本卿违心替你判了此案,你还踹人,狼心狗肺……” 李翊坐下:“本朝律例,凡遇奸淫者,自卫反击,一律无罪——若你今日判了她有罪,你头上这顶帽子就不用再戴了。” 曾少北啧啧两声:“你也太狠了,明明那秦公子是罪有应得,陆姑娘完全无罪,也无需牵扯进叶氏,可你偏偏将事做大——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她被欺负?” 李翊一脸淡漠,“关我甚事?” 怪只怪陆家太不将她当人看,只想着推她出来顶罪,却没想过此事的根源…… 第153章 此事还不算完 看着李翊一脸淡漠的样子,曾少北没好气道:“说不定再将此案拖一拖,让陆姑娘在大狱里多呆上几日,睿王就同意退亲了。你偏那么急结了案,可是害怕她在牢房里吃苦受罪?” 提及此事,李翊眸光渐冷。 “大长公主已正式提出退亲,但睿王没有答应——如此,再关她下去也无济于事。” 曾少北想想也是,不解道:“睿王素来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可陆姑娘这次惹上这么大的官司,他怎么又不介意了?” 李翊想起陆晚同他提起过的那个罗衡,看来,她所言不假,李睿确实很听这个罗衡的话…… 见他不吭声,曾少北想起先前去内堂的路上,陆晚问他的话,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陆姑娘确实非一般的聪慧,我不过稍稍在她面前提了一句睿王,她就立刻明白过来了,根本无需我再多说,就当着大家的面,让大长公主给她退亲……啧啧,脑瓜子真是好使。” 李翊扬了扬嘴角:“何止聪慧,简直就是只狐狸,扮猪吃老虎她可最拿手。” 曾少北见他掩不得住的得意,打趣道:“你可得当心了,不要蠢蠢欲动的想偷偷窥看人家,先前差点被她发现,若不是本卿聪慧,及时开口扰乱她视线,只怕你就被她发现了……” 曾少北不提还好,一提,李翊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某些事来,握杯子的手,止不住轻轻的摩挲着…… 那晚,她比以往都温柔许多,在醉香楼给他剥的虾,他也很受用…… 看来,是得尽早把事情都处置完,他好提前‘回京’。 思及此,他问曾少北:“还没查到当年许家村那桩命案吗?” 曾少北:“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好多卷宗都销毁了,何况这案子发生地不在京/城,只怕要找到很难。” 李翊垂眸不语,似在思量着什么。 曾少北:“你真的怀疑那刺客是……” “若是如此,当年之事,你不如直接去问娘娘,她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 李翊自嘲一笑,语气低下去,不觉带了一丝晦暗的意味。 “她倒是希望是的……” 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明之前,他不想给她希望。 他太清楚母妃对此事的执着,执着到伤害到他与父皇,她却无法顾忌……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无法忘怀,若是骤然给了她希望,最后希望落空,让她怎么活? 曾少北点了点头,神情凝重起来,“若最后查实真是他,你要如何处置?你……下得了手?” 李翊冷冷一笑,双眸如浸在冰水里。 “如何下不得手,你当本王没杀过人?!” 单凭他与睿王勾结,几次三番的刺杀,差点害死父皇与乐潼,他足以取他性命! 说话间,长亭从外面悄悄进来,将边关传回来秘信送到他手里。 李翊展开一看,紧皱的眉头,不觉舒服开来。 秘信中言,樊先生已带着一万精锐从朔州赶去燕州,拿着他的令牌,抢在聂湛回城之前,将调防之事安排妥当,樊先生也借故留在了西北将軍府上,有他替西北将軍督军,聂湛与睿王的阴谋就休想得逞。 只是,他托给樊先生的那件私事,还没有回信。 李翊当即提笔给樊先生回了信。 长亭将信送走后,曾少北计算着时间,“算算时间,你最晚半个月时间就会到达边关,届时,睿王安插在边关的探子就会知道,去边关的人根本不是你,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 “也就是说,你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骗过睿王,若等他知道你根本没去边关,人还在京/城,还提前坏了他的边关大计,只怕他会趁机对你……” 李翊冷冷一笑:“本王还怕他不出手——只有出手了,才能露出破绽来。” 正说着,曾少北身边的长随青云在外面请示,说是睿王侧妃要去牢狱探视叶氏。 曾少北头痛起来:“看来这个案子,还没这么快结案。” 李翊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形容,转过身去悠闲的喝着茶。 曾少北一边往外走一边恨声道:“你的人脱身干净了,你就甩手不管了,将烂摊子丢给我,真是狼心狗肺,过河拆桥……” 李翊却仿佛没听到,悠闲道:“吩咐你府上的厨子,晚上本王想吃虾。” …… 陆晚安然走出大理寺大门时,碰巧遇到急白着脸赶来的陆鸢。 与那日的趾高气扬相比,她此刻慌乱极了。 若是母亲背上杀人的罪名,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陆晚目不斜视的与她交身而过,陆鸢最恨看她这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拦在她面前,咬牙恨声道:“你到底使了什么计谋陷害我母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陆晚凉凉扫了她一眼,勾唇:“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要收拾她了吧。” 陆鸢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拿她上次说她的话来嘲笑她,顿时气得全身发抖。 “陆晚,你不要得意,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哭!” 本已走出去的陆晚,听到她的话,顿步回头看向她,一字一句冷冷道:“你的坏事做得不比你母亲少。我倒想看看,下一次老天开眼会是什么时候。” 陆鸢又气又急,可在看到陆晚冰冷的眼神时,她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胆寒。 如今站在她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懦弱呆滞的样子? 陆晚回到镇国公府,鑫嬷嬷在府门口等她,请她去上院,陆晚淡淡道:“烦请嬷嬷转告一声,我今日乏了。” 说罢,越过金嬷嬷,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嬷嬷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长公主此番太过草率,到底是伤了二姑娘的心了…… 陆晚回到青竹院,兰草顶着哭肿的眼睛跑上来抱住她,又大哭起来。 兰英也得到消息从外面回来,她不比兰草,但也是眼睛通红。 惟有秋落,极冷静的准备好柚叶水,让陆晚泡澡。 “姑娘,你觉得此案会就此结案吗?”秋落问她。 陆晚闭眸躺在热水里,声线清冷。 “不是还有一个陆鸢吗,她不会罢手的,此事还不算完……” 第154章 巨大的讽刺 陆晚泡完澡出来,大长公主与叶氏都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兰英看着这些东西就来气,正要带人将东西都扔出去,被陆晚喊住了。 “兰英,不得胡来!” 兰英无比委屈的回头看向陆晚,陆晚却招手让她进屋去,表示有话同她说。 兰英性子虽然急燥,脑瓜子却是个机灵了,一见自家姑娘这样,就知道她又有新的事情要自己去做了。 果然,门一关上,陆晚就压低声音对她道:“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将秦公主子的事通告给秦尚书的。” 兰英一脸不解:“姑娘,查这个做什么?” 陆晚心里已生怀疑,但还不能确定,只同兰英道:“事情太过巧合,我心里总不太放心。” “还有,派一个老成点的人,去盯着大理寺卿曾少北的宅子,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兰英知道自家姑娘心思缜密,也不再多问。 陆晚又问她:“吴表哥的玲珑阁,最近可还有人在找那副玉子?” 兰英:“我听表哥说,前段日子,确实有一帮人四处在找那副玉子,甚至天价在黑市找。可最近又没有音讯了,想必是他们找不到,死心了。” 李睿会死心? 不过所幸那盒铁矿图早已到了李翊手里去了。 陆晚再次叮嘱兰英道:“你一定要告诉吴表哥,让他千万不要泄露此事,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玲珑阁当日在场的掌柜,事后离开玲珑阁,回乡归老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李翊安排他走的。 而他之所以没动吴济,大抵是知道吴济是她的人。 兰英知道事关重大,连忙点头应下…… 歇了一日,第二日一大早,陆晚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上院给大长公主请安,且去得比其他人都早。 金嬷嬷打开房门,见到已等在外面的陆晚,很是意外。 陆晚主动与她招呼,“金嬷嬷早。” 金嬷嬷见她脸上再无昨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又恢复成以往那个乖巧温顺的样子,心里止不住替她心酸。 她知道陆晚此番受了委屈,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已闹得天翻地覆。 但她除去昨日不肯来上院见大长公主外,睡了一觉后,又若无其事的过来给祖母请安来了。 说到底,她不过庶女出身,生母早亡,父亲又视她为眼中钉,没人护着,为了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哪怕受天大的委屈,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金嬷嬷笑道:“二姑娘更早。” 说罢,连忙又折回屋里去,手脚麻利的伺候大长公主起身,待将大长公主服侍妥当,再打帘请陆晚进去。 陆晚一进屋,就敛眸上前给大长公主请安,感谢她的赏赐。 她温声道:“昨日回来,因身体困乏,再加之身上沾染着大狱里的霉气,怕过给祖母,所以就没过来了……” 大长公主如何不知道她是心里不忿? 但想着此番她确实受了委屈,大长公主就容忍了她这一次,也就装做没事人般,嘘寒问暖问了她几句。 陆晚一一答了。 大长公主见她态度不错,心里的不快也就消散了,长叹一声道:“你此番遭劫,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所以也腆着老脸替你去同睿王谈婚约一事,可睿王倒并不在意,看得出他是诚心娶你。所以,你心里是何打算?” 陆晚之所以今日还愿意再来这里,就是因为,她与李睿之间的了断,还得靠大长公主出面。 如此,她坚定道:“虽然睿王殿下不在意,但流言蜚语一直都在,与其嫁过后被人指指点点,拖累睿王殿下,还不如不成这门亲了。” 大长公主却道:“你点上你倒是可以放宽心。大理寺到底要卖咱们镇国公府几分薄面,当日你被带走后,祖母特意同曾大人打过招呼,此案子只能内审,不能传至庭外,曾大人答应了的。” “而秦家那边,秦尚书虽然心有不甘,但死者毕竟是他的奸生子,而又是那奸生子自己擅闯咱们家后宅来的,说出去,他脸上也无光,所以两家都压下来了,倒没有将你入狱一事传至外人耳里,外人只知道是小叶氏院子里死了个人,你大可放心。” 大长公主想,大抵是因为这样,所以睿王才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有提出退亲。 听她这样说,陆晚心里一阵冰凉——李睿越是对她不放手,她越是能感觉到他背后有阴谋…… 不一会儿,陆继中也过来,看到陆晚,脸上黑沉着,形容很憔悴。 看样子,他还没有打算放弃叶红萸。 陆晚本打算要走了,见此,她反倒不走了,坐在下首默默的喝茶。 大长公主似乎有意让她心里消气,当着她的面对陆继中道:“幸而你当初只是娶那小叶氏为妾,如今闹成这样子,真是辱没家门。如今,你就收收心,当她没来过。” 妾室是一封休书都不配有的,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如今小叶氏犯下这样大的事,注定难逃一死,让陆继中趁机与她脱离干净。 可不知道叶红萸给陆继中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对其他人都自私无情到极点,却偏偏对叶红萸不离不弃。 那怕叶氏给她找了娇娘,他玩了几天,又回到叶红萸身边去了。 如此,听了母亲的话,叶继中黑着脸道:“儿子相信小叶氏是冤枉的,她对我死心塌地,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所以那个奸生子不可能是因为与她偷奸不成而被杀害的。” 陆晚暗自冷笑,还真是自信啊! 大长公主一听就变了脸色:“你的意思,你还要救她出来?” 陆继中默认了。 大长公主气得指着他,半天才道:“天下女人死绝了吗?你就这么放不下她?” 陆晚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就是个巨大的讽刺。 可没想到,更令她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 陆继中突然回头看向她,道:“红萸说,是她让丫鬟将那奸生子放进府里来,意在设害你。若真是如此,那他意图侵犯国公府之女在前,那怕被杀,也是应该,按照当朝律法,杀人者无须问罪。” “所以,你不如去大理寺翻供,承认下此事,救你叶姨娘这一回,为父不会亏待你的,也会让她向你好好赔礼道歉的。” 第155章 敲诈 什么叫厚颜无耻,陆晚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陆继中此言一出,不止陆晚匪夷所思,就连大长公主与金嬷嬷都惊呆住了。 “混账!” 大长公主忍无可忍,终是第一次当着晚辈的面骂陆继中。 “你当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陆晚也忍不住想笑。 他到底是凭什么敢同自己开这样的口? 凭他两世对自己的残忍无情?还是凭他对自己从未尽过一次父女之情? 撇开他不说,单是叶红萸几次三番的陷害她,要致她于死地,陆晚就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当年是他们两人联手将母亲推入火坑,害了母亲一辈子,也害了她一辈子。 这样的仇恨,她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伸手去救她? 如此,陆晚站起身,迎着陆继中的目光,极冷淡道:“方才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父亲就死了这个心吧。” 说罢,她就同大长公主告退,准备离开。 陆继中在她身后冷笑道:“我早已知道你不会答应,红萸说得对,你巴不得她死呢,就是你害得她……” 陆晚顿步回头,看着这个让她恶心到极点的男人,冷嗤道:“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父亲若是到了今日还不清醒,小心哪一天被她拖下泥潭,万劫不复。” “你敢诅咒我?你这个不孝女……” 陆晚没有再理会他的谩骂,步履轻快的走出上院。 人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大概离他的末期也不远了…… 经过花园时,突然,斜刺里冒出一个人来,秋落反应极快,迅速将陆晚挡在身后,冷喝道:“谁?” “二姑娘,是在下,六姑娘的教琴师傅黄某。” 很是悦耳讨好的男子声音。 陆晚抬头看去,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书生打扮,青色直裰,身形偏瘦,长相出众,竟有潘安之貌。 陆晚眯着眸子淡然一笑:“黄先生有何赐教?” 黄世清看着眼前风姿不凡的姑娘,道:“姑娘真的跟秋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上次在四姑娘的喜席上,一见到姑娘,就认出是故人之女……” 陆晚明知故问:“先生认识家母?” 黄世清连忙道:“认识的,我们同村,后又在同一个府上做事,甚上熟稔……” 说罢,他颇是遗憾道:“先前我还去常华寺拜祭过秋云,可如今她入了陆家祠堂,我反而不能进去拜祭她了……” 陆晚:“先生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有这一份心就很好了。” 黄世清见她对自己甚是客气,心里一喜,道:“能与姑娘结识,实乃我之幸。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晚眸光淡淡的看着他,似在思索要不要答应他。 黄世清心里打着鼓,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去。 片刻后,陆晚点点头,脚步没有动,“就在这里说吧。” 秋落与兰草会意,立刻分散至路的两端,防止人靠近。 黄世清上前两步,刻意压低声音道:“是关于秋云的,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八年前,那时她怀着身孕,似将临盆的样子,可我到贵府上这么久,却没听说还有一位小公子……” 陆晚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心里冰凉,面上笑道:“黄先生想说什么?” 黄世清既开了口,后面就轻松多了。 “见你母亲那一次后,隔了两年,我有一次回乡,听到村里的人讲,服侍你母亲的古嬷嬷,带着一个两岁的男童回过村里……” “我就在想,那个男孩与你母亲是什么关系?和镇国公府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事,陆姑娘和国公爷知道吗?” 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玫瑰熏香熏得陆晚犯恶心。 “这些话,你还同谁说过?” 她还是淡淡的看着他,但眼眸深处已暗含杀气。 黄世清见她已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郑重道:“我谁都没说过,今日第一次同姑娘提起……” “同叶姨娘都没说?” 陆晚冷冷打断他,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咳……” 黄世清没想到陆晚会突然来这样一句,神情一慌。 “姑娘说哪里的话,我与叶姨娘又不熟……” 陆晚勾唇讥诮一笑,“先生身上还留着叶姨娘身上的玫瑰香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且今日,若不是叶姨娘身陷囹圄,无法再照拂你,先生又怎会寻上我来。” 从让兰英去查他开始,陆晚早已知道了他的一切底细。 这个黄世清,看着长得人模狗样,实则好赌成性,他教琴那点工钱根本就不够他豪赌,所以他出入各府教琴,靠着一副好皮相,勾搭女眷,再从她们身上骗钱财。 真真是个骗财又骗色的人渣。 他之前去常华寺拜祭陆晚母亲,一个简单的祭拜,却偏要在寺里呆上大半天,又故意自报姓氏,不过是知道陆晚马上要嫁做睿王妃,想引起她的注意,再趁机巴结她。 后面,他进了陆府,却没想到重遇叶红萸。 两人各取所需,很快勾搭在了一起。 叶红萸手里捏着亡夫家的家产,陆继中对她也从不吝啬,所以大把的银钱拿出来给黄世清花,黄世清赌得更大了。 而有了叶红萸这座摇钱树,他自是不需要再来找陆晚。 可如今叶红萸入了狱,失去了这个摇钱树,黄世清不由再次瞄上了陆晚…… 黄世清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洞若观火,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如此,他倒不太敢与她交易了。 陆晚再次看穿他的心思:“你开个价吧,只要你答应守口如瓶,钱倒不是问题。” 黄世清见她答应得这么豪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两千两” 陆晚眉头凝结,为难道:“一下子让我拿出这么多现银,确定困难,先生可否多宽限些时日,银子一凑够,我再唤你来取。” “记住,要守口如瓶,若是让我知道你传出去,我不会放过你。” 黄世清哪有不答应的,指天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 回去后,陆晚开始清点库房,看那些东西可以拿出去变卖。 消息很快传到某人耳里。 李翊眼前不禁浮现她抱着钱箱子,碎银也数得津津有味地财迷样子。 穷得丁当响的人,只怕把她自己卖了,也凑不满这两千两…… 第156章 出发行宫 不等陆晚凑够两千两的一个零头,叶红萸已从大理寺牢房里释放出来了。 原来,是叶红萸身边的大丫鬟莲七,主动到大理寺投案自首了。 据陆承裕回来说,是那莲七一早就与那秦家奸生子勾搭上了,那日趁着陆鸢大婚,院里没人,两人又相约私会。 那奸生子为了寻求刺激,听闻叶红萸房间里有秘药,不仅去她房间里偷服了秘药,还拉着莲七在叶红萸房间里行苟且之事。 莲七害怕被撞见,不依他,那奸生子就暴打了莲七一顿,莲七反抗之下,失手杀了他。 失手杀人后,莲七搬不动尸首,恰巧又到了叶红萸回来的点了,情急之下,只得将尸首藏到了床底下…… 一切倒解释得合情合理,甚至将叶红萸意图谋害陆晚的罪名都一迸抹掉了。 众人听闻这个结果后,皆是唏嘘不已,只有陆晚默默坐着,没有吭声。 她心中暗忖,陆鸢虽然聪明,但能将此局破解得这般天衣无缝,她倒还缺点火候。 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 难道是李睿? 叶氏万没想到,这样的境遇下,叶红萸都能死灰复燃,气恨之下,要将叶红萸赶到庄子上去,但却受到陆继中阻拦。 最后,只得由大长公主出面,借故她没有管束好下人,惹出这么大的事端为由,罚她禁足三个月,将此事做了最终了结…… 回到青竹院,兰草气愤的同时,忍不住道:“如今叶姨娘回来了,那个姓黄的,是不是就不会再来找姑娘要钱了?” 陆晚冷然:“没有那个赌徙会嫌钱多的。” 兰草气道:“如果他以后一直拿这个威胁姑娘,难道姑娘要一直供着他赌资吗?” 这岂不是个无底洞? 陆晚正要开口,兰英正好从外面回来了,陆晚问她,可有发现什么? 兰英道:“确实是有人特意去通知秦尚书的,但那人是谁,查不到。” “曾府那边呢?” “没有发现。” 陆晚微蹙想了想,对兰英道:“你去查下曾府后厨近一个月的采购,看有什么变化?还有,去邓氏那边看看,看她那边有何异常?” 这几日以来,陆晚空闲之时,脑子里反复回想在大理寺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可疑。 按理,曾少北之前并不认识她,可不等她拿出那个铜钱,他就已经在帮她了。 而整件事情,背后似乎都有一双推手在推动事情往前走,而按着大理寺的手段,不可以发现不了景秀院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再加上那日经过大理寺后衙时感受到的熟悉目光,陆晚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深…… 两日后,兰英悄悄回来,兴奋的告诉陆晚,邓氏那边倒没什么异常,但她按着陆晚的法子,悄悄去查了曾府后厨的采购,恰巧听到负责采购的管事在抱怨,说这个时节新鲜的鱼虾很难买,曾大人以前并不喜欢吃这些腥荤菜,最近怎么突然换了胃口? 闻言,陆晚蓦然想起那日在醉香楼,男人大口吃虾的满足样子来。 她心口微颤,说不出是何滋味,但整个人却蓦然松下一口气来…… 转眼来到九月下旬,京郊行宫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又逢兰贵妃生辰快到了,晋帝下旨,去行宫赏菊,顺便为兰贵妃过生辰。 这座行宫,是晋帝在潜邸时修建的别苑,后登基为帝后,就将此别苑改成了九华行宫。 晋帝偏爱菊,故每年九华宫菊花盛开的时候的,都会带着后妃皇子们到此小住几日,趁着秋高气爽,赏菊品茗,好不惬意。 今年的行宫又格外热闹些,荣贵妃荣升贵妃后,仗着恩宠,将娘家侄女也带去了行宫。 大长公主做为李氏皇族辈分年纪最长的老祖宗,每年都在受邀之列,而她每年都会带上嫡孙女陆佑宁。 今年还多了陆晚。 大队人马于九月二十日一大早从京/城出发,在路上行了大半日,于落日时分,顺利抵达了九华行宫。 这座行宫虽是别苑改制过来的,但面积宽广,再加之后来数次扩建,已比得上正统的皇家行宫。 因每年都来,各宫各殿的妃嫔们还是按往年的住所入住,只陆晚几个今年新来的没有住所。 代掌六宫事务的贤妃娘娘,就体贴的将陆晚安排在了与睿王相邻的碧落斋住下。 下马车时,陆晚眸光不露痕迹的从诸多车驾中扫过,并没有发现异样。 回头时,却恰好看李睿从马车里下来。 既然看到了,陆晚只得上前恭敬的向他行礼。 这却是自他与陆鸢成亲后,两人首次的见面。 之前她被捕入狱,再到后来的的大长公主代为退亲,这个男人都未出现过。 李睿掀眸凉凉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阿晚,好久不见了。” 恰时,陆鸢从马车里下来,李睿亲密的伸手扶她下车,她要向陆鸢见礼,却被李睿拦下了。 “你如今贵为本王侧妃,无须太过拘礼。” 闻言,陆鸢喜不自禁,知道李睿是故意在陆晚面前给自己撑腰,顿时小鸟依人的偎着李睿站着,面上娇怯怯的,眸底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三人的举动,悉数落进了旁人的眼里,睿王明显偏宠新娶进门的陆侧妃,却将这个马上就要进门的正妃晾到了一边。 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见陆晚这么不受睿王待见,顿时没有人再搭理她,她的东西也没人替她搬。 而陆府的下人,也忙着伺候大长公主与陆佑宁,陆晚就被晾到了一边。 此次出行,陆晚考虑到行宫里到处都是侍卫,怕秋落暴露,就没有将她带来,只带了兰草出来。 兰草一人,那里拿得动这么多东西。 陆晚若是帮她拿,又有失贵女的身份。 大家都等着看主仆二人出糗。 最后,还是兰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白芨看见了,差了宫人帮她们搬东西,引着她们去了碧落斋。 主仆二人堪堪到达碧落斋,就听到隔壁的飞羽轩传来阵阵娇笑声,陆鸢那一声声娇滴滴的‘殿下’唤得半个行宫的人都听得见了。 第157章 同归于尽 听着隔壁传来的嘻笑声,兰草气得脸都红了,愤愤道:“姑娘,他们就是故意的。” 陆晚如何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她似乎明白了李睿的用意,他如今就是要一面羞辱冷落她,一面又不肯退亲,吊着她不放手。 说到底,他心里已然怀疑她与李翊的关系,所以为了报复李翊,甚至是筹备更大的阴谋,他越发不会对她放手了。 想到这里,陆晚心里止不住的发凉。 离婚期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了,若是她再找不到法子摆脱他,只怕又会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舟车劳顿了一整日,陆晚简单用了点饭食后,就准备沐浴休息,可李睿却派人过来请她过去。 想起之前周谷告诉她的事,还有先前她让祖母同他提退亲,陆晚知道,以李睿的性格,这一次请她过去,只怕是要同她好好算帐了。 她坐在妆台前,卸下头上的发髻和首饰,静静坐着没有动。 兰草出去告诉那传话的宫人,说自家姑娘今日赶路累了,已经睡下了。 那宫人回去转述了兰草的话,陆鸢一听,翘着兰花指朝碧落斋那边一指,嗤笑道:“殿下你瞧,她睁眼说瞎话呢,灯都没熄,睡什么觉?明显是做贼心虚,不敢见你!” “再去请!” 李睿眼神发冷,声音坚定。 那宫人连忙又退下往碧落斋去了,可这一次连门都没有进,就被轰回来了。 兰草还是那句话,自家姑娘歇下了,不见客。 李睿神情越发冷沉,‘呼’地一下站起,冷笑道:“好大的架子,既然请不来,本王亲自去见她。” 说罢,怒气冲冲的径直往碧落斋来。 碧落斋院子不大,屋舍却很精巧别致。 陆晚所在的卧房,是座两层楼高的小吊楼,李睿踩着楼梯上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哭声。 他脚步一顿,从虚掩的门缝里朝里看去,只见陆晚一袭素净的衣裙坐在窗前哭,素面朝天,乌发逶垂于地,眼睛已哭得通红。 身边,丫鬟兰草正在劝她。 “姑娘,你别多想了,殿下怎么会怪你?你当日被大家冤枉,抓进大狱,声名受损,你是怕连累殿下才不得已让老夫人去退亲的呀。殿下如此英明,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可如果这样,为何发生这么多事,他一次都没来看我,今日还与陆鸢卿卿我我,丢下我不管……他明明跟我说,他与陆鸢是酒后一时失性的……可如今我瞧着,他只怕是真心喜欢她的。” 说到这里,陆晚伤心欲绝,哭得喘不过气来。 兰草连忙帮她抚背顺气,急道:“怎么会,殿下与姑娘可是在佛前立过誓的,他绝不会负你,姑娘别哭了……” 兰草折身去给陆晚端茶时,发现了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谁在外面?” 李睿推开房门,陆晚回头一见到他,先是怔了怔,下一刻,眼泪滚得更厉害,耸着肩膀低着头,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李睿脸上神色较之来前,已缓和下去很多。 挥手让兰草下去,他走到窗前,陆晚侧过身去,不理他。 “怎么,生气了?” 男人的声音冷淡无波,一如他眸色里沉积的疑色。 “没有……” 陆晚抹着眼泪瓮声道。 李睿目光落在她如白瓷般细腻的后颈上,眼前不由浮现那日她一袭红裙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惊艳样子。 不得不说,那样的她,确实让李睿眼前一亮。 也让他突然明白过来,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跟着他下山,什么都不懂的呆傻小庶女,而是成长成光彩照人,又妩媚多情的陆家长女。 那日,接亲回去的路上,耳边响着鞭炮声,可他眼前却一直浮现着她的身影,连晚上与陆鸢洞房都心不在焉的…… 心随意动,他抬手抚上她的肩膀,手指不露痕迹的往那截玉颈移去,嘴里冷冷道:“你可还记得本王书房起火一事?” 那怕动了情欲,可对她的怀疑一分不少。 他手搭上她肩膀的那一瞬,陆晚身子止不住僵硬起来。 但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她咬牙让自己放松身子,怯怯道:“记得的……” 李睿睇着她微颤的睫羽,眸光微寒,“你可知道是谁放的火?” 陆晚闻声抬头,泪眼迷茫的看着他。 李睿的手指适时的来到她的劲脖口,五指微张,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抬起她的下巴,逼视着她:“那一晚,你中了媚药,到底是谁救了你?” 陆晚被他掐痛,刚歇的眼泪又滚了出来,哽咽道:“没人救我……我自己回去的,表哥你信我……” “信你?本王拿什么信你?!” 李睿残忍的看着她,突然一把重重的将她推倒在榻上,欺身压上去。 “验过才知真假!” 他粗鲁的一把撕开陆晚的衣裳,眸光里涌动着可怕的欲火。 裸露的肌肤接触到山间微凉的空气,止不住的颤抖。 陆晚死死盯着他,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紫芜宫那漆黑的夜里…… 她没有挣扎,眼睛看向一边早已藏起的匕首。 若是逃不掉,她早已做好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恰在此时,外面却传来脚步声,陆鸢推开门进来,待看清榻上两人的形容,神情一震,眸光里闪过狠毒的寒芒。 “你怎么来了?”李睿不满她的打断,冷斥道。 “殿下……是陛下召你过去……” 李睿却不知这么晚了,父亲召他所为何事,但也不敢耽搁,极不情愿的起身走了。 陆鸢狠狠剜了陆晚一眼,也跟着走了。 “姑娘……”兰草从屋外进来,看到陆晚的样子,吓得哭了。 只见她满眼通红,手里死死抓着那把匕首,小脸苍白无血,身子如风中的秋叶,颤抖个不停…… 任兰草如何安抚,那一夜,陆晚一直握着那把匕首入睡,没有松开半分。 可一闭上眼睛,梦里全是可怕的噩梦。 半梦半醒间,身边的床榻陷下去,有人去抢她手中的匕首。 陆晚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想也没想,反手就是朝身后刺去…… 第158章 你一定要当上太子 “刺拉”一声,陆晚手中的匕首划开了对方的袖袍,她还要再刺第二次,手腕已被牢牢擒住。 “是我!” 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在半昏暗的房间里响起,陆晚闻声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面容冷峻的男人。 竟是原本应该远在西北的李翊! 虽然之前心里早有怀疑,但亲眼见到他的一刻,陆晚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仿佛在梦里一般,那么不真实。 李翊淡淡看着她,伸手去拿掉她手里的匕首,可还是被她紧紧握着,不肯松开。 “给我!” 他看着她绷紧的手腕,轻嗤道:“握匕首的姿势都不会,就这样还想同人拼命,也不怕反刺了自己。” 一样的冰山面容,一样的毒舌难听,可这一刻,男人的出现,却给了陆晚莫大的安慰,她在黑暗里沉浮了一晚的心,这一刻,突然看到了光亮,一点一点的慢慢平复下来…… “殿……殿下,真的是你?!你没去西北?” 陆晚颤抖着伸手,将匕首交给他,眸光一直怔怔地看着他。 李翊收起匕首,眸光落在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冷声道:“你不是早就怀疑本王没有离京吗?还敢派人私下盯梢,我瞧你真是活腻了!” 说罢,伸手在她额间弹了一下,似做惩罚。 额间骤然一痛,直到此时,陆晚才真正回过神来。 但脑子里却一片凌乱,好多事情想要问他,一时不知从何处问起。 李翊一眼瞧出了她的心思,沉声道:“本王的事,你知道即好,不要再让第三人知道。” 他还有事没办完,若不是因为今晚突发状态,他今日不会出现…… 陆晚忍不住问道:“陛下和娘娘知道吗?” 她猜到他此举有他的意图,但瞒着陛下却是罪犯欺君,而且此事也不可能完全遮掩住,万一那天被睿王发现了,无疑会成为他攻击李翊的重要把柄。 李翊看出她神情间的担忧,冷然道:“父皇自然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兰贵妃也被他一迸瞒下了。 陆晚暗忖,难怪先前睿王会突然被陛下唤走,想来是他在背后助她解围。 而先前与叶萸交手的一切,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在背后相助自己。 想到这里,她冰凉的心口腾起一股暖意,嘶哑着嗓子轻声道:“谢谢你……” 李翊勾起她的下巴,对着火光抬高,清晰地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掐痕。 凤眸瞬间冷沉下去,李翊松开她,起身离开:“本王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殿下……” 陆晚忍不住轻声唤住他。 李翊回头,眸光凝在她脸上,勾唇:“怎么,想留本王在此过夜?” 陆晚苍白的脸色,因他的打趣,立刻红出血来。 她指着他割破的袖口,闷声道:“我不小心将殿下的手臂划破了,殿下若是不嫌弃,我替你擦点药……” 李翊抬起手臂看了看,还真是被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往外沁了几颗血珠子。 可这样的伤口,对他来说,还比不得被蚊子咬一口,她不说,他都没感觉到。 不知是夜色太过妩媚,还是女人身上淡淡的体香太过撩人,李翊突然觉得,这伤口确实不算轻,是应该好好上上药。 于是,他收步回身,在床边坐下。 陆晚下床趿着鞋子去找伤药。 李翊眸光沉沉的看着女人娇盈的后背,目光一寸一寸勾勒着她身体的曲线,最后落在她莹白细腻的后足跟上。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后足跟,也能这么好看。 陆晚拿了伤药返回,在他身边坐下,替他撩起那半截破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口。 她先拿来棉巾,替他擦掉伤口上的血渍。 男人的手臂,精健有力,蜿蜒而上的贲张经脉看得陆晚面红耳赤,心跳不觉也加快了。 她将伤药倒了一些在他的伤口上,再伸出手指轻轻涂抹。 她的手指,莹白纤长,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指腹柔软,轻轻在他手臂上打着圈,替他涂匀伤药。 可那一圈一圈的缠绕,从他的手臂,直绕进了他的心尖上,点燃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药涂抹均匀了,陆晚收好药瓶,“药上好了……” 可男人没有动,手臂也没收回去。 陆晚抬眸朝他看去,正撞进男人如渊般的黑眸里。 渊里翻动的情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趁着她抬头的瞬间,那只刚涂了伤药的手,就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他面前送,灼热的吻,在半空不期而遇,一粘上就分不开了…… 仲秋的月色,明亮中带着一丝妩媚,透过雕花窗棂漏进来,和着灯影,将两人的身影在天青色的帐帘里投下起伏的剪影。 许是对李睿由恨生出的报复心绪,也是经由今晚发生的一切,让陆晚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她孤立无援下的惟一的依靠,陆晚不再抗拒李翊,甚至从她主动留下他涂药,她就意有所图…… 为了报复李睿,她愿意不择手段…… 女人的热情主动,让李翊彻底沦陷,那里还记得父皇还给他留着门。 父皇叮嘱他早点回去的话,也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月色渐渐稀薄,烛泪高高垒起,最后羞涩的暗下灯芯,惟余一室旖旎。 昏沉的黑暗里,李翊伸手轻轻从她颈脖间抚过,声音里带着放纵后的沙哑。 “婚约解除之前,你少惹他——本王能护你一次,却不能时时护着你。” 以两人如今的身份,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出面护她,更不能为了她与李睿当面撕破脸面。 李翊心里也明白,李睿或许就是要逼着他出手的,自己揭曝与她这段不伦的关系。 男人冷沉的话,让陆晚也从浓烈的情欲中冷却下来。 她搂紧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 “殿下,你一定要当上太子!” 第159章 与我陌路 昏暗的光线中,李翊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根上,吐气如兰,一双柔荑勾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紧紧相贴。 这般亲密的姿态,让他刚刚平熄的燥火又复燃起来。 身子再次起了变化,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她说出此话背后的意思。 她知道李睿最在意太子之位,所以让他一定要当上太子,抢了李睿最在意的东西。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李睿。 所以,今晚对他一反常态的热情,不过是给他的报酬罢了…… 可即便如此,食髓知味后,他又如何抵挡得住…… 不由分说,他又开始贪食起来。 陆晚着实惊叹他的体力,颤着嗓子轻声求道:“殿下,马上快天亮了……” 他身体火热,声音却冰冷。 “你不就想用此收买本王,让本王为你所用,做你的裙下臣?!” 闻言,陆晚身子一颤,不禁抬眸朝他看去。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能感受到男人神情间的冷冽。 “若是本王不能依你之言,最后没能占据东宫,你是不是就要与我陌路?” 他步步逼紧,不止言语,身体动作上亦是如此。 陆晚有些抵消不住了,主要怕动静太大,会惊动一旁飞羽殿里的人,毕竟只有一墙之隔。 而这样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难道让她说,她要这般不见光的跟着他一辈子吗? 她心口凝结,闭口不语。 李翊却不依不饶:“回答我!” 陆晚望着黑暗中他,无力道:“殿下忘记半年之约了吗?” 此言一出,方才还灼热旖旎的帐帘里,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李翊撑着双手看向她,片刻后,他讥诮笑道:“记得,本王如何不记得!” 说罢,他翻身起床,穿好衣服走了…… 屋子里空寂下来,陆晚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但累极的她,来不及细思,头挨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陆晚起床后,用过早膳,就往大长公主的住所去了。 大长公主带着陆佑宁住在福宁殿,与晋帝和几位高位妃子的殿宇挨在一起。 陆晚刚到门口,就遇到刚从荣贵妃处请安出来的陆鸢。 陆鸢这次陪李睿出行,是李睿身边惟一的女眷,她原本以为可以独得李睿恩宠,欢喜不已,可昨晚看到李睿将陆晚压在榻上的急切样子,心里似被浇了一盆滚油,灼痛难受。 她万万没想到,口头上对陆晚厌恶不喜的李睿,竟贪恋着她的身子。 昨晚后来,李睿陪着晋帝下了半宿的棋回来,陆鸢怕他再去找陆晚,使出浑身解数勾着李睿,可最后也只是将他留在飞羽轩,李睿对她提不起兴致…… 想到这里,陆鸢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和耻辱,看着陆晚冷笑道:“昨晚殿下唤你你不来,偏要引着殿下去你那里,真看不出来啊,姐姐看似像个闷嘴葫芦,肚子里的坏心思一样都不少。” 陆晚看也不看她一眼,凉凉一笑:“怎么,你害怕了?还是殿下对你的新鲜感已经过了?” 陆鸢原本想羞辱她,却被她一眼戳穿了心思,顿时恼羞成怒,咬牙低声道:“你放心,殿下对我很好。你别以为殿下是喜欢你,我实话告诉你,殿下早就怀疑你身子不洁了,不过想验证而已,你早晚会被揭穿,我等着看你被浸猪笼……” 陆鸢的话,让陆晚遍体生寒。 这一次,她与李睿比邻而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且经过昨晚之事后,李睿与她之间的那些虚礼假面也捅破了。 昨晚他眼眸里涌动的情欲,陆晚看得分明,不禁惶恐难安。 以他的性子,不论是对她动了心思,还是要验实她是否完璧之身,只怕他都不会轻易罢手。 她逃过了昨晚一次,接下来几日,她要怎么办? 李翊说了,他护得了她一时,却不能时时都护着她。 且昨晚他还负气走了,不知此刻人还在没在行宫…… 心里惶然不安,面上,她却镇定地对陆鸢笑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说不定会有人更早被浸猪笼,我也等着看呢。” 说罢,再不理她,径直进殿去了。 进到殿内,两人向大长公主请了安,大长公主见陆晚眼睛红红肿肿的,猜到她是因为昨日李睿的冷落,难过哭的。 毕竟昨日下车时发生的事,整个行宫都传遍了。 待陆鸢走后,陆晚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想搬来你这福宁殿住……” 大长公主问她:“怎么,看到睿王与鸢儿在一起,心里不舒服了?” 李睿与陆鸢也算新婚燕尔,两人难免闹得过分一些,而陆晚挨得他们那么近,听到动静,肯定受不住了。 陆晚不好说出李睿昨日对她做的事,只得道:“我虽与殿下有婚约在身,但毕竟还没有成亲,住得这么近,传出去只怕影响不好,所以我想搬到这里来与祖母同住……” 大长公主想起今早上皇上还提起陆晚与李睿的婚事,言下之意,对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挺满意的。 既然如此,她注定是睿王的人了,先前两人之间多有隔阂,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增进一下感情,岂不正好。 如此,大长公主对陆晚道:“贤妃娘娘特意为你安排的住所,你若不肯住,岂不是不满娘娘的安排?且统共就三四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不需要再搬来搬去的麻烦。” 她又将陆晚喊到近前,教导她道:“你终日呆在府里,跟睿王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与他相处相处。” 陆晚没想到换地方不成,还反而让祖母有了要促成她与李睿的意思,心里越发惶然沉闷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宫人来报,睿王来了。 李睿大步进来,一进殿目光就落在陆晚身上。 他给大长公主请安是假,寻陆晚却是真的。 昨晚没做完的事,一直扰动着他的心思。 正所谓,得不到的反而被惦记,李睿正是如此。 他一旦对陆晚起了心思,就有些克制不住了…… 第160章 中毒 “阿晚,你第一次来行宫,一切可还习惯?” 李睿进门来,先是恭敬的向大长公主请了安,接着一脸关切的问陆晚。 他料定陆晚脸皮薄,不敢将昨晚两人发生的事同大长公主说,所以假装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陆晚一触及他的目光,又想起昨晚他凶狠又下作的样子,心寒又恶心。 她敛眸起身朝他行礼,淡声道:“多谢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 大长公主见到李睿来,倒是挺开心的,而且瞧他对陆晚的态度,似乎也不像昨日所传那样冷淡。 闲谈几句后,李睿邀大长公主与陆晚去园子里赏菊。 陆晚正要婉拒,大长公主已笑吟吟道:“你们俩去吧,我昨日赶路的劲还没歇回来呢。二丫头第一次来,正好让睿王领你去菊花园里逛一逛。” 祖母亲自开口,陆晚无法拒绝,只得跟着李睿一同往行宫后山的菊花园里去了。 九华行宫背靠九华山,此时节,山上层林尽染,半是枯黄半是苍翠,映着山下金黄成海的金菊,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秋景图。 可再美的景色,若身边同行的是居心叵测的豺狼虎豹,也没有心情欣赏了。 陆晚冷眼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星眸冰冷。 而李睿也不复先前的热情,神情间隐匿着一丝阴戾。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开口。 这样的情景,像极了当年他带着自己离开痷堂下山时的样子。 可她如今的心境与当时已全然不同。 那时的她,一路上亦步亦趋的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憧憬,满心满眼全是他,生怕跟慢了他一步。 可如今,她只恨不能离他越远越好。 心随意动,陆晚的步子越走越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离越远,形同陌路。 最终,李睿回过头来,看着落后一大截的陆晚,意有所指道:“你回京不过两年,却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走路的步子都慢了。” 陆晚隔开六七步的距离看着他,“变的何止是我,殿下不也变了么?” 李睿脸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看着男人不知自耻的样子,陆晚恨不能将他对她做过的无耻狠毒之事,一一列举出来,狠狠甩在他脸上。 但她知道,一日未与他解除婚约,她的命运都捏在他手里,所以,心里再恨,也不能显露出来。 如此,她眸子里凝上泪水,伤心道:“我与表哥认识多年,表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德被四方、洁身自好之人,可我没想到,表哥昨晚竟然对我说那样的话,还做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眼眶里积凝的泪水缓缓滑下来,陆晚黯然神伤道:“早知表哥这般不相信我,我当初真不该离开痷堂,踏入这红尘俗世,没得受这样的耻辱……” 不知是陆晚对他的夸赞让他很受用,还是她的眼泪终是让他有了一丝羞耻感,李睿神情变了变。 陆晚趁热打铁道:“昨晚的事,我想,一定是表哥的一时冲动,你贵为皇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所以,我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再让第三人知道,以免有损表哥声誉……” 她最近的这一句话,看似说得谦让和体贴,但李睿还是听出了她话里暗藏的威胁—— 如果他再敢像昨晚那样对她,她会将事情闹大。 而此时,父皇与众妃,还有皇亲国戚都聚集在此,若此事真的闹大,不光会使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印象大大折扣,还会惹来诟病,于他的大业,百害而无一利。 想到这里,纵使他心里仍然存有怀疑,也只得咬牙摁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晚道:“我正想因昨日之事同表妹致歉,没想到表妹大人大量,已经原谅我,如此,我也放心了。” 闻言,陆晚高悬已久的心,终于舒了口气…… 当晚,李睿果然没有再来她的碧落斋,而李翊自那晚后,也没再出现。 陆晚的心安定下来,倒有些心情去行宫四处走走,欣赏这难得的秋日美景。 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三日,兰贵妃的生辰到了。 晋帝在乾御宫里为兰贵妃举办生日宴。 众人离开京/城来到行宫,远离帝都的庄严,大家都放下矜持,放松下来,整个宴会气氛融洽,热闹非凡。 陆晚安静地坐在大长公主下首,看着这满堂的欢声笑语,目光忍不住朝四周悄悄打量着。 她想,既然李翊没有离开京/城,那么他母妃的生辰宴,他定会来的。 只是不知道,他此时隐身在何处? 想到这里,陆晚又忍不住朝兰贵妃看去。 或许是因为儿子没能来参加她的生辰宴,也或许是兰贵妃一向清冷的性子不喜欢热闹,身这此次宴会主角的兰贵妃兴致并不高,一身的打扮也很素雅,还比不得荣贵妃惹人注目。 陆晚有些不明白,李翊连她都不隐瞒,为何会瞒着兰贵妃,且今日还是她的生辰,李翊为何不告诉自己的母亲,让她高兴一点? 很快,宴席过半,众人开始上前为兰贵妃贺寿。 陆晚也上前给兰贵妃拜寿,兰贵妃想起之前她在尚梨宫用膳时,与她一样,都喜欢吃雪花酪,就将御善房刚呈上来的雪花酪赏给了她。 陆晚接了赏,回到座位上,安静的小口小口吃起来。 御膳房也给下面各人席上上了应景的菊花酪。 这菊花酪刚巧是采了菊园里的新鲜菊花做的,晶莹剔透的甜酪,配上甘香略带苦味的菊花,入口倒是清凉爽口,很是适合秋燥这样的天气吃。 众人尝过后,皆是点头赞叹,陆晚也放下雪花酪,想再去尝一尝菊花酪。 可就在她放下雪花酪的那一刻,她突然腹中剧痛,手一哆嗦,还来不及放下的琉璃莲花盏,就从手里滑落,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声音虽不大,却也将热闹的宴厅惊得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这边看过来。 陆佑宁与她坐在一块,正气恼她连个盏都拿不好,丢人现眼,可等她回头一看,却不觉脸色大变。 陆晚脸色苍白,身子也如那掉落的盏一般,从椅子上直直往地上跌去。 陆佑宁一把扶住她,失声尖叫道:“快来人啊,阿晚中毒了……” 第161章 还痛吗 随着陆佑宁的这一声惊呼,大家这才发现陆晚情形不对,立刻有宦官跑出去叫太医,侍卫们也反应迅速的封锁了大厅的所有出入口,禁止出入。 好好的寿宴,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陆晚靠在陆佑宁身上,胸口火烧一般的痛着,视线一点点的模糊,她能清晰的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在流失。 她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还是逃不过劫难,这般早早了结了性命。 可她心里好不甘啊,她还没能为自己报复,也还没有寻到弟弟阿晞…… 就在她身心皆是痛苦万分之际,她听到有人在替她诊脉,然后她好像听到了沈植的声音,他声音很急,陈太医,这是番毒,下官可解,请让下官试一试…… 后面的话,她就再也听不清楚了,整个人坠入至无边的黑暗中去…… 再次醒来,陆晚已回到了碧落斋。 她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感觉喉咙里干涩得仿佛要裂开,整个身子没有一点气力,连话都说不出来。 “水……” 好半晌,她才艰难的发出一声响。 帐帘‘唰’的一下掀起,兰草秋落出现在她眼前,兰草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脸的憔悴。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真是吓死奴婢了……” 秋落沉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担忧之色,看了她一眼,就朝外跑去:“奴婢去叫沈太医。” 兰草端来温水,小心的一点一点喂陆晚喝下。 陆晚贪婪的喝着水,可每咽一下,喉咙都撕裂般的痛着。 “陆姑娘,你醒了……” 沈植很快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太医院另外两位太医,想来,他们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是自史家那次相见之后,陆晚第一次见到沈植,此时此地见到他,陆晚心里颇不是滋味。 沈植想来这几日也很劳累,一双眼睛都凹陷了进去,两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神情也是疲惫不堪。 可在进屋看到陆晚醒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床边,一边拿出脉枕,一边轻声安抚她道:“没事,醒来就没事了,你不要害怕……” 九死一生,再看到温暖的光亮,还有兰草沈植他们关怀的声音,陆晚虽然身体上还难受着,此刻的心里,却无比的安定。 她朝沈植点了点头,让他不要担心。 沈植又凝神给她诊了一次脉,叹息一声道:“好多了,体内虽还有余毒,但只要继续服药,就可将余药解清。” 陆晚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刚刚醒来,身体太过虚弱,服过一次药后,又昏沉沉的睡下了。 等她再次醒来,屋里已亮起了灯火,温暖的橘黄灯火下,兰草与秋落都守在她床边,而这次,她也感觉舒服许多,开口间,喉咙也不像之前那般撕痛了。 “姑娘,这次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沈太医说了,再次醒来,姑娘就无性命之忧了,也可以进点流食了。” 陆晚一醒来就闻到了米粥的香味,饥肠辘辘之下,闻到那味,就感觉饿到不行。 她嘶哑着嗓子道:“我饿了……” 闻言,秋落连忙扶她起身,兰草将红泥小炉上一直熬的米粥舀来喂她。 秋落用软枕给她垫好身子,兰草一边给她喂粥一边道:“姑娘昏睡五日了,只怕早已饿坏了,但沈太医嘱咐过,刚开始不能进食太多,要慢慢来,姑娘那怕饿得紧,也要再忍忍……” 她竟昏迷了五日?! 按计划,兰贵妃生辰一过,大家就要返回京/城去的,哪如今是什么情况? 兰草懂她的心思,道:“其他人都先回去了,姑娘因身体不能挪动,陛下特意下令,让姑娘在此养好身体再回去,太医还有一众宫人,都安排妥当,大理寺曾大人也奉旨严查下毒一事,如今也驻守在行宫外侧……” 兰草一口气嘀嘀咕咕说了许多,陆晚听她话里的意思,下毒之人还没抓到。 喝了半碗粥,陆晚空了许久的胃里重泛暖意,人也多了两分精神。 兰草收拾东西下去,陆晚看向一边的秋落:“你怎么来了?” 秋落低声道:“姑娘一出事,长亭就回府将奴婢带来了,殿下怕有人再对姑娘下手……” 原来如此…… 陆晚忍不住问道:“殿下……他来过了吗?” 秋落摇了摇头,“出事后,殿下忙着查找下毒之人,再加之姑娘身边一直有人在,殿下不便现身……” “不过,殿下每日都有派人来询问姑娘的状况,姑娘醒来的消息,奴婢也派人去告诉殿下了……” 话虽如此,陆晚的心里却莫名的空落,眸光止不住的朝窗外看去。 她想,那碗雪花酪原本是给兰贵妃的,贵妃娘娘好心赏给了她,也就是说,下毒之人,原本要毒害的人是兰贵妃。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秋落:“兰贵妃娘娘如何了?她一切可好?” 秋落:“娘娘一切都好,已安全抵宫,只不过……” 说到这里,秋落想起那些流言蜚语,不住止住了话头。 陆晚感觉到她有话没说,“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秋落皱眉道:“姑娘中毒后,有一部分人说,是有人下毒要害兰贵妃,被姑娘挡住了,可也有人说……” 陆晚:“也有人说,是娘娘给我下的毒,对么?” 秋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只得道:“是的,她们说,娘娘是不想看到陆家与睿王联姻,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下毒毒害姑娘……” “简直荒谬!” 陆晚忍无可忍,“娘娘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人,她们故意这样说,是想混淆视听,把脏水泼到娘娘身上去……” “你倒是清醒。” 一道冷冽的男声突兀的在屋子里响起。 陆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秋落连忙退出屋子,守在外面,不让旁人靠近。 身裹夜霜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袍来到她面前。 陆晚眼睛发酸,连忙低下头来。 李翊伸手替她将额前碎发拢到耳后,声音难得一次的温柔。 “还痛吗?” 第162章 嘴馋 “不痛了,多谢殿下关心。” 陆晚从来就不是矫情的人,可这一刻,她眼睛莫名发酸,眼泪有些止不住。 “不痛为什么还哭?” 李翊掀袍在她身边坐下,一本正经的问道。 陆晚擦了把眼泪,没好气道:“殿下知道还问。” 那就是还痛着。 “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是太医,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够详细。 陆晚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他突然这般,她倒不习惯了。 “就是全身无力,沈……太医们说,再多喝无剂药就可以解清体内残毒,想必很快就会没事了,多谢殿下关心。” 她还记着她答应过他的事,不能与沈植再有往来。 李翊瞧出了她心里的顾忌,道:“此番倒是多亏有沈太医在,他擅解此毒,所以我将他留在行宫照拂你。” 之前他虽然怀疑过沈植对她动机不纯,但看到那日她中毒之时,他急切的样子倒不像假的。 而如今她身边可用之人实在太少,所以勉强算上他一个…… 他回头定定的盯着她看,从她的头发丝,到苍白孱弱的小脸,再到搭在被面上的纤细小手,每一寸都不放过。 她这副样子,确实不太好看,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往昔潋滟生辉的星眸也失去了光亮,娇艳的双唇干涩发白,整个人没点精神,单薄的身子陷在被褥间,就快被淹没不见了。 可只要她还能睁开眼睛同他说话,他已心满意足,倒也不会嫌弃她。 他都不敢去回想,当日看到她突然中毒倒地时的情形…… 不自主的,李翊伸手握住陆晚的手。 她双手冰凉凉的,他收紧手,以自己掌心的温度暖和她的双手。 突然被他抓住手,陆晚有些不习惯,可她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想抽都抽不出来,只能任由他捏着。 李翊问她:“你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她摇摇头:“我只知道下毒之人是冲着娘娘来的,其他的,我也没有头绪……” 其实方才与兰草她们聊天时,她心里已经在想这个问题。 她有怀疑过是荣贵妃下的手,但转念一想,荣贵妃为人虽然跋扈刻薄,但也不至于娼狂到在兰贵妃生辰当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下毒。 那若不是荣贵妃,又会是谁要害兰贵妃? “并非如此。” 李翊形容严肃,声音也带着难掩的冷厉。 “大理寺不止在那碗雪花酪里发现了番毒,还在你席面上的那碗菊花酪里,查验出能让人直接毙命的砒霜巨毒!” “所以,下毒之人,不止冲着母妃去,也是冲着你去。” 陆晚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 “殿下说的都是真……真的?” 话一出口,她身子冷得直接打了个哆嗦。 李翊自是不会骗她。 她原本以为她是替兰贵妃挡了一灾,如今看来,若不是那日她中了番毒,等她吃下那碗含了砒霜巨毒的菊花酪,只怕早已没有命在这里同他说话了。 李翊深邃的凤眸里涌现着冷戾之色,声音也跟着冷了下去。 “我怀疑,谋害你的,与谋害母妃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害你之人,你心里有数吗?” 陆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鸢。 撇开她们一直以来的恩怨不说,最近她才收拾了她的母亲叶姨娘,以陆鸢狠毒的性子,她要给她下毒,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可陆鸢只是王府一个小小侧妃,且嫁进睿王府的时日尚短,自己都没站稳脚跟,那来的本事能在这样的宴席上,将毒下到她碗里? 可若不是她,陆晚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将心里的猜想告诉给了李翊。 李翊冷声道:“如果真是她,那她背后定然还有帮手。我会让大理寺从她身上入手。” 陆晚道:“那碗雪花酪里的番毒,又是谁下的?” 此言一出,李翊握着她双手的手不由一紧,神情越发阴戾起来。 看神情,他心里应该已有了怀疑对象。 “这段日子,你在此好好休养身子,其他事不用多想。” 看了眼天色,李翊松开她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他是得知她醒来的消息后,连夜快马加鞭从京/城赶了近三个时辰的路来看她的。 但如今形势严峻,他耽搁不了太久,还要连夜再赶回去。 陆晚看出他神情的疲惫,知道此事当中,他比谁都心急,毕竟被谋害的人,是他的母妃。 如此,她没有留他,只轻声道:“殿下照顾好娘娘。” 却没想到李翊回她道:“她还不知道我在京/城。” 现在这般情形,敌人躲在暗处,他越发不能现身了。 陆晚再次怔住——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还没有告诉兰贵妃,他留在上京之事? 隐约间,她觉得,给兰贵妃下毒的人,或许跟李翊暗下查的事有关。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陆晚本想让他不要赶这么远的路来看她,但又觉得自己与他的关系,说这样的话容易引起误会,没得还会惹他笑话。 所以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侧过身子,缩进被子里。 有脚步声进来,陆晚听到兰草在下面同人讲话,所以进来的人,定是秋落了。 她知道秋落时刻与他们联系着,有些话,她不好当面对他讲,倒是可以让秋落转告他。 她道:“秋落,你下次见到殿下或是长亭,告诉他,不要再赶来看我,我知道他……” 然而,话说到这里,身边的床榻突然陷下去,力道之大,不像秋落。 她慌乱回头,撞进男人漆黑的凤眸里。 “知道我如何?” 男人去而复返,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陆晚像偷东西的小贼,被当场抓住,顿时面红耳赤。 “我……我知道殿下事务繁忙,时间紧迫……” 李翊没有吱声,只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陆晚被他看得越发不好意思,只得转移话题,问他:“殿下怎么又返回来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李翊淡淡道:“方才出去听你到丫鬟在说,你醒来后饿得不行,想着你或许嘴馋,想吃京/城铺子里的东西——想吃什么,我明日让长亭给你买来。” 那个大家闺秀愿意被人当面说嘴馋? 陆晚转过身去:“谢谢殿下,我什么都不想吃……” 第163章 风雨欲来 陆晚刚说什么都不想吃,肚子却与她唱反调,适时的发出一阵声响。 顿时,她的脸更红了,连忙将头埋进被子里去。 可肚皮叫的声音,他却听得清楚。 男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来,淡淡道:“你此番遭遇劫难,怎么说也是替我母妃挡了一灾,我买些吃食给你,就当答谢,你不必替本王省钱。” 陆晚将头埋在被子里假装听不见。 李翊又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很忙,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你自己当心。” 说罢,转身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陆晚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心里生出一惆怅,还有一些担心。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陆晚知道,他与李睿之间的斗争,只怕越发严峻了…… 果然,第二日就有各种陆晚喜欢吃的吃食送到行宫来。 她没有告诉他,李翊就去问了兰草。 兰草毫无保留的将她历来喜欢吃的,搜肠刮肚的找出来,一一详细的告诉了李翊。 也亏得他竟全记住了,还让长亭会买来了。 看着摆了差不多半屋子的食盒,兰草脸上笑开了花。 这却是陆晚中毒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开心。 不光是因为有这么多好吃的,当然,这当中也有她假公济私,将她喜欢吃的也加进去了,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翊王对自家姑娘的心意…… 陆晚如何不懂兰草的心思?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李翊对她细微的变化。 可他名义上的翊王妃是陆佑宁,心里已被邓清妤占据,她与他之间,不过是一份契约的关系。 而算算时间,与他的这份契约,只差一个月,就要到期了…… 陆晚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城,皇上兰贵妃荣贵妃都派宫人送来滋补身子的珍贵药材,镇国公府也派了陆承裕来探望她。 与陆承裕来的,还有李睿。 李睿来看她的时候,将曾少北为首的一众大理寺官员也叫了过来。 他表面上对陆晚嘘寒问暖,对她此次中毒一事义愤填膺,转头就严斥大理寺办案效率太低,好几日过去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看在外人眼里,他完全一副对陆晚关心备至的好未婚夫的样子。 可陆晚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对她真心的关怀。 彼时,他坐在陆晚的床边,对立在门外的曾少北道:“皇弟不在,你们三司就懒散得不成样子。本王来这里之前,已禀告过父皇,若是半个月之内,你们大理寺再查不出下毒之人,你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就不需要你再来坐了。” 曾少北被他当众训斥,倒也不恼,拱了拱手,就领着手下下去了。 陆晚默默看着面前的男人,眸光微寒。 他这是要浑水摸鱼,趁着李翊‘离京’之际和下毒一案,赶走李翊的人,夺了李翊的三司之权? 还是他就一切事情的背后筹划者,要一箭三雕? 李睿训完大理寺的人,回过头轻轻拍了拍陆晚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那怕大理寺找不出凶手,我也一定会查出是谁下毒害你,还你一个公道。” 陆晚淡淡笑了笑:“那我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李睿此番出城来看她,全是做样子给外界看的,所以来得匆忙,坐一下就走了。 他走后,陆晚问陆承裕,最近三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承裕愁眉不展,叹息道:“大理寺就是摊上了你被下毒的案子,而我们刑部最近也是麻烦不断……” 具体什么麻烦他没说,陆晚也不好细问,但隐约觉得,事情全凑在了一起,更像是人为在操纵。 陆承裕摸了块长亭送来的拾味斋的芙蓉糕放进嘴里,叹息道:“这样的多事之秋,偏巧翊王殿下这个时候不在京/城,我们三司群龙无首,案件又一件接一件,今早已有不少大臣向皇上进谏,推举史太傅暂掌三司,尽早查出下毒一案……” 史太傅? 那不就是李睿的人吗? 他还真是野心昭然啊。 果然李翊‘不在’,他的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 陆承裕此次来,还带来了兰英。 兰英一见到陆晚就忍不住哭了。 在府里听到姑娘出事的消息,兰英心急如焚,可行宫不是别的地方,不是她想来就能来的,所幸求了世子爷,跟着世子爷才来的这里。 “姑娘,到底是谁要害你?” 兰英咬着牙恨声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我一定将毒还回到她嘴里去。” 陆晚休养了几日,身体已好多了,已能起床走动了。 她替兰英擦了眼泪,安抚她道:“福祸相依,也许此次中毒对我来说,并不算是件坏事,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说罢,她问她,叶红萸关禁足期间,可有什么动静? 一说到正事,兰英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坐正身子,啧叹道:“姑娘,她跟陆鸢真不愧是母女,禁足了都不安分。你都不知道,她肋骨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就趁着老爷离京办差、老夫人和你们又来了行宫之际,私下悄悄私会那个黄琴师了,将人直接带进景秀院去了,真是大猖狂了……” 陆晚来行宫前,猜到叶红萸会真趁着府里人走空之际不安分,果然被她猜中了。 她冷冷一笑:“就是要她猖狂才好。” 她问兰英:“赌馆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兰英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那黄琴师前段日子收敛了一点,可自从叶红萸回府后,他赌得又更大了,前几日还来咱们院里打听你什么时候回府,看样子是想来拿钱的……” 陆晚想了想,对兰英道:“你先随世子爷一道回去,继续盯紧他们,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赌馆那边,也要盯紧……” 兰英一一应下…… 兰英走后,陆晚眯着眸子望着被风吹乱的纱帘,心里凛然。 风雨欲来,她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养病。 府里有叶红萸要收拾,府外有李睿与陆鸢要对付,还有下毒之人要调查,前太子一事也毫无进展,她不能留在这里蹉跎时间了…… 第164章 妄想 第二日沈植来给她诊脉时,陆晚跟他说了,明日就回京。 沈植听后一怔,不解道:“陆姑娘为何这么着急回去?你的身体尚未好痊。” 陆晚:“我在此呆久了,有些乏味,也免得大家因我都留守在这里。既然已无大碍,我回府后再慢慢养病吧。” 沈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道:“你的身体虽然暂无大碍,但留在此处多养段时日,对你却是有益的……” 陆晚听出了他话音的意思——他这是担心自己回去后会有危险。 她心里不由泛起暖意和愧疚。 因之前她的避而不见,还让兰草送上诊金,聪明如他,岂会看不出她是要与他划清关系? 所以这一次两人相见,他虽尽力为她诊治,但言语间,相较之前,却是疏离了许多,每次看完诊就离开,再不越矩半步,也不多说一句…… 她原以为,自那以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不复从前,却没想到,他心里仍然挂心着她的安危。 “你放心,经由此事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这段日子,却是要多谢你的照拂……” 若是没有沈植,只怕她也好不了这么快,而且她也听说过,她中毒之际,生命危急,也是他奋力相救,才保住她的性命。 沈植见她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垂下眸子淡淡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你不必言谢。” 他另开了一剂方子交给陆晚,道:“这是余下的药方,你按着方子抓药煎服,体内余毒就可清除干净了。” 陆晚接过药方,再次道了谢。 沈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行前对陆晚道:“乐潼的哮症已有所好转,在来行宫前,我怕换季之际,乐潼的哮病会复发,所以去看过她一回,但幸好,她最近一切尚好。” “不过她们所居的地方,四周多种柳地,到了春季,柳絮纷飞,怕于乐潼的哮症不利,若是可以,让她们母女换个地方居住,或许更利于乐潼养病。” 陆晚没想到,当日的一句托付,他竟谨记在心,还一直在给乐潼看病,心里顿时涌上难言的情绪。 这就是沈植,内心永远如此温暖…… 隔天早上,兰草她们收拾好行装,一行人离开行宫返回京/城。 日出出发,日落而归,等顺利到达镇国公府时,已至掌灯时分。 陆晚从马车里下来,刚巧碰到大长公主与陆佑宁从宫里回来。 大长公主看到她回来,颇是意外。 “不是说还要留在行宫养一段日子吗?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早知道就让你大哥哥去接你了……” 陆晚恭敬地向大长公主行了礼,乖巧答道:“托祖母洪福,孙女身体已大好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大长公主欣慰的点了点头:“此番你虽受了大难,但却替贵妃娘娘挡下大灾,娘娘很感激你呢,今日还与我们说起你,说是等你大好了,请你进宫去,要当面感谢你。” 陆佑宁在一旁插嘴道:“你没事了,娘娘经过那日的惊吓,却病倒了,至今还不大好呢。” 陆晚微诧:“兰贵妃娘娘病了么?” 大长公主叹息道:“受此惊吓,偏巧翊王又不在身边,娘娘心里难免苦闷,积郁成疾罢。” 陆晚心里惴惴的,却不知李翊知不知道他母妃生病的事…… 回到青竹院,陆晚沐浴过后,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 在行宫虽好,但还是回自己的住所舒服。 在伺候陆晚更衣时,兰草道:“姑娘,翊王殿下只怕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要不要让人去告知他一声,免得他不知道,还跑去行宫看你。” 陆晚系好中衣的襟带往屋里走,“不用了,他跟我说过,他最近会很忙,没有时间再来看我……” 话音截然而止。 槅窗下的罗汉床上,男人似乎来了许久,瞌着眸子斜躺着,头靠在软枕上。 陆晚怔了怔,放轻脚步走过去,来到他身边。 “殿下……” 男人没有吭声,发出轻轻的鼾声,竟睡着了过去。 陆晚就着灯火细细的打量着他。 几日不见,他胡子拉渣,眼窝都陷进去了,十分憔悴。 一看就是好几日没好好睡觉了,不然怎会在这里就睡着了。 陆晚没有叫醒他,吹熄四周的灯火,再取来一床薄毯给他盖上。 做好一切,她准备回床上去歇息,身后却传来声响,李翊醒过来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着面前一头湿发,满身清香的女人,李翊喉结不觉滚了滚,嗓子干得发哑,口干舌燥。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起身,照常躺着,还将薄毯往身上扯了扯。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晚从桌上倒了碗茶递到他手里,“我身体已无大碍,就无须再在行宫住着,没得让那么多太医宫人跟着我受累……” 这是实话,但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问他:“殿下,大理寺可找到下毒人的线索了?” 她一开口,李翊就猜到了她急着回来的原因,不由嗤笑道:“你不用担心三司之权会被李睿抢走——我不在京/城数十年,他都没能抢走,事至今日,他更是妄想。” 陆晚将心中的猜测告诉李翊,她觉得下毒一事,极可能是李睿在背后指使。 “你为何觉得是他?说说看!”李翊抿下一口茶,定定看着她。 “一则可以除去兰贵妃,毕竟荣贵妃与兰贵妃争宠多年,一直妒忌着娘娘……” “二则借着下毒一事,给三司施压,从而夺了你的三司之权……” “三则是……” 说到这里,陆晚抬眸悄悄看了眼李翊,鼓起勇气道:“若是娘娘真的遭遇了毒手……殿下就得守孝三年,与三妹妹的亲事也要往后推延,到时殿下痛失至亲,阵脚大乱,太子之位的变数,最后就不得而知了……” 李翊定定看着面前谨慎又小心的少女。 他一直都知道她聪慧,心胸远见不同寻常闺阁少女,胆识更是胜过许多男人。 可这样一个出众的陆家长女,却被蒙在尘土里,被李睿遭贱,被陆家嫌弃。 他突然后悔,他为何没能早一些认识她…… 第165章 落荒而逃 陆晚一口气说完后,却迟迟不见男人回声。 她抬头朝他看去。 幽暗的灯火下,李翊冷峻的脸上似笼着一层碎冰,带着她从未见过的伤情。 他竟然会伤情?! 陆晚心口一紧,脱口而出道:“难道殿下已经查到下毒谋害娘娘的背后凶手?” 李翊颇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没想到这样就被她识破了。 片刻后,他徐徐坐起身子,问她:“你这里有酒吗?” 她的院子里是没有酒的,但看着他的神情,陆晚不忍心拒绝他。 “殿下稍等片刻,我让兰草去厨房拿。” 她转身出门去,吩咐兰草去厨房拿酒来,另外找找厨房里可还有下酒的菜,一迸端来。 兰草去后,陆晚折回屋里,对李翊道:“兰草去拿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殿下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 李翊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陆晚再次出门去,掩上房门,让秋落去寻长亭来。 她知道,每次李翊来她这里,长亭必定守在外面。 不一会儿,秋落就将长亭叫来了,陆晚开门见山的问他,今晚翊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长亭踌躇片刻,叹息道:“殿下听闻娘娘病了,连夜进宫去看望她,娘娘见到殿下时,还挺意外开心的,可后面不知怎么的,母子二人就吵了起来,娘娘很生气,殿下也很难过……” 原来如此。 长亭歉疚道:“陆姑娘,殿下心情不好,又没地方可去,就只能来打扰你了,还请你见谅……” 这时,兰草端来酒菜,陆晚接过去,进到屋内。 她放下东西,再点亮屋内的蜡烛,正要去叫他,李翊自己醒过来了。 陆晚在他面前摆上酒菜,亲自给他倒酒。 李翊一口酒下肚,神情缓和了许多,眼神却更冷了。 “大理寺查到给母妃下毒之人,就是之前那名使梅花镖的刺客。” 陆晚满脸震惊,又是那刺客干的? 这刺客到底是何许人,不论是进出皇宫,还是行宫,如探无人之境,这般来去自如? “他……他一定是睿王派来的。”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李翊冷笑一声:“是睿王派来的又如何,一直抓不到刺客,就一直没有证据指证睿王。” 亏得他设下重重埋伏,可那刺客每次都能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他不得不怀疑,除去睿王外,还有其他人在庇护他…… 心里苦闷难受,李翊一口气又喝完一杯酒,看着对面一脸惊愕的某人,讥笑道:“别怕,他要寻仇的是我与母妃,还有父皇,与你无关,他不会伤害你的。” 陆晚此时的脑子里很乱,有什么亮光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可惜太快,她根本抓不到。 “倒是那陆侧妃,大理寺的人跟了她好几日,没有从她身上发现异常,若真是她做的,她下手很干净,要找到她的证据同样不容易。” 陆晚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道:“殿下只管去抓拿那刺客,陆鸢这边,我自有主意。” 李翊看着她一脸笃定的样子,不免好奇,问她:“当时大理寺查出你那碗菊花酪里下了砒霜巨毒,我请示父皇后,父皇的意思是,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在没有查出凶手之前,将此事暂时瞒下,所以外界并不知道当日你也被陷害了——如此,你准备怎么查?” 陆晚闻言一愣,这才恍悟过来,为何李睿,还有陆承裕,甚至是祖母,见到她,只谈及她中番毒一事,却无人关心有人要用砒霜之毒来害她…… 原来,是被暂时瞒下来了。 不过,这样倒更方便她行事了。 陆晚想了想,认真对他道:“殿下,我想向大理寺借一个人。” 李翊想也没想,指着她手腕上的铜钱,“你直接拿此物去找曾少北,它比我说话管用!” 陆晚不觉摸了摸那枚残破的铜钱,心里疑惑,它真的这么好使? 喝下几杯酒后,李翊倒不需要她开导,脸上又恢复成以往那副冷冽、刀枪不入的冷酷样子,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休养了两日,陆晚身体差不多好全了。 去上院请安时,恰巧碰到来给母亲求情的陆鸢。 陆鸢这几日往陆家跑得勤快,因为叶红萸被处罚,她在睿王府也没面子,所以想方设法的来求大长公主,想让大长公主免了叶红萸的禁足。 景秀院闹出这么大的事,大长公主罚叶红萸三个月禁足已是最轻的处罚,再免了她,如何服众? 所以,大长公主训了陆鸢几句,让她嫁出去的女儿少管娘家的事,就让她回去了。 陆鸢离开上院,就遇到了陆晚。 一看到陆晚,陆鸢就想起她成亲那日她抢她风头的事,还有那日在行宫里,李睿对她那副迫切的样子,心里就像热油滚过一般,火辣辣的痛着,咬牙切齿的恨着。 母亲也是因为她才被禁足,害得她也被取笑。 想到这里,陆鸢走上前去,挺着胸脯拦在陆晚面前,冷冷笑道:“姐姐真是命大,脚都踏进鬼门关了都死不了,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好的运气!” 陆晚勾唇一笑,眸光盯紧她:“是啊,我都佩服自己的好运,不止番毒毒不死我,还恰巧让我躲开了砒霜巨毒。” 一听到‘砒霜’二字,陆鸢脸色骤然大变,手中的帕子都捏不稳,掉到了地上。 果然是她! 陆晚心里一片冰凉,面上淡淡道:“皇上让大理寺严查砒霜一事,相信很快就会查出是谁在我的菊花酪里下的砒霜了。” 陆鸢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姐姐是不是弄错了……当时并没听说姐姐的碗里也被下毒了啊……” 陆晚:“是不是弄错了,大理寺自有论断。” 说罢,就越过她往上院去了。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去,却见陆鸢捡起地上的帕子,落荒而逃。 陆晚对秋落道:“去告知殿下一声,派人盯紧她。” 第166章 祠堂捉奸 秋落去了后,陆晚去上院同大长公主知会一声,说是大理寺因下毒一事,请她过去一趟。 大长公主知道此案事关重大,连忙让她快去。 等秋落回来后,陆晚带着她坐了马车,很快到达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差都已认识了她,不用通传就将她引去见曾少北。 曾少北没想到她会过来,意外道:“陆姑娘怎么来了?你身体可大好了?” 陆晚笑道:“我身体已无碍了,今日来叨唠大人,实属有事相求。” 说罢,她将那铜钱拿出来,轻轻放在曾少北面前。 曾少北一见那铜钱,笑道:“陆姑娘与本官也算旧识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陆晚道:“我知道你们大狱里关押着一名女囚,名唤简娘,我想借她一用。” 曾少北微微一愣,“陆姑娘借她做甚?” 一个杀夫女囚犯,借她何用? 陆晚淡淡一笑:“借她查砒霜一案,大人借吗?” 曾少北有些犹豫,但目光触及她手腕上的铜钱,终是点了点头。 他唤来青云,让他亲自去大狱里将简娘带出来。 简娘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妇人,长相平凡,很是普通。 她被解了镣铐,青云对她疾色道:“这是镇国公府的陆姑娘,你此番跟她去,听她指令。若是你老实听话,归来时,可以让你的儿子与你相见,如若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更不要肖想逃走。” 简娘抬眸看了一眼陆晚,复又低下头,轻声应下。 陆晚将她交给秋落,秋落取来幕篱给她戴上,将她带到马车上去了。 陆晚同曾少北道谢:“曾大人放心,人是我借的,到期一定好好归还给大理寺。” 曾少北点了点头,“陆姑娘万事小心。” 陆晚回到马车上,秋落禀道:“姑娘,办妥了。” 简娘捂着喉咙,一脸惊恐的看着主仆二人:“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原来,在陆晚上马车前,秋落给简娘喂了一颗药丸。 陆晚款款坐下,道:“是断肠毒药。若你随我外出期间,安分守己,不伺机逃走,等事情完结之后,我自会奉上解药,保你无虞。” 简娘戒备地盯着她:“你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多,让我如何相信你?” 陆晚坦然一笑:“我是个惜才之人,若娘子能替我办好差事,莫说解药,在你的刑期方面,我可以替你求一求曾大人,减短一年半截的刑期未尝可知。” 闻言,简娘灰暗的眸子里亮起一点光亮,还是警惕道:“陆姑娘要我替你做什么?” 她不过一介妇人,对面坐着的却是与她身份云泥之别的千金贵族小姐,她却不知道她找自己替她做什么。 陆晚讳莫如深:“你放心,不会让你杀人放火,不过利用一下你所长罢了。” 简娘明白过来。 她暗想,若是能提前一年半载出狱,就能早点与儿子团聚,于是咽了把口水,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陆晚想了想,对她道:“你随我回府,就自称是秋落的表姐,探亲来京,没有落脚之地,就暂时投靠她了。” 简娘记下了。 马车很快到达镇国公府,陆晚让兰草将简娘带下去梳洗一番,给她找来普通丫鬟的服饰换上,再带来见她。 兰草趁着换衣服期间,将简娘仔细打量盘问了,见她并无特别之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妇人,却不明白姑娘费这么大心思,找她回来做什么。 可等她们去到陆晚的屋子里,陆晚让简娘将方才两人所说的话,再重述一遍时,兰草整个人都震呆住了…… 到了晚上,陆晚让秋落带着简娘悄悄去了趟景秀院,等她们再回来,陆晚问简娘:“你学会了吗?” 简娘点了点头,陆晚让她试了几句,很是满意。 翌日傍晚,秋落与兰草将简娘盛装打扮了一番,兰英从外面回来,与秋落一起带着简娘出门去了。 至晚间,三人才回来,兰英禀告陆晚,一切事情都办妥了,并将几张欠条交到陆晚手里,陆晚又将欠条给了秋落…… 又过了两三日,陆晚去上院请安时,同大长公主说,此次遭遇大劫却能平安无事,想来是生母与陆家列祖列宗的庇护,所以想去祠堂里酬谢生母与列祖列宗。 大长公主见她这般乖巧懂事,那有不答应的。 陆晚还请求大长公主,让金嬷嬷陪她同去,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去祠堂祭拜,许多规矩不懂,怕冲撞了列祖列宗。 大长公主也答应了。 走出上院,陆晚对兰草吩咐道:“你去告诉黄琴师一声,他先前不是想祭拜我母亲么,你告诉他,下午我要去祠堂,他若想去,倒是可以趁机在祠堂外拜一拜。” 说罢,她又附在兰草耳边低语了一声,兰草听后,立刻去办了。 为表敬重,陆晚回到青竹院后,沐浴更衣焚香后,才在午后,捧着自己亲手抄写的经写,在金嬷嬷的带领下,往陆家祠堂去了。 午后的镇国公府,一片宁静安详,大家都在各自屋子里歇晌,鲜少有人在外面走动。 金嬷嬷带着陆晚到了祠堂,正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祠堂内传出一声声放浪至极的吟音。 “清郎,此处可刺激……我说嘛,这是块宝地,没人发现的……” “嗯……” 四周安静,男人的喘息声隔着门窗也清晰的传出来。 金嬷嬷脸色大变,连忙示意兰草拉着陆晚退出祠堂,未出阁的姑娘家,那能听这样的淫言浪语? 而她自己,却白着脸咬牙多听了两句,男声一时间听不出是谁,可那女声,却再熟悉不过。 金嬷嬷脸色大变,折步往回走,等走到院外,迭声吩咐跟随来的嬷嬷,去隔壁的下人房里,将歇晌的婆子下人们叫过来,又另差了几个丫鬟小厮,分别去请老爷夫人还有大长公主。 陆晚一脸惊恐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金嬷嬷拍拍她的手安抚她:“姑娘不要怕,这些后宅的腌臜事,你往后少不得要见的……” 下人房里的下人很快聚拢过来,金嬷嬷派人守住祠堂四周,而这时,陆继中第一个赶了过来。 他听下人禀告,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脸色铁青,径直往祠堂里冲去…… 第167章 死不承认 可等来到门口,陆继中的脚步却滞住了,因为里面两人似乎情致已到达高处,女人的娇喘一声高过一声。 “清郎,你比那个糟老头子不知强过多少倍……” “我不行了,要死了……” 陆继中双目贲张,欲喷出血来,牙齿咬得咯吱响。 陆晚对金嬷嬷道:“嬷嬷,别让父亲看到……我怕他经受不住……” 金嬷嬷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陆继中,让几个下人老妈子进去抓奸。 几个腰粗膀宽的老妈子,一把踹开祠堂大门,冲进去将里面的一对男女当场抓了起来。 女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在景秀院禁足的叶姨娘。 男的却是六姑娘的教琴先生黄世清。 两人被抓时,皆是一丝不挂,形容不堪入目。 而这时,大长公主与叶氏都闻讯赶了过来,连陆佑宁也听到消息赶来了。 大家皆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住了。 陆继中挣脱金嬷嬷的拉扯,上前重重一记耳光打在叶红萸脸上,“你个贱妇!” 尔后操起案上的烛台,朝黄世清的跨下狠狠砸去,“好大的狗胆,本公的女人你也敢睡!” 黄世清一声惨叫,下体流血不止,直接晕死过去。 叶红萸似被打醒过来,却又被黄世清那声惨叫震得人懵住,等她回头看到黄世清血肉模糊的下体,失声尖叫道:“老爷,你在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竟偷汉偷到祠堂来了,将陆家宗祠都玷污了!” 叶氏看着眼前的一切,既解恨又羞耻,说到底,这人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是叶家出来的人。 她这般下作,不止丢陆家的脸,更丢叶家的脸啊…… 叶红萸怔怔看着眼前的众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全身猛然一颤,脸色苍白如鬼,顾不得身子裸露在外,也顾不得一旁的黄世清,朝陆继中爬去,哭道:“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事以至此,她还在替自己喊冤枉,任是大长公主都听不下去了。 大长公主看着两人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让仆人拿来两床席子将两人裹住,拖到祠堂外面的院子里,免得惊扰了陆家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陆继中气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金嬷嬷让人搬来椅子,扶他坐下,又端来茶水给他喝了。也给大长公主与叶氏搬来椅子,三人一迸坐在台阶上。 大长公主见儿子气成这样,心痛不已,眸光冷冷扫过院子当中的奸夫淫妇,杀气顿起。 眸光冷冷扫过四周的下人,大长公主气恨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对奸夫淫妇拖下去,男人乱棍打死,女的沉塘!” 下人得令,连忙拖着两人往外走去。 叶红萸看这阵势不对,全身抖糠一般,顾不得全身赤裸着,一下子从草席里滚出来,连滚带爬的朝着陆继中爬去。 叶氏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太丢叶家的脸上,于是让翠环进入祠堂内,将她脱下的衣裳捡来,给她穿上。 要死,也让她死得有尊严一点。 这是姐妹一场,与她的最后一点情谊了…… 可叶红萸却拼死朝陆继中爬去。 “老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苟且之事,我方才明明在祠堂外面,根本没进去祠堂……” 陆继中忍无可忍,上前一脚将她踹倒,咬牙切齿道:“我方才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听到你的声音,你还在狡辩?你真当我聋了吗?” 叶红萸忍着胸口的疼痛,爬起身一把抱紧他的大腿,撕心裂肺的哭道:“老爷,我真的是冤枉的,你信我这一回,就这一回,我求你了……” 一面说,一面朝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大丫鬟琇云打眼色,让她赶紧去睿王府搬救兵。 琇云全身哆嗦着,双腿发酸,可还是咬牙偷偷朝外面跑去了。 秋落不知何时悄悄来到陆晚的身侧,朝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陆晚心里一松,知道那简娘已被她顺利送出府去了。 如此,她心里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来了。 秋落朝琇云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问陆晚,要不要去拦住她? 陆晚却轻轻摇了摇头,漆黑的星眸里闪过冷芒。 她就等着陆鸢来呢…… 那一边,面对叶红萸的死缠不放,陆继中气得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这时,一旁的黄世清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挣扎呼喊道:“老爷,夫人,我……我是二姑娘约过来的……到了这里,突然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求老爷夫人饶命啊……” 叶红萸听了他的话,猛然一怔,本已绝望的脸上,倏地生出滔天的恨意来,指着陆晚尖声道:“一定是她,是她派人将我和黄琴师打晕,然而将我们弄成这般不堪模样的……” 陆佑宁冷嗤道:“真是不要脸,什么事都能往别人身上扯,都当场抓奸了,还死不承认。” 叶红萸恨恨瞪了一眼落井下石的陆佑宁,双手死死抱着陆继中不放,再次求道:“老爷,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要打要杀妾身都毫无怨言,妾身只求死个明白,还请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妾身一个申辩的机会……” 黄世清为了保命,也拼命辩解道:“老爷若是不信,可以问我院子同住的下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确实是二姑娘身边的兰草姑娘给我传的话……” 陆继中已气恨得失去了理智,见谁都是红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陆晚,朝她怒喝道:“你个不孝女,可是你约的那奸夫来此的!?” 大长公主与叶氏也回头看向她,大长公主神情严峻,冷若冰霜,看着陆晚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人说得可是真的?” 如果真是陆晚约了那黄琴师来此,事情或许就如叶红萸所说的一样,有可能是陆晚设计陷害的两人了。 不等陆晚开口,大长公主已冷喝道:“着人将他院子里同住的下人都叫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但凡大长公主自称本宫,表示她已气怒到极点了。 第168章 耳听也不一定为实 陆晚走下台阶,朝大长公主恭敬道:“祖母容禀,我确实有让兰草给黄先生传话,不过是因为之前他数次威胁我,要我拿两千两银子给他还赌债。” “我让兰草去见他,是要转告他,若是再敢来威胁骚扰,我就告诉祖母,将他赶出镇国公府,而并不是约他来祠堂相见。” “你……你撒谎,兰草明明是说,让我晌午后来祠堂拿银子的……” 黄世清慌乱之下,脱口而出,将银子一事给说了出来,却是间接承认了他威胁陆晚一事。 一个小小庶民,敢胆威胁国公府小姐,单是这一条,他今日就休想再活着走出陆家了。 兰草上前跪下,道:“老夫人,奴婢确实是依着姑娘吩咐,去告诫他,不许再来骚扰我家姑娘,若是老夫人不信,柳姨娘可以替我作证,我当时去时还遇到了柳姨娘,奴婢想到此人行为不端,委婉跟柳姨娘提起过,让姨娘小心堤防此人。” 说罢,兰草看向黄世清,质问道:“你定是见我姑娘不肯给你钱,得知我家姑娘要来祠堂祭拜,就想到祠堂来威胁我姑娘吧。” “一个小小的教习先生,在府里到处骗丫鬟们月例银子不算,竟还敲诈到我家姑娘头上来了,你真当我家姑娘是庶出,没人撑腰,可以任你欺负吗?” 黄世清早已面无人色,被兰草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兰草同他说话时,身边并无其他人,同院的人只见到兰草来找他,却并不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所以没人替他作证。 而他欺骗府里丫鬟的钱,却有许多人证,相较之下,谁的话可信,一目了然。 果然,与他同院的人被带过来,柳姨娘也闻讯跟着一起过来,大长公主询问他们后,果然与兰草说的一致。 而他欺骗府里丫鬟银钱的事,当场就有两个丫鬟站出来指证他。 叶红萸原以为凭着黄世清的话,可以洗脱嫌疑,却没想到反将他越陷越深。 大长公主也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教习先生,不但敢公然与府里的姨娘私通,还敢威胁府里的姑娘,欺诈府里仆人银钱,将府里弄得乌烟瘴气,真真是嫌命长了! 她气笑道:“看来,乱棍将你打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陆佑宁不嗤道:“他这般无法无天,还不是仗着叶姨娘的势,说起来,全是父亲平日里对叶姨娘太过纵容,才让她的姘头也跟着狐假虎威起来。” 叶红萸面如死灰,想起自己今日跟踪陆晚来此的原因,不由冲黄世清喊道:“你凭什么威胁的她,你手里有她什么把柄,还不快说出来。” 她这一喊,却让众人回过神来。 是啊,陆晚虽温顺老实,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那会无故受一个教习先生的威胁? 所以黄世清敢胆问她要钱,定是手里握有她的把柄。 而大长公主更是知道,她这个大孙女,看似老实呆板,实则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人,所以眸光沉沉的看向陆晚。 “他拿什么威胁你?” 陆晚神情很坦然,淡淡道:“不过是那段日子叶姨娘被关在大理寺,无人替他偿还赌债,他假借与我生母是同乡的由头,问我要钱……” 此言一出,陆继中脸色再次大变,他没想到,他花大把银子养着的女人,却背着他养着别的男人。 怒火攻心,陆继中顺手操起手边的椅子就朝叶红萸黄世清砸去,直砸得她头破血流。 “贱人,我真是信错了你……” 等陆继中发泄完,大长公主让人拖开他,问黄世清:“二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黄世清早已吓傻了,嗫嗫道:“不……不是的,是她母亲怀了孩子,怕我说出去,所以答应给我封口费的……” 他虽说得含糊不清,但大长公主他们却听清楚了,陆晚道:“无凭无据,就凭你一张嘴胡编乱造,莫说我不信,大家都不会相信。” 她早已料到会到这一步,母亲的事,她并不怕黄世清说出来,因为口说无凭,他没有证据,自然没人相信。 而她之前之所以在黄世清面前,表现害怕他说出去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引他上钩罢了。 果然,大家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惟独大长公主的眸光沉了沉。 叶红萸见大家都不信黄世清的话,心里一片绝望,捂着砸破的额头,眸光死死盯着陆晚,嘶喊道:“老爷,你不要信她的话,她一直记恨着当年你拿她母亲替代我的事,所以要找我们寻仇……她今日可以筹划这一切害我,下一次,她就会对你下手了……” 陆继中似乎被她的话说中了心事,手中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而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琇云搬救兵来了。 让陆晚没想到的是,不止陆鸢来了,身后竟然还跟着罗衡。 原来,自上次罗衡替她出主意,助叶红萸成功洗脱杀人的嫌疑后,陆鸢对罗衡越发尊崇起来。 而方才琇云去找她时,她正巧与罗衡在一起,当即求了罗衡跟她一起来…… 陆鸢一进院子,看到母亲这副形容,心痛不已,连忙跪下替母亲求情。 “祖母,父亲,你们相信母亲,她绝不会做背叛父亲的事的……” “此事,看起来全是母亲的错,可你们忘记之前奸生子一事了吗?只怕母亲又是冤枉的。” 陆继中恨道:“我亲耳听到她与奸夫在里面私通还会有假吗?你休要再帮她说话。” 陆鸢在路上已听琇云说了事情的经过。 叶红萸知道黄世清手里握有陆晚的把柄,黄世清本来已答应她,等从陆晚手里拿到钱,就将秘密告诉她,奈何叶红萸太心急,竟不顾在禁足中,偷溜了出来偷听。 既然不是来此幽会,那后面发生的这一切,明显是掉进别人设好的陷阱里了。 可此局要怎么破,才能为母亲洗清嫌疑? 陆鸢不由朝一旁的罗衡看去,向他求助。 陆晚也不露声色的看向两人。 她竟没想到,陆鸢嫁入睿王府这么短的时日,竟已与罗衡勾结起来了。 今日之事,只怕没有她预想中那么顺利了。 果然,她看到罗衡了然一笑,对陆继中抱拳道:“国公爷,耳听也不一定为实。” 第169章 铁证如山 罗衡身为外人,本不该参与到陆家家事当中来,可他贵为李睿的座上宾,连李睿都对他礼让三分,大长公主与陆断中虽不满他此举,但也不好说什么。 陆继中道:“先生此话何意?” 罗衡道:“国公爷可听过,有一种擅口技者,可以模仿任意声音,且惟妙惟肖,难辩真假。老朽曾有幸亲眼见识过,真真让人叹为观止。” 众人皆是一惊,却是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技能者。 陆继中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方才这祠堂里发出的声音,是另有其人?” 罗衡拈须一笑:“或有可能。” 那叶红萸见女儿来了,又有了底气,且听到罗衡这样说,顿时指着陆晚,咬牙切齿的骂:“一定是她,是这个贱人故意找人来陷害我……” 不等陆晚开口,金嬷嬷忍不住站出来道:“方才是老奴第一个发现屋里的声响,我当即差下人包围了整个祠堂,防止有人逃脱。后来国公爷到了此处,屋里还有声音,等老妈子们撞门进去,祠堂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而守在祠堂四周的下人,也没发现人逃脱,所以先生所说的还有其他人,委实不可能。” 金嬷嬷跟随在大长公主身边几十年,为人最是公正严谨,在国公府里说话也极具份量,所以她一开口,等同于定下了叶红萸偷情一事,也是反驳了罗衡的猜测。 罗衡脸上还是带着笑,可神情明显一僵,默默退到院子外,不再插手陆家家事。 叶氏见陆鸢出面,一副要护住叶红萸的样子,不由又想到这对母女联合欺骗了自己十几年,将自己当傻子耍,心里怒火中烧,冷冷笑道:“其实叶姨娘与黄琴师的丑事,我也早有耳闻,只是我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大胆,以为是空穴来风,就没有当真。” “可今日当场捉奸,你们还在叫冤,真是恬不知耻!” 叶氏的话,让叶红萸刚生出的希望又灭了,她哆嗦着嘴唇看着叶氏,咬牙道:“你也来趁机报复我……” “叶姨娘不需要在这里狗急跳墙,胡乱攀咬——凡事做过,必留痕迹,你与黄琴师到底是何关系,一查便知。” 一直没有出声的陆晚淡淡开口,她对大长公主恳求道:“既然陆侧妃和叶姨娘齐声喊冤,还污蔑是我设局陷害,祖母不如查个清楚,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大长公主本身对陆晚还有一丝怀疑,等听到她这样说,那点怀疑就彻底消散了。 她点点头,沉声道:“二丫头说得对,凡事做过,必留痕迹。想来他们二人私通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此,将景秀院伺候的下人绑来拷问,我就不相信,严刑之下,没一个人说真话。” “另外,派人去将两人的住所仔细搜过,看还有哪些私通信物。” 大长公主看着院外罗衡的半边身影,冷笑道:“若是这次不让你们心服口服,别人还以为我们镇国公府毫无规矩章法,任是谁都可以插上两手了。” 大长公主亲自下令,叶红萸全身一软,一下子瘫倒在了陆鸢的怀里…… 第一个被拷问的,就是琇云。 她上次因做伪证,在大理寺就挨了板子,身体都还没好全,如今几棍子下去,就忍不住了,将事情都倒了出来,连着叶红萸与黄世清何时私会,在哪里私会,皆说得一清二楚。 而派去搜东西的下人,也很快从叶红萸屋子里,搜出了她替黄世清还赌债的欠条。 叶红萸看着欠条,慌乱道:“这欠条不是我还的……” “你还在狡辩!” 一声断喝,却是陆承裕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打开盒盖扔在叶红萸面前。 “这套翡翠头饰可是你的?” 当然是她的,还是她刚嫁进陆家时,陆继中给她置办的。 叶红萸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首饰,陆承裕恶心道:“你就是拿这盒首饰替奸夫还的债,我方才去赌馆打听,那老板全交代了,他认得你的声音,可要找他来与你对质?” 原来,当差回来的陆承裕,一回家就听说了此事,他按着刑部办案的思路,去赌馆老板那里找证据,没想到真的被他找到了这套翡翠首饰……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铁证如山。 陆继中气得快断气,几次要冲上去杀了奸夫淫妇,被大长公主叫人拉住了。 大长公主已是看死人般看着叶红萸,冷冷问陆鸢:“陆侧妃可还有疑问?” 这一声陆侧妃,妥妥在打陆鸢的脸。 大长公主警告她许多次,嫁出的女儿不要管娘家的事,可她倒好,不但要管,还带上外人,这不是存心与陆家、与大长公主做对吗? 陆鸢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的田地,连她也牵扯上了。 母亲与黄琴师的事,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没想到,母亲竟会蠢到留下这么多证据,连赌馆的欠条都还留着。 她脸色不比叶红萸好看,拥着母亲的手不觉松开了。 叶红萸惊觉女儿的变化,惊恐道:“女儿,你信母亲这一回……” 可陆鸢到了此时,只恨不能与她摆脱母女关系。 她推开叶红萸,红着眼睛道:“母亲,亏我相信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叶红萸失去最后的依靠,如丧家之犬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陆晚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淡淡道:“叶姨娘每次出事都要攀咬上我,我却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她话语一顿,突然看向叶氏,道:“难道真如母亲所说,叶姨娘在娘家当姑娘时,就爱慕上了黄琴师,却因为我母亲与黄琴师是同乡情谊,所以忌恨我母亲,连带我也一迸恨上了?” 气到极致的陆继中,却从陆晚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深意,红着双眼看向叶红萸,咬牙恨声道:“原来你未出嫁前就与他勾搭上,还哄骗我说心中一直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陆继中遭此打击,脑子好似突然变灵光了,在看到一旁的陆鸢时,想到她早产出生,顿时指着陆鸢,朝早已面如死灰的叶红萸震喝道。 陆晚心口一松,终于引到真正的正题上了…… 第170章 族谱除名 陆晚对付叶红萸的计划里,原本没有陆鸢。 可在试探出,陆鸢就是下砒霜毒害自己的凶手后,陆晚决定将她一起搅进来…… 果然,在她故意提到叶红萸在未出阁时就爱慕黄世清后,陆继中当即就怀疑到了陆鸢的身世。 他此问一出,陆鸢脸色大变,叶红萸也是惨白着脸,震在当场。 “老爷……中郎,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鸢儿确实是你的女儿啊……” 叶红萸自知自己难逃一劫,却万万没想到还牵扯上女儿。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早已与人私通,说不定是他的女儿……” 陆继中本就是薄情之人,他之前对陆红萸偏爱,那是因为他深信他与叶红萸是真心相爱。 可如今叶红萸偷奸养汉,自己送与她的东西,都可以拿去给奸夫还赌债,对他哪里还有半分情意? 信念崩塌,那么之前深信的一切,就全盘推翻了。 短短半日,陆继中被气得差点疯癫,看得大长公主心痛不已。 这份心痛,就变成恨意转移到了叶红萸身上。 她挥手让人将半死不活的黄世清拖下去,冷冷宣布道:“小叶氏不守妇道,淫乱后宅,玷污陆家宗祠,今日就将她活活打死在此,以此向列祖列宗告罪。” 她一招手,金嬷嬷将陆家族谱名册递上来,大长公主看着面色惶然不安的陆鸢,道:“侧妃娘娘往后姓沈也好,姓陆也罢,终与我陆家再无关系!” 说罢,大笔一挥,将新添上去不到半年的陆鸢的名字划掉,将她从陆家族谱里除名。 大长公主对陆鸢如此狠心,不仅是因为她身上血缘不明,也在于她并不是令大长公主满意的棋子。 她太不懂规矩了,且屡教不改。 况且当初李睿的那碗红花汤,已让她失去了生育的可能,不能为皇家诞育皇嗣,有个侧妃的名头也只是个摆设。 如此,何必再留着她的名字,占族谱地方…… 陆鸢惨白着脸看着冷面无情的大长公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族谱上,神情一点一点变得狠戾起来。 她慢慢站起身子,理理身上的衣裙,挺起胸膛站着,冷冷笑道:“你们以为我稀罕当这个陆家女?呵,身为陆家女,除了给你们当攀附权贵的棋子,一无是处。” 陆鸢虽从小在陆家长大,在身份识破之前,叶氏待她如半女,可因一直压抑着真正的身份,陆家待她再好,她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亏欠,所以心里一直攒着怨恨。 等后面她身份被揭穿,遭遇眼冷,又失去了孩子,她将一切都归咎到陆家身上,对陆家的恨意更深。 所以,在得知母亲与黄世清勾搭在一起,她没有阻止,心里隐隐有以此报复陆继中,报得陆家的意思。 而如今,一切都捅穿了,她也无所顾忌了,将这么多年来,心里积攒的恨意悉数爆发出来。 她大手一挥,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将我母亲扶起来,送去外面的马车上。” 本已等死的叶红萸闻言,死寂的眸光重复亮光,连忙朝她身边靠拢过去。 大长公主一掌击在椅子扶手上,冷喝道:“你想干什么?” 陆鸢原本并不想得罪陆家去护住母亲,但如今陆家主动抛弃了她,那她偏要与陆家斗一斗了。 她冷冷笑道:“你有权将我从族谱上除名,却无权定我母亲的生死——我身为睿王侧妃,而我母亲贵为叶家嫡女,是殿下半个丈母娘,并不是寻常的庶民,可以任你们打杀,所以纵使她犯下再大的错,你们也无权要她性命!” 说罢,一甩衣袍,带着叶红萸扬长而去。 陆鸢此举,将众人惊住。 叶氏与叶佑宁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们的印象里,陆鸢一直是一副惟惟喏喏的奉承样子,没想到今日竟敢当众顶撞大长公主,还这般嚣张跋扈,敢公然将人带走。 陆晚却一脸淡然,陆鸢更嚣张更猖狂的样子,她都见过。 陆继中气得要死,要追上去,被大长公主喝住了。 双眸里闪过幽冷的光,大长公主声音阴沉沉的。 “让她们去吧,自此以后,这对母女与我们陆家再无关系。” 她又朝众人冷喝道:“今日之事,不宜外传,若是被我发现有人嘴碎说出去,直接打死!” 至此,此事到此结束,大家都各自散去。 下人们开始清洗祠堂前的血污,金嬷嬷见陆晚没有走,问她:“二姑娘今日还要继续祭拜吗?” 陆晚心里感激金嬷嬷先前的相助,恭敬道:“今日发生这么多事,确是不宜再祭拜,我将这些经书烧掉就回去,嬷嬷也回去照顾祖母吧,她今日只怕不得安宁,还请嬷嬷多多宽慰一二。” 金嬷嬷欣慰一笑:“二姑娘果然是最懂事体贴的。” 众人散去,祠堂前恢复以往的清静与肃穆。 陆晚将经书烧掉,来到母亲的牌位前。 她故意选在祠堂这里处置叶红萸,就是要让母亲看到,那个害了她一辈子的女人,终于在她在面前受到了惩罚,如此,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走出祠堂,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兰草不忿道:“姑娘,那个小叶氏就这样被陆鸢带走,真是太便宜她了。” 亏得姑娘布局这么久,还借来了简娘子相助,才辛苦将她扳倒,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让她给孟姨娘偿命。 陆晚却不以为然的一笑,“我们打个赌吧,不出三日,叶红萸必将暴毙!” 不用打赌,陆晚的话,兰草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她心里一喜,激动道:“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晚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她道:“先保密。” 叶红萸必死无疑,而陆鸢彻底与陆家闹翻,没了陆家的支撑,又背上一个私生女的污名,想必,接下来的日子她定会异常艰难。 如此,接下来,她就要好好和她算她俩之间的账了…… 夜深人静,上院正屋的灯火却还亮着。 金嬷嬷从外面打帘进来,对正襟危坐的大长公主禀道:“公主,人带过来了。” 大长公主一挥手,金嬷嬷转身出去。 片刻后,两个老妈子竟是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到屋子里来…… 第171章 求我 老妈子拖进来的人,竟是黄世清。 大长公主冷冷睇着他,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何时看到的孟氏怀孕?多久前的事?她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如今孩子又在何处?” 原来,当时在审问黄世清时,大家都没相信他的话,大长公主却听进了心里。 她让下人将他带下去,也因此留下了他半条命。 黄世清趴跪在地上,如一摊烂泥一般,可眸子里却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努力抬头朝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看去,吐出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吃力开口:“若是我如实相告,你们可否饶我一命?”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金嬷嬷上前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同大长公主讨价还价?!” 黄世清破罐子破摔,而且他也看出,这位高高的在上的皇家长公主,对这个秘密很在意。 他并不傻,这个时候不为自己求条活路,他必死无疑。 “若是大长公主不答应,我就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说的……” 闻言,大长公主眯起眸子,冷冷的睇着他,目光里已隐含杀气。 她叫开金嬷嬷,淡淡道:“好,本宫答应你。” 可黄世清还是不愿意开口,他咬牙恨声道:“先前那个二姑娘也答应我好好的……只要我替她保留秘密,就给我钱……可最后却给我下套,要我性命,我如何再信你们?” 大长公主冷冷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继续用刑,用到你肯开口为止。” 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嬷嬷,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说罢,就让金嬷嬷将他带下去。 黄世清吓得失声道:“好,好,我说……” “大概是七八年前,我在京郊的一处庄子外偶尔遇见过秋云一回,那时见她肚子微隆,似有身孕在身……” “后来,事隔两年,我回村去,听同村的人说,伺候她的古嬷嬷曾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回过村里……” “我所说句句属实,求大长公主饶我一命……” 说完这些后,黄世清连连哀求大长公主放过他,大长公主一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彼时,黎明将至,天地间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一宿没睡的大长公主,眸色一如外面的黑夜,深不见底。 她问金嬷嬷:“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金嬷嬷蹙眉回忆着,“十年前,孟氏因擅自去痷堂救下二姑娘一事,被夫人罚去了庄子里,自那以后,她再没回过府里,也没见过老爷的面,哪来的身孕?” 在她的印象里,孟氏老实之至,绝不敢像叶红萸一般,背着老爷偷奸养汉。 大长公主面容隐在灯影里,声音冰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有没有生下一个男婴?” 金嬷嬷:“可她都死了三年,当年身边只跟着一个老嬷嬷,人也走了,此事无从查证。” “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大长公主道:“孟氏死前,曾去痷堂见过二丫头,她若有秘密,定会告诉给她女儿。” 金嬷嬷不解道:“可二姑娘回府这么久,从未听她提起过此事,奴婢觉得,孟氏不一定会将此事告诉二姑娘,因为当年二姑娘寄居痷堂,自身难保,孟氏告诉她也无济于事……” 大长公主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即刻差人去孟氏当年住的庄子上,将那老庄头找来。” 金嬷嬷应下了,又问大长公主,要如何处置黄世清? 大长公主叹息一声道:“继中不是还气恼着吗,为免他气坏身子,你将黄世清送过去,随他如何发泄处置,只告诉他一条,我已答应留他一命,就留他一口气罢。” 金嬷嬷唤丫鬟进来服侍大长公主上床歇息,自己转身出门去了…… 等金嬷嬷安排好一切返回上房,大长公主竟然还没睡,坐在灯下,若有所思。 “公主怎么还不歇息,快天亮了。” 大长公主回想着黄世清说的话,心里隐隐觉得,或许他没有说谎,今日确实是陆晚约了他去的祠堂。 她不禁又想起叶红萸说过的话,说陆晚心里一直记恨着母亲之仇,要找她与陆继中寻仇…… “你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真的与二丫头无关吗?” 金嬷嬷跟在她身边几十年,那里还猜不到她的心思,知道她定是因为方才黄世清的话,又对二姑娘产生了怀疑,不由道:“先前老奴唤老爷前去抓奸,老爷踹门之际,二姑娘担心老爷看到现场会受不住,提醒老奴拦下他……” 大长公主颇是意外:“真的吗?” 金嬷嬷:“千真万确。所以老奴觉得,此事与二姑娘无关。” 大长公主长吁一口气:“不是她就好,不然,她的心机手段未免也太可怕了。” 青竹院。 陆晚并不知道上院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回青竹院,有日子没未露面的某人,已等在了那里。 相较上一次的胡子拉渣,这一次他又恢复成以往意气风发、人模狗样的形容。 她一进门,那双凤眸就胶在她身上,明目张胆的打量,赤裸裸的宣泄欲望。 走得近了,陆晚惊觉,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发梢还在滴水。 他竟然在她的房间里沐浴过了?! 男人这般主动收拾干净自己,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算准她的身体已痊愈了?! 陆晚止步不敢再往前,隔着距离问他:“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交手无数次,李翊如何看不出她的退意。 狡猾的狐狸精,不给点利头逗一逗,她不会乖乖就范。 李翊收起目光,闲闲往榻上一靠,百无聊赖般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那简娘擅口技的?” 他一提起简娘,陆晚瞬间想到正好简娘刑期的事要求他帮忙,连忙上前给他倒茶。 “我先前关在大理寺大牢里,无意间发现的……” 她将茶递到他边,巴结道:“殿下,我听秋落说,简娘当年犯案,实属被逼无奈。” “怎么个无奈法?” “她丈夫好色,贪婪上一名花魁,不仅将家中钱财悉数花在那花魁身上,最后竟还想着卖掉一双儿女去供养那花魁,简娘被逼无路,才痛下杀手的……” “殿下,你能不能帮帮她……” 男人眸光灼灼地看着她,挑眉:“求我!” 第172章 怪癖 橘黄灯火下,男人眼眸里跳动着灼热的火焰,沉沉凝着她,双手却不去接她手中的茶杯。 陆晚那里会看不懂他的心思,她心口怦怦直跳,端着茶杯往回撤。 他不帮忙算了,她明日拿铜钱去找曾大人,不是说铜钱比他说话管用吗? 李翊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勾唇:“本王今日来,是来取回本王的东西的。” 陆晚一怔,不解的回头看向他。 他有什么东西放在她这里了? 李翊朝她手腕上呶呶嘴,十分小气道:“铜钱还给我。” 陆晚愣住,他是不是有读心术,瞧出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要将铜钱拿走? 这枚铜钱,她留着还有其他用处,她还想靠着它去大理寺问曾大人要前太子病故的宗卷的…… 如此,她十分不想还。 但这确实是他的东西,没有不还的道理。 “殿下,能不能晚些日子还给你……” “不行,本王今日来,就是要取回它。”李翊直接拒绝她。 陆晚瞧出男人是故意在戏耍她,于是愤然的将手腕上的红绳褪下来,再将那铜钱从红绳里解下来。 可下一刻,李翊却连着红绳一把夺走了。 当着陆晚的面,他竟将那红绳往自己的手腕上戴。 陆晚:“……” 这条红绳套铜钱,在她手上戴了这么久,许多人瞧见过,若是再出现在他的手腕上,岂不是昭告天下,她与他关系非同寻常吗? “殿下,这根红绳你不能戴……” “为何?”男人明知故问,摆明就是要惹她着急。 陆晚是瞧出来了,今晚若自己不乖乖就范,他不会罢休。 明明是他想要,却偏偏要逼着她主动,这是什么怪癖? 陆晚又气又羞,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他将红绳强勒着往手腕上戴,她迟疑片刻,终是红着脸上前,嗫嗫道:“这绳带短了,不适合殿下戴……殿下若是不急,我替你再编一根罢……” 说罢,手伸过去,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的红绳上,温热的手指触碰到男人劲健有力的手臂。 肌肤相触,男人身体热得发烫,烫得她心口一颤。 指尖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然而,就是她指尖这极细微的一下跳动,却如一个机关,触发了男人体内早已蠢蠢欲动、无法压抑的狂热激情…… 她是如何被扯进怀里的、又是如何被抱上床榻的,屋内的灯火又是如何被熄的,陆晚统统不知道,她被吻得快要窒息…… 她只知道,灯火熄灭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男人眸底翻涌的热浪,像积存许久的洪水猛浪,决堤而出…… 清秋冷月,像揉碎的星光,洒了满屋。 陆晚沉浸星河里,整个人如梦似幻,辩不清虚实…… 当男人终于餍足放过她,天边都泛白了。 陆晚全身几乎虚脱,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瘫软在被褥里,眼皮都睁不开。 迷糊间,听到他在说:“后日,本王就要‘返京’了,到时你要到城门口去迎接我……” 陆晚的困意瞬间被惊走,她睁开眼睛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要‘回来’是好事,可到时那天,晋帝定会派人去城门口迎接他,说不定兰贵妃等人会亲自去迎接他,以她的身份,她如何好出现? “殿下,我不方便出现,求你谅解……” “你鬼主意那么多,自己想办法!” 李翊从床上起身,毫不客气的驳了她。 他穿衣服时,陆晚竟发现他腰上后背有几道抓痕,一看就是方才她留下的,顿时面庞羞红,抱着被子躲进床里边。 李翊自己也看到了腰间的抓痕,他却甚是满意,嘴角不觉噙了一丝笑。 “记住,我午时进城,不要晚了!” 说罢,他又钻进帐帘里,将躲在被褥里的某人拽出来,将那根红绳重新系到她手腕上。 “简娘的事,我会让曾少北去办,你不要再露面。” 陆晚红着脸嗯了一声,本想再求他不要让她去城门口接他,可他已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陆晚睡了一天才缓过劲来,刚巧上院那边也传来话,说大长公主昨晚没睡好,晨起的请安免了。 到了傍晚,陆晚起床梳洗一番,再吃了点东西,收拾妥当,就往上院去了。 刚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 陆晚颇是意外,府里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按理,此时大家都心情不郁才是。 她进到屋内,发现叶氏与陆佑宁都在。 而陆佑宁还一脸扭捏的样子,不知道她进来前,她们在聊什么。 陆晚依礼向大长公主与叶氏请了安,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大长公主笑道:“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翊王殿下明日就归京了,午时进城,到时让宁儿去城门口迎接他……” 陆晚不由又想起男人昨日离开前,对她提出的无理要求,颇是苦恼无奈。 面上,她笑道:“难怪祖母这么开心,想必陛下与兰贵妃娘娘也是欢喜的。” 大长公主高兴,留了大家在上院吃饭。 饭席间,大长公主不住在叮嘱陆佑宁,明日要穿着怎样的衣裳出现在翊王面前,见了面,又要如何同翊王说话讨他喜欢。 同时,大长公主又让叶氏在家里备好宴席,等翊王殿下进宫忙完,就请他到镇国公府来吃饭。 翊王回京,感觉大长公主比兰贵妃还激动欢喜…… 从头至尾,陆晚都闷头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心里虽然因为李翊的‘返京’,安定不少,却又生出忐忑来。 半年之期就要到了。 当初她与他定下半年契约,一是因为上一世半年之后,他就带着邓氏母女离开了上京。 再则,当时她想,就算这一世有了改变,他没有离开上京,但依着男人喜新厌旧的新鲜劲,半年之后,他应该早已厌烦了她,不会再对她产生兴趣,两人自然就摆脱了关系。 可事实好像跟她所想,完全相反。 他好像非但没有对她腻烦,反而、反而比之前更贪恋了…… 脑海里不自主的浮现男人昨晚疯狂的样子,陆晚握筷子的手不由抖了抖…… 第173章 翊王返京 饭吃到一半,陆承裕回来了。 他刚从刑部当值回来,蹙紧着眉头。 陆晚知道他一直盼着李翊回来,于是悄悄对他道:“大哥哥,方才听祖母说,翊王殿下明日就要回来了。” “我已经听说了。” 陆承裕眉头不见舒展,反而拧得更紧。 陆晚察觉到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陆承裕叹气道:“月前,大梁不是将质子送到上京了么,本来那小皇子在质子府呆得好好的,前几日却突然跑出去不见了,我们刑部连寻了好几日,将整个上京都翻遍了,都不见人影……” 此事,陆晚之前也耳闻过。 年前,大梁与大晋在边关打了一战,战败后,按着议和书,大梁要送皇子到上京为质。 可后面因胡狄做乱,大梁一直持观望态度,迟迟没有将质子送来。 直到最近大晋大败胡狄,而翊王又‘亲临’边关,大梁才将人给送了过来。 因为,大梁当初就是败在李翊手里,败得太惨,以至于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怕了…… 质子丢失,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安定,非同小可。 陆晚猜到陆承裕心中的担忧,安慰他道:“此事责任也不在于你一人身上,想来殿下也不会怪你,你不必如此焦虑……” 陆承裕却道:“我并不是怕殿下责罚,而是那大梁五公主,因着她弟弟不见了,天天跑到刑部来闹,陛下也勒令我们刑部尽早将人找到,而睿王……” 说到这里,陆承裕不觉缩了口,陆晚是未来睿王妃,他总不好当着她的面,说睿王的坏话的。 陆晚却已明白过来,淡淡道:“是不是睿王又给刑部施压了?” 陆承裕点了点头,挫败道:“翊王殿下离京前,三司一切都好好的,而如今他要回来,三司却乱成一团,留了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我是感觉颜面无光……” 听了陆承裕的话,陆晚才恍悟过来,难怪李翊突然‘返京’,原来是三司已经快顶不住了。 可相较于陆承裕的焦头烂额,陆晚瞧着某人反倒并不着急,昨晚兴致高得很……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老妈子匆匆从外面进来,悄悄附在金嬷嬷耳边低语了两句,金嬷嬷又走到大长公主身边,低声禀告着。 陆晚隐约听到‘小叶氏’的字样,心里已是猜到什么。 果然,大长公主看了眼叶氏,淡淡道:“方才传来消息,你妹妹叶红萸被她女儿陆侧妃送离京/城,可马车刚出京郊,就遭遇了劫匪,叶红萸在逃命之时,马车坠下山崖,人摔死了……” 闻言,大家不觉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叶氏怔了怔,脸上无甚表情,只问了一句:“老爷知道了吗?” “他知不知道已无所谓,叶红萸终归与我们家已没了关系,她的死活,自然与我们也无关。” 大长公主说完,伸著稳稳夹起一筷子鸡笋放进嘴里,笑道:“今日的笋子炒得不错,你们都尝尝。” 陆晚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大家都没有再言语…… 离开上院回到青竹院,刚进门,兰草就迫不及待地问陆晚:“姑娘,你觉得是谁下的手?” 陆晚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沉声道:“想她死的,却有好几个人……” 祖母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李睿也不想有这样一个辱他颜面的丈母娘。 甚至陆鸢,她一时恨起,与陆家做对带走叶红萸,只怕冷静下来,也是后悔有这样一个母亲拖累她。 所以,三人都有可能下手。 抑或者,叶红萸同时死于三人之手都有可能…… 她将她的猜测简单和兰草说了后,兰草惊得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秋落从外面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再次印证了陆晚的猜测。 叶红萸不止遇到劫匪,马车也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掉下山崖,而大理寺的人搜寻到她的尸首后,还在她体内发现了剧毒。 劫匪、马车、剧毒,三种致命手法,岂会是一人所为? 秋落还告诉她,简娘子已顺利送回大理寺,曾大人减了她一年的刑期,还破例让她的儿女去牢房同她相见…… 一切事情都顺利地进行着,陆晚眼下头痛的,却是明日去城门口接李翊。 她被迫答应去接他,可明日陆佑宁也会去,若是撞见了怎么办? 可若是她不去,那个魔王定不会放过她。 陆晚头痛起来,连叹了好几声气。 兰草见她一直叹气,忍不住问道:“姑娘,明日你去接翊王殿下吗?” 陆晚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不去。” 相比惹他生气,她更怕两人的关系被人发现…… 翌日一大早镇国公府就忙碌起来,陆佑宁被大长公主亲自盯着梳妆打扮好,巳时就出发往城门口去了。 陆承裕也去接李翊,他问陆晚:“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翊王每次回京都会惊动全城,他的王军特别气派。” 陆晚原已打定主意不去的,可听陆承裕这么一说,又有点动摇了。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她没有履约,李翊会生气动怒。 他现在是她的大靠山,她得罪不起…… 陆承裕瞧出她在犹豫,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往外走。 “你坐我的马车去,就当瞧热闹了。” 马车很快到达城门,陆晚正准备跟着陆承裕下车,却突然听到了李睿的声音,吓得她连忙缩了回去。 她拉住陆承裕,对他道:“哥哥,我坐在马车里看就好了,你不要告诉旁人我来了。” 陆承裕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李睿善妒,猜忌心又重,知道陆晚是担心引起睿王不高兴,所以也不强求她,还体贴的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偏僻的角落里停好。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得四周的人群欢呼起来,前方铁骑阵阵,似有千军万马朝着这边来了。 陆晚掀开车帘探出半边脑袋,看到城门外,王军首列,男人身着玄铁铠甲威风凛凛率队而行。 李翊坐在马背上,目光遥遥朝朝城门口看来,找了一圈,却没看到那个身影…… 第174章 不屑看见她 李翊寻了一遍,没有看到陆晚的身影,待再走近些,他又寻了一遍,还是没看到她。 眉梢眼角不觉沉了下来。 长亭见他眼风一直在城门口睃巡,猜到他是在找陆晚,不由劝道:“殿下,三姑娘与睿王殿下都在,想必二姑娘就不便来了……” 李翊却不那么想。 她鬼主意那么多,只要她有心,她总有办法来的。 亏得他再三叮嘱,满以为能第一眼看到她。 说到底,她终是对自己无心罢了…… 心里发堵,他冷嗤道:“不来最好,本王也不屑看见她!” 队伍到达城门口,李睿看着马背上器宇轩昂的男人,放在背后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今晨,他刚刚接到边关密报,得知李翊竟从未去过西北,而是提前调动他的军师和精锐,抢在聂湛大军返回之前,抢占了边关各处要塞的镇守之权。 还让军师一直留在西北将軍身边,明显是为了提防聂湛夺权。 他故意做出去西北的假像蒙蔽自己,让他以为他还在去边关的路上,谁知暗下却已抢先将他辛苦布局的一切抢走了…… 所以,这一段时日里,他其实一直留在京/城,自己对三司动的手脚,只怕他都看在眼里…… 思及此,李睿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戏弄的小丑。 而如今,还被父皇派来迎接他,陪他一同演戏! 看着李翊从马背上下来,他身后拳头握‘咯吱’响,咬牙忍下心中的恨意,他笑吟吟的迎上去。 “皇弟此番奔赴西北,辛苦了!” 李翊朝他拱手:“份内之事,不足挂齿。皇兄近来可好?” 李睿淡淡一笑:“本王一如往常,只是皇弟不在京/城,未免无趣了些。” 李翊没心思与他虚伪客套,恰好陆承裕与陆佑宁过来向他请安问好,他也神情寡淡,兴致缺缺,随便应付两句了事。 蓦然,他感觉到人群里有熟悉的目光看着他,他精神一振,连忙循着那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旁角落里停着的一辆马车,瞧徽记,好像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等他再去细看,却看到邓清妤牵着乐潼站在一旁,正眸光含泪,切切的看着他。 乐潼朝他招手,朝他喊‘阿爹’,幸亏四周人声嘈杂,又隔着距离,没人注意到。 李翊朝她们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邓清妤脸上一红,继而娇羞的笑了笑。 方才她站在这里,耳边全是那些姑娘小娘子对李翊的夸赞之词,倾慕之情不言而喻。 可到这个人人钦羡的天之骄子,却是她的夫君,邓清妤心里美滋滋的,骄傲又自豪。 然而,等她看到一身盛装站在李翊面前的陆佑宁,她心里又难过起来。 总有一日,她也要这般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边,与他成双成对出现在世人面前…… 乐潼的那一声‘阿爹’,旁人没在意,陆晚却听到了。 她隐车帘后面,朝一旁看去,果然看到了邓清妤母女。 这也是自上次请沈植替乐潼看病后,她第一次看到母女二人。 李翊‘离京’之际,将母女二人托付给她,让她替他照顾她们。 可这一个半月里,陆晚虽有让秋落隔三差五去看看她们,但她从未上门去看过她们。 潜意识里,陆晚还是不太想与邓清妤走得太近,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前世的事情,也或许是她了解李翊的脾性——他在意的人,她不敢去靠近。 她顺着邓清妤的目光看向李翊,果然,男人脸上是难得的温柔随和。 铁甲森严,也遮掩不住铁汉柔情。 陆晚心里蓦然一酸,她默默松开手,放下车帘…… 王军撤去北郊大营扎营归整,李翊卸甲入宫面见晋帝。 随着李翊的离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陆承裕登上马车,一脸兴奋的同陆晚道:“方才你可看见那王军的气势,真是气派啊……” 陆晚笑了笑:“看见了。” 陆承裕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晚:“可能是在车里坐久了,有点闷。” 陆承裕信了她的话,叮嘱她道:“晚上宫里设宴为翊王洗尘,我们镇国公府也在受邀之列,你回去休息一下,晚上进宫赴宴可不能出差错。” 陆晚应下了。 回到镇国公府,大长公主又开始为陆佑宁张罗进宫赴宴的衣裳首饰,务必要将她打扮得惊艳四方,因为今晚的宴席,李翊是主角,而陆佑宁身为未来翊王妃,自是要艳压群芳。 兰草找开衣橱给陆晚挑选衣裳,选了半天也挑不出一件满意的,陆晚苦笑道:“你别浪费时间了,随便那一件都成。” 今晚的主角是李翊与陆佑宁,她的穿着只要不失体统就行了。 最后,她自己挑了件霁青色的百褶裙,素雅且毫不打眼。 配戴首饰时,她想了想,将手腕上的红绳取了下来,换上一只白玉手镯戴着…… 入夜,皇宫里灯火辉煌,太极宫里更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大殿中间,舞姬们翩然起舞,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一派太平盛世的盛况。 陆晚坐在女宾席这边,默默看着歌舞。 高台那边,不时传来晋帝与大长公主他们的谈笑声。 做为今晚主角,李翊也坐在高台上,陆佑宁则坐在大长公主身侧。 陆晚听到他们在谈论李翊与陆佑宁的大婚之事。 她默默吃下一个果子,继续看歌舞。 从头至尾,她的目光都未往高台那边看去。 可却总有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 李翊半侧着身子,眸光看似在看舞姬表演,可眼角余光却一直落在陆晚身上。 看着她专注的看着歌舞,果子一个接一个的吃,他莫名来气。 歌舞就这么好看,果子就这么好吃? 还是没有履行约定没去接他,所以不敢朝他这边看? 就在此时,晋帝问他话,李翊收回目光,同父皇交淡起来。 等他再回头,目光落空,下面席位上的某人却不在座位上了…… 第175章 悬梁之上 坐久了,陆晚觉得有点闷,腰肢也酸痛起来,于是她起身离开宴席,往外面的游廊走去,透透气。 太极宫的游廊紧挨着一个小花园,陆晚堪堪走到游廊一侧,就听到下面的花园里传来男女的私语声。 陆晚以为是那家公子小姐趁着宴会,在此相会,正要避开,可眼角余光却已看到那男子的身影相貌,竟是沈植。 沈植身上穿着太医服,想来是今晚在此当值。 每次宫里大宴,都会有太医院的人在一旁守值,就是以防像上次行宫那样的下毒事件发生。 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因背对着陆晚,看不清面貌。 但看她身着一身茜红色长裙,也不难猜测出其身份。 上京贵女中,喜欢穿红色衣裙的,当属史家嫡女史婧一。 听声音也是她。 只见史婧一手里捻着一块糕点往沈植嘴里送,柔声道:“沈大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马蹄糕,我特别给你留的,你尝尝……” 沈植退开一步避开她的手,冷冷道:“我正在当值,史姑娘若无其他的事,恕我不奉陪。”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史婧一连忙伸手拉住了他。 “沈大哥,你最近怎么了?为何一直避着不肯见我,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么?” 史婧一看似很难过,声音里带着委屈。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们身份有别,不宜深交。” “可当初你刚到上京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你当时同我说,等你达成心中所愿,就会考虑终身大事,如今你如愿进了太医院了,为何却开始躲着我了?” 史婧一越说越急,声音里已然带着不解和一丝愤然。 “我何时同你讲过,我心中所愿是进太医院?” 不知是月色晕染,还是陆晚眼光看错了,沈植脸上的神情,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冽。 可下一刻,他的神情又缓和下来,无奈道:“我从来只是将你当妹妹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望你也不要多想……” 史婧一怔了怔,声音颤抖起来:“你的意思……让我接受家里的安排,嫁与那贾大人为妻?” 沈植道:“贾大人贵为前太子侍读,又是探花郎,前途无量,与你很是相配……” “他不日就会调回京/城了,沈大哥真的愿意看到我嫁给他?” 史婧一打断他的话,眼泪止不住掉了出来。 正是因为家里急着为她说亲了,她才不顾体统的趁着宫宴之际来找他。 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沈植见她哭了,似乎心有不忍,掏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细声劝导她道:“不论你嫁与谁,我只愿你过得好。” “没有你,我如何能好?” 史婧一一把抱住沈植,头扑进他的怀里,呜咽的小声哭着。 沈植想推开她,可连推了几下,奈何史婧一抱得太紧,都没推开。 沈植怔怔站着,眼神里带着难掩的落寞无奈。 陆晚懂他的无奈落寞,撇开他心里是否真的喜欢史婧一,可他说得没错,两人身份有别,难有结果。 就如同她与李翊一般。 那怕与他弄成如今这般样子,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其他女人纠缠,城门的邓清妤如此,方才与陆佑宁的璧人成双也是如此。 她还要被迫去佑护邓清妤,亲眼目睹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样子。还要对他与陆佑宁的喜结良缘,当面道声恭喜。 何其讽刺…… 眼眶干涩难受,她抬手揉了揉。 “怎么,吃醋了?!” 突然,一道男声在她身后低沉响起。 陆晚回过神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怕惊扰下面的两人,头也不回的往一旁的围廊走去。 也是要逃离他。 李翊紧步跟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围廊尽端的柱子后面。 身子压上去,他冷冷睥着她,冷嗤道:“你对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陆晚知道他误会了,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情同他解释。 “你放开我,会被人看见……” 李翊瞧出了她对自己的不耐烦,堵在心口的大石,顿时越发沉重起来。 在宴席上发现她不见了,他即刻寻了出来,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她为了别的男人黯然伤神…… 胸腔里燃起一股无名火,李翊想也没想,就低头朝她唇上重重辗去。 陆晚偏过头躲开他,不知那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他,朝着来路逃去。 可还来不及拐弯,她就听到了李睿的声音。 他竟带人正朝这边走来! 她与李翊呆在这里的地方,处于围廊尽端,前方已无路。 这围廊的一侧是墙壁,另一侧是一方水池,她跳水逃跑都来不及了。 而经过方才与李翊的拉扯,她衣衫凌乱,若是被李睿瞧见了,她与李翊的关系,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一时间,惊慌恐惧,如洪水猛兽般向她袭来,她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竟呆在当场怔住了。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一刻,她猛然回过神来,脑海里闪过的惟一念头就是,她要冲出去想办法挡住李睿,不让他发现后面的李翊。 那怕被李睿抓去验身,那怕被识破她已非完璧之身,那怕背上不洁的罪名,也好过她与李翊的不伦关系被发现…… 万念俱灰之下,她抬腿迎着李睿走去…… 然而,就在她步子迈出去的那一瞬,身后人影闪过,李翊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身子腾空而起,竟是抱着她一起,跃上了围廊上方的悬梁之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李睿就出现在了他们的下面。 “人呢?”李睿声音里带着愠怒。 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惊惶道:“奴才方才明明瞧见翊王殿下拉着一个女子进来这里了……” “可有看清那女子是谁?”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道:“奴才只看见那女子身影,相貌衣着都没看清……” 李睿领人四处搜寻了一遍,每根柱子后面都不放过,却没有发现人影。 陆晚趴在李翊怀里,大气都不敢出,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惊恐万分。 今晚,所有人都聚在一墙之隔的大殿里,若是被发现,她除了死路一条,再无其他活路…… 最后,李睿抬头朝头顶上方看来。 第176章 粉饰太平 见李睿竟是朝着他们藏身的上方看来,陆晚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如临深渊。 可身边的男人却一点都不害怕似的,伸出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似在安抚她。 因着悬梁太高,围廊里又漆黑一片,而李翊又抱着陆晚藏在悬梁的梁柱后面,李睿抬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冷冷瞪了一眼传信的小太监,他摔袍愤然离开。 等他走出拐角处,离开这边的视线,李翊搂着陆晚从悬梁上轻轻跃下。 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陆晚,而是继续搂着她的腰身,再次腾空而起。 这一次,他却是带着她直接跃上了殿顶,从回廊这边的位置,来到了大殿的侧门位置,再从殿顶无声跃下。 “快进去!” 他松开手,将她往殿内推。 陆晚明白他的意思,李睿多疑,他若返回殿下,发现她与他同时不在殿内,只怕就会怀疑到她身上。 陆晚连忙整理好衣裙,深吸一口气,从侧门悄悄回到了座位上。 她坐下不到片刻,果然李睿就返回殿里来了。 一进殿,他的目光就往她这边看来。 陆晚佯装没有看到他,低着头默默吃着果子。 李睿又抬头朝高台上看去,李翊的位置是空的,他还没有回来。 如此,方才与他在一起的女人,应该不是陆晚。 这样一想,李睿的脸色不觉缓下三分。 恰在这时,李翊回来了,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自顾回到座位上坐好。 他一落座,兰贵妃就问他去哪里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等他开口,李睿已状若不经意的替他答道:“方才我经过后侧围廊,似乎看到皇弟与一个女子在围廊那边……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了?” 说罢,他眸光不露声色的朝对面的大长公主与陆佑宁看过去。 果然,两人闻言,神情皆是一怔,陆佑宁毕竟年轻,瞒不住心思,脸上即刻露出生气的神情来。 想来也是,她这个未来翊王妃就在他面前,他却跑出去找其他女人,不是摆明不喜欢她吗? 兰贵妃与晋帝也是一怔,而李睿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下面的人都听到了。 歌舞早已退场,全场的人都不觉看向高台,等着翊王的回答。 陆晚手心全是汗,身子紧绷,如坐针毡。 随着大家的目光,她也朝高台上看去,目光飞快从李翊身上扫过,又连忙低下头去。 多看一眼,她都怕被人瞧出端倪。 可即便如此,李翊还是从芸芸众人当中,精确的捕抓到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接的瞬间,他从她的眸光里,看到了惊恐不安,害怕无措,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眼前再次浮现她决然往前踏去的悲壮样子——那样的情况下,她竟不是回身向他求救,却是冒着被发现的危机,与李睿正面撞上去。 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不相信他能护她周全? 李翊的心里一片冰凉——她就这么不想让人知道与他的关系? 片刻的思忖间,大殿内已风云变色。 大长公主与陆佑宁仿佛被当场打了一记耳光——堂堂未来翊王妃就在这里,翊王却跑到外面私会其他女子,岂不是将这个未来王妃,以及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连一向对李翊格外包容的晋帝都不觉变了脸色,冷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女子是谁?” 李翊收回神思,眸光不屑地从李睿脸上扫光,对晋帝恭敬道:“回父皇的话,方才儿臣醉酒之下险些拌倒,被路过的宫婢扶了一下。我当时头脑晕沉,若不是皇兄提醒,我都不知道扶我之人是个宫婢,还以为是那个内监。” 此言一出,不论真假,晋帝都不会再当着大家的面再追究,而大长公主也会借阶下台。 她淡淡扫了眼一旁的睿王,关切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翊王殿下如今可舒服了些?” 李翊朝大长公主拱手,恭敬道:“多谢姑祖母关心,我好多了。” 大长公主轻轻碰了碰陆佑宁,她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大殿里也再次恢复成先前热闹的模样。 李睿也无事般的笑着,袖中的拳头却几乎握碎。 若是方才能当场抓到他与那女子,将那女子带到大家面前,看他还如何粉饰太平?看大长公主与陆佑宁还如何笑得出来…… 宴席终于结束,陆晚如蒙大赦,一刻都不想多呆的她,连忙跟在祖母后面往宫外走。 李翊却追了上来。 原来,因着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晋帝担心大长公主与陆佑宁心里不舒服,就让李翊亲自送她们出宫,以表重视。 大长公主如何不明白晋帝的意思,她也乐见其成,她更想让天下人知道,翊王殿下很在意与陆家的这门亲事的。 兰贵妃也上前亲自与大长公主她们道别,临别时对陆晚道:“上次的事,我心里实在愧疚……” 陆晚知道她是说行宫赐赏那碗雪花酪的事,连忙道:“娘娘言重了,我已无大碍,娘娘不要再往心里去。” 兰贵妃笑道:“下次再请你到我尚梨宫玩,你一定要来。” 陆晚轻轻应下…… 出宫的途中,李翊与陆佑宁走在前面,大长公主与陆晚她们走在后面。 大长公主故意慢下步子,与他们隔开一段距离,好让两人说体己话。 陆晚微微抬头,刚好能看到前方两人飘扬的袍角裙带,一黑一紫,倒是般配。 她敛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翊走出两步,就会停下步子同大长公主说说话。 每每这时,他的眸光都会飞快朝她身上掠过。 可她一直压低着脑袋,从不抬头看他…… 出宫的这一路走得尤其漫长,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宫门口。 陆晚上马车时,依礼向李翊告辞。 彼时,大长公主与陆佑宁已先进到马车里去了,陆晚是最后一个上马车。 她向他行礼时,李翊眸光冷冷落在她手腕上。 她没有戴那根红绳了,之前可是随时随地都戴着的…… 之前让她去城门口接他也不去,如今却是连红绳都不戴了。 眼前全是她看到沈植与史家姑娘抱在一起时的落寞样子,李翊心里堵得难受,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第177章 孽缘 送完人,李翊返回乾清宫,晋帝没去后宫,坐在寝宫里等他。 “说吧,那个女人是谁?” 知子莫若父。 李翊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晋帝。 他的酒量如何,他方才有没有喝醉,晋帝一清二楚。 所以,说什么喝醉酒需要别人搀扶,全是骗人的鬼话。 当着大长公主和大家的面,晋帝当然不会同他追究,但眼下只有父子二人在,晋帝可不想当糊涂虫。 李翊心情本就郁闷,听到父皇追问,闷声道:“不过是路过的一个小宫女,模样都没看清就跑了……” “放屁!” 谁人还能从他手里逃走?况且宫里这些小宫女,一个个看到他,眼睛都移不开,都恨不得嫁给他,自荐枕席都来不及,还会逃走? 一听就是在诓骗他。 晋帝将手里的书卷成一团砸向他:“越发不老实了,跟父皇也不说一句实话!” 李翊伸手一把接住砸来的书,平时倒可以与父皇插科打诨几句,但今日实在没有心情。 “三司还有一堆事等着我,父皇早些休息,我还要去大理寺一趟。” 放下书,他告退离开乾清宫,冒夜出宫去了。 他走后,晋帝脸色沉凝下来,高内监察言观色,轻声劝道:“陛下,或许殿下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当真,陛下也不要往心里去……” “你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一时兴起吗?” 魂都被勾走了,还死不承认? 晋帝不禁想起在行宫那几日,他夜不归宿,第二日回来神采奕奕、心情大好的样子,越发肯定,这个臭小子心里是有喜欢的人了。 一向不近女色,只会舞刀弄枪的儿子,终于开窍,知道想女人了。按理,这是好事,可晋帝却拧紧了眉头。 既然是他心爱之人,他为何不带出来让大家看看,再明媒正娶的娶进翊王府去,反而藏藏蹑蹑的? 难道,是女子的身份见不得光,也是有夫之妇? 想到这里,晋帝顿时头痛起来。 难道这点上,儿子也要像他? 晋帝神情严肃起来,将高内监唤到近前,沉声吩咐道:“你亲自去查一查今晚老四见的女子到底是谁,还有他在宫外有哪些异常举动,一一仔细查明。” “记住,此事不要让旁人知道,特别是兰主子。” 高内监侍奉帝王多年,早已活成人精。 他见晋帝愁眉不展,又特别叮嘱不能告诉兰贵妃,瞬间明白过来晋帝心里在担心什么,于是宽慰道:“陛下也不要担心,翊王殿下龙精虎壮,正是气血最盛之年,可后宅里除去先前在大长公主府里宠幸的一个婢女,收做了妾室,再无其他姬妾侍奉,且听舒嬷嬷讲,那个婢女自被带回翊王府后,殿下也再没招幸过她……” “翊王殿下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您想想,长此以往,身子岂有不憋坏的道理?所以,偶尔遇见个把美丽娇艳的姑娘或是小娘子,一时把控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晋帝看向人精:“你的意思,给他找几个知冷知热的?” 高内监笑道:“听闻司教坊新到一批姿色不错的女子,而大梁此番送质子入京,也附送了一批美人,个个姿色不俗,陛下不如挑几个知情识趣的,送给殿下,当作他此番赴西此的奖赏。” 晋帝点点头:“此事也交由你去办,若是摸不住他的心思,你就环肥瘦燕,各挑几个。” 高内监谄媚笑道:“还是陛下英明,如此,总有一个会得四殿下的青睐……” 这边,晋帝与高内监想着为李翊挑选姬妾,充盈后宅。毫不知情的李翊,正往宫外去。 刚出宫门,等候已久的长奕悄悄上前来,禀告他,邓夫人与小小姐在家里已备好酒菜,一直在等他过去。 李翊淡淡道:“你回去告诉夫人,我刚刚回京,三司事务繁多,等忙完这段日子,再去看她们。” 长奕退下了,李翊跨上马车,马车却并没有往大理寺去,而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镇国公府的后门处。 “主子,到了。” 长亭将马车停在隐秘处,却迟迟不见李翊下车。 马车里,李翊闭眸坐着,心里思绪万千。 出宫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想着来此找她。 可到了这里,他又不知道要如何与她相见? 或者说,他担心她根本就不愿意见自己…… 想到这里,李翊心口窒痛,冷冷道:“调头,去大理寺!” 长亭知道他死鸭子嘴硬,没有动,低声劝道:“主子,姑娘今晚定是受到了惊吓,主子既然来了,不如去瞧瞧。” 听了长亭的话,李翊不由又想起,先前她惊恐难安的样子。 送她出宫的那一路上,她一直不肯抬头看他,明显是在生他的气。 李翊想,今日终是因自己一时的冲动莽撞,让她受到了惊吓,终归是自己错了。 自己堂堂大丈夫,何必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他掀帘下车,大步往前走去,对长亭道:“本王去去就回,你在此候着。” 长亭忍不住偷笑——每回都这样说,可每回去了就舍不得出来…… 青竹院里静悄悄的,李翊来到陆晚卧房外时,见窗户紧闭,只得从正门进去。 可这一次,门口却守着兰草。 似乎料准他会来,兰草一直没睡,跪在门口给他行礼,挡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恕罪,姑娘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请殿下怜惜,让姑娘好好睡一觉……” 李翊如何听不出兰草话里的意思,且青竹院今晚这番阵势,就是她不想见他。 满腔的热情瞬间跌入谷底,李翊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堂堂翊王,多骄傲的一个人,整个天下都不曾放在眼里,何时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身份,夜夜翻墙,沦为贼人小偷。 说出去,简直笑掉人大牙。 可即便如此,人家还不愿意见他。 李翊忍不住自嘲笑了,他何时为了一个女人,竟活成了这副狗样子。 再不多发一言,他拂袍转身走了…… 屋内,陆晚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泪痕尤在,心已静若止水。 历经两世悲苦,她万万没想到,她会再次与李氏皇族的人纠缠上。 可偏偏这个男人,比李睿更不适合她。 两人之间隔着鸿沟天堑,注定是一场孽缘,她又何需在意…… 第178章 真是没出息 宫宴过后,大长公主就开始给李翊发请贴,请他到家里来吃饭。 可请贴发出去好几封,李翊都以三司事务繁忙为由,推掉了。 请不到人,大长公主不由着急起来。 本来翊王殿下事忙,不来吃饭再正常不过,可大长公主却打听到,晋帝觉得翊王后宅太过空缺,有意给他纳妾。 这个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城里好几家想将女儿嫁给翊王做侧妃的人家,这几日都在给翊王府递贴子,而翊王还抽空去了其中两家家里坐了半刻钟…… 虽然陆佑宁是皇上钦点的翊王妃,但两人聘礼未下,婚期也未定,一切都有变数,这让大长公主如何不急? 而那些人,口头上说是给翊王做侧妃,谁又知道是不是盯着正妃之位来的? 早上请安之时,刚巧陆承裕也在,大长公主给他下了死命令。 “你今日若是在刑部遇见翊王殿下,那怕拖,你也得给我把他拖到家里来。” 这几日为了给翊王递贴子,陆承裕已遭受了许多白眼,他莫名觉得,以前翊王只是些许的嫌弃他,而如今,竟是十分的嫌弃他了。 翊王以前见面还训他两句,如今不止不训他了,竟是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这几日,他一直在反省自思,想着大抵是一直没找到那个小质子,所以翊王殿下彻底的嫌弃他了。 这种情况下,祖母还交给他这种任务,不是让他自讨没趣吗? 想到这里,陆承裕差点快哭了。 “祖母,你饶过我吧,我这段日子找人快找疯了,那里还有功夫去做这个?” “再说,翊王殿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愿意来,我拖得动他?说不定到时他一怒之下,把您亲孙子拿刀劈成两半……” “胡说八道,那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话虽如此,但大长公主也瞧出自家孙子确实为难,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把话头朝向一直默不吭声的陆晚。 “你的嫁衣缝好了吗?” 陆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恭敬道:“回祖母的话,缝得差不多了。” 大长公主因李翊的事,心情烦闷,冷声道:“离你婚期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了,你自己得抓紧了,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陆晚乖巧点头应下,大长公主不疑有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正要挥手让她们退下,叶氏站起身道:“母亲,今日是史大娘子过四十大寿,她们一早就给我送了贴子,我等下中午带宁儿和阿晚过去。” 这件事,前两日叶氏就同大长公主报备过的,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随便叮嘱了两句,就让她们撤了。 陆晚本不想去赴宴,但奈何叶氏已答应了史家,她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回到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再稍做打扮,就陪着叶氏陆佑宁一起,坐上马车往史家去了。 史家先前来过一回,这回倒轻车熟路。 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史家,马车停下,陆晚与陆佑宁先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等叶氏下车,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轻呼:“佑宁?!” 两人闻声看过去,却见一个身着槿紫色锦服的年轻公子从马背上下来,欢喜的朝着陆佑宁走来。 “阿策,真的是你?” 陆佑宁见到那公子,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竟顾不得四周有人,提着裙摆朝他飞奔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笑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玩?” 陆晚听陆佑宁唤他阿策,再联想到上次在太极宫小花园里,听到史婧一同沈植说的话,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生得十分俊俏的俊雅公子,就是当年才情绝艳的探花郎贾策。 贾策笑道:“我一回京就给贵府递过贴子,但一直没得到回信,我还以为是你嫌弃幼时旧友,不肯赏脸见我呢。” 那里是陆佑宁不肯见他,而是自先前发现她与李睿私通信件后,大长公主一直私下掌控着她的书信往来,贾策拜见她的贴子,也被大长公主暗中扣下了。 她知道陆佑宁与贾策关系要好,但那是小时候的事,如今两人都长大了,有些事就应该避讳,不见面为好…… 陆佑宁听了贾策的话,稍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来,心里恼怒,面上讪笑道:“那里的话,不过是最近一直陪祖母在家礼佛,不得空出来见你。” 贾策打趣她:“你竟耐得住性子礼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陆晚看着两人叙旧,脑子里却想起陆承裕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这位太子侍读,是当年跟前太子李照关系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清楚前太子死因之人。 思及此,她也跟着上前去,同他打招呼。 陆佑宁给他们做介绍:“这是贾策,我以前的好友。这是我姐姐陆晚,以前没住在家里,你不认识她。” 贾策收起同陆佑宁玩笑的样子,极规矩的同陆晚见礼。 “原来是陆二姑娘,久仰大名,失敬!” 陆晚对这个贾探花的印象很好,她在脑海里极力搜索,上一世的记忆里,却并无关于他的事迹。 但有一点陆晚很开心,那就是他如今回京了,又与陆佑宁关系交好,那她倒可以趁着这层关系,向他打听前太子的事情了…… 思忖间,陆晚感觉到有目光朝自己看来,她回头一看,就见到翊王府的马车停在一旁,李翊正从马车里下来,目光朝她们这边冷冷撇来。 陆晚没想到他今日也会来,一时不觉慌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陆佑宁与贾策一起,已朝李翊走去。 她只得跟上。 三人一起向李翊请安。 男人身披玄色披风傲然而立,短短三日不见,他脸上神情越发冷冽,气势凌厉逼人,随着他的出现,方才热闹嘈杂的史家大门口,瞬间都安静下来。 陆晚躲在陆佑宁后面,头垂得很低。 李翊眸光微不可察的从她身上扫过,问贾策:“你刚回京,一切可还习惯?” 贾策对李翊十分恭敬,回道:“得殿下照拂,一切都好。” 李翊点点头,眸光不由自主的又朝某人看过去。 不过三日未见,却仿佛好久没看到她了,目光一粘上,就移不开了。 真是没出息! 李翊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握紧拳头拂袍率先跨进史家大门去了…… 第179章 翊王保护的人 史家的席面还是设在上回的那个大厅里,这一回陆晚有了经验,早早就与陆佑宁等人坐在一起,不再掺合主席那边的事。 可令她没想到的,她与陆佑宁刚刚入席,陆鸢竟拉着一个身着朱砂马面裙的少女,在她们这一桌款款入了坐。 “两位姐姐,好巧啊!” 陆鸢无事人般的热络与两人打招呼。 陆佑宁目瞪口呆的看着厚颜无耻的陆鸢,陆晚虽比她镇定,但也不禁面露讶色。 她没想到,叶红萸过世不到十日,陆鸢就这般毫无顾忌的出来参加史家的寿宴了。 虽然当日陆家祠堂一事,连着叶红萸意外死亡,都被瞒下,不被外人知道,但她心里难道都不悼念亡母? 陆佑宁不屑与这样的人同席,拉起陆晚去换桌子,陆鸢挑衅笑道:“怎么,两位姐姐不敢与我同席?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旁边那个少女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帮腔道:“素闻你们陆家出了个木头美人,却不知道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 她嘴上问着,可妩媚的丹凤眼却朝陆晚扫来,极其不礼貌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陆佑宁不认识此女,陆晚却认识她。 她是南安王之女,也是荣贵妃的外甥女,白舒窈。 白舒窈之前一直生活在南安封地,鲜少入京,这一次却是随父母进京来参加睿王大婚来的。 陆晚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却是因为上一世,在李睿当上太子后,她也嫁入了东宫,成了李睿的侧妃,最后差点成了大晋皇后…… 而陆晚依稀记得,上一次九华行宫之行,她也在列,只是当时女眷众多,没有去注意她。 白舒窈仗着自己的出身,还有一个当贵妃的姨母撑腰,入了京/城后,根本不将其他贵女放在眼里。 可同样娇纵长大的陆佑宁,又岂会惯着她? 当即,陆佑宁就回身骂道:“那里来的野丫头,毛都没长齐在这里叫嚷,真是白瞎了这对眼珠子。” 白舒窈完全没想到陆佑宁一言不和就开骂,她更是没想到,会有人敢当面骂她,她长这么大,重话都不曾听过一句的。 嚣张碰到一个更嚣张的,岂会认输? 当即,白舒窈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陆佑宁的鼻子回骂道:“你个老女人,克死前太子不说,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缠着睿哥哥不成,如今又勾搭上翊王殿下,真是不要脸……” 从陆佑宁开口开始,大家就被这边的动静惊动,都朝这边看过来。 等白舒窈这些话一出口,大家都惊呆住了。 陆佑宁又气又急,她那里会想自己最私密、最不能见光的事,就这样被揭露在大众面前,顿时呆在当场,气得全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氏与史大娘子一众长辈,闻讯都从主席面那边赶过来。 而那白舒窈见将陆佑宁被骂得回不了嘴,心里十分得意,还要再开口趁胜追击,却听得‘哗啦’一声,一碗茶当面朝她泼下,她被泼得满头满面都是茶水茶渍,狼狈之至! 这一下,轮到白舒窈呆住了。 陆鸢见陆佑宁被白舒窈当场揭露丑事,解恨之极,正看热闹看得起劲,不想也被茶水溅得满身都是。 “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陆鸢不敢置信的看着手执空茶碗的陆晚。 “这位姑娘,似中了邪魅,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我不得已,只能拿茶水给她醒醒神。还劳烦大娘子差人将她带下去更换衣裳,再送她回家。” 陆晚放下茶碗,朝着赶过来的史大娘子温声言道。 史大娘子看着席面上一片狼藉,虽弄不清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相较于其他三人的情绪激动,她更相信温婉冷静的陆晚的话。 “邵氏,你们几个快扶舒窈郡主与陆侧妃下去换衣裳……” 叶氏也听到了白舒窈骂女儿的那些话,本不想这么轻松放过她,可得知她竟是南安王之女,只得咬牙忍下心中怒火,恶狠狠的剜了陆鸢一眼。 这些极私密的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陆鸢告诉白舒窈的。 邵氏几个史家儿媳,连忙手忙脚乱的请两人下去。 可回过神来的白舒窈那里肯依,竟趁人不备,端起桌上一盆热汤,朝陆晚泼来。 这滚烫的热汤可不比方才陆晚那碗温凉的茶水,泼到身上脸上,会烫得皮肉开花,毁去容貌。 当即,尖叫声四起,周围的人都四散逃开躲避,生怕汤水溅到自己身上去。 陆晚也想躲,可脚下被桌椅拌住,想避都来不及了。 绝望之际,她本能的闭上眼睛,抬起手臂挡住脸庞…… “哗啦”一声,汤水如约而至,朝她泼洒过来。 可身上却没有预期的疼痛感,她怔懵睁眼,只觉自己的身子被包裹在一片暗影里。 男人拿身子挡在她身前,那汤水全泼在他背后披风上,无一滴溅到她身上。 四周的惊呼声越发响亮,陆晚听到长亭着急在喊:“殿下……” 陆晚怔怔抬头,男人冷峻的脸庞映在她面前,深邃双眸一如既往的沉沉看着她。 她心口一颤,“殿下……” 李翊冷冷扫了她一眼,一把扯下披风带子,扔到一旁,回身睥着吓呆住了的白舒窈,对长亭冷冷吩咐道:“白氏之女,蓄意伤人,押入大理寺,关押收监。” 白舒窈尖叫着被人拖下去带走,陆晚站在李翊的身后,怔怔看着男人的后背衣裳,却不知道他烫到没有? 她身边,贾策扶起被拌倒在地的陆佑宁,着急问道:“佑宁,你可有被烫到哪里?” 惊魂未定的叶氏回过神来,一把将吓白了脸的陆佑宁拉到自己怀里,对贾策客套道:“多谢贾大人关心,小女有翊王殿下相护,安然无羔。” 一面说,叶氏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陆晚与李翊身上。 方才她看得真切,千钧一发之际,翊王冲过来保护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却是陆晚。 他的身子,完完全全挡在陆晚身前,身上的披风也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叶氏心口如压上一块大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第180章 下狠心断干净 好好的寿宴,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不顾四周的嘈杂喧闹,陆晚的眸光一直落在男人的后背上。 他身上的衣裳似有浸湿,却不知道烫到肌肤没有? 她很想问他一句,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如此,她只能按下心中的慌乱和担心,客套地朝他致谢:“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男人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越过她来到陆佑宁身边,关切问道:“三表妹没有被烫到吧?” 叶氏前一刻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可看到李翊对陆晚不搭不理,对女儿关怀备至,心中的不快就消散了大半。 也是,翊王怎么会喜欢陆晚呢?那可是他皇兄的准王妃,马上要做他嫂子的人。 叶氏脸色转霁,连忙道:“多亏殿下及时赶到,才庇佑了宁儿安然无事,殿下身上可有被烫到?” 李翊:“无碍,本王的披风厚实,将烫汤挡住了,没有伤到我。” 话虽如此,陆晚却看到他露出的手背上,一片通红…… 发生这么大的事,宴席是没法吃了,叶氏带着姐妹二人回家去。 马车里,姐妹二人都没有说话,皆是心有戚戚,各怀心思。 陆佑宁是担心方才白舒窈的胡言乱语,会败坏她的名声,陆晚则是担心李翊的伤势。 不止担心他的伤势,她想到方才他对她的冷漠神情,知道那晚将他拒在门外,终是伤了他的心了。 他愿意救她,却不愿意再搭理她。 陆晚苦涩一笑,这是好事,自此两人划清界线,于彼此都是最好的结局…… 大长公主很快知道了此事,在得知白舒窈竟当场揭陆佑宁的短,还往两个孙女身上泼热汤,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进宫,亲自向晋帝告御状去了。 而南安王夫妇,在得知女儿被关进大理寺后,向李翊求情无果,也进宫向荣贵妃和晋帝求情,求大理寺放人。 晋帝没想到有朝一日,因为三个女娃娃吵架,竟吵到他御书房去了,左右都不好得罪,头痛不已。 最后只得由荣贵妃出面当和事佬,让南安王夫妻当着晋帝的面,代女儿向大长公主和陆家两个姑娘赔礼道歉,大长公主也见好就收,答应不再追究。 可李翊还是不肯放人。 用他的话说,陆家不追究是陆家的事,可白舒窈拿汤泼伤了他,也是事实,按律还得关押着。 他这样说,晋帝都不好开口强令他放人。南安王夫妻只得去求李睿,想着他们是兄弟,应该好说话一些。 然而,不等李睿去找李翊要人,李翊却已带着大理寺的人,亲自去睿王府抓人了。 彼时,李睿正在陆鸢的服侍下,吃着早膳,听到下人来报,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的。 “他疯了,来本王府里抓什么人?” 李睿扔下玉勺子,眸光阴沉下来。 话音刚落,李翊负手慢悠悠的跨进门来,凉凉道:“本王没疯,要抓的正是皇兄身边的陆侧妃。” 从听到大理寺来抓人,陆鸢心里就害怕起来,如今听到真的是来抓自己,顿时全身一颤,抱着李睿的手臂死死不放。 “殿下救我,妾身没有做犯法的事啊……” 李睿站起身子,冷冷看着李翊:“敢问一句,她所犯何事,你凭什么抓她?” 李翊:“她唆使白舒窈挑衅滋事,还出言诽谤陆家嫡女陆佑宁,败坏其名声……这些全是白舒窈亲口招供的,所以要抓她回去,查明真相。” 闻言,陆鸢全身一松,李睿忍不住嗤笑出声,毫不客气的嘲讽道:“皇弟放着正事不做,却揪着几个姑娘家吵架之事不放。本王听说,大梁五皇子一直没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弟有这闲功夫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不抽空去将五皇子找出来?!” 李翊凉凉一笑:“皇兄此言差矣,此事不仅关乎到我未来王妃的声誉,更是关系到皇兄的声誉,若是不查明,皇兄与陆家表妹的声誉如何收回?” 关于那日白舒窈提到的他与陆佑宁的事,李睿早有耳闻,他以为没人会相信,却没想到李翊却揪着此事不放。 若是闹到父皇面前,不论他与陆佑宁私交一事在于他们俩订婚之前,在父皇与世人眼里,都是他的不对。 因为那时,他已与陆晚订下亲事,而陆佑宁是陆晚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李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陆鸢,甩开她的手,咬牙笑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弟秉公处理,一定要还本王与三表妹一个清白。” 李翊勾唇:“皇兄放心,此事关乎到皇家颜面,陆侧妃一事,本王会秘密处置,不会张扬出去。” 说罢,大手一挥,大理寺的人进来将陆鸢带走了。 陆鸢满眼都是惊恐,虽然李翊所说的罪状,不是她最害怕的那一个,但她堂堂睿王侧妃,被抓进狱,让她往后如何在睿王府立足? 那怕最后她能安全脱身,本就对她已不太搭理的李睿,只怕更加不会再要她了…… 陆鸢被抓之事,很快传进镇国公府。 彼时,大家正聚在大长公主的上院里,陆佑宁听到后,大呼解恨,因为此事背后,就是陆鸢在做怪,如今李翊将她抓起来,真是火眼金睛,没有放过真正的坏人。 陆晚听后,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了。 关于白舒窈‘造谣’陆佑宁的事,大长公主都不介怀了,李翊又岂会再揪着不放? 她直觉,李翊抓陆鸢,绝不是因为此事,更像是与砒霜之毒有关。 难道,他手里已拿到了陆鸢下毒的证据,甚至是查到了她背后指使之人? 回到青竹院,陆晚坐立难安,她从未如此急切的想见他一面,好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她让秋阿落替她传话,约他在醉香楼见一面,可秋落去后回来告诉她,翊王连她都不愿意见。 看来,男人这次是下狠心要与她断干净了…… 陆晚也不想与他再做纠缠,可自从看到白舒窈后,她已然猜到给她下毒的幕后之人。 若真与她猜测的一致,那此次,却是她与李睿解脱婚约的最好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所以,她不能让李翊坏了她的计划。 当晚,陆晚冒雨出现在大理寺门口,求见李翊…… 第181章 送伤药 已是夜深,但大理寺里还是灯火通明。 陆晚在大理寺门口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李翊。 长亭撑着伞从衙内出来,看着陆晚被打湿的裙脚鞋面,连忙劝道:“陆姑娘,殿下冗务繁忙,眼下不便见客,姑娘不如先回去吧……” 是眼下不便见客,还是不想见她,答案显而易见。 陆晚点了点头,对长亭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长亭见劝动了她,连忙回去复命去了。 “她走了?” 长亭一进门,李翊就问道。 长亭甩了甩伞面上的雨水,道:“陆姑娘自然是死死不肯走的,身上都打湿了,我按着殿下的吩咐,说那怕她等死在外面,殿下也不会再见她,才终于将她气走了。” 说到最后,长亭颇是得意,“殿下,这次你交给我的差事,是不是办得不错?” 李翊伸手去摸砚台,长亭吓得赶紧求饶:“殿下饶命,我那里敢气走姑娘,我只说你冗务繁忙,眼下暂时不便见客,姑娘听了就回去了……” 李翊眉头轻挑——这一次,她竟这么容易就被劝走了?! 马车离开长亭的视线又折了回来,这一次,陆晚不再求见李翊,而是将红绳铜钱拿出来交给门侍,求见曾少北。 曾少北知道某人最近在闹脾气打冷战,为了报复他折磨自己,不让自己下值休息,所以很是热情的接见了陆晚。 “陆姑娘,好久不见,快请坐。” 曾少北将陆晚迎进屋,又让青云上茶拿点心,陆晚连忙推辞,歉然道:“深夜来打扰大人,实为不妥,只是我身份不便,只能冒夜前来,还请大人见谅。” 曾少北大大咧咧一笑:“无碍,陆姑娘与本卿也算旧识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陆晚见他好说话,就开门见山问道:“那冒昧问曾大人,大理寺是不是已查到了给我下毒的真凶?” 曾少北斟酌道:“此事全是翊王殿下在负责,我只听闻了那个陆侧妃身边的丫鬟素青,突然病亡了。” 陆晚闻言一惊。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陆鸢最后一次来陆家时,是祠堂那次,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好像就少了素青。 而在史家赴宴,跟在陆鸢身后的丫鬟也不是她。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试探,所以陆鸢就杀人灭口了? 思及此,她全身一阵冰寒——这个陆鸢,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可素青已死,那关于陆鸢下毒的证据也就断了…… 曾少北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她道:“你放心,既然已锁定陆侧妃为下毒之人,翊王殿下与大理寺自有办法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姑娘就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她想安心,只是怕时间等不及…… 心里的打算自是没办法与曾少北说,陆晚见他也知之甚少,不便打扰,就同他告辞了。 临行前,她将一瓶伤药交给曾少北。 “曾大人,这是外敷的伤药,去除疤痕的效果很好,麻烦你转交给翊王殿下。” “陆姑娘,要不你亲自转交给翊王殿下吧。” 曾少北忍不住朝屏风后面看去。 陆晚道:“殿下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他了,小事一桩,曾大人代为转交就好。” 说罢,起身离去。 她一走,曾少北叹息道:“人家走了,快出来吧。” 李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曾少北将那瓶伤药拿给他看,“你瞧,人家冒雨给你送伤药来了,看得出,她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你嘛,你就不必再天天伤怀,拿整个三司出气,天天折磨我们了……” 自从与陆晚闹僵后,李翊就天天守在三司里,日日通宵达旦的工作,把手下一众人累得半死。 李翊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曾少北追上去:“这药你不要么?若是不要,那我就留下自己用了……” 李翊心里不想要,那晚对他那么无情,一瓶小小的伤药又有何用? 可手却不使唤的伸出去:“拿来!” 曾少北拿着药瓶不肯放:“太医院给你配了那么多伤药,南安王也送了一堆过来,还不够你一双手用?这瓶就留下给我用罢……” “那本王先把你打残,你才用得着……” “不必了……” 曾少北连忙将药扔给他,气哼哼道:“你有本事就将铜钱收回,让陆姑娘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啊。” 李翊:“让她来找你,是看得起你。” 曾少北气结:“那你就说到做到,这一次真与她断个干净,我就服你。” 李翊神情不觉沉了下去,眸光也跟着冷淡下去。 她一直想摆脱他,与他了断干净,他不过是如她所愿罢了…… 曾少北见他神色不对,猜到说中他的伤心事了,连忙扯开话题保命。 “你为何不让她知道你已查到背后指使之人?看得出,她似乎挺着急的……” 李翊嘲讽一笑:“你以为我们不说,她就猜不到吗?她正是因为猜到了,才来找我们求证的。” 两人交手这么久,她能猜到他的心思,他又何尝猜不到她心里的打算。 正如方才,他料准她会折回来找曾少北打听消息一样。 只是此事风险太大,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会让她涉险踏进来…… 回到房间,李翊将那瓶伤药放在案前,久久看着,这半年时间与她的交集过往,在眼前一一浮现。 他已数不清被她拒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他放下自尊又挨上去。 何时,他竟为了一个女人,活得这般没有规矩章法? 然而,相交半年,还是没能换来她一点真心,就连让她去城门口接他一回,都成了肖想。 这个女人,真是冷血无情到极致,无论他如何对她,在她的心目中,他永远只是她拿来对付李睿的一棋子…… 眸光一点点变得冷漠坚硬,李翊拉开抽屉,将伤药扔了进去。 也好,半年契约就快到了,等他最后相助她解除了与李睿婚约,他与她之间,也算彻底了结干净了…… 第182章 庸脂俗粉 雨至天明渐歇,府里派人来传话,说是一大早,高公公就亲自来到翊王府,替晋帝送封赏来了。 李翊回府,堪一进门,就被一股子脂粉香熏得额头发涨。 他黑着脸进到院子里,高内监迎上来,涎笑道:“翊王殿下日理万机,辛苦了。” 李翊掀眸扫了眼面前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问高公公:“公公这是何意?” 高公公哈着腰笑道:“皇上体恤殿下后宅空虚,长夜寂寞,特令老奴从司教坊,还有大梁送来的美人当中,挑选一批最出众的,送来给殿下……” 他生怕李翊拒绝,连忙又补上一句:“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殿下可千万要收下了。” 李翊抬起下巴朝美人们指了指:“高公公的意思,这些美人都归本王了?” 高内监在来的路上,心里一直忐忑着,因为翊王不像其他殿下,皇上给什么都乖乖收下,他可是天生反骨,难伺候得很。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担心,这批美人是否能够顺利送出手…… 可眼下瞧着,翊王今日似乎心情还不错,竟没有一口回绝他,更没有将这些美人直接赶出去。 高内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亲自扶着李翊往美人堆里行去,一面走一面介绍道:“殿下请看,这个皮肤白皙,身子也丰满……这个,这个也不错,苗条纤细,还有这个,够妩媚多情的……” 李翊跟着他从美人堆里过,凉凉一笑:“原来这些美人,全是高公公喜欢的。” 高公公一怔,老脸臊热,连连告罪。 “殿下不要打趣老奴,老奴不过一个残废,那里配享这些,只求殿下怜恤老奴辛苦挑选的份上,好歹留下几个伺候,也好让老奴回去交差呐……” 李翊在廊下闲闲坐下,问长亭:“我们府里还有银子吗?” 长亭被他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苦着脸道:“那里还有银子,殿下每年购置宝马,宝刀宝剑,还要拿钱补贴战亡的兵士家属……林林总总下来,王府每年都是亏空,府里守卫和亲兵,都半年没发晌了……” 李翊看向高公公:“公公,你听见了,不是我不要美人,而是我实在养不起,户部又不肯给我加军晌。” “要不,你先去同我皇兄讲,让他给我增派军晌,等我有钱了,我再来养美人。” 李睿掌管户部,这几年为了削减李翊手里的兵权,一直找各种理由在压减北疆驻军的军晌,想让他加晌,简直比登天还难。 高公公当即垮下脸来,苦丧着脸道:“殿下这是拿老奴逗趣呢,这么大的事,陛下都讲不来的……” “既然知道本王兵务重,冗务多,就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我!” 李翊脸色眼见的冷沉下去,开口间,声线冰冷,气势逼人,吓得那些莺莺燕燕连忙避开,缩成一团。 高公公也不敢再开口,带着一群环肥燕瘦,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高公公走后,从院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开外的嬷嬷,形容雍容闲雅,一双明眸却透着精明干炼。 她上前看着几夜未归的翊王,心疼道:“殿下再忙,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不要仗着年轻就随性而为,等老了要吃亏的。” 李翊疲惫笑道:“我饿了,想吃嬷嬷亲手做的阳春面,求嬷嬷给我做一碗吧。” 舒嬷嬷怜惜一笑:“殿下先去洗个热水澡,等你洗完出来,就能吃了。” 说罢,连忙让下人伺候李翊沐浴。 等李翊洗完澡出来,面条已煮好放在桌上,舒嬷嬷将筷子递给他,目光落在他烫伤的手背上,叹息道:“我知道殿下心怀大业,娶陆家女不过权宜之计,可这样的伤,何苦替她受着……” 舒嬷嬷身为李翊的奶嬷嬷,自襁褓中就一直照顾着他,在李翊心目中,形同半母。 李翊后宅无女眷,这些年来,一直是舒嬷嬷替他打点着王府里的一切,对他的事情也一一上心,他与陆家的联姻,她也留心着。 陆佑宁在她这里的风评并不太好,不光是因为她与李睿的那些谣言,更是因为陆佑宁娇纵猖狂,十足一个绣花枕头,配不上自家殿下。 李翊道:“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想那么多。” 舒嬷嬷猜不透他对陆家姑娘的心思,但既然娶她不过是为了大业有益,对她就不抱希望,殿下再寻得真心喜欢的女子,纳进府做侧妃也是可以的。 舒嬷嬷道:“方才,殿下为何不从中选几个女子留下来相伴,你年岁也不少了,也要想着子嗣的事了。” 李翊闷头喝汤:“一群庸脂俗粉罢了。” “那那晚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呢?殿下若是喜欢,为何不将她娶进门来……” 跟在他身边二十三年,舒嬷嬷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带女子回家,所以心里一直好奇那个女子是谁,可惜她旁敲侧击了几次,李翊都不肯告诉她。 越是如此,舒嬷嬷越是觉得那女子,对他非同一般,也越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李翊放下面碗起身往外走:“我还要去一趟刑部,不说了。” 舒嬷嬷见他又不肯说,叹息道:“殿下,别怪我多嘴,我只愿你能觅得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如此,我百年之后,你身边有人陪着,殿下不再寂寞,我也能死而瞑目。” 李翊脚步一滞,高大的身影落在早冬的冷阳里,显得格外的落寂。 终归,真正懂他的,只有相伴他长大的嬷嬷…… 他沉声道:“嬷嬷不用替我担心,我会照料好自己。” …… 临近晌午,刑部里一片繁忙,李翊迈步进去时,迎面撞上陆承裕。 陆承裕一只手蒙着眼睛,鼻子上也青了一块,见到李翊,连忙往一边躲。 李翊喊住他:“被谁打了?” 陆承裕无颜开口,余庆替他答道:“是……是夏姑娘打的……” 余庆嘴里的夏姑娘,是陆承裕未过门的未婚妻,威远侯嫡女夏葳葳。 李翊:“与其他女子厮混,被她抓住了?” 陆承裕气道:“才不是,是她在我马车里发现一个耳坠子,误会我车子载过其他姑娘,可天地良心,这耳坠子是阿晚的,是上回你回京时,她坐我马车去城门口时掉的嘛……” 第183章 拯救 谁能明白,被一句话拯救、整个人瞬间从深渊升至云端的感觉。 李翊此刻的心境,大抵就是如此。 在来刑部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舒嬷嬷的话,心里不由浮现出某人的样子来。 他并不傻,自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明白又怎样,他真心喜欢又如何,她心里又没有他…… 这几日,他仔细想过两人之间的事情,他明白她心里的担忧与害怕,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难题有多大。 所以他理解她的退缩,却无法接受她一直将他当棋子,不肯对他动一点心…… 他心中执意的她没有去城门口接他,真正的意义在于,他希望看到,她与他并非契约上的关系,她愿意站在阳光下,站在世人面前迎接他…… 可最后她没去…… 再加之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几日,他虽日夜在三司忙碌,但心口一直堵着一块巨石,令他憋闷痛苦。 但一刻,听到陆承裕说,那日她也去了城门,那块压迫着他的巨石突然就不见了,他心情通畅,整个人如获新生,嘴唇忍不住扬起了不小的弧度。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下属的面笑,况且还是在刑部一直找不到小质子,正不知如何向他交差的惶恐情况下。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里的人都呆住了。 最意外的当属陆承裕,他傻愣愣的看着冰山阎罗露出笑脸,不自主问出来:“殿下……你笑什么?” 话一出口,他随即又反应过来,差点跳脚:“你是瞧见我被打,很开心吗?” 李翊将心头翻涌的欢喜压下去,收敛起心绪,恢复成以往的冷冽样子,嫌弃道:“你没嘴吗,不知道同夏姑娘好好解释吗?该打!” 说罢,向他伸手:“那耳坠子呢?要不要本王派人替你去向夏姑娘解释清楚?” 陆承裕正愁着此事,被打事小,葳葳一直误会他才是最难受的。 如此,他连忙将一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蝴蝶状的耳坠子掏出来,交给李翊。 “有劳殿下了……” 李翊将耳坠子握在掌心,问陆承裕:“你最近怎么不请我去你家吃饭了?” 陆承裕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连忙道:“请的请的,祖母今早还在说起此事……殿下,今日晚了,我今天回去让家里准备一下,明天请你去家里吃……” “就今天晚上吧,本王今晚得空,况且去你家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没那么多见外,随便家常菜就好。” 李翊走后,陆承裕跑到外面看太阳。 太阳还是从东面出来的,没从西面出啊? 这个冰脸阎王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对余庆道:“你赶紧回府一趟,告诉她们翊王殿下晚上要去府上用膳,让家里准备准备。” 余庆领命连忙赶回府去了,大长公主与叶氏得知消息,很是欢喜,连忙令厨房准备起来。 大长公主又差人去通知陆佑宁陆晚,晚上一起来上院吃饭,却被叶氏拦下了。 “母亲,宁儿我等下亲自去通知,二丫头那边,就算了吧……” 大长公主何等精明,一听她这话,就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你有事瞒着我?” 自那日在史家看到李翊救人,叶氏这几日一直在心里反复回想当时那个情形,越想心里越是不安。 见婆婆追问,她就如实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你是怀疑,翊王与二丫头之间有私情?” 大长公主一语道破她心中的猜疑,神情不由也冷沉下去。 叶氏想到陆晚自出生起,就抢了女儿的长女身份,后还被算出,她抢了女儿的天凤之命,不由攥紧了手心里的锦帕。 当年,她本不欲留她性命,可后来孟氏主动提出,将陆晚送去痷堂,替宁儿修行积福,此生都不回镇国公府,她才留她一命。 可没想到,两年前,她竟与睿王勾搭上,让睿王将她带回了京/城,重回镇国公府。 眼前再次浮现那日翊王对陆晚的举动,叶氏心口滞紧。 难道,当年相士的话真的要灵验,陆晚要抢了女儿的皇后之位? 思此及,叶氏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后悔不已。 之前只想着与她联手对付叶红萸,却忽略掉她对女儿的威胁了…… 大长公主见她神色愤然,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当年那相士的话,她也尤记于心。 她拍拍叶氏的手,指着外面廊梁上早早挂起的大红灯笼,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她总归马上就要出嫁了,还能威胁宁儿什么?” “就依了你,不去通知她了……” …… 傍晚,李翊早早离开大理寺,长亭问他:“殿下,是否直接去镇国公府?” 李翊反问他:“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家?” 长亭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最好的首饰铺子当属金玉楼,但再好能好过咱们府里的东西?殿下若要送姑娘东西,何不从库房里挑选几样精美的送?” 这些年李翊驻守北疆,北疆物资虽不如江南丰硕,但胜在地域辽阔,也不乏奇珍异宝,而李翊也不是吃素的,该他的,一样没少拿。 早上的那番喊穷,也只是骗骗外人,单是翊王府库房小小一角,再养上十个百个美人都绰绰有余。 李翊白了长亭一眼:“库房里的东西,难道就你我知道?” 长亭恍悟过来,库房里的东西,不说别人,单是舒嬷嬷就掌过眼,若是再送给陆晚,岂不昭告了两人关系? 李翊懂她的害怕与担心,自是不会再做这种留下余患的事。 马车很快到达金玉楼,李翊下了马车,径直往楼里去。 街道对面,乐潼指着李翊的背影正要叫阿爹,被邓清妤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叫,别被你阿爹发现了……” 李翊自从回京后,除了城门口遥遥一见,后面不论她如何相请,他都没去私宅看过她们母女。 强烈的危机感日夜折磨着邓清妤,她在大理寺门口守了他一日,跟着他来到了首饰铺门口。 大概两刻钟过去,李翊带着长亭从首饰铺子里出来,重新上了马车走了。 这一次,邓清妤没有跟上去,而是带着女儿走进金玉楼…… 第184章 有些做不到 入冬后,刚过申时,天色就暗了起来。 李翊踏入镇国公府,入眼一片红色的光亮。 廊下园中,全已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一看就知道是了为陆晚与李睿大婚做的准备。 与陆鸢的草率出嫁不同,陆晚嫁做睿王正妃,规格礼制自是不同的,陆家也不敢怠慢,早早做起了准备。 李翊一路过去,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 很快来到上院。 早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有门房小厮飞快进去通报了,等他到达上院,正堂里的饭桌上已摆好饭菜。 说是家常便饭,可满满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每一个都不简单。 陆佑宁亲自在门口迎接他,李翊随她先去给大长公主请安。 上院入冬开始就烧起了炭盆,暖融融的,李翊进门前解下披风交给长亭,进屋后眸光往众人身上一扫,却没看到他最想看到的那道身影。 大长公主见到他,甚是欢喜,亲自拉着他的手邀他入席,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再让陆估宁挨着他坐下。 陆承裕是陪着李翊一同进府的,他与叶氏在大长公主的右手边坐下,随口问道:“怎么没有看到阿晚?她不来吃饭吗?” 此言一出,叶氏面色微微一僵,大长公主没事人般和蔼笑道:“她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段日子都在房里赶做嫁衣,没功夫出来。” 说罢,眸光不露痕迹的朝李翊看去。 李翊嘴角噙着一丝笑,神情看不出破绽。 大长公主收回目光,招呼大家动筷…… 青竹院。 兰草去厨房取晚膳回来,告诉陆晚,晚上上院设宴,因为翊王来吃饭了。 兰草很奇怪:“以往这种家宴,老夫人都会通知姑娘也去的,怎么这一回没人来告诉咱们?” 彼时,陆晚正在书桌前抄写经书,窗户半开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冻得手指头有点痛。 听到兰草的话,她手指微微一颤,笔尖抖下一团墨来了。 自从从史家回来后,陆晚明显感觉到叶氏对她的态度变了,并时不时的窥探着她,她那时就怀疑,是是不李翊那次出手相救,引起叶氏的怀疑了? 今日看来,大抵是的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慌乱,对兰草道:“无碍,我本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家宴……” 因着府里设宴,陆晚今晚的伙食也好了许多。 但她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 兰草见她没有胃口,也草草扒了半碗饭,将桌子收拾了,让小丫鬟将碗筷送回厨房去。 陆晚昨晚淋了雨,白日里喝了两剂散寒的药,此时头还有点闷闷的。 她拢着被衾靠在暖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暗沉沉的天边,隐隐堆积着灰暗的铅云,似乎要下雪了。 兰草从外面进来,端了个火盆放在她脚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陆晚没去细听,神思飘浮在上一世的记忆里。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嫁入皇宫,成了晋帝的冲喜皇后,这样的沉闷冬日,她好像一直躲在紫芜宫里哭。 皇宫里的那段记忆,有些刻骨铭心,但大部分她都淡忘了。 因为日复一日的绝望,没什么好铭记的…… “……姑娘,你马上到婚期了,你与翊王殿下又闹掰了,这可怎么办?” 她回过神来,看到兰草皱着眉头担心说着。 陆晚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淡淡道:“走一步算一步罢,多想无益。” 她本想向李翊打听下毒一案的进展,若是有证据证明是那人做的,她倒可以趁机解除与李睿的婚约。 可听曾少北的意思,大理寺也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背后黑手是那人。 如此,已经没有时间容她再等下去了。 留给她的,只有最坏的打算…… 秋落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陆晚喝下去后,闭上眸子昏沉沉的躺着。 外面院子里传来丫鬟的欢呼声,下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悄降下,有几片飘过窗棂,落在陆晚的鼻尖眼角,冰沁沁的,让她混沌的思绪,有一丝清醒。 身边的软榻塌陷下去,她以为是秋落,迷糊道:“秋落,有点冷,替我把窗户关上吧……” 秋落不禁替她把窗户关上,还在她身上加盖了一层东西,陆晚觉得暖和了许多,脑袋缩进被子里,却闻到了熟悉的松木清香。 她朦胧睁眼,映入眼帘的,似乎是玄色的狐裘领子。 明显不是她屋子里的东西。 她怔了怔,脑子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心口猛然一震。 “醒了?”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沉沉响起。 一听到他的声音,陆晚胸口顿时涌上难言的酸涩滋味,眼泪更是无端端的就流了出来。 她赶紧往被子里缩,慌乱拭干眼泪。 被子一把被揭开,李翊目光定定看着女人略显苍白的小脸,最后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 陆晚假装刚刚醒来,睁开眼睛躲避他的目光,慌忙爬起身。 “殿下怎么来了……” “不是你一直想见我?” 李翊直勾勾的看着她,抬手抚上她苍白的小脸,声音闷沉沉的。 “本来不想来,可是有些做不到……”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温暖又有力,让陆晚止不住的颤栗。 而他的话,更是让她心头震动,不由抬头怔怔朝他看去。 话一出口,李翊才发觉,一不小心,竟又在向她妥协投降,于是松开手,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扔到她面前,板起脸冷冷道:“你差人送来药,又不详细注明如何使用,让本王如何用?” 陆晚看着男人假装冷漠的样子,眼前却浮现那日他不顾一切护在她身前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低头轻声道:“殿下若是不嫌弃……我替你涂药……” 话音未落,男人的手已伸过来,放在她面前。 陆晚打开瓶盖,用指尖挑出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的手背上。 本不是太严重的烫伤,但因着这几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直没有管,所以外皮有些红肿溃烂。 陆晚一只手托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替他细细涂着药膏。 可涂着涂着,她托着他的那只手,就被他紧紧握住,攥进他手掌心里去了…… 第185章 越陷越深 橘黄灯火下,男人如墨深眸沉沉凝着她,一瞬不瞬。 而他的掌心,也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 陆晚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手上沾满了药膏,动弹不得,只得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交,男人眼神里的灼热烫得她心口一颤。 她又慌乱低下头,无措道:“殿下……药还没涂好……” 李翊盯着她泛红的双颊,沉声问道:“那日,你为何不去城门口接我?” 陆晚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他还执着这件事。 难道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而来? 她想告诉他,她去了,可话一出口,却言不由衷道:“我说过不方便去的……请殿下见谅……” 事情都过去了,他已认定她没去,她说再多又有何用…… “为何不方便?”李翊盯着她追问。 “三妹妹与睿王都在……我怕被他们发现……” 陆晚被他盯得头皮麻,慌乱道。 下巴被捏住抬起,男人神情中闪过一丝戏谑:“你又没去,如何知道睿王也在?” 陆晚被迫看向他,自是没漏过他神情中的变化,心思一转,已是明白过来。 “你……” “你什么你,撒谎精,该罚!” 不等她反应过来,李翊已俯首朝她唇上狠狠吻去,虽不再咬她,可碾得很重,似恨不得将她吸进骨子里去。 陆晚承受不住他身体的力量,身子止不住往后仰倒下去。 男人趁势而上,将她擒在被褥间,如饥渴至死之人,又如满含委屈之情,要将心中的干渴与情感宣泄出来…… 单是一个吻,已令陆晚目眩神摇,她有些把持不住,忍不住吟出声。 极轻极轻的一声娇啼,却如一剂强大的催化剂,呈摧枯拉朽之势,让男人崩溃瓦解。 他本想先同她说说案子的事,等说完案子再慢慢温存,可根本就等不及…… 陆晚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等他终于肯放开她,她的身子又陷入火热当中。 男人今晚,一如既往的霸道,可又分外的温柔,似要霸着她,可又不忍心碰伤她…… 陆晚沉浸在浪潮中,随着浪潮浮沉,无止无休…… 男女之事,不就是活过来又死过去…… 体会过后,才懂食髓知味,才会越陷越深。 李翊将头埋在她的颈脖间,鼻间身上,全是她的味道,只觉得,他再也无法抽身了…… 不知过去多久,炭盆里的炭火慢慢熄灭,茜纱蒙制的窗纸,透进雪光来,屋子里泛着银白的亮光。 陆晚被李翊拢在怀里,鸦羽微阖,身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胸口还在起伏着。 李翊伸手替她将额前打湿的碎发拢到耳后,从掉落在枕边的衣裳袖袋里,取出那只蝴蝶耳坠,替她戴上。 “我那日到达城门口,就感觉有目光在偷偷看我,原来是你!” 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话语间全是掩不住的得意。 “你还瞒着我做了哪些事?不如一次全招了。” 他手掌顺着她的脊背而下,替她抚去后背的汗,又顺势将其他地方的汗也抹了。 陆晚全身力气被抽空,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回过神来,全身又一阵酥麻。 她哼哼两声,算是回应。 可脸上的红潮,不知是还未消褪,还是又害羞了…… 李翊体恤她累,也不再打扰她,替她掖好被角,拢在怀里,将她略感冰凉的双足拢紧在自己双腿间,替她温着。 等她身子都暖了,李翊起身穿好衣裳,推开门冒雪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闭眸睡着的陆晚,缓缓睁开眼睛来。 房间里还存留着男人的气息,甚至他的呼吸,似乎还贴在她的耳畔响着。 她静静躺在暖榻上,听着外面沙沙的下雪声。 这样的雪夜,格外静谧安详,可陆晚心里却五味杂陈。 李翊对她感情的变化,她岂会感知不到?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彷徨难受。 因为她深知,皇家的威严,礼教的束缚、世俗的目光,那一样,都容不下他们俩…… 那怕她顺利与李睿解除婚约,恢复自由身,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眼角滑下酸涩的眼泪,她终是太累,枕着泪痕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她发现枕边放着一个精美的红木雕花盒子。 她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一对翡翠镶红玛瑙的蝴蝶耳坠,与他还给她的这一个很像,只是材质更加珍希难得。 陆晚看出这对耳坠虽然珍贵,却不是皇室专供的御用之品。 难道是他特意去首饰铺子给自己买的? 陆晚想象不出,一脸严谨冷漠的男人,去首饰铺子买首饰是何样子,但她此刻的心里,却涌上一丝淡淡的清甜滋味。 也是这一丝甜蜜味道,冲淡了压制在她心头的烦愁,嘴唇不觉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来。 兰草悄悄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捂嘴偷偷笑了。 “殿下看似像个冰山阎罗,没想到竟也懂这些……” 陆晚脸上一臊,连忙将耳坠子收起来。 “姑娘,今日外面白雪皑皑,你戴这对耳坠子正好,一汪翠绿中点着一蔟红,好看得很。” 兰草执意给她戴上,陆晚不想张扬,想取下来,可手指碰到耳坠子时,又迟疑住了。 她小心谨慎活了两世,最后还是难逃命运折磨。 既然如此,她何不率性一次,任性一回…… 最终,她戴着这对耳坠子,出门往上院请安去了。 她去得早,上院里静悄悄的,因着下雪,正堂外面也不像寻常那般,守着丫鬟婆子。 陆晚走过去,正要叩门,门口挡寒的毡帘被掀开,金嬷嬷领着一对老夫妇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陆晚站在外面,金嬷嬷神情一滞,但她很反应,冲陆晚笑道:“这是老国公爷老家的远房亲戚,进京来给大长公主请安。” 陆晚眸光朝那老夫妇身上淡淡一扫,笑问道:“如此,祖母已是起身了?” 金嬷嬷见她没有起疑,连忙回身替她重新打起帘子。 “公主已起身,外面冷,姑娘赶紧进去,别冻着了……” 进门的一那一刻,陆晚眸光微寒,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 方才轻轻一扫,她也已看清了那夫妇的样貌。 她却是认识他们的。 他们根本不是陆家的远房亲戚,而是当年母亲所居庄子的庄头夫妇…… 第186章 开了花 上一世,陆晚受母亲临终所托,去寻弟弟阿晞之后,曾去过母亲居住的庄子,找庄头夫妇打听过消息,所以认识他们。 而今,他们这般神秘的出现在祖母的屋子里,答案显而易见。 想来,那日黄世清的话,祖母听进心里去了…… 陆晚走到东梢间,大长公主靠坐在东窗下的暖榻上,薄薄晨曦混和着雪光映照在她身上,衬得满头银丝如染霜雪,透着寒意。 从她进门开始,大长公主的眸光就若有所思的落在她身上。 陆晚假装毫不知情,上前乖巧给她请安。 “坐吧!” 大长公主招手,让她到她近前的绣凳上坐下。 “二丫头,我记得你母亲离世前,曾去古圆痷看过你一回,你们母女聊什么了?” 大长公主随手端起手边的参茶,状若无意的开口问道。 她低头去抿茶,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陆晚,探究地看着她。 陆晚轻声道:“都是些寻常之事,母亲叮嘱我好好听师傅的话,在痷堂里安心待着……” 说到这里,她眸光暗淡下去,愧疚道:“可到底我没听母亲的话……” 这份愧疚发自内心,纵使是大长公主,也瞧不出端倪来。 再者,大长公主也知道,当年孟氏提出将陆晚送出痷堂,就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所以陆晚的这番话,倒是可信。 她放茶碗关切道:“你马上就要成为睿王妃了。你母亲娘家若是还有什么亲戚旧人需要提携,你倒是可伸手帮一帮,免得他们在背后非议你。” 陆晚心里冷冷一笑,这是来试探她母亲那边是否有亲戚旧人,想来打探弟弟的消息了? 面上,她蹙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从未听母亲提及过外祖家那边的事,我想,大抵也没什么亲人了……” 大长公主睇着她,眉毛收紧。 到底是她真不知道,还是口风紧? 方才,庄头夫妇告诉她,大约八年前,孟氏在庄子上大病了一场,大半年不曾出过门。 后来,等她病好了,她身边伺候好好的古嬷嬷,却突然连夜离开庄子走了…… 时间点倒是与黄世清说的对上了。 而且古嬷嬷是孟氏身边的忠仆,跟随了她十几年,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她。 惟一能解释的,就是古嬷嬷替她带走了那个私生子。 黄世清说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古嬷嬷后来带在身边的那个两岁左右男孩,就是孟氏的孩子…… 如此看来,黄世清所说都是真的,可如今,孟氏已死,古嬷嬷下落不明,她将那个孩子带去了哪里? 她想从陆晚嘴里打探点消息,可她却一问三不知…… 大长公主转动心思,还想再问,门外传来脚步声,叶氏带着陆佑宁也过来请安了。 叶氏一进门就看到了陆晚耳朵上的新耳坠子,她觉得眼熟,之前逛铺子时,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陆佑宁也注意到了,问道:“你又新购新耳坠了?怎么感觉跟你先前那一对赤金的样式很像?” 陆晚首饰少,常戴的就那几样,所以她们一时都注意到了。 陆晚淡淡笑道:“我喜欢这个式样的,就多买了一对。” 自从怀疑李翊与陆晚有私情后,叶氏对陆晚又恢复成以往冷脸敌对的样子,甚至更甚! 她瞟了一眼陆晚,对陆佑宁道:“昨日吃饭时,我瞧见翊王殿下手背上的伤还没好,等下你去我房里拿几盒药膏,给他送过去。” 这么冷的天,陆佑宁不想出门,正要开口拒绝,大长公主也道:“我也正要说呢,翊王是为了救你而受的伤。他大抵是事务忙,没去管手上的伤,你送药去时,不要忘记提醒他及时擦药。” 陆佑宁明白祖与母亲的用意,她与李翊的这门亲事,也全是家里的意思,而她自己,不过是因年岁渐大,不想再被人笑话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不得已为之。 如此,她蹙眉不悦道:“明日再去吧,昨日他才来过咱们家里,我今日又凑上去,没得惹人笑话……” 叶氏与大长公主对陆佑宁素来都是疼爱有加,百依百顺,就应下了。 况且她们此举,不止是为了让陆佑宁与李翊增进感情,也为试探陆晚。 可从头至尾,不论她们说什么,她都安静坐着,不见半丝异样…… 陆晚早已知道叶氏对她起了疑,她们这样的试探,她了然于心。 所以,她毫不在意,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的事。 她不明白,以祖母对庶子庶女的态度,那怕她知道母亲当年真的生下一个孩子,她也不大会放在心上的。 可为何这一次,祖母竟对弟弟一事,十分在意的样子。 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因着大雪,上院小厨房今日做了古董羹,还宰了新鲜的羊肉,大长公主就留了大家一起在上院用中膳。 而陆承裕今日也恰好休沐,只是一大早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长公主派人去他常去的地方寻他回来。 离午膳时间还早,叶氏有事先回景福院去了,陆晚与陆佑宁笼着手炉,本想去花园里看梅花,结果走到半路,看到小丫鬟们聚在花园里堆雪人,就留下来看。 可堆着堆着,小丫鬟们打起雪仗来。 兰草余香两人也心痒想玩,就拉着各自的主子一起下场。 陆佑宁早已按捺不住,陆晚也被迫加入战局。 顿时,雪团满天飞,整个花园都沸腾起来。 兰草与陆晚一队,那些小丫鬟不敢打陆晚,只朝兰草打,打得她满脑门的雪。 陆晚活了两世的人,岂会与她们疯玩? 但看着兰草可怜,就弯腰捏了团雪,开始帮她回击。 她一出手,其他小丫鬟就没有多少回手的余地了。 毕竟当年,那人不止教她骑过马,还教过她其他的…… 等她再捏了团雪,朝前扔出去时,前面岔道口突然走出三道人影来。 走在最前面的,竟是李翊。 雪团毫无意外的朝他砸去。 他反应极快,刚要伸手去接,可眸光看到女人如玉耳垂上一闪一闪的蝴蝶耳坠,他胸口一酥,身子就动不了了,任着团雪‘噗通’一声,在他脸上开了花…… 第187章 另有他人 陆晚万万没想到雪团会砸中李翊,其他人也没想到,一时间,一个个都愣住了。 小丫鬟们见闯了祸,吓得做鸟兽散。 方才还热闹喧天的花园,一下子沉寂下来。 陆承裕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边替李翊拍掉身上的残雪,一边对陆晚斥道:“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陆承裕生怕李翊一气之下,陆晚会挨罚。 “殿下,阿晚不是故意的……” 陆晚也回过神来,红着脸上前跟李翊赔罪。 “殿下……我不是有意,请殿下见谅……” 男人满身的雪渣,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块红印,正是被雪团砸中的地方。 他眉眼一如往昔的清冷,可此刻的模样却莫名的好笑。 陆承裕一边帮他擦雪,一边实在忍不住,偷笑起来。 战无不胜的翊王殿下,在战场上,敌人的刀箭都难近其身之人,竟被人砸了满脸满身的雪。 李翊冷冷睥了他一眼,陆承裕吓得立刻抿紧唇角,生生将笑容止住…… 抬手掸掉肩头的一团雪渣,李翊眸光沉沉的朝着请罪的某人看去。 今日,她身穿一身樱青色收腰袄裙,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仿佛枝头上的梅枝,轻轻一掐就断了。 外面披着同色斗蓬,斗蓬帽沿缀着一圈白色茸毛,将她莹白如玉的小脸包裹住,衬得小脸越是小巧精致。 也衬得那对翡翠蝴蝶耳坠,就像活了一般,一荡一荡飘飞在她的耳畔。 格外的醒目打眼! 李翊心口,瞬间如注入了一整罐的蜜糖……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一直都小心翼翼,不论是在陆家,还是在外面,一直活得小心谨慎,从不敢张扬,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活泼灵动的样子。 原来,她并非天生胆小谨慎,她只是一直被压抑着…… 指间沾染了一抹雪痕,李翊捻在指腹,细细的摩娑着,看向陆晚的眸光,越发深沉起来。 除去邓氏母女,这却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庇护一个人…… 收回目光,他淡淡道:“无碍,是我们过来得太突然了。” 众人:“……” 翊王殿下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这时,陆佑宁看见了走在最后的贾策,欢喜一笑:“阿策,你怎么来了?” 贾策笑道:“我在街上遇到了世子爷,听闻贵府今日做了古董羹,我在登州想了好久,就涎着脸跟来了。” 陆承裕见李翊并没有生陆晚气,松下一口气,也笑道:“今日恰好遇到了殿下与贾大人,就请他们一起来了。” 李翊本不想来的,但在听到陆家仆人同陆承裕说,陆家众人今日都聚在上院吃古董羹,就想到某人也会在,所以半推半就来了。 他可不想被误会成与贾策一样,是贪嘴之人,于是抬起下巴:“本王今日来,是有事同姑祖母说。” 说完,负手朝着上院走去。 陆承裕连忙招呼其他三人跟上。 陆晚想到叶氏的猜忌,本不想去,可转念又想,她若特意避开,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方才李翊盯着耳坠看的样子,陆晚脸庞刺热,取下耳坠子放进口袋收好,延后两步跟了上去…… 上院里,叶氏已先到了,正指挥着下人摆桌子。 听到脚步声,她一抬头,看到陆承裕领了一群人走了进来,居中的竟是李翊。 叶氏脸上一喜,可等看到李翊身边的贾策,眉毛微蹙。 他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听到响动,从东梢间里走出来,看到李翊,欢喜不已,连忙请他入席。 李翊对她恭敬道:“今日大理寺了结了白舒窈一案,我特意来跟姑祖母禀明一声。” 他说得极其客气,还特意为了这桩小事跑来一趟,这是对陆家的重视。 大长公主异常满意,笑道:“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请入座吧。” 席位安排,照常是大长公主居主位,李翊坐在她左手边,陆佑宁挨着李翊坐着。 而大长公主右手这边,陆承裕与贾策依次坐下,叶氏拉着陆晚一起坐在了下方。 古董羹端上了桌,鲜美的汤底被煮得咕咕做响,盖子一揭,香味飘出去老远。 大雪天吃这个最舒畅,大长公主招呼大家动筷,将烫好的第一块羊肉挟给了李翊。 叶氏也一直催促着陆佑宁给李翊挟菜。 不止如此,席间叶氏的目光一直在李翊与陆晚中间穿梭,时刻警惕着。 李翊神情一直淡淡的,而陆晚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安静吃着东西,两人目光,无任何交流。 叶氏暗忖,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恰在此时,陆佑宁突然开口问李翊:“殿下,白舒窈放了,那陆鸢呢,可是也放了?” 此言一出,陆晚不禁抬头朝他看过去,其他人也停下筷子看向他。 李翊道:“她身上还牵涉其他案子,暂时还不能放她出狱。” 陆佑宁神情一怔:“她还做了什么坏事?” 李翊放下筷子,对大长公主郑重道:“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同姑祖母说,是关于二表妹的。” 听说半于她,其他人又朝她看过来。 陆晚心口一跳,已是明白他要说什么,不由握紧了筷子。 大长公主好奇道:“二丫头怎么了?” 李翊肃容道:“上次九华行宫的寿宴上,不止有人给母妃的雪花酪里下了番毒,还有人在二表妹的菊花酪里下了更致命的砒霜之毒。” 此言一出,除去陆晚,其他人都惊呆了。 陆承裕惊道:“还有这样的事,当时怎么没听说?” 李翊:“此事事关重大,且关乎到皇家脸面,大理寺在请示父皇后,在没查出真相之前,就将此事先按下了,连二表妹也没有告知。” 陆晚怔怔坐着,一副吓得呆傻住了的样子。 大长公主也是震惊不已,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难道是陆鸢下的毒?” 李翊点点头,“今早大理寺刚刚审出结果,不过,她只是帮凶,替人办事,真正要置二表妹于死地的,另有他人。” 大长公主眸光一震。 能指使动陆鸢的人,岂非是寻常人? 思索间,大长公主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不觉目光复杂的朝陆晚看去…… 第188章 依赖 古董羹自是吃不下去了,贾策告辞离开,李翊也返回三司去了,留下陆家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后,大长公主抬手让陆晚跟她进去东梢间。 一进去,大长公主就问她:“你觉得,是谁指使陆鸢给你下的毒?” 陆晚瞧着祖母的神情,猜到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如今来问她,不过试探她的态度罢了。 而李翊今日突然提起此事,想必已是做好准备正式揭露此事,提前给陆家知会一声罢了。 如此,她也不必再隐瞒了…… 果然,听她说出荣贵妃的名字,大长公主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如何猜到她身上去的?她可是你未来婆婆。” 陆晚垂眸掩下眼睛里的寒芒,装出后怕的样子,怯然道:“祖母可还记得,上一次荣贵妃娘娘羞辱我之事……当时,她说那些话时,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我至今想起来都害怕的……” “所以,方才听翊王殿下一说,孙女脑子里想到的人就是她,因为……因为她是实在不想认我这个儿媳妇的……” 大长公主当然记得荣贵妃之前逼陆晚退亲的事,她眉头蹙紧,冷冷道:“还有一点你不知道,那南安王之女,就是上次泼你汤水那个白舒窈,已到了适婚年龄,荣贵妃只怕已相中她做睿王妃,所以急着将你从睿王妃的位置上赶下来。” 大长公主虽说不上有多疼惜陆晚,但心里对荣贵妃此举,确也是恨的,她太不将镇国公府和她这个大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陆晚就等她这句话了,连忙跪下,慌乱无措道:“祖母,既然如此,求您替孙女做主,解了这门亲事吧……不然这往后的日子,我要怎么办?” 说罢,她不禁流下泪来。 大长公主面容笼在昏沉的灯影下,看不真切,可声音却坚定冷静。 “你不要怕,若是大理寺拿出确切证据指证荣贵妃,祖母与镇国公府一定会你做主的……” 闻言,陆晚久悬于心的巨石终于缓缓放下。 她相信,李翊敢将事情揭开,他的手里一定已掌握了证据。 如此,离她与李睿解除婚约,指日可待了…… 她走后,叶氏悄悄进到东梢间,不安的看向垂眸不语的大长公主。 “母亲,若真是那荣贵妃做的,咱们……咱们真要替二丫头做主,解了她与睿王的婚约吗?” 大长公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你怕她与睿王解除婚约后,会威胁到宁儿与翊王的婚事?” “你怎么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没信心?难道翊王会选择一个毁婚再嫁的庶女,而不要嫡女出身的宁儿?” 叶氏心思被戳破,恼红着脸道:“不是,儿媳没有这么想……而是这婚期就在十日之后,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若是这个时候提出毁婚,儿媳怕引起天家震怒。毕竟,二丫头要嫁的人是睿王,睿王从没提过退亲……” 听了叶氏的话,大长公主陷入沉思,不觉又迟疑起来…… 青竹院。 陆晚一进屋,就对秋落道:“你去找殿下一趟,告诉他,若是可以,我想见他一面。” 她迫切的想知道,案子到底进展如何了?他手里都有了哪些证据? 秋落应声出去了,回来后告诉陆晚,翊王约她晚上在大理寺相见。 落夜后,天空又下起雪来,陆晚连晚膳都来不及吃,在秋落的掩送下,从后门悄悄离开镇国公府,往大理寺去了。 今晚的大理寺与上次她来时不同,早已熄了灯火,惟余后衙一栋两层小楼那里还亮着烛火。 陆晚一到门口,长亭早已守在那里等了,一路引着她径直往小楼那里去。 踩着楼梯上到二楼,长亭替她推开门,陆晚鼻间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转过屏风,果然看到某人面前,正用炉火煮着古董羹。 见她进来,李翊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他拿起筷子,开始往铜锅里添菜。 陆晚连披风都顾不得解,一坐下就急切问道:“殿下,陆鸢已招供是荣贵妃指使她下的毒了吗?” 李翊悠闲的挟着菜,却不是挟进自己碗里,而是堆到了陆晚面前的碗里。 中午时,她被叶氏守着,没吃几筷子东西,可他看得出,她其实蛮喜欢吃古董羹的。 “先吃东西,吃完了本王再告诉你。” 他又往她碗里添了一把刚烫好的羊肉。 陆晚看着面前堆得满满的菜,怔了怔。 难道他约自己来这里,就是来吃古董羹的吗? 心里很快反应过来——定是中午他瞧见自己吃得拘谨,就将她叫来这里,心里不由一暖。 如此,她倒也不再急着问他案子的事,起身解下披风,陪他吃起来。 李翊目光从女人纤细的腰肢,一路上移至她小巧莹润的耳垂上。 “耳坠呢?怎么不戴了?” 陆晚脸上一红,低头看了眼衣裙袋子,闷声道:“出门匆忙,忘记戴了……” 李翊又给她挟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她倒是嘴硬,一直不肯松口。可她身边的丫鬟都招了。” 陆晚闻言一怔,继而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激动道:“素青没死?” 男人颇是得意的勾了勾唇:“你都提醒我了,我岂会让她毁灭人证?!” 有素青这个证人在,指证荣贵妃就有力多了。 隔着铜锅里冒出的白色烟雾,陆晚看向对面的男人,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值得相信……甚至是依赖。 陆晚嘴角不觉漾起舒心的笑意来,嘴角浅浅的梨涡隐现,如两汪清泉,引得口干舌燥的某人,更是难以自抑。 李翊再没有心思吃东西。 脑子里想起之前看到吴世子的某个举动,李翊突然扔下筷子,一把捂住了眼睛,皱起眉头。 陆晚一惊:“殿下,你怎么了?” “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 陆晚连忙起身靠过来,拿开他的手,“我帮你吹一下。” 男人眼睛紧闭,睫羽又长又密,漂亮得不像话。 陆晚不觉红了脸。 但还是凑上去,轻轻掰开他的上下眼睑,朝里面吹气。 可不等那口气吹进他的眼眶里,男人突然睁开眼睛,就着她凑近的嘴,一把吻了上去…… 第189章 雪夜 双唇被封上的那一刻,陆晚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竟会了这么多骗人的小把戏…… 陆晚又羞又气,想推开他,可被他一把紧紧搂在怀里,那里推得开……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却热情如火。 李翊越吻越深,情不能自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着一旁的长榻上走去。 “殿下,求你饶了我这一次……” 灯火下,男人眸光里流露出来的灼热欲望,陆晚再熟悉不过的,她心口直颤,忍不住开口求道。 昨日他索求大半夜,这才隔了一日,她的身子那里吃得消? 她的腰肢现在还是痛的,双腿也直发酸。 最主要的是,她还有事情要问他,不能再像昨晚那样,被他折腾得最后忘记正事…… 闻言,李翊停下动作,沉沉看了她半晌,终是松开手将她放下。 可身子还是燥热难受,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冷风吹进来,来浇熄身体里的火种。 外面,风雪停了,一片素白寂静。 眼前蓦然想起白日里看到她在花园里玩雪的场景,李翊回身看向陆晚:“今日你砸了本王一团雪,要如何偿还?” “啊……” 刚刚松下一口气的陆晚,被他突兀的话问得怔愣住。 他不是说无碍,不怪她了么? 可他样子认真,不像同她开玩笑,陆晚不由紧张道:“殿下想让我怎么还?” 李翊朝她走过去,陆晚以为他还是贼心不死,不由连连往后退去。 可他只是拿起她的披风扔给她,睥了她一眼:“陪本王去外面走走。” 陆晚不觉蹙紧了眉头,站着没有动。 李翊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道:“此时外面空无一人,你怕什么?” 说罢,他打开房门,率先跨出门去。 陆晚迟疑片刻,终是跟了上去。 大雪刚停,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陆晚从楼梯上下去,李翊手里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雪地里等她。 陆晚跟过去,李翊抬脚朝前走去。 大理寺后衙这方院子,十分宽阔,此时也格外的宁静。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地上走着,那怕是在这空无一人的黑夜里,陆晚还是感觉到紧张,生怕被人发现。 如此,她一直与他隔着距离,不敢靠得太近…… 走了一会儿,她想着今晚来此的目的,不由走近两近,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向皇上禀明一切?” 只有向皇上揭发了荣贵妃的罪行,她才能趁机向皇上提出解除与李睿的婚约。 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李翊眼睛看着前方,淡淡道:“素青的主子是陆鸢,她所有的指证,只能证明陆鸢有罪,却无法揪出真正的幕后之人。所以暂时还没有证据指认荣贵妃。” 陆晚心口骤然一凉:“那……殿下为何提前同祖母说了?” 既然还没有证据证明荣贵妃的罪行,万一消息传进李睿或是荣贵妃的耳朵里,岂不是打草惊蛇? 李翊回头瞟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惶然,冷嗤道:“收拾小叶氏时你挺机灵的,这会儿反而傻了?” 陆晚脸上一红,心里隐隐想到什么,但一时间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求殿下赐教……” 李翊回身看了眼她,冷冷道:“陆鸢之所以一直不肯松口,那是因为她心里还抱有希望,想着李睿或是荣贵妃会来救她。” “可若是让她知道,他们只想杀她灭口,你觉得,她还会守口如瓶吗?” “而对于荣贵妃而言,只有陆鸢死了,她才会放松警惕。” 陆晚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绷紧的心口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而李翊此次放出消息,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趁机抓住之前漏网的刺客,也就是给母妃下毒之人…… “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人通知你,届时,你与大长公主进宫,趁机向父皇提出解除婚约。”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但此时却让陆晚特别安心。 她真诚的朝他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若没有他,她那能这么轻松的摆脱掉李睿,还能保全自己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李翊回头定定看着她,正要拉她起身,却看到她的鞋袜似乎被雪水浸湿了。 他将手中的宫灯递给她,转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陆晚知道他是发现自己鞋袜浸湿了,连忙摇头道:“无碍的……” “上来!” 他冷冷命令道。 陆晚不敢忤逆她,只得趴到他的背上去。 男人双手轻轻一托,背着她稳稳的站起了身。 她原以为他会背着她回小楼上去,或是直接送她去马车上,毕竟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也该回府了。 可李翊却并没有要送她回去的意思,背着她继续在雪地里缓缓走着。 陆晚脸庞发烫,嗫嚅道:“殿下,夜已深,我要回去了……” 李翊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而是突然道:“半年之约,似乎快到期了……” 闻言,陆晚怔了怔,却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来。 心里五味杂陈,陆晚低下头怔呐道:“是的……” 所幸,他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男人的后背,宽阔又结实,陆晚趴在他背上,随着他抬步间的轻轻晃动,竟涌上了困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兰草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笑道:“姑娘,殿下刚刚才走。” 陆晚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沉,脸上顿时羞得通红,连忙转身面向床里侧,假装睡着过去。 兰草知道她是害羞了,捂着嘴偷笑两声,悄悄掩门退下去…… 兰草一走,屋内安静下来,陆晚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眼前浮现今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不觉涌上一丝丝的甜蜜。 而想到马上就可以与李睿解除婚约,她绷紧的心弦,更是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放松下来…… 睿王府。 李睿得知消息后,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万万没想到,母妃竟会对陆晚下毒。 但事到如今,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解决掉陆晚,从而保全母妃。 因为母妃出事,势必会连累到他。 想也没想,他就派人通知坠影,却被罗衡叫住。 “殿下且慢,小心中了翊王的圈套!” 第190章 松口 “先生此话何意?” 李睿目光一震,有些后怕的看向罗衡。 罗衡眯起眸子,深沉道:“翊王与大长公主等人,能猜到是娘娘下毒不难,但想拿到娘娘下毒谋害陆二姑娘的证据,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陆鸢是惟一能指证母妃之人,必须要除去……” 罗衡摇了摇头:“侧妃娘娘对殿下与娘娘忠心耿耿,她是绝不会开口出卖娘娘的。不然这么久了,为何翊王还没有拿到证据,去皇上面前告发娘娘?” “但若是咱们贸然行动,伤了侧妃娘娘的心,将她逼上绝路,说不准她就倒戈了。而这,恐怕正是翊王想看到的。” 闻言,李睿神情一怔,继而恍悟过来,对罗衡做了一揖,感慨道:“先生真是神算子,若不是先生提醒,本王真的就中了翊王的计了……” 罗衡伸手将李睿扶起身,谦虚道:“老朽倒是觉得,殿下与其要将陆侧妃灭口,不如找个法子问大理寺要人,将她从中搭救出来,如此,侧妃娘娘对殿下感恩戴德,更对你死心塌地。” 李睿眸光一亮,恭敬道:“好,一切就遵先生所言。” 罗衡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个坠影,上次追剿那对母女虽然失败,但我总觉得,他手里还掌握其他线索,只是他一直不肯全心全意为殿下所用,殿下要想办法将他收服才是。” 李睿点了点头,神情不觉变得阴戾起来。 “还有,大梁的使团下个月就会到达上京,到时三司交不出小质子,翊王作为三司之首,自是脱逃不了责任,殿下就可以趁势而上,夺了三司之权,也算报了被骗之仇!” 一想到被李翊骗得团团转,罗衡心里比李睿更为气恨。 他辛苦布下西北大局,原以为此番可以顺利将西北军权拿到手,却没想到被李翊捷足先登,将他全盘计划搅得稀烂。 一向自诩不凡的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而因着这件事,睿王对他也颇有微词,差点失信于他。 李睿对被骗一事,也耿耿于怀,咬牙道:“父皇明显和他一伙的,同为父子,却这般偏颇于他,让我等如何心服?!” 说罢,气极的李睿一掌击在桌面上,溅得茶水到处都是。 罗衡神情隐在灯影里,眸光深沉如渊,叹息道:“这却是老朽心痛殿下的地方,你明明有济世之才,东宫之位也非你莫属,可陛下爱屋及乌,因对兰贵妃的偏受,对翊王也格外偏宠,对殿下实在不公啊……” 罗衡的话,无疑是在李睿的伤口上撒盐,他气极而笑,冷冷道:“终有一日,我要让那对母子,生不如死……” 离开睿王府,罗衡坐上马车回自己的宅子。 马车里,他拉着男孩的手,细细摩娑着。 “阿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方才在书房外冻着了?” 男孩想缩回手又不敢,只能任由着他摸着,低声道:“多谢先生关心,我暖一下就没事了……” “下这么大的雪,下人房里没有地龙,你今晚就随先生睡主屋里吧……” 老者的手,又摸向男孩稚嫩的脸庞,脸上一片爱怜的神情。 周谷全身剧烈一抖,哆嗦道:“我……我身上的毒疮还没好……” 罗衡眸光一暗,猛地一把撩起他的衣袖,果然手臂上一片红色毒疮。 “不是让大夫给你开了药么,怎么喝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我娘说,我身上的毒疮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每到冬日里就反复发作,吃再多药也无用……” 罗衡紧紧盯着他,松开手冷冷道:“你将我房里的事,告诉你母亲了?” 周谷连连摇头,扑嗵一声给他跪下。 “我一直谨记先生的话,谁都不敢说,求先生饶命……” 罗衡将他拉起,满意笑了。 周谷低头轻声问道:“先生,那小阿良要怎么处置……他已好几天不吃不喝了……” 罗衡喟叹道:“他若是像你这般听话,我自会像痛惜你一样痛惜他。否则,只能做成美人壶,可惜了……” 所谓的美人壶,却是将人砍掉四肢放进壶器里,当成花瓶摆设,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谷曾经在他的书房隔间里看到过两个,吓得当场差点晕死过去…… 另一边,罗衡离开后,李睿叫出另一个谋士徐志,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自从上一次徐志提醒睿王,翊王离京是障眼法后,李睿又开始重用徐志了。 徐志沉吟道:“在下觉得,不论如何,陆侧妃都不宜再留——不论是对贵妃娘娘还是殿下!” 李睿:“说说看。” 徐志:“单从她对殿下瞒下小质子一事,看得出侧妃娘娘并非罗先生嘴里所说那般忠心耿耿。” 话音一转,徐志语带三分讥讽道:“在我看来,她对罗先生更为忠心,所以罗先生才这般极力保全她……” “她手里掌握了贵妃娘娘的罪证,留她下来,总归是个祸端,与其后面再下手,不如让她死在大理寺,殿下更能脱清干系,还能就此向翊王与大理寺发难,何乐而不为?” 闻言,李睿眸光不由迟疑起来…… 自那晚之后,陆晚开始天天等着李翊的消息,只等计划成功,她就进宫退亲。 可一连等了三天,听到的消息,都是睿王以大理寺无故扣押陆鸢为由,一直在向皇上状告大理寺与李翊,让他们释放陆鸢。 而另一边,李睿党羽,也一直在参奏刑部办事不利,寻不到小质子,将两国邦交推至危险境地…… 一时间,朝堂上全是反对翊王与三司的言论,晋帝头痛不已,一大早就将李翊叫进御书房。 “说吧,你那耳坠子买来送给了谁?” 李翊眸光一沉:“父皇派人查我?” 晋帝理直气壮道:“对啊,你一直不肯老实交待,朕只能如此了。” 说罢,他看向还是不肯开口的李翊,淡淡威胁道:“不要逼着朕一家一家姑娘家的妆奁去查。” 李翊沉吟片刻,握紧拳头沉声道:“请父皇再给儿臣多几日时间。等儿臣处理好三司之事后,再向父皇明禀。” 晋帝见他终于松了口,欢喜一笑:“好,朕等你!” 第191章 正式交锋 又等了两日,眼见马上就到大婚之日,陆晚终是坐不住,想再约见李翊一面,可秋落却回来告诉她,翊王殿下说,最近暂时不能见面。 陆晚当即心口一凉——难道是那晚两人在大理寺被人发现了? 秋落见她神情不安,虽猜不透翊王殿下为何突然不与姑娘见面,但还是劝道:“殿下说了,让姑娘静心等待,这两日就会有动静了。” 果然,当日夜里就传来消息,陆鸢突然暴毙,死在了大理寺的牢房里。 陆晚心里越发难安起来。 这到底是李翊设下的陷阱,还是她真的被杀人灭口了? 可惜,除了陆鸢已死的消息,再没有其他消息都传来——因陆鸢之死,大理寺被睿王的人包围,密不透风,消息传不出来。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镇国公府里也灯火通明,接到消息的大长公主等人,也是彻夜难眠。 翌日天不亮,陆晚就去上院,令她没想到的是,叶氏与陆佑宁也早早来了,陆承裕也在,就连许久没露面的陆继中也难得的出现了。 对于陆鸢之死,叶氏与陆佑宁自是欢喜的。 陆佑宁不懂砒霜一案中的玄机,只觉得她死了解恨。 而在叶氏心里,陆鸢死了不止解恨,如此一来,她不能再指证荣贵妃谋害陆晚,那么陆晚还是会顺利嫁给睿王,这样,不论陆晚与翊王之间到底有无瓜葛,她都放心了。 而陆继中自从叶红萸死后,对这个女儿视若无睹,陆鸢的死活,与他无关。 若不是母亲一大早派人唤他过来,他连来都不想来的…… 陆承裕也是一宿没睡,刚从大理寺回来,大长公主问他,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陆承裕一脸愁容,道:“陆鸢死得离奇,此番翊王殿下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交代,只怕不仅三司之权他保不住,还会被睿王一党赶出京/城,回到北疆去…” 闻言,大长公主神情凝重起来,眸光看向陆晚。 陆晚心里已猜到祖母要同自己说什么,心里格外的窒息沉重,快要透不过气来。 果然,大长公主开口道:“如今你形势你也看到了,不是祖母与镇国公府不为你出头,而是那陆鸢一出事,已无证据证明荣贵妃对你下手,如此,若是我们冒然提出退亲,只怕会引起天家震怒,反倒将你与镇国公府,推入两难的境地……” 最主要的是,此番,两位殿下正式交锋,输赢未定,胜负不明,还不知道这大晋的天下,将来落入谁手? 陆家夹在中间,本就两难,此时更不宜再掺杂进去,明哲保身、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你就打消退亲念头,一切如期进行,千万不要在此关头,再闹出事来……” 陆晚知道大长公主说得是事实,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如今她与李睿的大婚已迫在眉睫,那能随便她喊退亲的? 心口履满冰雪,陆晚垂眸坐着,没有言语。 大长公主心里也心烦意乱着。 如今陆晚与李睿的婚事成与不成,她倒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朝堂上的形势千变万化,如今似乎又倒向了睿王这边,那么,翊王若是失势,陆佑宁与镇国公府怎么办? …… 天光渐明,宫里来人了,请大长公主进宫一趟。 陆鸢明义是到底是陆家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她不明不白死在了大理寺,总归要给陆家一个交代的。 大长公主进宫去了,其他人都各回各院,可陆晚没有回青竹院,而是去了陆承裕的青松院。 “大哥哥,你能送我进宫一趟吗?” 陆晚还是不甘心,她要再赌最后一把,赌她自己信对了人。 陆承裕吃惊的看着她:“你要干什么?忘记祖母方才叮嘱你的话了吗?” 陆晚坚定道:“说到底,今日之事,皆因荣贵妃与陆鸢给我下毒而起,我想知道一个真相,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陆承裕直摇头:“此事虽说因你而起,但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两方势力博弈,朝堂里刀光剑影,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旁人躲避都来不及,你怎可在此时凑上去……” 陆晚神色凄然:“大哥哥,荣贵妃都往我碗里下砒霜了,难道我还要再嫁过去吗?” 见她如此,陆承裕于心不忍,但还是劝道:“你此时进宫,不止会冒犯天家,只怕最后连祖母都不会饶你,陆家也容不下你……” 可不论他如何劝,陆晚都不肯松口,甚至给陆承裕跪下。 见她如此绝决,陆承裕终是答应送她进宫去…… 一路上,风雪骤急,通往宫里的官道上,却道路泥泞,残雪无存。 今日这条路,已被无数朝臣踩踏过——李睿有意将事情闹大,睿王党自是倾巢而出,参奏翊王的折子,雪片般往御书房飞! 而此时,御书房里已围满了人,荣贵妃、睿王、大长公主,甚至连南安王,白舒窈都在。 毕竟当初李翊逮捕陆鸢的由头,是她唆使白舒窈挑衅滋事,还出言诽谤陆家嫡女陆佑宁,败坏其名声…… 李翊自是也在,还有大理寺卿曾少北。 御书房外,跪着朝臣,一旁还放着白布盖着的陆鸢的尸首。 晋帝坐在龙案后,请了大长公主入座,再转头看向下面的两个儿子,威严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睿抢先道:“翊王借故一点小事,擅自将儿臣新娶进门的侧妃陆氏关押进大理寺,且迟迟不肯放人,致使陆氏惨死在大理寺……” “翊王胡作非为,草菅人命,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晋帝看向李翊:“你怎么说?” 李翊冷冷道:“陆氏趁着母妃生辰宴上,往陆家长女陆晚的菊花酪里下砒霜之毒,我司依律将陆氏捉拿归案,本想让她站出来指认指使她的幕后主谋,却不想被奸人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荣贵妃心口一紧,明艳的绯色宫装下,带着护甲的手指渐渐收紧,脸上神情却一丝不乱。 晋帝问李翊:“幕后主谋是谁?” 李翊抬眸,朝荣贵妃冷冷一扫:“就是荣贵妃娘娘。” 第192章 一切都值得 荣贵妃早已料到李翊会指认自己,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无比震惊往后一跌,指着李翊气到哆嗦道:“你胡说些什么?阿晚马上就要做本宫的儿媳,本宫疼惜她都来不及,怎会给她下毒?你……你不要含血喷人啊……” 李睿也咬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当日你就是这般陷害了陆氏,今日又来给母妃泼脏水,你真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李翊浑然不理母子二人的一唱一和,冷冷道:“陆氏之死,并非无故暴毙,而是有人不想看到她说出真相,才会将她杀之灭口!” “证据呢?翊王殿下说这许多,都是空口白话,一丝证据都拿不出,有何用呢?说不定所谓的砒霜之毒都是莫须有的呢……” 南安王站出来,也开始替睿王母子说话。 晋帝看向李翊,沉声发问:“你主管三司,自是比谁都懂,凡事都讲究证据,而朕,也只认证据。” 见此,曾少北连忙上前道:“陛下明鉴,大理寺绝不敢空口无凭造出假的案件。砒霜之毒,大理寺一直保留着证据。” 说罢,令人端上那碗早已干竭掉的菊花酪,晋帝传太医院院首过来,院首大人很快从碗里残留物里验出了砒霜。 “而下毒之人,也已抓到。” 曾少北又令人带上素青。 看到素青的那一刻,荣贵妃眸光一颤,神情不觉显露出一丝慌乱来。 这个丫鬟不是死了吗?陆鸢之前同她说过的,已将她秘密处决掉,怎么她还活着? 看到素青的那一刻,李睿也愣了愣。 之前在府里,他听陆鸢说过,素青得了急病死了。 陆鸢自是不会骗他。 如此看来,却是李翊与大理寺一早就盯上了陆鸢,所以早就埋下了手脚。 手心不觉腻出汗来,李睿心里涌上慌乱,摸不透李翊手里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素青跪在地上,将陆鸢指使她混进厨房,将毒下到菊花酪里,再到她假扮厨房宫人,趁着大家拜寿之际,将那碗下了毒的菊花酪送到了陆晚的桌子上,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可她所说一切,只能证明陆鸢确实给陆晚下过毒,却定不了荣贵妃的罪。 而如今陆鸢已死,相当于死无对证。 李睿暗忖,幸而听了徐志的话,将她杀了灭口,不然层层追责下来,难免最后她为了保命,不将母妃供出来。 见素青交代罪行中,并没有牵扯到母妃,李睿心里一松,冷声道:“就算陆氏真有给陆晚下毒,但到底没有危致人的性命,按律,她也罪不致死,可如今她莫名死在了你们大理寺,你总得给本王一个交代!” 荣贵妃见机,也连忙跪倒在晋帝面前,悲愤道:“说不定是翊王为了私欲,想谋害睿王,就先从本宫身上开刀,逼着陆氏将下毒一事安在本宫身上,陆氏不依,就遭遇他们的毒手,被他们害死了……” 说到这里,荣贵妃伤心不已,眼泪断线的珠子般下掉,朝晋帝喊道:“陛下,若此事,您不能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还臣妾清白,臣妾就没脸再做人,今日不如撞死在这里。” 说罢,就做势要往柱子上撞去,被南安王等人拦了下来。 场面一度混乱,南安王趁机站出来替睿王母子说话。 “陛下,容老臣说一句公道话,无矢之箭最是伤人,翊王殿下心系查案是好事,但不该无故污蔑贵妃娘娘……” “南安王这是替本王定案了?!” 李翊冷声打断南安王的话,寒眸朝他冷冷一扫,凌厉慑人的气势,纵使是一方诸侯的南安王,也被压迫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宫人来报,陆二姑娘在外求见。 大长公主一怔,脸上露出气恼来。 叮嘱她不要掺和进来,没想到她竟在这个关口撞进来了,不是要引火烧身吗? 李翊眸光微沉,晋帝却犹豫着要不让要陆晚进来。 毕竟被下毒的人是她,而嫌犯是她未来婆婆,在案子未了结之前,让她进来,看到这一切,岂不是给她心里添堵? 可没想到,荣贵妃却叫嚣道:“陛下,让陆晚进来,本宫倒要问问她,她是不是也怀疑是本宫给她下毒?” 荣贵妃想,依着陆晚软弱的性子,她绝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大长公主进来这么久,都不曾言语过一声。 陆家的老祖宗都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开口,一个小小庶女敢反驳她? 而只要陆晚这个当事人站出来说,相信她是清白的,纵使是大理寺与李翊也不敢再置喙…… 如此,晋帝便让人传陆晚进来。 陆晚进到御书房,不等她开口向皇上行礼请安,荣贵妃已拉着她的手抚了抚,伤心难过道:“阿晚,大理寺污蔑本宫指使陆氏下毒害你,你来说句公道话,本宫平日待你如何,会不会下毒害你……” 陆晚推掉她的手,回身朝晋帝恭敬行礼,尔后淡淡开口。 “皇上,臣女今日来,只为求一个真相,还自己一个公道,” 她此言,看似没有回复荣贵妃,实则已是当众在打她的脸了。 “真相就是陆鸢对你怀恨在心,命丫鬟素青在你碗里下毒,根本不关母妃的事!” 李睿一眼看出陆晚今日也是来者不善,而她对母妃的态度,明显已是认同了大理寺与李翊的话。 心头火起,李睿一把上前将陆晚扯到身边,皮笑肉不笑道:“难道表妹如今连我的话也不信了吗?” 陆晚同样摔开他的手,淡漠道:“我自是想相信殿下的话,但我更相信真相。” “你……” 李睿脸色难看起来,场面也一度尴尬起来。 “请大理寺秉公办案,还臣女一个公道。” 最后,陆晚朝李翊看去,目光坚定。 若说进宫之前她心里尚有一丝不确定,但此刻,她心里是百分百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女人星眸瞻瞻,当中蕴含的坚定与信任,让李翊心口一烫。 瞬间,这几日遭遇的艰险和承受的莫大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第193章 审案 因着陆晚的到来,御书房里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而事已至此,大长公主见拦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 李翊收起心绪,准备速战速决。 他拂袍朝晋帝跪下,道:“父皇,儿臣冒昧,今日就当着父皇与姑祖母的面,审理这桩案子。” 自己的儿子,有几分本事,晋帝心里门清。 如此,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晋帝很是欣慰,抬手让他起身,勉励道:“你尽管放开手大胆的审,务必将此事查得明明白白。” 晋帝言语间对李翊流露出来的爱惜与器重,让李睿嫉恨到发狂。 他朝荣贵妃使了个眼色,荣贵妃会意,当即红着眼气恨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审问本宫?本宫贵为贵妃,岂能容你随便污蔑?” 李翊神情冷冽:“大理寺查案,自是循据而为,绝不会无故污蔑你。” 荣贵妃料定陆鸢已死,他手里再无证据,冷冷一笑道:“你说得轻巧,本宫若是任你污蔑,到最后你什么都没查出来,一句无罪就轻松揭过去,可本宫却名声尽毁,岂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翊心里明镜般透亮,勾唇嘲讽一笑:“大理寺查案,从来都是人人依从,积极配合,只有那做贼心虚之人,才会百般阻挠……” “你……” 荣贵妃气结,锋利的护甲指着李翊,咬牙道:“好,本宫答应你,但若是你最后没能查出本宫有罪,本宫要你卸下三司之职,滚回你的北疆继续当你的兵蛮子,从此休想再踏进京/城一步……” “荣贵妃!” 晋帝都听不下去了,严厉喝止道。 荣贵妃被晋帝一喝,眼泪又漫出来了,委屈道:“陛下,臣妾无故被冤枉,为自己说句话都不行么?若换成兰贵妃,你会任由她被人这般欺负吗?” “好,我答应你!” 一听到她提到自己的母妃,李翊脸色较之方才,又冷厉下去三分,全身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陆晚闻言一震,不觉朝他看去,心里也再次紧张起来。 虽然她百分百相信他,但一听荣贵妃的话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而李睿也并非善类,且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折,不容小觑。 按理,大理寺查案,根本无须理会这么多,更不用同她讲条件,但陆晚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直明哲保身的大长公主都看不下去了,心头火起。 荣贵妃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那有因一桩案子就赌上人的前程的?万一翊王不够证据定她的罪,还真要重回北疆去? 这岂不是逼着他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睿王?! 如此,她家嫡孙女怎么办?陆家又怎么办?岂不跟着遭殃? 按下心头的怒火,大长公主缓缓开口道:“那若是最后大理寺查出了一切所言非虚,又该如何?” 这是在提醒李翊,也可以趁机对荣贵妃提条件,以免吃亏。 李翊那里会听不出大长公主的意思,坦然道:“本王所做一切,本是职责所在,不屑与宵小之辈一般见识。只求真相揭露后,父皇能秉公处理,还……被害之人一个公道!” 他此番话一出,胸怀气量,立见高低。 晋帝欣慰的点了点头,大长公主也心下暗赞。 这一番比较下来,翊王确实更有王者气度,比那对母子强多了。 她为宁儿挑选的这个夫婿果然没选错。 李睿原想趁机给李翊挖一个坑,却没想到反而让自己落了下风,顿时脸色青白交加,愤恨不已…… 审案正式开始。 李翊什么证物都没有拿,上前两步逼近荣贵妃,冷冷问道:“荣娘娘,本王问你,你是否有指使陆鸢给陆晚下砒霜之毒?” 荣贵妃轻蔑一笑,轻松应对:“没有,本宫从未指使陆氏做过这样的事,一切都是她心思歹毒,觊觎睿王妃之位,所以才下毒毒害自己的亲姐……” “这些话,可是她亲口同你说过的?” 荣贵妃一愣,镇定道:“这还需要说吗?本宫早已瞧出她品行不端,睿王也是中了她的圈套,骑虎难下才被迫娶她进了门,不然,她那样的私生女,哪配嫁入皇家、做本宫的儿媳?” “所以,荣娘娘的意思,这一切全是陆侧妃所为,她今日这般下场也是死有余辜……” 说罢,李翊回头朝外面白布蒙着的尸首看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荣贵妃也扫了那尸首一眼,语气更狠。 “当然,若今日她没死,本宫也绝不会让她再入睿王府,这样心肠歹毒之人,怎配做本宫的儿媳,那怕只是个妾室也不配!” 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荣贵妃这番话可谓说得义正词严,义愤填膺。 李翊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再次问道:“荣娘娘,坦白从宽,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有指使陆鸢给陆晚下砒霜之毒?” 荣贵妃莫名打了个寒噤,脸色发白,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李睿生怕母妃松口,连忙上前挡在李翊面前,冷冷道:“父皇是让你审案,不是让你来逼吓人的。” 荣贵妃回过神来,咬牙一口否认:“没有!不关本宫的事,全是那贱人一人所为……” “母妃,当时你给我砒霜之毒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殿门不知何时打开,女子幽怨的声音伴着冷冽的北风吹进来,纵使御书房里烧了地龙,顷刻间也阴冷下来,令人毛骨悚然。 荣贵妃更是感觉被人朝着脖子里吹了一口冷气,吓得她全身寒毛倒立,半天都不敢回头去看。 李睿也被那熟悉的女声惊得全身一颤,等回头看清门外走进来的人,整个人彻底僵滞住,全身血液都凝住了。 “啊……你……你不是死了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舒窈,她吓得尖叫出声,直往南安王身后躲,“阿爹,诈尸啦……” 陆鸢一身灰白囚服从门外进来,身上血迹斑斑,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与鬼一般无二。 不止像鬼,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人复仇的厉鬼…… 第194章 死而复活 陆鸢的‘死’而复活,李翊与曾少北自是毫不惊讶,陆晚也并不意外。 除了他三人,其余人等,都是震惊不已,就连晋帝与大长公主都一脸诧异。 但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并非白舒窈嚷的什么诈尸,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死。 李翊既然连素青都防下了,又怎可能让关键人物陆鸢被人灭口? 从陆鸢出现的那一刻,李睿自知落入了李翊的圈套,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眸光里一阵狠戾之色。 而鼓起勇气回头的荣贵妃,待看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陆鸢,吓得尖叫一声想往晋帝的龙案后面躲,却在慌乱中拌到台阶,一下子跌倒在地。 “你……你到底是谁?” 为了慎重起见,方才进来前,她特意将停放在外面的尸首揭开白布看过的,确实是陆鸢不假。 可如今,那尸首放在那里没有动静,怎会又出来一个陆鸢? 陆鸢面容狰狞的看向荣贵妃,咬牙冷冷笑道:“看到我还活着,母妃是不是很失望?” 荣贵妃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呆滞得说不出话来。 李睿连忙上前扶起她,趁机在她耳朵叮嘱道:“母妃不要慌,千万不要露出马脚来……” 有了他的提醒,荣贵妃彻底清醒过来,咬牙忍住心中的慌乱,白着脸冷声斥道:“你既然没死,装神弄鬼做甚?你可知道因着你一人,引发了多少事……” 陆鸢定定看着她,充血的眼睛里布满蛛网一样的血丝,瞧着十分恐怖。 她勾唇嘲讽一笑:“我在大理寺里熬着,一直等着母妃与殿下来救我,可是你们不但不来,还派人来杀我灭口……母妃,你就这么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吗?” “住口!” 李睿上前一把抱住她,背对着众人附在她耳边,极快速地低语道:“鸢儿,你不要被翊王骗了,陆晚没死,那怕你认下罪行,本王也一定能保你无虞,你千万不要冲动……” 男人的怀抱,曾经多么令她痴迷,可如今,他的这一抱,却让她胸口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不住的往外浸。 “是啊,我是给那个贱人下了毒,可她并没有吃那碗菊花酪,我下毒未遂,可以保下性命,可殿下为何这么急着要我死呢?” 死过一次,若是她再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虚情假意,那她真是白捡回了这半条命。 “你胡说什么……” 李睿一把松开她,恶狠狠的瞪着她。 陆鸢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颤抖着嘴唇问道:“殿下……你当初给我下的那碗红花,当真是三倍的量吗?所以……所以我此生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当初李睿给她下红花打胎一事,大长公主只告诉她没了孩子,却将她此生都难再怀孕一事给瞒下了,所以她一直都是不知情的。 她还满怀希望,以为嫁进睿王府后,一定能再怀上孩子。 直到昨日,她才知道了真相…… 昨日,李睿派人刺杀她,陆鸢不想死,最后的关头,为了保命,她朝那刺客喊道:“你不能杀我,我肚子里已怀了睿王的孩子,求你回去告诉殿下……” 却不想那刺客,正是上次奉命将红花汤下到她保胎药里的人,所以一听就知道她在骗人,毫不客气的告诉她,当初睿王给她下的红花,足足加了三倍的量,此生她都休想再怀上孩子…… 那一刻,陆鸢万念俱灰。 李睿派人刺杀她,她都可以理解,因为她知道他要保全荣贵妃,保全他的太子之路。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这么狠心,当初给她的那碗红花汤,不止要了她孩子的性命,还让她此生都再不能当母亲。 这也成了压垮陆鸢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人眼里的恨意与绝望,让李睿彻底慌了。 而他神情中流露出的慌乱,就是给陆鸢最好的回答。 陆鸢推开他,上前跪倒在晋帝面前,咬牙恨声道:“皇上,妾身确实让素青给陆晚的碗里下了砒霜之毒,但指使我这么做的,却是荣贵妃!” “那包砒霜,是她在行宫之时,亲手交给我的。素青去厨房行走的令牌,也是她给的。没有她的支持,妾身根本办不到这些……” “你胡说……” 荣贵妃彻底慌了。 “退下!让她说清楚!” 事到如今,晋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眼神就将她威慑住了。 荣贵妃不敢再张口,面如死灰的退到一旁。 “她为何要这么做?” 晋帝眉头蹙紧,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那是因为她根本瞧不上庶女出身的陆晚,且她心里已有了新的睿王妃人选,那就是她,南安王之女白舒窈!” 如今,面前的每个人,陆鸢心里都是恨的。 她恨陆晚,恨李睿,恨荣贵妃,也恨白舒窈。 所以她才会怂恿白舒窈去与陆晚挑起冲突,这些女人,都是同她抢李睿的敌人,她统统不会让她们好过。 “睿王在荣贵妃的授意下,早已与白舒窈好上了……说不定孩子都怀上了,所以荣贵妃才会急着毒死陆晚,好让白舒窈做这个睿王妃……” “你……”南安王与白舒窈面红耳赤,想开口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鸢说完,止不住大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李睿初初与她好上时,许诺了她许多;荣贵妃指使她去谋害陆晚时,也许诺了她许多。可最后全是骗人的——这对母子心狠手辣,她在他们眼里,就是用过就弃的废子。 陆鸢笑完,突然转头看向陆晚,眸光淬毒般的看着她,咬牙切齿道:“陆晚,我知道当初我遭遇的一切,还有我母亲的事,全是你做下的陷阱,可惜我还没找到证据……” “可如今都不重要了,这个男人同样不爱你,你未来的婆婆还一心想着下毒害死你,你做了睿王妃又如何,并不比我好……” 说完,她又回头看向李睿,眸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殿下,再过三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我今日就提前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说罢,陆鸢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鲜血四溅…… 第195章 退亲 突然的变故,将大家再次震住! 曾少北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探过陆鸢的鼻息,朝李翊摇了摇头。 李翊神情冷漠:“带下去,扔去乱葬岗!” 在天家面前自戕,仍是大罪,睿王府与陆家自是不敢出面替她收尸。 人被抬下去,现场留下的血渍也很快被宫人清理干净。 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令人心情沉抑。 李翊上前看向晋帝:“父皇,此案到此,可否算结案?” 闻言,晋帝冷冷朝荣贵妃看去。 从陆鸢撞柱那刻起,荣贵妃就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机会,身子一软,瘫跪在地上。 但面上,她还是挣扎地喊道:“皇上,你不能仅凭她一人之言就定臣妾的罪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晋帝神情凝重冷沉,看向荣贵妃的目光,满是嫌恶之情,已是懒得再理会她。 李睿想站出来替母妃说话,被荣贵妃一把拉住,荣贵妃朝他死命摇头,让他不要再掺和进来。 只要儿子不受牵连,她倒下也有东山再起之时…… 晋帝转过头看向大长公主,歉疚道:“姑母,此事受伤害最大的是镇国公府,姑母有何诉求,朕必将遵允。” 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站起身,陆晚扶着她来到殿前,大长公主徐徐开口道:“此案,牵连甚广,门外至今还有大臣们在跪着请命,可说到底,只是皇上的一桩小小家事,实在不值当闹得如此之大,没得惹外人笑话!” 此话,却是在指责李睿故意将此事闹大,丢皇家脸面。 李睿脸色难看之极,却无反驳的余地。 而南安王也听出了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连忙白着脸带女儿退下,曾少北也退了下去。 顿时,御书房里只剩下晋帝一家和大长公主主孙二人。 大长公主眸光凉凉扫了眼荣贵妃,又道:“既是皇上的家事,不论外臣还是本宫,都无权干涉定论。但下毒一事,追根到底,不过是娘娘瞧不起我陆家的女儿——我们陆家、本宫孙女阿晚,委实是高攀了睿王殿下!” “德不配位,必遭余殃——既然如此,三日后的大婚,就地取消,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震耳发聩,大长公主明显已是动怒。 陆晚虽是庶女出身,但到底是镇国公府的长女,当年这门亲事,也是睿王主动开口相求,如今又这般作践,实在是欺人太甚! 虽然镇国公府如今的门庭,不及老国公爷在世时那般昌盛威望,但大长公主做为晋朝最年长的尊长,她一动怒,还是有几分余威在。 当即,晋帝就赶忙从龙椅上下来,来到大长公主面前劝道:“是朕没管教好贵妃,闹出这样的事,还请姑母见谅……” 陆晚却身子一松,压迫在胸口的巨石瞬间消失,全身通畅。 晋帝亲自开口赔罪,大长公主当然见好就收,拍着他的手叹息道:“陛下朝务繁忙,边关又在打仗,那里管得了这么多?姑母自是能体谅你的。” 晋帝亲自送了大长公主回椅子上坐好,又看向陆晚,道:“阿晚,你心里是何想法?” 晋帝暗忖,大长公主提出退亲,可能是一时气话,两个当事人或许并无此念头,毕竟,犯事之人是荣贵妃。 且私心里,晋帝虽气恨睿王心思不正,但到底是他的儿子,大婚在即,若是这个时候退亲,定然会引起轰动和诽议,于他的名声无益。 所以内心,晋帝并不想看到两人退亲。 陆晚一眼就看出了晋帝心里的犹豫,她再次紧张起来,连忙上前跪到晋帝面前,恳求道:“皇上容禀,臣女自出生就命格不详,所以才会被送去痷堂消灾积福。臣女配不上睿王殿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取谪我与殿下的婚约!” 李翊负手站在一旁,眸光微不可察的从她身上扫过,握在后背的手指,微微屈张着。 其实,他的紧张并不比陆晚少。 离她嫁给李睿只有短短三日,若她真的一只脚踏进睿王府大门,那么此生,他与她就再无一丝希望了…… 晋帝听了陆晚的话后,神情微怔。 他没想到陆晚的态度比大长公主还坚决。 不止连退亲的借口都替睿王想好了,还不惜拿自己命格不好来说事,足出看出她退亲的决心。 人家姑娘是宁肯坏了自己名声,也不肯再嫁给自己的儿子,如此,晋帝还有何好说的? 晋帝朝李睿看去,冷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不是他太不争气,与人胡搞,那里会弄出这么多事来。 方才大家说这么多,李睿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他脸色阴沉沉的,见晋帝和大家朝自己看过来,勾唇讥诮一笑。 当着晋帝与大长公主的面,他缓缓道:“表妹真是体贴,连退亲的借口都早早想好了,想来,你等今日这一刻已是等了好久,真是为难你了……” 此言一出,晋帝微微一愣——难道陆晚很早就有了退亲的打算? 李睿眸光从李翊脸上冷冷划过,自嘲笑道:“不怕父皇笑话,当初带表妹下山时,她在菩萨面前起誓,此生非我不嫁,可没想到回京不过短短两年,她就心悦上别人,说到底,皆是因为儿臣无能,没能拴住表妹的心。” 荣贵妃此时恨毒了陆晚,趁机也扑到晋帝身边,一边哭一边嘶喊道:“陛下,明明她先变心爱上了别人,却偏偏污蔑臣妾与睿王,还贼喊捉贼,提出退亲,让李氏皇族与您脸上蒙羞,其心当诛啊!” 陆晚全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万万没想到,她一退再退,不再揪着荣贵妃下毒一事不放,可这对母子竟得寸进尺,无耻到这种地步。 李翊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脸色也阴沉下去,正要开口,却听得‘砰’的一声响震响,大长公主重重一顿手里的虎头杖,冷冷一笑道:“原想好合好散,如今看来,荣贵妃与睿王殿下是不打算放过陆家了。” 他们这般污蔑陆晚,消息一传出,陆家名声尽毁,其他未出阁的姑娘也休想再嫁人了。 “阿晚,跪下!” 大长公主厉声一喝,让陆晚跪到了堂前。 第196章 互不干涉 大长公主的这一声厉喝,震得陆晚头皮发麻。 不敢有半分迟疑,陆晚双腿一软,惶然跪倒在堂前。 她猜不到祖母要做什么,但她心里害怕,害怕她与李翊的关系会被发现…… 看着女人单薄娇小的身子孤零零的跪在堂前,李翊心口如针扎一般。 但偏偏,此时此地,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来到陆晚面前,当着晋帝的面一字一字冷冷道:“从这一刻开始,祖母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要如实回答,若是敢有半句不实,今日就让你死在这虎头杖下!” 陆晚全身冰凉,点头应下。 “祖母问你,你可是如他们所说那般,心里有了别人才想着退亲的?” 陆晚不敢抬头,李翊就站在前方。 她低下头颤声道:“没有,孙女心里没有别人……我只是对睿王殿下死了心,他负了我,还这般糟贱我,令我心寒……” “很好!你记住你说的话,若是将来让我发现你说了谎话,我第一个不会轻饶你……” 大长公主站直身子,语气缓和下来,但说出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 “你既然自知命格不祥,又是退过亲的人,今日当着皇上的面,祖母希望你在此立誓,此生不近男身,不嫁做人妇,我们镇国公府养你归老!” 此番,大长公主就是要陆晚拿出态度给皇上看,为陆家博回名声。 陆晚岂会不明白她的用意,说到底,从此往后,她是死是活,一切都不重要,但却不能影响到陆家其他人的前程。 心里空落落的,但她也知道,祖母这样说,对她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而这样的结局,对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身子早已残破不堪,经此退亲一事,大晋也再无男人迎娶她,她除了老死家里,还能嫁给谁? 所以嫁与不嫁,对她已不重要…… 正要应下,可抬头的瞬间,却看到站在祖母身后侧的李翊。 他眸光黑沉沉的看着她,眉头皱得很紧。 她突然想起那晚,他背着她在雪地里慢慢走着,那样宁静的雪夜,她依偎在他温暖又宽厚的后背上,第一次觉得,能找到一个真心痛惜的男人,携手共度一生,也是件很美好的事…… 这一辈子是不肖想了,下辈子吧,下辈子希望她不再出生在这样的公侯世家,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心里悲苦,面上,她释然一笑,正要开口应下祖母的要求,一旁的晋帝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姑母,此举不妥,这样做对阿晚极不公平——做错事情的不是她,不能再给她身上套上枷锁。” 说罢,晋帝长叹一声,缓缓道:“如此,朕正式宣布,皇三子李睿与陆家长女陆晚的婚事做罢,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自安好,互不干涉!” 陆晚全身一颤,如闻天籁,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她等这一句话,等了两世啊! 从上一辈子开始,她就盼着摆脱李睿的纠缠折磨,她无数次想从他身边逃脱,可他像个恶魔一般,总是不肯放过她,缠着她,毒害她,连她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终于,这一世她终于摆脱他了…… 眼泪越流越凶,陆晚不想殿前失仪,可两世的委屈与悲痛,那里能忍受得住? 看着她悲喜交加的样子,李翊心里五味杂陈,眼前不由浮现她第一次,在镇国公府的厢房里找上自己的情形…… 那时,他一直怀疑她找上他是另有目的,可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解除婚约,摆脱李睿。 她到底在李睿那里遭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她这般不顾一切的做这件事情? 心里涌上疑惑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怜惜。 之前,她尚且还是陆家巴结睿王的一颗棋子,可从这一刻起,她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她的前路,注定比之前,更艰苦难行…… 大长公主与晋帝还有事情要商议,陆晚先行离宫回府。 走到半路上,有人追上来,拦住她的出路。 竟是李睿。 陆晚冷冷看着他,从今日起,她心里对他的嫌恶之情再也无需遮掩。 “睿王殿下有何赐教?” 她的神情语气,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李睿虽然已清楚她心里早已厌恶自己,但真正面对她的冷漠与厌弃时,他的心里却极其不甘。 他堂堂睿王,竟被一个小小庶女退亲了?! 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女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起了退亲的念头?” 从她重生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了主意! 面上,陆晚淡漠一笑:“从知道你与陆鸢勾搭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嫁给你了。” 李睿脸色铁青:“你是何时发现我与陆鸢在一起的?” “很早了吧。” 陆晚还是极其淡漠的样子,陆鸢已死,他们之间的事她也不想再提,只淡淡道:“殿下方才说,我是在菩萨面前立过发誓的,可殿下是否还记得,当年你在菩萨面前说过些什么?” 李睿眸光阴戾,不发一言。 换做以前,陆晚定会心生怯意,不敢再惹怒他。 但如今,她只恨不能将心里压抑了两世的仇恨,都统统宣泄出来。 “殿下或许不记得了,可我记得清楚——若你负我,不得好死!” 最后几个字,陆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滔天的恨意,李睿那里会感觉不到。 他冷冷一笑,咬牙看向她:“所以,你老早就在报复我了,陆鸢说得没错,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你做下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你害死的……” 陆晚嘲讽一笑:“殿下说笑了,那碗三倍量的红花汤,可是你亲自送去的,关我甚事?” 说罢,她再也懒得理他,拂袖朝外走去。 可手却被李睿一把抓住了。 “你以为,解除了婚约,本王就奈何不了你么?” 李睿神情一片阴戾,眸光恨不能将她撕碎。 说到底,他从未这般失败过,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败在了陆晚的手里。 “你放开我……” 陆晚想甩开他的手,可李睿抓得死死。 “放开她!” 一声冷喝,李翊从一旁的山石后面走出来,眸光冰冷的看向李睿。 第197章 心痒难耐 李翊的出现,让李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皇兄这是想干什么?” 李翊无视他脸上的狠戾之色,眸光冷冷落在他抓住陆晚的手腕上。 “父皇刚刚说过,皇兄与陆家表妹再无关系,怎么才离开父皇的眼睛,皇兄就出尔反尔了?” 李睿此时最恨的人就是他,目光如刀子般朝他射去,冷嗤道:“怎么,心疼了?她刚刚与本王解除婚约,皇弟就等不及了?” 李翊见他一直抓着陆晚不放,本想直上前扳开他的手,可眼角余光在看到边上的人影后,冷笑道:“皇兄毁我名声不要紧,可陆家表妹刚刚与你解除婚约,你就这样诽谤她,实在有失一个皇子的身份。” 说罢,拂袍走了。 李睿一怔,他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正准备找他好好较量一番,没想到他竟不受他所激,就这样走了。 陆晚趁机甩开他的手,嫌恶道:“希望睿王殿下能记住皇上方才的话,不要再做纠缠。” 摆脱李睿后,陆晚出宫来到宫门口,陆承裕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她出来,咧嘴朝她宽慰一笑。 陆晚与李睿退亲的消息,早在她出来之前,就传出宫外了。 陆承裕在得知消息后,心里既为她高兴,又为她担心犯愁。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进到马车里,陆承裕忍不住开始问她。 陆晚淡淡一笑:“祖母说了,镇国公府会养我归老,那这以后,还要麻烦哥哥与未来嫂嫂照拂了。” 陆继中百年归老后,镇国公府就是陆承裕当家做主,她这句话是玩笑话,也是事实。 陆承裕心里一酸:“那你以后……再不嫁人了?” 与皇家退亲,虽然错不在她,但上京/城里这些世家公子,哪个又敢再娶她? 况且,因着与李睿的婚事拖着,她的年数也不小了,再想寻个良配,实在是难于登天。 陆晚还是满不在意的样子,淡然道:“哥哥不用为我担心,从来姻缘天定,若是注定我姻缘不遂,又何必勉强?” 陆承裕心里可怜她,面上却拍拍她的脑袋,轻昵道:“没事,大不了哥哥养你一辈子,以后也不会让人欺负你去,你之前怎么活,往后还是怎么活,不要去在意别人闲言碎语。” 陆晚心里暖暖,朝他笑道:“多谢大哥哥……” 回到镇国公府,一进门,陆承裕就吩咐管事,赶紧差人将悬于廊下园中的大红灯笼摘取下来,府里为陆晚大婚准备的一切喜庆之物,统统都收起来。 管事不明所以,但世子爷的话岂敢不听,连忙带人去办。 陆承裕又将她送回青竹院,勒令其他人不要来烦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陆晚确实累不了,精神绷紧了一天,如今松懈下来,只觉得满身疲惫,只想泡个热水澡,再去在床上放心舒服的大睡一场。 这一次,她的梦里,终不会再有噩梦了…… 另一边,大长公主晚陆晚一个时辰出宫,等回到镇国公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叶氏领着陆佑宁一直守在上院,等着她的消息。 “母亲,真的退亲了吗?那……那以后……” 不等大长公主坐下,叶氏已是急不可耐的问道。 大长公主坐下歇了口气,又接过金嬷嬷手里的参茶喝了大半碗,长叹一口气道:“那样的情形下,不退都不行了……” 说罢,将今日在御书房发生的事,大致同她们说了一遍。 听到陆鸢死而复生,最后又当场撞死在御前,叶氏与陆佑宁都惊得一跳,皆是后怕道,当初幸好将她从陆家除名了,不然今日陆家也要被她连累遭殃了。 等再听到陆晚与李睿的退亲过程,陆佑宁忍不住赞扬道:“陆晚看着平时胆小怕事,可没想到在大事大非上,她竟这般拿得定主意……” 何止是拿得住主意,她今日的表现,实在超出大长公主的意外。 先是不听她的叮嘱,擅自进宫,再到后来面对荣贵妃与李睿威逼时的冷漠绝然,还有退亲时的坚决,那一样都让人意外,仿佛今日完全变了一个人。 叶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陆佑宁一眼,让她先回去。 等陆佑宁走后,叶氏惶然道:“母亲,真不是我多疑,而是那日翊王护陆晚护得太明显……这男女之事,如何说得清呢?而今,她又与睿王正式取消了婚约,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啊……” 大长公主操劳了一日,委实累了,不耐道:“我今日原本想让她立誓,此生不嫁,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堵住荣贵妃母子之口,也能绝了她的其他念头。但皇帝大抵是怕做得太过,引来非议,就拦下了……” 叶氏越听心里越是不安。 陆佑宁本来与前太子有婚约,可前太子突然就得了急病死了,害得她被人嘲笑,还因此一直没有人再上门提亲,差点成了嫁不出的老姑娘。 如今好不容易又与翊王殿下结下良缘,若是被陆晚插一脚坏了事,那女儿此生就真的完了…… 大长公主倒也明白她的心情,安慰她道:“你放心,宁儿是皇上钦定的翊王妃,而那翊王,那怕真对二丫头有什么心思,只怕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二丫头与睿王有过婚约,又被退了亲,翊王但凡脑子不抽劲,都不可能与她走到一起去……” “况且,他还心系太子之位,又素来不近女色,这样有野心有抱负,又理智自恃之人,怎可能随便被女色所惑?你别忘了,二丫头虽有几分姿色,可却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不然为何睿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寻上别人!” “你若是还不放心,就替她寻门亲事,那怕是嫁做商妇,给人当续房,只要有人肯娶她,将她嫁出去就成了……” 听了婆母的话,叶氏心里安定了许多,当即就决定,明日就去找媒婆,给陆晚寻人家…… 翊王府。 长亭从外面进来,禀告道,事情都办妥了。 李翊闷闷应了一声,斜躺在榻上没有动。 长亭跟了他这么久,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会不懂他的心思。 因着下毒一案,殿下好几日没有去找陆姑娘了,如今陆姑娘又正式与睿王殿下退了亲,恢复了自由身,自家殿下只怕早已心痒难耐了…… 第198章 野猫野狗 “殿下,可要备马车?” 长亭甚是体贴的问道。 李翊掀眸睇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了,你想去哪里?” 长亭:不是你想去么? “那殿下早点歇息,卑职先退下了……” “这么早,你睡得着?” 长亭:“……” “备车,去外面转转!” 某人从榻上起身,披上大氅朝外走去。 长亭怔了怔,连忙跟上…… 依着吩咐,车夫将马车围着朱雀大街慢悠悠的转了一圈。 “殿下,后面果真一直有人跟着……” 长亭神情讶然——难怪殿下不直接去镇国公府,连镇国公府那条大街都避开不靠近,原来,他早已发现被跟踪了。 李翊闭眸坐在马车里,脸色冷淡。 在宫里时他就发现被跟踪了。 不想用也知道是父皇派来的人。 原以为他答应向父皇坦白,父皇会暂时放过他,却没想到父皇还是不相信他,一直派人跟着他。 如此,他莫说近她的身,连翻墙都是不可能的了…… “殿下,如今怎么办?可是打道回府去?” 空跑一圈就回府,岂不更惹父皇怀疑? 而且此事,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只有解决父皇心里的疑惑才是正道。 李翊沉吟片刻,冷冷道:“去烟雨楼!” 大雪天,外面天寒地冻,街上行人甚少,但烟雨楼里却温暖如春,宾客云集。 李翊往门口一站,方才还热闹如鼎沸的楼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众人虽不知道来者身分,但他身上慑人的气魄和冷冽的气场,让大家自觉噤声,并让出路来。 老鸨眼睛毒,一眼认出他就是上次那个豪掷三千两白银,买了花魁头夜却没有享用的贵客,连忙点头哈腰的迎上去,谄媚道:“公子可是来找宜霜姑娘的?那一夜后,宜霜可一直没有接客,一直等着公子来呢……” 李翊冷冷启唇:“领我去她屋子!” 老鸨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在前面引路,直接将李翊领去了宜霜的屋子。 老鸨离开时,长亭叫住她,给了她一把银票,叮嘱了她几句,老鸨拿着银票欢喜得双手直抖,连声道:“贵人放心,这点小事,我定办得妥妥的……” 李翊在烟雨楼待到下半夜才走,他坐上马车离开烟雨楼回翊王府,跟着他的人一直等到他的马车进了府,才放心回去复命了…… 陆晚睡得早,到了下半夜却被饿醒了。 大厨房里早就落了钥,兰草就从柜子里找出一些糕点来,陆晚就着热茶吃了两块。 没了睡意,主仆二人就笼着炭盆聊天闲话。 陆晚正和兰草说着白日里宫里发生的事,外面突然传来‘噼啪’一声脆响,好像是踩断枯枝的声音,兰草一惊,继而欢喜道:“莫不是翊王殿下来了?” 陆晚看了眼时辰,都快天亮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不是他,估计是天气冷找不到吃的,街口的那些野猫野狗,从墙洞里钻进府里来觅食来了……” 兰草怕它们乱蹿,会将煨在外面火炉上烤的两个地瓜拱翻,连忙打开门去看,却见到大雪皑皑里,某人冷沉着脸站在门外。 显然,方才屋内主仆二人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兰草连忙让开身子请他进来,想到自家姑娘将他当成前来觅食的野猫野狗,偏偏还有些像,兰草关上门后,忍不住偷偷笑了。 陆晚万没想到李翊会这个时辰过来,而等看清他身上的装束,更是一愣。 他身上穿着的,竟是侍卫的衣裳。 陆晚也猜到他听到了方才的话,心里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连忙起身去给他倒热茶暖身子。 可门一关上,她的身子就从后面被抱住了。 男人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因冒雪从外面进来,他身上尚且带着寒气,可喷洒在她耳畔的鼻息却是灼热的,烫得陆晚身子一颤。 来不及反应,她已被打横抱起,扔回床上去。 男人倾身而上,双唇重重的压下,狠狠摄取。 他的双唇初初带着雪天里的冰冷味道,可不过片刻,已是滚烫灼热,热情似火。 陆晚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不止呼吸窒住,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身子早已化为一滩水,不自主的迎合上去。 她身体的变化,和难得的主动,似给了男人莫大的鼓舞,动作越发汹涌起来。 今晚的李翊,像极了一头饿狠了的饿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只剩一副要将她吃光吞尽的狠劲…… 门窗关得严密,没有一丝风透进来,可天青色的帐帘却如遇到了劲风,颤颤巍巍地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帐纹,久久不歇…… 天光渐明,男人终于餍足起身,陆晚软趴趴的躺在被子里,看着他穿衣服。 可是,侍卫服他明显不熟悉,穿了半天,也没穿利索。 陆晚见了,只得起身下地,帮他系后面的甲带。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陆晚第一次在事后服侍他,李翊有点受宠若惊,干脆松开手回过身,享受她的伺候。 陆晚披着寝衣,低头给他系前面的腰带。 李翊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女人脸上还带着欢愉后的潮红,身上幽香扑鼻,一身松垮垮的玉色寝服,衬得她肌肤赛雪,身段玲珑有致,却又偏偏软若无骨。 李翊情不自禁,又伸手掐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两人离得近了,陆晚轻嗅了一下鼻子,眉头几不可闻的轻轻蹙起。 她虽表现得克制,可李翊一直盯着她看着,自是没有漏掉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他瞬间反应过来,凤眸里不觉闪过一丝慌乱,也嗅了嗅鼻子,假装恼怒道:“没想到长亭竟也不是个老实的,身上不知从哪里沾染了这么多脂粉香,回去一定好好拷问他……” 陆晚拉开他的手,淡淡道:“殿下头发上也沾到了,回去记得洗一洗。” 李翊没想到坐着听人弹琴,也会染上一身的脂粉香,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解释了…… 第199章 已是多余 话一出口,陆晚就发觉自己僭越了,这原不该是她能管能说的话。 “殿下,我一时失言……请见谅!” 再开口间,她眉头那一抹淡淡的蹙,已舒展开来,神情间再也看不出一丝异样,又恢复成淡雅随意的样子。 李翊正不知要如何开口解释身上脂粉香的由来,按理可以松下一口气来,可见她这般不在意的模样,他心里却莫名生出火气来。 “你若嫌弃,本王不来就是……” 话虽如此,他身子却没动,站在原地,沉沉看着她。 彼时,晨曦初现,霞光透过窗纸,在屋子里投下或明或暗的浅影,也将两人笼在薄烟般的光晕里。 陆晚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羽半阖下,掩下眸子里的情绪。 她知道李翊在等她的回应,但她却没有再开口,或挽留、或讨饶,一个字都没有。 屋子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李翊脸色眼见的黑沉下去,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他的披风还在衣架上,陆晚连忙取下来追上去:“殿下,外面冷,你的披风……” 李翊回首,从她手里拿走披风,冷冷一笑:“我知道,如今你与睿王顺利解除婚约,本王这颗棋子,于你已是多余的了……” 说罢,他一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身后,陆晚手臂不自主的抬起,想伸手去拉住他。 可指尖尚要触碰到他的衣袍时,又滞了滞,最终无力垂下…… 在宫里时,不止李翊发现了一旁跟踪的人,陆晚也发现了。 当时,她尚且猜不到是何人派人在跟踪,也不知道跟踪的人是冲着谁去的。 可在看到李翊一身侍卫服,又这个时辰来她这里时,她心里已然一片通透。 普天之下,只怕只有晋帝,才会让他有所顾忌。 不然,以他的性子,若是换成其他人跟踪他,他早已直接出手解决掉了。 既然如此,她若是再挽留他,只会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砰’的一声,她重重关上房门。 堪堪走到院子里的李翊,听到关门的声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看到紧闭的房门,他的心口一痛,那里似乎破开了一道口子,风雪肆意的往里灌,让他整个胸口都凉了…… 尚梨宫。 晋帝轻手轻脚地从寝宫里出来,生怕吵醒床上的人。 高公公守在外间,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一眼就看出晋帝心情甚好。 昨晚,定是满意了…… “陛下,宫外传来消息,翊王殿下昨晚去了烟雨楼,找的是楼里的花魁……” 晋帝连忙挥手打断他的话,朝寝殿方向看了看,低声道:“回去说,莫让兰主子听到了……” 自从从龙华行宫回来后,兰贵妃一直不搭理晋帝,晋帝也明白生辰宴搞砸了,他理亏在前,她生他的气也是应该。 昨日终于将她哄好了,若是让她知道儿子在青楼里眠花宿柳,他又没好日子过了。 回到乾清宫,高公公继续禀报。 “奴才们私下里找那老鸨打听过,殿下早在三四月份时,就在那花魁正式挂牌那日,豪掷三千两白银买下了那宜霜姑娘的头夜……” 说到这里,高公公语气故意缓下来。 果然,他话音未落,就被“啪”的一声打断了。 晋帝气得摔了手里的折子,骂道:“先前给他送美人,他说没钱养不起,可却花三千两银子买一个妓子一夜风流,这小子真是越发混蛋了……” 高公公也记着被翊王戏耍哄骗的仇呢,火上浇油道:“不止如此,殿下昨晚在那宜霜姑娘的屋子里呆到了大半夜,还塞了大把银票给老鸨,让老鸨给她单独换了院子住,还给配置马车车夫……一应用具,也是最好的,竟有金屋藏娇的意思……” 晋帝蹙眉:“难道上回洗尘宴上,他将那妓子也带进宫里来了?所以睿王撞见的,是他私会那什么宜霜的……” 高公公抿嘴偷笑:“翊王神通广大,只要他想,哪有他办不到的事……” 晋帝头痛起来。 先前担心儿子只知道舞刀弄枪,钻研兵法,不肯要女人,可没想到,他不要则已,一要竟要了个花街柳巷出身的。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还好,可瞧这情形,他倒是痴迷的很。 晋帝不由又想起之前发现他嘴唇被咬破,却神采奕奕的样子。 不用想,定是被那个什么宜霜咬的,那耳坠子也是送给她了。 高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如今怎么办?还继续跟吗?” 晋帝头痛不已,抚额叮嘱道:“此事,千万不要让兰主子知道,一个字都不要传进她耳朵里去……” “是,奴才记住了!” “其他的,容朕再想想……” 高公公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禀告道:“方才礼部陈大人递上折子,说是早朝之时,会正式诏告三殿下与陆二姑娘婚事作罢一事,陈大人的措词是,荣贵妃突发猛疾,钦天监查出,是陆二姑娘与娘娘八字相冲,为表孝道,陆二姑娘与睿王都愿意放弃这段姻缘……如此,也算保命了两方的颜面。” 最主要是保全了荣贵妃母子与皇家的颜面。 提起昨日之事,晋帝心情再次烦闷起来,道:“就依着这个去办,你亲自挑选一批赏赐送去给镇国公府,此事,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人家,也是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高公公叹息道:“陆二姑娘先前救过翊王殿下,还替皇上挡过刀,上次寿宴又替兰主子挡下一劫……说起来,她本不应该如此下场,真是可惜了。” 晋帝也是气恼,“也是荣贵妃眼皮子浅,好好的媳妇不要——让她好好闭门思过,这半年都不要再出来!” 很快,退亲的消息就传遍上京。 消息传进镇国公府时,陆晚正在上院给大长公主请安,而宫里的赏赐也接踵而至。 大长公主带领众人领了赏谢了恩,至此,陆晚与李睿的婚事终于彻底了断。 叶氏带人将赏赐收进库房,回头见到陆晚披着斗蓬站在廊下喂鹦哥,目光从头至脚将她打量了一番。 真是胸是胸,腰是腰的,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有些移不眼。 越看,叶氏越是感觉到危机。 不行,要赶紧将她嫁出去…… 第200章 侍疾 退亲一事在镇国公府尚算平静,因为有大长公主严令遏制,底下的仆人,那怕看陆晚的目光改变,但也只敢私下偷偷打量、悄悄议论几句,没人敢当面说什么。 但在镇国公府外,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男女退亲,在民间都实属难见,何况是在皇家与镇国公府这样的门庭中发生。 虽礼部按照皇上的意思,已极力顾全两方的脸面,但关于退亲原因的传闻,却越传越烈。 从最初的陆晚与荣贵妃八字相冲,最后变成了她命格不祥,乃是个不祥人,任何人娶她,都会家宅不宁,不得善终。 谣言很快传进镇国公府诸人的耳朵里。 大长公主听到谣传后,倒是神情淡淡。 事已至此,陆晚能否再嫁出去,在她眼里已不重要,只要不牵扯到镇国公府与李氏皇族的名声,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叶氏倒有些着急,原定说好的几个替陆晚说亲的媒婆,因谣言一事,给再多钱,都推诿不肯再上门了。 但她转头又想,就如婆母说的,陆晚如今这样的名声,寻常百姓家都嫌弃她,那怕翊王对她有点心思,只怕如今也不会再要她了。 这样一想,她倒是放心多了。 全家最生气的,也是惟一生气的只有陆承裕。 他听到外面那些诽谤陆晚的话后,气得直摔东西,大骂那些人胡说八道。 陆晚反倒毫不在意,劝他不要放在心里,随他们去说。 “怎么能随他们去说?皇上都说了,退亲一事是双方自愿,并且也允许你再嫁,难道你此生真的不再嫁人,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陆晚无法将自己的难处同他说,只道:“哥哥放心,我自小在痷堂长大,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以后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听她这样说,陆承裕越发难过,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哥哥身边朋友众多,多的是优秀出众的好男儿,我一定会给你再找个如意郎君!” 见他说得一本正经,陆晚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也并没放在心上,所以淡淡一笑道:“如此,我先谢谢哥哥了。” 回到青竹院,兰英从外面回来了,向她禀告了近期打探到的一些事。 “姑娘,小公子的事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奇怪的是,派去燕恒两州的人回信禀告,另有一伙人也在四处寻找小公子,姑娘,除了咱们,还会有谁也在找小公子啊?” 陆晚闻言一惊,立马想到了大长公主。 难道是祖母已打探到了弟弟流落北疆的消息,所以也派了人过去寻找? 但转念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祖母的动作再快,她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北疆。 那除了祖母,还有谁? 陆晚心里慌乱起来,找弟弟这件事,她一直瞒得很紧,除了身边两个丫头,任何人都没有透露,包括秋落都不知道。 对方是敌是友,她都不知道,万一被他们先找到弟弟怎么办? 越想,陆晚觉得自己不能再困在京/城里,好想立刻亲自赶赴边关去找弟弟…… 兰英又想到外面的那些传闻,气愤道:“姑娘,我觉得此次,是有人故意在败坏你的名声,想让你再也嫁不出去……” 这一点,陆晚早已想到。 而且不用猜都能知道是谁。 一想到那日离宫前李睿拦住她时的凶狠样子,陆晚知道,这一次与他彻底撕开脸皮,以他狭隘凶残的性子,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样毁坏她的名声,恐怕还只是开味小菜。 说到底,她与李睿之间的仇恨,早已不是一个婚约的事。 就像她这之前想的那般,只有将这个男人,彻底打入深渊里,她与他之间的仇恨才会终结,她才能真正获得安生。 但要将一个在朝经营多年、位高权重的皇子推下深渊,何其困难? 从这一次荣贵妃的事情就可以看去,睿王在此次事件中全身而退,不光是因为皇上顾念父子之情和皇家颜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党羽众多,朝中势力不可小觑,那怕是晋帝,也要顾虑众多。 兰草兰英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自是也能猜到是李睿干的,怕引起她们慌乱,陆晚安慰她们道:“无碍,反正此生我也不想再嫁,待再过段日子,等退亲一事平息后,我就去跟祖母说,重回痷堂清修,到时我们就去燕恒两州找阿晞,再不回来就是……” 兰草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那翊王呢?姑娘也再不见他了吗?” 一听到翊王,兰英冷嗤道:“我正想和姑娘说另一件事呢,先前吴表哥去送货时,亲眼见到翊王进出烟雨楼,后面我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里面包养了一个头牌花魁,不仅花重金包了她初夜,如今更是金屋藏娇,着迷得很……” 陆晚神情一怔,蓦然想起之前在他身上闻到的脂粉香,心口不觉隐隐刺痛起来。 那日他走后,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多疑误会了他,心里一直暗暗自责着。 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对他抱了太大的希望,以为他同其他男人不同。 不过这样也好,她反正已打算离开京/城去找弟弟,而他有了新欢,就会将她忘记,如此一来,对两人都好…… 隔日,上院传来消息,大长公主病了,陆晚去探病时,一进门就遇到了沈植。 彼时,他已替大长公主诊完脉,正在桌前写方子。 他一面写,眸光时不时往门帘处看,等看到陆晚掀帘进来,眸光骤然一亮。 “陆姑娘,你来了。” 一屋子的人中,他一身清简的太医服,面容俊美,长身玉立,格外的打眼。 而他冲陆晚的这一笑,更是灿若星辰。 陆晚觉得他今日特别不同,神情样貌竟是别样的精神。 不等她反应过来,陆承裕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道:“阿晚,沈太医如今可是太医院的大红人,忙得不得了,可一听说是来给咱们府上看诊,特意抽空过来的。” 陆承裕又对大长公主道:“反正二妹妹也闲着,祖母养病期间,就让她在上院侍疾吧。” 大长公主人精一样,如何看不懂陆承裕的心思,颔首道:“二丫头,你去送送沈太医。” 陆晚送沈植堪堪走出上院,迎面就撞上了李翊。 第201章 狼子野心 寒风凛冽,沈植提着药箱,走到陆晚的身边。 他的身子微微侧着,替陆晚挡着吹来的寒风。 这一幕落在李翊眼里,格外的扎眼。 而偏偏,女的娇艳明媚,男的俊美不凡,两人走在一起十分登对。 因被树枝挡住了视线,李翊老远就看到了两人,而两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沈植看了眼陆晚,道:“大长公主只是寻常的风寒感冒,你不要太过担心。不过最近天气恶劣,陆姑娘也要注意防寒保暖,保重身体。” 陆晚轻轻颔首应下,感激道:“多谢沈太医,让你费心了。” 沈植眸光轻柔的看向她的侧颜,迟疑片刻,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梨木雕着忍冬花藤的盒子,道:“这是我特制的安神香,不止能助眠,还能安神凝气,送给你。” 陆晚看着递到面前的盒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知道沈植是在担心她受谣言所困,心烦意乱不能安眠,所以特意给她调制了这盒安神香。 见她没拿,他又将香盒往她面前送了送,安慰她道:“外面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熟知你的人……都知道你的好。” 男人声音温润醇和,似一股温泉,潺潺流进人的心田,有着温暖人心的魔力。 陆晚抬眸看他,释然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如今过得很好。” 沈植似乎不相信,追问:“真的吗?” “真的!”陆晚极其认真道。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沈植颇是苦恼的看向手中的香盒,笑道:“如今看来,我这份礼物是送不出去了。” 陆晚却从他手里一把拿过盒子,难得俏皮道:“沈太医亲手做的安神香,千多难求,我不要岂不可惜?” 见她收下香盒,沈植如释重负,清亮的眸子里漾起一种别样的情绪,嘴角扬笑,看向陆晚的目光越发的柔情宠溺。 两人继续前行。 他突然开口道:“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那以后,我就不叫你陆姑娘,叫你阿晚可好?” 陆晚闻言全身一震,回头怔怔的看着他。 “沈太医,你不要叫我皇后,我……我最不喜欢这个称谓……” “那下官……叫你阿晚可好?” 几乎是一瞬间,陆晚又重回上一世。 上一世她最大的任性,大抵就是这一回了,她情绪崩溃,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伪装,流下泪来。 也是这一次,让她逾越森严的宫规,答应了沈植对她称谓的改变。 可就是这一声‘阿晚’,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以命相抵…… 明明面前白雪皑皑,红梅簇簇,可她似乎又回到了乾清宫那间永远遮着厚重帘布、暗无天地、且每时每刻都充斥着苦药味的寝宫里。 陆晚全身阵阵发寒,脑子里也分不清虚空,连沈植提醒她小心,她都没听到。 头顶上方树枝上的积雪,被风一刮,‘扑嗵’一声朝着她兜头砸下,沈植伸手去拉她,陆晚站立不稳,一下子跌进了他怀里。 雪团擦着她的斗蓬帽子落下,她的头发上也溅到了一些雪。 陆晚回过神来,堪堪站直身子,还未完全离开沈植的怀里,眼前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男人身披黑色大氅,身形高大,气势冷冽逼人,脸上的神情更是冷若寒霜,一双凤眸似从冰水里浸出来的似的,冷沁沁的看着面前两人。 寒眸淬冰,冷冷从沈植身上划过,最后落在陆晚身上。 陆晚全身一震,不自主的连退两步,离沈植远一些。 “表妹堪堪与皇兄解除婚约,沈太医就这般急不可耐,也不怕惹人闲话?” 李翊隐在一旁看了这么久,沈植对陆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睛,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沈植一再克制,可还是遮掩不住他对陆晚的情意。 李翊心头火起,负在背后的手背青筋暴起。 之前他警告他离陆晚远一点,如今她刚刚与李睿解除婚约,他就这么急不可耐了? 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往往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 不等陆晚开口,沈植淡然一笑,坦然面对李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间情事,不过如此,有何闲话可言?” 这是承认他对陆晚有情了?! 李翊眸光越发冰寒,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情形,似乎下一刻就要手刃了沈植。 陆晚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白着脸朝李翊行礼,“殿下是来探疾的吧,祖母正醒着,殿下快过去吧……” 这是催他走了? 李翊掀眸冷冷看着她,眸光裹霜挟雪,意味再明白不过。 陆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沈植不走,他是不会离开的。 眼见有仆人被惊动往这边来,陆晚只得回身对沈植歉疚道:“沈太医,我还要回去给祖母煎药,就先送你到这里了……” 沈植看了眼李翊,眸光里暗芒一闪而过,转头对陆晚温声道:“无事,镇国公府的路我也算熟识,你先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罢,越过李翊,朝府门口走去。 他走后,李翊也冷沉着脸朝上院走去。 待两人都离开后,陆晚全身发虚,冷汗都冒出来了,扶着一旁的石壁站着,好半天才回过气力来。 深呼吸几下,她稳定好心绪,也慢慢朝上院走去…… 李翊人还未进到院子里,就有下人飞快跑去禀告了,大长公主身体不便没有出来迎接,叶氏与陆承裕迎到门口,热情的将他迎进屋子里去。 李翊坐到暖榻前,关切的询问大长公主的病情。 不一会儿,陆晚也悄悄掀帘进来,守在外间没有进东梢间。 叶氏眸光往李翊身上一溜,故意起身走到外间,隔着敞开的门问陆晚:“沈太医走了吗?” 陆晚点头:“走了。” 叶氏笑问道:“阿晚,你觉得沈太医人怎么样?” 此言一出,堪堪端起茶杯的李翊,手明显顿住…… 第202章 容不下她 李翊虽与陆家有亲缘关系,但毕竟也属于外男,叶氏当着他的面问陆晚这样的话,意图再明显不过。 大长公主不露声色的朝李翊看去,后者端起杯子悠闲喝着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间叶氏的问话。 陆晚垂眸敛住眸光里的冷意,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母亲不用担心,沈太医医术很好,看病也细致,祖母的病有他照应,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叶氏听出她的敷衍,尤不甘心,还要开口再问她,里面大长公主轻了轻嗓子,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她。 叶氏只得不甘心的收了话头,吩咐陆晚下去给大长公主煎药,自己走出门,让丫鬟赶紧将陆佑宁叫过来,又开始张罗晚膳,要留翊王在府里用膳。 陆晚去到上院的小厨房里,亲自给大长公主洗药煎药。 她做得纯熟,这样的事,上一世,她做了好几年。 药罐子架到红泥小炉上,陆晚搬张小杌子守在火炉边,看着蹿动的火苗,陷入沉思。 看得出,叶氏很想将她嫁出去,就算不是沈植,只怕后面还会有其他男人。 说到底,是她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她与李翊的关系,容不下她了。 而皇上对李翊也起了疑。 若是她与李翊之间的事被发现,只怕是天崩地裂的震动! 所以,她与李翊之间,真的会有将来吗? 陆晚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记忆回溯,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她陪葬后,不知是怨气太重,还是心有不甘,她的魂魄一直缠绕在她的牌位上,久久不肯散去。 所以后面,她亲眼看到李翊逼宫篡位,于太庙之内手刃新帝李睿。 而正是李翊当着她的面杀了李睿,看着仇人死在面前,甚至李翊拔剑时,李睿的一蓬鲜血溅至她的牌位之上,从而了却了她中的不甘,冲散了她积攒数年的怨恨,她的灵魂才得以解脱…… 再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但不用想也能猜到,李翊杀了李睿,夺了帝位,成为大晋新的皇帝…… 所以,撇开他们之间横亘的伦理道德,皇权礼法不说,单是他以后,注定要登顶成为一代帝王,要一辈子住在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皇宫里,她就无法与他相伴同行。 因此此生,她最大的噩梦,就是皇宫——一个她拼命要逃离的地方…… 汤水沸腾,药煮开了,刺鼻的苦药味冲鼻而来,陆晚神思收回,听到正屋那边传来声响。 她回头看去,见到陆承裕亲手打起帘子,叶氏领着李翊与陆佑宁走出来,一同往外走去。 看清形,应该是请李翊去景福院用晚膳去了。 已到晚膳时间,而大长公主还病着,于是叶氏将饭席置办在了景福院。 药早已煎好,陆晚熄了火,却没有动,要等着他们离开再出去。 小厨房的门半敞着,李翊从正屋那边过来,眼角余光朝着小厨房这边扫来,只瞧见女子一只手拿着帕子垫着,去火炉上端下药罐。 看样子,她这段日子都会在这里侍疾了…… 等听到脚步声离开,陆晚沥好药,端出来,送到东梢间。 “祖母,喝药了。” 大长公主刚刚同李翊说了会话,正有点乏了,金嬷嬷上前扶她坐起身子,又在她腰后垫上软枕,轻声道:“公主先喝了药再睡。” 陆晚将药呈上,大长公主半眯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想着方才她敷衍叶氏的话,淡淡道:“先前你母亲问你,大抵是有外人在,你不好意思说,如今这屋子里没有旁人,你倒可以同祖母好好说说,你觉得那沈太医如何?” 陆晚料准了她会有此一问,从先前她支使自己去送沈植,她就猜出,祖母也赞成叶氏的做法。 她低着头闷声道:“沈太医自是不错的,只是孙女我如今无心男女之事,只想独自一人,安安份份的过完此生。” 大长公主掀眸看着她,似乎不信:“你是觉得自己是退亲之人,外面又有那么多闲言碎语,所以自卑了?” 不等陆晚开口,她似鼓励道:“虽然你如今名声欠缺,但终是镇国公府家的姑娘,配他一个小小太医,还是绰绰有余。所以,若是你有这个心思,祖母倒可以成全你。” 陆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经历了此遭后,越发觉得人生无趣,只想一个人度日,了却残生……” 说罢,她郑重朝大长公主跪下,认真道:“祖母,孙女有一事相求。”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药,蹙紧眉头看向她:“你说。” 陆晚:“我想等祖母病好后,就重回痷堂里去住,免得留在这里,给家里惹来许多闲话……” 大长公主神情一顿,倒是没想到她会向自己求这个。 若是她离开镇国公主府,自请去痷堂了却残生,倒是省去许多事…… 可是,一想到前两日寻到的那封信,大长公主眸光又沉敛下去,淡淡开口:“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你不嫁便不嫁,留在府里也是一样的……” 陆晚一怔。 按她对祖母的了解,她只怕早就在等她的这句话了。 可为何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陆晚心里生起疑云,不觉抬头朝大长公主看去。 昏沉的灯火下,年长的老者虽在病中,却双目精光四射,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陆晚福至心灵,心里警铃大作,连忙垂下眸子惶恐道:“祖母容禀,上次退亲后,我在离宫之时,被睿王拦住了,他扬言不会放过我……” “孙女担心,荣贵妃因我被罚禁足半年,而睿王也恼羞成怒,若是我还天天呆在家里享福,只怕他们会心有不甘,以后,不止会向我报复,还会寻陆家的麻烦,我怕……我怕留在家里,会给家里带来灾祸……” 大长公主一听,神情放松下来。 陆晚说得有道理,此番荣贵妃母子吃了大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沉吟片刻,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欣慰道:“难得你一心为家里着想。但去痷堂一事,也不必太过着急,马上年关了,你等过完年再走。” 此时,正是谣言风头正劲之时,若让她离开,外人还以为是陆家逼她走的,无辜让陆家背上一个虐待庶女的名声,实在划不来…… 第203章 甚好 大长公主喝完药后就歇下了,陆晚也回自己的青竹院去了。 她一走,刚刚躺下的大长公主却又翻身坐起,朝外面唤了一声。 金嬷嬷应声进来,挑亮灯烛。 “公主怎么又醒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大长公主从手边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信来,放在灯下细看。 这封信是寄给陆晚的,是当初大长公主发现陆佑宁与李睿私通信件后,扣押她信件时,无意间一迸扣留下来的。 信送到大长公主手里后,她当时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其他什么都没写,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恶做剧,就扔在一旁没有理会。 恰巧当时陆晚去了常华寺清修,没在府里,而大长公主也忙着审赵嬷嬷,等她回来,这封信也就被大长公主忘记了。 但自从知道孟氏瞒着府里生过一个孩子后,大长公主为了找到这个孩子,这段日子,一直在不停地四处打听消息,却在前两日无意间回想起之前收到过的这封信。 待让金嬷嬷重新找出这封信,精明的大长公主立刻察觉出不寻常来。 “你觉不觉得,这信里的地址,很是蹊跷?” 信上的地址远在燕州,可陆晚从未去过那里,怎么会有人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她寄这样一封奇怪的信来。 “最主要的是,你瞧上面的字迹,东拼西凑,歪歪扭扭,不仅像出自刚学写字人之人,更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一面说,大长公主将那封信放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的逐细看着,越看越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金嬷嬷见她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公主,这个孩子大抵不是国公爷的,所以孟氏才会瞒下有孕的事,并让古嬷嬷送走……既然不是陆家的人,公主又何需这般在意?” 大长公主面容隐在重重灯影下,看不真切,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口一寒。 “你还记得当年发生在苍翠山的那桩事么?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一经提醒,金嬷嬷脑子里也回想起当年发生的那桩大事来,再联想到后面的一些事,心口陡然一紧,瞳仁睁大,不可思议的看向大长公主。 “公主的意思,那孩子是……” 大长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指扣紧信封,对她道:“你明日亲自去安排一下,派亲信之人,按着这个地址,往燕州去一趟。” 金嬷嬷应下,想到方才在外面听到的事,对大长公主道:“二姑娘嘴上说得清心寡欲,但今日她送沈太医出去时,沈太医送她东西,她收下了,而且听路过的下人们说,两人交淡甚欢……” 大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金嬷嬷笑道:“老奴瞧着,那沈太医对姑娘确是真心,两人站在一起,也十分的般配。若真能说成,倒不失为一桩良缘。” 她又道:“虽说沈太医的门第低了些,但总好过让二姑娘伴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再说,她嫁了人,才算最正的安生了……” 大长公主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喟叹道:“正好,沈太医这几日都会来,她也侍疾在侧,趁机让两人热络热络,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隔日,陆晚一大早就来到上院给大长公主请安侍药。 早膳过后,沈植如约来了,给大长公主重新诊了脉,又给昨日的方子里加了三位味药,金嬷嬷拿过一看,说这三味药府里正巧没有了,托陆晚去外面的药铺买。 陆晚领命刚要走,金嬷嬷又对沈植道:“二姑娘不识这些药材,若是沈太医得闲,可否陪二姑娘走一趟,免得抓错药误了公主的病情。” 沈植那里有不肯的,当即就应下了。 陆晚有些怔愣,祖母昨日才答应过,让她年后出府回痷堂,怎么今日又来撮合她与沈植了? 然而,稍加思索她就明白过来了,祖母她们估计是又怕她又会像当年跟李睿下山一样,所以只有将她嫁人,才会真正放心。 心里覆满冰雪,陆晚正要借口推辞,这时,却有下人来报,翊王殿下又来探病了,如今人已下了马车,正朝上院来。 陆晚一听,生怕两人又发生像昨日碰面那样的事,连忙领着沈植离开上院,往侧门走去…… 李翊此番过来,是奉晋帝之命,给大长公主送来了好些珍贵难得的药材,大长公主欢喜得合不拢嘴,拉了他到近前坐下,让陆佑宁给他上茶。 李翊坐定后,眸光往屋里淡淡一扫,问道:“今日太医院没派太医来给姑祖母看诊么?” 叶氏抢着道:“派了,还是沈太医,他一早就来了,看完诊后,陪二丫头出府给母亲买药去了。” 李翊凉凉一笑:“什么药这么稀奇,镇国公府里竟然没有?” 大长公主笑道:“不过几味寻常药,刚巧府里没有了,就让二丫头去买,怕她买错,就让沈太医陪着一同去了。” 陆承裕看出了祖母与母亲的心思,凑到李翊的耳边,得意笑道:“这是我特意给阿晚挑选的新夫婿,祖母与大家都很满意,这是故意给两人创造约会的机会呢……殿下觉得怎么样?” 闻言,李翊后槽牙不觉咬紧,看着陆承裕缓缓笑道:“甚好!” 明明他是在夸他,可陆承裕却莫名感到胆寒,全身一个激灵,寒毛都竖起来了…… 临近年关,又逢大梁使臣赴京,此时的上京/城,可谓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街上人多,马车不容通行,陆晚与沈植在长街口下了车,步行往药铺去。 很快就买好了药,沈植正要送陆晚回去,陆晚将药交给随行的府里小厮,让他先将药送回去,自己对沈植道:“沈太医,昨日你送我安神香,我却没什么回礼送你,不如请你吃顿饭吧。” 有些事,耽搁不得,只能越早说清越好。 沈植淡淡一笑,指着不远处的醉香楼,笑道:“就去那里吃吧!” 另一边,小厮送药回府,立在上院正房门外禀告道,二姑娘与沈太医一起吃饭去了…… 第204章 不要对我存有希望 醉香楼。 沈植向掌柜要了一个雅间,店小二引着他们去了二楼。 菜单呈上来后,沈植将菜单递给了陆晚,陆晚没有推辞,点了四菜一汤。 菜很快上桌,沈植看着面前的菜品,眸光微微震动! 心里涌上疑惑,他看向对面的陆晚,打趣笑道:“我与你,好似还从没一起吃过饭,但这些菜,除了这道汤,竟全是我喜欢吃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说此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之前的中秋节那晚,在陆承裕的青松院喝酒时,她悄悄将他面前的辣鱼干拿开,换上他喜欢吃的糕点。 若说之前只是她不经意间的巧合之举,但面前这四道菜,无一例外全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品,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况且,自来京/城后,他的喜好从未真正在人前展露过,连史婧一都不知道他真正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搁在桌下的手指不由收紧,沈植看陆晚的目光也深沉起来。 陆晚提壶给他倒了酒,淡淡一笑,“我随便点的,没想到竟误打误撞了。” 这道玉带羹汤也是他喜欢吃的,只不过如今的他还没尝过,是后面进了宫,与她一起在乾清宫的五年光景里,慢慢喜欢上这道玉带羹汤的。 陆晚今日约沈植出来吃饭,不止是有些话要同他说清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试一试沈植。 原来,这一世重遇沈植后,越到后面,陆晚越是察觉到他与上一世的性格很是不同。 上一世的沈植,虽然对她恩情义重,是整个后宫,惟一给她帮助和真心待她之人,但在两人认识之初,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那时,她天天守在病重的晋帝床前侍疾,他是替晋帝看诊的太医之一。 那时的他,神情冷淡,不喜言语,除了看诊,陆晚从未见他多说过一句话,更未在他的脸上,见过一次笑颜。 可这一世的沈植,明显与之不同,陆晚不由怀疑,他是不是也是重生之人? 但方才这一试,他竟认不出这道玉带汤,倒是让陆晚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心中松下一口气来,陆晚指着玉带汤给他介绍:“这是玉带羹汤,用笋和莼做的,很是清爽,你尝尝。” 说罢,舀了一碗放至他面前。 沈植执勺喝了一口,眉头一展:“果然鲜爽!” 既然不是重生,那他对自己,难道真是动了感情? 陆晚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汁,思忖着如何开口。 沈植又喝了一口汤后,抬眸间看见陆晚眉头微蹙,神情若有所思,猜到她是有话同自己说,不由放下勺子,淡声道:“你今日约我吃饭,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陆晚知道他心思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干脆坦然道:“自从我与睿王解除婚约后,家里人心急我的婚事,所以就误会了沈太医与我之间的关系,还请你见谅……” 沈植眸光清亮的看着她,温然一笑:“若是我说,她们没有误会呢?” 陆晚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脸上蓦然一红,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接话。 沈植却继续道:“我昨日送你的香盒,上面刻着的是忍冬花藤,忍冬花,雌雄同枝,一蒂两花,故……又名鸳鸯藤……” 他说得这么直白,陆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脑子里一下就乱了,好半天才促局不安道:“我都没看仔细就……我不应该收下的……” 话已至此,沈植也敞开了心襟,郑重道:“自那一次在明粹宫里,你为了替我解围,故意摔倒磕伤自己,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就是我所寻的、能携手此生之人……” “先前,你有婚约在身,我不敢有非分之想,可如今你已解除婚约了,所以……” “沈太医……” 陆晚出言打断他,鼓起勇气道:“你替我诊过脉,是知道我的情况的……而昨日,我已同祖母说好,等过完年,我就会重回痷堂清修……” “且从退亲那一刻起,我已决定了,此生我都不会再嫁人了……” “所以今日约你出来,是想同你讲清楚这些,免得耽误了你。” 陆晚一口气说完,屋子里顷刻间陷入沉寂中。 为免尴尬,陆晚站起身告辞,“我还要回去给祖母熬药,先告辞了……那个香盒,我明日再还给你!” 说罢,她起身离开,可不等她打开房门,洞开的窗户外,传来外面的一阵谈笑声。 “你们知道吗,就在方才,翊王的奶嬷嬷,亲自带人将翊王殿下相好的那个宜霜姑娘,接进翊王府去了……” “真的吗?之前不是说皇家嫌弃宜霜姑娘的出身,一直不答应让她进门,为此,翊王殿下才将宜霜姑娘金屋藏娇的……” “嫌弃又如何,总抵不过翊王殿下喜欢啊,你们没瞧见,大雪天的,翊王殿下也往宜霜姑娘的屋里跑,可见是真爱了……” 陆晚身子滞住,脚步沉重起来,心口更是空落落的。 “阿晚!” 沈植在后面叫住她,缓缓道:“我知道你自请去痷堂,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因为,那人不肯对你负责……” “我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看得出来,他从没想到对你负责,也没为你考虑过分毫——不论是身体,还是声名,他都没有替你着想过。若非如此,你也不用独自痛苦地扛下这一切。” 陆晚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苦涩笑道:“不是的,不关他的事……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阿晚,你与其一直逃避,害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你不如答应我,我定会护你周全,再不让人伤害你!” 身后,沈植的声音异常地坚定。 陆晚轻轻摇了摇头,心灰意冷道:“从踏出那一步开始,我就从未想过还有结婚生子的那一天,所以你不要对我存有希望。” 说罢,朝门口走去。 沈植追上前拦在她面前,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那个香盒,你不必特意还我。我不逼你,但如果那天你回心转意了,需要我时,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陆晚冰凉的心口泛起一丝暖意,抬头朝他苦涩一笑,动容道:“沈植,谢谢你!” 第205章 主动低个头 陆晚堪堪走出房间,隔壁屋子的房门也适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陆晚幕篱都来不及戴上,就与他撞了个满面。 男人眉眼冰冷,神情肃冽,身上的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殿下……” 陆晚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不是去镇国公府探疾去了吗?怎么会在隔壁? 那方才,她与沈植的对话,全被他听去了? 一时间,陆晚又惊又羞又慌,完全呆住了。 沈植倒是镇定,上前朝他行礼:“见过翊王殿下!” 李翊寒眸如刃,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居傲的神情,如睥睨脚下的一只蝼蚁。 亏得他先前还将他当成一个对手,今日一闻,真是抬举他了。 收回目光,李翊看向一脸慌乱的陆晚,冷冷启唇:“这世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层出不穷,陆家表妹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 这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沈植眸光一沉,正要开口,李翊却不再理睬两人,拂袍离开…… 回到马车上,李翊脸色冷沉下来,问长亭:“宜霜是怎么回事?” 长亭道:“听闻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以为殿下钟情于……所以昨日召了舒嬷嬷进宫,交代了她此事。” “真是闲吃萝卜操空心。朝堂那么多事公务他不处理,偏偏盯着我的事不放……” 他故意找个青楼妓子当挡箭牌,原以为父皇会嫌弃她出身低,不会怎么样,没想到他竟还特意让舒嬷嬷将她接进府去了。 “殿下,宜霜姑娘的事,要不要让秋落去向陆姑娘解释一下?” 长亭方才陪着他在隔壁坐着,心惊胆战,现在心跳还没恢复过来。 “不必。”他冷冷回绝。 他向她解释宜霜的事,那她与沈植这般亲密,何曾向他解释过?!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您与陆姑娘之间的误会,就越深了……” 在长亭眼里,不论是战场还是朝堂,都没有自家殿下摆不平的事,可偏偏在与陆姑娘这件事上,他如陷入了泥槽里一般,越陷越深,却又顿足不前。 偏偏这个时候,又横插出来一个沈太医。 “方才那沈太医的那些话,明显就是在编排殿下,离隔殿下与姑娘的关系。”长亭愤愤不平道。 殿下替姑娘做的事还少吗?那回陆姑娘遇到危险困难,殿下不是舍命想助,只是自家殿下不像他那么会花嘴滑舌,口灿莲花罢了。 真是没瞧出来,这沈太医看着挺光风磊落的一个人,背地里竟使暗招,委实不地道。 闻言,李翊眸光一寒,杀气一闪而过。 先前,他还只是揣测沈植发现了陆晚与他的关系,但今日听他故意说的那些话,他几乎可以断定,他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早已知晓。 之前只觉得此人敌友难分,如今看来,却是是敌非友了…… 思索片刻,他对长亭吩咐道:“另给清妤找所院子,让她们母子搬离现在的宅子,并告诉她们,不要再与沈太医往来。” “她那边,也让秋落多多留意,但也不用太过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植是何方妖魔鬼怪…… “顺便……让秋落提下宜霜的事。” “是!” 长亭应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陆晚回府后,径直去到上院。 原本她还发愁要如何同祖母交代与沈植的事,却没想到,李翊纳了一个青楼妓子进府的消息,早她一步传进府里,如今,大家的心思全在此事上,将她完全忽略掉了。 如此正好,免了她许多口舌。 进屋后,她安静的找个地方呆着,听着叶氏她们谈话。 大长公主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除了有一些不满,其他倒还好。 陆佑宁不知是变得大度了,还是对李翊无甚感情,所以也兴致缺缺,似乎并没有将李翊纳妾的消息放在心上。 倒是叶氏,身下的椅子似放了烙铁,坐立难安。 “母亲,他堂堂翊王,以后可是要做太子的人,怎么能与青楼妓子厮混在一起?这让宁儿以后怎么办,难道要与一个妓子共侍一夫吗?” 叶氏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接受不了。 主要是因为,最近李翊来往镇国公府频繁,与女儿的几次相处也甚是和睦,还有上次皇上给他送美人,他也全拒了,叶氏不由对这个未来女婿期望越来越高,从之前的只是想让女儿当上翊王妃,到如今已是奢求翊王对女儿忠心不二了。 所以,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叶氏差点脑冲血。 “你想开些,哪个达官贵胄家,不是妻妾成群?何况他还是皇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你还奢望他一直后宅空缺,以后只娶宁儿一个啊。” 叶氏听了婆母的劝,虽然知道是这个理,但心里还是愤恨难平,咬牙道:“以前还说翊王不近女色,如今却不声不响就勾搭上一个妓子,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惹上些什么样的女人,别净是一些不三不四的……” 陆晚突然想到了邓清妤母子,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 若是让叶氏知道李翊已和别的女子生下一个女儿,却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翻天覆地。 还有她自己…… 陆晚紧张的握紧拳头,只盼着春节快点到来,她好离开这片事非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李翊没有再来陆家,更是没有私下去找陆晚。 兰草从秋落那里打听到李翊与宜霜姑娘的来龙去脉,连忙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陆晚,劝她道:“姑娘,殿下是因为要避开皇上的人来见你,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如今,他名声坏了,听说还被贵妃娘娘训骂了好几日,委实可怜。要不,这一次,你就主动向他低个头吧……” 其实事后,陆晚冷静下来,大抵已猜到他与宜霜是怎么回事。 但她与他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因为宜霜这个问题…… 如此,她淡淡道:“过完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如今这样断开正好不过,何必再去滋扰……” 而有些事,根本就躲不开。 翌日,宫里传来口谕,兰贵妃一直记着上次洗尘宴上答应陆晚的话,要请陆晚去尚梨宫正式向她道谢。 尚梨宫里,李翊看了眼时辰,正不耐时,就听到宫人来报,陆二姑娘进宫来了…… 第206章 耳坠子 听闻陆晚来了,兰贵妃从厨房里出来,见到李翊站在廊下没走,蹙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因着妓子一事,兰贵妃最近对儿子很是不满,连带着晋帝也坐了冷板凳。 李翊看了眼簌簌下个不停的雪花,淡淡道:“雪太大了,等雪停了再走。” 兰贵妃一听,直接冒雪从厨房走到廊下,不以为然道:“亏你还是带兵打仗出身的,还淋不了这点雪?” 说罢,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白芨,给殿下拿把伞来!” 白芨捂着嘴笑,对兰贵妃道:“娘娘,殿下哪里是怕淋了这点毛毛雪,殿下是舍不得离开尚梨宫,想与您多待一会儿……” 兰贵妃有所触动,想到这几日对他的冷淡,心里也软了下来,想留他下来吃饭,但想到陆晚要来,留他下来反而不便,就缓下语气对他道:“母妃今日这里有客,下次再留你吃饭。” 正说着,就见宫门处,陆晚在宫人的陪同下朝这边走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萝兰色斗蓬,虽是极淡的浅紫色,但在这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也显得打眼。 再加上斗蓬下那张明媚无双的脸庞,一出现,就吸引住了男人的目光。 李翊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由握紧,等她走到近前,他连忙撇开脸去,假装看着殿檐下的冰锥子。 陆晚一进尚梨宫大门就看到了李翊,不论何时何地,这个男人总是万人瞩目,格外的打眼。 见他也在,她心口砰砰乱跳起来,脸庞刺热发烫,手心也沁出汗来。 而想起之前被他发现与沈植私下相约吃饭,她又有些心虚,压低着头跟在宫人后面,来到了他面前。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轻轻掀下兜帽,先向兰贵妃请安,兰贵妃笑着让她起身,她又敛身朝李翊行礼。 “见过翊王殿下……” 李翊下巴朝着天,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陆晚脸上一红,按捺住心中的慌乱,又重复了一遍。 李翊这才收回下巴,眸光从她脸上轻轻扫过,在她的耳边停下。 只是一眼,他的眸光就瞬间暗沉了下去。 “母妃,儿臣先告退了!” 下一息,他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踏进雪地里,冒着越来越急的大雪走了…… 兰贵妃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以为是自己方才催他走,让他生气了,心里顿时生出愧疚不舍来,连忙让宫人追上去给他送伞。 可李翊没接,兜帽也不带好,顶着风雪走了…… 陆晚绷紧身子站着,垂着头,不敢朝他看去。 她自是知道他为何事生气。 在进宫之前,兰草拿出他送给她的那对蝴蝶耳坠子,怂恿她戴着那对耳坠子进宫,说若是自己不好意思向翊王开口低头,就戴着这对耳坠进宫,如此,翊王见了,自然就明白她的心意了,也就不再生气了…… 兰草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老实平分,也从不擅自替她做主拿主意,更是没有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如今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一切都是他的授意。 她明白他的心思,也懂得这是他给自己铺设的台阶,可是,她却不能如他所愿。 她既然已打定主意离开京/城,又何必再给他希望…… 理智让她再次将他推开,可斗蓬下的手,却一直紧紧握着一侧的袖袋…… 在尚梨宫吃了饭,陆晚又陪兰贵妃聊了会天。 兰贵妃担心李翊此番纳妓子进门,会惹大长公主与陆佑宁不开心,忍不住向陆晚打听她们的反应。 陆晚知道她是为李翊与陆佑宁的婚事担心,宽慰她道:“娘娘放心,祖母能谅解,妹妹也没有生气……” 听她这样说,兰贵妃松下一口气来,喟叹道:“皇上昨日同我说,想在年前选个吉日让翊王将聘礼下了,礼部这几日已在挑选吉日了。” “等聘礼下好,就可以准备大婚了——他这个人,就该娶个正妃进门,替我和皇上好好管束住他。” 原来,经由妓子一事后,晋帝与兰贵妃一致决定要让李翊尽早大婚,娶了正妃,才能让他收心,也是防止这样的事再发生。 陆晚心里苦涩难言,艰难挤出一丝笑来:“如此,我先向娘娘道喜了……” 她隐瞒得再好,兰贵妃还是瞧出了她神情间的晦涩神情,以为是谈及李翊与陆佑宁的婚事,勾起了她与睿王退亲的伤心事,顿时懊恼不已,连忙将话题扯开…… 陆晚告辞兰贵妃离开尚梨宫时,时辰虽然刚到申时,但天色已暗沉下来,似乎又有暴风雪要来。 陆晚踏出宫门,兰草在马车边等她,一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姑娘,翊王殿下约你去临江阁见面……” 陆晚心中悲苦难言,声音带着难抑的颤抖:“不去……” 兰草本来还想劝她的,可见她双眸黯淡无光,神情萎靡,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精神气,猜到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只得收口连忙扶她上马车。 马车离开宫门,朝镇国公府驶去。 马车里,陆晚闭上眸子,疲倦的靠在引枕上,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胸口更是空落落的,感觉有冷风一直往里吹。 兰草见她神色不对,担心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晚无力地摇了摇头。 兰草迟疑又道:“那姑娘为何不肯去见殿下?方才我瞧见殿下的样子,似乎……似乎有点生气……” 姑娘宁愿将耳坠子藏在袖袋里,也不肯戴出来,翊王殿下肯定是失望了。 若是她再不去赴约,只怕殿下会更加生气。 “他马上就要与三妹妹成亲了,我与他……绝无可能的……” 许久,陆晚苦涩一笑,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破碎感,仿佛下一息整个人就要随雪花一同消失了。 昏暗的车厢里,她的身子倦缩在角落里,手指伸进袖袋里,在摸到那对蝴蝶耳坠时,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 她心里非常清楚,她于李翊,注定就如这对耳坠子一般,只能藏在袖袋里,永远见不得光亮…… 不久,马车回到镇国公府,陆晚刚下马车,就见到有道人影等在了门口…… 第207章 赏雪 漫天风雪里,沈植守在镇国公府大门口,等看到陆晚从马车上下来,面上一喜,连忙迎上前来。 “沈太医,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辰见到他,陆晚很是意外。 沈植含笑道:“眼看大雪将至,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雪景,听说那里是整个上京/城看雪景最有意境的地方。” 陆晚看了眼天色,道:“谢谢你,但时辰不早了,祖母不会同意我外出的。” “我已请示过大长公主,她老人家已经同意了,只让我照顾好你。” 沈植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呆在岭南,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雪,但听太医院的同僚们说,要想看真正壮观的雪景,还得去一个地方,所以今日特意休沐,来请你一同去。” 沈植清亮的双眸难掩兴奋,陆晚不忍心拒绝他,再加之心情实在烦闷,就点头应下了。 她复又上了马车,沈植的马车在前面领路,两人一人一车朝着前面驶去…… 临江阁。 最高的包间里,李翊端坐在靠近大厅的窗口喝茶。 说是喝茶,他面前茶壶里滴水未动,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看向大门入口。 算算时间,她一个时辰前从宫里出来,此时早应该到了的…… 可是等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等到她的身影。 下一刻,房门推开,长亭从外面进来,惶然道:“殿下……” 李翊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事情办砸了。 但内心,他还是不愿意死心,冷冷问道:“怎么,她不愿意来?” 长亭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道:“等在宫门口的人来报,说是上车前,兰草同姑娘说了殿下约见姑娘,但姑娘直接拒绝了,说……不来,然后马车就直接回府去了……” 闻言,李翊神情淡漠,但握茶杯的手却攥紧起来。 她不肯来见他,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没什么好生气的,但心情就是无端的烦闷失落…… 眼看天色渐晚,李翊无心再等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下面大厅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李翊循声看过去,脸色瞬间大变! 只见大门入口处,缓缓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俊美出尘,长身如玉,女的虽幕篱遮面,但那盈柔的身姿,已不难让人想像出面纱下的面容,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所以两人一出现,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哄动。 虽然隔着距离,李翊还是一眼认出了女人身上那件萝兰色斗蓬,而这抹浅浅的淡紫色,瞬间刺痛了李翊的眼睛。 “殿下,姑娘她……” 长亭也怔住了,他没想到陆晚来了,却是与沈植一同来。 瞬间,他就感觉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住了,似比外面的冰雪天还冷冽可怕…… 临江阁,顾名思义,是临靠着上京/城最大的河流临江而建,楼高且陡,靠江的那一面,做成整面的大排窗,窗户一打开,浩瀚的江景一览无遗。 而下大雪时,漫天飞雪从天而降,落在宽阔的江面上,洋洋洒洒,场景十分壮观。 所以,越是逢上恶劣的暴雪天,上京/城里的闲雅之人,都喜欢三五结队的聚在这里,开窗观景,别有一番风味。 沈植在三楼预订了包间,那怕是这样一间小小的包间,都是他请了朋友帮忙才订到的。 陆晚随她进到包间内,只见包间里用巨大的围屏隔开成里外两间,外间烧着红红火炉,暖意融融。 而转过屏风,来到里间,店内伙计推开排窗,眼前露出一片波澜壮阔的广阔天地。 白茫茫的大雪,由远至近,从远处的山峰,到近前的江面,再到触手可及的眼前,铺天盖地而下,壮阔无比。 一时间,陆晚被震惊到,她从未想过,下雪也能有这样极致的景观。 沈植拿来两个新烧的手炉递到她手里,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清冽的冰雪味扑面而来,陆晚深吸一口气,笑道:“我竟不知道上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个好的去处。” 沈植又在她身上加了件披风御寒,道:“听他们说,这里春天听江雨,也很是不错。” 陆晚淡淡道:“可惜了,过完年,我就要离开这里,却是没机会听了……” 沈植一怔,“你真的下定决心重回痷堂里去?” 陆晚点点头,沈植眸光微转,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再开口…… 如此,两人立在窗前,静静听着风雪声,这一刻,陆晚的心境竟意外的平静。 看了一会儿,两人转回外面去烤火暖暖身子,刚刚坐下,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请问里面是太医院的沈太医吗?” 却是陌生的声音。 沈植眉心微微蹙起,“何人?” 外面的人连忙道:“沈太医,我是这楼里的掌柜,好不巧的,有位客人在楼里滑倒了,昏迷了过去,我听闻您的大名,想劳驾您去替那客人看看……” 沈植打开房门,门口站的人,果然是刚刚在楼下见过的掌柜。 掌柜苦着脸作揖道:“沈太医,客人是在我们店里摔伤了,还请您帮忙抢救,不然,若是耽搁了伤情,出了事,小可就只得拿命填了……” 说着,那掌柜差点给沈植跪下。 沈植本不想丢下陆晚一个人在这里,但医者本分,那掌柜又一直守在门口苦苦哀求,只怕他不去,也不得安生了。 如此,他对陆晚抱歉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陆晚道:“你放心去吧,我一个人呆着也行的。” 沈植关上门去了,跟着那掌柜踏上顶楼,进到一间包房里,见到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脸朝里面,一动不动。 沈植一眼看去,没见到外伤,就拿出他的手腕,替他诊脉。 可就在此时,床上的男子却突然转过脸来,沈植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上当了,正要抽手离开,那人却反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制住了他…… 陆晚烤暖了身子,又起身去到了里间的窗边。 这样的雪景,很能让她的心境平静下来,也能让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身后传来开门声,陆晚以为是沈植回来了,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瞬间呆住了…… 第208章 木头精 门开处,李翊阴沉着脸踱进门来,又随手将门扣上。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陆晚猛然反应过来,难道沈植带她来的地方,竟然就是临江阁?!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等她去细究,李翊来到她面前,垂眸冷冷看着她,嘲讽道:“你应该问,为何沈植会这么巧,将你带来这里?” 此言一出,陆晚瞬间抓到了方才脑子里闪过的东西,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李翊。 李翊从她的眼神里已看出她的疑问,冷冷一笑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切不过人为罢了。” 陆晚怔住,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半天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道:“你的意思……沈太医是故意的?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冲着本王来的。” 李翊眸光冰冷,勾唇不屑道:“本王敌人甚多,虽暂时还不知道他是因何因与我的结仇,但他对本王的敌意,掩饰再好,本王也察觉得到。” 久经沙场、刀口舔血之人,最熟悉的就是杀气。 是敌是友,那怕不用看眼神,对方身上泄露出来的敌意,他都察觉得到。 陆晚脑子里越发乱了,不自主的摇了摇头。 不,沈植不是这样的人,那怕他对李翊有仇,他也不会来利用自己的。 李翊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极力克制心头的怒火。 既然知道沈植是在利用她,他自是不会同她计较。 但看到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不由再次被勾起。 “你觉得本王在骗你?你就对他那么偏信?” 他欺步上前,将她逼退至角落里。 男人高大的身形,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朝她袭来,陆晚止不住往后退。 突然,她反应过来,惊愕的看向李翊:“是你差那掌柜故意将沈植叫走的?” 李翊垂眸黑沉沉的看着她,眸光冷沉渗人。 “本王早就警告过他,让他离你远一点!” 男人神情间的狠戾之色,让陆晚头皮发麻。 “你……你将他怎么样了?” 李翊撇开头看向窗外茫茫大雪,声线冰冷。 “若不是看在他救治过乐潼,本王早就将他大卸八块扔进江里喂鱼了!” 胆敢挑衅他,还是拿他最在意的东西挑衅他,他真是活腻了! 他本想留下他慢慢调查清楚他到底是何人,背后是否有指使者,但如今他失去了耐心。 “本王虽不杀他,但京/城他休想再呆下去。” 男人杀伐果然,此言一出,陆晚胸口揪紧起来。 虽然如今还无法证实他所说的一切,但她却知道,沈植为了进太医院,费尽了心血。 如今因为她,他辛苦得来的前程就毁了,让她如何忍心? “殿下,沈太医不是与你做对,他只是体谅我如今的处境,想保护我,求你饶过他这一次……” “保护你?” 李翊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来,“瞒着别人,将含有那种意思的盒子暗暗送出手,若是你不及时发现,你是不是就算接受了他的私相授受、答应与他做对鸳鸯?” “所以,到底是谁不顾及你的名声!?” 陆晚脸上羞恼得发红发烫,心口微微震动。 不等她回神,李翊接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扔到她手里。 陆晚打开盒子一看,神情怔住。 盒子里装着的,竟是当初她送给兰草,而兰草又给那渔家当谢礼的白玉手镯。 “殿下……这镯子怎么在你这里?” 陆晚一片凌乱,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将镯子从盒子里拿出来,仔细看了好几遍。 没有错,就是那只镯子。 可她记得兰草同她说过,这个镯子被渔家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的…… “这是本王从那个渔家儿子手里拿回来的。” 李翊沉沉看着她,冷声道:“他曾在他家门口见过你一回,起了心思,又知这镯子原是你的东西,就私自瞒下了这个镯子,骗兰草说镯子丢了……” “他原只是有色心没色胆,可最近,他被睿王找上了,睿王想利用他来折辱你,以此手镯为信物,再谎称当初救你上岸之人其实是他,借口他碰过你身子,从而逼你嫁给他。” 自那日离宫看到李睿拦下陆晚,李翊就猜到,他不会死心。 如此,他派人越发盯紧睿王。 他在京/城到处煽风点火败坏她的名声,李翊倒不在意,反正这个女人此生也休想再嫁给其他男人,她‘祥’与‘不祥’,又有什么关系? 还能吓退身边垂涎她的男人。 可他这位英明的皇兄,又岂会只有这点手段? 没过多久,就让他发现了那个渔家儿子。 堂堂镇国公府的姑娘,因落水被渔夫救起,两人在水里抱过搂过,甚至摸过,她一身清白都没了,除了下嫁渔夫成为渔妇,还能怎样? 此举,不但羞辱了陆晚,将她踩入泥潭里永世翻不了身,也是给了镇国公府重重一记耳光,让陆家颜面扫地。 那怕最后大长公主出面摆平此事,陆晚的名声也彻底坏了,一辈子休想再抬头做人…… 可谓歹毒之极的一箭双雕! 陆晚瞬间已是明白过来一切,顿时全身发寒,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她先前还在奇怪,李睿在退亲后竟然没有再寻她麻烦,原来,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龌龊事…… 李翊一把伸手捞住她发虚的身子,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捏紧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你以为,你不再嫁,躲去痷堂,李睿就会放过你?” 陆晚眸子里一片惊慌灰暗。 若是如此,她都逃不掉,那她要怎么办? 心慌意乱间,她惶然迟疑的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李翊的意思她明白,就如渔夫之事,如今普天之下,能从李睿手里保下她的,只有他。 “而本王辛苦助你退亲,也不是让你逃离本王身边的。” 男人黑沉沉的凝着她,语气三分警告,七分霸道的宣示着他的主权。 这是李翊最恼火之事,他费尽心力助她与李睿解除婚约,原以为没有了婚约束缚,她会敞开心怀与他在一起,却没想到,她却越发抗拒自己了。 真是忘恩负义的木头精! 心里恼恨,手上的力道就不觉加重,李翊紧紧掐住她的腰,似惩罚她一般…… 第209章 对她的承诺 此等情形下,陆晚被掐痛,也不敢吱声,星眸里盈上一层水光,撇开头不敢去看他。 他言语霸道,神情更是强横,根本容不得她反驳。 “怎么,你还委屈了?” 李翊扳正她的脸,逼着她看向自己,咬牙气恨道:“明明知道那宜霜是为了你才惹上的,你不肯低头就算了,还敢借题发挥,不依不饶——陆晚,你是真当本王奈何不得你?” 他粗粝的手指碾上她略显苍白的唇瓣,来回揉捻,似在发泄心中的怒火,直将她的唇瓣揉成诱人的朱砂色,娇艳欲滴。 性感的喉节上下滚动,冷漠寡言的他,第一次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真是口干舌燥得很。 陆晚敛下眸子,委屈小声地替自己辩驳:“我没有……” “那为何不肯戴我送你的耳坠?” 不觉间,男人的嗓音已变得沙哑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迷惑力。 他的手将她搂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也离开她的唇瓣,沿着她锁骨而下,前前后后,不安分地到处游弋。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陆晚被揉捻得全身发软,娇弱无力,偏偏已被他逼至墙角,无处可逃。 “我不喜欢……” 她伸手去推他,却那里推得动他? “不喜欢?!” 男人堪堪因情动而缓和下的面容又冷沉下来,尔后一口咬住她耳珠,冷声命令:“不喜欢什么,说清楚……” 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他送的耳坠子? 陆晚被咬得全身一颤,抬眸间,男人眸光里的灼热亮得吓人,她哆嗦着躲避着他的打量。 “我……我不喜欢那耳坠子……” 然而话音刚落,男人那不老实的手,恰好游弋到她的身侧袖袋边,停了下来。 陆晚生怕被他发现袖袋里藏着的蝴蝶耳坠,连忙伸手拦住他的手。 才说不喜欢他送的耳坠子,若是被他发现被她偷偷藏在袖袋里,依着这个男人的性子,只怕会嘲笑她一辈子。 陆晚满脸涨得通红,神情娇羞又紧张,澹澹星眸似溶进了潋滟秋月,令人沉醉。 而她的双手,紧张地拽着男人的魔爪,一刻都不敢放开。 李翊低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灼热的目光,从她的潋滟星眸,一路下滑,最后定格在她微翕的娇艳双唇上,呼吸顿时越发粗重起来。 陆晚被他瞧得全身发软,相处这么久,她太明白男人此刻在想什么,不由羞怯道:“殿下,外面全是人……你,你别这样……” “本王怎样?” 他眸光幽沉地看着她,目光再次落在她的双唇上,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欲望。 “本王同你说了这许久的话,口渴了……” “那、我去给殿下倒茶。” 陆晚如蒙大赦,连忙再次去推开他的身子。 可下一刻,她的双手被扣至头顶,男人的吻,再也等不及了,重重落下。 傻女人,有时口渴,那里是喝茶能解渴的…… 男人的吻密实又深情,还带着一丝惩罚的意味,直将陆晚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她快窒息时,男人终于松开她。 然而,就在她刚刚喘过一口气时,男人却甚是得意地将刚刚拿到的某样东西,拿到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的,正是她藏在袖袋,羞于被他看见的耳坠。 瞬间,陆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 李翊在碰到她袖袋时,就感觉到里面藏了东西,等看到她紧张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趁其不备,将东西摸了出来。 看到耳坠子的这一刻,他的心里,真是比打了十年胜仗还舒爽痛快。 “真是嘴硬!” 想着这段日子对她的寤寐思服,被她气得心疼肝涨,这一刻,统统都值了…… 再不迟疑,他俯身又压了下去。 陆晚被抵在墙上,动也不能动,逃也无处逃,只能任其索取。 披风下的衣裙,早已被揉捻得不成样子,若不是顾忌着她等下还要回去,他早已将那些碍事的东西全撕碎了。 窗外,风雪渐渐停歇,四周归于平静,静谧的屋子里,只余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半个时辰后,李翊松开她,将她抱到屋子一侧的一条窄榻上,让她歇息。 陆晚撑起身想回去,太晚了,再不回去,只怕家里会怪罪了…… 李翊按住她,难得温柔道:“你这副样子,怎么从这里出去?” 陆晚这才发现自己的一身衣裙皱得不成样子,顿时羞愤难当。 李翊起身朝外走去,道:“你歇息一下,一柱香后,本王送你出去。” 他开门出去,陆晚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只得整理好衣裙,再戴好幕篱等着。 不一会儿,李翊开门进来,陆晚正要站起身,他弯腰自榻上/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打开门朝外大步走去。 陆晚惊呆住,失声道:“殿下,你……” 外面全是人,他这样抱她出去? 可到了外面,她才惊觉,原本热闹腾腾的大堂,竟见不到半个人影。 整个临江阁里,除了他身边带来的亲兵暗卫,其余皆是空荡荡。 莫说见不到一个宾客,连掌柜伙计都不见了人影。 若不是桌面上还堆放着酒壶菜肴,炉火里还烧着炭火,陆晚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李翊抱着她,拾级而下。 一路上,她靠在他怀里,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五味杂陈。 恰在此时,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沉沉响起。 “陆晚,眼下你最想要什么?” 陆晚心口一震,隔着幕篱上的轻纱,怔怔的看向男人。 他的面容在辉煌的灯火下熠熠生辉,冷峻的轮廓,带着令人心安的坚韧神情。 似察觉到她在看他,他低下头,朝她看过来。 陆晚慌忙闭上眼睛,好半晌才闷声道:“我想要性命无虞,我想过安稳的生活……” 李翊闻言,不再吭声,一直将她抱进外面的马车里。 她坐进马车里,他站在雪地里,隔着车帘沉声道:“不论将来如何,本王定能保你性命无虞,让你安稳度日!” 这是对她的承诺,也是认定她的决心。 陆晚胸口滚烫,似在融化了履盖在她心底的层层冰雪。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 似听到了她的流泪声,李翊眉眼坚毅,对长栾吩咐道:“将她安全送回去!” 第210章 微不足道 回到镇国公府,陆晚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时辰已晚,她让丫鬟去同金嬷嬷知会了一声,没有再去惊动大长公主。 秋落早已命人在房里备好了热水,陆晚沐浴时,身边通常只留兰草一人侍奉。 等其他人退下,她照常吩咐兰草,去给她煎避子汤。 兰草闻言一怔。 回来的一路上,她还在欢喜,翊王殿下终于肯给自家姑娘一个承诺了。 而翊王话里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就是愿意对姑娘负责,也认定姑娘是他的人了。 既然如此,姑娘为何还要喝那避子汤? “姑娘,殿下不是说了么,他会保你无虞……” 陆晚泡在热水里,热水驱散了她身上的疲惫,也让她混沌紊乱的心绪,恢复了清明。 其实,在李翊问她最想要什么时,她想过很多。甚至,在瞬间的冲动中,她也想过同他索要更多。 譬如,她想让他带她离开这个地非之地,撇下这里的一切,与她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两人身上都不用再背着各种沉重的枷锁。 但她没有开口,她知道他做不到。 他身为皇子,是大晋手握重兵的翊王,要守护大晋四方疆土,保天下百姓太平——他能卸下肩上重任,弃大晋江山黎民不管? 且他志在东宫,注定要成为一代新君,让他如何丢下这里的一切带她走? 单是邓氏母子,他都放不下的。 况且,当初也是她一心祈求他能取代李睿,当上太子的…… 再或者,她想让他明媒正娶的迎她进门,那怕为妾。 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给不了。 不论她与李睿退亲与否,她与皇家的这层关系,已成为她身上的一个烙记,她无法再光明正大的与他站在一起。 况且,他如今已有了御口钦定的翊王妃,还是她的亲妹妹…… 既然知道他做不到,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没得说出来,惹人笑话。 但,他能答应护她一世性命无虞,她已是很满足。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承诺,其实也很难很难。 光是一个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不肯罢手的李睿,就很难对付。 更不要说,往后若是两人关系被发现,他要从大长公主与晋帝手中、甚至是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中保下自己…… 思及此,陆晚苦涩一笑,淡淡道:“他虽答应保我性命无虞,我却不能节外生枝,自寻灭亡,还是喝下汤药才更保险。” 兰草懂了她的意思,轻轻应下,转身出门煎药去了…… 等陆晚泡过澡出来,兰草的药已煎好了,陆晚喝下后,就去床上睡下了。 躺下后,她双腿酸痛无力,身上各处也还隐隐痛着。 每次稍微日子隔久一些,他都特别生猛,活像一头饿极的狼。 虽然她看得出他在尽力克制力道和冲动,但对于常年习武的他来说,他再克制,也是难以抵受的。 所以每次被他折腾一次,她身上都多多少要留下些伤痕。 但相比起心理上的慰藉与安定,身上的这点痛,倒是微不足道。 陆晚不由又想起马车旁,他对自己的承诺来。 她是真真切切死过一回的人,切身体会过那种可怕与痛苦,所以明白,世间所有的一切,权利财富名声,没有那一样比活着更重要。 所以这一世,她别无他求,只求能摆脱上世的噩梦,安稳无虞的过一辈子。 她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想,若是李翊真的能保她一世无虞,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那么,将来那怕要像这样这般,一直与他牵扯着,她大抵也不会再抗拒了…… 翌日,陆晚将沈植送给她的那盒香取出来,拿出里面的香,让兰英将盒子送还给沈植。 其实,她也察觉到沈植与上一世有所不同,还曾怀疑过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但后面试探过,他并不是。 难道真如李翊所说,他对自己的诸般关心和热情,都是抱着目的接近?! 想到这里,陆晚心里不免难受。 沈植是上一世她活着的最后几年里,惟一真心关怀她的人,也是她困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时难得的慰藉与光亮。她不希望他最后也同李睿一般,是在欺骗她…… 而不论是李翊提醒她的那些话,还是她此生注定与沈植无缘,这个香盒,都不适合留在她手里。 但她终是不忍心太过直接地伤害他,又对兰英道:“你去拾味斋买份马蹄糕放在里面,就说是我的谢礼。” 兰英走后,陆晚去上院请安。 一进门,叶氏就一脸好奇的打听起她与沈植昨晚一起出去的事。 陆晚简单的敷衍了几句。 叶氏对大长公主笑道:“母亲,先前咱们还担心阿晚退亲后找不到好郎君,没想到转眼就出来这么个体贴温柔,又知情识趣的沈太医,阿晚真是命好哩。” 大长公主见陆晚面色红润,眉眼娇媚,也笑道:“如此甚好,她有个好归宿,咱们也放心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人进来禀报,是世子爷与翊王殿下来了。 陆晚一听,心里不由又紧张起来了…… 李翊下朝时碰到陆承裕,陆承裕随口说了句请他过府吃饭,没想到他就真来了。 两人进到东梢间,陆承裕进门前就听见祖母与母亲在说沈太医,进门就道:“沈太医被调离太医院了,要去外地医署当差了。” 叶氏一怔:“他在太医院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调走了?” 陆承裕也颇是遗憾:“我也不知道,听说下午就要离京了。” 陆晚袖中手指握紧,不觉抬头朝李翊看去。 始作俑者正休闲喝着茶,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昨日后来,她原本想再向他替沈植求情的,但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她越是替沈植求情,只怕沈植的下场更坏。 如今看来,李翊到底看在沈植替乐潼看过病的情面上,给他留了余地,只是将他调去地方医署,没有赶紧杀绝。 如此,她的良心也好过一些…… “这么急。” 叶氏刚想趁热打铁,将两人亲事定下,却没想到下一刻,沈植就要走了。 于是,她看向李翊,笑道:“殿下,你可否同太医院说一声,让沈太医留下?” 第211章 千万不能丢 李翊在进屋前,就听到叶氏将沈植夸出花来了,此时听她竟替沈植求情,还求到自己面前来了,不由关怀问道:“夫人为何非要将他留下,可是有要紧的病找他看?” 叶氏脸色一僵,心里暗骂,你才有病要找他看呢。 面上,她尴尬笑笑,抬起下巴朝陆晚指了指,道:“我挽留沈太医,可不是为了自己。他可是我们给阿晚相中的夫婿,这眼看两人好事将成,沈太医却突然要离开,岂不是断了这门大好姻缘?” 可不就是他亲手掐断的么! 李翊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掀眸朝陆晚看了看,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瞧见他得意的样子,陆晚忍不住飞快瞪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陆承裕心直口快,叹息道:“都说姻缘天注定,沈太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只怕他就不是二妹妹的良缘了……” 李翊满意的看向他,难得夸赞他道:“听王尚书说,你最近查案很是出色,质子一案也有了眉目,真是不错。” 陆承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夸赞,还是当着祖母与家人的面,顿时觉得脸上倍儿有光,连忙给李翊斟茶。 叶氏却不这么想,她看向脸蛋娇嫩得能掐出水来的陆晚,心里总是不放心,不由道:“没事,沈太医只是暂时外放,他医术精湛,想必不过两年就又调回来了。” 说罢,她对陆晚道:“沈太医下午就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和他话别一下。” 大长公主也道:“你母亲说得有道理,你去送别一下,免得寒了他的心。” 李翊握茶杯的手一顿,掀眸凉凉朝陆晚扫来,眸光里的警意味再明显不过。 如此,陆晚哪里敢答应,正要想办法推辞,那叶氏已急不可耐的将她往外推。 “赶紧回去梳妆打扮一下,你上回新买的那对翡翠蝴蝶耳坠就挺好看了,今日就戴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送送人家。” 陆承裕放下手里的茶杯,附和道:“阿晚,我同你一起去,我与沈兄朋友一场,也去送送他,你先去换衣裳,我去府门口等你。” 话一说完,陆承裕感觉自己身上一凉,似乎有一股寒意往他身上射来。 他侧头一看,却见李翊似笑非笑的睥着他。 陆承裕再大老粗,也察觉到李翊的目光与方才夸赞他时完全变了,不止嫌弃那么简单了。 他心一哆嗦,脱口而出道:“殿下……你怎么了?” 李翊放下茶杯站起身,淡淡道:“父皇今日下朝后,又在询问我寻找质子一事的进展,大梁使团和五公主催得很急,父皇颇是头痛,本王得抓紧时间寻人了。” 说罢,向大长公主告辞。 听他这么一说,陆承裕做为此案的负责人,那里还坐得住,连忙跟上去。 “阿晚,我不去送沈兄了,你代我说一声……” 陆晚被叶氏推出门去,无法,她只得领着兰草回青竹院换衣裳。 一进门,兰草就担心问道:“姑娘,你真要去送沈太医吗?你若去了,只怕翊王殿下又得生气了……” 陆晚摇了摇头,“我不去。” 她不去送沈植,李翊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自从对沈植的动机产生怀疑后,她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但若不去,又不知要如何同祖母和叶氏交差。 踌躇片刻,她道:“你替我梳洗一下,我们去外面转一圈就回来。” 反正叶氏又没办法找沈植求证,她最后到底有没有去,她们也不知道。 兰草笑了,这倒是个办法。 陆晚重新换了身衣裳,梳好妆后,配戴首饰时,却找不到那对蝴蝶耳坠了。 兰草连忙在屋子里四处寻找起来。 这可是翊王殿下送给姑娘的定情之物,千万不能丢的。 陆晚突然想起,昨晚那对耳坠子,最后被李翊从她的袖袋里发现了,被他拿在手里,后面—— 陆晚脸上一红。 后面他就开始不管不顾起来,她被他弄得意乱情迷,哪里还记得那耳坠去了哪里? 不知是掉在了临江阁的那间包房里,还是被他收起来了? 思忖间,陆晚突然听到兰草‘呀’地一声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兰草从她昨晚换下的衣裙袋子里,寻到了那个装玉镯的盒子,看到了那只白玉手镯。 “姑娘,这手镯不是被船家丢失了吗?怎么在你这里?” 兰草一头雾水的看向陆晚。 昨晚回来太晚,陆晚都忘记和她说这件事了。 而今早又忙着让兰英去退还香盒,不觉就将此事给忘记了。 陆晚长叹一口气,将那船家儿子与李睿的计谋同兰草说了。 听完,兰草惊得双手发抖,那手镯从她手里滚下来,她也扑嗵一声在陆晚面前跪下,害怕又自责道:“都怪奴婢大意,将姑娘给的东西随便送人……差点酿成大祸,害了姑娘终身……” 陆晚拉她起身,宽慰她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起了歹心。想害你的人,总会找各种机会下手,你又哪里防得住?” “不过幸而翊王殿下及时发现,替我们拦了这一劫,如今都没事了。” 兰草听了,心里对翊王的好感度又加深了几分,后怕道:“那这个镯子,要怎么处置?” 陆晚想了想,沉声道:“这个镯子,只怕被那船家一家拿在外面招摇过,而睿王又想在此事上打主意,所以,自是不能再留下。” 说罢,捡起那镯子朝桌角上重重一磕,镯子断成几截。 兰草尤怕断了的镯子都会惹事,捡起断截,拿来小锤子锤碎才放心…… 主仆二人堪堪收拾好,叶氏生怕她不去,派人来催了。 当着叶氏派来的人的面,陆晚带着兰草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离开镇国公府的视线,兰草问:“姑娘,我们去哪里?” 陆晚戴好幕篱,“去临江阁。” 她得赶紧去找一找,看耳坠子是不是掉在那里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到达临江阁,陆晚怕被人认出身份,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街口的隐秘处。 她下了马车朝临江阁走去,堪堪走到门口时,却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临江阁门口,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 竟是陆佑宁。 陆佑宁这两日身体不适,连去上院请安都没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12章 同病相怜 陆晚没想到会在临江阁碰到陆佑宁,连忙将身子避到一边。 陆佑宁站在门口朝大门里望了一眼,问余香:“他们还没来吗?” 余香摇头:“时辰还早,史姑娘和贾公子只怕没这么早来。” 陆佑宁噘了噘嘴,“今日原是为了他们的事而来,两个主角反而迟到了。” 余香道:“外面冷,姑娘进去等他们吧。” 陆佑宁与余香被伙计引进大堂里坐下等人。 她们所坐的位置,靠近楼梯口,陆晚若想上楼去昨晚的包房,必要经过她们。 那怕戴着幕篱,陆晚也怕被她们认出来。 想了想,她退到临江阁后门处,托伙计叫来掌柜。 能来临江阁这种地方花销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非富即贵之人,这个姓刘的掌柜深谙其理,所以从不怠慢任何一个上门的宾客。 况且眼前的女子,还与昨晚来楼里的翊王有关,刘掌柜更是不敢得罪,连忙热情的将陆晚迎进门。 陆晚同掌柜说明来意,并询问他,伙计们打扫房间时,有没有捡到她的耳坠子。 刘掌柜连忙将昨晚负责打扫的伙计叫来查问,那伙计连连摇头,表示没看见。 陆晚不放心,表示想亲自去包间里找一找。 刘掌柜本想拒绝,但想到昨晚的种种,只得道:“姑娘,那包房今日已订出去了,客人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到,您若是要去找,还请抓紧点时间。” 陆晚知道他的难处,很是感激道:“你放心,我大致知道丢在哪些地方,很快就会出来,不会耽误贵阁做生意。” 刘掌柜连忙让伙计,引着她从后面伙计们专用的楼梯去到三楼,打开那包间的门,让她进去。 包房里的排窗还没有打开,但屋子里灯烛全已点亮,炭火也已烧起,已是为等下要来的客人做好了准备。 陆晚不敢耽搁,先来到昨晚李翊从她袖袋里拿出耳坠子的墙边,细细找过后,没有。 她又来到窄榻那一块找,还是没有。 陆晚不由有些急了,除了这两处,还能掉在哪里? 她又急忙在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一一找过,还是没有找到。 难道,是被李翊带走了? 既找不到,陆晚不敢久留,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外面传来陆佑宁的声音,“是这一间吗?” 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 陆晚吓得一个激灵,想也没想,就往角落里的一个衣橱后面躲去。 这个衣橱,是客人来时放置外裳斗蓬一类衣物的地方,后面刚好有一个角落,又遮着厚厚的帘布,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陆佑宁进来后,脱下斗蓬,余香将它收起,放进了衣橱里。 “史姑娘呢,她怎么还没来?” 陆晚听到陆佑宁在问。 紧接着听到贾策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里颇是自嘲与无奈:“我方才来时,才听说她追着那沈太医走了。” “什么,她不是与你有婚约吗?怎么跟沈太医走了?” 陆佑宁惊讶的看向贾策,“那你怎么办?” 陆佑宁倒没想到,史婧一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有了婚约还敢公然跟着别的男人私跑掉。 这岂不是私奔了?! 贾策倒没什么感觉似的:“我与她的婚事,本就是两家长辈的执意而为,我与她都非本意。而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请你当个中间人,我与她将婚事说断,她也是同意了的。” “如今,因沈太医的突然离京,她不管不顾的追去了,想来史家长辈也看清了她的心思,不会再乱点鸳鸯谱,我与她之间的婚事,自是作罢,倒也省了我许多事。” 陆佑宁本想安慰他,听他这么说,不由笑道:“照这么说,你被人甩了,我还要恭喜你罗。” 贾策似解掉了困在身上的一条枷锁,同她玩笑道:“恭喜得拿点诚意——要不,这顿饭,你请客。” 陆佑宁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像儿时那般,伸手锤了一下他的胳膊,没好气道:“今日可是你请我来帮你的忙,好意思让我做东?” 贾策也不避让,任由她的拳头轻轻砸在自己身上,笑道:“我不会让你白请,听我礼部的朋友说,皇上已命礼部为你与翊王拟订下聘的吉日,这是不是值得庆祝、值得你请我吃这一顿饭?” 闻言,陆佑宁的兴致却低了下来,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暗沉下去,垂眸嗤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贾策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道:“翊王英勇神武,又有勇有谋,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他?而按如今的形势看,东宫之位也非他莫属,那你以后就是人人敬仰的太子妃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佑宁握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尔后苦涩一笑道:“可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能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贾策自嘲一笑:“如此说来,我与你,倒是同病相怜了。” 陆佑宁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比我好,你还尚且可以说断这门亲事,我却不能……” 她年纪本就大了,再加上经过前太子一事,如今除了嫁给李翊,她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贾策看了她一眼,神情也感伤起来,苦涩笑道:“若是殿下还在,你那会这般为难?都是造化弄人。” 贾策嘴里的殿下,自是前太子李照,陆佑宁也有些伤感,红着眼尾幽怨道:“他倒好,说走就走,扔下我,也连累了你。这些年你被调离京/城,还不是皇上怕看到你,就会想起照哥哥……” 陆晚藏在衣橱后面,看着天色渐晚,却不知道外面两人还要聊多少才会离开? 她站得腿都快麻了。 也不知道她这么久没回去,兰草是不是等得着急了? 思忖间,她听到陆佑宁在问贾策:“阿策,太子哥哥当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 闻言,陆晚精神一振,连忙凝神去听。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 贾策起身问道。 “开门!” 门外传来男子冷冷的命令声。 陆晚惊得心口一跳——这声音竟是他? 第213章 破门捉奸 陆佑宁也听出了男人的声音,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双唇的血色褪尽,朝贾策慌乱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开门。 贾策对着门外冷声拒绝:“阁下是谁?这是我订下的包间,正与友人小聚闲聊,不欢迎不速之客……” “大晋三皇子,李睿!” 李睿的声音透着瘆人的寒意。 “本王接到密报,与你相聚的友人,却是本王四皇弟尚未过门的未婚妻。” “你们孤男寡女闭门私会,不知检点,更不将天家威严放在眼里,本王今日却要让你们知道,蔑视皇权是何等下场!” 李睿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阴戾冷笑。 他已百分百分确认屋内的人是贾策与陆佑宁。 一个是李翊的未婚妻,一个是他新提拔上来的大理寺少卿。 若是将这两人,捆成一团往李翊面前一送,不知道他脸上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陆佑宁胆敢私会外男,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抓她现行,她与李翊的婚事,休想再继续。 李睿狠狠地想,他与陆晚的退亲,虽然明面上大家都说是陆晚八字不祥的原因,但私下,也有与宫闱走得近的人,知道真相的,背底下对他诟病不少,也影响到了他的声名。 而如今,他与陆家的亲事告吹,南安王也因此事脸上挂不住,带着白舒窈回去了,他竹篮挑水两头空,还无故惹来无数笑话。 可他最难堪之时,父皇却兴致勃勃的开始替李翊与陆佑宁筹备大婚之事。 新仇旧恨下,他岂会眼睁睁的看着李翊与陆家这桩亲事做成?! 他丢了脸,他要让李翊与陆家更丢脸…… 李睿突然很想看李翊当场捉奸的样子,所以也不急着让侍卫破门。 令人搬来一把椅子,他亲自守在门口,好整以暇道:“不开门也没关系,本王早已派人去通知翊王,想必他很快就会到了——届时,让他亲自破门捉奸!” 屋内的陆佑宁,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而贾策似乎也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惊到,一时间怔在当场…… 很快,楼梯口就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李翊领着陆承裕和一队刑部的人,来到了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李睿带人堵在昨日那间包房前,眸光倏地一沉。 方才在街口遇到兰草,她着急的告诉他,陆晚回昨晚的包间来找耳坠子,她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回去。 李翊第一反应就是她出事了,神情骤寒,看向李睿的目光,像刀子一般。 李睿一脸看好戏的形容,闲闲倚靠在椅背上,看到他来了,眸光里闪过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皇弟,可把你等来了。” 李翊冷声发问:“不知皇兄急唤我来,有何赐教?” 李睿抬起下巴朝紧闭的房门抬了抬,笑道:“本王今日来这临江阁小斟,不巧看到令你难堪的一幕,就替你做主将此事办下了,你不会怪皇兄多此一举吧?” 闻言,李翊绷紧的心口却蓦然一松。 如果是将那个傻女人堵在里面,李睿不会说这样的话。 恰在此时,长亭从后面过来,附在他耳边飞快低语了两句,李翊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李睿也猜到长亭同他说了什么,得意笑道:“皇弟应该知道是何人在里面了吧?” 李翊心里不急,面上却露出一丝烦燥来,恼怒道:“皇兄弄这么大的一个阵仗,到底想干什么?” 李睿见他急了,心里越发得意解恨,咬牙讥讽道:“这样的事,但凡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大名鼎鼎的翊王殿下,你不愿意接受,皇兄也能理解!”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听到。 李翊寒眸似刃,“皇兄故弄玄虚,不如有话直说,别尽在这里卖关子。” 李睿也失去了耐心,嘲讽笑道:“本王亲眼见到陆家嫡女陆佑宁,与外男进到这间屋子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叫门不开,皇弟这般聪慧,不会猜不到他们在里面都干了什么吧。”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李睿故意描绘得这般暧昧仔细,是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来了。 大家都没想到,威风凛凛的翊王殿下,也有面临如此难堪痛心的时候。 而跟在李翊后面,一直保持看热闹状态的陆承裕,突然热闹看到自己妹妹头上,当即跳起来,顾不得上下尊卑,指着李睿骂道:“你少胡言乱语,我妹妹她明明……” “住口,不得对睿王殿下无礼。” 李翊一挥手,长亭迅速上前,一把将暴跳如雷的陆承裕的嘴巴捂上,拖至一旁。 李睿冷冷扫了眼嘴巴被封,只能干瞪着自己的陆承裕,讥讽道:“本王是不是胡言乱语,打开这扇房门,就一清二楚了。” 说罢,他站起身,悠闲得拍拍身上的灰尘,问李翊:“是你来破门,还是本王替你打开?” 李翊看着他:“皇兄就这么笃定,里面只有陆佑宁与外男两人在?” 李睿亲眼见到陆佑宁与贾策一同进去的,跟进去的丫鬟也退出来了,再无第三人,不由咬牙笑道:“本王都说了,是我亲眼所见,还会出错?” 李翊点头:“好,我来破门。” 说罢,命长亭带人上前破门。 可正在此时,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房门一开,所以的目光都朝里面看去。 众目睽睽之下,贾策率先从房间里走出来,后面跟着脸色有些发白的陆佑宁。 众人一看,果然如睿王所言,顿时哗然之声,差点将屋顶掀翻。 陆承裕心口早已绷紧,在看到陆佑宁的那一刻,‘啊’的一声大叫,差点晕过去。 李睿却全程盯着李翊看——他信心满满,料定绝不会错。 而结果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无二。 他就是要看看,当场看到陆佑宁与别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李翊脸上会是什么精彩形容! 他就要看着他当众吞下这份耻辱! 可任由四周如何燥动,李翊屹然而立,面无表情,仿佛此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睿见不得他风清云淡的样子,正要出言挑衅讽刺,而下一刻,却从房间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不是别人,正是陆晚。 第214章 划阵为敌 陆晚的出现,除了李翊,其他人皆是一脸惊讶与意外。 李睿尤甚。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陆晚,眸光从方才的得意欢喜,变得疑惑,继而是愤恨。 而随着陆晚的出现,现场的局面与气氛,瞬间全变了。 看热闹的人却看不明白了—— 房间里既然还有人在,那陆佑宁与贾策,自是算不上孤男寡女了。 大晋民风并不拘于苛板,女子也能出街游玩,也能会客见友。 如此一看,陆家姑娘并非像睿王所言,是与外男私会,而更像是寻常的会友聚谈。 而差点岔气的陆承裕,也因陆晚的出现,重新顺过气来。 他激动的拔开人群,来到姐妹二人面前,指着陆晚道:“这是我们陆家长女陆晚,有她在,我妹妹佑宁岂会与贾大人有什么苟且?方才所言,全是含血喷人,一派胡言!” 他最后这句话,虽未点名道姓,但大家皆知他骂的是睿王李睿。 李睿直觉自己又上了他们的当,心里愤恨难当,面上却冷静逼问道:“既然如此,方才本王在外面叫门,你们在里面为何不肯开门?” 贾策沉着脸冷声道:“在下说过,是与朋友小聚闲聊,不欢喜不速之客。是殿下不分清红皂白,乱加罪名污蔑。殿下毁我名声事小,可陆姑娘是陆家嫡女,更是未来的准翊王妃,殿下此举,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有意损毁陆家姑娘的名节,从而来破坏两家联姻!” 贾策说话掷地有声,且一针见血,当场就当大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睿冷冷一笑,毫无所惧道:“本王还想说,是你们几个联合起来给本王下套呢。明明是三人在里面,却故意不肯开门澄清,从而挑拨本王与皇弟的关系!” 闻言,贾策脸色微变,陆佑宁气恼得指着李睿:“你……” 她恨不能当场狠狠骂他几句,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只得悻悻收口,转而看向李翊,心虚道:“翊王殿下,今日当真是一场误会,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李翊淡淡一笑,眸光往四周看热闹的人冷冷一扫,尔后道:“你放心,本王自是相信表妹的人品,才会求娶你做本王的翊王妃。” 见李翊不怪罪,陆佑宁松下一口气来,拉起陆晚的手道:“姐姐,既然遇到了疯狗,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我们回去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陆晚,掀眸凉凉看了眼一脸不甘的李睿,想起他私下筹划让船家儿子逼娶自己一事,恨意就不觉涌上了心头。 临行前,她上前对贾策道:“贾大人,今日之事,只怕是我连累了你和妹妹,我向你赔不是。” 陆承裕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帮腔道:“对,就是有人心胸狭隘,喜欢揪着前事不放,一心报复,才会闹出今日这样的乌龙来。” 此言一出,四周的看客皆是露出恍悟的神情来。 有个别尚未反应过来,连忙虚心向身旁的人讨教,就有人指着陆晚小声告诉他:“这位陆家长女,刚刚与睿王退亲,睿王殿下大抵心有甘心,才故意来寻陆家麻烦……” 另有听过两人退亲真相原因的看客,连连点头:“看来,传闻竟是真的,是陆家长女嫌弃睿王勾三搭四,对感情不忠,才甩掉他,主动提的退亲的……” “原来如此,陆家姑娘真是有魄力,这样的薄情之人,那怕他是皇子,人家姑娘也不稀罕……” 一片议论声中,陆家兄妹三人,连同贾策,离开了临江阁。 李睿脸色铁青,目光冷冷落在离开的陆晚身上,袖中拳头死死握紧。 她竟然敢当场与他作对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她早已恨上了他,之前种种,是她一直在欺骗他罢了。 这个女人,竟敢将他耍得团团转,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道身影过来,挡住了李睿的目光。 李翊睇着他:“皇兄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本王未来王妃的清白,皇兄打算如何向本王、以及陆家表妹赔罪?又如何收回我等的名声?” 此言一出,李睿神情微微一滞,眸子却越发冷戾起来。 下一刻,他冷冷一笑,傲然道:“本王宁愿自请向父皇请罪领罚,也不会同你们屈服,你休想!” 说罢,愤然甩袍走了。 陆晚下楼来到门口,让陆承裕先送陆佑宁回去,自己去街口找兰草。 没走出几步,面前却被一道身影拦住。 她抬头一看,眸光微变。 罗衡鹰眸如刃,一眼看出了她神情间对自己生出的恨意,眼睑微沉,缓缓笑道:“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晚一看到他,就想到弟弟阿晞被他活活折磨至死的样子,心中的仇恨与怒火,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上前去杀了他。 她咬牙盯着他,嫌恶道:“我与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让开!” 罗衡却浑然不觉她对自己的嫌恶,还是笑着。 “姑娘莫要激动,老朽不过是想劝姑娘一句,你与睿王殿下因缘际会,相识一场,原不该弄成如今这般局面……” “姑娘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与殿下缘分未止,姑娘就不要急着与殿下划阵为敌,甚至赶尽杀绝才好。” 陆晚神情一震,心里莫名生出不安来。 她眸光紧紧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衡没有回答她,而是不顾身份尊卑,锐利的目光直直打量着陆晚的眉眼唇鼻,嘴角的笑意越发讳莫如深。 陆晚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脊背止不住的发寒。 她冷冷睇着罗衡:“我也奉劝先生一句,不要多管闲事。我与睿王殿下已彻底了断,此生都绝无续缘的可能。” 说罢,再不理会他,越过他朝前走去。 恰好,兰草与车夫赶着马车过来接她了。 陆晚上车之际,罗衡看着她的侧影,眸子微微眯起。 突然,他开口问道:“想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曾去过西北之地?” 陆晚再不瞧他一眼,一把放下车帘,对车夫下令:“走!” 第215章 画像 陆晚回到镇国公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陆佑宁比她早到一点,却没有直接进府,而是与陆承裕一起站在门口等她。 临江阁发生的事,早晚会被家里知道,所以在路上时,陆承裕就告诫过陆佑宁,与其被发现后受处罚,不如自己去坦白认错。 既然要坦白从宽,自是少不了要带上陆晚。 于是,兄妹三人结伴往上院去。 彼时,叶氏刚刚伺候大长公主用完晚膳,刚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就听到下人来报,世子爷与两位姑娘回来了。 叶氏看到陆佑宁与儿子和陆晚一同从外面进来,很是诧异。 明明用晚膳前,她还差人去青俞院问过,说她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躺着,怎么就偷跑出去了? 且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没好事发生。 陆承裕带着两个妹妹在祖母面前跪下,将在临江阁发生的事,如实禀告给了祖母与母亲。 大长公主与叶氏一听,皆是大惊失色。 “你……你不是身体不适,在屋子里呆着么?怎么无缘无故,跑去临江阁了?” 叶氏捂着胸口,后怕不已的看向女儿。 下一刻,她看向跪在陆佑宁身后的陆晚,眸光一冷,指着她斥道:“是不是你带宁儿出去的?” 不等陆晚开口,陆佑宁急声道:“不关阿晚的事,是我自己去的……是史姑娘与阿策哥哥要了断亲事,请我做见证人,谁知我与阿策哥哥到了后,那史婧一却追着沈太医跑了,故而聚会就剩下我们两人了,这才造成了误会……” 叶氏一听她提起贾策,心里的火气更大。 但当着大家的面,她到底忍住了。 大长公主也是震惊无比,但她看出陆佑宁没有撒谎,就问陆晚:“你不是去送沈太医,怎么也去了那临江阁?” 这个问题,不止大长公主好奇,陆佑宁也奇怪。 之前在临江阁,临被破门之际,陆晚突然从包间角落里走出来,差点没把陆佑宁吓死。 后面三人走出屋子,默契的破了李睿的阴谋局,但时间紧迫,陆晚还没来得及同陆佑宁解释,她为何躲在那包房里。 陆晚敛眸,顺着陆佑宁的话说道:“祖母容禀,孙女去城门口送沈太医时,但恰好看到史姑娘与沈太医一同出城,我就没有再现身了……” “后来,我想起昨晚在临江阁丢了耳坠子,就回去找。而三妹妹与贾大人去的那间包间,好巧不巧,正是昨晚我与沈太医去过的……” “我进去寻耳坠时,听到三妹妹进来,一时慌乱,就躲了起来,后面见睿王污蔑陷害三妹妹,我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大长公主与叶氏,道:“我可以替三妹妹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史姑娘临时失约,才造成别人对三妹妹与贾公子的误会……” 听她这么一说,叶氏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女儿至少没有撒谎骗她,没有与那贾策牵扯不清。 陆承裕怕祖母生气责罚两人,连忙道:“祖母,其实今日之事,全是睿王的报复之举,他就是要愿意要损毁宁儿的清白,从而让陆家与翊王殿下结不成这门亲事。” “不过幸而恰好阿晚也在,救了宁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若是没有陆晚恰好也躲在屋子里,破了睿王的歹计,陆佑宁不止名声尽毁,只怕都没有脸再活下去。 而整个镇国公府也会被唾沫淹死,颜面尽失…… 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招手让三人起身,眸光幽冷,声音也冷下去。 “承裕说得对,一切都是睿王的刻意陷害。想来,上次的退亲惹怒了他,如今他是与咱们镇国公府,彻底对上了。” “既然如此,咱们也无须再留情面——此事他也须得给咱们家一个交代,不能让他白白污蔑了去。” 离开上院时,陆佑宁的双腿还在打颤。 陆晚对她道:“我方才所说,也是真的,我并不是故意躲在那包间里偷听你们说话。” 陆承裕道:“我们相信你,你事先也不知道三妹妹会与贾大人去那里的。” 陆佑宁一直没吭声,直到走到分岔口,她才叫住陆晚,红着脸对她道:“今日……你为何要站出来帮我?” 她以前没少欺负陆晚,甚至之前,猪油蒙心,还为着李睿陷害过她。 若是陆晚记恨,今日完全可以躲在衣橱后面不出来的。 陆晚神情淡然:“我们平日虽有不和,但终究是姐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睿王陷你于死地。” 更重要的是,她绝不会让睿王的阴谋得逞,从头至尾,他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是夜,陆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兰草以为她是没寻到耳坠子,心里焦急,劝道:“姑娘莫担心,既然不在掉在那包房里,那定是被翊王殿下带走了。下次他来,问问就知道了。” 陆晚却不是担心耳坠子的事。 她回想着罗衡之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让她心慌不安。 特别是最后问她的那句话,让她难安。 前世今生,她都从未踏足过西北,他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句话? 但她知道,罗衡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浪费时间,无缘无故同自己说废话的。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睿王府书房。 李睿第一次在罗衡面前有了疾色,冷声道:“先生的消息到底从何而来?为何最后陆晚也会出现在那个包房里?” 罗衡自知今日是自己失误办砸了事,他淡定道:“殿下莫急,此事那怕翊王与大长公主同时去皇上面前状告你,但有聂将軍的军功替殿下撑腰,皇上也不会将殿下怎样。” 李睿闻言一怔,眸子里瞬间闪起亮光:“先生的意思,你已说服聂将軍归诚本王了?” 罗衡捻着山羊胡点点头,颇是得意道:“也不枉老朽这么久的努力,终是将这头猛虎收服于殿下麾下。” 说罢,他取出一幅画来,缓缓打开。 “不过在此之前,他给老朽寄来一幅画像,希望我们在他回京之前,帮忙寻到画像上的人。” 李睿:“离他回京不足一个月,我们去哪里寻人?” 可等看清画像中人,李睿却震住了。 “这不就是……” 第216章 福祸相依 画卷展开,画像中人,竟是陆晚。 李睿尤其不信,伸手将那画像从罗衡手里夺过来,对着灯火认真端详着。 虽说神韵与陆晚不像,但眉眼轮廓,却无一不是相同的。 李睿又惊又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聂湛与陆晚,竟是相识的? 但此念头一出,他又察觉出不对劲。 若是相识,聂湛就不会再让他们帮忙寻人了。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两人以前见过面,聂湛见过陆晚的样子,却不知道她的身份?! 罗衡看出他心中的猜测,缓缓摇头道:“据老朽所查,那聂湛从未来过京/城,一直偏居于西北一隅。而陆姑娘这些年,也没有离开过京/城地界,两人绝无见面的可能。” “那这画像怎么解释?” “所以,这就是他不喜欢史家女的原因?” 李睿心里隐隐有怒火在蹿动。 看画像上的墨迹颜色,并不像近日新画,而他与陆晚退亲,还不到一个月。 所以,这聂湛在他与陆晚退亲前,就在觊觎她了? 因为觊觎陆晚,所以连他做媒的史家姑娘,他都看不进眼里? 思及此,李睿眸色转冷,神情也冷戾上起来。 虽然陆晚如今与他没有关系,甚至成了敌人,但对自负又狭隘的李睿来说,还是不能忍受聂湛打陆晚的主意。 就拿上次船家儿子一事来说,虽然明面上他让船家儿子去娶陆晚,但暗下里他打的主意是,船家儿子将陆晚娶进门,但人却要送进睿王府,送到他的床上来。 至今他还记得,那晚在行宫,将她压在身下差点得手时,她娇怯的样子,和抱在怀里的奇妙滋味…… 说到底,极度的占有欲让他不甘心对陆晚放手。 不做他的正妻,那就做他的玩物,总归这一辈子都休想逃离他的手掌心…… 罗衡一直在打量李睿的神情,见他面容闪过狰狞之色,心里微微一沉。 其实这副画像,到他手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先前,他颇感为难,因为那时,陆晚还与李睿有婚约在身。 而依他对李睿的了解,那怕他对陆晚并无真心,但他自负又狭隘的性子,也绝不会容忍有其他男人打陆晚的主意。 如此,这幅画像他就一直收着,没有拿出来,还做下了其他打算。 而如今,他以为李睿对陆晚已彻底仇恨上,就将画像拿了出来,却没想到,李睿还是动怒了。 罗衡心中盘算着,一个是他要借助他成就大业的‘新主’,一个是日后能助他功成的将才,这两个人,目前都不能出事,更不能内讧。 如此,他淡淡一笑,安抚李睿道:“老朽初初看到画像时,也以为画中之人,是陆姑娘。但再细看,除了相貌相似,神韵却全然不对。” “老朽就想,人有相似,或许聂将軍所寻之人,只是恰巧与陆姑娘撞了相,却并非陆姑娘。” 李睿听出了他话里之音,神思回转,冷冷一笑道:“先生是担心我放不下陆晚,不舍将她送给聂将軍?” 他将画像复又卷上扔还给罗衡,眸光阴戾,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 “莫说本王如今与她只有恨,没有情,那怕就是从前,只要聂将軍能助我夺下东宫,本王也可以亲手将她送至他榻上,供他享玩!” 罗衡心口一松,朝他深深一揖,“好汉何患无妻,殿下雄才伟略,待大业成就那日,天下美人,数之不尽,何愁没有佳人相伴?!” 李睿近期因诸事不顺,对罗衡已暗生怨念,但此刻,他再次拜服于罗衡的本事,扶他起身,感激道:“先生真是上天给本王派来的救星,待本王大业成就那日,定不会忘记先生今日的铺佐之恩。” 罗衡欣慰点头,道:“陆姑娘看似柔弱,实则不是个简单好对付之人,殿下若想让她屈服,只怕还得动点心思。” 李睿冷冷一笑:“以大长公主与陆家趋炎附势的本性,她们会不愿意将一个退亲之女,嫁给手握兵权的车骑大将軍?呵,她们可是连一个小小太医,都甚感满意的。” …… 翌日一早,大长公主就进宫向晋帝告状去了,可睿王先她一步自己向晋帝请了罪,且在请罪同时,递上聂湛领兵大败胡狄的捷报。 晋帝看到捷报,欢喜异常,开始招集大臣,商议大军善后及班师回朝之事,自是将其他小事忽略掉了…… 大长公主虽气恨难平,却也莫奈何。 所幸因史家两个女儿闹出事,引起全城轰动,盖过了临江阁发生的事。 史家先是因为史婧一不顾婚约在身,公然跟着太医沈植私奔,让大家咂舌惊叹。 而后又传出,嫁去西北不足半年的史家偏房姑娘史月瑶,竟被夫婿聂将軍差人遣送了回来。 据说,那聂将軍只在大婚当日掀起盖头看了她一眼,就将她扔在喜房里走了…… 听到传言时,陆晚正在镜前拿篦子篦发,准备上床睡觉。 兰草一面替她铺床,一面不解的问她:“姑娘,那史姑娘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但也是中上之姿,那聂将軍说到底,就是一个草寇出身的兵蛮子,凭什么还嫌弃人家一个贵族小姐?” 陆晚也想不通这一世的聂湛为何这般对史月瑶了,但她想到上一世早逝的史月瑶,心里反而替她高兴。 “福祸相依,外人都嘲笑史姑娘得不到夫君的心,我倒觉得,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少命保住了。 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兰草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理,也就不替史姑娘难过了。 趁着铺床,她又将床上各处寻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那对耳坠子。 她又趴到床底下找。 陆晚从镜子里看到她趴在地上,不由无奈笑道:“这屋子拢共只有这么大,你这两日连地板缝里都找过了,怎么还不死心?” 兰草确实不死心。 她爬起身皱起眉头分析道:“若是殿下拿走了,他定早就送来还给你了,可他没来,那就不是他拿了。” “既不是他拿走的,又没掉在临江阁,那就是掉在咱们这屋子里了,我定是要将它找出来的。” 恰在此时,门开了,李翊身上裹着雪花走进来,对兰草道:“别找了,你退下吧。” 第217章 将就一下 见李翊来了,兰草飞快退下,还体贴的将门关上。 李翊自顾脱下身上的大氅,挂到衣架上,熟稔得仿佛回自己的家里。 陆晚一见到他,脸就红了,呆坐在妆台前,不知所措。 之前,他没有表露心迹、没有向她做下承诺,她尚且可以自在的面对他。 如今,她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李翊从背后看向她。 女子垂首坐着,一头乌发瀑布般逶垂而下,看不到面容,但露出的耳珠,早已绯红一片。 这是害羞了? 李翊心情大好,上前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的发丝,仿佛摸在丝绸上,手感甚是美妙。 “不是不喜欢那耳坠,干嘛还要跑回临江阁去找?” 他语气里带着打趣与得意,陆晚被他这样一问,越发的面红耳赤,头也垂得更低。 “我只是……顺路去那里找找……” 陆晚声音如蚊呐,羞恼的侧身避开他顺自己头发的手,感觉他在将自己当小猫小狗一样摸。 “顺便?你的意思,你想去送沈太医?!” 男人语带压迫,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头发,粗粝指腹轻轻捻上她发烫的耳珠,似在惩罚她。 陆晚被他捻得又酥又麻,又怕被他闹,只得老实招认道:“我是带兰草出去转圈,顺便就去找耳坠子……” 李翊闻言,满意笑了,停下手中动作,从袖袋里拿出那对耳坠子,放在她面前的妆台上。 “傻瓜,本王送你的东西,怎么会丢?” 那日,不过是一时情不能自抑,他来不及将东西还给她就沦陷了,顺手就将耳坠子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而隔日去陆府,本是想将耳坠还给她,却听到叶氏让她戴这对耳坠子去送沈植,如此,他岂会让她所愿? 所以,耳坠子又被他带走了。 这两日迟迟没有拿来还她,一是因为质子一案,确实很忙;二则,却是想让她着急一下,免得一直嘴硬说不喜欢。 看到东西的那一刻,陆晚心里一松,忍不住斜嗔了他一眼:“果然是被你收起来了,害得兰草一顿好找。” 女子眼波斜飞,嗔中带娇,看得李翊心神一荡,心口酥麻一片。 他今日来,原本只是专门来给她送耳坠子,并没有其他想法,因为时间紧迫,他还要赶回刑部去。 小质子丢失一案,拖了这么久,总算要到收网的时刻了…… 但被她眼神这么一勾,他不止手痒,心尖上都麻了。 再管不得那么多,他弯腰打横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朝着床榻走去。 他动作很急,陆晚鞋子都掉了。 “殿下,我头发都还未干……” “时间紧迫,将就一下。” 陆晚这才看清他身上还穿着玄紫色公服,想着他定是从三司直接过来的,衙内还有公务等着他去办。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男人急不可耐的饥鼠样,知道说了也是徒劳,他那里会依…… 陆晚被推倒在厚厚的被衾里,李翊头埋下去的那一刻,只觉得馨香扑鼻。 女人刚刚沐浴完,身子又香又软,洁净无暇。 李翊突然有点下不去嘴和手了,怕玷污了。 这两日他在刑部没日没夜的办案,身上这身衣裳,穿了足足两日。 也是说,他有两日没有沐浴了。 虽不至于臭烘烘,但总是染了灰尘,不太干净的。 可身体又叫嚣着想要,他颇是为难,脸都憋红了。 下一刻,他突然起身,朝着她卧房后面的耳房走去。 陆晚以为他是要出恭,可等了一会儿,竟听到了水流声。 陆晚一怔,耳房里的水,早已冷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用冷水沐浴? 她连忙起身跟过去,见到他拿棉巾沾了水在擦试身子。 “殿下,你稍等一下,我让兰草立刻去烧热水进来……”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 “不必了!” 李翊唤住她。 “可这么冷的天,用冷水会着凉的……” “呵,这些算什么,本王在北疆之时,再冷的天,冰水都泡过。” 北疆苦寒,陆晚上一世曾听聂湛说过,那里的人,都养成了耐寒的本领,不然在那里活不下去。 陆晚站在李翊的身后,看着他后背上显露出来的诸多深浅不一的伤疤,心里暗忖,他这样的出身,为何当初执意要去那样的苦寒之地镇守,而且一去就是多年,全然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养尊处优,待在京/城这个富贵窝里,舍不得去其他地方吃苦。 李翊回头,见她怔怔站着,脚上鞋子都没穿,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不由眉头一皱,对她道:“地上凉,你快去床上呆着。” 陆晚这才发觉,自己鞋子都没穿就跟过来,不由脸上一红,连忙退出耳房,爬进被窝里捂着。 不一会儿,李翊走出来,身上竟直冒热气。 他来到床边,伸手去被子里摸了摸,摸到她的脚,果然凉沁沁的。 他的手就没有再松开,一直替她捂着,陆晚脸上红晕更深,娇怯道:“我没事,殿下不用了……” 李翊手上没动,捂了一会儿,感觉她的脚有了暖意,这才松开手。 可双手却没有完全离开,却顺着她的双足顺势而上,往上游弋而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迟疑,攻城掠地,一气呵成。 陆晚原本冰凉的身子,被他感染得也变得火热起来,香汗如雨。 她攀住男人的脖子,就着帘外透进来的烛火,星眸迷离地看着他的脸。 一滴汗从她的额头滑下,顺着脸庞滑至耳珠,挂在那里,悬悬欲坠。 不等它滴下,男人埋下头,用双唇替她接住汗珠,再一把含住了她的耳珠…… 窗外,细雪纷飞,夜色沉迷,却盖不过这里满室的旖旎…… 长亭等在镇国公府后门处,眼看过去一个时辰,也没见人出来,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好送完东西就出来,又骗人! 长亭刚要钻进马车里烤火,突然耳朵一动,有马蹄声朝后门这里来了。 长亭反应迅速,一把吹熄马车里的灯火,屏住呼吸…… 第218章 无耻 事后,李翊却又不急着走了,靠在床柱上,垂首看着半边脑袋都藏在被子里的女人,凤眸慵懒睇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满足的笑。 “怎么,害羞了?” 他挑起她一络发头,在指着悠闲地缠绕着,还不忘打趣她。 这个女人,第一次那般大胆,怎的后面反而越来越脸皮薄了? 这个念头自心中闪过,李翊不经又想起两人第一次相会的情景来,想起当时她的种种热情和手段,心神随之荡漾,手也忍不住往被窝里探去。 陆晚刚刚歇下一口气,见他又不老实了,没好气道:“殿下不是还要赶回刑部去吗?” 赶他走?! 他天生反骨,非但不走,还掀起被子,又扑了上去。 他一口咬上她的耳珠,含在嘴里细细吸吮。 那是她敏感的地方,陆晚差点叫出声。 可嘴唇刚一张开,又被男人趁虚而入了。 方才那一次,陆晚早已被他榨得口干舌燥,她没好意思唤兰草进来送茶,自己又身子无力,实在不想动,所以就一直强忍着,只等着某个魔王走后,她再去取茶解渴。 可这一会儿,他又缠上来,似乎比她更渴,更似乎将她当成解渴的甘泉,不停的索取纠缠。 床上的被褥又翻腾起来,陆晚等他松开她的唇,准备下一步动作时,忍不住求饶道:“殿下,你饶了我吧……” 他这具常年习武的精健身子,本就比寻常男子强悍许多,且前两日又刚刚在临江阁里来过,当时的姿势又是那般……那怕养了两日,她的腿都是酸的。 若不是她经历两世,还有些经验傍身,只怕这条小命,早就折在他手里了……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看似是在讨好他,实则是防着他的嘴巴又不老实要压下来。 “殿下,今日就到此为止,下回……下回我再好好服侍你……” 女子楚楚凝眸,娇唇又红又艳,脸庞因方才的情动,染上动人的桃花色,一颦一言,都像在勾他的魂。 李翊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眸光幽沉沉的凝着她:“本王想答应,可……” 说罢,朝下面撇了一眼。 陆晚早就感觉到了,脸上红得滴出血来,忍不住嗔骂道:“你……无耻!” 男欢女爱,天性如此,有何无耻的? 李翊不怒反笑,正要继续,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长亭站在门外,捂住耳朵,迟疑道:“殿下,长奕来报,夫人那边出事了。” 陆晚一怔,不觉松开了手。 她明显察觉到男人身体上的热情冷却下去,脸上再无方才那副沉迷缠绵的样子,充满情欲的迷离双眸,也恢复清明。 下一刻,他翻身而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发生了何事?” 长亭:“夫人的宅子里进了贼,被偷了东西……” 能在长奕的看守下溜进宅子里偷东西,只怕这小偷非同一般。 李翊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向陆晚,脚步顿了顿,又飞快折身回来,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接下来这段日子,本王会很忙,你自己多保重。” 陆晚看出他神情间的凝肃之色,想到这两日去请安时,听到陆承裕提及的质子一案的紧迫,不由一把拉住他的手,担心问道:“殿下接下来可是要忙质子一案?此案……到底还有无希望?” 这件案子,说到底,就是寻人。 若能寻到小质子,就万事大吉。 若是寻不到,就代表那小质子,早已遭遇了毒手,他身份如此敏感,只怕又会挑起大晋与大梁的另一场纷争与战火。 而按理,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那小质子早应该活见人,死亦见尸了,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李翊知道她智慧异常,已察觉到此案的反常之处,不由拍着她的手安抚她道:“你不要担心,本王自有分寸……” 说罢,转身离开了。 他人一走,不止屋子空了,床上也空了,被褥里的温度也渐渐冷却下去。 陆晚心口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兰草撑着灯从外面进来,倒了水给她喝。 陆晚告诉她耳坠子找到了,兰草欢喜不已,连忙去妆台上,将它收进妆奁里。 陆晚见时辰不早了,让兰草下去歇息,而她自己,反而睡不着,在床上翻了许久,至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翌日起来,陆晚去上院请安,刚进门就撞上了陆承裕,他刚刚从刑部下值回来了,又累又困,叶氏瞧了,心痛不已。 得知他回来休息一下,又要赶回刑部去,大长公主就让他在上院补觉歇息,免得跑回青松院,来回浪费时间。 陆承裕在东梢间的暖榻上睡觉,陆晚她们就挪到西梢间里去坐,免得打扰了他。 大长公主也揪心着小质子一案,想着年前若是刑部不能将人给找出来,只怕这个年都过不好。 叶氏更担心案子办不好,儿子要担责任,一直长喟短叹着。 陆晚垂首坐在下首,默默在心里思量着。 先前,她也一直担心着,可昨日听到李翊的话后,她心里就安定下来。 她心里总是相信他,这个男人,还从未让她失望过。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刑部的下属来请陆承裕回去。 陆承裕回家还不到半个时辰,又被喊走,定是有事发生了。 陆晚随大长公主她们出门去看,听到下属在对陆承裕禀告。 “大人,方才在五神庙发现了一具男童尸骸,看衣裳穿着,似是那大梁小质子,大梁使臣与大梁五公主,已进宫去了,皇上大发雷霆,急召您与王尚书进宫……” 陆承裕外袍都没穿,就急慌慌的往外跑去。 余庆连忙拿上外袍追上去…… 大长公主意识到事态严重。大梁送来为质的人质,若是死在了大晋,一定会要找人出来担责任的,而陆承裕就是主理此事的负责人,皇上要降罪,陆承裕第一个逃不掉。 甚至整个陆家都要因此受到牵连。 当即,大长公主就派人跟去宫门口打探消息。 陆晚本来想走,见此情形,也不敢离开,一直守在上院,等着宫里的消息。 到了傍晚,终于有消息传来,陆承裕因失职一罪,被关押起来了。 镇国公府瞬间塌了天。 第219章 起火 大长公主连夜就与镇国公陆继中进宫面圣去了,叶氏急得病倒,陆佑宁也不知所措,一时间,整个镇国公府方寸大乱。 反倒是陆晚,十分的冷静。 她先是命丫鬟仆人将叶氏送回景福院,再召来府医给她看诊,又让陆佑宁以嫡女的身份,站出来训诫府里的诸位管事,一定要在此时,管束好各自手下的仆人,令他们各司其职,守好家宅。 忙完这些,陆晚召人唤来余庆,打听到陆承裕被关进了大理寺,她让余庆收拾几身保暖的衣袍,领着余庆与秋落出发,连夜去往大理寺探望陆承裕。 路上,陆晚听余庆说,当时,睿王一直主张要将陆承裕收押进诏狱,是翊王极力保下,才将陆承裕关押进了大理寺。 闻言,陆晚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只要在大理寺,就还是在李翊的势力范围内,哥哥也就是安全的。 马车冒着大雪严寒赶往大理寺。 因为走得急,马车里的炭盆都来不及生,陆晚冻得牙齿直打架,小脸都紫了。 等赶到大理寺,陆晚让秋落拿着铜钱去找曾少北,可曾少北不在衙内,李翊也不在。 所幸,贾策在,但他告诉陆晚,陆承裕刚刚收押进狱,还有许多流程手续要办,此刻还不能让她去见他。 陆晚只得在外面等着。 半夜时分,下起大雪,秋落劝她道:“姑娘,看样子今日是见不到人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吧,我留在这里,等殿下的消息。” 陆晚想想也是,她见陆承裕,最多也只是关怀他两句,但李翊那里的消息,才是如今最能帮到陆家的。 如此,她让余庆将衣裳留下,托贾策交给哥哥,同时也拜托他多多关照。 贾策一口应下了,陆晚这才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这样在风雪里跑了两趟,等回到屋子里,陆晚身子都冻麻了,所幸兰草机灵,早早就备好了热水,她一回来,就将她泡进热水浴里,陆晚的身子这才缓过劲来。 趁她泡热水浴时,兰草悄悄的问她:“姑娘,你之前不是希望陆家那个吗……如今怎么又忙前忙后的帮陆家?” 兰草兰英这两个贴身丫鬟,是最懂陆晚心思的人,自是知道陆晚对陆家的仇恨,也知道她一心想摆脱陆家对她的桎梏。 陆晚将余庆路上同她说的事,告诉给兰草,兰草听后似懂非懂。 陆晚叹气道:“此案,很有可能是睿王与翊王的对弈,但如今遭殃的,是哥哥与陆家。” “而如今,我还未能完全摆脱陆家,说白了,我与陆家尚且是一体的,陆家若是出事,我也会受牵累,说不定会再次落入李睿的手中……” 这却是陆晚最害怕的。 那日离开临江阁时,李睿落在她背后的森冷目光,那怕她没有回头,也感受得到。 以他狭隘的性子,他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船家儿子一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李翊虽然承诺会佑她一世无虞,但如今明面上,许多事还得靠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府出面替她撑腰。 所以,陆家现在还不能倒。 而除开这些,哥哥陆承裕却是这个家里难得对她付出真心的人,这份亲情,她备感珍惜,难以割舍,所以也不会坐视不管…… 她泡暖了身子,兰草又给她端来姜汤,陆晚喝下后,才感觉整个身子彻底暖和起来了。 翌日下午,大长公主才从宫里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也没有同她们多说什么。 陆晚猜到情况不妙,正想再去一趟大理寺,恰好秋落回来了。 陆晚问她:“那具尸骸,真的是那位小质子的吗?” 秋落道:“殿下说,所有的事情,今晚就会有分晓,让你不要担心。” 闻言,陆晚不觉看了眼天边西垂的乌金,盼着天色快点黑下来……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沉下,眼看黑夜来临,陆晚的胸口却莫名的闷痛起来,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兰草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昨日冒着风雪出去,染上了风寒,正要去替她请府医,一打开门,却见漆黑的天幕里,卷起一片火光。 陆晚想起李翊的话,心口悬起,连忙提着裙摆爬上二楼阁楼,朝着火光的方向看去。 镇国公府所在的位置地势颇高,陆晚站在阁楼上一眼望去,就见到城东的某处宅子里火光冲天。 看着黑暗里的熊熊大火,陆晚胸口的闷痛感越来越厉害,心里慌得不成样子,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想也没想,她下了阁楼,朝着门外奔去。 兰草急忙追上去:“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看看……” 秋落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追上去,“姑娘,火灾凶地,你不要去……” 陆晚一把抓住她的手:“秋落,你陪我一起去。” 秋落见她眼神坚定,只得点头应下。 兰草急忙从屋里取来斗蓬给她披上,又拿来暖手炉给她捂在手里,秋落带着她从侧门乘坐马车悄悄往火光的地方驶去。 越是靠近着火的街道,陆晚心里越慌。 马车在街口停下,秋落扶着她下了马车,主仆二人急急往着火的宅子走去。 巷子里,全是看热闹和帮忙救火的百姓。 陆晚站在人群里,朝着尚未完全烧完的宅匾上看去,赫然题着‘罗府’两个大字。 她眸光一滞,立刻想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她就从周围百姓的议论声里得到了准确答案。 她听到身边的一个大娘神秘说道:“听说这个罗先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但他府里养了许多奇怪的东西,我住他家隔壁,半夜里常常听到瘆人的哭声。” 陆晚心里隐隐不安,问那大娘:“您可知道,这里为什么起火?人全部救出来了吗?” 那大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陆晚不由想到在罗宅当差的周娘子和周谷,却不知道母子二人如今如何了? 她正欲去寻他们,却见人群尽头,李翊亲自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漫天火光的映照下,李翊凤眸如冰,薄唇紧抿,面容肃杀。 他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自觉噤声,头都不敢头。 陆晚朝他身后所押之人看去,正是一身狼狈的罗衡。 可罗衡的脸上,却没有惧意,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第220章 真正的小质子 见到罗衡被抓,陆晚心口的慌乱闷痛,瞬间都消失了。 她知道,罗衡是睿王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李翊不会贸然出手的。 虽然尚不清楚李翊因何事抓他,但陆晚猜测十之八九与小质子丢失一案有关。 她心中忍不住暗自祈祷,希望这一次,能彻底将罗衡摁死,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罗衡被抓走后,罗宅的大火慢慢被扑灭,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从罗宅里逃出的仆人,也被刑部的人悉数带走,陆晚担心周娘子母子的安危,回去后,又让秋落去刑部打听她们的下落,以及罗衡案子的情况。 第二日一大早去上院,大长公主也听说了昨晚城内起大火的事,蹙着眉头问传回消息的金嬷嬷:“翊王好端端的,为何要抓那罗先生?” 大长公主有她的担忧,罗衡是睿王的人,兄弟二人虽为了太子一位,已明争暗斗了许久,但像这般明面上,公开对其身边亲信之人出手的,倒还是第一次。 若是能一击即中还好,若是不能,反而会招来麻烦。 毕竟,自那聂将軍公然归顺于睿王帐下后,睿王在朝堂上的势力又高涨起来,连陛下都对他看重起来。 而最主要的是,大长公主有自己的私心,她将救陆承裕出狱的希望放在李翊身上,自是希望眼下,他不要分心,专办质子一案,好让陆承裕早日出狱、让镇国公府摆脱危机…… 金嬷嬷也不清楚原因,大长公主只得派人再去打探消息。 等人走后,大长公主看向坐在下首的陆佑宁与陆晚,问了几句叶氏的病情,又夸奖了姐妹二人临危不乱,将府里的事情处理得很好。 大长公主看似在夸奖姐妹二人,但目光却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陆晚身上。 自然,到底是谁起了主导作用,安排好的诸事,大长公主早已听金嬷嬷回禀清楚。 她真是很意外,没想到陆晚这个自小在痷堂长大、什么都不懂的庶女,竟有这样一份魄力和智慧。 可在她打量时,陆晚一直垂首安静坐着,乖巧呆顺,全然不像金嬷嬷嘴里所说那般,临危不乱,能冷静安排好一切事情的样子。 如此看来,她不止有魄力,还非常懂得藏拙。 想来之前,大家都被她骗了。 思及此,大长公主脑海里突然响起陆鸢死前,说的那些话。 如果真如陆鸢所说,当初她被揭露与李睿之间的奸情,还有后面叶红萸之死,都与陆晚有关,那这个庶女的心机手段,实在令人侧目。 大长公主不觉又想起当年那相士的预言。 这么一看,她这样的心机和性子,倒还真适合登上那个位置,做统掌后宫的那个人…… 想了想,大长公主开口问陆晚:“听闻你前天夜里去给承裕送了御寒的衣物,当时急着去,马车里的炭盆都没烧,你可冻着了?身体还好吗?” 陆晚轻声答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没事。” 大长公主点点头:“没想到你对哥哥这么关心,还真是个好孩子。祖母老了,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们了……” 陆晚并不知道自己偶然一次的冒尖,已经引起了祖母的怀疑,她心里挂念着秋落这个时候,应该从刑部打听消息回来了,所以就从上院告辞出来,急急回去青竹院。 果然,她一回去,秋落已等在屋子里了。 “姑娘,你的怀疑是对的,殿下抓罗衡,确实是与质子一案有关。” 陆晚一坐下,秋落已开门见山的禀道。 “可有拿到证据?” 这是陆晚最关心的。 罗衡此人深不可测,又有李睿庇护,若拿不到证据,很容易让他脱身,还会惹来一身臊。 秋落摇头,面露难色道:“罗衡很狡猾,而且这一次殿下安排的秘密抓捕,不知为何,竟被泄露了风声,那罗衡为了销毁证据,竟自己放火烧了宅子。” 闻言,陆晚眸光一暗,随即又立刻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之前刑部在五神庙发现的男童骸骨,不是小质子?” “殿下确实是这样怀疑的,所以急着将真正的小质子找出来。” 看秋落的样子,那怕抓了罗衡,真正的小质子也还没找到。 “那睿王昨晚就跑去刑部要人去了,说殿下因公徇私,故意借此事报复临江阁之仇,逼殿下放人……” “不能放!” 陆晚胸口揪紧,这罗衡必定手里确实有证据,所以才会狠心纵火自毁家宅,来销毁证据。 而李睿这般急着逼刑部放人,定也是知道小质子一事与罗衡有关,且十之八九,那小质子定然还活着,因为刑部并没有从火场发现死尸,所以李睿才急着将罗衡救出,好让他继续销证,杀人灭口。 因为,只有那罗衡见过那小质子。 “可皇上已下旨,若是明日之前,刑部拿不出罗衡违法的证据,就得放人……” 秋落担心道:“若是此次殿下输了,不止如世子爷一般,要背上失职之罪,只怕三司真的要移主了。” 陆晚眉心蹙紧,问秋落:“我让你寻的那对母子,你寻到了吗?” 秋落还是摇头,“没有,刑部没有她们的消息,其他仆人表示事发当时,没有见过他们。” 陆晚思索片刻,让兰草派人去通知兰英,让她和吴表哥带人去城里四处悄悄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母子二人。 临近天明时分,兰英悄悄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找着周娘子了,我将她带来了,人就在后门口……” 陆晚一晚没睡,脑子本有一点迷蒙,可在听到‘周娘子’三个字后,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带着秋落兰英,冒着大雪,去到后门那里,果然看到了周娘子。 她守在一辆破旧的骡车旁,一见陆晚出来,她连忙迎上来,陆晚将手里的暖炉塞进她手里,担心道:“周娘子,周谷呢?昨日周宅起大火,你们一切可好?” 周娘子见她开口就关心周谷,心里一暖,哆嗦着冻麻的嘴唇道:“姑娘……周谷没事,是,是他救下一个孩子,让我送到你这里来……说,说让你想办法救救他……” 周娘子将她引到骡车前,掀开遮风的破旧毡布,露出一双小小的孩童的脚来。 第221章 救人 孩童身上盖着一床烧焦的破棉被,周娘子掀开棉被一角,里面是一个脸色发紫的七八岁男孩。 陆晚心口一震,瞬间激动起来。 这个孩子,难道就是刑部与睿王,都在苦寻的那个小质子? 她问周娘子:“这个孩子,可是周谷从罗宅带出来的?” 周娘子惶然的点了点头,后怕道:“姑娘,我竟不知道……不知道先生是那样的人,我家周谷都差点……” 说到这里,周娘子差点哭出来。 她非常自责,因为这份差事,是她寻来的,是她将儿子带进罗宅,最后差点害死儿子。 陆晚明白她的心情,因为上一世她在看着弟弟阿晞落入罗衡之手时,也是心如刀割。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陆晚一边安抚着周娘子,一边朝那孩子看去。 孩子一动不动的躺着,双眸紧闭,那怕陆晚她们在他面前说话,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晚摸了摸他的手,冷得一块冰,竟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心里发慌,不觉朝孩子的鼻息间探去。 这一探,陆晚刚刚激动的心,不觉冷了半截。 毫不夸张的说,孩子只剩下半口气了,全身都是伤,命在旦夕。 周娘子也知道孩子情况很不好,她怕陆晚为难,连忙道:“姑娘,我本不想送他找你的,可周谷一直催我来,我没办法才找了辆骡车将他拖来这里……若是姑娘也没办法,我这就将他带走……” 说罢,将手里的暖炉还给陆晚,就要去拖动骡车。 陆晚连忙拦下她,想了想,对秋落兰英吩咐道:“你们一起帮忙,将人抬进我的院子里去……” 兰英担心道:“姑娘,咱们将人带进府,若是让大长公主与夫人知道了,只怕不会答应……” 兰英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替陆晚帮事,见识多了,心思也更细了。 她想着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又命在旦夕,万一自家姑娘带回去,救不过来,死在了姑娘屋子里,反而就麻烦了。 可陆晚顾不得那么多,那怕只有半口气,她也得救他。 “可眼下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且他如今的情形,也不适合再奔波折腾,只能将他先带回去,祖母那边,我自会说明……” 只要能救活这个孩子,哥哥就可以无罪释放,祖母自然就不会怪她擅作主张了。 陆晚再不迟疑,让她们将孩子用骡车上的木板抬进府,她脱下身上的斗蓬盖在那孩子身上,将暖炉也塞进他的被子。 “姑娘,那我就先回去了,周谷还在等着我……” 周娘子见安置了那个孩子,就向陆晚告辞。 陆晚却一把拉住她,问道:“周谷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他是不是受伤了?” 周娘子见什么都瞒不过她,眼泪再次落下,无助道:“那个傻孩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偏偏要冒火救人……他背着这个孩子从屋子里出来时,被断木砸伤了腿,我们娘俩又怕先生派人来抓我们回去,也不敢看大夫,就一直躲在城隍庙里……” 陆晚:“你不要担心,先回去守着他,我天明后就派人去将你们接出来,记住,千万要当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如今天寒地冻,周谷又受了伤,万不能再在城隍庙那样的地方待下去。 而最让陆晚担心的,是怕李睿会派人将他们抓回去。 罗娘子本不想麻烦她,但考虑到儿子的伤势,就点头应下了,先回去了…… 陆晚返回青竹院,秋落与兰英将那个孩子安置在西屋里,陆晚让丫鬟们将她屋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盆都端过来,又让兰草赶紧去请府医过来。 兰草连忙去了。 在等府医来的功夫,陆晚亲手喂那孩子喝水,可他嘴巴紧紧闭着,撬开嘴唇勉强才喂进去一点点。 而他的身子,进到暖和的屋子里,也丝毫没有变化,还是冰凉凉的。 小小的身子,躺在被子里,几乎没了气息。 府医很快来了,替孩子把了脉后,为难道:“这……二姑娘恕罪,这个孩子,只怕救不过来了……” 陆晚:“先生都没试,怎么就知道救不了?” 那府医直摇头:“不用治了,治了也是白搭,脉博都快断了……” 陆晚心口揪紧,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救不回来了? 一旁的兰英见了,突然道:“姑娘,不如去请沈太医来看看吧,我前日刚好看到他送那史姑娘回城来,想必此时人还在城里……” 闻言,陆晚心里生重燃希望。 若是有沈植在,这个孩子倒是有救回的希望了。 没有迟疑,她让兰英兰草守好孩子,她带着秋落立刻出门,连马车都顾不得坐,与秋落一人一骑,冒着大雪,驾马朝着沈植家奔去…… 在路上,陆晚还忍不住担心,万一沈植不在怎么办? 可上天保佑,等她赶到沈植家时,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亮着灯火。 秋落上前敲门,守门的下人听陆晚说明来意后,冷冷道:“我家公子只是暂时回来处理一点私事,明日一早就会离京,不替人看诊的,你们走吧。” 说罢,‘啪’的一声将门关了,任她们如何恳求,都不肯再理会她们。 陆晚不由急了,看着紧闭的大门,对秋落道:“事情紧迫,只能由你带我翻墙进去了。” 秋落正有此意,当即带着陆晚,一个腾身,从高高的外墙翻过,进到了院子里。 正屋还亮着灯火,看来沈植还没睡。 陆晚正要上前去敲门,屋里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沈植的声音冷冷传来:“阁下是谁,为何半夜私闯我家里来?” 声音是沈植的声音,但声音里的冷意,却陌生之极。 来不及多想,陆晚出声道:“沈太医,是我。我有急事相求,才不得已擅闯你家里来……” 话音未落,房门已打开,沈植从屋子里走出来,惊喜又意外的看着陆晚:“怎么是你?” 陆晚向他道明来意,沈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出门时,沈植看到陆晚熟练的上马姿势,眸光里闪过一丝异样。 而等看到他也熟练的跨上马背时,陆晚也颇是意外。 但眼下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三人驾马冒着风雪,往镇国公府飞奔而去…… 第222章 不时之需 沈植医术果然了得,给那孩子施针护住心脉后,他的呼吸虽然还是很弱,却比先前好了许多,身体也有了回暖的迹像。 见此,陆晚重重舒下一口气来,差了兰英去上院,向祖母禀告此事。 大长公主本就被青竹院的响动惊动了,正准备差人去询问清楚,恰好听到兰英来报,心里隐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当即顾不得天黑路滑,扶着金嬷嬷赶来了青竹院。 “二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晚简单明了的同祖母说明了她与周娘子的关系、以及这个孩子的由来,大长公主瞬间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这个孩子,可能就是大家都在找的那个大梁小质子?” 怕引起祖母怀疑,陆晚不敢表露太白,谨慎道:“孙女有过这样的怀疑,但最终如何,恐怕还要烦请祖母,差人去刑部请人过来查验清楚。” 大长公主连连点头,当即对金嬷嬷道:“你马上拿我的令牌去刑部找翊王,让他亲自带人过来。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大长公主知道事情的紧要性,这个孩子身份没有得到确切证实之前,不宜大肆宣扬,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晚听到祖母的安排,悄悄松下一口气来——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祖母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考虑周全,又不容易落下后患。 金嬷嬷去了后,陆晚将大长公主安顿进暖阁里歇下,自己领着丫鬟下人,按着沈植的指示,熬制药浴,将那孩子泡进药浴里…… 等一切忙完,天光将明,陆晚站在廊下看向门外——算算时辰,李翊应该带人赶过来了。 沈植从屋子里出来,见她踮着一只脚站着,猜到是她方才急着下马,崴到脚了。 “我待会让兰草给你拿瓶跌打药酒,擦到崴伤的地方,会舒缓一下疼痛。” 陆晚先前下马时,确定崴到了脚,先前忙着事,没有察觉,如今歇下来,就发觉脚裸处一直涨痛着。 她点头应下。 沈植见她蹙眉不展,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那孩子,等泡过药浴后,我再给他施针疏通淤堵的血脉,性命应该能保得住的……” 陆晚见他也是一脸疲容,感激道:“沈太医,谢谢你,今日若是没有你在,只怕这个孩子就救不过来了。” 沈植担忧的看着她:“阿晚,朝堂之争,波谲云诡,你一介后宅女子,势力单薄,切勿被牵扯进去,凡事,你得先保全好自己才是。” 陆晚知道他聪明,那怕不问她这个孩子的身份来历,只怕也猜到了一二。 自上次临江阁一别后,陆晚心里对沈植存了疑,但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关心却是真的,他眼睛里的真诚骗不了人。 她淡淡一笑:“我当日偶然救助过周谷一回,那个孩子与这个孩子几乎一般大,因我救了他一回,他就心存了善念,舍命救下这个孩子,再托付于我。” “我不想让周谷失望,所以才想尽力救回这个孩子。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全凭祖母作主。” 当时,在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她就想过派人去通知李翊,但转念一想,这个孩子要带进府救治,势必瞒不过祖母和府里的人。 而此事滋事体大,不是她与李翊之间的私事,若是她私下派人去通知李翊和刑部,等他们上门来带走孩子时,以祖母的精明,必定会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她好不容易才求得祖母答应,让她过完年就离开陆府,万不能在此时另生枝节。 所以,此事由祖母出面最妥当,也不会令人怀疑。 而当下最紧要的,是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沈植听了她话,放心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上一次我走的匆忙,都来不及同你告别,还担心你会……” 余下的话,沈植说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转开话题笑道:“没想到你的骑术这么好。” 陆晚也笑了:“我也没想到沈太医能文能武,骑术精湛。” 沈植羞郝笑笑:“我随父亲在岭南学艺时,那里多高山峻岭,车驾不便,只得学会骑马出行。让你见笑了。” 陆晚察觉到他是有意向自己解释他会骑术的原因,她没有再细问,选择相信他。 或许就像她隐瞒了自己重生的身份一样,沈植身上也有他不愿意说的秘密,甚至是不得已的苦衷…… 聊了一会儿,兰英请沈植进去看看那孩子身上的皮外伤,沈植就进屋去了。 陆晚看着天光将明,唤来秋落,让她与那个车夫去城隍庙接周娘子和周谷。 “姑娘,也是将他们接进府里来吗?” 秋落一问,陆晚这才想起,将他们接进府并不妥当。 周谷曾经是罗衡的贴身书童,李睿他们都知道,若是她带在身边,李睿越发会揪着她不肯放了。 但眼下,突然之间,还能将他们母子安置去哪里? 如果将他们母子安排住进客栈,只怕也不安全。 陆晚因为从没打算在京/城长久呆下去,所以并未在京/城里私购宅子。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秋落上前两步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殿下在城中有一处私宅,在他派奴婢来姑娘身边时,就将那里的钥匙交给了奴婢,以备姑娘不时之需。” 陆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秋落——他竟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 秋落朝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陆晚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 想来,他早已考虑到,若是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被揭发,她被陆家赶出家门,被世人所不能容时,所以早早替她准备好了退路。 这个男人,真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值得依靠的…… 收起情绪,陆晚让秋落将她们接去宅子里安顿,还叮嘱她给周谷请好大夫。 秋落立刻去了。 陆晚靠站在廊下,想着李翊,心里又酸又甜,真真是五味杂陈。 恰在此时,纷杂的脚步朝着她的院子走来。 洞开的院门口,男人一身玄色大氅急步而来,风雪刮过他冷峻的眉眼,却挡不住他看向女人的目光。 几步上前,顾不得四周有人,他问她:“你……表妹还好吗?” 第223章 小阿良 在接到镇国公府消息时,李翊第一时间担心的是陆晚的安危。 此案非同寻常,李睿如今与刑部赛跑一般,要抢先找到从罗宅大火里消失的男孩。 这一晚,三司外派出去的官差,都遭遇到了来路不明的人马的埋伏和拦截。 而金嬷嬷派去的人,只说二姑娘救下一个孩子,可能与质子一案有关,其他都没说。 所以不知情的李翊,不由担心陆晚在这般情形下,将那个孩子救下,她有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那怕隔着风雪,陆晚也看清了李翊眼里,毫不遮掩的关切之情,心里顿时一暖。 她正要告诉他自己没事,暖阁那边却传来开窗的声音,陆晚连忙退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规矩朝他敛身行礼,道:“殿下放心,沈太医已替他施过针,如今那孩子一切尚好。” 李翊眼角余光朝半开的窗户扫了一眼,肃容道:“多谢表妹出手相助,若此人真是我们所寻之人,想必世子爷很快就可以出狱了。” 暖阁内,大长公主听到李翊的话,心口悬着的大石瞬间松下一半,连忙起身亲自去迎他。 李翊随大长公主来到西屋,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沈植。 沈植也看到了他,但两人神情都很平淡,沈植如常的向他行礼。 李翊虚抬了一下手臂:“沈太医辛苦了!” 他朝床榻上的男孩看去,问沈植:“现下,他能否移动身子?” 李翊急着将孩子带回去定案,也是怕孩子继续留在镇国公府,会给陆家和陆晚惹来麻烦。 沈植敛着眉眼淡然道:“若是殿下想急着带人走,下官可以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 李翊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沈太医陪本王走一趟了。” 当即,李翊就让下属将孩子抱上担架,准备离开。 大长公主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让陆承裕出狱? 李翊道:“姑祖母放心,待我将孩子带回去,请那大梁五公主前来相认,若证明这个孩子是真的质子,本王会第一时间放承裕回家。” 大长公主心有戚戚,只有祈祷这个孩子就是那真质子。 李翊与刑部的人走后,屋子里空下来,天光也大亮了。 陆晚送大长公主回上院。 叶氏与陆佑宁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叶氏得知事情有转机,心里也轻快起来,连忙差了余庆与另外的下人,分别去大理寺与刑部门口守着,盼着能早点听到陆承裕被释放的消息。 同时,叶氏已等不及,让下人备好柚叶水,急切得等着儿子平安回来。 可直到晌午,陆承裕还被关着,大理寺与刑部都没有消息传出来。 大家开始不安起来。 按理,那孩子被李翊带走后,大梁五公主前去认人,不过是一眼的事,为何拖了这么久? 难道那个孩子,不是质子? 果然,到了傍晚,终于有消息传来,大梁五公主否认了李翊带回去的孩子是她的皇弟,却认定之前从五神庙找到的骸骨,是她的皇弟…… 陆晚得到消息时,眉头不由蹙紧,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但如今那孩子还没醒过来,全凭大梁五公主一人之言下定论,旁人无法反驳。 陆晚不由想到了周谷。 或许他会知道一些真相…… 落夜后,陆晚就让秋落带她悄悄去了李翊的私宅。 李翊的这处私宅,设在城西的岚河边,出门既是长长的河堤,跨过石桥到对面,就是城西最繁华的闹市,整座宅子,隐于闹市,又不失清静,更不失奢华。 宅子前后五进,外面看着朴实,内里却样样精致,且前后都通着街道,出入十分便利。 秋落带着陆晚从正门下车,领着她往宅子里走。 走到第三进院子的东屋,秋落正要敲门,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喊声。 “啊……我不要,你放开我……” 是周谷的声音。 陆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周谷是被恶梦魇住了。 她推门进去,看到周娘子将周谷抱在怀里,流着泪迭声安抚道:“我儿,没事了,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以后都不会再遇到他了……” 周谷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目光怔怔看向门口,迟疑道:“姐姐?!” 陆晚按住心里的难过走过去,摸着他汗湿的额头,安抚笑道:“阿谷别怕,姐姐与你娘都在这里,以后姐姐不会再让那人靠近你半步!” 周谷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小男孩一下子又变得坚强起来,从母亲怀里坐起身子,问陆晚:“姐姐,小阿良救活了吗?” 陆晚一听到‘小阿良’三个字,再想到那个孩子全身的累累伤痕,眼前不由涌现上一世弟弟阿晞,被罗衡活活折腾至死的悲惨样子。 心口顿时像被人生生撕开成两半,陆晚咬牙抑制住心里的恨意,对周谷挤出一丝笑来。 “他被救过来了,等你养好身子,我就带他来见你。” 周谷抹了脸上的泪痕,裂嘴笑了。 周娘子猜到陆晚这么晚来,是有事问周谷,连忙搬来椅子请陆晚坐下,还泡好茶送来。 陆晚问周谷:“你知道小阿良的身份和来历吗?” 周谷道:“他是陆侧妃抓来送给先生的,他一直不肯屈服,先生就将他关在暗房里。” 陆晚一怔,却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了陆鸢。 但她转念想到,陆鸢定是发现罗衡在李睿面前说话有份量,又有特殊癖好,所以就不惜抓来小孩巴结他。 这个女人,真是死有余辜! “你可知道他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 周谷却摇了摇头,“他从来不肯说自己的名字,但我听他说话,跟我们不相同。” 陆晚神情凝重,周谷害怕道:“姐姐,先生被抓起来了,可他是睿王最信任的人,睿王一定会救他出来的,若是让他知道,我偷偷将小阿良救出来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本王不会那么容易让他逃脱的!” 坚定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陆晚回头一看,竟是李翊来了…… 第224章 让本王靠靠 漆黑又寒冷的冬夜里,男人一身玄色大氅静静出现在门口。 他眉眼冷冽,身上也挟带着风雪的寒意,可一开口,却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殿下……” 陆晚没想到他也会来这里,怔怔的站起身。 李翊脱下身下的大氅走进屋子里来,陆晚回过神来,上前给他行礼。 李翊伸手扶她起身,袖袍下的大手,却顺势捏住了她的指尖。 凉凉的…… 他朝秋落吩咐了一声:“生火。” 秋落立刻命令下去,周娘子也连忙随她一起退下。 虽然这里是他的私宅,但还有周娘子周谷他们在,陆晚脸上一红,连忙轻轻挣脱他的手,退到一边。 李翊捻了捻手指,来到周谷的床边,看向床上的小男孩。 “就是你将人从宅子里救出来的?” 周谷以前跟在罗衡身边时,见过李翊,知道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男人,就是让睿王与罗衡也头痛害怕的翊王殿下,顿时漆黑的眼珠子里放出光亮来,激动地大声道:“是的!” 听着周谷响亮的声音,李翊颇是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是个男子汉,本王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得了李翊的夸赞,周谷越发激动起来,苍白的小脸恢复血色,激动道:“殿下请问,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李翊掀袍在陆晚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开始询问他一些问题。 相比陆晚问周谷的问题,他问得更细。 譬如,小阿良大抵是什么时候被抓进罗宅的?周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是何穿着?他被关这么久,可有请周谷帮忙联系他的家人…… 这些问题,周谷有些记得,也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 李翊倒没有强求他,让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周谷很聪明,将他所知道的许多事,都同李翊说了…… 不一会儿,秋落与周娘子烧好两个炭盆送进屋子里来,屋子里瞬间暖和起来了。 秋落道:“殿下,主屋那里,奴婢也烧好了炭火,殿下可要去那边暂做歇息?” 李翊正有此意,嘱咐周谷安心养伤后,就退出屋子。 路过陆晚时,他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 等他离开屋子,陆晚上前对周娘子道:“你带着周谷先在此安心住着,等他伤好后,我再给你们安排住处,你不要担心。” 吃苦周娘子倒不怕,她最怕的是儿子再次落入罗衡的魔爪中去,如今能有陆晚与方才那位殿下的庇护,她心里安定了许多,所以也不推辞,只‘扑嗵’一声在陆晚面前跪下。 “多谢姑娘庇护妾身母子,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不忘。” 周谷也要下床给陆晚嗑头,被陆晚拦住了。 陆晚扶起周娘子,动容道:“娘子无需多虑,我待周谷就如弟弟,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你无须耿耿于怀,好好照顾自己和周谷就好。” 周娘子感激涕零:“如此,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时候不早了,陆晚从屋子里出来,正要离开,却见到李翊站在院子里等她。 她缓缓走过去,李翊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陆晚道:“我来看望一下周谷……顺便问他一些事情……” 李翊睨了她一眼,见她鼻尖冻得冻红,就抬腿往主屋走。 “进来!” 一想到这里是他的私宅,陆晚莫名的心虚和羞赧,本欲同他告辞,但想到还有好多疑问要问他,终上跟上去了。 主屋里烧了四个炭火,暖和如春,李翊一进去,将狐裘外袍也脱下了。 陆晚跟在他后面踏进屋子,只见屋子宽敞,里面摆放着一整套的黄梨木家俱,从榻几桌椅,到雕壁梁柱,样样精美绝伦,只是缺少饰物摆件。 看样子,这里还从未住过人。 李翊在东面的暖榻上坐下,手肘支着脑袋,脸上难掩疲容。 “过来。” 他朝她招手。 见到他这副样子,陆晚心里不觉感觉到心痛。 他这副疲容,只怕是好几晚没有合眼了。 她去他对面坐下,李翊却伸手将她拉到了他的怀里。 “殿下……” 陆晚看了眼相隔不远的东屋,正要推开他,男人的声音略带疲惫地在她耳边响起。 “让本王靠靠……” 言毕,他躺下身子,将头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眸子满足喟叹:“嗯,这样子舒服多了。” 陆晚怔了怔。 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就像…… 陆晚脑海里不由浮现小时候,跟着师傅下山化缘,在田埂地头,看到那些庄稼汉子,干农活的空隙,累了乏了,就枕着自家媳妇的大腿当枕头,在田间休息的场景来。 这个念头一起,陆晚脸上飞起红霞,撇开头不敢去看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所幸,李翊闭着眸子,似乎睡着了过去。 陆晚双腿被压着,虽然不太舒服,但不忍心惊醒他,一动也不动。 秋落从外面进来,来问陆晚大抵什么时候回去。见此情形,她会心一笑,连忙踮起脚尖退下,还顺带将门轻轻关上。 见被秋落撞见,陆晚脸上越发羞红起来,快滴出血来。 “这所宅子,你还喜欢吗?” 突然,睡着的男人,突然开口了。 陆晚一怔,红着脸磕绊道:“太大了……不喜欢……” 李翊睁开眼睛看着她,极其认真道:“那替你再寻处小一些的?” 陆晚还是摇头。 李翊半眯着眸子,从下面看向她。 虽然她的模样早已刻进他的脑子里,但像这般看向她,还是第一次。 女人的面容五官,还是那般娇艳动人,可此时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她脸上细柔的浅浅绒毛,都一一看得仔细。 整张漂亮脸蛋,比平时,更是添了一层朦胧柔和的美,让李翊舍不得移开眼睛。 男人的目光太过火热,陆晚瞬间就感觉到了。 她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他。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可男人一动不动,她根本推不动。 李翊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两边额头上。 “本王额头痛,替我再捏捏……” 第225章 自导自演 这个男人顺杆爬的无耻样子,陆晚早就领教过。 她气恼地想收回手不理他,可在看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心又软了下来,就依他所言,替他轻轻按摩着两边的太阳穴。 李翊确实额头痛。 这几日查小质子一案,真可谓一波三折。 原以为抓住了罗衡,又找到了罗宅火灾里消失的孩子,此案到此,终可圆满结案。 可最关键之时,大梁五公主却站出来,否认了找回的小阿良不是她的皇弟,反而咬定五神庙那具骸骨才是…… 案件至此,陷入到了死局当中。 也因此,陆承裕因失职之罪无法释放,而明明嫌疑最大的罗衡,却能摆脱罪名,很快就能离开刑部大牢了…… “你冒夜来这里问周谷,可是对此案存有怀疑?” 半晌后,李翊睁开眼睛,看向正认真给自己按捏额头的陆晚。 陆晚停下手中动作,如星的眸子闪了闪,反诘问他:“殿下是如何怀疑到罗衡身上的?” 李翊坐起身子,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茶,道:“从你提醒本王,说罗衡此人需要提防开始,本王就派人潜伏到了李睿的另一个谋士身边。” 陆晚眸光一亮:“殿下说的可是徐志?” 李翊点了点头:“徐志此人,自恃清高,之前一直是李睿身边第一谋士,深得李睿信任。可自从罗衡出现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样心高气傲之人,岂会低头认输?” “所以,本王就给他‘送’去了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玉娘。” 李翊利用这个玉娘,亦真亦假的向徐志透露一些他的消息,助徐志重新获得了李睿的信任和重用。 譬如,之前徐志猜到,李翊不是真正离开京/城去西北的消息,就是李翊故意让玉娘告诉给徐志的。 后面徐志鼓吹李睿,去大理寺杀陆鸢灭口,自然也是玉娘奉他之命,给徐志吹的枕头风。 李翊让玉娘提点徐志,想在睿王身边出头,就不能去附和罗衡的谋略,当罗衡的应声虫,要与他逆向而行,这样才能博得出头之日。 李翊此举,不仅可以利用徐志来与罗衡抗衡,搅乱李睿的思绪,还可以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李睿的消息。 “而前几日,玉娘趁徐志喝醉之际,套问到罗衡与陆鸢勾结,抓了大梁小质子一事。” 陆晚听完,不免怔愣住。 她不得不叹服这个男人心细之缜密,筹划之精巧。 可心里又生起疑团,她迟疑问道:“既然这个消息是从徐志嘴里出来的,那可信度极高,可为何大梁五公主又否认小阿良不是质子呢?” 李翊勾唇冷冷一笑:“那五公主的话,就能全信么?” 陆晚神情一震,脑海里瞬间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翊目光深沉幽冷,缓缓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冷嗤道:“先前,本王只是猜测,她或者是故意让大家以为质子丢失,甚至死在了我们大晋!” “可后面五神庙挖出尸骨,本王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就是她自导自演的把戏。” 听他提到五神庙,陆晚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过来。 五神庙里供奉的五位神灵,是大晋百姓最敬畏的五神。 所以,但凡是大晋之人,要抛尸埋骨,都不会选在五神庙,不敢在神灵的眼皮底下做恶事。 如此推测,那具尸骨,很有可能是不懂避讳的五公主做下的。 也因此,她才会一直咬定那个尸骨是她的皇弟。 陆晚怔怔的看向李翊,心中另一个迷团也解开了。 从质子丢失至今,已过去数月,此案晋帝非常重视,可李翊反而一直不太放在心上。 先前他只将此案交给刑部去查,直到最近才开始接手。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怀疑,所谓的质子丢失,是那个大梁五公主在搞鬼。 陆晚蹙紧眉头,问出了最大一个疑问:“既然一切都是那五公主自导自演,那小阿良与罗衡又是怎么回事?徐志明明说了,是他抓了小质子。” 李翊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心,似要将她蹙紧的眉头弹平。 “因为小阿良,是五公主派出来假冒质子、迷惑大家的一颗棋子。” “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小阿良真正的身分,应该是质子身边的侍童。” 此言一出,陆晚心中的所有迷雾瞬间散去,一下子清明起来。 敢情,那五公主故意让小阿良假装质子丢失,却恰巧被陆鸢抓走,送给了罗衡。 可随着案子越查越紧,大梁使团也来到大晋,那五公主怕事情败露,就弄了假尸出来,指认为质子。 而罗衡却并不知道小阿良并不是真正的质子,才会一时情急放火烧了宅子,想毁灭证据。 陆晚头皮有点发麻,不解问道:“那大梁五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翊眸光冰冷。“或许是为了,让她皇弟摆脱这牢笼般的耻辱为质的日子,也或者,她是想重挑大梁与大晋之间的战火。” 见陆晚一脸越发听不明白的形容,李翊凉凉一笑:“大梁战败后,她和她弟弟被送来大梁为质,听闻她母妃为了替她姐弟求情,撞死在大梁皇上的龙案前——你说,她会不会恨间隔害死她母妃、将她姐弟二人抛弃的大梁皇室?” 陆晚听后,默默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大梁五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李翊又道:“先前,听到玉娘的禀告,本王一度以为,那五公主是与李睿罗衡勾结了,将小质子藏在罗衡身边。” 所以他才会布网抓罗衡,就为找到真正的小质子。 可等李翊看到那奄奄一息的小阿良,他却打消了这个猜测。 若是他们勾结,罗衡不会这般残忍的虐待小阿良,更不会将他误认为小质子。 李翊反而觉得,这一次,李睿罗衡似乎被这个五公主利用了…… 陆晚凝重道:“如今,只能找出被五公主藏起来的小质子,才能破解此案,平息一切风波。” 不然,她一口咬死那尸首是她的皇弟,那怕李翊已理清案件的真相,也拿不出证据指证她。 可既然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那小质子定被她藏得很隐秘,天大地大,却要去哪里找到他? 第226章 想留住她 陆晚本想问李翊接下来的打算,就听到长亭在外面禀告,刑部那边出现急事,等着他去处置。 李翊起身穿上外袍,叮嘱她道:“你也快些回去,当心些。” 陆晚跟着他起身,轻轻‘嗯’了一声。 李翊见她眉头紧锁,猜到她是为了质子一事忧心,不觉抬手抚上她的眉心,替她抚平皱眉,安抚她道:“质子一事,本王心里自有章法,你无需担心。” 看着他对自己的关心,陆晚心里涌上暖流,轻声道:“我送送殿下。” “好!” 李翊勾唇一笑,拉着她的手,一同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之前,李翊颇是不舍的将她拥进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再次问她:“你当真不喜欢这所宅子?” 他鼻息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间,酥酥麻麻的,陆晚不觉又羞红了脸。 不等她开口,李翊沉声又道:“本王当初看中这所宅子,就是因为它安静又热闹,充满市井烟火气,本王想,或许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等到春日里,前面的岚河里会长出不少新荷,甚是漂亮,到时你再来这里看看,或许就会喜欢了。” 男人轻言软语在耳边回响着,陆晚心里涌上难言的酸涩味道来。 过年新年,她就要离开京/城了,又哪里能看到岚河里的风景? 她并不是不喜欢这宅子,而是她不想再留在上京…… 她低头靠在他怀里,没有回他答的话。 李翊以为她害羞了,不由将她搂得更紧,再次叮嘱她道:“临近年关了,不论是衙内,还是宫里,都会忙碌起来,本王只怕没有时间去看你,你自己多保重。” “嗯……” 她在他怀里乖乖的点了点头。 李翊终是放心地松开她,打开房门问长亭:“又出什么事了?” 长亭肃容道:“那罗衡晚间突然身体不适,晕倒在地,睿王要求将他释放出狱,以便他看诊就医,王尚书不肯答应,可睿王态度强硬,所以王尚书让属下赶紧请您过去。” 闻言,李翊勾唇嘲讽一笑:“这样烂的伎俩也好意思拿出来使?!” 陆晚却不似他那般轻松,紧张道:“殿下可有罪名治罗衡的罪?” 李翊凉凉:“目前只能以他私自囚禁虐待孩童之罪将他继续关押,但他一直矢口否认,不肯承认,而那孩子还没醒过来,所以没法指认他……” 说罢,李翊步子一转,再次朝着周谷所在的东屋走去。 陆晚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先前听到的周谷的哭声,心有不忍,不觉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恳求道:“殿下,能不能不让周谷出面当证人?罗衡对他的伤害太大,我怕他见到他,会再次受到伤害……” 李翊回头看着她,虽不忍心拒绝的她的请求,但眼下,除了让周谷出面指认罗衡,别无他法。 最后,他淡淡道:“我觉得,周谷比你想象中要更勇敢坚强。要不,本王去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不愿意出面为证,本王绝不勉强他……” “殿下,我肯的!” 不等李翊话音落下,周谷的声音从一旁坚定的传来。 东屋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周谷在母亲的搀扶下,来到门口。 他望着一脸担心的陆晚,咧嘴笑道:“姐姐,殿下是帮我们打坏人,这个时候,若是我不出面帮忙,只会让坏人逃跑,所以,我愿意出面指证他。” 此言一出,不但陆晚惊诧,李翊也暗赞不已。 他看向周谷和周娘子,道:“若是周娘子舍得,待此事了结后,本王愿意将周谷带入军营历炼。” 周娘子一介妇道人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求助般的看向陆晚。 陆晚却替周谷开心,李翊愿意带周谷入营,定是看中这个孩子身上的潜力。 而周谷将来学成归来,有李翊提携,定能成为大晋新一代的将才。 如此,陆晚上前对周谷道:“阿谷,你将来想当威风凛凛的大将軍吗?” 周谷睁大眼睛问陆晚:“姐姐,若是我当了大将軍,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母亲和我自己,不再受先生的威胁了?” 陆晚摸摸他的额头,怜爱道:“何止,等你当上大将軍,你就可以保护天下所有的百姓,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周谷眼睛一亮,“姐姐,我愿意的。” 周娘子终于明白过来是儿子撞上大运了,欢喜的直掉眼泪。 陆晚拉着周谷朝李翊眨了眨眼睛:“那你还不赶紧向殿下谢恩?!” 周谷顾不得腿上的伤,‘扑通’一声朝李翊跪下,嗑头不止。 “阿谷谢谢殿下的大恩,以后一定乖乖听殿下的话。” 周娘子也跪下向李翊谢恩。 李翊示意长亭上前扶他们起身,道:“如此,你们安心在此养伤,等需要传唤你时,本王会让长亭来接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 可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向陆晚:“你还不走?” 方才不是说要送他的吗? 陆晚一下子反应过来,同周娘子和周谷道了别,跟随李翊,一起离开了宅子。 李翊先送陆晚进了马车,自己再骑马离开…… 回到青竹院,陆晚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歇息了。 昨晚一宿没睡,她本已困极,但闭上眼睛,却总是睡不着。 脑子里重新想了一遍质子一案,虽然李翊安抚她不用担心,可她心里,总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她不仅担心陆承裕会因此案获罪,也是害怕李睿趁此机会夺了三司之权——他手里的权势越大,于她便更不利。 而最重要的是,马上就到新年了,此案不结,镇国公府也不得安宁,她如何好向祖母提起,重新去痷堂一事? 思及此,陆晚忍不住叹了口气。 兰草今晚守夜,听到她的叹息声,关切问她:“姑娘,你怎么了?” 陆晚闷声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感觉不踏实。我怕去痷堂的计划,会被打乱。” 兰草闻言微微一怔,“姑娘,你还是决定去痷堂么?万一被翊王殿下知道了,只怕他……” 余下的话,兰草没有说完,但她知道,若是自家姑娘要离开,按着翊王殿下的性子,定会失望生气的。 兰草看得出来,翊王对姑娘许下承诺,就是想留住她,不让她离开他…… 第227章 车骑大将軍 两日后,陆晚去上院请安,刚巧叶氏唤来余庆,打听质子一案的进展。 眼看就要到小年了,若是陆承裕再不放出来,镇国公府这个年也不用过了。 不止如此,与陆家结亲的威远侯夏家,已上门同叶氏抱怨过好几回,言语间颇多不满,大有退亲之意。 想想也是,威远侯原是想将掌上明珠嫁进镇国公府享福,却不想陆承裕被捕入狱,莫说将来还能不能保住官职,只怕性命都难保。 如此,人家如何放心再将女儿嫁进来。 叶氏被气得不轻,短短几日,人已瘦下一圈,天天跪到祠堂里,求列祖列宗保佑陆承裕平安归来…… 余庆其他不清楚,但却听说了刑部今日要审理罗衡一案。 叶氏一听,瞬间来了火气。 “罗衡的案子有什么好审的?翊王殿下不抓紧时间为我儿翻案,天天揪着他做甚?” 言语间,已是开始抱怨起李翊来。 大长公主心里也同样着急,甚至与叶氏的想法都一样,但明面上,她还是冷哼一声,警告叶氏不要言语无状。 叶氏愤愤住了口,坐到一边抹泪。 陆晚听说今日要审罗衡,不由担心起周谷来。 想了想,她起身对大长公主与叶氏道:“祖母,母亲,余庆他们总归是在外围打听,进不到刑部里面,不如我与三妹妹去一趟刑部,问一下哥哥昔日的同僚,看案子进展如何?” 闻言,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叶氏已迭声道:“如此甚好,你们姐妹一同去,问个清楚也好。” 大长公主想了想,也点头应下了。 如此,姐妹二人收拾一下,就乘坐马车出发,往刑部去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达刑部,姐妹二人一下马车,竟迎面遇到了李睿。 彼时,他也堪堪从马车里下来。 想来今日提审罗衡,他亲自过来监审,为罗衡助威来了。 姐妹二人看到他,皆是脸色一冷,假装没看到他,疾步往刑部里面走。 可李睿却偏偏在后面叫住了她们。 “两位表妹,为何见了本王,招呼都不打就走?” 明明前不久才在临江阁,对陆佑宁做过那么卑鄙狠毒的事,如今又一副无事人的样子,真真是让人恶心透了! 陆佑宁当即惹不住就要发火,幸而被陆晚拉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不要与他争吵。” 陆佑宁听了她的话,咬牙按下心头的怒火,撇过头去重重冷哼了一声。 陆晚上前,敛眸向李睿行礼:“见过睿王殿下!” 李翊双眸微寒,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她娇艳的俏脸上,脑子里不自主的浮现之前看到过的那副画像。 除了神态,其余还真是惟妙惟肖。 他的目光如此轻薄无视,陆晚如何感觉不到? 不等他许可,她自顾站直身子,转身走开。 “怎的,婚约一除,表妹就与本王这般生疏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本王与表妹婚约一场,也算得上半个夫妻了,你怎能如此无情?” 李睿声音平平,但所言内容太过刺激,顿时引来不少路人顿足围观。 陆晚心里一片冰寒,停步回头冷冷看着他。 这个男人,褪下面具后,还真是恶心到令人做呕! 这副形容,那里还有身为皇子的矜贵。 她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他的诋毁抹黑,一字一字缓缓道:“殿下身份尊贵,那怕想口出秽言,抹黑别人,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不是您这样身份的人说的。” 此言一出,李睿脸色突变,眸光越发阴鸷起来。 陆佑宁见他被陆晚堵得说不出话来,甚是解恨,得意一笑,拉着陆晚就走。 可李睿却在身后冷冷问陆晚:“不知二表妹可认识车骑大将軍?” 车骑大将軍? 聂湛?! 李睿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陆晚头顶仿佛炸开一道闷雷,整个人瞬间呆滞住了。 李睿本就有些怀疑她与聂湛之间的关系,如今见她反应这么大,心里更是惊疑连连,阴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更大的破绽来。 “怎么,表妹竟是认识他?” 不等陆晚回答,陆佑宁已一把扯过陆晚,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看着李睿冷声道:“我姐姐怎会认识他?你休要胡乱攀扯,在这里挑起祸端!” 陆佑宁前些日子出门与京/城贵女们聚会,隐约听大家提起,说那车骑将軍是因为心里有了别的女人,才会嫌弃史月瑶。 而如今,李睿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陆晚与那个兵蛮子相识,岂不是让人误会陆晚与那个兵蛮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李睿,上次害她不成,这次又来报复陆晚,真是像疯狗一样,咬着她们不放,想致她们姐妹二人于死地! 陆佑宁越想越气,忍不住冷冷笑道:“当初是你勾搭白舒窈在先,如今又揪着我姐姐不放,睿王殿下真是变化多端。” 李睿脸色一分分的沉下去,正要发作,长亭从衙内出来,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陆晚,尔后转头对陆佑宁道:“陆姑娘来了,快请进去。” 因李翊在审案,长亭就将她们领进了李翊平时歇息的房间里。 房间很宽敞,中间是间小正厅,左右两边,用檀木屏风隔成两个房间,左边是他的书房,右边是他休息的卧房。 因为等下要问他一些关于案子的私密之事,陆佑宁就领着陆晚去了左边的书房里等他。 陆晚脸色发白,袖袍下的手,一直在发抖。 方才李睿问她的那些话,让她瞬间重回到上一世的噩梦当中。 她记得清楚,某次宫宴过后,她回到紫芜宫,彼时已为太子的李睿,几乎是追着她过来。 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上,冷冷逼问她:“何时,你竟勾搭上那车骑大将軍了?” 她那时并不认识聂湛,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她才知道,是聂湛在宫宴上一眼看中她,见色起义,竟不顾她皇后身份,开口向李睿要她。 而李睿,一面骂她淫/妇,一面却答应了聂湛,只要他领军拥护他,助他剿杀翊王,他就如他所愿! 三日后的夜里,大雨倾盆,宫门大开,李睿亲手将她送上了聂湛的马车…… 过往种种,皆是痛苦不堪。 难道这一世,还要重来一次? 第228章 自求婚事 噩梦重现,那怕身居暖室,陆晚却如坠寒潭,浑身都冷透了。 她脸色煞白,神情惶然,陆佑宁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陆佑宁察觉到她不对劲,不由上前,摇着她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方才被那个贱人吓到了?” 陆晚回过神来,按捺住心口的寒意,呐呐道:“我没事……” 陆佑宁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陆佑宁听到李翊的声音,正在出去,却听到了一道女声传来,不由止住了脚步。 “翊王殿下真是大忙人,本公主想见你一面,都好难!” 女声娇滴滴的,说话语调与大晋女人不同,有种别样的风情。 随之,一阵奇特的幽香隔着檀木屏风飘进来,陆晚嗅于鼻中,彻底回过神来。 私听别人说话,极为不妥——况且外面的人,还是李翊与另一个女子。 当即,陆晚就想拉着陆佑宁现身离开,可陆佑宁却摇头不肯走。 恰在此时,她听到李翊在问那女子:“不知五公主来此,有何赐教?” 梁熙柔杏眸亮如秋水,大胆的直视着李翊,道:“赐教不敢当,只是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皇弟的事,多有麻烦殿下,今日特意来向殿下致谢。”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李翊。 “这个荷包是我亲手所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荷包样式平平,但其上用金线所绣的凤求凰图案,却惹人注目。 那怕隔着距离,陆晚与陆佑宁从屏风镂空的缝隙里也看得清楚。 陆佑宁明显不悦起来,白了那个大梁五公主一眼,又去看李翊,想看看他会不会收下她的荷包。 陆晚只是看了一眼,就默默收回了目光。 她看到过李翊对邓清妤的别样温柔与偏爱,而这个五公主一看就有备而来,荷包只是她抛出的线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陆晚不敢再看。 屏风外面,李翊神情不明的看着梁熙柔,声音寡淡:“五公主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已有婚约在身,不便再收其他女子赠礼,还请公主见谅。” 说罢,他自顾去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喝下。 他没有邀请梁熙柔入座,这般待客之道,意味再明显不过。 梁熙柔送礼被拒,脸上不觉臊红,眸光却沉了下去。 下一息,她轻移莲步上前,在李翊身边坐下,缓声道:“翊王殿下对陆家姑娘真是情深意重,所以想必殿下也很想救出陆世子吧,毕竟,他可是殿下未来的小舅子。” “若是陆世子有个好歹,只怕会影响殿下与陆三姑娘的感情,殿下舍得让未来王妃伤心吗?” 李翊头也不抬,凉凉发问:“五公主到底想说什么,不如一次说个痛快!” 梁熙柔侧头定定看着他,握紧手里的绣帕,镇定道:“殿下今日虽将睿王殿下身边的亲信之人判罪定罚,但也救不出陆世子。我听说,我们大梁国民,在得知皇弟的死讯后,都异常气愤难过。” “如此,大梁百姓请命,请求父皇向你们大晋讨一个说法,我担心这样下去,群愤难平,单是一个世子的性命,只怕也熄灭不了我们大梁国民的怒火!” 闻言,陆佑宁不由拳头握紧,几乎想冲去,被陆晚连忙拉住了。 陆晚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陆佑宁只得咬牙忍下。 外面,李翊听到梁熙柔的话,勾唇嘲讽笑道:“两国交战,这不就是五公主最想看到的?” 梁熙柔却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想看到两国再起战火,我也不想看到陆世子因皇弟一事枉送性命。但事情总要解决,所以我有一个折中的主意,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翊终于回眸正视她,眸光幽沉:“五公主说说看。” 梁熙柔眸光殷切的回视他,娇涩笑道:“当初父皇命我与皇弟同来大晋,一是为照料皇弟,二则却是父皇与晋帝已私下商议定,将我嫁入大晋和亲,至于所嫁之人是谁,由我自己定夺。” 余光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她选中的人,就是李翊。 李翊眉心几不可察的蹙起,撇开目光冷冷拒绝道:“本王已有准王妃,五公主贵为堂堂公主,若要屈于侧位,实在与公主身份不符……” “可若本公主愿意呢。” 梁熙柔动情的看着李翊,声音娇柔似要滴出水来。 “殿下是盖世大英雄,与其嫁给那些碌碌无为之人做正妻,我愿意屈身侧妃之位。” 她说得真挚,可李翊却仿佛在听笑话,冷冷道:“公主愿意屈尊,可本王却无此意,所以还请公主打消此念头,另觅良婿!” 说罢,就端起手中的茶杯,准备送客。 梁熙柔今日放下一国公主的身段来自求婚事,是抱着必成的决心来的。 见李翊不为所动,她咬牙道:“只要殿下答应这门亲事,我可以劝说父皇按下此事,只说是皇弟自己不小心不慎出了事,与贵国无关。如此,父皇放下此事,两国不会发生战火,晋帝也不会再追究,陆世子自然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而我还听说了,睿王因有那车骑将軍的支持,近日来在朝中势力越发膨胀稳固,可若殿下得我大梁支持,还怕东宫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吗?” “所以,你与我联姻,于公于私,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抉择!” 此言一出,屏风后面的陆晚与陆佑宁都觉得,李翊应该答应,才是正确的选择。 陆佑宁觉得,若是真能救哥哥出狱,她要做侧妃就让她做吧,反正李翊往后的后宅,不会只有她一人。 不是早就有一个宜霜了么? 这个大梁五公主,身分尊贵,长相也出众,给出的条件更是诱人,陆佑宁觉得,李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陆晚知道他对太子一位势在必得,而这个大梁五公主确实不简单,桩桩件件,都恰到好处的都说中了他的心穴之上。 如此,李翊又有何理由再拒绝? 第229章 好计谋 一时间,姐妹二人屏住呼吸,听李翊如何回答? 李翊掀眸看了梁熙柔一眼,凉凉笑道:“五公主说这么多有利于本王的条件,却没有坦诚自己的目的——这样的合作,你觉得本王会答应吗?” 梁熙柔神情微怔,不明所已的看着李翊:“殿下此话是何意?” 李翊睇着她,道:“五公主既然不肯坦诚,那不如由本王来替你说清楚。” “五公主对大梁皇室怀有仇恨,所以想要扶持你皇弟登上皇位——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向那些有负于你的人报仇雪恨。” 梁熙柔小脸一白,杏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但你自知你与你皇弟,势单力薄,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保不住。所以你一面将你皇弟藏起来,以此躲避大梁那些不肯放过你们之人的谋害,一面借机胁迫本王娶你,想借本王手里的大军和晋国的国威,助你与你皇弟将来重返大梁夺位!” “所以,这才是你要嫁与本王的真正目的——五公主真是好计谋!” 李翊每说一句,梁熙柔的脸色就白下一分,眸光里的慌乱也遮盖不住。 她一脸惶然的看向李翊,目露悲恸,楚楚可怜道:“翊王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皇弟都死了,我怎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殿下所言,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李翊缓缓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眸光冰冷,语带嘲讽道:“是真是假,很快就会见分哓。五公主确实做的天衣无缝,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在我们大晋消失,总会留下痕迹。” “而实话告诉你,本王的人,已到达了渭水一带,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五公主最信任的大师兄与你的小皇弟。” 一听到‘渭水’二字,梁熙柔再也坐不住,‘呼’地一下子站起身子,指着李翊,白着脸气怒不已:“你……” “五公主有鸿图大志,本王不会阻挠,但你不该拿本王与大晋做棋盘。” “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若三日内本王见不到质子重回质子府,今日这些话,本王会一字不漏地传进你父皇的耳朵里去。而你的大师兄,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非看她只是一介女子,又活得不易,李翊早就不会容她。 梁熙柔脸色煞白,嘴唇都失去了颜色,一片惨白。 “五公主抓紧时间去接人吧,本王不送了!” 李翊不再看她一眼,冷冷拂袖送客。 梁熙柔满怀信心而来,最后却落到这样一个难堪的下场,真真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顿时气得银牙几乎咬碎。 可她再不甘心又如何,这一盘棋局,注定是她输了。 梁熙柔起身愤然离去,还来不及走到门口,李翊眸光看到她留在桌子上的荷包,冷冷道:“五公主的东西,也请一迸带走。” 梁熙柔又羞又恨,只得返身回来拿走荷包。 她回身之时,眼风无意间扫过左旁的屏风,却瞥见了一角淡粉色裙袍,立刻想到方才在外面看到的标有镇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心里猛然惊醒过来。 下一刻,她缓缓走回桌前,却并不急着拿起自己的荷包,而是冷冷笑道:“翊王殿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这一次虽然利用了你,但于你也并非坏事,你当初求娶陆家嫡女,不也是想要得到大长公主与陆家的支持么?” “你我同生于帝王之家,什么情啊爱啊,于我们这种人而言,都是假的,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我们最在意的,至于其他,都是我们手中棋子。陆家女于殿下也不例外。” “而我确实是爱慕佩服殿下的,殿下算无遗漏,想当初,利用一场根本就没有成功的下毒案件,逼死睿王侧妃,将睿王与南安王家的联姻也摧毁掉,更是利用此局,成功让陆家那个庶女与睿王退了亲,估计那个傻庶女至今还在感激你呢。” “可她那里又知道,殿下不过是看出镇国公府与大长公主一直在你与睿王之间摇摆不定,所以要痛下狠心,让陆家与大长公主再无退路,只能全力支持你一个罢了。” “只可惜,殿下的算盘又不能如愿了,听说那聂将軍不日就要回京领赏了——有他的回京支持,睿王定能如虎添翼……” 李翊先前只是淡漠的听着,但听到她提起陆晚,他幽沉的寒眸里突然迸发了杀气,冷声威胁道:“公主慎言,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 他也早已看到了那片粉绝裙边,想到先前刑部下属来报,说是陆家姑娘来了,而这件裙子很是眼熟,转念一想,却是之前看过陆佑宁穿过。 所以这个梁熙柔才会故意说这些,就是为了刺激屏风后面的陆佑宁。 梁熙柔却并不愿意就此罢休,冷笑道:“别人不知道,本公主却知道你对睿王的仇恨,当年就是因为睿王勾结送粮草的官员,让你与大齐大战之时,粮草不济,你也因此落入敌营,是你的好兄弟冒死将你救出来的,你要替兄弟报仇,所以一直揪着睿王不放……” “但凡是他的东西,你都要抢过来,若非嫌弃那前准睿王妃是庶女出身,只怕你如今要娶的,就不是那陆家嫡女了。” 李翊忍无可忍,扔下茶盏,倏地起身朝那梁熙柔逼去,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梁熙柔早有预谋,身子朝屏风上重重撞去,屏风竖立不稳,‘嘭’的一声巨响,朝内侧倒去。 “啊……” 屏风下传来痛呼声。 檀木沉重得很,这一砸下去,只怕非死即伤! 在梁熙柔发现有人在内室偷听她与李翊谈话的那一刻起,就起了杀心。 她对李翊的谄媚,还有李翊揭穿的她的计划,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所以她故意激怒李翊,再借故撞倒屏风,想趁机砸死后面的陆佑宁。 屏风倒下去的那一刻,李翊才恍悟过来她的计划,可惜已经晚了。 他连忙上前去屏风下救陆佑宁,所幸靠着屏风的地方,摆放了桌椅,桌椅挡住了屏风倒下的趋势。 但陆佑宁还是被砸破了头。 梁熙柔早已趁乱跑了,李翊正要带陆佑宁去找大夫包扎伤口,陆佑宁捂着脑袋指着屏风下面着急道:“殿下,阿晚还在下面……” 第230章 先走一步 李翊没想到陆晚也在,听到陆佑宁的话后,整个人都滞住了。 下一息,他丢开陆佑宁,一把掀起檀木屏风,眸光焦急的朝着屏风下面扫去。 可屏风下面没有人。 抬头间,只见陆晚怔怔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满脸的惶然与惊恐,似乎是被吓倒了。 见此,李翊忍不住想上前去安抚她,可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外面的人被里面屏风倒塌的声音惊动,都闻讯过来了。 李翊收住步子,按捺住心头的担心,问陆晚:“二表妹可有被砸到?” 陆晚白着脸摇了摇头。 早在梁熙柔提到聂湛就要回京时,她就惊得不自主地躲到角落里去了,倒是恰好避开了这一难。 见她无事,李翊不觉松下一口气来。 长亭刚好带人办完差回来,进来见到屋子里的场景,也吓了一大跳。 李翊眸光冷沉,示意长亭照看好陆晚,他带着陆佑宁,去找大夫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将陆佑宁送到大夫那里,李翊就连忙返回屋子里来,却没看到陆晚。 “人呢?”他冷声问长亭。 长亭惶然道:“陆姑娘不肯留在这里,执意要走……属下让她等三姑娘包扎好伤口再走,可她说,麻烦殿下等下派人送三姑娘回去,她要先走一步……” 闻言,李翊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她是与陆佑宁一同来的,为什么要丢下陆佑宁执意先走? 长亭也感觉到了陆晚的反常,压低声音担心道:“殿下,姑娘……姑娘她似乎不太对劲,方才我请她坐在这里时,她的身子,一直止不住的打哆嗦,出门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脸色很不好看……” 李翊瞬间想到方才梁熙柔说的那些话,心里止不住的往下沉。 难道,她将梁熙柔那些话,听进心里去了? 可转念一想,李翊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从头至尾执意要退亲的人是她,为此一直在苦苦谋划的人也是她,以她的聪慧,不会相信梁熙柔的挑拨。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为何会这般反常? 所以这些全是他的猜测,陆晚心里到底是何想法,有没有将梁熙柔的话当真,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今,他只恨当时不知道她也在,竟由着那梁熙柔胡言乱语,说了那么许多…… 长亭懊恼道:“也是属实不巧,卑职方才恰巧有事出去,没有亲自同殿下禀明二姑娘也来了,其他衙内下属又不懂……害姑娘误会了。” 李翊心烦意乱,冷冷道:“与你无关,若是她连这般挑拨之言都相信,那她对本王,还有何信任可言?”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长亭吩咐道:“你派人盯紧那大梁五公主,本王等下去一趟镇国公府!” …… 马车里,虽然脚边放了炭盆,陆晚还是感觉到冷,抱紧胳膊坐着。 兰草担心的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陆晚摇了摇头。 一听说聂湛要回来了,她就全身难受,再也不想在外面呆着,只想赶紧躲回到青竹院去。 她惶然的想,上一世,聂湛是一年后才回的京/城,怎么这一世,他竟提前回来了? 上一世,他对自己见色起义,若是这一世,他还有这样的心思怎么办? 不堪的黑暗过往,像凌迟一般折磨着她。 陆晚咬牙想,既然知道他要回来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只呆在镇国公府,哪里也不去。 只要不与他碰面,他自然就不会打自己的主意。 等过完年,她就离开京/城,去燕恒两州找弟弟,再也不回上京/城。 如此,这一世,她就不会再遇到聂湛了…… 这么一想,陆晚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等回到镇国公府,她先去上院,简单向大长公主与叶氏回禀了在刑部发生的事情。 大长公主与叶氏一听陆佑宁受了伤,都担心不已,叶氏责问陆晚:“既然宁儿受了伤,你做姐姐的,不陪着她一起,怎么自己先回来了?” 陆晚低头淡淡道:“有翊王殿下陪着妹妹,我就先回来了,等下,想必殿下也会亲自送妹妹回来,母亲不必担心。” 闻言,叶氏一怔——敢情这个丫头,是故意避开两人,好让宁儿与翊王单独相处? 这么一想,叶氏又高兴起来,又得知了翊王令那大梁五公主三日内送回质子,那么,儿子最多三天就可以无罪释放回家了。 叶氏顿时欢喜不已。 见陆晚懂得主动避开,给翊王与陆佑宁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大长公主也甚是满意,笑道:“好孩子,你今天在外奔劳了一天,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晚却没走,对大长公主道:“祖母,马上过年了,孙女我刚刚与睿王殿下退亲,又背有不祥之名,所以今年的宫宴,和各府的宴席,孙女都不参加了……” 大长公主想了想,叹息道:“也好,免得到时你与那睿王撞见,也是尴尬。” 闻言,陆晚重重舒下一口气来,向她们告辞,回去自己的青竹院。 她一走,大长公主对叶氏道:“先前,你还一直担心二丫头与翊王之间有牵扯,如今你亲眼看到了,她主动避开两人,给两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足以看出,她并无此心,你大可放心了。” 不止如此,她还主动避开年底的宫宴和各府宴席,倒是懂事。 叶氏甚是满意,笑道:“先前是媳妇多想了,以后不会再怀疑她了。” 金嬷嬷上前给大长公主添茶,问道:“既然如此,那过完年,公主还让二姑娘去痷堂吗?” 大长公主磕眸想了想,道:“她先前提出去痷堂,大抵是担心留在京/城被人笑话,但年底,外放的大员与许多世家公子都会回京述职,若能从中给她挑选一个好的,往后跟着夫婿去外地生活,想必她会答应。” 叶氏一听,眸光一转,拍着手笑道:“母亲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我大哥家的那个二郞,年纪与阿晚相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通判,但贵在身家清白,若是阿晚嫁给他,倒是合适……”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委屈的娇呼声:“祖母、母亲……” 两人抬头看去,却是陆佑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李翊。 第231章 不再回来了 见是陆佑宁回来了,大长公主与叶氏连忙止住话头,上前察看她的伤势,又热情的邀李翊进屋入座,迭声唤丫鬟们上茶。 陆佑宁虽被屏风砸中了额头,但所幸不太严重,只是破了点皮,擦几天药就没事了。 李翊朝大长公主致歉:“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才让两位表妹受到伤害。却不知道二表妹如何?方才她走得匆忙,都没来不及细问。” 大长公主见他说得诚恳,又百忙之中抽空亲自送陆佑宁回来,心里十分满意,火气也就退下去了。 她笑道:“那里的话。那五公主居心叵测,殿下也预料不到。所幸阿宁只是受了点小伤,阿晚倒没什么事,已经让她回去歇息了,殿下不必自责。” 李翊想了想,当着大长公主的面,提出希望她们不要将梁熙柔与小质子一事外传,毕竟,那是大梁的公主,事关两国之间的邦交,怕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也是怕梁熙柔狗急跳墙,闹出更大的祸事来。 大长公主深知此事当中的深浅,当即叮嘱叶氏与陆佑宁将此事埋进肚子里,不要再张扬出去。 叶氏虽恼恨那梁熙柔害了自己一双儿女,但也知道滋事体大,与陆佑宁一迸答应下来。 如此,大长公与与叶氏看在李翊的情面上,也就没有再追究此事…… 陆佑宁还没进门时,就听到祖母与母亲在谈论陆晚的婚事。 此时,当着李翊的面,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叶氏:“母亲方才说的,可是大舅家的那个二表哥?可他年幼时脸上得过暗疮,留下满脸的疤印,阿晚只怕不会答应吧?” 李翊坐在一边默默喝茶,听了陆佑宁的话后,蹙起的眉心不由放松下来。 叶氏却嗔了陆佑宁一眼,轻斥道:“你懂什么,你二表哥知书达礼,人又最老实不过,虽然排面上差了点,但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却是最好不过,刚好阿晚也性情文静,我瞧着两人甚是登对。” 大长公主见李翊难得来,便想趁机问一问他关于下聘的事。 眼看就要过年了,先前晋帝有意让他们在年前把下聘礼过了,但后面因为刑部出了事,李翊忙着公事,下聘一事就耽搁下来了。 如此,大长公主让叶氏下去准备饭菜,要留李翊在府里吃饭,又让陆佑宁回去换衣裳,借机支开她们。 李翊一眼就瞧穿了大长公主的心思,但他心里一心挂念着陆晚,如今见她并不在上院,那里还有心思再留下来商议什么下聘之事,就借口三司有事,告辞出来了。 离开陆家,长亭见他面色不郁,猜到是方才在大长公主的上院,没有见到陆晚,他心里不舒服了。 “殿下,姑娘估计只是一时被吓到了,殿下不用太担心……”长亭劝道。 可在李翊的印象里,陆晚并不是这般胆小之人,当初在画舫上,遇到刺客还起了大火,她都可以异常冷静的同他交涉。 而花宴上的那次刺杀,那般危险的境况下,她身上中剑也没有逃避。 可这一次为何这么大反应? 李翊直觉她心里有事,但猜不到是何事。 因为猜不到她的心思,李翊难免胡思乱想,而梁熙柔说的那些话又在脑子里重现,李翊越发觉得,陆晚是将梁熙柔那些话听进心里去了…… 长亭见他脸色越来越差,道:“殿下,如今时辰还早,不便去见姑娘,要不,卑职去将秋落叫来,向她打听一下姑娘的情况。” 李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罢了,先回去吧,晚上我再去看她……” 落夜后,陆晚坐在灯下算存放在各处钱庄里的银子,准备这两日让兰英都去取出来,换成银票好带在身边。 自从得知聂湛要回来的消息后,她要离开京/城的决心也越发坚定了。 陆晚的打算是,先去痷堂住一阵子,等瞒过了家里人,刚好开春后路上的冰雪也化了,她就出发往燕恒两州去寻弟弟。 兰草往她脚边的炭盆里添上炭火,见她蹙着眉头,问道:“姑娘,可是银钱不太够?” 陆晚点了点头,她将所有存银存拢,八百两现银都不到。 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她不止要养活兰英兰草,以后寻到弟弟和古嬷嬷,又多了两份开销,五六个人要吃饭,这点存银,只怕不够往后的生计。 况且,找到弟弟后,她还要找个地方落脚,到时宅子也要置办,这却是笔大开销。 “你去同兰英说一声,想办法将库房里能卖的东西,趁着年关,悄悄卖了,价钱便宜点也没关系。” 兰草应下了,打开房门正要出去,却见李翊站在外面。 “殿下!” 兰草连忙同他行礼,又回头告诉陆晚:“姑娘,殿下来了!” 陆晚赶紧收起桌子上的存票,可还是被李翊看到了。 李翊从她手里抽走一张看了看,掀眸若有所思的睥着她,淡淡道:“本王还以为你无欲无求,却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小财迷……” 亏得他这一整日都在担心她,没想到她却在这里忙着数银子。 陆晚将存票收好,问他:“殿下不是事忙吗?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李翊将手中的存票扔还给她,声音闷闷的:“今日你为何不辞而别?” 陆晚默默叹息一口气,她就知道,她今日在刑部的一时失态,又引起他的怀疑了。 但她又无法将她与聂湛之间的事说出来,只得道:“今日确实有些吓倒,再加上急着回来告诉家里哥哥的消息,就自己先回来了……” 这样的回答,跟长亭同他描绘的她离开时的形容完全不符,李翊如何会信? 而且,她说话间,目光不敢直视他,明显在躲避他。 李翊心里的郁结更深,又想到叶氏她们一直执着的要给她找夫婿,心口压紧,冷冷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陆晚没有察觉到他神情的不对,她想到上次兰草同自己说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上京,只怕他会生气。 但她更不想瞒着他,于是鼓起勇气道:“殿下,我已同祖母说好了,等过完年,我就会重回痷堂里去……” 李翊一听,心里骤然一空,沉沉凝着她:“是不是以后,你都不再回来了?” 第232章 将軍府赴宴 此言一出,屋子里瞬间陷入沉寂中。 陆晚抬头看向李翊。 男人双眸深沉,眸底似涌动着暗流,薄唇紧抿,眉心也蹙得很紧,身上散发的凛冽气息,带着不敢违抗的压迫感。 顿时,那句‘是的’,她就没办法说出口了。 她看得出李翊不想让她走,但弟弟她是一定要寻回的,所以,她不能让他成为自己的阻碍。 思及此,陆晚深吸一口气,强做镇定的笑道:“自然不是,我的家在这里,家里还有祖母双亲在,我自然是还要回来的……” 李翊紧追不舍:“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 陆晚道:“等睿王正式娶妻、放下对我的仇恨后,我就会回来了……” 说完,她心虚地低下头,不敢面对男人锐利的目光。 闻言,李翊脸色一沉。 她的回答,似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所料之外。 他知道她一直想摆脱李睿,但他没想到,在他的承诺下,她还会惧怕李睿。 也难怪她不喜欢那宅子,她都从没相信过他,又岂会打算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心口似被灌进一股冷风,又冷又空。 李翊冷冷笑道:“你曾经跟本王说,让我一定要当上太子,可如今你又执意要离开京/城,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与本王之间没有未来,对吗?” 陆晚神情一滞,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无法同他解释她对皇宫的恐惧,也无法跟他说明,她跟他在一起时,所承受的压力与不堪。 最初,她只是想舍了这具清白身子,不想再像上世一般,做冲喜皇后,最后被活活埋进地下去。 后来,她与他纠缠在一起,也是想利用他摆脱李睿。 但不可否认,与他在一起这么久,特别是他几次对她的拼命相护后,她对他已生出了感情,甚至愿意不要名分,默默陪在他身边…… 但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并不是他们共同的未来。 上一世她被情伤得太深,这一世,她很难再相信男人的承诺。 李睿当年何尝不是对她海誓山盟,还对着菩萨下毒誓,最后不照样为了权力,将她百般残害? 梁熙柔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生于帝王家的人,是没有情和爱的,心中只有权力! 他口口声声问她要未来,可未来他要娶的人,终究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陆佑宁…… 如此,陆晚苦涩一笑,无奈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你之间,很难有未来……” 此言于李翊,无疑锥心刺骨。 他倏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直直的盯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陆晚,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说罢,他重重将她甩开,愤然离开。 李翊走后,陆晚无力地跌坐在暖榻上,怔怔的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心里一片麻木。 李翊说得对,她确实没有心。 上一世,她受感情所累,害得自己惨死,还害死身边那么多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受感情牵累,她要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三日后,果然一大早就传来消息,质子府丢失的小质子找到了,陆承裕当即就从大理寺释放。 镇国公府上下都欢喜不已,陆晚也松下一口气来。 如此,质子一案彻底了结,她也无需再担心,余下的日子,就好好呆在镇国公府就好。 而接下来的几天,关于聂湛回京的消息越来越多,陆晚去上院请安,也请听到大长公主她们在议论此事,说是他领着大軍进了城,皇上给他赐了将軍府,各种赏赐也是源源不断。 可他却鲜少在大众面前露面,上朝也不去,如此,整个上京/城都在议论这位传奇将軍,对他好奇得很。好多人羡名给他递了拜帖,他也一一拒了。 “真是一个怪人!难道他长了两颗脑袋,不能见人吗?” 陆承裕忍不住嘲讽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金嬷嬷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张贴子。 “公主,将軍府送贴子来了,邀请夫人和姑娘们,还有世子爷,明日去将軍府赴宴。” 闻言,陆承裕眸光一亮,他早就看看传闻中这么厉害的聂将軍了。 大长公主接过贴子看了看,道:“这是将軍府开府后第一次设宴,你们是得去。” “但是,明日开宴,今日才来下贴子,实在没规矩了点。” 但凡请宴,总得提前些日子,好让宾客有所准备,所以也不怪大长公主嫌弃了。 叶氏毫不遮掩的嘲讽笑道:“听闻那个聂将軍乃草寇出身,懂个什么规矩?而那史家姑娘嫁过去也不久,第一次当家,也是什么都不懂,两个半吊子凑在一起,不闹笑话才怪。” 大长公主打开第二张贴子看了看,递给陆晚:“那史娘子还单独给了你一张贴子,你可要去?” 陆晚接过贴子一看,竟真的是给自己的,心口不由收紧,想也没想就道:“我与那史娘子并不相熟,我就不去了……” 陆佑宁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贴子,颇是奇怪道:“是了,你与那史月瑶拢共才见过一次面,她怎么会单独请你?好生奇怪!” 陆晚也想不明白史月瑶为什么会单独给自己发贴子,她的心里隐隐涌上不安,直觉与聂湛有关。 但所幸先前她就说过,年前各宫各府的宴会她都不参加,所以大长公主也没有强求她,只道:“但三日后是腊八节,又恰逢翊王的生辰,兰贵妃在尚梨宫设了家宴,邀请我们,你可不能缺席。” 陆晚想到那日他生气离开,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只得点头应下了。 翌日一大早,叶氏一行就往将軍府去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鞭炮声。 陆晚问兰草外面怎么了,兰草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吗,是隔壁的将軍府在办宴席啊。” 陆晚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兰草重述一遍:“就是前常远侯府,被皇上赐给那聂将軍了。” 陆晚全身如坠冰窟,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将軍府门口,身着墨灰狐裘袍的男人,漫不经心的与前来的宾客应酬着。 等听到镇国公府的马车到了,男人神情一振,立刻朝马车方向看去…… 第233章 画中人 叶氏与陆佑宁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就迎上了男人打量的目光。 不用猜,她们也知道眼前这个身量高瘦的男人,就是车骑大将軍聂湛。 可令叶氏与陆佑宁没想到的是,这个众人嘴里野蛮、不通教化的草寇将軍,竟不似她们想像中的那般一脸横肉、长相粗俗,反而仪表堂堂,身姿形容并不比京/城这些公子哥们逊色。 只是他眉眼间一片桀骜之情,眼神也太过锋利,看人的时候,仿佛两把利剑,让被他看着的人,如利刃加身,浑身不适。 陆佑宁感觉到,从她下车那一刻,聂湛的目光就盯在她身上,将她上下肆意的打量,十分狂野无礼。 不过,他很快又移开目光,甚至她们从他面前过时,他也再没看过她一眼,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似乎方才这一切,都只是她们的错觉般。 母女二人进到女宾席这边,史月瑶在母亲史夫人的陪同下迎了上来,看了眼叶氏身后,史月瑶颇是失望道:“怎么不见陆二姑娘来?” 叶氏随口道:“她这两日身子不便,就没来参加贵府的宴席了。” 史月瑶轻轻‘哦’了一声,不由朝迎面走来的聂湛看去。 在看到聂湛后,她眸光怯怯的,似做错了事的孩子般。 聂湛淡淡扫了她一眼,就越过她们,往男宾席去了…… 史夫人将他对女儿的态度都瞧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回过头同叶氏道:“这往后,小女就与贵府成邻居了,她年龄小,什么都不懂,以后只怕还得多向夫人学习打理中馈之事,免不得上门叨唠夫人,夫人可不要嫌弃。” 这些都是台面上的客套话,叶氏并未放在心里,随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有你这么能干的母亲亲自教她,她还有什么不懂的?不过,这往后成了邻居,多走动倒是应该!”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传声,睿王殿下来了。 聂湛是李睿刚刚收入麾下的大将,今日他入新府设宴,李睿肯定会来捧场。 聂湛与史月瑶领着众宾客上前见礼,李睿扶了聂湛起身后,眸光往叶氏这边轻轻一扫,没有见到陆晚的身影,嘴角不觉噙了一丝玩味的冷笑。 她果然不敢来! 自那日在刑部门口看到她的反常后,他就怀疑她与聂湛早就相识了。 但聂湛手里只有她的画像,却不知道她是谁,又让人费解。 所以此事,还需问问聂湛才解释得清楚。 趁着宴席未开,聂湛将李睿与罗衡请到后面的书房里去。 一关上门,罗衡就向聂湛道谢:“多谢将軍出面替老朽求情,让老朽免去了罪罚。” 聂湛避开身子不受他的礼:“先生言重了,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先生有难,我义不容辞!” 李睿见两人说完,打趣道:“没有见到陆二姑娘,聂将軍是不是很失望?” 聂湛一回京,就从罗衡的嘴里得知了画像中的女子,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所以迫切的想见一见。 但罗衡也私下提点过他,陆晚与李睿的过往关系与纠葛。 聂湛虽是武将出身,却并非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于是,他当即朝着李睿跪下请罪。 “殿下容禀,鄙人远在西北,并不知道画像上之人,是殿下曾经的未婚妻,无意亵渎,还请殿下责罚。” 李睿背向着他站着,听了此言,眸光微微一沉,旋即回身亲手扶他起身,慷慨大笑道:“聂兄此话太过见外。莫说本王如今与她已毫无关系,就算先前与她有婚约在身,聂兄也是不知者不罪,又何来怪罪一说?” 聂湛顺势起身,李睿盯着他笑问道:“不过本王有一事不明,你既不认识陆家二姑娘,手里的画像又是从何而来?” 聂湛敛着眼睑,如墨眸底却不觉翻涌起一片热焰,脑海里画面重现,女子于身下承欢时的娇媚身姿,再次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他就收回神志,淡淡道:“不过偶然得之,好奇天下竟有如此娇媚动人的女子,就想着能不能寻到,却不诚想乃殿下旧人……” 他嘴上说得谦逊平淡,但李睿却知道,他将画中人看得很重要。 不然,为何一知道画中之人是陆家庶长女后,就向皇上要了这所靠近镇国公府的宅子做将軍府? 上京/城里比此处宅子好的多了去了,可他偏偏就选了这里。 意图再明白不过。 莽夫就是莽夫,嘴上不承认,但举止动作,却不懂得遮掩。 而且李睿还知道他在撒谎。 据他所知,这幅画像,是他花重金请了十几名画师费尽心力才制成的。 看来,他并没有对自己坦诚,还瞒着他许多事…… 罗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咱们殿下,可是胸怀天下大志之人,从未将这些儿女情爱放在眼里,自是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破坏与将軍的情谊,不然,为何殿下将画中之人的身份,都坦诚告知将軍呢。” 李睿点头笑道:“本王与陆晚虽已解除婚约,但她还是本王的表妹,本王也愿意看到她有一个幸福的归宿。若是将軍愿意,倒是可以娶她进门做你的侧室,以全将軍的相思之苦。” 见他说得如此大度,聂湛放下心来,朝李睿抱拳道:“此事,宜徐徐图之,但眼下,先助殿下完成大业才是首要!” 闻言,李睿终是满意笑了…… 另一边,陆晚坐立难安,虽说那将軍府与陆府还隔着距离,但一想到他就在不远的宅子里,陆晚如坐针毡,不能安宁。 而她不知道,聂湛将自己的府邸安在隔壁,是有意还有无意? 若是无意还好,若是有意,难道那聂湛也同她一般,也是重生而活? 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打消。 不对的,若是聂湛也是重生,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李睿。 上一世,可是李睿在利用他清除异己后,将他残忍的施以酷刑,五马分尸的。 她尤自记得,她最后一次见他,隔着冰冷的牢柱,他握着她手,求她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孩子,说他一定会杀掉李睿,带她远走高飞…… 所以,他那样恨李睿,岂会归顺于他? 第234章 相见 陆晚心中疑云重重,过是晌午,她就去了上院,想等着叶氏她们赴宴回来,向她们打听一些将軍府的消息。 不久,叶氏与陆佑宁就从隔壁回来了。 但可惜,除了对聂湛长相有所评论外,关于将軍府的其他事情,叶氏她们知之甚少。 而陆晚又不好细问,只能作罢。 大长公主却对这个车骑大将軍半点兴致都没有,她问陆佑宁,可有想好送给翊王的生辰贺礼。 陆佑宁撇撇嘴,不耐道:“总归就是玉佩笔砚一类的,还能送什么?” 大长公主嗔了她一眼:“这些东西只是寻常关系所送,你怎么可以一样?” 陆佑宁颇是头痛,同大长公主撒娇道:“我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寿宴的原因,就是要准备贺礼,实在头痛。不如祖母帮我拿主意吧。” 大长公主拿她没有办法,就让金嬷嬷打开她的私库,领她进去,给李翊挑选贺礼…… 陆晚离开上院,陆承裕从后面追上来,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陆晚不所以明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陆晚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块紫玉圆形佩。 “送给皇子们的贺礼,不能太寒碜,我知道你手边没什么东西,所以在准备贺礼的时候,就帮你也准备了一份,这个我今早刚从金玉楼买回来的,你瞧着可还行?” 陆晚一眼瞧出盒子里的精美紫玉,价值不菲,不由感动道:“没想到大哥哥替我想得这么周全!” 陆承裕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我含冤入狱,祖母进宫替我求情,而母亲则着急病倒,家里失了主心骨,方寸大乱,听余庆说,是你在慌乱中主持了大局,还冒着大风雪给我送御寒的衣物……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陆晚眼眶不觉红了,笑道:“都是些小事,那里值得哥哥记挂……” 陆承裕有些心痛的看着她,道:“听说你过完年就要重回痷堂里去?你可是怕那睿王找你麻烦?” 陆晚道:“也不仅如此,我如今的名声于家里也不好,再加之与睿王之间的纠葛,所以想去痷堂避一避……” 陆承裕明白她的难处,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她道:“也好,你先去痷堂住一段日子,等过了这阵风头,哥哥再去接你回家。” 陆晚红着眼眶,只淡淡笑了笑,却无法点头承下哥哥的真诚相待…… 回到青竹院,兰草看到她带回来的紫玉佩,感叹道:“世子爷真好,知道姑娘手头拮据,就替姑娘备好了贺礼,说实话,这样成色的翡翠紫玉,咱们倾家荡产,也是拿不出来的。” “如今好了,贺礼有了,姑娘也省下了一桩事了。” 陆晚却收起盒子,让她出门去替她买东西。 兰草一听,不免好奇道:“姑娘,你是要给翊王准备贺礼吗?” 陆晚点了点头。 兰草奇怪:“贺礼不是有了吗,姑娘怎么还要准备?” 陆晚道:“我与他相识一场,他帮了我许多忙,我想亲手给他做点东西,聊表我的心意。” 兰草想想也是,这紫玉再好,只怕也抵不过姑娘亲手做的来得有诚意,也能借机让殿下高兴高兴…… 兰草出门去了,天黑才回来。 陆晚好奇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兰草喘着气道:“今日也是巧了,先是在绣线铺子里碰到了邓氏,她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出门时,又遇到了沈太医,他还关心你上次崴伤的脚有没有好……” 陆晚一怔:“沈太医还在京/城么?” 兰草点点头:“听说是史太傅因上次史姑娘跟沈太医跑后,也知道自家女儿经此一闹,大抵只能嫁给沈太医了,所以就不再反对两人在一起,还托了关系,将沈太医又留了下来……” 陆晚想,大抵是看在沈植上次尽力帮忙救治了小阿良,所以李翊也没有再勒令让他走了。 这倒是桩好事。 既然沈植还在京/城,陆晚却是想起另一件事来—— 若是她没记错,沈植也是腊月初八这一天过生辰。 却不知道那天他会不会在宫里当差? 想到这里,陆晚对兰草道:“你明日再出去一趟,去拾味斋替我买两盒马蹄糕。” 兰草应下了。 当晚,陆晚就在灯下,给李翊赶做起礼物来…… 腊八节很快到了,一大早,除了叶氏留在府里操持腊八节的过节事宜,大长公主领着陆佑宁陆晚,还有陆承裕进宫去了。 马车路过将軍府时,陆晚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朝外面悄悄看去。 整座将軍府从外面看,与之前常远侯住着时没什么改变,只是府匾上的名字换了,挂着‘将軍府’三个斗大的赤金大字。 府门口安静无人,连个守卫都没看到,静悄悄的。 放下车帘,陆晚想到这两日,她让兰草与秋落她们,小心堤防周围的动静。但四周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隔壁的将軍府也很安静。 陆晚悬着心不由放下——但愿自己的担忧是多虑的,这一世,聂湛不会再寻上她…… 马车转出巷口,往长街上行去。 长街上行人逐渐多起来,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车轮声。 马车转过长街沿着护城河往宫里去,上坡时,走在最后面的马车,突然‘咔嚓’一声脆响,连接前面套马与车身的车辕地方,竟断开成两截。 前面拉车的马继续往前跑,断开的车身,却沿着长坡,往下面倒滑下去…… 陆晚与陆佑宁,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随着惯性往车厢后面跌去。陆佑宁当即吓得尖叫起来,陆晚也察觉到事态不对,连声呼救。 走在前面的陆承裕与大长公主听到声响,调转车头赶回来救人,可已经来不及了。 车身随着结了一层细冰的光滑路面,一路径直往下面滑下去,最后竟要越过护栏,往护城河里掉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旁飞奔而来一道黑影,竟徒手拉住了车辕,将马车拉住了。 马车一止住,陆佑宁就惊魂未定的掀起车帘往外逃。 车帘掀起的瞬间,陆晚看清了站在车前,凭一已之力拉住马车的男人,全身一僵,全身血液都凝住了…… 第235章 触霉头 看到聂湛的那一刻,陆晚方寸大乱。 她没想到,她尽力躲避之人,竟这么快就遇上了。 马车外,聂湛看着紧闭的车帘,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用力稳住车身,扬声道:“陆二姑娘快下车,马车里危险。” 方才陆佑宁下马车时,他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人,车帘就合上了。 此时,他的心口像爪子在挠着似的,迫切的看一看里面的人,是不是如睿王所言,是他苦苦所寻的画像中人。 听到他准确地喊出自己的称号,陆晚心里更是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认识陆佑宁不奇怪,因为上次他们已经见过面。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陆晚心里越发恐慌…… 陆佑宁也在外面担心喊道:“阿晚,你快下来,小心马车掉到河里去了……” 聂湛一面拉住车身,一面紧紧盯着车帘,盼着它再次掀起。 终于,下一刻,马车车帘再次被掀起,从里面下来一道纤柔的身影。 聂湛瞳孔不觉收紧,凝神看去。 可等看清女子身上的装束,他眸光一沉,神情难掩失望之色。 陆晚戴着齐膝长的青色幕篱从马车里下来,面容隐在面纱后面,看不真切。 她一下马车,就急步走到陆佑宁身边,躲到她身后。 陆佑宁见她无事,不觉放下心来。刚巧陆承裕与大长公主的马车也折返回来,陆承裕连忙让马夫和随从上前固定住马车,又上前向聂湛道谢。 “多谢聂将軍出身相助,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长公主也在金嬷嬷的搀扶下,来到聂湛面前。 “将軍大恩,镇国公府铭记于心,陆晚,宁儿,你们也过来谢谢恩人!” 陆晚拽紧幕篱的前襟,跟在陆佑宁身后,一起向聂湛道谢。 “多谢聂将軍……” 聂湛眸光如刃,一瞬不瞬的盯着幕篱包裹下的娇柔身影。 脑海里不自主的再次涌现梦境里那个与他缠绵的身影,聂湛眸色渐深。 那怕有幕篱相隔,他也几乎可以认定,那个身影,就是眼前的女子。 不止如此,声音也很像。那一声声娇喘,似乎就在耳边。 十指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几欲崩断,聂湛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冲动——他好想、好想掀开她的幕篱,一看究竟! 那怕隔着幕篱,陆晚也感觉到男人目光如炬般地在打量她,顿时全身发凉。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陆姑娘客气了,鄙人不过举手之劳。” 陆晚连忙退开,目光开,朝一旁的马车断辕上看去。 聂湛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所向,淡淡道:“马车断辕处,断口干净平整,一看就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世子爷不防回去好好查一查!” 陆承裕面色沉重,大长公主与陆佑宁听了,也是脸色大变。 这是有人故意要两位姑娘的命啊! 一想到方才的惊险,陆佑宁正要大发脾气,大长公主扣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长公主朝聂湛道:“多谢将軍提点,若真是有人故意做恶,本宫眼里也是容不下沙子的。” 又对陆承裕道:“让人将断辕马车拉回去,我们先进宫赴宴,此事后面再细查,不要耽搁了大事。” 陆承裕应下了,再次向聂湛道谢。 马车毁了,陆晚就上了陆承裕的马车,陆佑宁与大长公主共乘一辆。 直到坐进马车里,陆晚才重重舒下一口气来。 可下一刻,她的心又悬起来了。 马车外面,陆承裕得了大长公主的指示,向聂湛邀请道:“聂将軍初来京/城,只怕还没过过咱们这里的腊八节,若是将軍不嫌弃,不如今晚携夫人过府,到我家里一起过腊八节。” 聂湛眸光往陆晚方向淡淡一扫,若有所思道:“只怕会麻烦贵府了。” 陆承裕豪爽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就权当是感谢将軍,方才对两个妹妹的搭救之恩!” 聂湛神情淡淡:“如此,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承裕笑道:“那就晚上见!” 两人就此告别,陆承裕上来马车,见陆晚还戴着幕篱,就替她取下。 “你呢,就太过小心谨慎,下次若是再遇到危险之事,这些虚礼就先不要顾了,保命要紧。” 陆承裕还以为她是怕在外面抛头露面才戴的幕篱,但幕篱一取下,他这才发现她脸色发白,神情也有些慌乱。 “阿晚,你怎么了,可是方才伤到了?” 陆晚摇了摇头,“我没事,但方才确实吓到了。” 陆承裕皱起眉头冷声道:“若真如聂将軍所说,是有人故意对马车对了手脚,你觉得会是谁?” 陆晚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李睿。 她和陆佑宁都与他撕破了脸面,他想她们死,太正常不过。 但也有可能是梁熙柔。 上次在刑部她就起了杀心,难保她还没有死心。 除此之外,她还想到了荣贵妃。 她恨自己,要对自己动手,是迟早的事…… 陆晚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陆承裕一听,面露惊色,沉声道:“这几人的身份都不简单,等从宫里回来,咱们同祖母商议后再行事。” 陆晚点了点,心里一片冰寒。 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太多了,单是睿王与荣贵妃,就不是她所能抵抗的。 今日侥幸被聂湛所救,那下次呢,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李翊答应护她一世无虞,可像今日这样的事,他又如何时时刻刻护得住她? 所以,惟有离开京/城,再找一个脱身之法,才能求得最后的平安…… 马车到达宫门口,陆晚下马车时,伸手去扶车门,才发现右边手腕痛得厉害。 她默默看了看,手腕已经肿起来了。 陆佑宁向大长公主抱怨身上痛,也是磕碰到了。 大长公主脸色不郁,好好的来赴个宴,却出了这样的事。 况且今日赴宴是次,最主要还是要与晋帝,商议李翊与陆佑宁的婚事的,真是触霉头! 而方才在马车上,大长公主也在想到下手之人,与陆晚想的几乎无差。 所以,她认定这些人都是冲陆晚来的,是她连累了陆佑宁。 思及此,她扫了眼默默站在一边的陆晚,冷声道:“我方才想了想,你母亲一人在家里过节未免冷清,不如,你回去陪她过节吧!” 第236章 大喜事 大长公主话音里带着怪罪,神情间更是难掩嫌弃之情。 说到底,不论陆晚做得再好,令她的态度如何改观,但在出身高贵的嫡长公主眼里,婢女生出来的小小庶女,总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陆晚只要有一丝的行差踏错,就会惹来无情的责备与唾弃,这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卑贱,改变不了的事实。 陆佑宁陆承裕没想到都到宫门口,祖母会改变主意将陆晚赶回去,但兄妹二人也是看出来,祖母是将今日之事,怪罪到她身上去了。 “祖母,都到这里了,要不就……” “祖母说话,何时轮到你们来插言了?” 大长公主心情不好,一口回驳了陆承裕的求情。 陆晚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漠与嫌弃,她从小被扔弃进痷堂自生自灭,在没有成为准睿王妃之前,莫说可以到她出身尊贵的祖母面前请安,就是连上院的院门,她都没资格踏进去。 “孙女领命!” 陆晚应下,转身对陆承裕道:“翊王殿下的贺礼,麻烦哥哥替我转交!” 说罢,她复又爬上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宫门往回走。 马车里,陆晚星眸染上一层清冷的水光,内心更是悲凉无比。 虽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但心里还是会痛的。 但这些痛,恰恰告诉她,她要远离陆家,不然,她的命运会一直被拿捏在祖母和叶氏她们手里,她永远没有真正的未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回到镇国公府,陆晚先去景福院同叶氏回话。 叶氏早在下人拖回那断毁的马车时,就知道路上发生的事情了。 等看到陆晚被婆母赶回来,顿时明白过来是她招惹来的祸事,还拖累了自己的女儿,顿时也气不打一出来,惹不住斥骂道:“今日母亲进宫,本是为了去商议宁儿与翊王的婚事去的,大好的日子,却让你平白惹来这样的祸事,真是晦气!” 陆晚闻言,瞬间明白过来了。 难怪祖母会生这么大气,原来是担心今日的事情,会影响陆佑宁与李翊将来的婚事。 心里又冷又空,她自嘲笑道:“母亲放心,我大难不死,阿宁与翊王的婚事也会顺利到头的,母亲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先下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身对叶氏道:“我身子不适,晚上的家宴,我也不参加了。” 叶氏巴不得她不要出现,冷哼一声,算是应允了。 回到青竹院,陆晚拆下为进宫所佩戴的珠环,靠在暖榻上闭眸不语,满脸倦容。 兰草打来热水替她擦脸擦手。 兰草也听说了路上发生的险事,而陆晚半道被大长公主赶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府里,兰草忍不住替她难过。 “姑娘,你可有伤到哪里?” 兰草一碰到陆晚的手,她忍不住抽了一下。 兰草连忙挽起她的袖子,才发现她手腕处又红又肿。 “姑娘,奴婢去替你叫府医吧……” 可话一出口,兰草又想起今日过节,府医也回家过节去了,不在府里。 “奴婢去外面替你叫大夫……” “不用了。” 陆晚恹恹的叫住她,疲惫道:“不过是扭到一下,歇两天就好了。上次沈太医不是给了咱们治外伤的跌打药酒么,你去寻来替我擦一擦就好了。” “姑娘,那药酒已经用完了,要不,奴婢再去问沈太医要点?” 陆晚还是不答应,“一点小伤,不要再过于惊动,拢共我们在这个家里呆不了多久,不要在此时再惹出事情来。” “姑娘,给你请个大夫怎么会是惹事呢……”兰草实在想不明白。 “今日是陆佑宁与翊王议亲的大日子,我请大夫,岂不又会让祖母她们认为我是触在他们的霉头。” 她今天已惹怒了祖母与叶氏,若是今日陆佑宁与李翊的婚事淡得顺利还成,若是不成,让祖母与叶氏知道她在过节之日还请大夫进门,又会将所有事情怪到她头上。 兰草明白过来,只得拿帕子包了雪块,替她敷在手腕上,眼泪忍不住都出来了。 陆晚笑着安慰她,“你跟我身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委屈还受不得?” 兰草抹了眼泪,替她盖好被子,瓮声道:“姑娘睡一下吧,这两日你为了给殿下制作贺礼,都没好好休息过。” 陆晚嗯了一声,她确实累了,将头埋进被子,昏昏沉沉的睡着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陆晚被兰草摇醒,她迷蒙睁眼,兰草轻声道:“姑娘,沈太医来了。” 沈植来了? 陆晚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会来,但他既然能进府里来,肯定是祖母她们同意过的。 陆晚让兰草将他请去穿堂那里。 “沈太医,你怎么来了?” 沈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关切道:“我今日在宫里替三姑娘看诊时,世子爷同我说,你可能也受了伤,所以请我来替你看看。” 原来是大哥哥。 陆晚心里一暖,道:“就是手腕上扭到了,无甚大碍,你给我上回那样的跌打酒就好。” 沈植不放心:“给我看看。” 陆晚挽起衣袖,将右手腕露出来给他看。 沈植瞧过后,叹了口气:“所幸没有伤到筋骨,我给你拿点药。” 拿好药后,沈植没有急着走,看着她这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再想到方才经过前面时的热闹景象,沈植看她的眸光,不由越发怜惜起来。 “你今天喝腊八粥了吗?” 陆晚刚想点头,沈植已从脚边的食盒里端出一盅热粥来。 “这是今日在尚梨宫,兰贵妃娘娘赏我的,我一人食实在无味,就想请你一起尝一尝。” 陆晚今日莫说喝过腊八粥,从早上到现在,连口米水都没喝过。 如今闻到香甜的粥香,瞬间感觉到饿了。 沈植让兰草拿来碗勺来,舀了一碗放到她面前,淡淡道:“皇上已将翊王殿下与三姑娘的下聘礼定在腊月二十八日……” 腊月二十八?那就是二十天后了…… 刚进嘴里的粥瞬间没了味道,陆晚勉强咽下去,笑道:“这却是件大喜事。” 大喜事? 隐身在暗处的某人,看着陆晚脸上的笑容,神情越发冷沉下去…… 第237章 她赌输了 舌尖麻木无味,陆晚还是将面前半碗腊八粥喝完了。 倒是沈植,说是要她陪他喝,他自己倒一口未尝。 陆晚停下勺子问他:“你怎么不吃?” 沈植淡淡一笑:“来这之前,我吃了你送我的马蹄糕,还不饿。” 昨日兰草买回马蹄糕后,陆晚本想今日带进宫里送给他,但又怕他不在宫里,再加之人多眼杂,她就让兰草今日一大早,将马蹄糕直接送到他家里去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送我马蹄糕?” 沈植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这一世,沈植还未同她提起过他的生辰是在今日,所以陆晚不能说是送给他过生辰的,只得笑道:“我前天听兰草说,你还在京/城,而你上次又帮了我大忙,我就想着买两盒糕点送给你,权当谢礼!” 沈植低头搅动着碗里已经凉掉的腊八粥,清亮的眸子里浮起一抹黯淡,苦涩笑道:“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收到你送来的糕点时,我心里很高兴……” 他已记不清多少年没过过生辰了,无人记挂的生辰,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白日子,反而徒添伤悲! 陆晚假装意外道:“今日竟是你生辰?那真是太巧了,如此,那两盒马蹄糕就当是送给你的生辰贺礼了。” 说完,她又朝他真挚道:“沈植,愿你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一生平安喜乐!” 上一世,他受她所累,没能善终。 这一世,惟愿君平安喜乐…… 沈植眼眶微微泛红,手指轻颤,想鼓起勇气去握住她的手,终是默默按下。 “阿晚……” 他梗着喉咙轻轻笑道:“你也一样,一生……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 陆晚将这四个字默念于心。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她此生最大的祈盼…… 沈植走后,陆晚在穿堂里怔怔坐着。 外面风雪飘洒,她的心里亦是落满冰雪。 李翊与陆佑宁的亲事已定,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抬步回到房间,兰草进来禀告,前面饭宴散了,聂将軍夫妇已回去了。 陆晚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来,让她将秋落唤来。 秋落进来,陆晚对她道:“你去问下贺大哥,他在马房那边,这两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秋落知道她是要调查今日马车出事一事,立刻领命下去了。 陆晚拿出沈植给的药膏,正要唤兰草进来替自己擦药,房门推开,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殿下,你怎么来了?” 看到李翊,陆晚颇是意外。 今日是他的生辰,又是腊八节,按理,他应该在宫里陪兰贵妃,或是去陪邓氏母女的。 李翊看着她意外的样子,脸色沉沉的。 “怎么,不想看到本王!?” 陆晚见他脸色不郁,以为他还在为上次的不欢而散生气,笑道:“没有,今樱花国想去宫里给殿下庆贺生辰的,可惜路上出了点小事故……” 路上的事,李翊早就知道了,也已派人去查了。 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李翊心里终是不舍,方才积下的不郁早已烟消云散,拉着她的手去桌前坐下,朝她伸出手。 “药。” 陆晚将药膏递给他。 李翊打开盖子,抠出一团药膏抹到了她手腕上,细细涂开。 “马车一事,本王已让人去查了。一旦查出是谁下的手,本王绝不放过他!” 一想到听到她的马车出事时他的恐慌担心,李翊至今还气恨着。 陆晚心里一暖,继而又生出苦涩来。 这个男人,嘴硬心软,每次虽总因一些事同她置气,但一旦她出事,他又总会出面在她身边。 若是两人中间,没有隔着那么多枷锁和不可能,或许,她不会想着逃离…… 她悄悄朝他手腕上看去,见他两只手腕上都空空的,不由问道:“殿下,我送给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李翊‘嗯’了一声。 贺礼一送到他手里,他第一个打开看的,就是她送的。 可打开盒子后,他心里却挺失望的。 那块紫玉,是陆承裕当着他的面在金玉楼买的。 所以,紫玉虽名贵,却是陆承裕替她准备的贺礼,还比不得她给沈植买的两盒马蹄糕。 陆晚一见他的样子,就猜到他没有看到盒子底下那一层。 她赶制了两日,亲手给他编织了一条寓意平安的手绳。 但她又怕被祖母她们发现,只能将手绳放在盒子的底层,上面放着哥哥替她置办的紫玉。 “殿下……” 她正要告诉他,房门却在此时推开,秋落急步走了进来。 一见她的样子,陆晚就知道定是有所发现,连忙问道:“贺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秋落迟疑着没有开口,眼睛不自主的朝李翊看去,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来。 李翊睥了她一眼,冷冷启唇:“你主子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是!” 秋落恭敬应下,对陆晚道:“姑娘,贺大哥说,昨日他确实在出事的马车旁,见过一个可疑之人。” 陆晚心口一紧,:“是谁?” 秋落开口前,再次不自主的看了李翊一眼,低头道:“是邓将軍的胞弟,他跟贺大哥曾经是旧识,昨日突然寻过来找贺大哥喝酒,后面去茅房,久久不回,贺大哥怕他不识路,去寻他时,发现他从那辆马车边离开……” 此言一出,李翊神情骤变。 陆晚终是明白秋落开口前为什么这么为难了,原来是李翊认识的人。 她心里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问秋落:“邓将軍可是邓娘子已过世的夫婿?” 秋落头垂得很低:“正是!”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陆晚万万没想到是邓清妤派人下的手。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过来。邓清妤大抵是知道今日是李翊与陆佑宁定亲事的大日子,她不想看到李翊娶其他女人做正妻,所以在陆佑宁乘坐的马车上下了手。 陆晚转头,静静看向李翊。 她在心里同自己打赌。 这个前一刻还在对她承诺,一定不会放过做恶之人的男人,会信守承认吗? 她想相信他,可理智告诉她,她赌输了。 果然,李翊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这当中定是有误会,清妤不是这样的人。” 心口仿佛破开一个洞,陆晚不由自嘲笑了。 她果然输了…… 第238章 真正的主子 人心的冷暖,往往只在一刻间的转换。 陆晚默默抽回手,笑道:“看来,殿下对邓娘子很了解。” 李翊如何看不出她神情间的失望之色。 他有些后悔方才说话太快。 但话已出口,他只得道:“此事本王会去向她问清楚,若真是她做的,本王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不必了!” 陆晚出言打断他的话,星眸如蒙上了一层迷雾,淡淡笑道:“殿下事务烦忙,而我与三妹妹并无大碍,此事就此揭过吧。” 让他查到真相又如何,他会舍得处置她? 李翊凝着她,脸色冷下去,声音也跟着冷下去。 “如今只是得知是邓将軍的胞弟做的手脚,并没有证据证明与她有关,你就这么快定案?” 明亮灯火下,男人眸光里的冷意如覆冰霜,一如那晚,他将她带出府去找大夫把脉看诊,她因提了一句邓氏,他也是这般的疾言厉色。 从那一次她就知道,有些人,注定矜贵,受他偏爱。 陆晚心灰意冷,无心与他争执,起身送客:“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李翊却没动,冷冷盯着她:“你就这么不相信本王?” 陆晚已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这样质问她了,他口口声声自己不相信他,而他又凭什么让她相信? 心底压抑的悲痛再难抑制,陆晚冷冷反诘道:“殿下已认定与她无关,还查它做甚?” 李翊脸色黑沉:“你此话是何意?” 陆晚嘲讽一笑:“方才我问过秋落后,一个字都没说,是殿下迫不及待地做下判定,认定此事当中有误会,认定与她无关。” “敢问殿下一句,你又查过吗?为何就这么笃定地替她撇清关系?” “所以,到底是我不相信你,还是你从未相信过我?” 李翊一怔,脸色冷沉得要滴出水来。 秋落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许久,李翊冷冷道:“我即刻就去问她,若真与她有关,本王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劳烦了!” 陆晚再次打断他,无力道:“是与不是,都无关紧要。殿下无须为此等小事与夫人之间产生隔阂,况且今日是殿下生辰,又逢佳节,殿下一家应该团圆和美才是。” 说罢,她再不理会他,起身朝内室走去,反手关上内室的门…… 他是何时走的,陆晚不想知道,她衣裳都没脱,就爬进床榻里睡下了。 窗外,风雪肆意,陆晚将身子紧紧蜷成一团,以此抵挡周身的寒意。 兰草悄悄推门进来,站在床边轻声问她:“姑娘,你睡着了吗?” 陆晚抹掉眼泪,“还没呢。” 兰草挽起帐帘,替她抚平被泪水沾湿的头发,心疼道:“之前我不理解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走,如今觉得,姑娘还是走吧,离开这里的一切才能真正开心……” 陆晚坐起身子,看着兰草苦涩笑道:“我家兰草也长大了,真正懂事了。” 兰草伏下身子趴在她腿上,抱着她伤心道:“姑娘别怕,我会一直陪着姑娘,也会一直护着姑娘的……” 陆晚摸着兰草柔软的头发,想了想,低声吩咐道:“明日,你让兰英去城西的黑市,找一个唤鬼医的人,向他订制三张人皮面具。” 兰草迟疑地看着她:“三张?” 说罢,忍不住看了眼外面。 陆晚苦涩一笑:“秋落终究是翊王府的人,我们要离开,不能带她一起走。” “此事……也不要让她知道!” 兰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姑娘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去告诉兰英。” 翌日,兰草一早就出门去了,秋落进来服侍陆晚起床洗漱。 秋落不似往昔的沉稳,神情带着一丝惶然。 在陆晚吃早膳时,她扑通一声在陆晚面前跪下,愧疚道:“姑娘,奴婢对不住你,求姑娘责罚!” 陆晚心里明镜般透亮,更是酸涩难言。 她亲手扶起秋落,笑道:“我没有怪你,我也明白,你的主子自始至终都是翊王,他一手将你培养成才,这一份恩情,值得你为他忠心不二!” 昨日,秋落向她禀告马车一事,每次开口前,都会不自由主地先看向李翊。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动作,却恰恰说明,在她的内心,真正的主子是李翊。 因为秋落知道,此事牵扯到邓氏,牵扯到邓氏,就是牵扯到李翊,所以她首要考虑的,是李翊的意思。 “不……不是这样的……” 秋落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慌乱,不由急红了眼睛。 “奴婢昨日向姑娘禀告事情时,并不是想替翊王殿下隐瞒,而是怕姑娘与殿下起争执……” “秋落,你本就是翊王府的人,是翊王为护我安全,暂时派你到我身边来的,而如今我要离开这里去痷堂里,我无法带你同往,你还是回翊王府去吧。” “姑娘,你不要赶我走,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赶我走……” 秋落眼泪滚珠般落下,再次跪倒在陆晚面前。 陆晚也红了眼眶,但态度很坚决。 “这段日子,得幸有你在我身边庇护,我很感激你,但你我主仆情谊,只能到此,你走吧!” 秋落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也熟知了她的脾性,知道再求无益,抹了眼泪哽咽道:“姑娘不肯原谅我,我也无颜留在这里,我对不住姑娘,自去向殿下领罚!” 说罢,朝她嗑了三个头,起身走了…… 秋落一走,陆晚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下来。 人心肉长,秋落这段日子拼命护着她,这份感情她都记在心里。 但她要摆脱京/城里的一切,若是带着秋落,她与李翊之间,就永远斩不断联系。 所以只能狠心将她赶走…… 翊王府。 李翊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里,就看到跪在门口的秋落。 长亭一怔:“秋落,你怎么回来了?” 李翊心口一沉,她这是要与他彻底了断!? 长亭也猜到原因了,担心道:“殿下,不如属下将马车一事去同姑娘解释清楚,顺便再送秋落回去……” “不用了!”李翊冷冷打断他。 她连秋落都送还回来,还会相信他的解释? 第239章 贵客 接下来的日子,镇国公府一面忙着过年的准备,一面筹备着陆佑宁的下聘礼。 嫡女定亲,意义重大,排场自然也是最大的。 如此,整个镇国公府忙碌异常,也热闹非凡,衬得陆晚的青竹院越发的冷清。 陆晚也乐得清静,自上次马车出事后,大长公主大抵不想看到她,连去上院请安都免了。 “行李都打包好了吗?那些繁琐的衣裙都不要带,只带简洁保暖的就好。” 屋内,陆晚与兰草忙着打包行装。 钱庄里的银票都取回来了,行装也准备得差不多,只等时间一到,她就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兰英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一进门就将房门关紧,拉过陆晚,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 “姑娘,你看,人皮面具做好了,样貌虽丑了点,但却栩栩如生。” 包裹里是三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陆晚看过后,暗赞不已。 上一世在她准备逃离皇宫时,就听过鬼医的人皮面具做得出神入化,当时就想过利用面具逃过李睿的魔爪。 但可悲的是,身为皇后的她,兜里却拿不出半两现银,连张面具都买不起…… “姑娘,买这三张人皮面具足足花掉了二百两银子,如今咱们身边只剩下六百两银子不到,这以后只怕不够花……” 兰英掐着手指头算着,愁眉苦脸。 陆晚也早已想过这个问题,道:“我想过了,等找到阿晞后,我们可盘间小店,做点小卖买。” 一听做生意,兰英来了兴趣:“姑娘,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陆晚:“暂时还没想到,不过这一路的时间还长,我们可以边走边想。” 兰英点点头,笑道:“姑娘,到时你不能抛头露面,就让我当大掌柜好了,我最近跟着我表哥,学会了好多生意经……” 提到吴表哥,陆晚放下手中东西来到兰英面前,认真的问她:“兰英,此一走,我们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与吴表哥成亲安下家来?” 这个问题,在打定主意离开京/城时,陆晚就问过兰英。 她不想因为自己耽搁兰英的一辈子,若是她愿意嫁给吴济,她也会答应让她留下来。 兰英一听她这话,就噘起嘴不乐意了,抱着她的手臂生气道:“姑娘,我说过的,这一辈子都要守着你的,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陆晚摸着她的头发无奈道:“可吴表哥对你那么好,还一直在等你……” “是啊,有我陪着姑娘就可以了,你还是留下来嫁给吴表哥吧。” 兰草也在一旁打趣兰英。 兰英羞得满脸通红,瞪了兰草一眼。 “谁让他等了?我又没答应嫁给他。” 说到这里,兰英却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姑娘,方才我从外面回来,碰到长亭,他让我跟姑娘解释,说上次马车的事,确实是那邓将軍弟弟一人所为,他全认了,他是替邓氏打抱不平,所以对三姑娘下手,殿下打了他五十军棍,将他赶回北疆,令他此生再不许入京……” 陆晚淡淡听着,不置可否。 “姑娘,你……不相信吗?” 陆晚笑了笑:“翊王人都处罚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兰英以为她不生翊王的气了,扒到她耳边轻声道:“长亭说,殿下约姑娘后天去醉香楼一见,想亲自同姑娘解释此事。” 离腊八那天已过去半个月了,这段日子里,长亭上门来找她好几次,陆晚没有见他。 而自秋落走后,陆晚让陆承裕替她买了三条大狼狗,养在院子里,谨防生人靠近。 狼狗前几晚叫过几回,这几日倒安静了。 “姑娘,你去不去?” 陆晚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去告诉长亭,就说此事我早已忘记了,不需要麻烦殿下再做解释。” 兰英应下了。 说话间,小丫鬟在外面禀告,说隔壁将軍府的史娘子在外求见。 陆晚一听,眉头不自禁的皱起。 这是史月瑶第三次上门求见了。 前两次,陆晚都是以身体不适拒了,没想到没隔两天,她又来了。 上次给她单独写请贴,如今又隔三岔五的登门求见,她到底想干什么? 陆晚不由想起那日马车出事时遇到的聂湛,回想起他当时看向自己的眼光,她心里隐隐不安。 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陆晚不想在此时再生出枝节来,对兰草道:“你去同她说,我身子还没好,不便见客,还请她见谅。” 陆晚是铁了心要躲开聂湛的,所以他的夫人,她也不想见。 兰草出去了,陆晚站在窗前,听到她在同史月瑶回话,史月瑶听后,脸上颇是失望,但终是走了…… 翌日,腊月二十四,小年。 一大早陆晚就换上喜庆的衣裙去上院给大长公主请安。 今日又是叶氏母亲的生辰,所以叶氏给大长公主请完安后,就带着陆佑宁回娘家给母亲拜寿。 临走前,她却叫上陆晚。 “阿晚,你在屋里子闷了快半个月了,今日随我们一起去伯府拜寿。” 陆晚不用猜也知道她突然的热情,不会有好事,所以婉拒道:“谢谢母亲的好意,但今日母亲与妹妹都出门了,府里冷清,我想留在家里陪祖母……” 大长公主知道叶氏的用意,道:“不必了,你母亲娘家舅舅从外地回京过年,家里晚一辈都回来了,和你们年岁相当,热闹得很,你也一起去玩玩,不必担心我。” 大长公主亲自开口,陆晚不好再拒绝,只得道:“如此,还请母亲容许我回屋换件衣裳。” 今日为了来给祖母拜小年,她特意换了身石榴红的百褶裙,颇为亮眼。 叶氏平时最不喜欢她抢陆佑宁的风头,今日却甚是满意她这身装束,笑道:“不用换了,这一身正好,我们快走吧,免得晚了赶不上开席。” 叶氏领着陆晚她们风风火火的往荣昌伯府赶,而在她们到来之前,荣昌伯府已先到了一位贵客…… 第240章 活活气死他 马车到达荣昌伯府,陆晚跟在叶氏后面往里走。 荣昌伯府声势早不如从前,所以叶氏与陆佑宁的到来,倒是让伯府门第增光不少。 叶氏的大嫂符氏出来迎接她们,叶氏来之前,早已递了信回来,所以那符氏一见到陆晚,眸光就上下悄悄打量起她来。 陆晚在来的路上就听陆佑宁说了,今日叶氏让她来,是要将她做媒许给大舅家的二表哥叶宏。 叶宏乃姨娘所生,今年二十了,在安庆县做通判,离京/城甚远,前日刚刚到家。 听了陆佑宁的话,陆晚心里一片冰凉。 她早已知道叶氏对她不会死心,但也没想到她会将自己胡乱塞到她娘家来。 陆佑宁在马车里问她:“我听祖母说,等过完年你就回送痷堂里去——你真的想好了吗?” 陆晚点了点头。 陆佑宁嘴唇翕动两下,好似不知道要如何劝她,最后道:“我知道你是怕睿王不放过你,才想躲回痷堂里去。既然如此,你不如跟了二表哥吧,他虽长相欠缺些,但胜在人老实可靠。你嫁给他后,可以跟他去外地,这样,就不用再面对睿王了。” 陆晚苦涩一笑:“只怕是我配不上二表哥……若是可以,还请你劝劝母亲,不要再给我说亲事。” 陆佑宁不解的看向她:“你虽然是庶女出身,但二表哥也是庶子出身,你如何配不上他?我倒觉得,是他有些高攀了你。” 陆晚心里的苦,陆佑宁那里知道。 她早就不是清白身子了,叶宏虽然只是一个庶子,却也是荣昌伯府的正经公子,如何会娶她这样的人? 思忖间,陆晚已随叶氏来到正堂前。 正堂里人很多,叶氏大哥叶伯爷正在招呼宾客,叶氏进去同他打了声招呼,就退出来了。 陆晚站在外面等她,她低着头默默站着,眼睛盯着脚尖。 可既便如此,她的身影还是引起了人的注意,隔着洞开的堂门,不止一双眼睛朝她看过来…… 叶氏出来后,领着陆晚绕过游廊,进到前堂屋。 堂屋里面已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家一面向陆佑宁道贺,一面也悄悄打量着第一次来叶家的陆晚。 她与李睿退亲的事,人尽皆知,而她不祥的名声,也早已传遍京/城,所以大家对她难免好奇。 人群的下首,站着一个身着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长相平平,脸上肌肤呈坑洼之印,但满身书卷之气,看着十分的斯文。 陆晚进门的那一刻,他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连忙低下头,拘着礼数,不好意思去看陆晚。 但只是匆忙一瞥,那道玲珑的身段,就让他心跳如擂鼓,脸红到脖子上去了。 叶氏亲自领着陆晚与众人一一介绍打招呼,等来到叶宏面前时,她对陆晚笑道:“这是你二表哥,和你一样,性子文静。” “宏儿,这是你陆晚表妹,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陆晚面容平静,朝他行了半礼,淡淡道:“二表哥。” 叶宏抬头看向陆晚,一眼就撞进她澹澹如星的双眸里,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竟呆呆看着她,半天才翕动着双唇,同她回礼:“陆表妹……” 叶老夫人与叶氏见了,暗下对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笑了。 看得出叶宏对陆晚很满意。 也是,虽然她名声不太好,还挂着一不祥的名头,但对男人来说,这样娇媚动人的女子,会让他们自动忽略掉她的不足,一见面就被勾了魂去。 而叶老夫人的打算是,陆晚早有不祥之名,但反正是配个庶子,镇国公府的嫁妆总不会太差,到时两人一成亲,就让她跟随叶宏去安庆县安家,她祥与不祥,倒不会影响到荣昌伯府。 叶老夫人又朝符氏使了个眼色,符氏就对女儿叶佩儿道:“你领你陆晚表姐去后面花园走走,她第一次来,你尽尽地主之谊,领她好好玩一玩。” 叶佩儿早已得了符氏的叮嘱,知道是要领陆晚去花园与二哥哥单独见面,于是欢喜的拉了陆晚往后花园走。 陆晚知道推脱不掉,只得随着她拉着往花园走。 一路走过去,陆晚看着荣昌伯府稍显陈旧的房舍,想着母亲也是从这里出去的,心里不由对这里生出一份难言的情绪来。 荣昌伯府的花园,自是不能跟镇国公府比,但也打理得颇为精细。 一路走过去,亭台阁楼,假山石桥,倒也有几处不错的景致。 叶佩儿领着陆晚在花园里绕了一圈,最后来到园子一侧的一个花厅里,红着脸笑道:“表姐走累了吧,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陆晚如何看不穿她们的目的,也不戳穿她,点了点头,自顾去花厅里坐了。 小丫鬟们奉上热茶点心,就退下去了。 四周一片安静,陆晚思索着等下见到叶宏,要如何拒绝这门亲事?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陆晚猜测是叶宏来了,她起身敛眸站着。 花厅的门帘被挑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晚鼻间嗅到一丝熟悉的松木香,她神情一怔,等抬头去看时,男人已来到她的面前。 陆晚抬眸撞进男人沉郁的寒眸里,只是一眼,就怔住。 来人不是叶宏,而是李翊! “你……” 她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她没想到他也来了荣昌伯府,更没想到他还追着自己来到人家的后花园里来了。 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李翊冷沉着脸看着她,眸光落在她身上娇艳的石榴红裙上,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天天等着她消气见她,她却倒好,不但在院子养着恶犬防他,如今还打扮得这么明媚动人和别的男子见面相亲。 她真是打算要活活气死他。 他一个眼神,陆晚就知道他动怒了。 但想到叶宏马上要过来,她却顾不得那么多,白着脸推着他往外走:“殿下,你快离开这里,马上有人要过来了……” “叶宏吗?” 李翊纹丝不动地站着,眸光沉沉盯着她,声线冰冷,满满的全是胁迫之意。 “本王的女人,其他男人休想染指半分。” “再有下次,本王不会手下留情了。” 陆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惊慌道:“你将叶宏怎么了?” 第241章 巴掌 而对陆晚的询问,李翊漠然视之,不予回答。 陆晚生怕他一怒之下,牵连无辜,不由扯着他的袖子着急问道:“殿下,你到底将叶表哥怎样了?” 见她一脸慌乱害怕的样子,李翊冷哼一声,道:“本王没有将他怎么样,只是让他不能来这里见你。” 闻言,陆晚松下一口气来,缓下语气对他恳求道:“殿下快回去吧,这里可是叶家,万一被人发现……”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他也应该知道后果。 可李翊没有动。 隔了半个月没有见她,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他们特意腾出地方让你与那叶家庶子单独相见,这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见他一副不打算即刻走的样子,陆晚心里蓦然生起了一种难言的怒火。 她知道他素来胆大妄为,并不怕被人发现他在这里。 可他曾有为她想过? 马上,他就要与陆佑宁正式下聘定亲了,若是此时让人看到她光天化日之下,竟与他在荣昌伯府里私下见面,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那怕他说不会有人过来,她也不敢赌。 如此,她一把摔开他的手,急忙朝门口走去。 他不走,她走! 总归不能让人看到他们俩单独在此处见面…… 李翊今日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到荣昌伯府,就是为了来见她一面的。 长亭已回禀他,说她明日不肯去醉香楼赴约。 李翊受不了她对他的不理睬,这样的磋磨,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他才追到这里来见她。 可如今刚见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她就急忙摔开他要走,李翊贵为皇子,骨子里的傲气被刺激出来,上前拉住她,一把捏住陆晚的脖子,将她带向自己怀里,低头重重碾上她的唇。 陆晚脖子被他禁锢住,禁不住张开嘴呼吸,男人趁虚而入,发狠般攫取着。 心里的气恼怨恨,在碰到她身子的那一刻,李翊有些控制不住,似要将这些日子对她的日思夜想,向她加倍地索求回来。 他将她抵到桌前,大手一捞,顺势将她抱到桌面上,紧紧圈在怀里。 感受到男人爆发的情绪,陆晚心口直颤。 但她更害怕被人发现,也气恨男人这般不管不顾的任性,忍不住捏起拳头,朝他胸口胡乱打去。 李翊一动不动,任由她对他拳打脚踢。 他扣紧她的后脑勺,吻得更深更重,似要将她吸吮进骨子里去。 陆晚又气又怕,眼睛都红了,忍无可忍,终是扬手,打在了他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终是让李翊停了下来,神情间一片震惊。 这却是他出生迄今,第一次挨巴掌。 从小到大,除了在战场上受伤,莫说被打耳光,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受过。 陆晚气怒之下,手上也用了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将他脸都打红了,还火辣辣的痛着。 而陆晚打完后,手掌上也是火辣辣的痛着,也是这一丝痛,让她恢复理智。 等反应过自己竟打了李翊一巴掌,她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身子都僵住了。 她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跪下向他请罪,她一个小小庶女,竟敢掌掴皇子,追究起来,罪可诛族。 可一向习惯委屈求全的她,这一次却怔怔的没有动。 她心乱如麻,害怕恐慌笼罩着她,可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让她不想去求他。 他但凡能为她考虑一丝一毫,也不会将她逼到如此这般。 她记得很早之前,她就同他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被揭露,于他,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可于她,却是灭顶之灾。 他的不管不顾,会害死她的…… 陆晚身子止不住的颤栗着,眼泪含在眼眶里。 最终,她从桌子上滑下身子,跪到李翊面前,咬牙颤声道:“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李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随着他的离开,陆晚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扶着凳子站起身,猜到叶佩儿快回来了,哆嗦着手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发饰,又用帕子将嘴上被他吻花掉的口脂抹掉,再给自己倒杯茶喝下,尽力地稳住心绪,不露出马脚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叶佩儿就过来了,一进门就抱歉的告诉她,叶宏方才在花园里摔了一跤,所以失约了。 陆晚问她叶宏伤得可严重?叶佩儿道:“崴到脚腂了,没甚大碍,已被仆人送回房间去了,也请了大夫,谢谢表姐关心。” 陆晚听了,暗自松下一口气来,随着叶佩儿往前面堂屋去…… 叶宏摔跤崴脚的消息,很快传进前面堂屋里,叶老夫人听闻后,忍不住朝叶氏摇了摇头。 这还没定下亲事,只是见一面,叶宏就出事了,这个陆家庶女果然是不祥。 叶老夫人再贪想镇国公府这门亲事,也只得做罢。 总不能让孙子去送命吧…… 如此,等陆晚重回堂屋里,众人看她的目光越发的难言了,坐位置时,都不敢挨她太近,更是没人再同她说话。 叶氏也没想到,这眼看就要成的亲事,竟就这样黄了,忍不住白了陆晚一眼。 陆晚因李翊的事,心里乱得很,再加上也听到了旁人对自己的闲言碎语,知道自己这样的‘不祥人’再留下来,只会扫大家的兴,于是跟叶氏说,方才在花园里吹了风,身子感觉不舒服,想先回府休息。 亲事不成,叶氏也不想再留她下来碍眼,所以求之不得,同意让她先回去。 彼时,正值叶老夫人生辰宴开席前夕,门口还不断有宾客赶来。 陆晚走出府门下台阶时,一辆马车刚好在门口停下。 车帘掀起,史月瑶正要下车,待看到陆晚,神情一怔,又连忙回身,对闭眸坐着的男子胆怯又略带兴奋道:“将軍,是陆二姑娘……她果真被叶夫人带来伯府赴宴了。” 闻声,聂湛倏地睁开眼睛,呼地一把掀起车帘,眸光急切的朝陆晚看去。 只是一眼,聂湛的目光就定住了。 女人的眉眼口鼻,形容神态,无一不与他梦境里的女子契合。 聂湛神情先是震惊,继而激动,最后只余欣喜若狂…… 第242章 婚事黄了 聂湛打量陆晚时,史月瑶也在一旁小心地窥探着他,眼神中既有掩不住的爱慕,也有不得君心的失落与难过。 “将軍,陆二姑娘可是……你寻的那位故人?” 明明陆晚听不到,聂湛却怕惊扰到她似的,不耐的摆手止住史月瑶的话,再吩咐车夫调车,跟上陆晚的马车。 史月瑶见聂湛追着陆晚跑,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想到方才他激动的神情,想必陆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故人了。 史月瑶虽为他顺利找到故人高兴,但看到他对陆晚的热切,心里又不免酸涩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劝道:“将軍,我们今日是来荣昌伯府贺寿的……这都到门口了,门房也已进去向伯爷通传了,要不,我们赴完宴再走……” 聂湛打断她:“你上次说,叶夫人有意将她许配她娘家侄子?” 史月瑶最近往陆家走得勤,与叶氏聊天时,听她提起过要撮合她与娘家侄子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聂湛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史月瑶接着道:“如今找到人了,而她就住在我们隔壁,将軍日后再见陆姑娘也不迟……” 答应了人家去赴宴,走到府门口又折回去,没得惹人家笑话。 聂湛回到京/城本就闹了不少笑话,所以史月瑶还是想劝他回去。 聂湛很不喜欢她的聒噪,冷冷瞥了她一眼。 “你若想赴宴,你自己下马车。若是不然,不要再吵我!” 史月瑶马上噤声,缩到一旁,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可她脑子里,却想起许多事来。 嫁给聂湛时,她是听从父母之命。 可成婚当晚,红盖头被掀起后,她看到面前这个英武不凡的男人,却是一眼就爱上了。 只是可惜,聂湛不喜欢她,成婚当晚,就扔下她去了军营,连着一个月都没露面。 这一个月里,她虽见不到聂湛,却将他后宅里的几位姨娘打探的清楚。 在娶她进门之前,聂湛的后宅已有了五位姨娘。 这五位姨娘长相普通,却各有千秋,有的眼睛生得好,有的鼻子好看,有的是身段婀娜娇柔。 她初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聂湛年近三十,身边有几房姬妾,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后来她听聂湛的义妹聂红妹道,当初聂湛却是跑遍了好多地方,才寻齐这五位姨娘。 她听后,免不得羡慕这五人,能得到聂湛的喜爱。 但聂湛回府后,也并不去这五人的房间,只不时让五人坐在一起,请画师给她们做画。 而做出的画也奇怪,并不是她们自己,而是各取她们的五官之一,拼凑成另一副画。 她一直很想看看画像中人长何等模样,可惜画像全被聂湛收藏进他的书房里,莫说是她,连聂红妹都没见过画像中人的样子。 而后,她身边的陪嫁嬷嬷因见她一直没有同聂湛圆房,就怂恿她给他使催情香,结果被聂湛发现,聂湛当即就将她赶回京/城,并表示等他回京后,会将休书放给她。 从边关回京/城这一路上,史月瑶过得生不如死,女子被休弃是最悲惨的结局,好几次,她都想自我了结掉,但骨子里的不甘与倔强,又让她苟活了下来。 幸而,聂湛回到京/城后,有睿王出面说和,他还是允许她搬进他的将軍府,也没有再提休妻一事。 她曾求过聂湛,只要他不休弃她,让她做什么事都可以。 所以听闻陆晚有可能是他的故人,她主动给她写请贴邀她进府玩,后面更是隔三差五的去拜见她,只希望让聂湛高兴…… 陆晚因想着方才与李翊的事,心神不宁,并没有察觉到后面一路跟着的马车。 她心慌又疲惫,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浑浑噩噩的想着,今日打的李翊这一巴掌,要如何善终? 方才,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轻易放过她? 若是去向他低头求饶,他会不会借机又要将她扣留在他身边…… 无数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纠缠,陆晚想了一路,直到回到镇国公府也没想明白。 她心力交瘁,疲惫之至,很想回去倒到床上好好休息一番,但按着规矩,她要先去上院向祖母回话。 拖着步子来到上院,刚踏进院门,就听到上房里传来陆继中的声音,还有柳姨娘娇柔做作的笑声。 陆晚颇是意外——祖母今日竟让柳姨娘也进她上院的门了? 大长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规矩极严,陆继中的那些小妾姨娘,除了之前的叶红萸大长公主给她几分面子,其余人等,都休想踏进她的院子。 来到门口,婆子替她打起帘子,陆晚打起精神踏进门去,绕过雕花屏风,来到饭厅。 彼时,大长公主正在用午膳。 她的左手边坐着陆继中,右手边却坐着一个身着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他背向着陆晚,她一时认不出他是谁。 柳姨娘站在桌前伺奉,殷勤的给大长公主与陆继中挟菜盛汤,也不时往那年轻公子里挟菜,满脸的欢喜。 见此,陆晚已是猜到他是谁了,眸光顿时一冷。 她来到桌前,,眸光微微一侧,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 那形容相貌,像极了陆继中,不是陆骐又会是谁? 本来被判流放郴南五年的人,才半年时间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难怪最近鲜少看到陆继中在府里,想来是去办这件事去了。 儿子被接回来,柳姨娘比谁都高兴,像只花蝴蝶般在陆继中与大长公主面前穿梭伺奉,但一见到陆晚,脸色却微不可察的沉了下去。 陆晚上前给祖母父亲请安,那陆骐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放下筷子,起身向她行礼:“骐儿见过二姐。” 一想到上世他对兰草做过的事,陆晚听到他的声音都恶心。 她淡淡一笑:“四弟回来了。” 大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笑道:“如今骐儿也回来了,一家人都齐整了,可以过个好年了!” 金嬷嬷好奇地问陆晚:“姑娘不是随夫人去荣昌伯府参加老夫人的生辰宴了么,怎么这个时间点回来了?” 陆晚垂着眉眼,简单地说了下伯府的事。 大长公主一听,就知道她与叶宏的婚事黄了,不觉蹙起了眉头。 第243章 刻意接近 先前大长公主答应陆晚,让她过完年就去痷堂了却残生。 但上次去尚梨宫赴腊八宴,兰贵妃当着皇上的面,问了一句,陆晚如今如何了。 兰贵妃只是聊家常时的随口一问,但听在大长公主耳朵里,却听出其他的意味来。 陆晚救过翊王的命,替皇上挡过刀,还代兰贵妃喝下过毒酪,如今她虽与李睿退了亲,但与皇家还有牵扯,兰贵妃与皇上也还记得她的恩情。 若是真将她送去痷堂不理不管,只怕会引起晋帝与兰贵妃的不满,还会给镇国公府落下一个苛待庶女的坏名声。 如此,大长公主倒是希望她与叶家庶子的这门亲事能成。 将她嫁了人,就没人会再说什么了。 可没想到,这门婚事,又黄了…… 金嬷嬷看了眼陆晚,对大长公主道:“大厨房这个时候的饭菜都撤了,可二姑娘还没有用膳……” 大长公主淡淡道:“给她添副碗筷,就在这里吃罢。” 陆晚本身就没什么胃口,再加之同桌还有陆继中与陆骐父子在,她只觉得倒胃口,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可祖母已下了令,金嬷嬷又替她备好了碗筷,陆晚只得坐下,勉强喝下半碗乌鸡汤。 在她进屋前,柳姨娘正怂恿着陆继中向大长公主说情,要为儿子陆骐寻桩好差事,正说到点子上,却因陆晚的到来打断了。 柳姨娘恼她来得不是时候,只得想办法再引上方才的话题。 她一面给陆继中挑鱼刺,一面谄媚道:“老爷,骐儿已满十六岁了,这马上就到议亲的年龄,若是没有官职傍身,只怕不好议亲,还求老爷替骐儿筹谋筹谋……” 她这话,说是求陆继中,实则是在求大长公主,因为这个家里,陆继中只管吃喝享乐,空有一个国公爷的名头,实则这些事,都是大长公主打算安排。 陆继中看了眼母亲,见母亲没有搭话,就对柳姨娘斥道:“着什么急?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柳姨娘为了儿子的前程,可顾不得这些,硬着头皮赔笑道:“老爷恕罪,妾身实在是看骐儿年龄渐长,而之前又因这场无妄之灾,白白耽搁了半年时间,妾身委实是怕耽误了骐儿的前程……” 过完年,各司各部正是调换人手之际,也是谋官职的好时机。 陆继中想了想,放下筷子同大长公主商量道:“母亲,要不,让承裕替老四在刑部谋一个差事?” 大长公主:“承裕前些日子受质子一案的拖累,才从大狱里出来,如今虽说官复原职,但此事对他总归是有影响,他自己在刑部立足都难,那里还有精力替老四筹谋?” 陆继中又道:“那就直接去同翊王说,让他替老四在三司寻一个差事?” 大长公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真是糊涂,你忘记当初是谁将老四抓进去的?” 翊王出了名的公私分明,用人也挑剔,像陆骐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他肯定不会要。 大长公主不想自讨没趣。也不会因为一个庶子,降下身分去求李翊。 柳姨娘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听闻聂将軍暂接了禁军统领的职务,要不要求他给骐儿安排个差事?” 史月瑶最近往镇国公府走得勤快,在柳姨娘看来,两家关系融洽,而聂将軍管辖的禁军营职务众多,随便给儿子找一个,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罢了。 陆晚本来埋着头默默听着他们说话,陡然听到聂湛的名字,却是全身一个激灵,忍不住抬头朝祖母看去。 陆继中也看向母亲,等着她的示下。 大长公主这一次倒没有反对,沉吟片刻,对陆继中道:“此事托给聂将軍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心里有个疑问,正要同你说。” 陆继中:“母亲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大长公主眯起眸子,疑惑道:“聂将軍是睿王的人,按理,咱们家与睿王撕破了脸皮,他应该与咱们家划清界线才是。可奇怪的是,那史家小娘子却隔三差五的来咱们府上,看着,倒像是在刻意亲近咱们家。” “而我也听说了,这史家小娘子,最听聂将軍的话,所以她的刻意亲近,只怕是那聂将軍的授意。” 史月瑶往陆家频繁走动,精明如大长公主,早已心生怀疑,只是她一时也猜不透将軍府的意图。 陆继中听了母亲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母亲猜疑得对,此事确实有些不寻常。” 陆晚却心口‘咯噔’一声往下沉,手心沁出冷汗来。 果然,下一刻大长公主如炬目光就朝她看过来,问她:“听前那史小娘子去寻过你三次,你都给拒了,你为什么不见她?” 陆晚攥紧筷子,镇定道:“方才祖母不是说了么,聂家与睿王是一伙的,所以我不想与她多来往……”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大长公主倒没有怀疑。 陆继中道:“如此,老四的事,我觉得还是找翊王帮忙最为稳妥,毕竟现如今我们与他的关系又不同了,他与阿宁的亲事一定,骐儿就要唤他一声姐夫了,他岂会不愿意帮忙?” 正说间,门帘被打起,陆承裕从外面回来。 他正要上前给祖母请安,却在看到陆晚后,竟忘记了规矩,迭声问她道:“阿晚,你方才去外祖家,可有遇到翊王?荣昌伯府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人都朝陆晚看过来。 大长公主颇是意外:“翊王竟然去伯府拜寿了?!” 转念她想到,翊王去一个小小的荣昌伯府拜寿,大抵是看在阿宁的面子上的。 陆晚心里本就不安,听到陆承裕的话,脸都白了,连忙摇头道:“我与女眷们呆在一起,没有看到翊王殿下……” 大长公主问陆承裕:“怎么,出事了吗?” 陆承裕压低声音,咂舌道:“翊王殿下被人打了,还是掴的巴掌,脸都打红了,还落下五个手指印……” 此言一出,除了陆晚,其他几人都震住了。 大长公主惊愕道:“谁人竟敢打翊王耳光?” 陆承裕先前被夏葳葳打过,所以按着他的经验,认出那手指印,是女子打的。 他忍不住发出喟叹:“应该是被某个姑娘打的,我真是好生佩服这个姑娘。” 第244章 不见 陆晚心慌意乱的回到青竹院,兰草一见她的样子,差点被吓到。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陆晚脸色发白,疲惫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朝她摆了摆手,就和衣躺到床上去了。 兰草见她的形容,又想到她独自先从荣昌伯府回来,猜到定是有事情发生,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陆晚浑浑噩噩地睡着,直到晚膳时分,才被兰草叫醒过来。 “姑娘,你起床吃点东西吧。” 陆晚没有胃口,让兰草将饭菜撤下去,再将院子里那三条大狼狗关进笼子里去。 “姑娘,你愿意见殿下了?” 兰草一听要拴狗,就高兴起来了。 她知道姑娘放狗在院子里,是在同翊王殿下赌气,如今将狗拴起来,是不是代表姑娘心里的气已经消了? 可陆晚脸上的神情却很凝重,并没有消气开心的样子,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怆感。 兰草察觉到她不对劲,刚刚欢喜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问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要独自闷在心里,同奴婢说说……” 陆晚怔怔的靠坐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将今日在伯府发生的事,同兰草说了。 兰草一听,整个人都石化般的呆住了。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急得直掉眼泪:“姑娘,这可怎么办?万一皇上追究下来,姑娘是不是要被砍脑袋……” 陆晚就知道会吓到她,而她回想起上午打的李翊那一巴掌,也感觉自己当时得了失心疯一样,完全失去理智。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补救。 她摸着兰草直发抖的小手,苦笑着安慰她道:“若是皇上要追究,只怕此刻我早就被下大狱了,还能坐在这里同你说话吗?” 兰草一听,确实是这个理,顿时放下心来。 “姑娘,想来殿下还是留有情面的,没有供出你来,所以……” 陆晚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无奈道:“我让你拴狗,是想着若是他今晚来,我就趁此机会好好同他道个歉,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本已在离开前处理好身边的所有事情,却没想到又突然闹出这个事情来。 此事,可大可小,全在李翊的一念之间。 她也知道,李翊不会真的要追究她什么,但他心里必定会埋下心结与气恨…… 可当晚,李翊并没有来。 陆晚想,这一次不同以往,他大抵是真的生气了。 兰草心里也是忐忑,以往殿下同姑娘置气,总不会超过一天就寻过来了,可这一次他没有来,难道是不打算原谅姑娘了? 想到这里,兰草对陆晚道:“姑娘,殿下不是约你今日去醉香楼见面吗,要不,咱们去醉香楼里等他吧。” 陆晚本不想出门,但此事解铃还需系铃人,且不久后她就要走了,权当同他吃最后的道别饭吧…… 吃过早饭后,陆晚得了叶氏的许可后,带着兰草出门去了。 临近年关,醉香楼里的生意,越发的红火,还不到饭点,大厅里已坐满了人。 陆晚戴着幕篱,向掌柜打听了一声,李翊还是订了上次同她吃饭的那个包房,她就径直去包房里等他。 李翊已提前将饭菜都点好,那掌柜见她到了,就问要不要先上菜? 陆晚本想等李翊来了再上菜,可等了半天,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掌柜又进来催了几次,陆晚只好让他把饭菜端上来。 李翊点的菜竟与上次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盘虾。 看着面前的虾,陆晚不禁想起上次她给他剥虾的情形来。 当时以为他要离开京/城去西北,她心里生出难言的不舍之情,一方面是担心他离开京/城后,没人再庇佑她,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他离开。 所以当时她心情沉闷,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借剥虾来掩饰她的无措与伤感。 她剥一个,他就吃一个,当时她还纳闷他的胃口怎么那么好,后面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离开过,所以并不影响他吃饭的心情…… 一面回想着当日之事,陆晚不觉拿起面前的虾,一个个细细的剥了起来,慢慢等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晚将两盘虾全都剥好了,李翊却一直没出现。 陆晚的心,一如面前这桌饭菜,也慢慢的凉掉…… 一直等到未时末,掌柜进来催问她要不要将冷掉的饭菜再热一遍,陆晚僵硬的站起身,告诉掌柜不必了,然后离开了包间。 等了太久,她的腿都坐麻了,下楼的时候,酸麻难受,差点摔倒,幸而被兰草伸手扶住了。 “姑娘没事的,殿下估计是今日事忙,我方才已让兰英去找长亭了,告诉殿下姑娘在等他,想必今晚殿下就会来了……” 听着兰草的安慰,陆晚苦涩一笑。 她知道,他大抵以后都不会来了…… 果然,当晚李翊没有来。 第二日,长亭却悄悄来了。 长亭一见到陆晚,想着李翊的特意叮嘱的话,硬着头发道:“姑娘莫怪,因为下聘之期就是两日之后,殿下着实忙碌得紧,所以抽不出时间过来……” 陆晚心里发酸,面上淡淡笑道:“无碍,我知道殿下忙,也无甚大事,只是想问一问,殿下……有没有好一些?” 长亭知道她是担心打他一巴掌的事,不由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殿下脸上的印子已经快消了。皇上问起时,殿下也随便找了个借日搪塞过去了。” 闻言,陆晚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但胸口堵塞的酸涩感却越发强烈…… 长亭回到翊王府,一进门就见到李翊脱下衣裳,往身上抹药。 “殿下,你怎么了?” 李翊低头抹药,没有理他。 长亭走近一看,却见他身上长出一些红疹,吃惊道:“殿下是不是一下子吃太多虾,肌肤过敏了?” 说完,长亭不觉笑了,自家主子就是死鸭子嘴硬,一面要同姑娘置气,一面又舍不得倒掉她亲手剥的虾,一口气全吃了,不吃出毛病才怪。 “殿下,你真不打算去见见姑娘?” 李翊扔下药瓶,冷冷道:“不见!” 第245章 夜长梦多 扔下药瓶,李翊来到书桌前看折子,抬手的瞬间,眸光落在左手腕上,深邃的眸子里不由漾起一丝柔情。 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黑丝绳织成的平安绳,看似寻常,可织纹紧密,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根手绳,是他昨晚无意间,在陆晚送给他的贺礼盒子底下找到的。 傻女人,明明费心给他准备了礼物,却不敢拿出来,藏在盒子底下,也不知道告知他一声,万一不小心被下人,连着盒子一起扔了怎么办? 从小到大,李翊收过无数生辰贺礼,无一不是价值非凡的奇珍异宝。 这根手绳,是最不值钱的,甚至比不得某些贺礼的包装盒子值钱,却是他最喜欢的。 看到手绳的那一刻,李翊觉得,挨她的这一巴掌值了,心里对她的那丝怨气,也消退得一干二净。 这个傻女人,并不像她表面上那般冷情无心,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长亭端着茶水过来,见他一直盯着那手绳看,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欢喜笑意,不由好奇问道:“殿下心中明明欢喜高兴,为什么还要故意冷着姑娘,不去见她?” 话一出口,他又想到了什么:“难道,殿下是要故意急一急姑娘?” 心思被戳穿,李翊恼怒的瞪了长亭一眼,拉上衣袖遮住手绳,冷冷道:“她冷落本王那么久,本王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这个女人,从认识之初到现在,一直绞尽脑汁地想要离开他,他一直紧追着她不放,生怕一松手,她就再也找不回来…… 而如今既然知道她心里也有他,李翊决定这一次一定要硬起心肠不去见她,好让她也急一急,体会一下茶饭不思、寤寐思服之苦。 长亭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心中腹诽:若真舍得冷落她,就不会一大早又让自己去告诉她,巴掌一事已解决,好让她放心了。 说到底,殿下是又不舍得让她担心难过,又死要面子罢了…… 青竹院。 长亭走后,陆晚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只要李翊放下此事,不再生气,她也能离开得安心些…… 兰草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进屋来。 “姑娘,新衣裳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陆佑宁的下聘礼,叶氏办得极其的隆重,不光给府里的下人全换上新的冬衣,也给陆晚重新置办了新的衣裙,以便那日大家都穿得喜庆得体,不失了镇国公府的脸面。 陆晚抬眸看了托盘里的藕色衣裙,淡淡道:“不用试了,总归那日陆佑宁才是主角,我穿什么都无所谓。” 兰草方才领衣裳回来,在府里一路走来,看着到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人人嘴里都在谈论三姑娘与翊王的下聘礼,都说两人是天作之合,听得兰草心里好不难过。 明明自家姑娘与翊王殿王两情相悦,可惜天意弄人,姑娘跟殿下之间,只怕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按下心中的酸楚,兰草挤出笑来,问陆晚:“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走?” 陆晚想起那日祖母说陆骐回来了,一家人要在一起好好过年,料到祖母不会同意让她太早离开,不由烦恼道:“只怕要元宵节后了。” 算算日子,还要在这里呆半个多月,陆晚心里总是不安,有种夜长梦多的感觉…… 翌日,陆晚照常去上院请安。 因着明日就是陆佑宁与李翊的下聘礼了,大长公主心中欢喜不已,留了大家在上院吃早膳。 饭间,大家谈及陆佑宁与李翊的婚事,大长公主看了眼默默低头喝粥的陆晚,突然对叶氏道:“聘礼一下,宁儿与翊王的大婚之期就不远了。阿晚做为姐姐,婚姻大事也要抓紧办了,你做母亲的,还得多为她操操心。” 闻言,陆晚双手一抖,手里的碗都差点掉到地上。 顾不得分寸,她急忙道:“祖母,您先前不是答应让我回痷堂的么……” 大长公主睥了她一眼,凉凉道:“祖母先前确实答应过你,但回头仔细想想,你一个女儿家,久居痷堂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要嫁人的。” 陆晚全身如坠冰窟,连忙放下碗跪到大长公主面前,白着脸恳求道:“祖母容禀,孙女福薄,又有不祥之名,只怕无人敢娶,还求祖母大发慈悲,容我去痷堂清修度日,了却残生……” 大长公主语气很是轻淡,但每一句话却落得很重。 “你去清修清静了,可咱们镇国公府却要背上骂名,说我们苛待庶女。所以本宫收回之前的话,你就安心在家里待着,让你母亲另外替你寻觅亲事。” 闻言,陆晚如五雷轰顶,怔在当场。 她已筹划好了一切,只等过完年就离开,可如今却因祖母一句话,又重新判定了她的未来。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敢说,也忤逆不得…… 叶氏自上次陆晚与叶宏的亲事黄了后,着实不想再管她的婚事,但婆母已下严令,她不敢违背,只得试探道:“母亲,阿晚方才的话倒没有说错,她名声不好,又是不祥人,这亲事着实不好找的……京/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怕不会接纳她……” 叶氏没明说,但大长公主已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连叶宏这样一个出身低下的庶子,都不愿娶她,她想嫁给体面人家恐是妄想。 想了想,大长公主冷声道:“正妻不成,偏房也是可以的,我就不相信,咱们镇国公府的庶女,给人做妾都不要的!” 此言一出,叶氏满意笑了,连连应下。 陆晚却脸白如纸,如判死刑…… 然而下一刻,就有婆子飞快的跑进来,朝大长公主禀道:“大长公主,聂将軍在外求见。” 大长公主一怔,等反应过来,不免好奇道:“他来干什么?” 一面说,一面却是赶紧让下人撤下饭桌,自己领着叶氏,走出门去。 上房院子里,一身深灰色大氅的男人挺直腰杆站着,见到大长公主出来,恭敬地朝她行礼。 “鄙人聂湛,见过大长公主。” 男人的声音,禀然有力,穿过厚厚的毡帘,传进陆晚的耳朵里,让本已心如死灰的她,越发悲怆绝望。 他怎么会来? 他想干什么? 第246章 将軍请自重 大长公主先前就听叶氏描述过聂湛的形容气度,之前尚且觉得她们描述得太过了,但此刻亲见,免不得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面前屹然而立的男人,还真有大将风范,形容气度,不比世家公子们差。 大长公主将他迎进堂厅里,命人上茶。 “不知聂将軍突然造访,有何赐教?” 聂湛接过茶,浅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鄙人前几日在荣昌伯府门口偶见贵府二姑娘,一见倾心。” 闻言,大长公主与叶氏皆是一怔,默默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是流露出一丝惊喜来。 万万没想到,陆晚那日去荣昌伯府,与那叶家二郎亲事未成,却招来了更好的一段姻缘。 还真是柳暗花明啊。 这个异军突起的新贵,不止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还手握重兵,如今还掌禁军大权,却是那叶宏一个小小地方通判万万不能相比的。 大长公主眯起眸子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年龄比陆晚大了些,但不得不说,却比先前的沈太医与叶宏都要好。 叶氏虽觉得聂湛的出现,免了自己再替她寻亲事的麻烦,但想到这个庶女,长得娇媚,到处惹男人惦记,心里又生出不愤来。 不过,她转念又想,这聂湛再好,家里已娶了正妻,陆晚嫁过去,最多就是一个平妻的身份,跟自己女儿翊王妃的身分,还是天差地别。 这样一想,她心里又舒坦多了,笑着朝聂湛抛去榄枝:“晚儿能得将軍青眼,真是她上世修来的福气——所以,聂将軍此番前来,所求何事?” 聂湛站起身再次朝大长公主与叶氏恭敬行礼,道:“鄙人不才,诚心求娶二姑娘,还望大长公主与夫人玉成!” 大长公主与叶氏相视一笑,两人都正愁陆晚嫁不掉,那有不答应的? 大长公主正要开口答应,隔间的珠帘被掀起,陆晚径直从里面走了出来。 聂湛闻声回头,看到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的女子,仿佛是梦境里的女子向他走来,顿时情绪翻涌,激动得死死握紧了拳头。 大长公主与叶氏知道陆晚就在隔壁,也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会主动回避,却没想到,她却径直走了出来。 那有姑娘家,在长辈为自己议亲时,自己跑出来的? 而陆晚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两人大跌眼界。 陆晚脸色发白,星眸里染上一层寒霜,神情冷冽至极。 她淡淡扫了眼直直看着自己不移眼的男人,淡然从他身边越过,来到大长公主面,冷静道:“祖母,可否容我同聂将軍单独说两句话?” 此举实在不合规矩,大长公主正要出言斥责,聂将軍却抢先开口道:“若是陆姑娘不嫌弃,可否移步去鄙人府上一坐……” “不必了,就去院子外面吧。” 两人竟毫不在意大长公主同意与否,已自顾拿定主意。 陆晚朝大长公主行了一礼,率先掀帘走出门去。 聂湛也向两人行礼告退,紧随陆晚的脚步出门去,留下婆媳二人面面相觑。 叶氏从没想过陆晚竟这般大胆,方才的形容举止,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那里还有半点平时惟惟诺诺的懦弱样子。 “母亲,她……这……” 大长公主朝金嬷嬷做了个眼色,金嬷嬷领命,连忙悄悄跟过去了…… 上院外面的长廊下,陆晚抬眸平静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一眉一眼皆与上世一般无二,陆晚看着他,上一世与他之间的纠缠,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转过。 重生以来,每每想到他,陆晚都想逃避,她害怕若是再遇上他,他又会像上世一般,对自己见色起意,不肯放过她。 所以她想方设法的想避开他。 可有些人和事,注定是她命中的劫数,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掉。 如此,她只能咬牙面对了…… 此时的陆晚,心中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恐慌与无措。 她异常冷静的看着聂湛,冷冷开口道:“将軍当真只是在伯府门口见过我一面,就要娶我?” 聂湛眸光直直落在她身上,贪婪的想将鲜活的她看个够,目光一息也不移开。 他语气肯定道:“姑娘不必怀疑,鄙人当真是对姑娘一见倾心……” “那将軍先前的诸多举动,又是为何?” 若真如他所说,是对她一见倾心,那他将宅子安在陆府附近,还有史月瑶的几番相约,又是为何? 陆晚先前只是怀疑,但此刻,她完全肯定,他早就对自己有所预谋。 难道,先前自己猜想错了,他也是重生而生? 关于这些,她必须问清楚。 聂湛迎着她犀利的目光,迟迟没有开口,似在犹豫思量。 见他这般,陆晚心口窒紧,越发感觉事情不简单。 她开口激他:“将軍既做不到坦诚相告,就休要再提诚心求娶。”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 “且慢!” 见她要走,聂湛不自主的伸手去拉她,却被陆晚避开了。 她嫌恶的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眸光冰冷:“将軍请自重!” 换做旁人,被她这般警告,只怕早已面红耳赤,可聂湛形容镇定,一点愧色也没有。 他目光绞着她,锋利又直接,带着明目张胆的侵略性。 陆晚仿佛被猛虎盯上,心口直颤。 她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 聂湛眸光落在她的后背上,脑海里出现一副极其沉醉的画面来。 梦中的女子,背向着他,后颈下那颗秾丽的朱砂痣,似盛放在她赛雪肌肤上的曼珠沙华。 他找到了与梦中女人眼睛相似的人,也找到与她鼻口一致的人,身段相似的也找到了,惟独没有找到后颈下方有那颗同样的朱砂痣之人。 如今,他却想看看,眼前这个鲜活的梦中人,她的后背那里,是否有着那颗朱砂痣? 人有相似,但痣却不会同样位置、同样颜色的一模一样…… 他眯起眸子,沉沉开口:“陆姑娘当真想听?” 第247章 什么都依你 聂湛的语气带着别样的意味,听得陆晚心口一跳。 但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将軍请说。” 聂湛眸光如林中觅食的饿虎,高深莫测道:“方才鄙人邀请姑娘去我府上坐坐,实则是想请姑娘看几副画像,看完后,姑娘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晚听得云里雾里,直觉他是在故弄玄虚,冷然道:“我对贵府中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将軍有话不妨直说。” 梦境里的场景清晰地于眼前浮现,聂湛怕自己再这般看着她,会控制不住自己。 如此,他收起目光,看向天边团积的铅云,悠悠开口。 “其实在荣昌伯府初见姑娘之前,姑娘的模样,我已看过无数遍了……” 早已深深刻进了他有脑子里。 陆晚神情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他。 聂湛回眸看向她,勾唇一笑:“姑娘别怕,我并未偷窥过姑娘,我认识姑娘,是在鄙人的梦境里……” 闻言,陆晚全身寒毛倒立,冷汗止不住打湿了后背——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陆晚直觉他是在骗自己。 但转念想到之前她怀疑的种种,却又似乎对上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她都能重新活过,他所说的梦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若是上世残留下的记忆,陆晚不难猜到,自己在他梦境是个什么样子。 而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也在告诉她,她所料不假。 晚又羞又恨,脑子里凌乱成团。 她惶恐的想,上一世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见色起意,胆敢向李睿要她。 而如今,他的梦境里已出现了她,他岂会愿意放过她? 陆晚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人有相似,况且梦境本就是虚化一场,将軍何必当真?” 聂湛:“若只是一两次偶然梦见,鄙人不会当真,可若是夜夜梦里相伴,姑娘让我如何不信?” 似乎是从今年春月开始,她就开始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初初她只是一团模糊的身影,后面越来越清晰,能清楚看清她的面容样貌。 每回梦到她,隔日起床,他的床褥都是濡湿一片…… 曾经,他还以为是撞见了妖魔邪祟,还请了道士施法,可并不起作用。 而所谓的邪祟吸食阳气,也并未在他身上发生过,反而每次梦里同她欢好过,隔日他都精神抖擞。 如此,他再无顾忌,放纵地与她在梦里相会…… 日子一久,他再不满足只是梦境一场的虚无,他想在现实中找到她。 聂湛通过搜罗各种与梦中人相识的物征,请画师画出画像来,托人四处寻觅,没想到,还真让他寻到了…… 看着面前鲜活的梦中人,聂湛忍不住上前一步向她靠近,迫切道:“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依你。” 陆晚连忙往后退,男人眼神里的疯狂让她胆寒。 她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咬牙镇定道:“据我所知,将軍已入了睿王的麾下,那你可知,我与睿王是何关系?你不怕得罪睿王吗?” 聂湛倨傲一笑:“实不相瞒,我能这么顺利地找到你,全托睿王相助,是他在看到我手中的画像后,告诉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陆晚再次震住,脑海里蓦然想起先前在刑部门口遇到李睿,他问自己的那些话来。 原来,他早已知道聂湛在寻自己。 而这一世,他又像上一世那般,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出卖给聂湛。 这个男人,为了权势地位,真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可以出卖…… 身子如坠寒潭,陆晚仍不肯死心道:“将軍对睿王知之甚少,他那样的人,口蜜腹剑,为了拉拢你,他可以出卖我,但他心里未必就真的放下,说不定日后就会加倍报复将軍……” 聂湛轻蔑一笑:“鄙人也并非完全依赖他而立足,我可以择主而从,也可以弃之自保。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大晋的天下,总归是他们李姓之人的,谁当这个太子,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番言论,陆晚上世也听他说过。 他凭着天生的神勇,成为统领万军的大将軍,可他天生狂妄,又不屑权衡利弊,率性而为。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胆敢不顾她皇后的身份,开口向李睿要她。 而这一世,他又走上同样的路。 可他那里知道,皇权争斗下长大的皇子们,心机城府之深,手段之隐忍狠辣…… 聂湛见她神情绷紧,迟迟不肯松口答应他,不由道:“若是你不愿意为妾,鄙人即刻回去休妻,再以正妻之名风光娶你进门……” 他越是急切,连法度伦理都不顾,她越是排斥心慌。 可她又很清楚,只要他开口求婚,祖母绝对会答应。 而只要祖母金口应下,此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陆晚无力地靠着廊柱坐下,十指紧紧扣在掌心里,心里绝望之至。 良久,她缓缓道:“若将軍当真心里有我,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见她态度松动下来,聂湛激动得连连点头,“你说,我都依你。” 陆晚:“此事太过突然,将軍可否容我考虑考虑,先不要同我祖母敲定婚事?” 聂湛是恨不得今日定下亲事,明日就娶她进门的。 但见她同他好言相商,他不好拒绝,沉吟道:“我答应你,但此事不能拖得太久——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我再来问你。” “明日不行。” 陆晚摇了摇头:“明日是我三妹妹与翊王下聘的大日子,府里人多事杂,祖母劳心劳累,也没有时间来操心我们的事。” “那就后日。” 聂湛看着面前鲜活的梦中人,真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的。 “三天吧,我三天后给你答复。”陆晚道。 三天后正好是大年初一,聂湛道:“也好,到时希望姑娘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此,大年初二,鄙人就以女婿的身份登府拜年。” 这是告诉她,不论她同意与否,他都会要娶她的。 聂湛走后,陆晚望着廊下金笼里关着的绿嘴鹦哥,突然上前取下,将笼门口上的铁栓抽掉,打开了鸟笼。 笼门一打开,那几只绿嘴鹦哥争先恐后的往外飞去…… 第248章 有缘无分 既答应了她,聂湛就没有再同大长公主提求亲一事,只说三日后再登门拜访,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陆晚正要回青竹院,大长公主却差人过来,将她叫进屋里。 “阿晚,如今这里没有外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如实说出来。” 大长公主已听到了金嬷嬷的禀报,猜到陆晚是为了推掉婚事,故意在拖延时间。 陆晚挺直脊背站着,淡淡道:“他并非良配,我不想嫁给他。” 她语气坚定,再不像之前那般畏缩,也似乎没有要听从大长公主她们安排的意思。 大长公主何等厉害精明的人,瞬间就看出,她这是要公然违抗她们的命令安排了。 而方才听金嬷嬷的禀告,她对聂湛所言所问,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直到此刻,大长公主才察觉,面前这个小小的庶女,远比她想像中还要厉害。 脑海里不由再次想起陆鸢死前,指认她的那些话。 到了如今,大长公主完全相信,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叶红萸母女,皆是折在了这个小庶女手里。 不得不说,她之前藏拙藏得太好了。 “你可知如今上京/城里,有多少女子排着队嫁给聂将軍?他不嫌弃你的出身和名声,愿意为了你休弃史家女,你还有何不满意的?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后娘娘不成?”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叶氏已急不可耐的劈头盖脸的骂道。 她最恨她矫情的样子,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庶女,有什么好矫情的? 若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人家一个堂堂车骑大将軍会看上她? 真是不知好歹! 陆晚冷冷一笑,嘲讽道:“他不过是一个见色起意之徒,与妓院里那些为博美人一笑,撒光家产的嫖客有甚区别?” “他今日为我休弃史家姑娘,殊不知明日会不会为了其他女人再休弃我?这样薄情寡性之人,有何值得我满意的?!” “你……” 叶氏竟辩不过她,气得指着她骂道:“真是反了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同长辈说话。一个姑娘家的,说话太不知羞耻……” 在今日之前,陆晚对陆家尚且留有余地,她一直隐忍相让,一是因为她身份地位所迫,二则也是因为她暂时还未打算与陆家彻底决裂。 但如今看来,她在大长公主她们眼里,永远只是一个卑贱、可以随意糟贱的小庶女,她若再不为自己说话,只怕她就要嫁定聂湛了。 大长公主眯着眸子打量着她,冷冷笑道:“没想到你心气竟如此之高,连聂将軍这样的人物,你都不瞧在眼里,竟是我们小瞧你了。” “先前你与睿王退亲,祖母还当真以为,你是因为受不了荣贵妃的谋害才执意退亲,可如今想想,只怕是连睿王也入不了你的眼了。” “你并非不想嫁,而是没挑到中意的人,对吗?” “不是的,我是真心不想嫁人,还请祖母明鉴……” 陆晚身影笼在昏沉的光晕里,对上祖母凌厉、蓄含杀意的眼神,纵使她再坚强,单薄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微微的颤栗。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见识过这个皇家长女的手段。 若论手段狠辣,她这个祖母,并不比李睿逊色。 而她方才的话,意思已很明显了。 普天之下,能胜过睿王与聂湛的男人,数不出几个。 她是在暗示她野心勃勃,意图攀上更有权势的男人。 果然,叶氏一听,立刻就想到李翊,不由又想起之前在史家,李翊拼命护着陆晚的情形来。 顿时,叶氏看向陆晚的目光,越发的不友善起来,似要吃了她似的。 大长公主那里还会相信她的话,冷冷挥手:“你退下吧,你的婚事,我与你母亲自有考量。” 陆晚敛下眸光里的寒意,退出房间…… 她一走,叶氏连忙对大长公主道:“母亲,老爷说得对,她就是个忤逆女。而儿媳也怕她的不祥,会给宁儿的下聘礼惹来麻烦,不如……明日就让她不要出现在前厅了?” 大长公主明白她心里的担忧,但她却并不担心明日的下聘礼。 翊王是个拎得清的人——他既答应与宁儿成亲,就绝不会在此关键的日子里出岔子。 大长公主反而担心陆晚提出的与聂湛三日之期。 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这三日内,她想干什么? “明日兰贵妃定会派人来观礼,若是不让她出面,反而惹人诽议。” “你大可不必如此慌乱,一个小小庶女,再厉害,还能翻出你我的手掌心?” “这样,你悄悄派人盯住她,这三日内,不许她出府,等三日之期一到,不论她同意与否,这门亲事,我们都替她定下,再挑个日子,早早将她嫁过去就成了。” 叶氏一听,连连点头,赶紧下去安排去了…… 翌日,天不亮,整个镇国公府就热闹起来。 很快,整个京/城都跟着热闹起来。 上一次京/城里这么热闹,还是几个月前睿王与陆家长女的下聘礼,只可惜最后两人没能携手到老,还没大婚,就退了亲…… 而今日更是非同凡响。 一个是当今天家最器重宠爱的皇四子李翊,一个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嫡女陆佑宁。 如此尊贵身份的两个人,注定要受万众瞩目。 震天的鞭炮声从街头响至街尾,从翊王府抬出的聘礼,堵了整条长街。 前来镇国公府观礼的百姓,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吉日一到,李翊在礼官的陪同下,踏进了陆府大门。 今日,他难得的换上一身绛色锦袍,倒与往常一身玄黑颇是不同,显露出几分喜气。 陆晚静静站在人群中看着他。 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按理此时,应该心无波澜才是。 但看到他如众星拱月般,被众人簇迎进来的那一刻,胸口还是止不住的窒痛。 他注定要借助陆家之势登上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光芒万丈! 而她,却已被陆家所不容,辛苦挣扎,只为苟且活命。 何谓云泥之别,这便是! 所以,她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第249章 取消 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陆家人皆是喜笑颜开,其他宾客也是脸上堆笑,奉承讨好,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惟独今日的主角翊王,却神情凝重,眸色冷冽,不见喜色。 直到看到人群中的某道身影时,他的神情才有松动变化。 陆晚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隔着人群,她以为他不会看到她,可是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男人眸光深沉,似含着千言万语,陆晚心里一酸,正要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可下一息,却见他抬起手腕,露出袖袍下那条她亲手为他做的手绳。 原来,他竟找到了?! 在荣昌伯府的那场争吵变故后,陆晚本欲在长亭来寻她时,将手绳的事托长亭转告诉他。 可后面她想,这条手绳,就是她藏起来的对他的心意,永远不要被他知道才好…… 却没想到,他竟找到了它,还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戴在手上…… 一时间,陆晚心里酸甜交错,五味杂陈。 眼眶直发酸,堪堪要掉下泪来,她连忙转过头去,免得被人看见。 那边,礼官见吉时将至,正要按着章程,开始下聘的礼仪流程,李翊突然开口问长亭:“聘礼进府了吗?” 长亭看了眼端坐上首的大长公主与叶氏诸人,道:“也是不巧,长街上两辆马车相撞,堵在路中间,两边过往的车辆都堆积起来,将咱们府上的聘礼队伍给堵住了。属下已让巡防营的营卫加紧疏通街道,想必聘礼很快就会送过来了。” 李翊颇是不满的瞪了长亭一眼,对大长公主道:“姑祖母,聘礼未至,不足诚意,还是等聘礼进府后再行下聘礼吧。” 这本就是规矩,大长公主自是不会说什么,让人备下茶水,请翊王暂且先到一旁坐着歇息,另一边已让陆承裕带着陆府的护院,也赶到长街去帮忙。 叶氏万万没想到,今日下聘礼尚未开始,就不顺起来,心里满是担心与不安,偏又催不得,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放,只得回头狠狠剜了一眼陆晚。 ——定是她这个不祥人招惹来的麻烦,真是不该让她出来! 李翊反倒一点都不急,坐下喝茶,同大长公主闲聊着,眸光不时地看向门外。 陆晚瞧着他的形容,隐隐觉得,他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另一边,青黛院。 陆佑宁穿戴一新,看看时辰,正准备往前厅去,丫鬟来报,贾策来了。 “阿策,你怎么来了?” 见到贾策,陆佑宁很是开心,但看到他,不自禁的想起前太子来,心里不免酸楚。 “我来给你道喜啊。” 贾策温然一笑,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打开看看。” 陆佑宁依言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白玉玛瑙玉兔,通体白玉雕成的身子,配上红玛瑙做的眼睛,栩栩如生。 陆佑宁一看到这只玉兔,眼睛就红了。 这只玉兔,却是她十岁生辰那年,前太子李照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后面因不小心掉了其中一颗眼睛上的红玛瑙,陆佑宁就托李照替她修补好,可后面没多久,李照就得急病去世了,这只玉兔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这兔子怎么在你这里?” 陆佑宁红着眼睛,惊喜的问贾策。 “当年你托殿下替你修补兔子,殿下哪里有时间,就托我去找玉匠,可后面不等它修补好,殿下就出事了,我也去了登州,所以就将它落在玉匠那里。” “这次回来,我想起此事,就寻了过去,没想到那玉匠一直还帮我收着,我就借花献佛,将它当成你订亲的贺礼了!” “原来如此……” 爱物失而复得,陆佑宁拿在手里摸了又摸。 睹物思人,陆佑宁终是没忍住,掉下泪来。 “阿策,你说,如果让太子哥哥知道我今日要与翊王定亲,他会不会……怪我?” 贾策漆黑的眸子里涌起一丝不明的情绪,淡笑道:“殿下他最是宽宏,他也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岂会怪你?只是——” 他定定的看着她:“佑宁,你从小到大,都是随心而活,别人勉强不了你,那为何在婚姻大事上,你却屈服了?” 陆佑宁吸吸鼻子难过道:“那是因为,自太子哥哥走后,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话,其他人也不敢向我提亲,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嫁的……” 贾策听了,神情间一片怜惜,正要开口,丫鬟在外面催,夫人让她赶紧到前厅去。 “不说了,我要过去了。” 陆佑宁放下玉兔,贾策却道:“你既然心里惦记着殿下,不如带着这只玉兔在身上,就当是太子陪在你身边……” 陆佑宁听后,想了一下,复又拿起那玉兔,对贾策感激道:“阿策,谢谢你。” 贾策想像儿时那般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看着她满头的珠钗,终只是朝她笑了笑,道:“傻丫头,殿下不在,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贾策陪陆佑宁一同来到前厅,他们堪堪一到,就见一辆宫车在镇国公府大门口停下,晋帝身边的高公公从马车上来,提着袍角,迈着小碎步往里面跑。 “大长公主、殿下,下聘礼尚未开始吧?” 高公公跑得气喘吁吁,颇是失仪。 他此时来,定是代表皇上来的,大长公主领着众人起身,朝他恭敬问道:“不知高公公此时来,可是圣上有什么旨意?” 高公公尴尬笑了笑,道:“正是,皇上急召大长公主、殿下与陆三姑娘进宫……” “什么,这个时候进宫?” 叶氏没忍住,脱口问了出来。 这马上就要下聘定亲了,皇上怎么突然这个时候召见? 那下聘礼怎么办? 大长公主隐隐察觉到事态不对,接着叶氏的话问高公公:“是啊,公公你瞧,这马上就到吉时了,此时进宫,不就将两个孩子的事耽搁了么?” 高公公叹息一声,无奈道:“事出紧急,还请大长公主见谅。皇上说了,今日的下聘礼,暂时取消了!” 此言一出,宾客一众哗然,叶氏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第250章 孤掌难鸣 乾清宫。 晋帝高坐在龙案后,眸光沉郁地落在面前摊开的杏花信笺上。 李翊与陆佑宁扶着大长公主进去时,睿王已立在了御前。 晋帝见他们到来,冷冷挥手,挥退睿王与殿内其他宫人,只留下了高公公。 见此,大长公主心口下沉,拄着虎头杖的手不由握紧。 而在看到李睿时,她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担心的看向手边的孙女。 陆佑宁同样如此,胸口吓得怦怦直跳,不由握紧了祖母的手,惶恐地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李睿回身往外走,与三人交身而过,目光似刃,往李翊身上冷冷刺来,怨恨十足。 李翊却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怒气,朝他行礼打招呼:“皇兄!” 李睿冷哼一声,甩袍走了。 李翊与陆佑宁上前给晋帝行礼安。 晋帝双唇紧抿,脸上怒火难掩。 这一次晋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迎接大长公主,只是给她赐了座。 等大长公主坐下,晋帝冷冷道:“今日急着将姑母请来,是有东西给姑母看。” 说罢,让高公公将面前的信笺拿给大长公主看。 大长公主接过信笺,只看了开头,心里已一片明了。 等一路再看下去,她握着信笺的手不由微微发抖。 这位皇家长公主,威严了几十载,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 晋帝又让高公公将信笺拿给陆佑宁看。 “陆佑宁,这些信,可是你写给睿王的?” 陆佑宁只是一眼就认出,这些信全是先前与李睿暗通款曲时,写给他的情信。 她全身一颤,扑嗵一声瘫跪在地上,神情全慌了,求助地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面色发白,不等陆佑宁开口,她已弃了虎头杖颤颤巍巍地跪下,向晋帝求情道:“陛下,是我教养不善,才养出这么个忤逆女,还求陛下看在我的情面上,饶了她这一次……” 李翊弯腰拾起大长公主手边的信,一路看下去,信中内容,却是陆佑宁写给李睿的情信。 单是陆佑宁给李睿写情信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寻常的儿女私情。 真正让晋帝气怒的却是,陆佑宁与李睿私下勾搭之时,李睿与陆晚还有婚约在身,陆佑宁在信中一再怂恿、逼迫李睿与陆晚退亲,另娶她做睿王妃。 这就不是单纯的风花雪月、谈情说爱了,她这是唆使李睿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蓄意破坏李睿与陆晚的婚约。 天家威严,皇子婚姻,岂容她左右逢源,蓄意破坏? 大长公主知道,晋帝这是看在她与镇国公府的脸面上,才留她至今,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早就当场赐死了。 如今,她与李翊的亲事定是不作数了,只怕圣怒之下,她性命都会不保。 晋帝冷脸看着白花苍苍跪于自己面前的姑母,又气又恼,却终是顾忌着大长公主的颜面,示意高公公扶她起身。 大长公主却不肯起来。 此生,她贵为嫡长公主,一生只跪过先皇先后,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但今日既然已跪下,失了颜面,就要保住孙女的命,所以晋帝不松口,她是不会起身的。 晋帝如何不懂大长公主的心思,不由越想越气。 “她与睿王纠缠不清,暗通款曲,又来参加翊王的花宴,还对自己的亲姐妹心存恶意,蓄意毁坏其婚事,实在可恨!” 陆佑宁被天家威严吓得崩不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长公主白着脸朝晋帝磕下头,再次求道:“这一次,确实是宁儿错了,求皇上看在前太子的情面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听到大长公主提到前太子,晋帝微微一怔。 见此,大长公主连忙示意陆佑宁,将带在身上的那只玉兔拿出来。 “陛下,宁儿自小与前太子一同长大,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还请您看在前太子的情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方才在马车上,大长公主就见到她将玉兔拿在手里,先前还怪她小孩子脾性,这么大了还将旧时玩物带在身上,如今看来,这个玉兔,或许今日可以救她一命。 果然,晋帝见到玉兔的那一刻,眸光微滞。 这只玉兔,他也认识。 当年前太子为了给陆佑宁挑选生辰贺礼,很是发愁,还是他打开他的私库,让他进去挑选的。 见到当年旧物,晋帝不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嫡子,眸光一片湿润,形容也不觉松动下来。 见机,李翊上前搀扶大长公主起身,劝道:“姑祖母,三表妹之事,相信父皇会慎重处理,地上凉,姑祖母先起身再说。” 他的语气淡定,听不出半点生气。 大长公主忍不住朝他感激一笑:“好孩子,是宁儿和姑祖母对不起你。” 大长公主知道,晋帝之所以如此动怒,除去陆佑宁做的确实过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舍不得自家儿子。 翊王在此事中受了欺骗与委屈,晋帝定是要替他讨回公道的,他不会拿睿王开刀,以免兄弟阋墙,所以就将所有事情怪罪到陆佑宁身上。 但若翊王本人不生气,愿意原谅陆佑宁,想必晋帝的怒火也会熄下。 果然,晋帝问李翊:“你有何打算?” 李翊送大长公主重新回去坐好,道:“此事,虽是三表妹之错,但念在她年纪尚少,还请父皇网开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吧。” 晋帝看到李翊并不生气,或许又是想到前太子与陆佑宁的过往,长叹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就依翊王所言,此事就此揭过。” “至于要如何对外宣称两人亲事做罢,就由姑祖母自行决断。” 既是陆佑宁的错,晋帝自是不会替她善后。 孙女的命保住了,大长公主放下心来。 但想到孙女与李翊婚事一黄,此生算是毁了,她苦心替她经营的一切,也都毁了。这口恶气,她如何能消? “阿宁年小不懂事,那时睿王又常来府上走动,她难免心生情愫,但感情一事,有来有往,单是她一人,只怕孤掌难鸣,本宫却不知道睿王在阿宁与翊王下聘之日,拿出这些旧物,所为何意?” 睿王当初写给陆佑宁的信,可不比这些少…… 第251章 永宁郡主 大长公主一生要强,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论是姻缘上,还是子嗣上,她都没能如愿。 她与老国公爷相伴几十载,却并不交心,故而她将所有希望与心思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 可惜儿子因被她宠溺长大,一事无成,只占着祖荫留下的爵位享乐度日。 女儿性子倒像她,可当年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的尊荣,被她狠心送往大魏和亲。 也是女儿的牺牲,让晋帝承下了她的这份恩情,保镇国公府这数十年的安乐和荣华。 可她清楚,日子一久,这份恩情皇帝会慢慢淡忘,等她百年老去,镇国公府也会被皇家彻底遗忘舍弃。 所以,她苦心孤诣,费尽心血的筹谋,要将孙女嫁入皇家,将镇国公府再次与皇家紧紧绑在一起,以保镇国公府的长盛…… 可万万没想到,这份心血再次落空。 她捏着手里的信,悲怆地想,当初,她只想着截获李睿写给陆佑宁的信,却没想过要销毁孙女落在他手里的信。 大长公主原想将她扣下的那些信也拿出来,状告睿王故意勾引陆佑宁。 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她却要担上隐瞒包庇、甚至是欺君之罪。 因为她们明知陆佑宁与李睿私通款曲,还瞒下来,让陆佑宁参加花宴,促成她与李翊的婚事。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孙女与镇国公府的前程,毁在这几封信上…… 闭了闭眸子里,大长公主咬牙抑住心中的恨意,以退为进道:“本宫着实老了,老眼昏花,竟对不肖孙女做下的错事浑然不知,没得连累了翊王殿下。” “只是,睿王殿下选在这个时候自揭丑事,他那怕不顾忌佑宁,也得为翊王殿下考虑,如今聘礼还在长街上摆着,真是让全京/城的人看尽笑话,还不知人们私下要怎么议论……” 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睿王就是趁机破坏镇国公主与翊王的联姻,还要让两家人脸面难看。 晋帝知道大长公主心里不甘,他也了解自己这个皇姑母,此番闹出这么大的丑事,镇国公府名誉扫地,陆佑宁此生只怕也休想再嫁人,一辈子也毁了。 姑母痛惜这个孙女,寄希望于她身上,如今闹成这样,她岂会心甘? 若是因此从镇国公府传出点什么消息,百姓对皇家也会有所诟病,影响皇家威严。 所以此事,不宜闹大。 如此,他按下心头的气火,软下语气安抚大长公主道:“此事,朕已问过睿王,也命人查过,这些信,却并不是他拿出来的——他不会蠢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长公主脸色凝重:“不是他?那会是谁?” 晋帝满脸黑沉,道:“睿王已答应朕,会亲自查明此事,毕竟信是从他的书房丢失的,他最清楚是哪些人进过他的书房。” 大长公主眸光微沉,不自主朝李翊看去。 “若真如睿王所说,是另有人所为,那我们陆家,又成了无谓的牺牲品了……”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疲惫地站起身朝晋帝告辞。 她起身时,身子一个趔趄,向一旁跌去,幸亏被高公公伸手扶住了。 “长公主小心!” 晋帝见她差点摔倒,连忙从龙椅上起身,过来扶她。 大长公主一改往日的精气神,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的白发老妪,扶着晋帝的手,苦涩笑道:“姑母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你小时候,还是姑母教你的走路……” “从小到大,不论你做什么事,姑母都支持你,我记得你阿岫妹妹出嫁前夜,不肯见我,隔着门板骂我,说我将你看得比她还重,为了李氏江山,将她卖了……” “她至今恨我,这么多年来,书信寥寥无几,逢年过节,连句问候都没有,权当我这个母亲死了……”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潸然泪下,浑浊的眼泪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晋帝面色悻然。 他知道大长公主说这些,是在骂他忘恩负义。 当初他登基称帝,姑母确实出力不少,后面大晋危难,他膝下无年长的公主,也是姑母让自己的女儿远嫁和亲,以保大晋边疆安宁。 大长公主指着陆佑宁对晋帝道:“你不要怪姑母这么宠溺这个孩子,我不过是瞧着她有几分像阿岫,所以将对阿岫的亏欠都弥补到她身上……” 晋帝顺着她的手看向跪在地上抹泪的陆佑宁,隐约也似看到了表妹陆云岫,心里对姑母的亏欠之情,不由越深。 “姑母,是朕亏欠了你和表妹……” 大长公主摆摆手,无力道:“今年宫里的年夜宴,姑母就不来了,家中后嗣不孝,闹出这些丑事,我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还请陛下见谅。” “姑母,你是我们李氏皇族尊长,年宴您岂能不来?” 晋帝以仁孝出名,而大长公主数十年如一日的出现在每年的年夜宴上,今年若是不来,岂不惹人闲话? 而那些前朝老臣,也会不满。 高公公也帮忙劝道:“长公主可千万别推辞,您不知道,年夜宴的菜品,皇上特意挑了您爱吃的菜,您若不来,皇上的一片心意岂不可惜了?” 大长公主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晋帝沉吟片刻,对高公公道:“拟旨,封陆家嫡女陆佑宁为永宁郡主,食邑千户,按品封赏。” 闻言,大长公主终于挺直了腰杆,拉着陆佑宁给皇上谢恩。 陆佑宁傻傻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李翊不由朝大长公主深深看了一眼。 真不愧是历经三朝的嫡公主,心机手段非常人可比。 由此也可以看出,父皇对这个皇姑母,还是非常倚重的…… 离宫时,李翊提出送她们回去。 大长公主没有推辞。 等进到马车里,李翊郑重道:“姑祖母,那信不是我拿给父皇的。” 大长公主却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着他的脸庞,关心的问道:“殿下脸上的手印全好了?” 李翊眸光微沉,没有回答她。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可要将那位姑娘藏好了。你也看到了,为了几封信陛下差点要人性命,若是让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儿子,被人掴掌,只怕会将她五马分尸也不止。” 第252章 逃离 李翊一听,瞬间明白,大长公主是将今天的事,记到他身上了。 他坦然一笑:“姑祖母这是不相信我了?” 大长公主眸光冷淡:“就算不是你做的,只怕也不是与你完全无关。” 聘礼被堵一事就很可疑。 李翊倒不隐瞒,道:“姑祖母英明,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只不过此事,我里还有存疑,等查清后,定会给姑祖母一个交待。”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自今日起,这几个皇子的话,她都不会再轻信…… 马车很快回到镇国公府,看热闹的人群,非但不减,在得知皇上取消下聘礼后,人反而越来越多。 在路上时,李翊吩咐车夫,将马车赶慢些,等他们到达镇国公府门口时,宫里宣旨送赏的宫人也恰好到了。 见他维护陆家的脸面,大长公主看向他的目光又微微变了…… 来的还是高公公,手里捧着明黄圣旨,领着一众宫人抬着封赏,浩浩荡荡地来到镇国公府门口。 高公公在大长公主与陆佑宁下马车时,当众宣读圣旨,封陆佑宁为永宁郡主。 顿时,那些想看镇国公府笑话的人,却一个个呆在当场,完全看不明白了。 人人都好奇这个陆家嫡长女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让皇上要中途叫停下聘礼? 可如今非但没有听到她犯错受罚,反而受封为郡主,顿时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彻底迷糊了。 而更让大家惊诧的是,与她取消婚约的翊王,还亲自送她们回来,好似一点事都没有。 如此一来,大家心里的猜测又转了向——难道两人取消婚约,并不是这陆家姑娘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听闻宫里来了旨意,叶氏苍白着脸,扶着丫鬟的手,拖着脚步挣扎着从大厅里出来。 她以为是定女儿罪的圣旨,可听到高公公当众宣读圣旨,是封赏女儿为永宁郡主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掐了自己好几下。 在皇上叫停下聘礼、到婆母带着女儿进宫,这期间,叶氏如掉进热油锅里的蚂蚁,心急如焚,几次晕厥过去,被丫鬟掐着人中救醒过来。 而如今,听到女儿得封郡主,她惊喜之余,也是一脸懵懂的看向婆母。 可大长公主与陆佑宁领旨谢恩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挺直腰杆径直回府去了。 到了府内,她吩咐照常大开宴席,庆贺陆佑宁受封郡主。 众宾客虽看不透内里到底发生何事,但在大长公主的威严之下,一个个不敢多说多议半句,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上前恭贺陆佑宁受封…… 如此,一场原本应该丢尽颜面的退亲,在大长公主的操纵下,却悄然演变成了庆贺孙女受封的喜宴…… 李翊将她们送达后,没有跟着进府,却在方才大家到门口接旨时,眸光在陆家众人里扫了一眼,却不见陆晚的身影。 李翊心里隐隐不安,恰在此时,长亭过来附到他耳朵低声禀告了几句,李翊脸色倏地一沉…… 青竹院。 陆晚换下被茶水泼湿的衣裳,换上一套家常便服,兰草从斗柜里翻出之前沈植留给她的伤药,替她涂抹在鼻梁上的伤口上。 这伤口是方才被叶氏拿茶盏砸的。 大长公主与陆佑宁被晋帝召进宫后,叶氏就昏倒了下去,陆晚与丫鬟们一起,将她扶到厢房歇息,却没想到她一醒来,捞起手边的茶盏,二话不说,就朝她砸了过来。 “都是你这个不祥人害了我的宁儿。如今她被取消婚约,这一辈子都毁了,你高兴了?我告诉你,若是宁儿出事,我也定不会饶了你……” 她躲闪不及,也没想到叶氏会突然朝她发难,被茶盏砸中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那怕如此,叶氏也没有放过她,罚她跪在厢房里。 直到传来陆佑宁回府,并被封为永宁郡主的消息,叶氏才放她回屋,却命令她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再踏出青竹院一步…… “姑娘,您还疼吗?要不要找府医给你看看?” 砸中鼻子,陆晚出了好多血,看得兰草伤心又心疼。 陆晚对着镜子照着鼻梁上的淤青,苦涩笑道:“我没事,就一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兰草气呼呼道:“夫人真是太过分,什么事都怪在姑娘头上,她明明知道所谓的不祥人,是当初睿王故意编排出来污蔑姑娘的,她还拿它当真,事事处处针对姑娘……” 陆晚心里冰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反正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她怎样对我都无所谓了。” 原来,陆晚原本是打算过完年再离开,可自昨日聂湛上门求亲后,她当即做下决定,要借着今日府上办宴,人多热闹,离开陆府逃出京/城。 她之所以要同聂湛约定在三日后再淡婚事,就是希望她们能被晚一点发现,这样,她们就可以逃离京/城更远一些…… 兰草想到马上就要逃离这里,既兴奋又紧张。 她看了眼外面的下人,小声道:“姑娘,等下我们要如何溜出去?” 陆晚无比镇定道:“今晚府里设宴,照例下人房里也会摆席面,到了晚膳时间,她们自然会离开,到时我们就趁机离开。” “包裹都让兰英先带出去了,我们戴上人皮面具,假装成打杂的下人从侧门出去,再到玲珑阁找到兰英汇合,就可以走了。” 兰草连连点头,“幸好姑娘提前安排好一切,不然我们带着包裹跑,太打眼了。” 如此,主仆二人静下心来,只等晚膳时间一到,外面下人离开,她们就逃离镇国公府…… 而另一边,陆府的后门巷子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辕马车。 李翊闭眸坐在马车里,静待天黑后好翻墙进府。 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他第一次觉得,这天怎么黑得这么慢…… 第253章 出城 天色渐暗,前面的宴席开席了。 果然,一到晚膳时间,守在外面的下人就悉数离开了,连晚饭也没人给陆晚主仆送。 陆晚半刻不停,带着兰草趁着夜色,成功混入人来人往的仆人群里,往侧门走去。 出门时,因为她们两个实在面生得很,守门的婆子喊住她们,询问她们是那房那院的? 陆晚谎称她们是这两日为三姑娘的下聘礼,临时招进府里帮忙的,那婆子见她们手脚干净,没有挟带东西出府,就放她们出去了。 侧门外,吴济驾着骡车等着,但直到陆晚站到他面前,他还傻傻的没有认出来,直抻着脖子往门口处看。 第一次戴人皮面具,颇是不适,还有些不舒服,但看到吴济完全认不出自己,陆晚心里却甚是开心。 “吴表哥,我们来了。” 陡然听到陆晚的声音,吴济吓了一大跳,愣了将她看了半天,才敢轻声道:“你……你是陆姑娘?” 面前的女子面黄肌瘦,还一脸的麻子斑点,跟她原来的面貌相差实在太大,说是天与地之别,都不夸张。 陆晚向他点点头,吴济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连忙请她们上车。 等她们坐好,吴济驾起骡车,径直往玲珑阁去。 小个半时辰后,骡车到达玲珑阁,兰英早已等候她们多时。 虽然之前已看过那人皮面具,但等看到两人全然不同的模样,兰英还是惊叹不已——真是太逼真了,如果不说,根本就看不出是假的,完全像原生脸一样。 兰英顿时觉得这二百两银子没白花,太值了。 接到兰英后,主仆三人带上包裹,准备离开。 “姑娘,我已提前帮你们在城郊十里地外的刘家庄,寻了个庄户,跟户主大娘说好收留你们一晚,兰英识路,会带你们过去。你们歇一晚,等明日天亮后再赶路……” 吴济非常细心,这样的大风雪天,她们定不能冒夜赶路,太过危险。 而眼下又临近年三十,客栈与驿站都关门歇业了,所以吴济提前给她们找好了歇脚的地方。 “吴表哥,谢谢你!” 陆晚真心实意的感激吴济。 活了两世,她还从未独自离开京/城去外面闯过,所以很多事情,她都顾忌不到。 “姑娘,要不我送你们出城吧……” 虽然在这之前,兰英已同吴济好好告别过,但吴济还是非常舍不得,若不是玲珑阁的差事一时辞不掉,家中还有父母双亲要照顾,他真想跟兰英一起走。 陆晚看着吴济看向兰英的不舍目光,不由感觉对不起他。 她愧疚道:“吴表哥,此次我们出行,委实不易,所以不敢有丝毫港泄露,还请你见谅。” 吴济在京/城认识的人很多,若是被人看见他送她们三个出城,日后追查起来,一定会引起人怀疑。 况且,李翊还见过吴济。 想到这里,她提醒他道:“吴表哥,若是翊王寻到你,你一定要替我们保密。” 吴济点点头,“姑娘放心,我省得的,只是你们以后到了落脚的地方后,记得一定要给我写信,若是……” 说到这里,吴济红着脸看了眼兰英:“若是日后我得空,还可以去看看你们。” 兰英大喇喇道:“知道了,这句话,你都说了不下百遍了。” 吴济还是不放心,对陆晚道:“姑娘,我知道我说这话不合规矩,但还是烦请你多照看一下兰英,她性子急,易冲动,在外面容易吃亏。” 陆晚笑了笑:“我会的,吴表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咱们后会有期。” 告别吴济,三人上了租来的马车,往城门口赶去。 后天就过大年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已归家团聚,外面的行人就少了,像陆晚她们这样往城外赶的就更少了。 风雪渐大,离城门也越来越近。 陆晚心口怦怦直跳——那怕戴着面具,她们三个女的连夜出城,还是这种时候,也是打眼的。 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陆家人有没有发现她们逃跑了,会不会派人追过来? 若是被追回来,她私逃出家,以叶氏她们对她的憎恶,只怕会被活活打死。 她紧张地绞着手,不自主的捏紧了手腕上红绳套着的那个铜钱。 铜钱凉凉,一如男人时常看向她的神情。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想那个男人了。 说起来,她连同他好好道别一声都没有。 她想,今日发生这许多事,他定是忙碌的。 而且,自那次争吵后,他不肯再见她,如此,等他知道她离开的消息,应该是很久之后了。 也好,这样正是她想要的——与他一了百了,再无牵扯…… 虽然这般想着,可胸口却堵得厉害,隐隐地痛着。 想起他在众人面前,故意抬起手腕,将她送给他的手绳拿给她看,陆晚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来,眼眶却不觉红了。 若是被他知道,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跑了,只怕又会骂她没有良心。 兰草看着她的神情,猜到她的心思,不由悄悄问道:“姑娘,等我们找到小少爷后,还回不回来?” 陆晚撇开脸抹掉眼睛,苦涩笑道:“还没离开,你怎么又问起回来了?” 兰草道:“其实,我今日看到殿下与三姑娘取消婚约,我有一瞬间是想劝姑娘留下来的……” “但我也知道,姑娘放不下小少爷,急着去找他,所以我在想,如果将来找到小少爷,姑娘是不是可以带着小少爷回来,毕竟殿下他……” 陆晚摇摇头,打断她下面的话,闷声道:“我不喜欢京/城,更不喜欢皇宫,我不想再回来……” 兰英不想见陆晚难过,对兰草道:“你还怕咱们姑娘没人喜欢吗?只怕以后姑娘被人抢着要。” 兰英的话,冲淡了离愁的心酸,三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谈话间,城门已到了。 车夫赶着马车过去,被守兵拦住。 车夫禀明是出城,那守兵拢着袖子挑起车帘朝车厢里扫了一眼,见是三个模样粗陋的小妇人,就没兴趣细查,挥手让她们过去。 主仆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下一口气来。 而就在马车往城门出口走去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男人声音,“停车!” 陆晚一听那声音,全身一僵,头皮都麻了。 第254章 刀光剑影 男人的声音,化成灰陆晚都认识,不是聂湛还会是谁? 瞬间,她紧张起来,连忙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生怕露出破绽来。 “见过统领大人。” 外面,守兵们连忙上前向聂湛行礼。 聂湛统管禁军,守城卫兵也隶属他掌管。 “大人,这么大的风雪,您怎么过来了?” 守兵头领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下大雪,他竟然会过来巡视,连忙要迎了他去一旁的值房烤火。 聂湛没有理会他,眸光朝停在城门口的马车看过来。 “你们平时就是这般值守的?” 聂湛声音平平,却不怒自威。 听他这样问,方才给马车放行的守兵吓得一抖,连忙禀道:“大人容禀,马车里只有三个小妇人,并无异常,所以卑职就放她们通行了……” “大雪天,又是晚上,三个妇人出城?” 聂湛将这几个话语在嘴里慢慢研磨,那守城头领马上就悟出不对来,连忙上前去,对着马车喝道:“车上的人,赶紧下来!” 陆晚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聂湛,更没想到,他一眼就瞧出了她们的不对劲,要再次检查。 面容她倒不怕,只是包裹里的东西,若是被他们看到,未免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虽然整理行装时,陆晚让兰草她们捡最普通的衣裳带,但那些衣裳出自镇国公府,那怕再普通,也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 稍有眼力见的,就会认出来。 且不止这一点,包裹里的衣裳,与她们此时身上的穿着,完全不相同。 她们身上如今穿的,是兰英提前准备好的最普通寻常的棉布袄子。 如此,对照包裹里的衣裳,岂不让人生疑? 那怕聂湛没有认出她们的身份,只怕也要将她们当做小偷,若是带回去一查包裹里的东西,她们的身分就暴露了。 想到这里,陆晚全身冰凉,止不住的发抖。 她此番出逃,就是为了躲避聂湛的求亲,若是被他再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兰英兰草也是心惊胆战,陆晚重重地掐了自己一下,让疼痛感助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两个丫鬟的手,示意她们不要害怕。 三人下了马车,低头挨着马车站着。 兰英站在最前面,身子半挡着后面的陆晚。 聂湛走近两步,眸光冷冷往三人身上一扫,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这么晚了出城做什么?” 兰英道:“我们是刘家庄人,今日是进城给姑母送年货,姑母留我们吃晚饭,所以出城回家晚了……” 聂湛:“你们姑母家在城中何处?” 兰英不加思索的报了吴济家的住址。 聂湛见她说得麻溜,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示意守兵去马车内再检查一下。 那守兵先前已被聂湛质疑过了一回,为了挽回先前的失职,立刻动手,要将陆晚她们包裹打开细查。 兰英连忙道:“官爷,这里面都是姑母给我们的一些旧衣物,还有一些女子贴身之物……还请官爷手下留情。” 那个官差闻言,就停下手,看向聂湛。 此时,他颇是为难。 若是不搜,怕聂统领说他们检查不严。 若是搜了,又怕说他擅动百姓私物,何况还是女人家私用的东西。 毕竟包裹这样的东西,不像其他装箱的货物,要求查得没那么严谨。 而方才统领亲口盘问过了,三个女子并无可疑之处…… 聂湛也觉得无须再查下去,可总觉得那里不对,心里莫名不想放她们走。 他的直觉一向是灵的,既然不想放她们走,就留下来再盘问。 如此,他冷冷吩咐道:“关城门!” 离城门关闭还有最后的半刻钟,像这种天气,提前关城门也是正常。 如此,那些守兵连忙依令行事。 兰英急忙喊道:“大人,先让我们出城回家吧,阿爹严命,若是不回去,会打断我们的腿的。” 可聂湛根本不理她。 陆晚全身如坠冰窟——难道聂湛认出她们来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在空旷的夜里特别震耳,众人不觉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聂湛也闻声看过去,可抬眼的瞬间,领头的马匹,已闪电般飞驰到了他的面前,扬起的雪花,溅了他满身。 聂湛眸光一沉,同样是骑术高手,他岂会看不出对方是故意的。 他抬手挥开腾起的雪雾,面色黑沉的朝马背上的人看去。 来人一身玄色大氅,内着绛色锦袍,居高临下的骑在马背上,下巴微抬,凌厉凤眸朝他轻蔑扫过。 只是一眼,聂湛就感觉到来人凛然凌冽、又来者不善的敌意。 扬了他一身雪,来人却一句歉意都没有,打马继续往前,自他身边经过,却不再看他一眼。 这是完全无视他,将他不放在眼里了? 聂湛也不是刚经世的毛头小子,很是沉得住气,只拿寒眸睇着他。 不过短短一瞬,两人之间不过一个照面,却已是刀光剑影。 守兵们见到来人,更是惶恐的直接在雪地里跪倒。 “卑职们见过翊王殿下!” 众守兵不免惶恐,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上京/城里最不好惹的两尊大神,都来这里了? 靠在马车旁缩成一团的主仆三人,早已乱了方寸,也跟着守兵,顺势跪了下来,头压得死死的。 平民百姓见了皇子,跪拜是常礼。 那守兵头领,见聂湛站着没动,以为他是没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连忙上前悄声道:“大人,此人就是翊王殿下……” 聂湛眸光一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他早已听过翊王大名,却还未见过他的样子。 但方才一见,他一眼就猜出他的身份。 而同样的,李翊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聂湛上前两步朝李翊拱手:“见过翊王殿下。” 李翊凉凉笑道:“聂将軍真是尽职,这么晚了还亲自守城门。” 话虽如此,李翊还是没有回头看聂湛一眼,继续无视他。 他翻身下马,将手里缰绳扔给长亭,迈步来到马车前,停在三人面前。 “抬起头来!” 他一字一句、冷冷下令! 第255章 离开 男人气势逼人,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地上跪着的主仆三人,做贼心虚的怯怯抬起头来。 那怕脸上戴了人皮面具,陆晚还是心慌害怕。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冷冷扫过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息。 而就是这极短暂的两息时间,让陆晚差点崩不住。 因为,男人目光实在太过凌厉,还挟带着怒火,仿佛能烧掉她脸上这层薄薄的面具,让她无处遁形。 心尖直打颤,陆晚慌乱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李翊确实是带着怒火而来。 谁能明白,当他苦等天黑之后,翻墙入内,满心欢喜去见她时,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时的那种感受。 仿佛整颗心都被挖空了。 太难受…… 他原以为他退了与陆佑宁的婚事,能让她安心留下来,没想到她还是走了……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 李翊收起目光,坚毅的下颌线紧绷成线,神情冷冽,问守兵:“为何将她们扣下?” 开口间,他的声音里不觉染上了一丝疲惫与失望,如挟上了北风的冽寒。 守兵迟艾地看了眼聂湛,不知要如何开口。 “律例有令,城门辰时关闭,可眼下还未到时辰,为何提前关城门?” 他睥了眼聂湛——此话,却是在质问他。 在李翊出现后,聂湛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强敌在前,他自是没有心思再去管那三个丑妇。 他嘲讽笑道:“翊王殿下真是体恤下情,连几个出城的妇人都要关心。” 李翊掸掉手上羊皮手笼上的薄雪,眸光扫了他一眼,倨傲笑道:“本王要出城,她们,挡住本王的道了。” 此言一出,已将城门关上一半的守兵,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城门再度打开。 聂湛一眼就看出这位大晋的战神殿下,在兵将们心中的威望——这是他手下的人,却根本都不再问他,就直接听从了李翊的命令。 说到底,他初来京/城,根基未稳,再大的军功,也不能与眼前这位翊王相比。 罗先生说得对,这个翊王,确实是块极难啃的骨头。 不过,他却不急,来日方长…… 守兵头领见陆晚三人还傻傻地跪着,斥道:“还不快起身离开,莫要再占着道了。” 陆晚如闻天籁,连忙拉着兰英兰草起身,连滚带爬地回到马车里,车夫也不敢再耽搁,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穿过城门,朝着城外赶去…… 马车离开城门的那一刻,陆晚如获新生。 可下一刻,就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 车夫知道是方才那位翊王殿下要经过,连忙将马车往路边赶,让出路来。 陆晚想着方才男人看她的目光,心口却揪起来。 难道,方才他已认出她来,来抓她回去了? 想到这里,陆晚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马蹄声却经过她们马车,径直朝前面去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陆晚吊着的心放松下来,胸口却又生出一丝难言的失望与惆怅来。 兰英与兰草也一直提心吊胆着,如今见李翊直接走了,并没有拦她们的马车,看来是没有认出她们。 也是说,她们安全逃出京/城了?! 想到这里,两人激动不已,兰英摸着脸上的人皮面具得意笑道:“这个面具真是好,连翊王殿下那般厉害的人,都没认出我们来。以后,我们就可以靠着它快活自在地生活了。” 兰英的话,冲淡了陆晚心里的忧伤。 想到如实逃离了京/城,实现了一直以来的心中所愿,还能很快见到弟弟,陆晚也跟着欢喜起来。 兰草一面因能顺利离开高兴,一面却心疼地看向陆晚,握住她的手,默默地安慰她。 陆晚看出兰草心里的担心,淡然笑道:“我没事,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的。” 她与李翊,从这一刻,真正了断了。 不论此时此刻,她心底如何的窒痛不舍,但她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 终有一日,她会彻底将他忘记的……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朝着刘家庄去。 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她们顺利来到了吴济替她们提前寻好的庄户家里。 庄户娘子收了吴济的银子,早就替她们备好了房间,一直没睡等着她们来,还烧好热水,蒸了一笼包子给她们吃。 如此,主仆三人用热水泡过手脚后,围在砖坑上吃包子。 夜已经很深了,庄户一家都歇下,可陆晚与兰英兰草却没了睡意。 想到从此以后就离开京/城,摆脱了陆家的掌控,获得了自由,三人都激动难眠。 陆晚更甚,她摆脱的不止陆家,还有聂湛的纠缠。 想到从今往后,她只要带着弟弟与兰英兰草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她心里的激动与欢喜,终是冲淡了对李翊的不舍…… 夜色深浓,风雪肆意。 紧挨着农家小院一侧的斜坡上,静静屹立着一个人影。 凤眸看向尚且亮着灯火的房间,听着里面传来的她的欢笑声,李翊心里冰凉一片,终是没有再踏进院子里去。 原来,离开他,她竟是这般快活…… 其实,在城门口,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她自以为戴了面具他就认不出她来,可她那里知道,那怕只是她的一根头发丝,他都认得。 何况她那双眼睛,他凝视过、亲吻过,替它擦过眼泪,从里面感知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他岂会认不出来? 只是,这个女人太狠心,狠心到让他心寒。 其实,在城门口认出她时,他心中的怒火瞬间就消了,还庆幸自己赶来及时,没有让她离开。 可接下来她的一个动作,却是寒透了他的心。 彼时,北风刮过,掀起她的袖袍,露出她手腕上的半角铜钱来。 她生怕被他发现,一把伸手捂住。 李翊看得真切,一颗心顿时沉入潭底。 在那样的危急时刻,她竟然都不想被他认出,她真是拼尽全力要坐他身边离开的…… 不知不觉,天光渐明,李翊的肩头积下寸厚的积雪,眉眼上也覆上了冰霜。 长亭陪着他站了整夜,实在不忍,上前轻声问道:“殿下,你不进去吗?” 李翊最后看了眼屋子。 屋内的灯火早已熄灭,她的欢笑声也听不到了。 他转身离开…… 第256章 原因 从不惧冷的李翊,第一次感觉北风刺骨。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未发,肩头的雪,都懒得掸。 等回到翊王府,肩头的落雪,都结成了冰渣子。 舒嬷嬷在门口迎到他,看着他的样子,满脸惊愕。 她已许久没有在殿下脸上看到如此黯然颓败的神色,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一次。 可这一次,他的样子,比那一次似乎更甚。 向来凌厉的凤眸都染上了灰蒙蒙的疲色。 舒嬷嬷直觉出事了…… “殿下,你怎么了,昨晚这是去了哪里?一宿没睡吗?” 舒嬷嬷心痛的替他拍掉身上的落雪,手沾到他身上,才感觉触体生寒。 李翊喑哑着嗓子道:“昨晚临时有事去了趟东郊大营,我无事,嬷嬷不用担心。” 舒嬷嬷却是不信的。 只是去趟东郊大营,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舒嬷嬷不由想起之前他脸上落下的那个手指印来,心头一片闷紧。 面上,舒嬷嬷没有再说什么,迭声吩咐丫鬟下人抬来热水给李翊泡澡,又亲自去小厨房熬姜汤给李翊喝。 李翊素来不喜欢这辣口的姜汤,顺手搁在一边没有喝。 金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殿下若是在此时病了,可就麻烦了。宫宴、三司都有一堆事等着殿下去忙……” 李翊想了想,终是端起碗咬牙一口喝了。 姜汤太辣,熏得他红了眼睛。 舒嬷嬷见了,越发的心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轻轻地问他:“殿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会伤殿下这般深?” 李翊拢了锦裘靠在团枕上,闭紧眸子,仿佛没有听到舒嬷嬷的话。 “殿下若是真心喜欢她,就娶进府里来吧,反正如今与陆家三姑娘的婚事也不成了,这后宅一直空荡荡的,而殿下的年岁也不小了……” “本王愿意娶,人家就会愿意嫁吗?” 李翊勾唇极尽嘲讽地一笑,一向自信不羁的内心,第一次生起无力的挫败感。 从小到大,他自诩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但在陆晚身上,他却摔得很重。 而从认识她至今,他一直非常清楚,她利用完他,就千方百计的要与他划清界线。 一直都是他不肯放手,因为他知道,他若放手,她绝不会回头来寻他的。 就像这次,他追到城门口,她也不会为他回头。 李翊心里暗骂自己,何时,他竟也成了困于美色的色令智昏之徒? 早在两人初识那次,在那间僻静的厢房里,她颤抖着手来解开他的腰带时,他就应该拒绝的…… 李翊的脑子里早已百转千回,而舒嬷嬷却被他的话惊得怔住。 这天下竟然还有拒绝自家殿下的女子? 到底是何家姑娘,这般珍贵难得? 一时间,舒嬷嬷绞尽脑汁,将上京/城最有名望的那几个名门闺女,在心里细细筛想了一遍,却找不到一个与自家殿下所说相符的女子。 舒嬷嬷还想再问,李翊疲惫道:“嬷嬷先下去吧,我想歇息一会。” 舒嬷嬷见他满脸疲色,纵使心里有再多疑问,也只得按住,服侍他上床睡下,替他掖好被角,焚上一炉安神香给他助眠。 李翊平时并不是一个失眠的人,但这一次,无论他的眼皮多么沉重,安神香如何定神,他的内心一直如沸水一般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 女子的身影,也如那沸水一般,一直在他眼前来回荡着,烫得他心口痛。 他复又坐起身,披上狐裘外袍,来到书桌前。 他要借公务来转移注意力。 他就不相信他堂堂翊王,千军万马的敌营都奋杀出来,会被一个无情无义的小女人困住。 她都可以毫不留恋的放下他,他为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可伸手去笔架上取笔时,手腕上的手绳露出来,李翊心口又灼痛起来。 他扔掉笔,去解手腕上的手绳。 明明很简易的解口,却怎么也解不开,还越解越乱,最后成了一个死结。 “长亭!”他冷声朝外喊了一声。 长亭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拿把剪子来!” 长亭不明所理,连忙寻了把金剪子送进来。 李翊拿起剪刀去剪手腕上的手绳。 “啊……殿下三思……” 长亭情急之下,竟顾不得尊卑,上前夺下了剪子。 “你想造反不成!” 李翊眸光里几欲喷出火来。 这条手绳不解,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女人。 他难道要被这一条小小手绳,困住一辈子不成?! 长亭被他的样子吓倒,一边递剪刀一边劝道:“殿下,若是剪坏了,没人修补得好的……殿下三思啊……” 李翊:“滚!” 长亭正要滚出去,长栾从门外疾步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秋落。 “殿下,卑职查到姑娘逃走的原因了……” 李翊一怔,剪刀的刀口堪堪碰到绳子,他连忙松手,将剪子扔在桌子上。 “什么原因。” 在昨晚进到青竹院发现陆晚走了后,李翊当即就慌了神,在派人去她可能去的地方去找的同时,自己也朝着城门追过来。 长栾在寻找陆晚时,也查到了她逃离京/城的真正原因。 “殿下,两日前,聂将軍突然上门求娶姑娘,逼着姑娘嫁给她,姑娘无法,求他给她三天时间考虑……” 不等长栾开口,秋落已是抢先说道。 “奴婢想,姑娘大抵是不想嫁给聂将軍,但按着大长公主与叶氏的性子,定会要逼着她嫁的,姑娘这才走投无路,想着逃走的……” 说到这里,秋落想起跟在陆晚身边时,看着她在陆家所受的不公待遇与委屈,不觉红了眼睛。 李翊一听,充满红血丝的眸光骤然一亮,死去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 想也没想,他起身朝外冲去。 秋落知道他是要去追回陆晚,激动道:“殿下,奴婢同您一起去……” 第257章 多谢成全 雪后天晴,霞光万道,折射出广袤天地间的皑皑白雪,流光溢彩。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了,出城的人越发的少,道路上再难看到车马行人。 临近晌午,靠近官道不远的刘家庄里,家家户户生起炊烟,鸡鸣狗吠,时不时响起孩童们玩的炮竹声,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突然,官道上驶来几骑轻骑,朝着村东头的庄户急驶而来。 庄户大娘将昨日借出的房间收拾好,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敲门声。 她打开门一看,却是几位身着劲装、英武不凡的人。 居中之人,更是贵气逼人。 大娘连忙敛上眸子不敢细瞧,恭声问道:“不知几位贵人到访,有何事啊?” 秋落上前问她:“大娘,昨晚歇在你们家里的那三位小妇人,可还在?” 大娘摆手道:“不在了,天刚亮她们就走了。” 闻言,李翊心口倏地一沉,不自觉地朝陆晚她们昨晚歇过的那间屋子看去。 大娘以为他们不信,连忙打开房门给他们看。 “你们瞧,我屋了都收拾过了,她们真的走了……” 秋落着急道:“大娘可知她们往哪边去了?要去往哪里?” 大娘一问三不知,连连摇头:“她们昨夜来得晚,我将她们安顿好后,就自顾歇下了,今早,天刚毛毛亮,她们就起身走了,我留她们吃早饭她们都没来得及,好像着急赶路……” 李翊一听就明白过来,她这是知道自己发现了她们,怕他追来,所以着急着走的。 也是,她那么机智,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 李翊重燃的心口不由再次冷却下来。 长亭安抚他道:“主子莫急,想必姑娘她们一时走不得太远,我们沿途追上去,定能追上她们的。” 马车的脚力,自是没办法跟他们骑马相比的。 且这一路上,行人稀少,循着车迹也能找到。 李翊正有此打算,他抿紧双唇,甩袍朝外走去。 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个老汉来,朝他拱手道:“敢问,公子可是翊公子?” 李翊收步回身,眸光迟疑地看向老汉:“正是!” 老汉道:“昨日那三人妇人当中的一个,今早离开时,托我转告一句话给公子。” 李翊声音急促:“她说了什么?” 老汉如实告之:“她说,多谢公子成全!” 多谢他成全?! 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再次掏空了他的心。 她这是感谢他昨晚认出她,放她出城。 亦是料准他今日会来追截她,所以求他成全她,不要再去追她回来…… 与其说是求他成全,不如说是求他放过! 李翊心里空了,再难挪步动子。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想着昨晚在此处听到她的欢快的笑声,再想到她第一次在马车里哭着求他放过时的情形,心口如被钝刀狠狠刮着。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从他强逼着她与他订下半年契约开始,只怕她的心里就是恨他的。 她的出逃,不止是要逃避掉聂湛,也是在逃避自己…… 李翊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兜兜转转那么久,与她纠缠那么久,到最后,还是没能捂热她的心。 她既然那么想离开,就如她所愿罢……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李翊转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再不回头…… 寂冷清幽的山道上,一辆马车碾碎积雪,朝着前方辛苦赶路。 马车里,兰英搓着手问陆晚:“姑娘,你怎么知道殿下发现了我们,会追过来的?” 陆晚靠在软枕上,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昨晚在农家里睡不着之时,她将城门口发生的事,又在心里细细回想了一遍。 她越想越觉得,李翊是认出了她们来着,只不过当时因着聂湛与守兵们在,他没有当场戳穿她。 按着男人霸道的性子,她也很是意外最后出城时,他竟然经过她的马车,没有拦截住她们…… 后来,天光渐明之时,她正要迷糊睡去,却听到早起干活的老汉,在院子里同庄户娘子说桩怪事。 老汉说,昨晚他起夜两次,映着雪光,都隐约看到东面的斜坡上立着一个人,黑黢黢的,怪吓人的。 而直到方才才不见了那人影。 二老嘀嘀咕咕地说着,许是什么鬼魅邪祟趁着年节边,要下山做坏事,所以都在商议,要不要去山上的道观里,请几道符纸,贴在院子的墙上。 陆晚在屋内听了,心里猛然一震,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先是发酸,然而下一刻,她立刻叫醒两个丫鬟,带着她们即刻离开庄户,往前赶路…… 听她讲清楚原因后,兰英兰草皆是一怔。 “姑娘的意思,是殿下昨晚在院子里外,冒着风雪站了一晚上吗?” 兰草颇是动容,不由劝道:“姑娘,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留下来见殿下一面,与他正式道个别再走?” 陆晚也想同李翊好好道别,可她知道,两人一旦见面,事情就由不得她掌控了。 她无奈道:“殿下昨晚没有出现见我,想必他心里对我是有怨恨的,但我知道他的性子,若是今日他再追来,必定会不管不顾的要将我带回去。” “可你们想想,从昨晚到现在,已过去了这么久,陆家早已发现我们不在了,府里已闹翻了天,若是我跟着殿下再回京/城,我与他的关系,也就瞒不住了……” 而从她打算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回头,所以狠下心不见他,以免再生枝节。 她留给他的那句话,就是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心,从而放她离开…… 兰草问她:“姑娘,那如今我们往哪里走?” 陆晚打开手边的舆图,指着离此处最近的一个渡口。 “我们先去这里,留在此处过完春节,就找去西北的商旅车队,托他们带我们同行。” “到了下个驿站,你写封信告知我们在燕州的人,到时与我们会合。” 兰英听着陆晚的安排,兴奋地直点头…… 镇国公府。 果然,等丫鬟婆子发现不对劲,打开房门四处找不到陆晚时,吓得连忙去禀告叶氏。 听到禀告,叶氏咬牙恨声道:“多事之秋,她还来凑热闹。即刻差人去找,找到了,直接打死!” 第258章 筹码 为了陆佑宁的事,叶氏够伤神的了。 虽然有婆母力挽狂澜,为女儿挣了一个永宁郡主的封号,但和翊王妃的身份相比,真是差太远了。 叶氏气结得一晚没睡,如今听到陆晚逃走的消息,所有的怒火就朝她冲来,即刻下令差人去找,找到后直接打死。 庶女本就命薄,胆敢私自出逃,败坏家门名声,叶氏岂会再留她? 去上院请安时,叶氏气恨地将陆晚逃走的消息禀告给大长公主。 “她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明知如今宁儿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还要在此时私自出逃,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咱们镇国公府?” 大长公主得知陆晚出逃的消息,大吃一惊。 她知道这个庶女不简单,但却没想到她竟胆大如斯。 难怪当日要与聂将軍定下三日之约,原来她早就做好出逃的准备了…… 大长公主回过神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比叶氏冷静。 叶氏的想法是对的,这个时候,镇国公府不能再闹出丑事来。 但按着叶氏这种寻法,迟早会弄得人尽皆知。 而如今陆佑宁嫁入皇家无望,而镇国公府光靠一个虚有的头衔,以及陆承裕在刑部当任的一个侍郎之职,如何撑得起长久的盛荣? 所以,聂湛这个手握大权,又对陆晚死心塌地的车骑大将軍,大长公主是绝不会错过的。 沉吟片刻,大长公主对叶氏道:“以她的智慧,她不会留在京/城,而如今天寒地冻,车马出行不易,想必她们走不了多远。你即刻派人去京/城四周的驿馆客栈找,抓到后悄悄带回来,不要声张。” 叶氏惊诧:“母亲,她做出这样悖逆的事,难道还留着她不成。况且,她这样的出走,难保不是跟着奸夫一起私奔走的……” 大长公主道:“你忘记那个聂将軍是因何看中她的吗?他既已对她起了觊觎之心,若是不能如愿,岂会心甘?” “一面,赶紧将她找回来,聂将軍那边若是问起,就说她不愿为妾,自请去痷堂清修了,逼他腾出正妻之位来。” “顺便,让他先拿出点诚意来,将老四的差事安排了。以后,这个家靠承裕一人支撑也难,必须得有兄弟姊妹一起帮衬他才好。” 叶氏想了想,确实如此。 偌大的一个家业,要靠自己儿子一个支撑,实在太难了。 如此,她再无异议,连忙领命下去了。 她走后,大长公主又差人唤来陆继中,交给他两桩事。 第一桩事,让他即刻给大魏的陆皇贵妃写信,就说她病重难过,格外想念外孙女丹灵公主,让她将女儿送回大晋来省亲。 第二桩事也是写信,写给的人,却让陆继中很是不解。 “母亲怎么要与他联系?这些年,他远离朝堂,旁人避之不及,母亲怎么还要凑上去?” 大长公主眸光渐寒,冷冷道:“这世间的事,那里有什么准头?当年他于夺位之争败下,那般形势下,晋帝也无法彻底将他斩草除根,足见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折服之人。而如今,我们陆家走到这般境地,为求生路,又何惧再攀上另一条路呢?” 帝王无情,晋帝对镇国公府的恩怀,只怕到此就要终止了,大长公主不得不另做打算筹谋。 而若是孟氏偷偷生下的那个孩子,真如她所猜测一般,那才是她手里最大的筹码…… 陆继中出去后,金嬷嬷打起帘子从外面疾步进来。 “公主,燕州来信了!” 大长公主面容一振,“可是人找到了?” 算算日子,她们派去燕州的人已出发一个多月,如果顺利的话,已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人了。 金嬷嬷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咱们的人,在寻人时,发现还有另外两批人也在寻那个孩子。” 闻言,大长公主眉头收紧,神情紧张起来:“另外两批人?还有谁在找他?” 金嬷嬷面色惶然,道:“一伙人是燕州本地人,背后之人是谁,还未查清。但另一批人,却也是京/城过去的,且比我们的人先到半年之久,我们的人查过他们与京/城的联络人,竟是二姑娘身边的丫鬟兰英!” “什么!?” 大长公主神情一震,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碗。 “公主,原来二姑娘早已知道孟氏生了孩子一事,所以早已派去燕州找那个孩子了……” 金嬷嬷都觉得匪夷所思——二姑娘养在深闺,看着那么娇弱的一个人,怎么做到这些的? 大长公主想起上回自己试探她时,她一问三不知的无知模样来。 “啪!”的一声,大长公主重重掷下茶碗,气极而笑道:“一个小小庶女,竟将本宫都耍得团团转。真是太小瞧她了。” 金嬷嬷疑惑道:“姑娘她瞒着府里人私自找人,难道她不想让胞弟回到陆家,认祖归宗吗?” 大长公主冷然道:“只怕她早就知道那不是镇国公府的种,所以没打算带回来。”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突然福至心灵,对金嬷嬷道:“你派人往燕州方向去找,她们定是去西北寻人去了!” “而那个孩子,一定要抢在其他人之前,赶紧找到带回来……” 金嬷嬷迭声应下,面色也凝重起来…… 陆晚主仆三人,连赶了一天的路,终在天黑之前,顺利到达了下一个小镇——驮马镇。 马车车夫送她们到达后,就返回京/城去了。 驮马镇不大,可四通八达,大晋许多商运,都在此中转。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这里的客栈都开着门,方便没能及时归家的旅客投宿。 陆晚她们一到镇上,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因为临近处关,都是男人在外面跑活计,单独三个女人出行,实在不寻常。 所幸她们没有露出真面目,那些男客见她们相貌丑陋,也就没有兴趣再细究她们的底细了。 陆晚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在此过完新年,再找个去西北的商队,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北。 此行,路途遥远,她们单独走太过危险,跟着商队一起走,不但有个照应,还能保障安全。 第二日,陆晚就从掌柜那里打听到,与她们同住一个客栈的,就有一个去西北的商队。 第259章 将你剁了 陆晚担心夜长梦多,所以不敢在驮马镇久留。 但这个时节,还在路上赶路出货的商队太少,去往西北那边的商队就越发稀少得可怜。 她正为这个发愁,所幸,她所居客栈竟然就有一家往西北方向去的商队,且不日就会出发。 陆晚简直欣喜若狂,当即就让掌柜引见,去见那商队的队头。 队头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汉子,姓于名山,人唤于二,长相粗犷,心思却很谨密。 一见到陆晚,他的目光先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下,尔后往她周身一扫,不耐烦道:“不带!” 陆晚满怀信心而来,却没想到被他一口拒绝了。 她问他:“敢问于队头,为何不肯带我们?我愿意多付一倍的酬金。” 于二吐掉嘴里的茶叶渍,冷冷道:“老子在乎你哪点酬金?带你们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上路,麻烦又娇气,没得拖我们的后腿,耽误我的行程——给再多钱都不带。” 陆晚脸上一红,猜到他是怀疑她们的身份,连忙道:“我家大哥在西北从军,前不久来信,说是重病在身,我才带着两位妹妹一起去看他,还求你帮帮忙……” 于二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替人走货的商队,又不是专门收留人的菩萨,你莫要再来烦我。” 说罢,就让身边的随从撵她走。 陆晚无法,只得退出来。 她一走,那随从问于二:“二当家的人为何不答应了她,反正就是路上多带上三个人罢了,还可以多赚银子……” 于二眸光落在陆晚远去的背景上,不屑道:“你没看到她和另外两个的手嘛,白白细细的,那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人——一看就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小姐,带着她们,没得给我惹麻烦。” 随从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还是二当家的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于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算着这场大雪这两日就会停,就吩咐手下的伙计,这两日内,备好干粮,养足精神,等雪停后就出发…… 陆晚没有将于二不肯带她们消息告诉兰英兰草,因为今日过年,她不想让她们忧心。 到了晚上的时候,陆晚掏钱给店家,让他们帮忙置办一桌饭菜,好同兰英兰草她们热热闹闹过个年。 店家给她们备了四菜一汤,还给她们烫了一壶热酒,主仆三人围坐在一起,倒也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且在痷堂那样的苦地方呆过,所以倒并不觉得这年过冷清贫寒。 而兰英兰草毕竟年纪还少,不谙世事,只觉得离开陆家的管束,喝水都是甜的,所以两人嘻嘻哈哈地边吃边打闹着,倒也热闹。 陆晚却没她们那么无忧。 她担心着前路的凶吉,又总不免想念起李翊来。 看着外面渐浓的夜色,她暗忖,这个时候,他大抵正在宫里赴宴吧,那样的热闹奢华之下,有他父皇母妃陪着他,还有邓氏母女在他身边,他总不会是孤独的。 那怕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这样离开他,但他终究是要以家国天下为重的人,日子久了,就会将她忘记,从而放下。 这样一想,她心里对他的愧疚,不免就好受了一些…… 第二日,陆晚又去求于二,可他的态度坚决,这一次连面都不肯见她了。 陆晚请掌柜出面替她去说和此事,可那于二就是不答应。 兰英兰草也知道了这个事情,兰英气恼道:“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若非我们是第一次去,我们才不稀罕跟他们一起走。” 掌柜道:“姑娘此言差矣,你切莫小看于二当家的,往西北这边路,路状艰难不说,还有各种流匪劫犯,到了西北边境,甚至还有胡狄,羌人出没,烧杀抢掠,可不是好玩的。” “而这个于二当家,身上却是有真本事在,他押送的货物,还从未失过手。所以姑娘们能求得他捎带你们同行,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掌柜这么一说,陆晚越发坚定要搭上于二一起走了。 她想了想,托掌柜给她们购置一辆马车来,又让兰英兰草也学着于二手下一样,多采买一些容存储的干粮带在身上。 兰英不解:“姑娘,我们还没找到商队,提前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陆晚道:“不管于二答不答应,我们都要跟着他一起走。大不了,我们不与他们同行,跟在他们车队后面走。” 这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了。 兰英一听,不觉笑了——这倒是个好法子。 那于二见陆晚与兰草她们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准备着上路的东西,猜到了她的打算,不由警告她道:“老子的车队一上路,你们只怕连我们的屁股影子都看不见,到时吊在半路上,被某个山头的山匪劫去,可不要怨老子没提醒你们。” 陆晚趁机又求他:“二当家,我们绝不会拖累你们,只要让我们跟着你们一同走就成,求当家的成全。” 可那于二却道:“姑娘若真想求我,不如亮出真面目和真实身份给我看,如此,老子倒是考虑帮你们一回。” 陆晚一听,心里一紧,笑道:“二当家的说笑话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妇人,那里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于二见她不肯说,也就懒得听她再说,冷哼一声就走了。 明天就是大年初四了,大雪停了,于二的车队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出发前夕,男人的通病,于二将此处的一个相好叫到客栈,准备晚上好好泄把火,免得这一路上许久碰不了女人,难受。 于二抱着相好,撅着腚准备大干一场时,房间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 于二以为是自己那个手下冒失闯进来了,正要破口大骂,回头看到走进来的男人,却吓得一个激灵,老二都软了。 “殿……您怎么来了?” 顾不得衣裳都没穿,于二当即就在床上跪下了。 男人大刀阔斧地坐下,冷冷道:“交给你一桩差事,好生护着她们去西北,有事随时禀告——若是她们少一根毫毛,就将你剁了。” 第260章 翻脸无情 于二一头雾水:“她们?” 话一出口,他立刻回过神来,一脸惊诧地看向李翊:“您是说那三个丑女人?” 李翊一记眼刀子甩过去,于二连忙抿紧嘴,讪笑道:“请您恕罪,是小的眼瞎,看错了,那三位仙子美得很。” 李翊朝他使了个眼色,于二连忙用被子将他的相好裹好,赶了出去。 “镇国公府正在派人找她们,后面估计还会有其他人来寻她,不论如何,你要安全护送她到她要去的地方,等她办完事,再安全护送她们回京来。” “沿途有任何事,及时通报,不要让她受一丝伤害……” 于二人精一般,听他这样说,岂会看不出他对那‘丑妇’的在意。于是连忙恭敬道:“殿下救过小的性命,小的无以为报,莫说护三位仙女去西北,就是肝脏涂地,小的也愿意……” “别贫嘴,惦记她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物,你得当心。” 李翊眉头蹙紧,冷峻的脸上不免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来。 在得知她是要去西北后,李翊立刻想到她之前提到的燕恒两州,以及她梦中都在担心的那个叫‘阿晞’的人。 虽然还不知道那个阿晞到底是她的什么人,但李翊想,她这么执意的要离开,或许并不是一味地想逃离自己,而是要去寻人。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顿时舒坦开来,积攒的幽怨也渐渐消散了。 如此,他又如何放心让她带着两个懵懂无知的丫鬟,独身走那么远的路去西北? 若非京/城这边的事务太多,来不及处置,他都想同她一起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路上你与她,以兄妹相称,若有人盘问,你就说她是你老家的远房堂妹……” “殿下,小的不敢……” 于二听他提到镇国公府,就明白这三个姑娘是镇国公府出来的人,如此,他那里还敢在她们面前充大。 李翊不满地睥了他一眼,“你若敢出半点差错,不要怪本王翻脸无情!” 于二见他这般严肃郑重的样子,再不敢放松半分,连忙恭敬应下。 “还有,不要让她发现你我的关系,凡事小心些。” 离开时,李翊最后对于二叮嘱道。 他走了半天,于二还怔怔的回不神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堂堂翊王殿下,怎么会看中那么丑的一个妇人。 年纪轻轻的,也不像眼瞎的样子啊。 难道,这翊王殿下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 想到这里,于二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想着他对自己的叮嘱,却不敢再怠慢,连忙起身穿好衣裳,也没心思再找相好泄火了,下楼安排伙计,打点要带陆晚她们同行的一些准备。 李翊离开客栈,临上马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客栈方向。 此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长亭实在心疼他,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既然都辛苦赶到这里来了,何不去见姑娘一面?” 李翊想着她让那老汉留给自己的话,淡淡道:“她谨小慎微,怕节外生枝,本王又何必让她为难?” “那秋落呢?” “随她自己。” 最后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李翊怕自己再留下去,会忍不住去找她,终是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翌日,天不亮,陆晚就带着兰草兰英驾着马车,守在客栈的马棚外面,只等于二的商队一出发,她们就跟上去。 于方才去敲她们的门,被掌柜告知她们早已退了房走了,于二料准她们是蹲守在马棚外面了,果然一眼就发现了她们。 于二的态度较之昨日,早已天壤之别,连老子都不敢在陆晚面前自称了。 但为了不被陆晚发现,他故做无奈道:“罢了,小爷我今日心情不错,就带上你们,记住,你们可得老实听话,既跟了小爷的商队,就不要乱跑,凡事需得经过小爷的允许才可以做,明白了吗?” 陆晚万没想到他会改变心意答应帮自己,顿时欢喜不已,连忙迭声允诺下来。 于二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遍她们马车,摇头不满道:“里面的褥子铺薄了,西北比这里可冷多了,再加三床褥子。” 不止是怕她们冷着,也怕她们磕着,翊王殿下再三叮嘱不能伤她们分毫,他那里敢颠着磕着她们? 于二颇为头痛,带着这三个活人,感觉比带着一批瓷器还要小心。 陆晚她们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多余的褥子? 于二让人从自己的车架上取了褥子给她们铺好,又给车轮加上防雪滑的齿轮,另又给她们安排了一个赶车技术最好的车夫,还帮忙钉紧了车厢上的缝隙,防止漏风。 看着于二为她们忙前忙后,陆晚感激地问道:“于队头,一共要多少酬金?” 于二可不敢收她的钱,况且殿王走时,甩下的那把银票,够她来回往西北走十趟都有剩余了。 但想着李翊的吩咐,他想了想,朝她伸出五个手指。 “五十两?” “五两。” 于二一身正气道:“小爷今日心情高兴,又见你们三个孤女可怜,就收你们五两好了。” 兰英一听欢喜极了,连忙拿出一块银锭子递到他手里。 等一切准备好,一行人出发离开驮马镇,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有了于二的照应,余下的路途都很顺利,暴风雪过去后,天气也逐渐放晴,路程也越发的平顺起来。 如李翊所料,沿途路过一些城镇时,确实有镇国公府的人在搜查通往西北的车辆,所幸陆晚主仆三人都带着人皮面具,又混迹在商队里,倒没有被发现…… 眨眼间,已是半个月后,商队一行来到通往西北的最后一座城池——昌洛城。 过了这里,就离开中原,进入西北地界了。 连着半个月都在不停赶路,大家和牲口都累了,刚好商队也要补充粮物,于二就下令,让大家在此休整三日,三日后出城入西北…… 第261章 托付给谁 连续赶了半个月的路,于二他们早已习惯,倒习无所谓。但对陆晚她们来说,却是第一次这般车马奔波,身体早已吃不消。 那怕车厢里垫再厚的褥子,三人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但怕于二嫌弃她们拖累,主仆三人都咬紧牙关,不叫苦叫累。 等到了昌洛城,终于可以停下休整之时,三人早已全身酸痛不已,像散了架一样。 于二见三人脸色难看,路都走不稳,想着李翊的叮嘱,不敢怠慢,就去医馆给她们请了个大夫看病,大夫给她们配了几剂散寒祛痛的药,又另配了药包泡药浴去乏消痛。 于二也不敢再急着赶路,将三天延至五天,让她们多休息两天。 但陆晚却坚决不同意。 因为昨日刚到昌洛城,兰英就收到了她们派去西北的人的回信,说是阿晞在燕州被找到了,但却被另一伙人抢先带走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陆晚犹如晴天霹雳,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她竟不知道,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也在找弟弟? 会是谁也在找阿晞? 想着上一世的事,陆晚不由惊恐的想,会不会是罗衡与李睿阴魂不散,也在找弟弟。 但马上,她又否认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这一世,关于弟弟阿晞的事,除了兰草兰英,她再未向其他人透露半分,甚至连李翊都没说,睿王他们是绝不可能知道弟弟的存在的,也不可能来寻他。 既然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而抢走弟弟的人,是敌是友,会不会伤害弟弟? 一时间,陆晚心急如焚,方寸大乱,恨不得立刻飞到燕州去。 如此,她找上于二,恳求他赶紧备好粮草,即刻出发。 于二见她说话都不利索了,身子直发抖,猜到事态严重。 但考虑到她的身体,于二还是拒绝了。 “不行,此一出关,关外的地势环境越发恶劣,你们若是不休整好,只怕身体扛不住。” 相处的这半个月以来,陆晚早已发现这个于二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这一路上对她们也颇是照顾,心里已是十分信任他,也知道他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自己好。 但弟弟被来路不明的人带走,生死未卜,或许正等着自己去救,她岂能安心待在这里休整? “于大哥,求你帮帮忙,我真的耽搁不起的……” 陆晚急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上一世,她没有照顾好弟弟,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弟弟有事的…… 于二最怕女人哭了,何况此人,还是翊王千叮万嘱让他好生照顾的,于二无法,只得答应她。 如此,他不再耽搁,令手下的人连夜备好粮草,第二天出关,径直往西北边陲之城燕州出发…… 一出关,眼前的景象就变得大不相同,戈壁黄沙,冰天雪地,到处一片荒凉的景象。 路上的行上也越来越少,有时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看着眼前完全与中原不同的荒凉景象,兰英兰草不约而同后怕地想,幸而于二愿意捎带她们同行,若是没有跟着他的商队走,单是她们漫无目的走,莫说遇到山匪劫盗,就是迷路,都不知在迷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商队更是日夜兼程地赶路,片刻也不停歇。 陆晚一颗心如泡在冰冷的寒潭里,幽冷又见不到光明。 弟弟阿晞的样子,日夜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次都让她心如刀割。 她好后悔没有早一点出来找弟弟,若是她早些出来寻他,他就不会落到别人手里,生死不明…… 无尽的自责和担忧,再加上连日没日没夜的赶路奔波,陆晚的身子终是抵消不住,骤然就病倒了。 病势来得凶猛,陆晚连烧了两天两夜,最后陷入昏迷中。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处于西北最荒凉的地段,前不见村,后不靠店,莫说大夫,就是活物都见不到一个。 兰英兰草将包裹里带着的退烧药物都给她用上,于二也将他所会的退烧土方使上,也没能将陆晚的烧退下。 陆晚烧得迷迷糊糊,有时清醒,但大多数都是浑浑噩噩的昏迷状态。 到了第三日,她从浑噩中清醒过来,拉着兰英兰草的手,对她们叮嘱道:“若是我死在此处,求你们也一定帮我找回阿晞,将他送到……” 说到这里,她不觉停了下来。 她若死了,要将阿晞送到哪里去? 兰英兰草两人还太小,自是没有能力抚养阿晞长大,难道还要将阿晞送回陆家? 不、阿晞不能回镇国公府去,她刚刚从里面逃出来,怎么能将阿晞送回去受折磨。 可她身边再无亲人,她能将阿晞托付给谁? 无尽的绝望与心酸中,陆晚的眼前,却是浮起李翊的身影来。 一想到他,陆晚悲凉的心里,不由涌现了一丝温暖与希望,也有对他的愧疚。 或许,他会愿意收留阿晞吧。 陆晚示意兰草替她解下手腕上的铜钱手绳,苦涩笑道:“若是你们找到阿晞,就让他带着这个去找殿下,请殿下看在我与他相识一场的份上,收留阿晞,庇护他长大……” 兰英兰草见她竟开始吩咐后事,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于二也是彻底慌了神,若是陆晚出事,只怕翊王会将他剁成肉酱。 而与她们相处这些日子,于二对这三个丑姑娘的印象也早就改观了,原以为她们会娇柔作做,给他惹出许多事来,可这三个姑娘,却没有一点官宦世家出来的娇气,这一路上跟着他们一群糙汉子们风餐露宿,一声苦都没叫过,着实让他佩服。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陆晚出事。 咬牙想了片刻,于二将商队的副队头叫过来,将商队交给他看管,自己骑马赶去前面的城池找大夫来给陆晚看病。 副队头欲言又止。 那怕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此处离最近的城池也要三天的路途,只怕等于二带人回来,陆晚早就没了…… 而此路段,最多沙匪,他这一走,商队留在这里,也容易出事。 副队头将心中的顾虑同于二说了,可于二顾不得这许多。 就在他准备出发时,一骑人影,却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朝他们这里飞奔而来…… 第262章 另有其人 来人竟是秋落。 不止她自己,她竟还带来了大夫。 原来,从驮马镇开始,秋落就一直悄悄的跟在商队的后面,暗中保护陆晚。 在陆晚得病后,秋落没有迟疑,当即就飞奔去了前方的城池洪城,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抓来了。 那大夫初始是不肯来的,因为这个地段的沙匪,杀人如麻,没人敢往这边来送死。 秋落直接将剑架到他妻儿的脖子上,才逼着他来的。 这位钱大夫,虽然在马背上被颠得黄胆水都吐出来了,但不愧是洪城最有名的大夫,医术了得,当即给陆晚把脉开药方,一天后,陆晚终于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秋落。 此时,秋落因连日的赶路,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子都凹进去了。 “秋落,你怎么在这里?” 陆晚以为自己病花了眼,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她。 秋落生怕她会再赶自己走,郑重在她面前跪下。 “姑娘,我从驮马镇那里开始,就跟着你们,我不放心你和兰草她们……”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陆晚,如今看着秋落,心里酸涩又开心,更感激她对自己的心意。 情绪激动下,她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要开口说什么。 秋落以为她还记着上次的事,红着眼睛道:“姑娘,这一次不是殿下派我来的,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求你不要再赶我走……” 说罢,坚韧如她,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一哭,陆晚的眼泪也跟着滑了下来。 她拉着秋落的手,一边流泪一边笑道:“我不会再赶你走了……以后,你都要好好留在我身边。” 那怕是李翊派她来的,她也不会让她走了。 大病一场,陆晚也如大梦了一场。 感觉生命走到尽头时,无数的身影在她面前走过,可她最想去拉住的,却是李翊的手。 而当她想将弟弟托孤时,也只想到了他。 不知何时开始,这个男人,已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有了钱大夫的诊治,陆晚的病很快就有了好转,休养了两日,她实在挂心阿晞,在能喝下小半碗米粥后,就让于二往前继续赶路。 于二虽然担心她刚刚脱险,不宜赶路,但想到此处的沙匪厉害,确实不宜久留,就带着商队继续往前走,只是降下速度,让马车走得慢一些,方便陆晚休养。 秋落得知陆晚的担心后,劝她道:“姑娘放心,殿下身边的樊先生,从去年秋季开始,就替殿下在处理西北的事务,对此地很熟悉,到时我们可以请他出面帮忙——若人真是在燕州被抓的,就一定能找得到。” 听了秋落的话,陆晚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让她能放轻松些,秋落还与她谈起了她离开后,京/城乃至镇国公府发生的一些事情。 “……姑娘走后,镇国公府将你的消息瞒下了,只说姑娘去了痷堂清修,却趁机……” “趁机如何?” 见秋落吞吞吐吐的,陆晚心里大概猜到了,不由冷冷问道。 “她们趁机逼聂湛休弃史家姑娘,腾出正妻之位,还让聂湛给陆家四公子在禁军里寻了个中郎将的职位。” 中郎将却是禁军头领的辅佐近侍官,看来,这个聂湛还真是铁了心要娶她啊,竟将这样紧要的官职,给了那个一事无成的禽兽。 “难道史家就这么看着自家女儿被休?” 那怕聂湛想这样做,可史家岂会答应,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李睿,聂湛总得给李睿几分面子的。 秋落摇了摇头:“这些我倒不知道了……” 陆晚想起一路上几次碰到镇国公府的人在搜寻她,原来大长公主打的是这个主意。 幸而自己逃了出来,若是留在陆家,她今日只怕就被绑着送到将軍府上去了…… 陆晚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问秋落:“殿下与陆佑宁为什么突然就取消了婚约?” 秋落将书信一事,以及大长公主为了陆佑宁,搬出了当年陆云岫替大晋和亲一事都说了出来。 陆晚听后,迟疑地看向秋落,却没有将心里的怀疑问出口。 秋落却猜到了,道:“拿信向皇上告密之人,不是殿下,也不是睿王,是睿王身边的那个罗先生。” 闻言,陆晚大吃一惊,心里的疑团越深。 “他不是睿王的人吗?为什么这么做?” 此举虽然可以拆散陆佑宁与李翊的亲事,但对李睿的名声也有很大的影响。 况且,自她与睿王退亲后,陆家与睿王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那怕他拆散李翊与陆佑宁,大长公主与镇国公府也不会支持他了。 所以怎么想,罗衡这样做都得不偿失,更不像是他那种老谋深算的人会做的事。 秋落道:“他是瞒着睿王做的,最后将所有的罪名都踢到了睿王身边的另一个谋士徐志身上,而不等李睿去审问徐志,他已自尽在自己家里了……” 谁下的手,不言而喻! 陆晚眉头紧紧蹙紧,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问秋落:“殿下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事,还是后面才发现的?” 想到那日下聘时李翊的异常举动,陆晚直觉,此事与他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干系。 秋落如实道:“罗衡将信夹在睿王的折子里送进宫的事,殿下是知道的,但殿下没有阻拦。” 陆晚瞬间恍悟过来。 难怪那日长街上突然就出现了马车相撞,还堵住了路口,原来李翊是在等晋王看到罗衡递进去的信后,来取消他与陆佑宁的婚约。 “姑娘,殿下怀疑那个罗衡背后另有其主,所以后面徐志之死,殿下并不没有戳穿,以免打草惊蛇!” 这一点,却与陆晚想到一块去了。 她也想到了,罗衡真正的主子并不是李睿,李睿只怕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想到罗衡的城府和手段,陆晚手心不觉沁出汗来。 谁人这么厉害,竟使唤得动罗衡,还敢将李睿当做棋子? 而此人借书信一事,毁了李翊与陆家的婚约,又让睿王丢了面子,同时挫伤两人,真是好手段! 陆晚不免为李翊担心起来…… 又过了四五日,她休养得差不多了,商队加快行程,一行人终于在七日后到达了边陲之城——燕州! 第263章 樊先生 燕州接壤着大梁与大齐,还靠近胡狄与羌族,是大晋最重要的关隘之一。 而自大晋开放边关贸易以来,这里人口杂乱,汇集三个国家和不同地区的商贩人口,各种语言,各种不易见的稀奇之物,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陆晚一行于傍晚落黑之前进了城,个个皆是精疲力尽,于二给她们找了间客栈,将她们安顿好后,自己带着伙计,将货物拖到货驿处去交卸货物去了。 陆晚恨不能即刻就去找弟弟,但燕州城很大,人口又混杂,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要想找到弟弟,无异于大海捞针。 兰英劝她道:“姑娘莫急,今日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找我们派到此地的人,先与他们碰个头,问清楚情况再说。” 陆晚也知道此事干着急也没用,当晚就在客栈住下,主仆四人好好洗沐了一番,又简单用了点饭食,就早早歇下了。 翌日,陆晚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带着兰英与秋落去与她们的人碰头了。 替陆晚寻人的人,是吴济介绍的三个常年跑江湖的掮客,已到这里半年了。 兰英按着他们信上留的地址寻过去,找到了他们。 三人所言,跟信上之前所说的没甚区别,只说他们好不容易打听到阿晞的住址,寻过去时,已人去房空,向邻居打听,才知道是在他们去之前,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三人说完,也颇是愧疚,对陆晚道:“实在对不住姑娘,替你寻了这么久的人,却没有结果。这酬金,我们也不好意思要了……” 说罢,就将陆晚之前支付给他们的银两,退还给她们。 陆晚自己这一路过来,已是非常不易,岂会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的辛劳,所以没有收他们退回的酬金,更没有任何怨言,还让兰英另给了他们一百两银票,以做酬谢。 三人推却一番,最后还是感激的收下了。 陆晚心情沉重的回到客栈,饭也吃不下。 这一路回来,看着偌大的燕州,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弟弟阿晞?心里迷茫又痛苦,生怕阿晞有什么不测。 秋落提议道:“姑娘,明日我们去找樊先生吧,他应该会有办法帮到咱们。” 陆晚点了点头——如今,只能寄希望在这位还未谋面的樊先生身上了。 第二日,她们就去找樊先生。 临出门前,陆晚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想了想,终是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从秋落的言语间,她听得出大家对这位樊先生的敬重,而她上门求助,也不好再顶着一张假脸。 再者,这里已是燕州,远离了京/城,也不会再有人认识她。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年带弟弟走的古嬷嬷,当年是见过她的,她想,若是她露出真面目,万一被古嬷嬷看到,能主动来寻她们,也是好的。 总之,只要有任何办法找到弟弟,她都不会放过…… 揭下的那一瞬间,陆晚脸上陡然一松。 面具在脸上戴了一个多月,如今重新看到镜中自己真实的面貌,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一个月没有见到光亮,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的雪白如凝脂,只是面容庞较之前,消瘦了许多,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病态,也增添了一丝娇弱。 兰草兰英也在她的示意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等一切准备好,四人打开房门往楼下去。 堪堪下了楼梯,陆晚就见到于二坐在大堂里,面前的方桌上已摆好了稀粥与窝头,还有西北当地的特色早点。 一看就是在等着与她们一起吃早饭。 大堂里已坐了四五桌客人,陆晚几人从一旁的楼梯下来,下面的客人随便朝她们扫了一眼,却在看清她们的面容时,一个个的眼睛定住了。 西北气候恶劣,这里的人大多肤色粗糙泛黄,极少能见到像她们这般雪白娇嫩的人。 再配上那样的身姿容貌,一堂的人都看傻了眼,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彼时,于二正支肘歪在桌子上打瞌睡,察觉到大堂里的氛围不对,也睁开眼顺着大家的目光,朝楼梯这边看过来,目光刚好与陆晚撞上了。 陆晚朝他颔首淡淡一笑,于二支肘的手一软,脑袋‘砰’的一下子撞在了桌沿上。 “嘶……” 他懊恼在美人面前出了丑,揉着额头还要再去看,却见那美人已来到了他桌前。 “于大哥。” 陆晚猜到他是被自己的真面貌惊到了,歉然笑道:“实在抱歉,之前在路上,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请于大哥见谅。” 于二听着熟悉的声音,还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娇媚动人的女子,竟是跟在自己身边数月的那个丑妇人。 他眨着眼睛,怔怔看着陆晚,尔后再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兰英兰草。 两人同样变了模样,一个个水灵灵,娇滴滴的,那里还是那副丑面黄皮的丑样子? 兰草害羞一笑,兰英却调皮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于二抡起手,朝自己脸上呼了一巴掌,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才惊觉不是做梦。 “你……你们……我真是眼瞎……” 原来不是翊王眼瞎,是他眼瞎。 陆晚看着他的样子,哭笑不得,同他解释道:“我们戴着面具,不怪于大哥认不出来。” 直到此时,于二才回过神来,挠着头不好意思道:“着实太意外了……谁又想得到呢。” 陆晚问他:“于大哥这么早来,可是找我们有什么事?” 经她问起,于二才想起正事来,问道:“你们准备在此地呆多久?” 他答应翊王要再带她们回去的,所以特意跑来问清楚。 陆晚想了想,道:“后面的事,我还没有安排,如今首要是先找到人……” 于二:“我也不会那么快回去,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们,若是你找到弟弟想回去了,可以来找我,我还捎你们回去。” 说罢,就将自己的住址告诉给了陆晚。 “还有,你们在燕州遇到麻烦,也可以来寻我,我在此处总归比你们熟悉。” 陆晚谢过了他,吃过早饭后,就随秋落去府衙。 到了燕州府衙门口,秋落报上陆晚的名号,请门房通传,求见樊先生。 第264章 阿晞 门房进去通传,陆晚站在门口静静等待,心里却一片忐忑。 这位樊先生是李翊的谋士,替他打理西北的军务,也算日理万机,却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帮她寻找弟弟阿晞? 若是他不肯相助,她要如何是好? 思索间,门房折了回来,请她入内。 陆晚在门房的带领下,往府衙的后院走去。 府衙的后院是座三进的宽敞院子,她被领进第一进东面的书房。 陆晚一进去,只觉满室书墨香,一个着茶色直裰的中年男人站在书桌后,正埋头奋笔疾书着,神情专注,连陆晚进去都没察觉。 陆晚不敢惊扰,等他写完了,搁下笔才上前同他见礼。 “樊先生。” 樊慕抬头朝陆晚看来,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见到陆晚倒并不意外稀奇。 他站直身子朝她拱手一礼,淡淡笑道:“樊某等候姑娘多时了,姑娘却比预期晚到了数日。” 陆晚神情一怔——他知道自己会来找他? 樊慕邀请她到茶台前入座,唤小厮上茶。 “从姑娘动身伊始,殿下就给我写信了,我算准姑娘应该十日前就到的,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蹉磨?” 陆晚脸上一红,道:“路上得了场小病,故而拖延了几日。” 樊慕点了点:“我猜着大抵也是如此,毕竟西北不比京/城。你们骤然来此,水土不服也是正常。” 陆晚见他言词和善,心里稍稍松泛了些,正要开口求他帮忙找弟弟阿晞,樊慕却开口道:“姑娘如今来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正好可以交差了。” 说罢,他示意陆晚稍等片刻,起身出门去了。 陆晚一头雾水,却搞不清他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陆晚以为是他回来了,连忙站起身。 可门口进来的,竟是周娘子和周谷。 “姑娘,真的是你……” “姐姐,你怎么来了?” 母子二人不约而同的问出声,周娘子激动道:“方才在门口碰到秋落姑娘,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陆晚陡然见到他们,也是意外的欢喜。 她想起李翊之前答应周娘子事,会将周谷送到边关的军营来历练,原来竟是直接将他送到樊先生身边来了。 这真是周谷的大造化,有樊先生亲自教导他,他将来必定不凡…… 她怜爱地看着周谷,苦涩笑道:“我来此是来寻我的弟弟,可惜一直没找到人,所以来请樊先生帮忙。” 周谷一听,好奇道:“是姐姐的亲弟弟么?” 陆晚点了点头,周谷见她一副忧心的神情,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她道:“姐姐莫怕,先生是个好人,也很有本事,他定会帮你的,我和阿娘也会帮你一起找,一定会找到他的。” 陆晚看着周谷懂事的样子,欣慰的同时,不免又想起弟弟阿晞来,眼眶就红了。 门外,樊慕摸着男孩的脑袋,轻声问他:“你怎么不进去了?” 男孩乌黑透亮的星眸,与陆晚如出一辙。 而此时,他袖下的小手紧握成拳,望着里面的陆晚,小小的身子止不住轻轻的颤抖,眼眶一片通红。 下一刻,他似鼓起了勇气,迈步进屋,径直朝陆晚走去。 可在离陆晚五六步的距离,他又怯怯的收住了脚步,轻轻唤道:“阿姐……” 陆晚正与周谷他们述旧,却没注意到门口突然走进来的人。 等她听到声音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孩,神情瞬间崩了。 “阿晞!?” 她不敢置信地怔怔看着面前的男孩,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滚了出来。 她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弟弟,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陆晚整个人都震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姐,是我。” 孟晞的眼泪也滚了下来,他抹了把泪,几步来到陆晚的面前,一把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 陆晚慌乱地将他搂进怀里,顾不得有旁人在,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弟弟柔软乌黑的头发,还有她梦里梦到无数遍的小脸蛋,眼泪断线珠子般往外淌,早已说不出话来。 阿晞,真的是她的阿晞…… 她没有将他弄丢,他还好好的…… 陆晚激动得无以复加,孟晞也同样如此,一直死死攥着陆晚的手,舍不得松开。 周娘子与周谷见了,不由也红了眼睛,都替陆晚姐弟高兴。 樊先生悄悄将他们叫出去,关上房门,让姐弟两人好好平复一下。 许久,陆晚才松开抱着弟弟的手,拉着他一起坐下,摸着他的手边流泪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阿姐,是樊先生告诉你的吗?” 孟晞点点头:“樊先生找到我时,就告诉我,阿姐一直在辛苦找我……” 原来带走阿晞的人竟是樊先生…… 陆晚心里激动不已,再次将他拥入怀里,哽咽道:“是姐姐没用,这么久了才找到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孤苦伶仃,姐姐以后再不会离开你……” 孟晞开心地笑了,“阿晞以后也不会离开阿姐的……” 平复下心绪后,陆晚牵着阿晞的手出门,去找樊先生,向他致谢。 樊慕并没有走远,就留在书房外面。 听到开门声,他朝陆晚作揖道贺,道:“恭喜陆姑娘与弟弟团聚。” 陆晚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他这份大恩,牵着弟弟的手,要给他跪下道谢。 却被樊慕抢先拦下了。 “先生大恩,陆晚没齿难忘,还请先生受我一礼……” 樊慕苦笑道:“姑娘使不得,在下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真要感谢,就感谢翊王吧。” 陆晚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是李翊命他做的,但一时间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李翊是如何知道她在寻阿晞的?又是如何知道阿晞在燕州的? 见她满脸疑惑,樊慕道:“大约半年前,殿下就修书给我,让我找小公子,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线索,所幸最近偶然一个机会得到了小公子的下落,这才不负殿下所托,找到他了。” 陆晚闻言,心口涌入一股暖流,眼眶不免再次红了起来。 这个男人,竟背着她做了这么多事…… 而如今她又欠下他这份大恩,可要怎么还? 第265章 乐不思蜀 陆晚与弟弟团聚,自是欢喜不尽,再加上周娘子与周谷也在,樊慕就做主,留了她中午一起在府衙吃饭,令下人用心操办了一桌酒菜,既为陆晚洗尘,也为庆贺她们姐弟团聚。 陆晚没有推辞,且她看樊先生的形容,猜到他还有事同自己说,就留了下来。 果然,午饭过后,樊慕再次将她请进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道:“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却将陆晚问住了。 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她一心只急着要如何找到弟弟,哪里还有心思想后面的事情,所以樊慕突然问起,她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樊慕瞧出了她的心思,道:“姑娘若是还没想好后面的事,可以先留下来慢慢筹划。” 陆晚点了点头,反正弟弟找到了,她也安心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倒不着急。 樊慕道:“姑娘若是要留下,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方便,且此地不比京/城,鱼龙混杂,于姑娘的安全也不利。” “殿下的意思,是让姑娘搬进他的府邸里去,而殿下也早已令人将府里重新修整过了,姑娘随时可以入住进去……” 陆晚听出了樊慕话音的另一层意思,不由问道:“樊先生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告诉我?” 樊慕见她如此聪慧,一点就通,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看来殿下钟情于她,并非是因为她的美貌,想来也因为她确实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才吸引到了他。 樊慕笑赞道:“姑娘真是听音识意,一点就通,如此,樊某也不拐弯了。” 陆晚恭敬道:“还请先生赐教。” 樊慕道:“姑娘可知我们是如何找到小公子住址的线索的?” 陆晚之前听他说时,倒没太在意,但此时再次听他提起,心里不由警觉起来。 樊慕抿下一口茶,娓娓道来。 “大抵在一个月之前,燕州突然来了一伙京/城的人,那个时节还来边关的人甚少,他们又不是做生意买卖的,又没有亲朋在此,所以一进城,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 说到这里,樊慕无奈的笑了笑:“姑娘也知道,殿下治下严谨,且他与睿王博弈,好不容易才将西北之地拿下,又交付到樊某手里,樊某不敢有一丝懈怠,所以但凡有可疑之人进城,樊某都要调查清楚其底细,万不敢掉以轻心。” 陆晚明白掌权者的不易,认同道:“正如先生所言,燕州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亘,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先生谨慎些也是应该。” 樊慕继续道:“后来一查,那一伙人的确来历不凡,竟是出自姑娘本家,镇国公府。” 陆晚一惊,瞬间想到那次在祖母的上院里,看到庄头夫妇的事来。 她迟疑道:“难道,是祖母派他们来找阿晞的?” 樊慕再次赞叹道:“姑娘真是聪慧,他们确实是来找小公子的,他们手里还有小公子的住址。” 此言一出,陆晚彻底迷惑了。 祖母怀疑母亲生了孩子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但祖母又是如何知道阿晞远在西北边陲的? 樊慕替她解了惑:“是小公子给你写了信,只怕那信姑娘没收到,落到旁人手里去了,但得亏小公子聪明——” 说到这里,樊慕话语一顿,忍不住‘啧啧’赞赏道:“阿晞实在聪明,他也担心信落不到你手里,所以他将住址故意写错,写成了对面人家的地址,这样,他就知道循着地址来找他的人,是你还是其他人了。” 若是来找他的人是陆晚,他就现身,若不是,他就可以不被发现。 “得亏他改了地址,所以那伙人没有找到他。” 樊慕在得知这伙人也在找阿晞后,就寻了个由头将他们以小偷的罪名扣押起来,再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信上的地址。 但樊慕的心智岂是那些人能比的,他很快就从地址上那户人家的对面发现了阿晞,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京/城口音,就将他带回来了。 阿晞从小跟着古嬷嬷长大,说的全是官话,那怕后面流落到西北,学了这边的方言,但口音里总带着几分京/城的口音,樊慕一听就察觉到了。 “而在这之前,他并不叫阿晞,他给自己另取了一个名字,这也是我们的人,找了半年,几乎将整个燕州翻遍,也没找到他的原因……” 说到这里,樊慕既是赞叹阿晞的早慧与聪明警觉,又感叹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蒙得转转团。 陆晚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心酸来。 若非遭遇了太多坎坷波折,阿晞这么小的孩子,何至于会生出这么多心思与防备。 而方才她就问过弟弟,照顾他的古嬷嬷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样复杂的地方独自生活,处境可想而知。 陆晚心疼得再次掉下泪来,樊慕懂她的心情,安抚她道:“姑娘不必难过,小公子少时吃些苦,或许对他长大后的人生大有裨益,这何尝不是一种福祉。” 陆晚明白过来樊慕先前话里的意思,道:“多谢先生提醒,还请您写信转告殿下,就说我多谢他的好意,但却不便住进他的府邸里去。” 既然有镇国公府的人在此地,她岂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李翊的府里,若是传回京/城,岂不等于告诉世人,她与李翊的关系。 而樊慕也是这个意思。 他这般通透的人,岂会看不透两人的关系?自然也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也认为暂时应该避开为上。 如此,他爽朗一笑,道:“若是姑娘不嫌弃,樊某这宅子的后院,还有空余的房间,姑娘可以暂住此处,刚好,我也与小公子甚是投缘,想留着他多相处些时日。” 陆晚知道他是受李翊之托,要照顾自己在燕州的安全,为免他难做,所以就一口应下了。 说定好后,秋落就回客栈去将兰草兰英接过来,樊慕令人收拾出第三进的院子,安排她们住进去。 刚巧周娘子与周谷也在,倒是热闹又圆满…… 转眼,山顶的雪都化了,城外的荒野里也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 李翊第三次来信催问陆晚何时回京,樊慕还是无奈回他四个字,乐不思蜀…… 第266章 不愿回京 上一世,陆晚全心全意的相信着李睿,将寻找弟弟阿晞的事,也托付给他。 后面李睿如愿替她寻回了弟弟,可却拿着阿晞的性命,开始威胁残害她。 如此,她遵照母亲的遗愿找到了弟弟,可却没有真正与弟弟过过一天开心幸福的日子,没能保护好他,反而将他推入了深渊…… 所以这一世,陆晚格外珍惜与弟弟在一起的日子,每天睁开眼就要看到他,亲自照料他的一日三餐,晚上也是带着阿晞一起入睡。 她恨不能将这一世与上一世对他的愧疚,都补偿给他。 而阿晞虽然是刚刚认下她这个姐姐,或许是骨子里的亲情,让他对陆晚没有一点隔阂与生疏,日夜都想黏着她,除了与周谷一起去樊先生的书房念书识字外,其他时候,与陆晚皆是形影不离。 阿晞在外人面前,不喜言语,像个小大人似的,可与陆晚在一起时,姐弟二人却有说不完的话。 陆晚会问他这几年跟着古嬷嬷是如何生活的,而阿晞也会好奇她在京/城里见过的人和事……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陆晚看到阿晞跟着樊慕念书念得很好,且这里又远离京/城,远离烦恼和打扰,就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准备在燕州继续住下去…… 可奈何有人催得急,几乎天天有信过来,催问陆晚何时回去。 樊慕被催得无法,只得去找陆晚。 彼时,陆晚正与周娘子站在校场边上,看阿晞与周谷,跟着武师傅学习骑马射箭。 已是暮春时节,气温回暖,陆晚穿着一件天青色襦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南瓜饼,是预备着给阿晞与周谷中场歇息时吃的。 西北物资匮乏,远比不上京/城繁华,自然吃食也比不得京/城精致。 但陆晚也尽力用简单的食物,做出好吃的吃食给阿晞吃。 刚巧周娘子白案厉害,陆晚这段日子跟着她学会了做好多种面点,就每天变着法子给阿晞做饼子果子吃。 阿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陆晚细心的照料下,不过短短两个月,个头就蹿高了,人也长胖了,小脸蛋上能掐到肉了。 而陆晚自己也养胖了一些,之前大病消瘦下去的身板再次丰腴起来,身段越发玲珑有致,胸前饱满鼓囊,衬得柳腰不盈一握,连周娘子都忍不住夸赞她身段实在太好看了。 阿晞不论学什么都特别快,学骑术才半个月,已经能熟练地驾着小马跑了。 樊慕来到校场边,看到场地中间骑马奔跑的小身影,心中不免感叹这个孩子的天赋之佳。 陆晚远远看到他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樊先生。” 樊慕也同她见了礼,颇是无奈道:“陆姑娘,不是樊某催姑娘走,而是殿下一直在催问,所以我不得不来问一句,陆姑娘近期可有返京的打算?” 陆晚一听,脸就红了。 她心里有点乱。 其实与他分开的这段日子,说不想他,却是假的。 她如今所居的这后衙的院子,当初也是李翊办公暂做休憩的地方,里面很多东西,都有他用过的,到处都留着他的气息和影子,让陆晚如何不想他? 况且,来燕州的这段日子,陆晚的心境与在京/城之时大不相同,她的心绪异常的平静安定,再没有之前那种压迫的恐慌感。 如此,冷静下来的她,也能更理智的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 不可否认,与他纠缠这么久,心里早落下了他的身影…… 可若是回去,当初她那么不管不顾的私逃出来,陆家与大长公主会放过她? 况且她还知道,大长公主还一心等着她回去嫁给聂湛。 明知那里是个火坑,她如何会往里面跳? 还有弟弟阿晞,陆晚一直想不明白祖母这般费尽心力的派人来找他回去,是为了什么? 按着她对祖母的了解,她们这样的庶子庶女,她是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 所以祖母对阿晞的这份不同,也不知是福是祸…… 各种思绪在心里纷杂交错,最后,她看向校场中间开心笑着的弟弟,坦诚道:“樊先生,实不相瞒,我觉得阿晞跟在您身边学习挺好的,他如今过得这么开心,我也很开心,所以我……没打算回去。” 樊慕如何看不出她心中的担忧和打算,但这是她与李翊之间的私事,他不便插言,只是笑道:“如此,我就照实给殿下回信了。” …… 京/城,翊王府。 长亭拿着封飞快地往书房去,还未进门就高声嚷道:“殿下,樊先生来信了!” 书房内,李翊正在看良安地区递上来的折子,眉头紧紧蹙起。 听到长亭的话,他长眉舒展,连忙从长亭手里拿过信,拆开来看。 信的开头,樊先生照常同他禀告燕州最近的状况和军务。 李翊飞快扫过,看向后面。 待看清信上所书,他再次失望,她还是没打算回来。 且这一次,樊先生将她的原话转告给了他,李翊看后,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竟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这是要彻底与京/城断绝干净,连他也不要了…… 想也没想,李翊对长亭冷声吩咐道:“你准备一下,本王要回西北一趟!” 这是非逼着他亲自去抓她回来不可…… 几乎在同一时,聂湛收到手下密报,心里大为震惊。 他原本与陆晚约好大年初一见面商议亲事,可她却突然不见了。 陆家告诉她的是,她去痷堂清修去了。 聂湛虽有怀疑,但也料准陆家不敢欺骗他。 但就在方才,曾在燕州替他寻过画像之人的亲信,却写密信告诉他,在燕州看到了与他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女人,且已打听清楚,就是镇国公府二姑娘陆晚。 所以,她不是去痷堂,而是逃走了? 可是他费尽心力才找到她,岂会容她逃走! 聂湛当晚就去了睿王府,向睿王请辞…… 第267章 安心等着 睿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自年前因书信一事搅黄了翊王与陆佑宁的亲事后,皇上虽然明面上没有处置睿王,但心里对他已生芥蒂。 或者说,自因荣贵妃的下毒、睿王与南安王之女牵扯不清,导致他与陆晚的亲事做罢后,晋帝对这个儿子就暗生不悦来。 一个感情事情都处理得如此糟乱之人,如何担任大任? 可后面因聂湛的军功加持,晋帝对睿王重复信任,可没想到,又闹出书信一事。 他屡屡在感情上出事,让晋帝对他再次失望。 如此,这些日子以来,晋帝对他的态度及期许,明显不似以前了。 朝堂上波谲云诡,那些朝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最喜揣测帝王的心思和喜爱,所以也见风使舵,心思都倒向了翊王这边。 一消一长,两方的势力就此拉开了距离。 可李睿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岂会这么轻易认输? 烛火通明,可李睿却眸光冷戾,神情阴沉。 他手里拿着皇上驳回的折子,咬牙问罗衡:“如今怎么办?” 今春,良安地区突发大洪水,淹没城池无数,良安各地知府衙门纷纷上折子,请求朝廷支援。 晋帝昨日早朝之时,已在择选负责此次赈灾的钦差特使。 下朝后,李睿就上折子,向父皇自荐去赈灾。 他要借此次赈灾之事,重获父皇的信任,借此机会翻身。 可没想到,父皇驳回了他的折子。 而方才他得到消息,父皇已将赈灾一事,交给了李翊去办。 听到消息后,李睿气恨难平。 父皇这是准备将李翊往更高的位置推,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了?! 越想越气,他将手中折子重重甩到桌子上,恨笑道:“父皇这心,再偏下去,只怕很快就没有本王的容身之地了。” 罗衡身影隐在灰暗的灯影里,如蒙上一层灰烟,让人看不真切。 他长叹一声,道:“殿下稍安勿躁,此次赈灾,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老朽倒觉得,殿下此番没有拿到这个差事,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可若是成功了,翊王他居功至伟,就将本王甩得更远了!” 这却是李睿最害怕看到的。 相比李睿的激动,罗衡却很冷静,压低声音道:“那咱们就想想办法,不让他成功……” 闻言,李睿抬头若有所思的看向罗衡,“先生心中可是已有筹划了?” 罗衡道:“赈灾期间,各种状态频发,防不胜防,只要当中任一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引发大祸,所以根本无需筹划,咱们只需见机行事就成了。” 李睿冷戾的眸子里又重燃亮光,而那些亮光,又一点一点凝聚成了杀气。 “不止如此,此次要做,就做得干净彻底,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罗衡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沉吟道:“可翊王是沙场中厮杀出来的人,武艺高强,且警惕异常,他身边的那些暗卫,一个个也十分的厉害,想近他的身,只怕很难。” 李睿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坠影,先生可还联系得到他?” 罗衡摇了摇头,“此人武艺高强,却极难掌控,老朽倒觉得,这样的事,不宜交给这样的人去做。” “那怎么办?”李睿却想不到还有其他人或办法,可以除去李翊。 正在此时,遇安在外面禀道:“殿下,聂将軍求见!” 李睿脸上露了一丝狐疑——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面上,他却是示意罗衡去开门,亲自迎聂湛进来。 聂湛一进屋,尚未站定,就直言道:“殿下,我要回燕州一趟。” 他语气笃定,不像是来请示李睿,而是来告知他的意思。 事出突然,李睿不觉与罗衡对视了一眼。 聂湛如今手握禁军大权,是李睿手中极重要的一张王牌,他若走了,禁军统领一职旁落,于他却是雪上加霜。 “聂将軍突然要离开,可是燕州发生了什么急事?” 罗衡缓缓出声问道。 聂湛倒并不隐瞒,将手下亲信之人,在燕州发现陆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闻言,李睿与罗衡皆是一怔。 李睿也是没想到,陆晚竟敢不顾声名性命,私自出逃。 这个女人的胆子,真是比他预想中还大得多。 而在听到她投靠落脚的地方,竟是李翊身边谋士樊先生时,心里的恨意越发翻腾起来。 面上,他笑道:“将軍爱美人之心,我们理解。可将軍有没有想过,你去了燕州,那陆晚会愿意跟着你回来吗?你可别忘记了,她此番出走,就是为了逃脱与你的亲事,又怎会乖乖跟着你回来。” 聂湛不以为然道:“她一个弱女子,我总有办法将她带回来的。” 李睿笑着直摇头:“换作其他女人,将軍此法或许可行。可她如此性烈,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只怕她宁死不从,若是届时她磕了碰了,最后心痛的不还是将軍。” 他在暗示聂湛,若他硬去抓她回来,陆晚只怕会寻死自尽。 果然,这一招吓到聂湛了,他拧眉道:“那殿下说怎么办?” 罗衡在一旁笑道:“此事好办,将軍只需将她的消息告诉给镇国公府,再向大长公主正式求娶陆二姑娘。大长公主定会派人去将她抓回来的,将軍安心等着便是。” 聂湛沉吟想了想,虽然他很想亲自去找她回来,但也知道,由镇国公府出面是最好不过的。 如此,聂湛又连夜去了镇国公府…… 他一走,李睿的眸光就阴沉了下去,咬牙切齿道:“她果然与李翊有奸情!” 不然天下之大,她其他地方不逃,却偏偏逃去了李翊的地盘,且一进城,就投靠了李翊最信任的谋士樊先生。 一想到两人背着他勾搭在一起,李睿恨意滔天。 罗衡眸中精光一闪,笑道:“殿下您瞧,契机不是来了么?” 李睿沉浸在恨意中还未回神,不解的看向罗衡。 后者笑道:“翊王坚不可摧,可陆姑娘就容易多了。” 李睿瞬间明白过来,朝罗衡拱手,脸上的阴戾之气一扫而空,高兴道:“先生果然高明。” 第268章 为何不考虑嫁给他 确定不回京/城后,陆晚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她不想再麻烦樊先生,再者,她要想好去何处落脚,落脚后要做怎样的营生养家糊口? 有了打算,陆晚就让秋落去外面找院子。 可不等她们把院子找好,就被樊先生知道了。 樊慕当即就来问陆晚。 陆晚也不隐瞒,道:“我想带阿晞出去住——已经叨扰先生太久,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一旁的周娘子听说陆晚准备搬走,不等樊慕开口,已连忙开口劝道:“姑娘千万别走,我与周谷跟先生非亲非故,都赖在这里,姑娘又何必这么生分!” 樊慕也道:“姑娘之前才说阿晞跟着我念书不错,若是搬出去,又如何让阿晞跟着我?姑娘不要有负担,就安心住着。” 陆晚很感激他们的盛情,但她的情况跟周娘子不同,她要给阿晞一个真正且稳定的家。 她对樊慕道:“阿晞自小跟着嬷嬷颠沛流离,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如今我找到他了,想寻一处他喜欢的地方安家。” 樊慕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才知道她并不是只搬离这里,可能会离开燕州…… 晚上睡觉之前,陆晚问阿晞:“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阿晞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问:“阿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宠溺笑道:“阿姐想带你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安家,而这里毕竟是樊先生的地方,不是我们长久的家。” 阿晞明白过来,他低眸认真想了想,道:“我之前常听嬷嬷讲起中原之美,但我从没去过,我倒是想去看看,而且……” 说到这里,他默默低下头来,话语噎住了。 陆晚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扳起他的小脑袋认真问他:“而且什么?” “没什么。” 阿晞摇摇头,抱紧她的胳膊,撒娇道:“只要是跟阿姐在一起,不论去哪里都好。” 陆晚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嗔道:“怎么,是什么小心事,连阿姐都不能说了?” 阿晞被她捏得鼻子发痒,红着脸笑道:“我想去阿娘生前住过的地方看看,从前只听嬷嬷日夜在耳边提起她,却从未见过她的样子——若是能去阿娘生前住过的地方看看,也是好的。” 闻言,陆晚神情一怔。 她明白阿晞想娘亲的心情,但他这个心愿,她却无力为他达成。 这一世,她再也不想再回去镇国公府的。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樊先生就差人来请她,说是镇国公府派人来了,请她过去。 一听镇国公府四个字,陆晚就震住了,心里涌起一片恐慌。 阿晞将她的形容看在眼里,不由问道:“阿姐,他们可是之前来寻我的那批人?” 陆晚点了点头:“之前他们是奉命抓你回去,如今只怕是来抓我们俩回去的。” 阿晞握紧她的手,坚定道:“阿姐别怕,我陪你一起去见他们。” 陆晚也知道,他们能找到这里来,定是已清楚知道她在燕州的一切,想躲是躲不开了。 如此,她稍做打扮,就牵着阿晞去了前面的花厅里。 镇国公府派来的人,却是族里的一位堂兄,还有十来个精壮的下人护院。 那堂兄见了陆晚,很是恭敬对她道:“二堂妹,家里人都很挂念你,特别是老祖宗,天天盼着你回去,本身世子爷要亲自来接你和小堂弟回去的,可奈何他衙内事多,走不开,这才差了我来。” 听他直唤弟弟为堂弟,陆晚眉头微蹙,没有言语。 那堂兄见她没有回应,就让其他人退下,对陆晚道:“老祖宗让我给堂妹带几句话。” “其一,家里知道你是来寻小堂弟的,所以不怪罪你私自出走,你只管安心回去,绝对没有人会为难你。” “其二,老祖宗也说了,不会强逼着你嫁给聂将軍,一切看你自己的心愿。” 这位堂兄在宗族内名声极好,人也长得和善,说话诚恳,态度也恭敬,让人十分的信服。 看得出,祖母为了让她能回去,颇费了一番心思。 陆晚心里不免暗自诧异,一向要强的祖母,这次她做出这般忤逆她的事,她非但不治她的罪,还主动退让,免除了她的一切后顾之忧。 这般妥协的态度,完全不是祖母以往的行事风格。 如此,陆晚心里的疑虑越发大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兄态度如此好,陆晚也不好恶语相向地赶他走,只得道:“我自知此次做下错事,也无颜再回去给家族抹黑,还烦请堂兄回去告诉祖母,就当我死了罢。” 那堂兄身负铁令而来,若是带不回陆晚姐弟二人,他也不用回去了。 可他家中,还有大着肚子,等着他回去照顾的老婆和孩子呢。 如此,见陆晚一口回绝,他连忙道:“堂妹莫急,你再听我多说两句。” “你一个姑娘家身无长物,带着一个孩子在外面讨生活委实艰难,那怕镇国公府先前待你再不好,总归那里有一个容身之地,也远比你们在外面漂泊的好。” “再者,小堂弟一看就是聪慧不凡之人,将来定要考取功名为官为宰的,可若跟着你在外面漂泊,居无定所,又无身份靠山,日后只怕就要沦落成下九流的商卒走贩,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好苗子,姑娘何苦呢……” 堂兄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这些全是他在路上就想好的劝词,只盼着陆晚能听进去一两句,回心转意的跟着他回家。 可不论他怎么说,陆晚都不为所动,示意秋落送客。 那堂兄连忙又道:“我今日来,先和你通通气,你回去好好思索一下,我在对街的福来客栈住着,堂妹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唤我。” 送走堂兄,陆晚带着弟弟返回后院。 一路上,阿晞都蹙紧眉头一言不发,陆晚以为他是在为才的事发愁,问他:“你在想什么?” 阿晞蹙眉若有所思的看了陆晚一眼,问道:“阿姐,那个聂将軍,可是之前大败胡狄的那个聂将軍?” 陆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更没想到他会知道聂湛。 “正是他。” 阿晞想了想,认真道:“既然姐姐与睿王退亲了,为何不考虑嫁给他?” 第269章 去找殿下 骤然听到阿晞的话,陆晚着实惊着了。 他一个半大小孩,懂什么姻缘嫁人,怎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对那聂湛的印象很好,难道先前他们竟认识? “阿晞,你认识聂将軍吗?” 陆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救过我一回性命,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陆晚颇是意外的看着他,示意他说清楚。 陆晞低着头轻声道:“嬷嬷生病的时候,没钱抓药,我就去酒肆……偷酒卖,结果被掌柜的抓到……” “他们要打死我,刚巧聂将軍在酒肆喝酒,他替我赔了钱,让他们放了我……” 陆晚心里一酸,蹲下身子将弟弟拥进怀里,忍不住掉下泪来。 那时,他大抵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当时他得多害怕啊…… “阿姐,当时我求聂将軍带我充军,可他嫌我年纪太小,让我长大了再去找他,可我估计他早就将我忘记了……” 陆晚明白弟弟对聂湛的感恩之心,那样的情形下,有那样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他肯定是刻骨铭心的。 她苦涩笑了笑,抚着了阿晞柔软的头发,轻声道:“阿姐这一辈子就好好守着阿晞就好了,阿姐不嫁人……” 阿晞眨了眨眼睛,稚气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情,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极其郑重对陆晚道:“阿姐放心,我也会好好照顾阿姐的……”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孩子气的话,但陆晚仍然很欣慰,朝他伸出小拇指,“来,我们拉勾!” 陆晚记得,弟弟上一世最喜欢同她接勾结约的。 阿晞小手负在身后,好一会儿才伸手勾住她的手指,飞快晃了两晃,红着脸嘀咕道:“幼稚!” 陆晚好气又好笑,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揉着他脑袋,问他:“你这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她本是随口打趣他,可没想到阿晞一本正经道:“阿姐,我觉得方才那堂哥讲得有道理,若是我想好好保护你,就得考取功名获得权势,不然我拿什么护住姐姐?” 陆晚怔忪住:“你的意思,你想回镇国公府?” 阿晞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认真道:“阿姐,逃避不是法子。” 陆晚心里一震,正要开口,樊慕从一旁的游廊走来过,道:“抱歉,无意间听到小公子方才的话,樊某深以为然。” 说罢,他赞赏的看着阿晞,对他道:“小公子是心有丘壑之人,将来定有大作为,但需记住,不论何时,不能忘记人之初心。” 阿晞朝樊慕恭敬一礼:“阿晞时刻谨记先生的教诲,不敢漏忘。” 樊慕点点头,刚巧周谷来邀阿晞去练箭,阿晞跟着他走了。 看着阿晞离去的背景,樊慕淡声道:“樊某觉得阿晞的话,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陆晚迷茫地看向他:“先生也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与樊慕认识以来,陆晚觉得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而此刻,她的内心确实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做何选择? “姑娘一心想护着小公子一世的安稳康乐,可世道艰难,姑娘虽能为小公子护得一时的净土,却护不得他一世的顺遂。” “往后的路,还得靠他自己走。樊某觉得,相比于避世于隅,苟活一世,只怕阿晞的心中抱有鸿鹄之志。” 陆晚心中纠结。 她知道樊先生说的是事实,与阿晞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感觉到他人虽小却志向远大,平素聊天时,他不喜欢听一些闲闻杂事,反而喜欢追问她京/城里的一些政事要闻,樊先生同手下同僚讲军务时,他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樊慕接着又道:“撇开小公子不说,姑娘若能重新回去,也是给殿下与你自己一个机会,况且……” 说到这里,樊慕笑道:“姑娘应该也知道殿下的性子,他若是不愿意放手,姑娘又岂能安生?实不相瞒,殿下原本已做好准备来燕州亲自接姑娘回去,是朝廷临时有令,派了他去良安赈灾,他才没有来的,不然,只怕此刻已经站在姑娘面前了……” 闻言,陆晚眼前蓦然出现男人冷峻的眉眼来。 似乎此刻,他真的就站在了她的面前,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咬牙骂她没有良心…… 陆晚脸庞刺热,胸口发烫,心里既感无奈,又莫名地涌起一丝甜蜜。 樊慕最后道:“姑娘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惟独在感情上,顾忌太多,从而不敢表露真心,若是姑娘能勇敢向前迈出一步,说不定你与殿下之间,会有另一番天地。” 她与李翊之间的事,她一直闷在心里,从未同人说起,也未曾有人给她意见和开导,她如困茧中,眼前漆黑,不能自拔。 而如今樊先生的这些话,如一盏明灯,照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怅惘的心田,看见了光亮。 在与李翊的感情中,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向她走近,她从未主动向他靠拢,甚至在他靠近时,她还一直在逃避…… 若是她敢勇敢的向前迈步,和他一起向前,他们无枉的未来,是不是也能多出一丝希望? 她的心绪顷刻间,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也忍不住说出心中一直以来的恐慌。 “先生,我时常梦到一些奇怪的噩梦,让我非常害怕京/城,甚至是皇宫,所以我害怕回去,先生可有办法帮我化解……” 樊慕想了想,道:“一个地方让你害怕,并非是地方本身让你害怕,大抵是里面的人或物令你心生惧意。姑娘要找到事情根本,才能解开心结。” 樊慕的话,如一股醒神的清风,让陆晚如醍醐灌顶,瞬间了悟过来。 是啊,她从来惧怕是,都是上一世发生在身上的那些悲惨之事。 而造成这些的始作俑者,却是残害了她一辈子的李睿和罗衡等人,却并非李翊。 所以,她真正惧怕的也是他们,而非那座城池,那座皇宫…… 若是李睿一直不放过她,她逃离京/城又有何用? 想明白这些,陆晚心里瞬间生出勇气来,也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要走的路。 “先生,我想去良安找殿下!” 樊慕长叹一声,欣慰笑道:“樊某……求之不得!” 第270章 很重要的人 一旦做下决定,陆晚恨不能立刻飞到良安去。 可此去良安,路途遥远,如今还多了一个弟弟阿晞,一应准备就要更加齐全。 樊先生要派人护送她们回去,可陆晚不想麻烦他,也是不想引人注目,所以还是决定跟着商队走。 她让秋落去找于二,打听他最近有没有货物往中原去? 秋落很快回来,告诉她于二手头刚好有一批山货要运回京/城去,可以捎带她们一起走。 如此,陆晚与兰草她们开始准备路上要备的物品干粮,择日就出发…… 周娘子与周谷听说她们要走,很是不舍。 周谷舍不得陆晚,更舍不得阿晞这个好玩伴,两人一起读书习武几个月,已成了最好的朋友。 相比周谷的难舍难分,阿晞却十分冷静地对他道:“你好好跟着先生学本事,等你学好了本事,再来京/城寻我。” 周谷点点头,樊先生道:“等殿下大业得成之时,樊某或许也会回京/城去,到时带上周谷,与你们团聚。” 如此,周谷心里才舒服一些,依依不舍的同陆晚阿晞道别…… 当初陆晚出关来燕州时,所见之处,都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和风沙戈壁的荒凉。 她当时的心境,与那时的境致一般无二。 彼时,她不止担心弟弟的安危,心里对未来也是一片迷惘——不论是与李翊的感情,还是未来人生的去向,都怅惘不知,内心也是荒芜寒凉。 而如今,仲夏以至,冰雪早已消融,那怕是荒芜的戈壁上,也染上了零星的绿意,给天地间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陆晚此时的心境,如同这戈壁一般,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她顺利找到了弟弟,也在樊先生的点醒下,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该何去何去,前路不再迷茫…… 阿晞第一次离开西北边陲,对眼前的一切事务都感觉到稀奇,趴在车窗边看个不停。 而陆晚来时,因一直病着,再加上担心弟弟的安危,也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如今心情放松下来,陪着阿晞一起看着,倒是领略了西北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地貌风情…… 连续赶了十天路,明天就可以进关到达昌洛城了。 傍晚,一行人在驿站落脚,陆晚洗漱完后,刚准备歇下,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兰草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身上衣裳褴褛,像个叫花子一样。 兰草见了连忙要将她赶走,那姑娘却跪在门口,嘶哑着嗓子对兰草道:“姑娘,我是樊先生院子里的丫鬟红榴,求求你,带我进关吧……” 兰草定晴一看,这才发现她有点面熟,之前确实在后衙的厨房里见过的。 兰草不觉朝陆晚看过来,征询她的意见。 那红榴又连忙朝陆晚嗑头道:“小姐,求你带我过关吧,过了关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们了。” 陆晚问她:“你是自己偷逃出来的吗?” 红榴连连摇头,“不是的,是先生准我出来的,只是我在路上遇到小偷,将身上钱物都偷走了,所以滞留在此……” 陆晚想了想,却是信了她的话。 因为樊先生管理燕州严格,若是没有他的手令,她是出不了燕州城的。 如此,陆晚让兰草将她带下去,另给她开了间客房,让她梳洗休息一番,第二天就带着她一起出发了。 过关到了昌洛城,一路往南,又走了小半个月,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到了荟城,分出两条路,一条往京/城方向走,一条继续南下往良安走。 那默默跟着她们的红榴上前向陆晚告别,跪下地上,要给陆晚嗑头道谢。 陆晚让兰草拉她起身,得知她是去京/城寻亲,就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跟着于二的车队继续走。 红榴接过银子,红着眼睛硬是给陆晚磕了三个头。 于二却道:“此地去良安,至少还有十天的路程,而且我听人说,因为那边水灾严重,道路难行,各种劫匪也多,道上很是不太平,我岂能放心让你们单独走?” 说罢,不等陆晚同意,已是将手下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将货物送到京/城去,另一队人跟着他,护送陆晚一行去良安。 陆晚早已从秋落那里知道于二所为,都是李翊授意的,所以也不推辞。 有他在,她确实要安心许多。 如此,第二日,一行人分成两队,分道扬镳。 阿晞很奇怪陆晚为什么不直接回京/城,他不解地问她:“阿姐,我们去良安做什么?” 离良安越近,陆晚的心越是激动难抑。 她搂着阿晞轻声道:“阿姐要去寻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的声音温柔轻浅,带着难自抑止的柔情,连阿晞都感觉到了。 他默默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到达良安。 良安自古就是水乡,每年雨季之时,都或大或小的要遭遇洪水袭击。 于二稍向人一打听,就知道翊王如今人在良安灾区最严重的邵县。 于是,他们往邵县赶。 可他们一行进入邵县,行程就慢了下来。 路两边到处都是洪水冲垮的房屋山体,路上逃灾的百姓成群结队,许多受伤生病的灾民,直接被丢弃在路上,随处可以被遗弃或走散的孩童。 形势似乎很严峻。 陆晚一路行去,捡了七八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等最终抵达邵县县城时,她身边已多出了十几个孤儿。 因着弟弟阿晞的缘故,她没办法看到这些孩子无家可归,干脆全收留在身边。 终于,一行人于傍晚时分抵达邵县县衙——李翊落脚之处。 风尘仆仆的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大家都是疲惫之极。 但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李翊,陆晚的疲惫却一扫而空,星眸泛着动人的光亮。 他们进门时被拦住,陆晚正要报出名字让门卫进去通传,县衙大门里却恰好走出一队人来。 为首的男子一见到她,先是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等确定是她,‘啊’的惊呼了一声,就提着袍子朝陆晚飞快跑了过来。 第271章 魂牵梦绕 “阿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最近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哥哥有多着急……” 陆承裕冲上来,一把按住陆晚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实她没有少胳膊少腿,这才放心。 “大哥哥……” 陆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承裕,一时间,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陆承裕的话。 总不能说她是来找李翊的吧…… “你是怕回去挨祖母罚,所以来找我,想让我替你求情对吧?” 陆承裕这会子的脑子倒是转得快。 陆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我这次任性出走,确实是害怕祖母不会放过我,所以来找大哥哥,还请大哥哥到时候去祖母面前,帮我说说情……” 陆承裕笑道:“你放心,我在家里时就替你在祖母面前求过情了,祖母说了,只要你乖乖回家,就既往不咎,你放宽心吧。” 说完,他又凑近陆晚耳边,压低声音道:“聂将軍的逼婚,祖母也推了,说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思,所以你不要怕,你若不想嫁给那个莽夫,没人会逼你的……” 陆晚私逃出府后,陆承裕也曾向祖母和母亲问起过原因,她们自是不会说的,但陆承裕自己打听了一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晚心里一暖,朝他轻轻笑道:“大哥哥最近可还好?在这里赈灾辛苦吗?” 提起赈灾一事,陆承裕刚欢喜起来的心不觉沉了下去,长叹一声,道:“我先领你们进去吧,其他事,咱们后面慢慢再说。” 就罢,就领着陆晚一行往县衙里面走。 她们的行李车辆,自有衙内的人领着从侧门进去了。 陆晚跟着陆承裕往里面走,迟疑问他:“哥哥住在这里吗?” 陆承裕并不疑有它,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道:“我到这里还没多久,没找到好的住处,殿下就让我与他同住在这后衙里。” 邵县受灾最严重,许多地方都冲毁了,客栈什么的,早已关门歇业,陆承裕无处落脚,就同李翊挤在这小小的后衙里。 但李翊忙着赈灾一事,鲜少回来,很多时候就在扎营抢险的帐篷里住。 陆承裕说完,又添上一句:“皇上此次派来赈灾的是翊王殿下,睿王本身也抢着要来,可是被皇上驳了。” 陆晚默默听着,假装一切都不知情的样子。 陆承裕领着她们到了后衙,往西跨院去了。 等进到屋子,他回头去招呼陆晚时,这才看到被陆晚牵在手里的阿晞。 “阿晚,他是?”他一脸好奇的问道。 陆晚苦涩笑道:“大哥哥,我姨娘生前,曾同我说过,她生过一个男孩,但当时怕母亲不接纳他,就让贴身嬷嬷悄悄将他带走离开京/城了……” “姨娘死前,叮嘱我一定要将弟弟找回来,好好照顾他……” “所以这一次我鼓起勇气离开陆家,不止是要逃离聂湛的求娶,更重要的是想寻回阿晞,得亏上天庇佑,让我顺利找到了他,所以我将他带回来了……” 说罢,陆晚将阿晞推到陆承裕面前,道:“阿晞,这是大哥哥,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阿晞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一脸惊愕的陆承裕,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阿晞见过大哥哥。” 陆承裕怔然看了他许久,等回过神来,一把将阿晞搂到怀里,欢喜不已:“敢情,我又多了一个弟弟?!” 见此,陆晚心口一松。 “大哥哥,你……相信我的话吗?” 世家大户对子嗣血脉都很谨重,她陡然带着弟弟阿晞出现,没想到单凭她的话,陆承裕就相信了阿晞是镇国公府的孩子。 陆承裕认真打量着阿晞的眉眼,笑道:“有什么不相信的,他那么像你,一看就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闻言,陆晚对陆承裕的感激之情越甚。 陆承裕是这个家里对她惟一抱有真情的人,而他也宽容的接纳了阿晞。 有他的认可,想必府中其他人,也不敢对晞的身份指手画脚。 陆承裕很是好奇她这几个月都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如此,兄妹三人闲聊了许久,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天暗下来,秋落进来问她,那十几个孩子要怎么安置,陆晚才恍悟想起,还有十几个孩子要照顾,连忙止住话头,赶到后院去了。 后衙的房子本就有限,住进李翊与陆承裕后,房子越发紧张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房子再给这十几个孩子住。 县令大人得知这些孩子是陆晚带来的,不敢怠慢,就腾出两间库房出来给孩子住。 县衙里的人都忙着赈灾去了,没有多余的人收拾房子,陆晚就带领着秋落她们自己动手。 已经落夜了,这一群孩子还等着睡觉歇息。 用了小半个时辰,大家就将屋子收拾干净,被褥这些东西,朝廷派来赈灾的物质中刚好都有,陆承裕就令余庆亲自去领了过来。 很快,一切都安顿好了,陆晚连脸都顾不得洗一下,就开始将这些孩子分派进屋子里住下。 十几个孩子赶鸭子般叽叽喳喳的闹腾着,却没人注意到一人从衙门口飞快朝着这边来了。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李翊全身激荡,再也呆不下去了,当即飞快的处置完手头的事务,快马加鞭地赶回县衙。 踏风直接冲到县衙的高阶上才收住蹄子,不等它停稳,李翊已飞身而下,手中马鞭一扔,问了句陆晚如今何在,就朝着后院奔来了。 一进门,李翊的目光就精准无比的锁定在了某人身上。 彼时,陆晚正在安置孩子们进屋,背朝着他,并不知道他已经回来。 昏黄杂乱的院落里,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如剂勾魂毒药,让他如痴如醉。 只一眼,他整个身子都麻了。 脚下步子不自禁的朝她迈去,可不等走到她身边,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 阿晞一脸警惕的瞪着他。 李翊才不理会这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小屁孩,正要提起他扔到一边去,陆承裕也跟了过来,指着男孩兴奋的对李翊道:“殿下,你可知道他是谁?” 好巧不巧的,陆承裕的大脑袋刚好挡住了陆晚的身影。 某人的脸瞬间黑沉了下去…… 第272章 肌肤之亲 当陆承裕的大脑袋挡住女人身影的那一刻,李翊不止嫌弃它不灵光,还忒想将它拧下来当球踢! 李翊忍无可忍,正要抬手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拍开,陆承裕接下来的一句却救了他自己。 “殿下,他是阿晞,是阿晚找回来的弟弟。” 陆承裕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欢喜与自豪。 方才短暂的接触,几句话的功夫,陆承裕就惊喜的发现,这个年纪小小的弟弟,看着满脸稚气,可言谈竟然不俗,面对他的问话,对答如流不说,有些见解,竟是连他也想不到的。 他不由咂舌——祖母有时候生气时,会怨怼陆家先辈不管事,没有保佑陆家后嗣子孙中出个出类拔萃的。 如今看来,陆家先祖没有白吃香火供奉,到底保佑出一个不同凡响的后嗣来了…… 阿晞?他就是阿晞?! 李翊听到了陆承裕的话,微微一怔。 虽然他在半年前就派人去西北燕恒两州找阿晞,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想到那个雨夜,他站在门外,听到她在噩梦中唤着阿晞的名字,声音那般急切,明显这个方才差点被他扔掉的小屁孩,是她的心尖宝。 李翊忍不住定晴朝阿晞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阿晞跟陆晚长得很像。 尤其是这双眼睛,与她如出一辙,漂亮得不像话。 顿时,李翊心里就生出了爱屋及乌的念头来,忍不住伸手去摸阿晞的头。 可小男孩绷紧嘴唇,一直警惕的瞪着他。 见他伸手过来,阿晞往后退一步躲开,冷冷道:“我警告你,离我阿姐远一些。” 七八岁的小男孩,说出的话语竟带着一丝威慑力,稚嫩的童音里,满是对李翊的戒备与嫌恶。 李翊如何感觉不到。 他眉头一挑——好家伙,这是跟他争宠来了?! 对他敌意这么浓,就休怪他也不客气了。 顿时,他收回手,眸光一沉,睇着阿晞,不言不语的示威起来…… 陆承裕还要准备继续向李翊夸赞阿晞,然后再向阿晞好好介绍一下天下闻名的翊王殿下,可开口前,却陡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突然变了? 好重的一股子火药味…… 他看看李翊,再看看阿晞,竟从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之间,察觉出剑拔弩张的味觉。 陆承裕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连忙摇摇头。 弟弟与翊王刚见面,怎么会是敌人呢,一定是他这段日子赈灾太累了,出现错觉了。 阿晞到底是个孩子,气场如何跟久经沙场的李翊比? 两人眸光一对上,阿晞就不觉怯了场。 可心里,他是不服气的。 他松开陆承裕的手,转身朝陆晚跑去,拉起她的手往屋子走。 “阿姐,外面好多蚊子,咱们进屋去。” 陆晚以为他是咬到了,连忙拉过他的手问他:“咬到哪里了?给阿姐看看,我让兰草去拿药……” 她抬头去寻兰草,回眸的瞬间,却看到了身后的某人,神情顿时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瞬间,平静的心湖如被投下巨石,水波激荡,泛起无尽的涟漪。 杂乱的院子里,其余的人都不见了,只余男人一身玄色披风,身姿如玉的站在那里,眸光灼灼的盯着她。 身后,一轮满月映在天际,清亮银辉衬得他那双深邃凤眸闪着亮光,那些亮光在撞上她的目光后,又渐渐化成团团火焰在他眼底炸开…… 若是目光能化形,她大抵此刻已被他吞噬干净了。 不知是站得太久累了,还是男人的目光太缠人,陆晚双腿发软,一抹红晕自脸颊晕开,连带眼梢都红了。 她垂首轻轻咬唇,终是鼓起勇气向他走去,屈膝向他行礼。 “殿下……” 走得近了,李翊将她看得更仔细。 虽然樊先生时常写信向他详尽汇报她在燕州的情况,但看到她的第一眼,他还是不放心地将她从头至脚,细细打量,确定一切安好,他才放心。 而这一圈打量下来,他惊喜发现,半年未见,这个小女人似乎越发长开了。薄薄的夏裙勾勒出妖娆的身段,柳腰更细,胸前也越发饱满,鼓鼓囊囊的,身形也似长高了些,整个人越发纤柔秾丽。 而那双眼睛,似浸在清泉中的星子,澹澹生辉,明亮多情。 只是一眼,李翊就沦陷了。 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屈张,身体里某种欲望在膨胀,偏偏又空虚无比…… 李翊真真是浑身难受,口干舌燥得让他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来。 一旁的陆承裕见他怔怔的,仿佛魔怔住似的,忍不住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 “殿下,你怎么了?她是阿晚啊,这才半年,你就不认识她了吗?” 在陆承裕的聒噪下,李翊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她起身。 “二表妹……好久不见!” 平时他让人平身,都是虚扶一把,可这一次,他的手实在是不听使唤,手掌不止托起她的手腕,更是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将陆晚的手紧紧包裹住,上面的温度与力量,让陆晚心尖一颤。 所幸在袖袍的掩盖下,大家都没注意到。 陆晚的脸更红了,落在男人眼里,越发的娇俏动人。 李翊收回手背在身后,手指忍不住慢慢惗揉,似在回味方才那片刻间的肌肤之亲…… 陆承裕怕李翊会不乐意陆晚找来这里,毕竟之前丹灵公主跟着他一起来这里时,被他好一顿训斥。 而如今陆晚不禁自己来,还带来了一院子的孩子,闹哄哄的。 李翊训斥他时,明确说过,他最讨厌吵闹了,多一个人都不行。 陆承裕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求道:“殿下,阿晚因私自出府怕再回去被祖母罚,就想请我帮忙求情,所以寻到了这里,还请殿下容她在这里多呆几日,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替她写封求情信,送她回去……” 李翊打断他的话,清清嗓子对长亭道:“吩咐下去,让厨房今晚多做些好菜,为二表妹与小表弟接风洗尘。” 陆承裕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273章 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李翊的院子里。 开席前,陆晚先回自己的屋子里沐浴更衣。 她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方才到这里,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去替那些孩子整理屋子去了。 褪下衣裙沐浴时,陆晚这才发现身上沾了好多灰尘。 而想到方才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陆晚不觉难为情的红了脸。 离得那么近,他定是看清了她这般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知道心里会如何嫌弃她…… 沐浴出来,兰草兰英正打开箱笼,在替她整理衣物。 兰草拿出箱笼里惟一一套鲜色的秋棠色百褶裙,怂恿道:“姑娘,你今晚穿这套裙子吧。” 陆晚当初离开陆府时,带走的都是朴素淡雅的衣物,惟有这一套裙子,颜色娇艳一点。 今日好不容易与殿下重逢,而方才姑娘丝毫没有打扮,一身灰尘的样子就被殿下瞧去了,兰草兰英都想要为姑娘好好扳回一局来。 不然,姑娘离开这么久,殿下在京/城,不定身边出了怎样的女子,就将自家姑娘比下去了…… 兰英生怕她不肯答应,在一旁帮腔道:“姑娘,今日是个好日子,穿这一身喜庆。好姑娘,奴婢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你穿过鲜色衣裙了,姑娘今晚就穿这个吧。” 陆晚如何瞧不出两人的小心思,若换成从前,她定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惹人注目,但今日…… 想到男人灼热的掌心覆在手背上的感觉,陆晚心口如小鹿乱跳,脸颊又悄悄红了。 眸光微波流转,陆晚轻轻点头应下了。 兰草兰英见她竟然同意了,不由欢喜得相视一笑,又连忙替她绞干头发,再推着她坐到妆台前为她梳妆打扮。 描眉点翠,再涂上鲜艳的口脂,陆晚整个人容光焕发,看得两个丫鬟都呆住了。 “姑娘,你真好看。” “姑娘,今晚就戴这对蝴蝶耳坠吧,配你的这身衣裙正好。” 兰英取出李翊送的那对耳坠子,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陆晚耳朵戴,却被陆晚止住了。 “不用了,换其他的吧。” 又是裙子又是描妆又是耳坠子,未免也太明显了…… 兰英兰草知道她脸皮薄,不敢逼她太狠,只得将耳坠子收起来,另给她寻了对寻常的耳环佩上。 一切刚刚准备妥当,门口传来敲门声,阿晞过来了。 阿晞同样也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他一进门来,看到面前焕然一新的陆晚,眸光一闪。 “阿姐,你之前说带我来这里见一个重要的人,是谁呀?” 方才沐浴时,陆晚就听兰英提起过阿晞当众警告翊王,要他离她远一些。 陆晚不明白阿晞第一次与李翊见面,为何就不喜欢他? 但她转念一想,阿晞心思敏感,且早慧,或许是在燕州时,从樊先生处,抑或是从周谷那里听到了什么,知道她与李翊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所以怕她对他的爱被抢走,就对李翊起了敌意。 如今听到他问起这个事,她也就不好告诉他,那个重要的人就是李翊。 她道:“这个重要的人,就是大哥哥。阿姐此次私逃出去找你,触犯了家规,大哥哥是世子爷,是咱们陆家将来的当家人,祖母总得卖他几分面子,所以我才带你先来见他。” 阿晞听了,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尔后点了点头,道:“阿姐,方才大哥哥让人将我的行李拿去他的屋子,让我与他住一间屋子,可我不想住他的屋子,我还是想同阿姐一起睡。” 陆晚看着他稚气的小脸蛋,笑道:“没事,我让兰草将你的行李拿过来。你还是跟着阿姐。” 阿晞一听就高兴的笑了,当即就与兰草一起,去搬行李去了。 他一走,兰英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很快,阿晞就和兰草搬了行李回来了,再拉着她的手,一同往隔壁李翊的院子去了。 因着如今邵县正遭受灾情,物资匮乏,但知府大人得知李翊要办接风宴,还是让厨房做出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品来。 陆晚到时,饭菜早已上桌了,陆承裕也到了。 不一会儿,李翊从门外进来。 看形容,他也沐浴更衣过,身上穿着一身石青色便服,清爽利落,连脸上冒出的胡茬也修理得干净。 如此一来,他身上倒少了几份萧杀之气,多了一份温润,倒像是如玉公子。 见他到来,陆承裕领着陆晚他们上前给他见礼。 李翊眸光不露声色的往陆晚身上一扫,眸色渐深。 紧接着,他却是朝阿晞看去,还连看了好几眼。 挥手让大家起身,李翊居中坐了,陆承裕在他左手边坐下,陆晚本想挨着陆承裕坐,长亭连忙将李翊右边的凳子拉开。 “姑娘请上坐!” 陆晚不自禁的朝陆承裕看去。 当着哥哥的面,她岂敢离他这么近? 陆承裕倒没想那么多,且今日,本就是给她办的接风宴,所以也附和道:“阿晚,你快坐下,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必定是累极了,今日好好吃喝一顿,去去疲乏,你看,酒我都备好了。” 陆承裕将他藏着的好酒都搬了出来,一连拍开两坛封盖,亲自给李翊和陆晚倒起酒来。 跟着李翊赈灾以来太辛苦了,每天水里来泥里去,累得跟狗一样,莫说吃好的喝好的,有时候连顿热饭菜都顾不上。 陆承裕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未吃过这样的苦,虽一直咬牙忍着,但心里也早就期盼着好好大吃大喝一顿,犒劳一下自己。 今日借着陆晚的光,他要趁机放纵一下…… 陆晚还是没敢坐,李翊眸光却朝她淡淡扫来。 男人眸光里挟着一团火,陆晚一碰上就胆怯了。 她依言坐下,阿晞正要挨着她坐,长亭已将陆承裕身边的位置拉开。 “小公子请这里坐!” 阿晞看了眼陆晚,虽不太甘愿,还是去那边坐下。 长亭体贴的给阿晞架好碗筷,还命人给他拿来一瓶果酒。 看着长亭忙前忙后,陆晚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长亭从来不管这些琐事的,一看就是某人特意吩咐的。 果然,她堪堪坐下,手就被人紧紧捏住了…… 第274章 殿下真的让我滚吗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陆晚倒不意外。 他敢当着大家的面在袖袍下握她的手,如今有着桌布的遮掩,他岂会矜持? 男人的手掌宽厚炙热,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再缓缓松开,带着薄茧的手指沿着她的指缝一点点攀缠,最后与她十指交握。 陆晚微微侧目,朝他看过去。 李翊眸光看似看着桌面,眼角余光却从未离开过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不期而遇,陆晚被他眸光里的火热烫得心口一颤,连忙垂下头避开。 李翊眸光落在她娇羞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直到此刻,重新抓住她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他才确信,眼前的这一切不是他在做梦,这个一心要逃离他身边的女人,是真的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两人离得这么般近,她身上的清幽体香丝丝缕缕的往他心里钻,莹润精巧的耳垂在他眼前晃,还有露出在衣领外的半截白雪玉颈,直勾得李翊心痒难捺。 还未喝酒,他俨然已经醉了…… 陆晚怕时间长了,会被哥哥他们发现,就想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 可男人握得那么紧,力道之大,似要将她的手指箍在他的手指间,她根本松开不了。 桌布下,李翊摊开她的手掌。 女人的手掌软软的,因被他握得太紧,掌心已沁出一层细汗来。 他的指尖一笔一画地在她手掌心里划过,每一笔写得缓慢又认真。 生怕她辨识不出来。 陆晚的脸,渐渐红了。 李翊写完后,眸光看向她,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催着她回答。 陆晚不觉朝对面的弟弟看去,尔后几不可察的轻轻摇了摇头。 李翊眸光一沉,正要再写,那边,陆承裕已端起酒杯向他敬酒。 “殿下,多谢你答应让阿晚与阿晞留下,我替他们谢谢你……” 李翊终是松开了陆晚的手,执杯对陆承裕道:“本王知道你在此赈灾辛苦乏闷,留下二表妹与小表弟陪你也好,倒不急着让他们走,等赈灾事了,一起回京也不迟。” 陆承裕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体恤他,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多谢殿下!” 陆晚趁机连忙将手从桌子底下拿出来。 拿筷子挟菜时,她才发现手背上不觉留下了被捏过的痕迹,她又慌乱的将手拢进了袖子里,害怕被对面的哥哥和弟弟看见…… 这一顿饭,因着李翊就在她的身边,陆晚根本没有心思吃。 李翊也心不在焉,几乎没动筷子。 陆承裕倒是开心,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后终是醉倒了。 陆晚见天色也晚了,就趁机向李翊告辞。 李翊让长亭帮忙送陆承裕回去,陆晚正要走,李翊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他目光如火地沉沉看向她,意味再明白不过。 可不等陆晚回应他,阿晞饶过凳子走过来,喊她回去。 陆晚回头朝李翊疚然一笑,牵着阿晞走了。 看着她离开,李翊忍不住站起身追了上去。 可到了门口,知府大人与一众地方官在外求见,又有一堆急事等着他去处置。 李翊只得收脚停步,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朝着书房去了…… 夜色渐深,等李翊搁下笔,已是三更天了。 他起身急忙朝卧房那边走去,可走到门口一看,卧房那边没有半点灯火。 李翊心口一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问长亭:“她没过来吗?” 长亭摇头:“我去问过秋落了,秋落说,姑娘晚上要带小公子睡,只怕……只怕不能赴殿下的约。” 李翊早就想过了,陆晚与陆承裕挤在西跨院,他若要过去,太容易被发现。 所以就约了她晚上过来他这边。 接风宴上,他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也察觉到了她此番回来,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改变,心里已是激动不已,料准她会过来。 可没想到,她竟然又被她弟弟绊住了。 满腔的欢喜瞬间落空,李翊心里不禁生出怨气来。 他天天盼着与她重逢,如今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可从见面到现在,她身边跟着陆承裕,更是守着一个对他敌意十足的弟弟,他至今连句话都还没同她好好说过。 难道这以后,他都不能与她单独相处了? 想到这里,李翊心烦气躁,对长亭斥道:“不是让你们安排她的弟弟跟世子爷住一间屋子么?” 长亭无奈道:“那小公子不答应,又去求了姑娘,姑娘就将他的行李搬过去了。” 李翊恨得牙痒痒,真是个碍事的小家伙! 若是其他人这样碍事,他早就将他扔出去了,可谁让那小家伙是她的心尖肉呢,他又得罪不得…… 长亭道:“殿下莫急,您今日也累了,要不殿下先歇着,等明日属下再想办法将那小公子支开,殿下自然就能如愿见到姑娘了。” 李翊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如此,他又折身回去书房继续处理赈灾事务,长亭听到他肚子叫了一声,道:“殿下,属下去让厨房给您做点宵夜来。” 李翊确实饿了,晚饭他根本就没动过筷子,又忙到这么晚,肚子早就饿了。 他‘嗯’了一声,长亭掩上门下去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李翊以为是长亭送宵夜来了,头也未抬:“进来!”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的却并不是长亭,而是一个披着青色斗蓬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丫鬟将食盒放到圆桌上,打开盒盖,从里面端出一碗三鲜烩面。 李翊初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嗅到鲜香味,才担起头来。 这一看,才发现来人不是长亭。 当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有过严令,他的书房卧房,除了他近身侍卫,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 这个丫鬟竟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 “殿下,吃面了。” 女子背对着他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像夹着嗓音在说话。 李翊蓦然想起之前那些个想尽法子接近他的女人,顿时眸光一沉,冷声道:“滚!” 他本就因为陆晚的失约心烦气躁,胸口一团火在烧着,此时神情更是冷戾到吓人。 女子闻言却缓缓转过身上,揭下兜帽,红着脸朝他莞尔一笑:“殿下真的让我滚吗?” 第275章 本王恨死你了 明亮灯火下,陆晚双颊飞红,澹澹星眸如水般看向男人,面容三分害羞六分娇怯,还有一分……大胆! 这并非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李翊,但先前每次都是心怀目的,所以每一次她都心情复杂,胆怯占上分,全然没有此时此刻这般动人。 她扬唇莞尔一笑,嘴角勾起浅浅的梨涡,极浅的笑涡里似盛了最甘冽的酒,令李翊望而生醉。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眸光一瞬不瞬,手中的狼毫从指间滑落都没有察觉。 玉管狼毫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李翊被惊醒,喉咙咽了两下,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挑哪一句开口最妥当。 陆晚上前来到书桌前,俯下身子替他捡起地上的狼毫。 “沾到灰了,我替殿下洗一洗。” 她将狼毫的笔头放进一旁的白玉笔洗里,轻轻洗去笔头上沾到了灰尘。 离得近了,她身上淡雅的幽香直往李翊的鼻子里绕,让他胸口一荡,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扔掉她手里的笔,喑着嗓子问道。 陆晚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朝他伸出右手,摊开了手掌。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一片轻羽落入他的耳间,稍不注意就随风溜走了,却有着让人沉沦的力量。 “殿下写在我手心的字,我不敢忘,所以我来了……” 话音未落,她脸颊已绯红一片。 殊不知这几句真心话,是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接风宴散席后,她带着阿晞离开他的院子。 虽然她没有回头,可她却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后面看着她。 回去后,等阿晞睡着后,她也很累,却没有睡意。 她的手掌心一直发痒发烫,男人在她掌心写下的那些字,似刻进了她的心里,不时地在她脑中浮现。 “晚上来我屋子……” “本王很想你……”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岂会看不懂他对她的感情与……渴望。 若是从前,她避之不及,但如今,她却不忍心再拒绝他…… 她第一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柔情的样子,李翊不论是心里,还是身体,早已忍不住,疯狂地叫嚣着要亲近她。 可面上,他却镇定坐着,问她:“你不是要守着你的弟弟?” 陆晚之前在屋子里时,秋落就悄悄进来催过她两回,说是长亭来打听过好几次了。 她知道他等得心急,也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不满的酸味。 看着男人吃味的样子,陆晚心里变得异常柔软,还泛起了一丝甜蜜。 她低着头轻声道:“我特意给殿下做了面条赔礼……殿下要不要尝一尝?” 李翊咬牙忍住身体的冲动,掀眸定定地看着她,认真问道:“赔礼?!赔哪一次的礼?” 陆晚想起上次在荣昌伯府打他的那一巴掌,心里十分的后悔。 想起他冒着大雪追着她出城,在雪夜里站了一宿,心里心痛不舍。 而想到他托于二照顾她,更是让樊先生替她找到弟弟阿晞,心里对他又是充满无尽的感激…… 所以,她到底赔的是他哪一次的礼? 心潮澎湃,她忍不住抬起手,手指轻轻拂上男人冷峻的面庞。 “殿下,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触摸的地方,正是上次她打他的那一巴掌的地方。 她指尖微凉,却在轻轻碰到他的脸颊时,如一滴火种掉进了干柴堆里,瞬间勾起了熊熊烈火。 李翊体内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他伸手一把扣住她柔软的腰肢,磨着牙恨声道:“你这个无心无情的女人,本王恨死你了!” 话毕,将她的身子狠狠扯进了怀里,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朝她发狠地吻了下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的吻如预期中,不,比预期中更凶猛地朝她袭来。 他带着粗重的呼吸,撬开她的唇舌,如饥渴了千年万年的馋兽,铺天盖地般吞噬着她。 陆晚娇咛一声,柔软的身子被他逼得朝后压成弯弯的垂柳,她怕抵挡不住,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朝他仰起了身子,紧紧贴向他…… 夏衫单薄,一挨近他的身子,陆晚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滚烫炙热。 陆晚心口颤了颤,趁着他喘息的机会,咬着唇颤声道:“殿下,我亲手给你做了面条,要不,你先吃点东西……” 先前吃饭时,她就注意到他没动筷子,猜到他定会饿肚子,所以来见他之前,先去厨房给他做了三鲜烩面。 面条刚下锅,就见到长亭来厨房了,所以她做好后就亲自给他送过来了…… 可此时此刻,天下再好吃的东西能有她美味? 李翊早已等不及,话都懒得说,一把抱起她,放到了书桌上。 衣裙被他粗暴的褪下,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陆晚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 她看着男人烧红的眼睛,颤声求道:“殿下,求你轻些……” 李翊本已等不及,可在听到她的话后,想起她刚刚舟车劳顿,身体只怕疲惫着,不由停下动作,抱起她朝一边的软榻上走去。 他将她轻轻放下,手撑在她头顶,红着眼睛看着她。 “你……受不受得住?” 陆晚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去看男人炙热的目光,闭上眸子,鸦羽轻轻的颤了颤。 可她没有回答,李翊就一直没有动她。 他身体积攒了太久,怕一碰她就会控制不住,怕她身体承受不住。 就在李翊以为她不答应,准备咬牙起身时,陆晚却又睁开了眼睛,星眸里如润上了最晶莹的水光,透着迷离的诱惑。 下一瞬,她雪白纤细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 陆晚挺起腰肢撑起身子,娇唇在他唇上落下,轻轻啄了他一口,嘴里发出极轻极轻的一个声音。 “嗯……” 第276章 久旱逢甘露 除去头两次,陆晚对李翊使用过手段,后面她再没有对他大胆过。 因为后面的每一次,根本无需她主动,李翊食髓知味般,似乎从第一次的厢房那回,就对她上瘾了…… 而此刻,她勾着他的脖子,如轻羽般在他的双唇上轻轻啄吻,星眸水光迷离的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极轻极的一个「嗯」字,回应了他的那句「你受不受得住」。 她受得住,她愿意承受他的热情…… 如此,李翊瞬间陷入到了醉生梦死的境地。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光里的欲望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般,将她彻底烧溶掉…… 何谓天雷勾地火,大抵就是如此罢…… 鸡叫三遍,男人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直到此时,陆晚不免后悔自己太过草率地答应他了。 这个男人,身体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要一次在她身上倾泄干净。 陆晚全身如水里捞出来一般,香汗淋漓,连头发丝都是湿的,嗓子也哑了。 她不禁怀疑,难道自己离开这半年,他都没碰过其他女人吗? 不然,为何这般饥渴,像只不知饱的饥鼠般,让她都快承受不住了…… 院子里,早起的下人们都起身开始干活了,陆晚看了眼渐白的窗纸,忍不住向他求饶。 「殿下,你饶过我吧……」 开口间,她嗓音里不自觉带着欢愉过后的媚色,掀眸看向他时,潋滟星眸更是媚态天成,让李翊欲罢不能。 可他到底顾忌着她的身体挨不住,也看出她确实累了,不由克制住自己,放过了她…… 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李翊咬着她的耳珠道:「今晚上,本王还等你。」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低沉,却带着掩盖不住的满足和惬意,双眸黑亮亮的泛着光,连日来奔波赈灾的疲劳早已一扫而空,整个人如久旱逢甘露,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陆晚却与他截然不同。 虽然她双眸也因为情事的滋润,发着亮光,面容娇艳欲滴,似染上一层鲜艳的桃花色,但她的身子早已疲惫不堪,腰肢都快麻了,身上各处被他啃咬得又酥又麻,转个身都痛。 听到男人晚上让她还来,陆晚又气又羞,忍不住气恼地推开他。 撑腰坐起身子时,身上的薄衾滑落,露出一身的痕迹出来,暧昧之极! 她想下地去捡衣裙,双足一点地,下半身子就像撕裂一般,她忍不住哼咛了一声。 身后伸来一双大手将她再次拉进榻上,李翊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不急,你先睡一会,等下本王送你回去。」 陆晚不知道他会如何送她回去,但也知道如今自己这般形容,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走回去是不太可能,只能依仗他了。 她实在累极,眼皮都撑不开,转过身偎进他怀里,迷糊地嘟囔了一句:「如此,就麻烦殿下了……」 话音一落,人就陷入黑睡中去了…… 榻上太挤,李翊怕她睡得不舒服,用薄衾裹着她,打开房门,将她抱进卧房里去了。 将她放到床上后,李翊从房间里出来,唤来长亭。 长亭早已被隔壁院子里两个丫鬟催得手足无措,就在方才,兰草还跟他红了脸。 原来,陆晚被某人霸着,迟迟不见回去后,兰英兰草眼见天色大亮,不止阿晞马上就要醒来了,只怕陆承裕也要过来找她了,顿时急得频频来这边要人。 长亭岂能让她们进来败主子的兴,所以一直坚守在院门口,不肯放她们进来。 而就在方才,兰草被兰英怂恿着要爬楼梯过来,被他发现了,他怕兰草摔着,一时情急,就搂着她的腰将她从墙上抱了下去。.br> 结果,兰草当即红了脸,眼泪都出来了,跺着脚扭身跑了,他追上去她也不理他…… 如此,等听到李翊的召唤,长亭神色惶然的跑过来,李翊吩咐了他的话也不知道回,愣愣的站着。 「你怎么了,丢魂了?」 李翊蹙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长亭神情一震,连忙道:「属下立刻去办。」 长亭先去找陆承裕,传李翊的命令,让他即刻去下面一个县城勘查灾情,马上动身出发。 陆承裕不敢有误,起身就带着下属走了。 长亭又来到陆晚的屋子外,迟疑的上前敲了敲门。 出门来的却是秋落。 长亭将李翊的话同秋落说了,秋落应下了。 说话时,长亭忍不住朝门里看,却没有看到兰草的身影。 他怅然若失的往回走,手臂麻麻的,心里忍不住好奇,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同样是人,她们身体那么香那么软,全然不像他们男人这般硬邦邦的…… 陆晚一觉睡到晌午才醒过来,她恍然睁眼,看着屋子里陌生的一切,一时间怔忪住,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守在一旁的秋落见她醒了,笑着上前扶她起身:「姑娘醒了。」 陆晚回过神来,看到对面衣架上挂着李翊的袍子,猜到这里是李翊的卧房,不由红了脸。 下一刻,她看着白晃晃的光亮,猛然一震,着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阿晞呢,他醒了吗?」 秋落道:「现在已是午时头了,小公子早就醒了,如今大抵被殿下带着正往回走的路上呢。」 陆晚愣住,不解的看着她。 秋落道:「小公子一醒来就找姑娘,奴婢们按着殿下的吩咐,告诉他你一早去城外的福清寺替灾区百姓祈福去了,所以小公子吃过早饭就去福清寺寻姑娘去了,殿下亲自陪他去的。」 「世子爷也一大早被殿下从被子里叫醒,去赈灾去了,姑娘放心吧。」 说罢,一向严肃的秋落都忍不住笑了。 殿下为了让姑娘睡个好觉,真是煞费苦心…… 陆晚明白过来,当即娇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秋落道:「姑娘,后面的浴房已备好香汤,姑娘可要先沐浴?」 陆晚点了点头,去后面的浴房沐浴更衣。 秋落已替她拿来了新的衣物,昨晚那一身早就被他粗暴的撕坏了,那里还能穿? 等陆晚收拾妥当,堪堪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院外传来阿晞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米团子的《裙下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6章久旱逢甘露免费阅读. 第277章 不是君子所为 陆晚听到声响,迎到门口,刚巧看到他们跨进院门来。 阿晞走在最前面,小脸黑沉着,嘴角绷紧,理也不理后面的李翊。 待看到陆晚,他眸光一亮,撒腿就朝她跑过来。 “阿姐,你去哪里了?” 李翊跟在他后面踏进院子里来,一听他问陆晚的话,眉头一挑,嘴角不觉噙出一丝笑意来。 这个小家伙,是发现自己被骗了?! 其实在福清寺没有看到陆晚后,阿晞就怀疑自己被李翊骗了。 所以他急着回来,可李翊又带着他在城外兜了一圈,阿晞心里挂念着陆晚,真是恼死他了。 陆晚也瞧出阿晞生气了,连忙道:“阿姐早上去福清寺了,见你累就没叫你一起,我回来后,听秋落说你去寺里找我了,恐怕是我们在路上错过了。” 阿晞听她这么说,脸色才好看了点。 李翊适时的上前来,一本正经道:“本王好心陪你去找姐姐,你非但不领情,还认定本王骗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 阿晞脸上一红,低下头没有吭声,还是不肯开口向他认错。 陆晚见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欺负弟弟。 女子粉面桃腮,星眸含春,嗔他的那一眼,似个小爪子,挠着他的心,让李翊心痒难耐。 他轻轻嗓子,对阿晞道:“小表弟,本王在路上同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阿晞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我与阿姐的事,不要你管!” 陆晚倒好奇两人这一路上说了什么,但当着李翊的面,她不好问,只得朝他屈膝一礼,恭敬道:“多谢殿下送阿晞回来。” 李翊暗下打量着她的动作,见她屈身时,身子微微僵硬着,猜到她定是身子还没复原过来,忍不住想,昨晚自己是不是太过头了。 实则,他已经努力在克制了…… 心里愧疚,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对她道:“表妹初来乍到,先好好休息两日,其他的事,倒不急着办。” 瞧着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陆晚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是谁昨晚一次又一次的不肯放过她,那般的禽兽。 今晚她铁定不会再去的。 陆晚:“阿晚记住了,这几日定会好好守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的……” 说罢,带着阿晞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李翊瞬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意味来——意思,今天晚上不肯去见他了? 可好不容易盼着她重新回到身边来,又仅一墙之隔,他岂会让自己再独守空房? 从女人身上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李翊转身出了院子,往隔壁院子去了。 出院门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扇墙甚是碍眼…… 回到屋内,陆晚问起阿晞李翊同他说的事,阿晞没有回答她,而是认真的看着她,问道:“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去?” 陆晚道:“大抵要晚一些时候,我想等大哥哥一起回去。” 实则,她非常珍惜与李翊在这里的时光,忍不住想留在这里多陪陪他。在京/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一丝都不敢放松…… 可听阿晞的意思,他好像并不想留在这里。 陆晚直觉阿晞不想留在这里,是因为李翊。 她问他:“阿晞,你为什么不喜欢翊王?” 阿晞垂着头,半晌后闷声道:“因为他是睿王的弟弟,睿王那样对你,他们我统统都不喜欢。” 在西北时,阿晞曾问过她京/城的一些人和事,陆晚和他说了许多,其实就包括自己与睿王的恩怨。 阿晞当时听到荣贵妃给她下毒药,当场恨得眼睛就红了。 陆晚知道他不喜欢睿王他们,却没想到他竟连李翊也一迸恨上了。 “阿晞,翊王跟他们不一样,他帮过阿姐许多,而且,樊先生找到你,也是因为他的嘱托,他是我们的恩人。” 阿晞抬眸看向她,瞳仁乌黑发亮,道:“阿姐,你是希望我不讨厌他吗?” 陆晚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也奇怪他会这样问。 而且,若单单因为李睿的缘故,陆晚也觉得,他不应该对李翊有这么大的偏见才是。 想到他们之前都在西北边界,或许阿晞与李翊之间,也像他与聂湛一样,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阿晞,你之前在西北见过翊王吗?” 阿晞摇了摇头,秀气的脸庞皱了起来,极其认真道:“阿姐,我不讨厌翊王,但我不喜欢看到你与他在一起。他那样的人……我怕他以后会伤害你……” 说这些话时,阿晞的神情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担忧。 陆晚惊诧的看着他,阿晞被她瞧得小脸一红,皱眉道:“阿姐,我曾经听说书先生说夺嫡的故事,都说帝王无情,为了争夺皇位什么可怕的事他们都做得出来,而樊先生之前也提过,翊王是要成就大业的人,万一他以后为了争皇位,与睿王之间发生斗争,要伤害你怎么办?” 陆晚万万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会思虑这么多,还一直担心着自己,心里不由暖暖的。 她将他的皱紧的眉头揉开,打趣道:“别小小年纪就学大人皱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 “再者,翊王也并非说书先生嘴里那样的人,皇位他会争,但他会凭他的本事去争,他不会伤害我的……” 阿晞听了,乖巧的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道:“姐姐,要不等他当上太子了,你再同他在一起吧,到那个时候,他有能力护住你了,我才会放心。” 陆晚又惊又羞,“你……你都知道什么?” 阿晞转过头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从樊先生留我们在他那里住下开始,我就猜到是翊王的意思——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让樊先生照顾阿姐,就是想抓住阿姐,别让阿姐跑了。” 闻言,陆晚下巴都快惊掉了。 而接下来阿晞的话,更是让她目瞪口呆。 阿晞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我的行李也是他让手下,搬去大哥哥屋子里去的,拿果酒想让我醉了睡着,我才不会中他的计,我还看到他偷偷拉阿姐的手了……” 小男孩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这样偷偷勾搭阿姐,不是君子所为,所以阿姐不要理他。” 陆晚满脸通红,呆若木鸡…… 第278章 追过来 陆晚本想劝服阿晞,让他改变对李翊的态度,可此刻的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里还好意思再帮李翊说话。 却不知昨晚上她的悄悄离开,阿晞有没有发现? 陆晚脸庞烧得通红,一时间呆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恰好,兰英从外面进来,向她禀告她收留的那群小孩子们的事。 这些孩子都是她沿途收留带回来了,大多来自山野村落,自由散漫惯了,如今被带进这里,又没了温饱之忧,又恢复了顽皮的天性,一个个在县衙里翻墙倒柜,在各处乱闯乱撞,搞得后衙里鸡犬不宁,闹出了不少的事故。 就在方才,就有几处衙内的人来找知府大人告状,可知府大人忌讳着陆晚的身份,不敢将那群孩子怎么样,只令下面的人多担代些就好。 然而,兰英方才奉陆晚之命,去照料他们午膳之时,倒是恰好遇上了,才知道他们在府里闯了祸。 陆晚知道后,吃过中饭,就主动去找了知府大人,先向他致了歉,尔后询问他,邵县可有善堂一类的专门收留孤儿的地方。 邵县倒是有善堂,而且离县衙也不远,陆晚当即决定,将这些孩子送到善堂去安置。 在送他们去善堂之前,陆晚让县衙的人,将他们一一登记好姓名住址,记录好身份,把名单张贴到县城的榜贴上,方便他们的父母亲人前来认领。 忙好一切后,陆晚拿了知府大人的手令,在一名小吏的陪同下,亲自往善堂去了。 邵县受灾后,善堂虽有损毁,但所幸不大,房屋院落尚且还可以居住。 善堂的主事接过陆晚手里的手令,脸露难色的接收下这十二个孩子。 陆晚知道善堂的经费来源有限,平日里除了朝廷一点极小的拨款,大部分来源都是当地富商巨贾捐赠的善款。 但如今邵县大灾,朝廷派发的银子都用在修堤筑坝和灾民安置上去了,富商们自接不暇,那里还会来管这里,所以善堂这里十分拮据,而如今又突然一下子多了十几个孩子,不怪主事为难。 陆晚拿出两百两银票,交给了主事。 主事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些孩子。.c 虽然才与这群孩子相处不过短短三四日,但陆晚对这些孩子已有了感情,一一亲自安置好他们后,她才放心离开。 彼时,乌金西垂,她这一忙,不觉天已暗下来。 见她要走,孩子们都很不舍,一个个拉着她不肯撒手。 直到陆晚答应每隔两日就会来看他们,这些孩子们才肯放她走。 因为离县衙不远,回去陆晚就没有乘坐马车,步行回去。 刚走出善堂,就见前面排起了好长的人龙,有人在给灾民施粥。 陆晚沿着排队的长龙走过去,听到百姓们都在对施粥之人赞不绝口,说是天上下来的救命菩萨,也有人说,这施粥之人,是未来的大晋太子妃、皇后。 陆晚本身并不在意,在听到后面两个称谓时,不免好奇起来,沿着人龙走到前端,来了粥棚边。 粥棚就搭在县衙的一侧,陆晚抬眸看过去,看到粥棚中间站着一个明丽少女,身着湛蓝嵌同色宝石的撒花裙,额间缚着金色鏍丝束额,明艳又英气。 陆晚一眼瞧出她的穿衣打扮与大晋女子大不相同,而且身份一看就非同凡响,但她却不认识。 她问身边的小吏少女是谁? 那小吏倒认识她,巴结笑道:「说起来,她却是姑娘的表妹,大魏来的丹灵公主——您那位远嫁大魏的贵妃姑母之女。」 陆晚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想起她是谁。 上一世陆晚并没有见过这位丹灵公主,她的记忆里,这位丹灵公主与她母亲,从未回过大晋探亲。 却不知这一世她怎么又来了,还出现在这里? 但想到方才那些百姓对她的议论和称呼,陆晚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大抵这一切,又是祖母的手笔了。 她与陆佑宁嫁入皇家无望,大长公主又开始打外甥女的主意了。 看形容,这个未来的大晋皇后之位,大长公主是占定了…… 陆晚不由又想起上一世被送进宫当冲喜皇后,她记得清楚,那一日的陆家,异常欢喜和风光,祖母容光焕发地坐在高堂之上,送她出嫁。 似乎她要嫁的,并不一个病危垂死的老者,因为在她们眼里,她们看中的,从来都只有那个能给陆家带来长盛的皇后之位…… 夜风清凉,陆晚手臂上沁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心口泛起丝丝寒意。 身边的小吏还在夸赞丹灵公主。 「公主是随世子爷一道来此的,翊王殿下怕此地苦寒会委屈了公主,就让她回去,可公主却自己在外面包了间客栈住下,这些日子,一直与殿下一起在赈灾,设粥棚给灾民们施粥,半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吃苦耐劳得很。」 「听说,皇上已下旨,钦定她为未来的太子妃,更有传闻说,翊王殿下此次赈灾有功,等回去京/城,皇上就会定下东宫储君之位了……」 陆晚默默听着,没有吭声,折身往回走。 眼看就要到县衙门口,那小吏突然被人叫走,陆晚见没有多远的路了,正要自行回去,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车帘掀起,男人在车帘后面沉沉看着她。 「上车!」 陆晚迟疑着没有动。 李翊又道:「上来,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还有一丝难言的诱惑力。 陆晚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依言上车,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呼唤声。 「四表哥,等等我!」 陆晚回头一看,正是那丹灵公主坐着马车追过来了。 李翊听见丹灵公主的声音,眉眼瞬间冷下去,正要开口催陆晚快上车,陆晚却已转身入内,回县衙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米团子的《裙下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8章追过来免费阅读. 第279章 拱手让人 一旦决定不上马车、不跟他走了,陆晚的步伐就飞快,好似后面有人在追着似的。 李翊确实跳下马车追了上来。 他步子矫健,一步比得上她三步,而陆晚腰肢和双腿还酸软着,所以一进县衙的大门,陆晚就被追上了。 男人刚要伸手来拉她,几个官吏正从正厅那边走过来,看到李翊,老远就开始请安叩礼,李翊只得停下步子,同他们寒暄几句。 趁这个功夫,陆晚就走远了,拐上抄手游廊,再穿过后院与前院接攘处的一个小花园,往后院走去。 她走出几步,似乎还听到后面传来丹灵公主在唤李翊的声音。 没想到,她还追进县衙来了。 陆晚停下步子回身朝来路看去,果然看到丹灵公主也上了游廊,往她这边来了。 却不见李翊的人影了。 陆晚正好奇他跑去了哪里,一旁的假山石后面,却伸出手来,将她拽了过去。 来不及呼叫,她的身体就落进了男人的怀里。 李翊抱着她转到假山石后面,将她按在山壁,眸光幽沉沉的盯着她:「又想逃?!」 陆晚紧张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生怕被丹灵公主她们发现她和李翊在这里,声音压得低低的。 「有人在找殿下,我怕打扰到你,所以……」 「打扰?」 李翊咬着后槽牙盯着她,「你就这样将本王拱手让人?」 「没有……」 陆晚见他竟不管不顾,不压低声音说话,忍不住抬手去捂他的嘴。 李翊抓住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本王想见的人是你,是她打扰了我们,你傻不傻?」 话音刚落,就听到丹灵公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四表哥,是你在里面吗?」 陆晚吓得魂都要飞了,难道丹灵就在外面? 下一刻,窸窣的脚步声绕过假山,似往他们这边寻来。 想也没想,陆晚一把推开李翊就要从另一边逃出去,可结果,却被李翊拉住不放,扣进怀里…… 丹灵带着丫鬟找到李翊时,正好看见他搂着一个女子在假山后面亲嘴。 「你……你们在干什么?」 丹灵欢天喜地的追过来,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顿时扎心极了。 李翊松开陆晚,眸光却还直直的盯着她,看着她躲在他怀里慌乱又娇怯的样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他高大的身子将陆晚遮挡得严实,头也不回的对丹灵道:「公主忒没眼力见,你还要打扰我们多久?」 丹灵回过神来,这才想到方才在外面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愿意竟是在嫌弃她。 俏脸涮得一下变得通红,丹灵眼睛也红了。 她转身就想离开,可潜意识里的不甘心,却让她忍不住要看看被李翊搂在怀里的女子是谁? 可彼时,天色已晚,游廊那边点起了廊灯,却照不到假山这边,丹灵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女子半片裙角。 因为光线太暗,甚至连裙角的颜色都看不清楚。 她咬唇忍住要掉下的眼泪,扭身跑走了。 听到脚步声消失,陆晚绷紧的身子骤然一松,双腿发软,差点跌到地上。 李翊搂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陆晚气恼的拿手捶他胸口:「殿下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李翊眸光沉沉的看着她:「若是丹灵与大长公主识趣,就会明白,本王的婚姻由不得她们做主!」 陆晚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口微震,忍不住抬头朝他看去。 幽暗的光线里,男人眉眼模糊看不分明,但他眸光里散发出来的光亮,却透着坚韧的神情。 陆晚脸上发烫,默默低下头去。 李翊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沉声道:「你放心,终有一日,本王会与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陆晚身子靠在他的怀里,耳边正对着他的心口。 隔着轻薄的夏衫,她感受到他强健而有力心跳。 似乎受到他的感染,她翕动双唇,终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埋藏心里最深的禁锢与担心。 「若是……若是皇上与娘娘反对怎么办?」 晋帝的话是圣令,无人可违抗。 而兰贵妃是他的生母,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知道,依着他的性子,旁人的反对,那怕就是大长公主与李睿他们,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但却不得不顾忌晋帝与兰贵妃的反对。 陆晚仰起头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她很紧张,手指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袍。 恰时,月亮穿过乌云,爬上树梢,清薄的银辉透过树荫,影影绰绰的照射进来,映亮了他冷峻的面庞。 李翊低头看着她,勾唇淡淡一笑:「大不了本王什么都不要了,就要你一人。」 陆晚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填满,眼眶发酸。 李翊见她不吭声,「怎么,你不愿意?」 陆晚轻轻摇了摇头,苦涩笑道:「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 若是她当真了怎么办? 重活两世,陆晚早已不是那般为了情爱,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天真少女。 她非常明白,李翊是大晋的翊王,是天下百姓的翊王,他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天下? 就拿现下来说,他会愿意放下陷入水深火热中的灾民们不管,带她离开吗? 在来邵县的路上,她听到无路灾民在称赞他的手段与功绩,他雷厉风行,一进良安就下令斩杀了扣押赈灾银款的贪官,力排万难的迁走整个县镇的灾民,只为给洪水一个泄洪口…… 她听陆承裕说,在她来这里之前,他亲自守在坝口整整一个月,陆晚昨晚与他在一处时,也发现他瘦了许多…… 就在方才,他也是从灾情地方赶回来的,衣袍上沾满了泥浆。 而他身上布满的那些刀伤剑伤,那一处不是为了大晋的和平安宁留下来的…… 只是这个男人从来不在她面前诉说他的辛劳,每每与她在一起,都是那般的不正经,让人忘记他是那个年少就上战场,苦守北疆数十年之人…… 陆晚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伸手搂紧他的腰,缓缓道:「殿下不要担心我,我从来不在意名份地位。」 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 为您提供大神米团子的《裙下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9章拱手让人免费阅读. 第280章 监视 陆晚回到院子里,陆承裕已从外面回来,正带着阿晞等着她回来吃晚饭。 阿晞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蹙眉道:“阿姐方才哭了吗?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晚笑道:“方才与那些孩子们分开,实在不舍,所以就忍不住哭了。” 实则是回来的这一路上,想到李翊的话,她心里酸楚,百感交集,忍不住掉下泪来…… 陆承裕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嘲笑她道:“你就是心太善了,照我说,那些孩子遇到你,已是有福气的了,你还有什么好不舍的。” “别难过了,快来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陆承裕昨晚上喝了太多酒,晌午胃里不舒服,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子正好饿了。 丫鬟端来水让陆晚净了手,她转身时,陆晞看到她后背沾到了灰尘,就体贴的拿手替她拂。 兄妹三人坐下吃饭,陆晚刚拿起筷子,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陆承裕以为是李翊来了,探出脑袋一看,不觉‘咦’了一声。 “丹灵,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丹灵公主,她被李翊气走后,走到半路上心里不甘心,又回头来找陆承裕了。 丹灵一进门,就看到了陆晚。 之前在粥棚前,丹灵就注意到她了。 当时人多,但陆晚长得亮眼,站在一群百姓中,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丹灵来邵县也有一段日子了,在街头施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姿色秾丽的姑娘,所以一下子就注意到她了,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后来在李翊的马车边,她再次看到她。 如今见到她与陆承裕同席吃饭,她眼波一转,立刻想到之前在镇国公府听到的事来。 “你就是二表姐?” 丹灵款款站着,看向陆晚。 嘴里唤她表姐,可行动举止上,却半点尊敬都没有。 想想也是,她贵为一国公主,那怕陆晚是她表姐,两人身份还是相差太远,她根本无需将陆晚放在眼里。 陆晚放下筷子站起身淡淡一笑:“原来是丹灵公主,久闻大名!” 丹灵故做意外地看向她:“你认识我?” 陆晚如实道:“方才我从善堂回来,看到公主在施粥,也算见过面了。” 丹灵见她言语坦然,举止间更是不卑不亢,倒与陆佑宁那个嫡女不相上下,不像之前听闻的那般呆傻木讷,心里对她的态度才有了一丝好转。 她勾唇道:“在府里时,常听外祖母提起你,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说罢,她杏眸睇着陆晚,试探问道:“方才在门口,我瞧见二表姐与四表哥一同进府,你们进府后,可有遇到什么人?” 陆晚心口揪紧,面上淡淡道:“我在门口遇到翊王殿下的马车,进府后,他被几位衙官叫住,我就先回来了,没遇到什么人。” 丹灵眉头微微蹙起,转头又问陆承裕:“大表哥,最近四殿下身边可是出现什么女人?” 陆承裕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什么女人,殿下有女人了?” 丹灵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当下就失了兴致。 阿晞在一旁安静听着,小手却不露声色的替陆晚将裙袍上沾到的树叶拿掉…… 陆承裕邀请丹灵一起吃晚饭,丹灵心里存着事,那里有心情吃饭? 她扫了眼四周,问道:“二表姐也住在这里么?翊王殿下不是嫌挤吗?” 陆承裕知道她一直为李翊赶她走、不让她挨着他的院子住而介怀,只得道:“阿晚挤在我的院子里,翊王殿下倒没有说什么。但你不同,你只怕挤不了。” 这倒也是,陆晚只要一间屋子就成,可丹灵出行,莫说这样的院子,就是整个县衙后院都给她住,她都嫌小。 可如今不同了,李翊身边出现了女人,丹灵觉得,自己必须要守在这里了。 想了想,她坐下来对陆承裕道:“最近外面闹山匪,我一个人住在客栈也不安全,要不表哥去同四表哥说说,让我住到东跨院吧,我撤下其他随从和丫鬟,只带四个大丫鬟进来伺候,不会吵着四表哥的。” 陆承裕带着她一同来邵县时,大长公主就特意叮嘱过,此行,首要是保证丹灵的安全,再者,也要想法子促进她与翊王殿下的感情,所以陆承裕不好推却,就应下了,答应吃完晚饭就去找李翊。 他一应下,丹灵立刻让手下的丫鬟们回去收拾行李,打算今晚就搬进来。 与陆承裕商议这些事时,丹灵偷偷观察了陆晚好几眼,可后者一直安静地吃着饭,似乎对她所提之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阿晞几口扒掉碗里的饭,对丹灵道:“公主姐姐,你真的要搬进东跨院去住吗?那里有老鼠,还有蛇,老鼠和蛇打架很吵的,公主姐姐不怕吵吗?” 丹灵脸色一白,脱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蛇?你别吓我……” 阿晞认真道:“姐姐不知道吗?洪水淹了田里的鼠洞和蛇窝,它们没地方呆,就全进城里的宅子里来了,那东跨院没人住,四周的蛇鼠全钻在里面,打洞的打洞,打架的打架,好吵的。” 丹灵听他讲得绘声绘色,小脸吓得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得对陆承裕道:“表哥,你派人先将东跨院收拾干净,我晚些日子再住进来……” 陆承裕应下,阿晞道:“大哥哥让人收拾干净些,那些鼠尿浸在墙壁上,好臭!” 丹灵听出阿晞是在吓唬她,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催促陆承裕了。 但下一刻,她却想到了一个法子,将身边的两个丫鬟留在陆承裕这里,明面上说是陆承裕身边没有伺候的人,留下来伺候陆承裕,实则是派两个丫鬟监视着隔壁的李翊,想找出方才假山后面的那个女人…… 回到自己的屋子,陆晚问阿晞:“你不是不希望阿姐与他在一起吗,方才为什么又不让那丹灵住进来?” 阿晞黑眸发亮,道:“我并不是支持姐姐与他在一起,只是不想被别人发现姐姐与他的关系,伤害到姐姐。那丹灵公主如今留下两个丫鬟监视着翊王,姐姐以后要当心些。” 陆晚再次被他的话怔住,转念又想到答应了李翊,晚上给他做面条吃,这一下要怎么办? 第281章 被发现 昨晚那碗三鲜烩面,李翊因为‘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吃,最后冷了坨了。 事后他想起,很是惋惜,一直惦记着,所以让陆晚今晚再给他煮一碗。 如此,晚膳他就没有吃,留着肚子等着陆晚的面条…… 可他没有等到陆晚,却等来了陆承裕。 陆承裕是来同他说丹灵要搬进来住的事,但毫无意外,被李翊一口回绝了。 “若是怕山匪,让黄知府多给她加派一些侍卫便是。” 陆承裕口头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此番来见李翊,除去禀告此事,最重要的,却是好奇心作祟。 方才在饭桌上,当着陆晚的面,丹灵没好意思详说花园里看到的事。 等姐弟二人走了后,丹灵才委屈地将在假山后面看到的一切,同陆承裕说了。 陆承裕听完,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段日子跟着李翊赈灾,亲眼看着他没日没夜的为赈灾事务奔波劳碌,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陆承裕对他敬佩不已,早已将他在他家厢房临幸婢女,后又在他外祖家调戏女人,被人家姑娘打耳光的风流之事忘记了,翊王在他心目的形象也越发高尚伟岸起来。 可没诚想到,他竟然又光天化日之下,在小花园的假山里和女人亲嘴。 这……未免也太风流了些! 陆承裕除了叹服,也和丹灵一样,着实好奇被李翊按在假山后面蹂躏糟蹋的姑娘是谁? 来的这一路上,陆承裕已将县衙里不多的十来个丫鬟在心里细细想了一遍,委实猜不到李翊看中的是丫鬟当中的哪一个? 而此时,他站在李翊的书案前,眸光落在他的嘴角上,兴奋地发现,那里还残留着女子嘴上的口脂。 把人家姑娘口脂都吃到他嘴上来了,可见下嘴有多重,真是禽兽啊…… 李翊以为他走了,抬头一看,见他还傻愣愣的站着没有走,还一直盯着他的嘴角看,道:“你还有事说?” 陆承裕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边嘴角:“殿下这里沾到东西了,好像是女人的口脂,殿下真的在花园和女人亲……”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李翊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吓得他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下去。 抬手擦了擦嘴角,李翊心情甚好地不与他计较,只道:“你告诉丹灵,没事让她早点回京/城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陆承裕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想到先前他与陆佑宁退亲,如今又不喜欢丹灵,不免愤然。 “反正殿下就是不喜欢我们陆家的姑娘呗。” 李翊掀眸睇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批阅公文,凉凉道:“倒也不是,只不过本王不喜欢那种强逼着、追着的本王的。” 陆承裕很纳闷,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么?怎么到他这里都不管用了。 他根本没做他想,长长叹息一声道:“本来还想和殿下亲上加亲,罢了罢了,我也死心了,回去后也会劝丹心死心的。” 说罢,颇是伤怀的离开了李翊的书房。 李翊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忍不住头痛。“真是个傻子!” 陆承裕刚走出书房,打了好大一个喷嚏,震得他脑瓜子痛。 而正是这个喷嚏,让他被震痛的脑瓜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厨房里,陆晚胳膊上缚着襻膊,正在和面。 此时已过饭点,厨房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老妈子在收拾东西,陆晚有兰草帮忙,也不用她们帮忙,几个老妈子收拾好后,就回去了。 厨房里顿时只剩下主仆二人。 兰草蹲在一旁择葱,看着陆晚忙得出了汗,故意打趣道:“殿下也真是的,搁着好饭好菜不吃,偏要吃姑娘做的面条,这以后吃习惯了,养刁了嘴,难不成还天天让姑娘给他做?” 方才她们来厨房时,刚恰遇到李翊身边的侍卫将饭菜送了回来,一样没动。 厨娘们看着原封不动送回来的饭菜,不由犯愁了——殿下不吃她们做的饭菜了,若是被知府大人知道,定要解雇她们的。 厨娘们围在一起商议的时候,被陆晚听到了。 她猜到男人是在等她的面条,心里既气他的任性,又不免甜丝丝的。 和面时,她就加多了些白面粉,想着他定是饿了,让他多吃一点。 如今听到兰草的话,陆晚脸皮薄,不觉红了脸,对兰草嗔道:“殿下他辛苦赈灾,估计是没什么胃口,所以想换下口味……” 兰草只管捂着嘴偷偷笑,她才不信哩!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想吃面,还是想趁机见姑娘?” “两者都有!” 兰草话音刚落,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主仆二人回头一看,皆是不由红了脸。 兰草是背后说人,不好意思,陆晚却是因为男人大言不惭的直白话,羞得满脸通红。 “殿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晚想上前见礼,可满手的面粉,实在不便,只好站着没动。 李翊径直走到她面前,对兰草道:“你跟着你家主子,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快下去吧。” 兰草择好葱,正准备烧火,听到李翊的话,连忙扔下烧火棍子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将门关严实。 她一走,李翊就绕过桌案,来到了陆晚面前。 陆晚面前的灯火,因他的逼近,被遮挡得暗了下去。 光线幽暗,气氛瞬间就暧昧起来。 “本王饿了,所以寻到这里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沉的,挑拨着陆晚的心。 实则,他不止惦记着她做的面,还惦记着先前在花园里被打断而未尽兴的事。 男人的呼吸滚烫得落在陆晚一侧的脸颊上,让原来就通红的脸,越发的刺热。 下一刻,她的腰肢被搂住,李翊将她困在案桌中间,俯下身子,双唇压下来,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吸吮摩挲。 陆晚早已习惯了他狂风暴雨般的侵夺,他陡然变了方式,这般温柔缱绻,让她意外,又格外地挑动她的神经。 灯火迷离,正当两人的吻由浅至深,情意渐浓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 “啊……” 第282章 此事没完 门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承裕。 原来,被一个喷嚏打醒的陆承裕,突然想起之前,李翊在他们家厢房里宠幸的那个婢女,就是厨房里的一个小厨娘。 他不免大担猜想,会不会翊王对厨娘有偏爱,这一次找的姑娘又是厨房的小厨娘呢。 想到这里,陆承裕忍不住夸赞起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如此,他那里还忍得住,连忙朝厨房这边找来了。 果然,他偷偷摸到厨房后,就让他看到了最想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随着他的这一声惊叫,不等屋内的两人反应过来,长亭已闻声飞快赶来,一掌击在他的后颈处,他那声惊叫顿时卡了一半在喉咙里,人就晕过去了。 虽然只是半声,陆晚也听出了是他的声音,顿时吓得全身一软,脸白如纸。 李翊回头飞快朝门口处看去,等看到长亭出现,再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将全身直打颤的陆晚搂紧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怕,此事本王来处理,你放心交给我。” 说罢,他直接抱起她放到一边的椅子下坐下,又从旁边的桌子上取来茶壶和杯子,用热水将杯子烫过后,沏了杯茶放到陆晚手里。 “你喝口水安定一下,别怕。” 陆晚如何能安定? 她最害怕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若是传出去,可要怎么办? 她脸上血色褪尽,嘴唇都白了,手里的杯子一直在抖。 见她被吓成这样,李翊复又重新将她搂进怀里,端起水杯,送到她的嘴边。 “别怕,万事有本王担着!” 短短片刻,他已同她说了三遍‘别怕’,可陆晚如何不怕? 她可以不要地位名份的陪在他身边,她惟一所愿,就是不要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以此保她最后一分安宁。 可如今被陆承裕亲眼撞破,若是传出去,不知会引来怎样的震动?! 李翊喂她喝了半杯水,温厚的手掌一直熨贴的抚着她的后背,帮她安定心绪。 或许是他一直守在她身边,也或者是想到陆承裕对她没有敌意,陆晚终是渐渐冷静下来,目光迟疑的看向李翊。 李翊松开她,目光凌厉地朝门口看去,冷冷喝道:“进来!” 门开了,长亭提着晕过去的陆承裕进屋来,复又关上门。 长亭脸色也是煞白,触及李翊的目光,他双膝着地,扑通一声跪在了李翊面前。 “殿下,属下该死……” “等下再找你算账!” 李翊神情不复方才对陆晚的温柔,早已换成冷冽的瘆人样子。 实则,他此时的心境确实冷冽如寒冰。 他朝地上的陆承裕走过去,陆晚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袍,慌乱道:“殿下,大哥哥是个好人,他不会害我的,你放过他……” 李翊哭笑不得,忍不住嗤道:“你以为本王要对他杀人灭口?” 陆晚听他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他的衣袍。 李翊示意她退到隔间去。 陆晚依言去到隔间,她紧张的握紧双手,却不知道李翊接下来,要怎样向哥哥解释他们之间的事。 外边,李翊蹲下掐着陆承裕的人中,将人掐醒过来。 陆承裕醒来后,懵懂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你们……” 他爬起身,震惊地看着李翊,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方才都看到什么了?” 李翊翘着二郎腿慵懒坐着,形容姿势陆承裕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刑部地牢里审理犯人的模样。 如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陆承裕彻底清醒过来。 他飞快扫了圈屋内,却没有看到陆晚的身影。 而看李翊这架势…… 陆承裕胆怯地缩了缩脖子,这才惊觉脖子后面一片生痛。 心里又惊又气,陆承裕认怂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你叫什么叫?” 李翊真想踹他一脚,但想到陆晚就是隔壁,还是生生忍住了。 陆承裕一听,这是怪他叫出声,搅他好事了? 继而,他又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一下。 方才,他分明看到这个禽兽将阿晚压在案台边亲,阿晚两只手抬在半空,都没碰他,一看就是被他强迫的…… 真是禽兽! 想到妹妹被他轻薄,自己还被他的人打,陆承裕顿时恶从胆边生,梗着脖子道:“我看到你欺负阿晚,你……你怎么可以强迫阿晚……” 强迫? 李翊随着他的指控回忆了一下,方才明明是两情相悦,那来的强迫? 他真是脑子不好使,眼睛也瞎! 不过正好,倒省了他许多事。 他敲敲桌面,示意陆承裕坐下。 陆承裕摸着脖子没有动,不想搭理他。 “想不想听本王与晚晚之间的故事?” 晚晚? 陆承裕差点跳起来。 莫说故事了,单是这个称呼,他们之间就不简单啊。 上前一屁股坐下,陆承裕急切问道:“殿下,难道你和阿晚……” 隔间里的陆晚听到李翊这样称呼她,又羞又怕,生怕李翊会将她之前对他做的事说出来。 但此时她若出去阻拦他,岂不更难堪? 此时此刻,她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里面,陆晚心急如焚,外面,李翊语气不善道:“你还记不记得,本王之前被打耳光的事?” 陆承裕当然记得,他一直好奇着是哪个奇女子打的。 如今听音辨意,陆承裕已猜到是谁打的了,顿时嘴巴张大,合都合不拢。 “没错,就是被你妹妹打的。” “所以本王今晚找她算帐来了!” 李翊缓缓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眸光冷戾,满身萧杀之气。 陆承裕被他身上的杀气惊得心口发凉,合上嘴巴,紧张道:“所以殿下……想如何处置她?” 李翊盯着他冷冷道:“本王从小到大连父皇都没打过我,却被你们陆家人打了一巴掌,你说要怎么办?” 陆承裕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故事,会是这般曲折凶险,整个人都懵了。 掌掴皇子,可是杀头的大罪。 “殿下,阿晚她年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你,请你高抬贵手……” 李翊却一脸并不打算放过的形容。 “本王可以饶她性命,可她得在本王离京期间,给本王当婢女将功补过,否则,此事没完!” 第283章 保密 李翊的一番话,将陆承裕彻底说懵了。 他怔怔坐着,脑袋里一片浑噩。 按理,李翊此举,可谓大人大量,他要好好叩谢他的放过之恩才是。 可潜意识里,他又感觉事情不对头,他似乎遗漏掉了很重要的环节。 李翊就着陆晚方才喝过的杯子,将她喝剩的那半杯水喝掉,不急不慌的催道:“怎么,世子爷觉得这个提议不划算?” 隔间里,陆晚听到男人提出的要求,脸上一红,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无耻’!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如今却抓着这把柄来吓唬大哥哥。 她巴望着大哥哥识破他的诡计,不要答应他。 不然,她真给他当了婢女,撇开要天天被他折腾不说,这样下去,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她与他不同寻常的关系? 想到昨晚他那股子狠劲,陆晚现在双腿还打颤颤。 就在她忍不住要出去驳回时,陆承裕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啊’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拿手指着李翊,激动道:“你在诓我,你方才那形容,那里是找阿晚寻仇,明明就是……” 余下的话,陆承裕没脸说出口。 他憋红了脸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男人,又想起另一件顶要紧的事来。 “还有,你说阿晚打你,她从来都不是胡作非为之人,无缘无故岂会打你?定是你也像今日这般强迫她,她才会打你!” 思路一通,陆承裕脑袋里终于不迷糊了,挺直腰杆对李翊道:“殿下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阿晚了?” “你若不说清楚,打就打了,反正巴掌印早就消了,也无人做证是阿晚打的,我们抵死不认,殿下也不能无凭无证的砍我们脑袋吧。” 还想让阿晚给你做婢女,做梦! 若不是隔着身份,陆承裕恨不能当面呸他一声,无耻! 被陆承裕当面揭穿阴谋,且他语气极其不恭,李翊倒也不恼,还颇是欣慰道:“本王方才还在想,若是你连这个都识不破,你这个刑部侍郎也就不要做了,改去守马棚才合适。” 陆承裕不知应该高兴还是生气,他按住内心的震动,故做轻松道:“这么说,殿下是承认对我妹妹起心思了?” 话一出口,他感觉自己又问了一句废话。 若是不喜欢,这个魔王岂会容许阿晚打他一巴掌,还不愿吭声,在晋帝面前极力替她瞒下。 这么一想,陆承裕心里突然好开心啊,仿佛抓到了某人的把柄和痛脚。 而依着辈分,他还得恭恭敬敬的唤自己一声大舅哥,自己凭什么怕他? 而一通百通,陆承裕蓦然又想起之前,他向自己要走了陆晚掉下的那只耳垂子,福至心灵道:“哦,我想起了,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阿晚了,你个……” ‘禽兽’两个字到底不敢说出来,陆承裕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震惊不已。 谁又想到眼高于顶的堂堂翊王,竟会喜欢上最默默无闻的陆家庶女,还藏得这么深? 李翊挑眉看着他:“对,本王从那时就喜欢她了,可你还一个劲的怂恿她与沈太医,你说你该不该死?” 陆承裕:“……” 难怪之前在他面前提起沈太医,他一副要吃自己的样子。 “可……可那个时候,阿晚还没有同睿王退亲,你也与三妹妹结有婚约啊……” 陆承裕后知后觉的发现,翊王喜欢上阿晚,委实太过惊险。 李翊眸光扫过隔间,淡淡道:“情之一事,谁能控制得住?” 他回过头冷冷睥着陆承裕,语带威胁道:“本王与晚晚之间的事,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你却偏偏撞了过来——你说,是你自行了断,还是让本王亲自动手?” 说话间,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陆承裕走去,满身杀气让陆承裕瞬间傻了眼。 他还盼着他恭恭敬敬的叫他大舅哥呢,怎么突然翻脸就不认人了? “我……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那怕为了阿晚,我也不会说啊,殿下你相信我……” 李翊停下步子,冷眼睥着他:“你真的能一保密?” 陆承裕举天发誓:“殿下放心,打死我都不说,对任何人都不说。” 李翊满意的点了点头。 “方才你也看到了,她已经被我轻薄玷污了,再嫁人是不可能,你们以后休想再给她胡乱许配人家,记住了?!” 说到这里,李翊神情又冷冽起来,语气挟霜裹雪,让陆承裕心头一震。 他蓦然想起离京前,那个聂将軍已三番五次的上门提亲,而看祖母的意思,也有将阿晚许配给他的意思。 他正要开口,李翊已抢在他前面道:“听闻聂湛一直在你们家走动,要求娶晚晚。你回京后,想办法劝服姑祖母打消这个念头。” “那怕阻止不了,你也要想法子拖延,总之不能让陆家应下这门亲事。” “不然,本王不会放过你!” 面对李翊赤裸裸的威胁,陆承裕这才惊觉自己误上了贼船。 不止要替他们保守秘密,还在开始替他们打掩护,更是要替他们扫清爱情障碍了…… 他头痛地应下。 直到回屋子里,陆承裕的脑袋还是懵的,他还是不敢相信李翊会喜欢上阿晚,感觉像做梦一样…… 人都退下后,厨房里安静下来,李翊抬步走到隔间,见陆晚在一张条凳上怔怔坐着。 “没事了。” 李翊挤到她身边坐下,侧身将她拥进怀里。 陆晚抬眸看向他:“殿下怎么知道聂湛要求娶我之事?” 其实她这次来良安找他,除去明白了对他的感情,不想再逃避,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聂湛执意求娶她的事。 她既然决定带弟弟返回镇国公府,那么势必要面对聂湛这个人。 她思虑过,凭她一个人之力,和聂湛对她的执念,她根本摆脱不了他,只能依靠李翊了。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想到了…… 李翊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哪件事,本王不在意?” “那日追你到城门口,若不是顾全大局,本王当场就将那厮的脑袋砍下了喂狗了。” 一想到因为他的强娶,逼得她连夜逃走,李翊的神情就狠戾起来。 看着他的形容,陆晚不敢再将聂湛画她画像的事同他说了。 她怕她一说,他会连夜赶回京/城去找聂湛算帐…… 第284章 独一无二 李翊提到出城,让陆晚不禁又想起去年偷逃出京/城的事来。 转瞬,已是过去半年了。 这半年里时光里,她收获颇多,不止找回了心心念念的弟弟,更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对未来前路有了一定的向往,不再那么忐忑迷茫…… 她回头定定的看向男人,想着方才他同哥哥说的那些话,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异常的柔软起来。 “殿下还想吃面吗?”她轻轻问道。 李翊想吃,但想到方才她受到了惊吓,只怕这会子身子疲怠,不由道:“你回去歇息,我叫人来做。” 陆晚站起身朝外面走:“还是我给殿下做吧。殿下先回去,做好了我让兰草给你送过去。” 经过方才陆承裕的事,陆晚担心又会有人闯进来,会发现他们,所以催他走。 李翊却没有走,随着她一起来到外间。 “本王就在这里等,有长亭在外面守着,你不要担心。” 李翊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安抚她道。新 听他这样说,陆晚也不好再说什么。 在他的眼皮底下给他做吃食,陆晚未免有些紧张。 她道:“我少一个烧火的,烦请殿下让长亭去帮我把兰草叫进来……” 她一面说,一面已是净了手,围着案台重新忙碌起来。 李翊却没有去唤人,负手走到灶台前看了一眼,尔后蹲下身子,拾起几根木柴,丢进灶膛里,再拿烧火棍扒拉了几下。 灶膛里本就留有余火,添进柴火后,不一会儿就燃起来了。 陆晚讶然的看着他:“殿下连这样的活都会做?” 陆晚以前在痷堂里,跟着师傅做过这些粗活,知道烧火看似简单,实则要将火烧燃起来,却并不是件易事。 她确实没想到,贵为皇子,李翊竟然也会做烧火。 李翊瞄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将你丢去荒漠里迷上十天半个月的路,你就什么都会做了。” 这些事对他来说,都太过稀疏平常。 陆晚知道他这些年在北疆过得不容易,他如今的功绩和威望,也全靠他真刀真枪的拼杀出来的,不然他外祖无权,他根本就不能与其他外祖势力强大的皇子们争天下。 而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只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殿下以后还回北疆吗?” 陆晚随口问道。 李翊负手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忙碌,没有回答她的话。 锅里的水开了,咕咚咕咚翻滚着,腾起一阵白雾。 迷蒙的烟雾里,李翊眸光直直的盯着陆晚看,眸光渐渐深沉。 彼时,陆晚正将擀好的面条放进沸腾的鲜汤里。 她手臂上束着襻膊,露出一截纤细白腻的小臂,额间沁出几滴汗珠,双颊被灶火映得娇红,一双星眸隐在烟雾里,如蒙上子一层轻纱,带着迷离之美。 刹时,他又想起昨晚她攀着他的脖子,掀眸迷离看向他时的模样。 这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令他着迷…… 先前,陆承裕离开时,一脸欲言又止的形容。 他瞧出他神情中的疑惑,大抵是想问他,天下间的女子那么多,他为何偏偏执迷于她? 在她离开去西北燕州的这段日子里,他也时常问自己,他到底为何这般放不下她? 或许是初遇那日的夜里,她站在花园的假山外面,安静听着里面未婚夫和表妹对她背叛时的坚强与不屑,让他侧目; 也或许是那晚细雨中,她倔强地站在烟雨楼下等他,向他说那句“我要活命时”的坚定不屈,引起他的共鸣; 抑或许是她在着火的画舫上,同他讨价还价时的冷静无情,让他觉得,这世间,竟有与他如此相像之人…… 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陆家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庶女。可在他眼里,她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无人可以替代…… 面条滚了几滚,陆晚加入葱花和各种调料后,香味就出来了。 不知是面条太香,还是厨房里温度太高,他忍不住咽了下喉咙,口干舌燥起来。 趁着她捞面之际,李翊靠拢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俯身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陆晚身子一颤,手中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殿下……” 她想推开他,李翊却俯在她耳边淡淡道:“以前心无所系,反而可以在北疆胡作非为。可如今心有牵绊,就想留在牵绊的地方。” 陆晚一愣,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胸口一阵激荡。 她假装忙碌,将面条盛好端给他:“殿下吃面吧。” 李翊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接过她里的面碗,坐到一旁的桌子前吃起来。 “没想到你去了燕州一趟,还学了门好手艺。” 李翊吃下几口,忍不住对她夸赞道。 陆晚脸上一红,替他倒好一杯茶放到他手边。 李翊吃东西很快,不到片刻一碗面就见了底,他连汤也喝了。 吃饱喝足,夜已深了,两人一起离开厨房往回走。 夜色皎皎,李翊牵着她的手,步子走得极其缓慢。 这一刻,又仿佛回到了大理寺雪夜的那一次。 陆晚本不想与他这般结伴同行,怕被人看见。 但或许是这里远离京/城,又或许是方才得到了大哥哥的支持,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勇气,所以她没有拒绝他,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男人的手掌温暖又有力,让她特别的安心。 “方才我给世子爷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突然,走在前面的李翊回头向她问道。 陆晚神情一怔,好半天才反映过来,他说的是让她当他贴身婢女一事。 “不妥。” 她轻轻摇头拒绝,“今日所幸是被大哥哥撞见,若是其他人,真的就再无转圜之地了……” 她若时常跟在他身边,难免不会被人发现。 “赈灾之事接近尾,接下来,本王要去周边县镇巡查,可能有段日子不会回来。” 他舍不得和她分开这么久。 等回到京/城,两个人想这般自在的在一起,只怕就难了…… 陆晚听出了他话音的意思——难道,他们很快就要回京/城了吗? 她看着男人期待的表情,默默叹息一口气,道:“殿下,我只能默默的陪着你,却不能与你走到光亮之下,还望殿下见谅。” 此言一出,李翊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第284章独一无二 第285章 本就是错的 当陆晚说出‘见谅’两个字时,李翊心中异常的沉闷,对她的愧欠之情也越甚! 或许,她与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会像与他在一起这般艰辛苦涩。 而他,明明想给她最好的一切,却也不能给…… 陆晚一面说,一面轻轻松开他的手。 马上就要到院子了,丹灵的丫鬟还守在那里监视着,不能被她们看到。 可男人握得很紧,一时间她松开不得。 李翊感觉她手在轻轻挣脱离开他,他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恐慌,仿佛这一次的松开,他就再也抓不到她了…… 如此,他非但不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陆晚,此次赈灾回去,父皇大抵会定下太子之位,若是本王得愿,我会向父皇请求立你为……” “阿姐!” 不等李翊把话说完,路边的角落里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阿晞。 “阿晞?你怎么在这里?” 陆晚出来时,他明明已经睡着了,怎么会跑出来了? “我起夜时看到阿姐不在房里,就出来找阿姐了……” 阿晞身上穿戴整齐,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他朝两人牵着的手上看去,陆晚脸一红,连忙挣开李翊的手。 “阿姐,很晚了,咱们回去吧。” 阿晞上前拉起她的另一只手,牵着陆晚回西跨院去了。 从头至尾,他竟是看也没看李翊一眼,似故意要忽略掉他。 李翊目送姐弟二人离开。 他的目光从陆晚的身影落到了阿晞的身上。 七八岁的小男孩,个头小小的,可行动举止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相符。 凤眸不觉眯起,李翊想起之前樊先生在信中提到的,说这个孩子很是不同,如今看来,先生所言倒极是…… 回到屋内,陆晚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 阿晞却没事人般,什么都没问她。 陆晚想了想,觉得既然被他撞见了,她与李翊之间的事,还是要和阿晞说清楚才好。 她来到阿晞的面前,对他道:“阿晞,在去西北找你之前,阿姐就和翊王在一起了。而且,是阿姐先找上的他……” 阿晞正在脱外袍,听到她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看着她。 “阿姐找上他,是迫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 陆晚有些难以启齿:“起初时,阿姐对他,是怀有别样的目的,但现在……” 阿晞道:“所以,姐姐绕道来这里要找的重要之人,其实是翊王对吗?” 陆晚点了点头。 “我当初离开京/城去找你,心中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要怎样走下去,因为我明白我与翊王之间,很难有将来,所以阿姐就退缩了……” “但这半年的光景里,阿姐想明白了许多事,所以阿姐想勇敢一回……你能支持阿姐吗?” 在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陆晚早已发现阿晞早慧异于同龄人,她相信她这些话,他能够听得明白。 她相信,阿晞在知道她对李翊的心意后,会愿意支持她的。 可阿晞听了她的话后,一直没有开口,而是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陆晚想开口再问他时,阿晞却拿起她的手,看着她修剪得平整的指甲,问她:“阿姐,你怎么不蓄长指甲?” 在大晋,除去干粗活的丫鬟仆人不蓄指甲,闺阁小姐们都将指甲蓄养得细长精美,衬得十指尖尖如葱。 整个上京/城中的贵女里,恐怕也只有陆晚没有蓄留指甲。 之前,与李翊在一处时,他也随口问过她这件事。 她告诉他,是因为她从小在痷堂长大,习惯了不蓄甲。 如今阿晞再问起她,却勾起了她心底最黑暗、最悲惨的伤痛,而她也不想让阿晞知道她从小被丢弃在痷堂里,只得苦涩笑道:“阿姐指甲丑,留长了不好看。” 阿晞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摇头:“阿姐的指甲不丑,那怕不蓄指甲也比她们好看,等明日我去院子里摘凤仙花来,磨成汁给阿姐染指,定是十分好看。” 说罢,阿晞爬上床,面朝里边,似乎睡着了。 陆晚知道他没有睡,猜到他还是不愿意支持她与李翊在一起,不由怔怔的守在床边,内心感觉很无力。 她与阿晞重聚以来,阿晞不止与她相依为命,他对她的维护与爱惜,甚至超过了她对他的感情。 这些,她都感觉得到。 且不管她做什么,他也都支持。 可惟独在李翊这件事上,阿晞一直不肯与她同心,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阿晞……”她再次开口,想问清楚他到底反感李翊什么。 床上的小男孩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道:“方才大哥哥来找过你两次,好像有急事找你,阿姐还是去看看大哥哥吧……” 陆晚一怔,转念想到,陆承裕定是对她与李翊之间的事情,一时间难以接受,或是有许多疑问要问自己,所以来找她了。 如此,她将帐帘放下,出门去找陆承裕去了。 她一走,床上蒙着头的阿晞,松开了被子,爬坐起身,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已盛满了水光…… 已近子时,陆承裕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火,陆晚站在门口,踌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谁呀?” “大哥哥,是我……” 陆晚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陆承裕迫不及待地将她拉进去了。 “阿晚,你与四殿下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等她站稳,陆承裕已是心急火燎地拉着她开始盘问了。 “大哥哥,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陆晚苦涩一笑:“翊王大抵对我有几分真情,我亦如此,只不过我与他身份有别,违背伦常,不被世道所容,所以一直不敢让你们知道……” “我此次离开家去西北,一为找弟弟阿晞,二刚是逃避聂湛的亲事,三则,也是不敢与殿下再纠缠下去……” “但我又回来了,因为阿晞要回陆家认祖归宗,我不能因为自己耽搁他一辈子的前程,而我,也确实放不下殿下,所以,我与殿下又成了这般不堪的样子……” 说罢,陆晚曲膝在陆承裕面前跪下认错。 长兄如父,她做出这样的事,本就是错的…… 第286章 我亦如此 向陆承裕跪下请罪的那一刻,陆晚心里反而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她与李翊之间的秘密,像座大山般一直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她心中的负罪感有了释放,她反而松下一口气来。 陆承裕被她的话完全惊呆住了,好半天都回过神来。 他拢紧眉头看着跪在面前的陆晚,长长叹息一声后,伸手将她扶起。 “若你们之间没有隔着一个睿王,你与殿下这般两情相悦,实则是美事一桩。” “可你前面与睿王有婚约在先,那怕如今已退了亲,但这段过往总是抹不去的。” “所以在世人眼里,翊王若要娶你,就等同于娶了前嫂子,皇家注重名声,哪里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承裕说得句句属实,这也是李翊与陆晚之间,最大的阻碍。 世人眼里,姐妹可以共侍一夫,兄弟却不能娶同一人为妻,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观念和规矩,已根深蒂固,容不得人置喙。 “所以此事还请大哥哥帮忙隐瞒,千万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陆承裕心中因抓到李翊痛脚和把柄的那点兴奋激动,到了此时,早已消磨掉了。 到了如今,他却为两个人的将来发愁。 “难道你们俩个就一直这么躲躲藏藏,不让人知道?” 说到这里,陆承裕忍不住对陆晚骂了起来。 “你这个傻丫头,他是个男人,他一辈子和你这样偷偷摸摸,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可你是个女子,你怎么能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他过一辈子?” 但话一出口,陆承裕想到李翊的为人,还有之前在厨房,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又安慰陆晚道:“所幸殿下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如今他恐怕还没有十全的把握护住你,所以暂时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我想,等那天他有十足的把握护你周全之时,他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的。” “想当年,陛下要娶兰贵妃也同样如此,当时多少反对的声音,那些言官的折子都快将皇上淹死了,可皇上不还是力排众议迎了兰贵妃入宫……” 陆承裕絮絮叨叨说着安慰陆晚的话,心里想,当年翊王他老子连寡妇都要娶,若是翊王要娶阿晚,只怕皇上也不好意思多加阻拦。 因为父子两一个德性啊…… 陆晚想到方才李翊在分开前对自己说的那句未说完的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相信李翊不会负她,但她也不想令他为难,若是可以,她就想这般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就好…… 兄妹二人交谈完,已是半夜时分了。 临走前,陆承裕对她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漏出去半个字,而且我已经将丹灵派来的两个丫鬟支使回去了,如此,你也能放心些……” 陆晚心里暖暖的,大哥哥非但没有嫌弃她,还开始维护她了,她慌乱不堪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与陆承裕道别,陆承裕见已经很晚了,她身边又没带丫鬟同行,虽然离她的屋子不远,陆承裕还是送她回去。 兄妹二人刚出屋子,就被屋外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殿下!?” 陆承裕一眼认出来人就是李翊,惊慌道:“殿下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一面说,他一面在心里飞快回忆,方才有没有说忤逆他的话。 李翊来此有一会儿了。 从送走陆晚后,他心神不宁,想着今晚她受了惊吓,忍不住翻墙过来看看她。 刚一过来,就看到她出门往陆承裕屋子里来了。 夜深人静,他的听力又极好,所以陆晚那句“我亦如此”,他听得非常清楚明白,短短的四个字,瞬间刻进了他的心里。 李翊描绘不出此刻心里的欢喜,但听到陆承裕谈(本章未完!) 第286章我亦如此 及他们的将来,他心里又沉重起来。 泠泠月色下,他眸光沉沉的看向陆晚,轻声道:“我不放心你,一直睡不着,就来看看你。” 明明是陆承裕在问他的话,可他的眼里,话里只有陆晚。 陆承裕仿佛像个透明人,被冷落在一边。 但见他还算有良心,陆承裕就不同他一般计较了。 当着哥哥的面,陆晚十分难为情,低声道:“我很好,殿下不用担心,赶紧回去歇息吧。” 李翊很想拉她进怀里抱一抱,或许到了此时,听到她跪到陆承裕面前请罪,说的那些话,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她与他在一起,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困难。 他努力克制住情绪,对她点了点头,转头对陆承裕道:“你放心,本王绝不会让阿晚无名无份的跟我一辈子!” 说罢,他拂袍走了,留下兄妹二人怔怔站着。 陆承裕反应过来他竟从一开始就听到他们的谈话,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那他说他父皇和母妃的话,他岂不是也听到了? 顿时,陆承裕腿就软了,扶着门框对陆晚道:“那个……你自己回去,我在这里看着你走,我……我走不动了……” ------------ 李翊回到自己的院子,见长亭还跪在地上,冷冷开口道:“说罢,今日怎么回事?” 原来,长亭奉命守在厨房外,不让其他人靠近,可却让陆承裕摸过来了。 一看就是失职了。 可长亭素来稳重,从不在这样的事上出问题,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亭未语先红了脸,结巴道:“属下……属下上次冒犯了兰草姑娘,今日在厨房外面遇到她,就想……就想同她道句歉,所以走开了片刻……” 李翊冷冷道:“罚五十军棍,先领十棍,剩下的四十棍,等回京后再补上。” 长亭松下一口气,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棍子就在院子里打,长亭一声不哼,生怕传进隔壁被兰草听到了…… 屋内,李翊拢紧眉头,想到阿晞对他的敌意,颇是头痛。 他知道陆晚将这个弟弟看得极重,如今他与她好不容易重逢,心意相通,可不能因为阿晞对他的不喜,令陆晚夹在中间为难。 不一会儿,长亭领完罚进屋谢恩,李翊对他吩咐道:“明日,你去隔壁,请小公子过来一趟。” 长亭应下了。 可第二天,不等长亭去请,阿晞竟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286章我亦如此 第287章 他欺负我 阿晞来寻李翊时,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半篮子凤仙花,花叶上还挂着露珠,似乎是刚从花园里采摘回来的。 八九岁的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星眸黑亮,穿着一件孔雀蓝的短袖锦袍,挽着花篮站在李翊的书桌前,活脱脱就是街上卖花的小花僮。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成到令李翊都头痛的厉害孩子。 可偏偏,他一个眼神看过来,李翊就感觉到来者不善。 顿时,他不敢轻敌了。 搁下笔,他问阿晞:“你怎么来了?你阿姐呢?” 阿晞看着他:“你别开口闭口提我阿姐,今日是我来寻你。” 李翊睥着他:“哦,不知小公子有何赐教?” 阿晞:“你知道我昨夜为何要打断你那句话吗?” 李翊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阿晞冷冷一笑:“我知道你要许给我阿姐的是什么,太子妃一位是绝不可能,你大抵就想给阿姐一个侧妃之位,对吗?” 李翊眸光微震,不由坐直了身子。 阿晞继续道:“我阿姐善良,她不舍得你为难,所以你若开口,她必定会接受。所以我才打断你的话,不让你把话出来,不让阿姐忍受下这份委屈。” 话锋一转,他又道:“对,在你们眼里,我阿姐不过一个小小庶女,莫说是太子侧妃,就是你翊王侧妃,都是我阿姐高攀了。若她不同意,就是她不识好歹了。” “且因我阿姐与你身份的缘故,想求得皇上的同意嫁给你,已是难于上青天,所以正妃之位,她万万不可奢望,如此,你觉得能为她求来一个侧妃之位,已是最大的诚意了和最好的结果了,对吗?” “可在我心目中,我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的太子侧妃之位,或许是其他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但对我阿姐来说,远远不配!” “所以你少来招惹我阿姐——离她远一点!” 阿晞一口气说下这许多,且语气越来越严厉,颇具威慑之意。 李翊挑眉看着他,冷冷道:“你都说完了?” 阿晞冷哼了一声。 李翊勾唇,毫不客气地当面嘲讽道:“本王先前听樊先生和你阿姐夸赞你,还以为你真有多聪慧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阿晞没料到他不回自己的正话,反而评断起自己来了,不由小脸一红。 李翊问他:“你可否听你阿姐讲过,你三姐姐与本王退亲一事?” 阿晞再次一怔,不耐烦得皱起了眉头。 心里腹诽:一个堂堂王爷,说话左一句右一句,像抽风一样。 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警惕,面上,阿晞道:“听我阿姐提过几句。” 他确实听陆晚说过这件事,只是他对此事不甚感兴趣,没有多问,陆晚也就没有同他细说当中的原由。 李翊道:“你既然知道,还说出上面这一堆的话,岂不是傻?” 阿晞涨红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翊抬起下巴睇着他:“若本王只是想给阿晚一个侧妃之位,当初就会拦下你三姐姐与睿王私通的信件了,可本王没有拦,而是放任它们被呈到父皇的龙案上,你觉得是为何?” 阿晞瞬间明白过来,不以为然道:“你腾出正妃之位,也不见得是为了阿姐,总之,你不要再纠缠我阿姐就是。” 李翊突然就恼了,起身走到他面前,屈指朝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若不是看在你阿姐的面子上,本王早就将你扔到江里喂王八去了。” “今日,本王也在此警告你,以后少管本王与阿晚之前的事情——一个八九岁了还要跟姐姐睡的黄毛小子,竟来指摘大人的事,真是欠打!” 阿晞本就皮肤白皙细(本章未完!) 第287章他欺负我 嫩,而李翊手头上的力道又大,这一指弹下去,他额头上马上红了。 阿晞倒也不叫痛,只拿眼睛狠狠瞪着他,像头发怒的小狼崽一样。 李翊好气又好笑,问他:“上回让你不要跟姐姐睡了,你怎么不听?” 阿晞咬牙唾道:“我防贼呢,不要脸的贼。” 李翊当然知道他骂的是谁,气极而笑,俯下身子问他:“本王奇怪,我先前又没得罪你,你为何对本王这么大的敌意?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也是他先前让长亭去唤他来的目的。 只有弄清楚了阿晞不喜欢他的原因,才能解开这个结。 阿晞退开两步离他远一些,眸光暗沉的看着他,咬牙道:“没什么原因,就是讨厌你——我阿姐嫁给谁都比嫁给你好,那怕嫁给聂将軍都比嫁给你强。” 李翊愣了半息,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聂将軍,就是聂湛。 先前,他或许还是存着逗一逗他玩的心思,可到了此时,李翊心里的怒火被点着了。 他朝外面唤了一声,长栾进来了。 “殿下有何吩咐?” “此子口无遮拦,以下犯上,将他罚去守马棚,马厩里的差事交给他去做,做不好就不给饭吃。” 长栾一惊,迟疑道:“殿下,要不要去请姑娘过来?” 李翊眉眼冷戾,但一听长栾提到陆晚,怒火就矮了三分,看向阿晞,冷冷道:“你若好好认错,本王看在阿晚面上饶你这一回。” 长栾连忙对阿晞道:“小公子快认个错吧,这个时节守马厩可不好玩,又闷又热,还多蚊虫……” “呵!” 阿晞轻蔑地冷哼一声,并不认错。 李翊:“带下去!” 临去前,阿晞道:“不论你如何罚我,我就是不让阿姐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天天守着阿姐,让你没有可趁之机!” 闻言,李翊毫不在意的笑了。 “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仗着你姐姐看重你。你信不信,本王很快和你姐姐生下我们的孩子,到时,我们一家三口睡床上,连门口都不给你留。” 此言一出,阿晞彻底变了脸色:“你、你无耻……” 而跟在长亭后面进屋来的陆晚,刚巧也听到了这句话,当即满脸通红。 阿晞扭头见到姐姐来了,眼泪瞬间崩了出来,指着额头上的红印哭诉道:“阿姐,他欺负我!” 第287章他欺负我 第288章 我心里拎得清 阿晞的变脸哭诉,一切尽在李翊的意料之中。 他巴望着陆晚与他产生嫌隙,好让陆晚离开自己,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而陆晚看到阿晞这样,确实怔住了。 她顺着阿晞的指控,看向他额头上的红印,不用问也知道是被男人弹的。 他以前也这样弹过她…… “阿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自己跑到殿下这里来?” 方才长亭去隔壁找她,言明殿下要见阿晞,陆晚猜到李翊是要破解阿晞对他的敌意,所以就去长亭去花园里寻他。 阿晞昨晚就要采凤仙花给她染指甲,今天一大早就跑去花园去了。 可等陆晚将整个花园寻遍,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后面折回屋子里,才听说了阿晞已经自己跑去见李翊了…… 陆晚直觉两人见面会出事,急冲冲的起来,果然一进来,就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被状告之人倒一点都不着急,他挑眉看了眼在陆晚怀里抹泪的阿晞,凉凉道:“对啊,好好和你阿姐说说,你怎么跑到本王这里来了。” 阿晞并不知道李翊让长亭去召见他的事,所以一时间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片刻后,他低着头小声道:“我去花园替阿姐采花,就顺便来这里和他说两句话。” 李翊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凉凉搭腔:“不是说话,是蓄意挑衅,外加辱骂,以下犯上,不敬尊长!” 他每说一句,阿晞就气愤一分,偏偏反驳不得。 他再早慧,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如何斗得过身经百战的李翊? 陆晚大抵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拉着阿晞上前,给李翊赔礼认罪。 阿晞涨红了脸,倔强道:“我宁肯去守马棚,也不向他道歉。” 陆晚还要再劝,李翊对长栾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带他去马棚!” 长栾连忙上前,将阿晞带下去。 阿晞临行前,将手时的花篮交给陆晚,叮嘱她道:“阿姐不用为我担心,这些花你让兰草姐姐替你染指甲,不要偷懒。” 说罢,就挺着胸脯跟长栾去马棚了。 他一走,陆晚忍不住要跟着追上去,却被李翊喝住。 “不许去。” 他声音很冷,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殿下,阿晞和你说了什么?” 陆晚看得出李翊是真的生气了,以她对他的了解,若不是太过分,他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 李翊眸光幽沉地朝她看过来,冷冷道:“他说你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嫁给本王好,那怕嫁给聂湛,也比嫁给本王强!” 闻言,陆晚呼吸一滞,万万没想到阿晞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由地,她又想起之前在燕州,在提起聂湛时,他也曾说过,让她考虑嫁给他。 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聂湛那一次的救命之恩,让阿晞对他生出了这么深的感情?. 但潜意识里,她又觉得不对。 阿晞对李翊莫名的敌意不对,他今日的举止与平常也很是不同…… 陆晚想着想着,神思不由走远。 李翊见她不吭声,以为她并不介意阿晞说这些混帐话,火气就再次漫上来了。 上前掐住她的腰,用力一带,陆晚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觉得你弟弟说得对?” 陆晚站稳身子,抬头看着他满脸酸气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道:“殿下,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你又何必将他的话当真?” 李翊冷哼:“八岁的孩子就会说这样的话?” 说罢,他又添上一句:“难道在他眼里,本王还比不得那个莽夫?” 李翊不知道聂湛与阿晞之间的渊源,自是想不明白,自(本章未完!) 第288章我心里拎得清 己怎么就被聂湛那个莽夫给比下去了。 陆晚无法,只得将阿晞在燕州受聂湛所救的事同他说了。 “殿下,阿晞自小跟着古嬷嬷在外面漂泊,日子过得艰苦。后面古嬷嬷走了,他一个更是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在那般的际遇下,聂湛出面帮了他一回,他铭记于心也是应当,所以还请殿下不要介怀,原谅他这一回……” 闻言,李翊心里的怒火才算消了下去。 可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将女人的细腰搂得更紧。 “你这是替他求情,让本王放过他,不让他去守马棚?” 陆晚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得软下声音,柔声求道:“殿下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再者,我心里拎得清……”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完,她相信李翊听得明白。 她对弟弟是有疼惜,可这与她对李翊的感情是两码事,不会归拢混成一团。 而她也相信,弟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李翊分散了她的爱,所以才偏激了…… 她声音一软,李翊的心也跟着软了。 可他却没有松口,沉声道:“你可愿意听我一句建议?” “殿下请说!” 李翊郑重道:“阿晞确实比同龄孩子早慧,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陆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所以他往后的人生走向,身边人的引导很重要。” 陆晚眨眨眼睛,“要不,殿下给他寻一个好师傅教导他。” 李翊认真想了想:“其实樊先生很合适,可他人在西北,一时半会走不开。” “等回到京/城,我去翰林院,亲自给他选一个有德望的大儒。” 陆晚看着他认真为弟弟筹划,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望着他浅浅一笑,星眸里闪着狡黠的亮光。 “其实,我想替阿晞寻一个文武全才、又能严厉要求他的师傅。” 李翊低头看着她,戏谑开口:“这样的师傅,你想拿什么请?你那点碎银子,本王可瞧不上。” 陆晚红着脸拍他的马屁:“阿晞崇拜英雄,或许让他跟在你身边,领略了殿下的雄才大略,英勇无双,他就不再抵触你了呢。” 其实,这个想法陆晚早就有了,或许让阿晞多了解李翊,就不会嫌恶他了。 而且她还有私心。 此次带阿晞回陆家,还不知能不能过叶氏那一关? 若是有李翊护着他,他不止能在陆家安稳立足,以后的人生路,也能走得更平顺一些。 李翊如何受得了她这一套,在吻落下去之前,咬着她的耳珠哑声道:“跟着本王去巡查,给本王当贴身婢女,本王就应你!” 第288章我心里拎得清 第289章 我不会再求你了 陆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 她心里到底惦记着被罚去守马棚的弟弟,而且此时是大白天,他这里,随时有下属官员进来禀报公务,万一被撞见了就麻烦了…… 离开前,李翊告诉她,先让阿晞在马棚呆上三日,后面再叫他来他书房。 陆晚知道他有敲打阿晞的意思,只不过阿晞年龄太小,马棚里的活又脏又累,一下子罚三天,她心里还是舍不得。 “殿下……阿晞那么小,还没有槽栏高,万一被马踢到了怎么办……” “不要再替他求情。”李翊冷冷打断了她。 男人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那两片刚刚还粘着她不放的双唇,此刻说出的话,又开始冷漠无情。 “本王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扛着长枪跟着武师傅上沙场了,做不得好,在马厩里一睡就是半年,战马可比这些马烈多了。” 陆晚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没错,但感情上她总是不忍看着弟弟吃苦。 “那就罚一天可好?” “你再说,就再多罚他一天。” 男人神情坚定,道:“方才还说要给他寻一个严厉点的师傅,这点苦都舍不得让他吃,本王以后要怎么教导他?” 陆晚自知理亏,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提着花篮告退。 “不要急着去看他,最迟也要等到今日下午再去看他,不然这样的处罚,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临行前,李翊还不忘叮嘱她道。 离开李翊的院子后,陆晚虽然心疼弟弟,到底还是听从了李翊的话,没有急着去马棚看他。 她知道李翊是要磨砺阿晞的性子。 阿晞自小在市井长大,或许还不懂人与人之间的阶级身份的区别,他今日这般不管不顾的冲撞李翊,若是这个性子不压一压,等回到了京/城,指不定就要吃亏了。 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也是好的。 吃过午饭,陆晚才去马厩看阿晞。 她给阿晞准备了果子和亲手做的酥饼。 可到了院门口,刚巧遇到外出的李翊。 男人视线往她手中的食盒看过来,陆晚像做贼被抓到,连忙将食盒往身后藏。 “殿下……” “马棚里有吃食,不会饿着他。” 李翊淡淡开口,朝长亭呶呶嘴,长亭只得上前,对陆晚抱歉道:“姑娘,你这些吃食,不如赏给卑职吃吧。” 陆晚没法,只得将食盒交出来。 李翊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担心,我派人看着呢,他不会有事的。” 闻言,陆晚心里一松,朝他笑道:“多谢殿下。” 李翊想着早上的浅尝轻吻,很是不过瘾,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晚上你若得空,再给本王下碗面条吧。” 陆晚脸上一红,怕再多呆下去,这个男人会说出更过份的话,匆忙向他行了一礼,逃也似地往马厩去了…… 县衙的马厩就设在大门往左不远的外院里,平日里这里倒清闲,关着的马匹不多,但自李翊与部下入住这里后,不止县衙挤,马厩也挤。 陆晚去时,阿晞正坐在靠阴的墙边休息,手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桶里盛着半桶水和葫芦瓢,看样子是方才刚给马槽里加完水。 小小的孩子安静的靠着墙壁坐着,闭着眸子,似乎是睡着了过去。 他身上湿哒哒的,身上是天气太热出汗出的,而裤腿和鞋子上,是加水时不小心淋到了。 陆晚心疼不已,正要上前叫醒他,阿晞在睡梦里突然惊叫出声。 “阿姐……” 陆晚一怔,以为他醒了,可走近一看,他却还是睡着的,双眸紧闭。 等看清他脸上的形容,陆晚心口一震! (本章未完!) 第289章我不会再求你了 阿晞满面泪水,形容悲恸万分,嘴里悲痛地叫着:“阿姐、阿姐……不要啊……” 明明再稚嫩不过的孩子的童音,可唤出的声音,却让人口沉重,犹如刀割。 “阿晞,你醒醒,你怎么了?” 陆晚眼泪毫无征兆地也跟着流了出来,她摇着他单薄的身子,将他从噩梦里唤醒。 阿晞睁开眼睛来,怔怔地看着陆晚,黑眸里一片迷茫,呐呐地唤她:“阿姐,真的是你吗……” 陆晚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只感觉此刻的陆晞破碎得仿佛要立刻从她面前消失掉,她心口直跳,一把将他拥紧在怀里,抚着他迭声道:“是阿姐,阿姐一直在呢……” 阿晞渐渐从梦魇里清醒过来,可眼泪却流得更凶。 小手用力的抱紧陆晚,阿晞哭道:“阿姐,对不起……” 陆晚哄着他道:“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等下姐姐就带你回去,你向殿下好好道个歉,殿下就不会再罚你了……” 阿晞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嗯……” 李翊从外面回来,还未进院门,就看到陆晚领着阿晞站在门口。 他眉头微蹙,停下步子看向姐弟二人。 陆晚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神情,连忙拉着阿晞在他面前跪下。 “殿下,阿晞知道错了,求殿下饶过他这一回……” 说罢,她碰了碰阿晞。 阿晞垂下眸子,跟着她道:“殿下,阿晞错了,求殿下原谅……” 李翊听着他平直无波的声音,知道他心里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只不过怕吃苦,不情不愿地低头认错罢。 眸光微沉,李翊看向阿晞,冷声道:“若你一开始认错,本王会给你这个机会,可如今已不太可能。” “你既然一开始不怕罚,就要咬牙忍下。半道而降之人,是懦夫行径。” “殿下……” 陆晚忍不住气恼出声,阿晞虽有不对,却不过八岁的孩子,他干嘛要这么较真不放? 阿晞听了李翊的话,垂眸想了想,下一刻从地上爬起身,冷冷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求你了。”.. 他拉陆晚起身,替她拍去裙面上的灰尘,仰起头对她笑道:“姐姐,三天时间很短,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了。” 说罢,他恭敬朝陆晚行了一礼,转身向马厩方向走去。 乌金西垂,孩子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蔼里。 陆晚红着眼睛看着李翊,终是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长亭在一旁默默叹息一声,看来今晚殿下的面是休想再吃了…… 第289章我不会再求你了 第290章 出事了 陆晚挂念着弟弟,晚饭也没吃。 兰草劝她道:“姑娘,殿下不是说了吗,会派人看着小公子,他没事的。” 陆晚知道会没事,但一想到下午看到弟弟那般的形容,她心里就忍不住难受。 陆承裕回来后也听说了阿晞的事,来找陆晚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承裕并不知道阿晞不喜欢李翊的事,所以不解道:“阿晞平时接人待物很有分寸和礼貌啊,怎么会顶撞殿下呢?是不是搞错了?” 陆承裕没有说错,阿晞平时接人待物,确实非常懂规矩有礼貌,却惟独与李翊不对付。 陆晚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所以心里更乱了,不知如何是好。 陆承裕道:“要不,我去帮阿晞求求情,或许殿下会认我几分薄面。” 陆晚摇了摇头,无奈道:“没用的,殿下言出必践,我已替阿晞求过情,他都不肯……” 陆承裕实则因昨日在背后枉议晋帝与兰贵妃的事,被李翊听到,一直还惴惴不安着,所以并不太敢去替阿晞求情。 如此听说陆晚求情都不管用,他就更加不敢去送骂了。 他只得道:“白日里殿下议会时,言明如今灾情已经基本结尾,我们这些京官都可以回去了,扫尾的事务留给本地的知府统管,所以我们不日就可以回去了。” 提到这个,陆晚陡然想起早上李翊让自己陪他去巡查的事,心里越发为难起来。 按理,她是要跟随陆承裕一起,带着弟弟回家去的,可李翊明显不愿意放她走,而她又有求于他,实在是苦恼。 所以当时她并没有明确答复他。.. 可如今,弟弟与他闹得这般僵,她若再丢下弟弟跟李翊走,只怕阿晞心里会越发的难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想起下午在马厩里看到阿晞做噩梦的样子,心里不由就定下了主意来…… 陆承裕走后,陆晚想了想,叫上兰英往厨房去。 落夜后,长亭就差人一直在厨房那边守着,等接到消息,知道陆晚去了厨房,欢喜不已,连忙来禀告李翊。 “殿下,姑娘去厨房给您做面条了,看来她没生您的气。” 闻言,李翊心口骤然一松。 自傍晚两人闹僵分别后,他看似平静无事,实则眼前一直浮现着她红着眼睛离开时的样子,知道她定是生他的气了,他心里一直心神不宁。 若换做其他人,他才不会理会这么多。 可处罚的是她的弟弟,想到陆晚千辛万苦才找到阿晞,他心里终归是有所顾忌的,怕自己的铁面无情,会让她对自己生出芥蒂来。 如今听到长亭的禀告,李翊如闻天籁,全身一松。 想了想,他终是没忍住,抬步出门,朝着厨房走去。 长亭见了,嘴角忍不住偷偷扬起,连忙跟上去…… 厨房里,陆晚照常忙碌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等陆晚回头,她对面帮忙烧火的兰英已站起身,朝来人行礼。 “见过翊王殿下!” 陆晚手中动作一顿,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向男人行礼。 “见过殿下……” 李翊见她突然生疏起来,猜到她心里的气还未全消,就挥手让兰英下去,走到她面前,沉沉盯着她:“怎么,还生本王的气?” 闻言,陆晚忍不住抬头嗔了他一眼。 明明看到她在给他做面条了,还问这样的话…… 其实,从始至终,陆晚都没有生他的气,只是心里放不下弟弟,闷闷地不舒服。 她气恼道:“殿下最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等下这面条你别吃了。” 李翊哼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本王都守到这锅边来了,你敢不让我吃?” (本章未完!) 第290章出事了 陆晚脸红了红,嗔了他一眼,抽出手继续忙活。 而李翊也熟门熟路的来到灶前,帮她烧火添柴。 陆晚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想起要同他说的事,开口道:“殿下,方才听哥哥说,赈灾一事快结束了,京/城来的官员都要回去了,大哥哥也要回去了,我想同他一起,带阿晞回去……” 李翊听出了她话音的意思,马上沉下脸不悦道:“陆承裕虽然大大咧咧,但相信他带一个孩子回京不成问题。” “可……”哥哥都走了,她还有什么缘由留在此地不走? “本王都替你想好了,到时就说你收留了一批孩子,因为要帮官府照料这些孩子,要晚些回去,届时,本王还可以去父皇面前为你求得嘉奖。” 陆晚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为了留她下来,竟连借口都替她想好了。 如此,她拒绝的话,都不好说出口了。 李翊掏出帕子擦掉手上的灰尘,来到她的身边,道:“此次回京后,那怕同在一城,本王估计也很难有时间再去看你,所以眼下,本王着实不想让你走。” 灶火通红,陆晚的脸庞也一片通红。 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得道:“面熟了,殿下熄火吧,先吃面……” 李翊知道她脸皮薄,也就不再逼她。 但看她的形容,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心情也就越发愉悦起来。 陆晚将面条捞上来,盛好正要端给李翊,外面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怎么了?” 李翊被打搅,语气很不耐烦。 长亭在外面禀道:“殿下……小公子出事了!” 陆晚刚巧端起面条要去送给李翊,听到长亭的禀告,手一抖,面碗差点砸了。 李翊看了眼陆晚,疾声道:“进来说!” 长亭推门进来,面色发白,抬眸看了眼陆晚,惶然道:“小公子被马踢伤了,如今……如今昏迷不醒……” 终于,陆晚的手里的面再也端不住,叭”一声掉在地上,面碗四分五裂,滚烫的面汤溅得两人身上都是。 李翊顾不得自己脚上的烫伤,急忙去看陆晚的脚,可她却感觉不到痛似地朝门口奔去…… 第290章出事了 第291章 对不住 陆晚一口气跑到马房,李翊紧随其后。 一进门,就见到陆晞躺在木板床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渍,身上的衣裳也带着血渍。 陆晚看着弟弟这般样子,眼泪涮得下来了,全身发抖,站在门框边不敢再进去。 李翊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越过他几步来到床前,伸手去探阿晞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李翊转头对陆晚点了点头,陆晚“呜”地一声哭出声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床边奔来,握着阿晞的手,含泪轻轻唤道:“阿晞,姐姐来了……” 长栾守在边上,一见到李翊,立刻跪下请罪。 “殿下,属下没有照顾好小公子,求殿下责罚!” 李翊神情冷冽,下颌绷紧,冷斥道:“到底怎么回事?” 长栾额头满是冷汗,垂首道:“小公子方才去锁马厩门,惊到了栓在门口的踏风……” 踏风正是李翊的坐骑。 且这匹马陆晚见过,神骏异常,被它踢中,只怕凶多吉少。 当即,陆晚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李翊的心口也沉重起来,冷喝道:“快请大夫!” 长栾惶然:“卑职已经差人去请了。” 李翊回头看向陆晚,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握紧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先听听大夫怎么说,实在不行,本王连夜派人回京/城请太医过来……” 陆晚脑子里一片轰鸣,胸口痛得麻木仿佛没有了知觉,只感觉眼前的这一幕,与前世的好像好像。 那时,因为她逃出宫被李睿抓回去,他知道她看重阿晞这个惟一的弟弟,所以故意不惩治她,而是当着她的面,将阿晞***了。 那一刀切下去,鲜血四崩,她不知道阿晞会有多痛,她只知道,当时阿晞才十二岁,他硬是一声没吭,只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朝她喊:“阿姐,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阿晞被***后,直到半个月后,她才偷偷溜出紫芜宫去看他,当时,他也像现在这般,闭紧眸子静静的躺在暗不见光的屋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阿晞……阿晞……” 上一世对弟弟的愧疚和这一世的心痛,让陆晚再也忍不住崩溃起来。 她一把甩开李翊的手,抱着阿晞单薄的身子,泪如雨下。 原以为这一世没有再让弟弟落入李睿罗衡的手里,她可以带着他好好照顾他长大,可结果,又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很快就来了,长栾不止派人请了一个,几乎将邵县现有的几个大夫都叫来了。 几人轮番替阿晞看诊后,都面露难色。 马蹄踢断了阿晞的胸骨,虽然位置偏了一点,没有踢中心脉,侥幸保下一条命来。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伤势还是十分的严重。 且他一直不醒,大抵是落地时撞到脑袋,脑袋有所震荡,所以晕迷着,尚需好好观察…… 陆晚听后,心一直高高悬着,全身冰凉,如坠冰窟般。 大夫言明马房这样的地方不宜他养病,等阿晞的胸骨被大夫接好,绑上绷带后,李翊让人备好软架,准备送他回院子里去。 软架很快备好,李翊正要将他抱上软架,阿晞却在此时悠悠醒了过来。.. “阿姐……” 他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李翊,眸光微微一怔,继而转向边上看去,看到了陆晚。 见他醒来,刚刚止泪的陆晚又喜极而泣,含泪笑道:“阿晞,你终于醒来了,阿姐带你回去……” 阿晞见她眼泪流个不停,吃力地抬起手替她抹了眼泪,朝她咧嘴笑道:“阿姐,我没事,你不要再哭了……” 小小的孩子,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叫苦叫痛,而是安慰陆晚不要哭,懂事到让人心疼。(本章未完!) 第291章对不住 恰在此时,陆承裕也听到消息赶过来。 阿晞听陆晚说要带他回去,对陆承裕道:“大哥哥,麻烦你抱我回去。” 陆承裕虽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心里却也喜欢这个小弟弟,那里有不答应的,连忙应下了。 李翊闻言,掀眸看了眼阿晞,终是退到一边,让陆承裕抱他上软架上去…… 等将阿晞送回西跨院安置好,再看倒他喝下药睡着,已是半夜时分了。 陆晚从头至尾都守在床边照顾阿晞,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再将他疏忽了。 李翊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很沉闷。 今日这事,虽然到了此时,陆晚没有怪罪过他一句,但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而不可否认,阿晞出事,他推卸不了责任。 其一,是他执意要处罚阿晞。 其二,他答应过陆晚,会派人好好护着阿晞,不会让他出事,结果却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丢了性命。 其三,伤阿晞的马,又正是他的坐骑踏风。 李翊觉得自己应该同她说点什么,可陆晚一直守在阿晞的床边,寸步不离,也未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他想起之前在马房里,她甩开他的手,他想,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她心里终归是要怨怼上他了…… 不知过去多久,屋里的人都退下了,陆承裕上前对李翊道:“夜深了,殿下回去歇息吧,阿晞这里,有我们照料就好。” 李翊看向陆晚。 她伏在床边,握着阿晞的手,没有回头和他说话。 李翊终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本王对不住他,那畜禽敢伤人,本王不会再留它……” “不用了。”陆晚打断他的话,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眸子。 “一切只是个意外……” 只是,这个意外,原本可以避免。 “阿晞是个可怜的孩子,今日能侥幸保下半个命来,是上天之福,殿下不必为了他再添杀戮,就当为他积福了。” “长栾殿下也不用再责罚他……” 折腾了这么久,陆晚似乎累了,声音轻轻的,淡淡的。 李翊看着面前的女人,神情间又恢复成以往对他的那般疏离客套的样子,心口顿时堵得紧紧的。 他道:“就依你所言。” 说罢,他转身出了院子。 长亭从外面进来,问他:“殿下,后日巡查的行程可要如期进行?” 李翊回头看了眼陆晚,道:“往后推延几日,等阿晞病况稳定了再说。” 第291章对不住 第292章 阿爹 陆晚靠在床边半梦半醒着。 她又梦到了前世许多事,关于她的,关于弟弟阿晞的。 梦醒后,她怔怔坐着,心里五味杂陈。 天亮后,长亭寻上门来,给她送来一瓶伤药。 “姑娘,这是给您擦烫伤的。” 昨晚那碗面汤砸下来,溅到了她的脚上,烫了好几个泡。 陆晚因一直忧心着阿晞的身体,早已将脚上的烫伤忘记了。 陆晚接过药瓶,轻轻道了句谢。 她问长亭:“殿下昨日也烫到了,他可有好好涂药?” 长亭笑了,道:“殿下没涂,但有姑娘这句话,殿下肯定会乖乖涂药的。” 陆晚苦涩一笑,道:“他若忘记了,你一定要记得提醒他,现如今天气热,伤口容易发炎,且他常在外面走,让他穿好鞋袜,不要让伤口沾到脏水……” 长亭迭声答应着记下了。 陆晚头很重,被太阳一晒,更是头重脚轻。 她拿着药瓶想回屋补觉,长亭小声道:“殿下知道您昨晚一定也没睡好,今早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粥,想请姑娘一起过去用早膳……” 陆晚很累心里也很乱,嘴里一点胃口也没有,莫说粥了,连水都不想喝。 她对长亭道:“你回去告诉殿下,说我没事,让他不要挂心。” 长亭见她满脸疲容,说话都没气力,猜到她忧心着阿晞的伤,没心情吃东西,也就不再说,回去复命去了。 陆晚回到屋里,阿晞还在睡着,看脸色,似乎比昨晚好了一点,呼吸也平顺了许多,心里就稍稍松乏了。 她去窗前的榻上躺下,兰草进来,给她脚上上药。 兰草跟了她这么久,岂会不懂她此刻心里的忧虑,轻轻劝道:“姑娘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奴婢觉得,小公子与殿下,以后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陆晚也是这么期盼的,她叹息道:“先前还说让阿晞跟在殿下身边,想让两人多接触,或许就解开结了,可如今看来,只怕短期内,都不能让阿晞去他那里了。” 昨晚阿晞醒来,听说要搬回来,就开口让大哥哥抱他,明显是不想让李翊抱他。 这般情形下,她如何还敢让他去认李翊当师傅? 兰草点了点头,对陆晚道:“姑娘再睡一下吧,昨晚我看你一点都不安生,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你以后还要照顾小公子呢,万一你生病了,小公子可怎么办?” 陆晚想想也是,就靠着软枕躺下,闭上了眼睛…… 长亭回到李翊的书房,将陆晚的话一一同他说了,男人听后,绷紧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可听到长亭说她面容憔悴疲惫,怕她这样下去,会熬坏身子,心里又痛惜起来。 他道:“你让厨子中午做几道淡雅一点的素菜,等到了中午,再去请她过来。” 长亭应下了,从柜子里取出药来,要替他抹上。 “殿下,姑娘特意吩咐你这段日子出去要穿好鞋袜,免得伤口沾到脏水。” 如今洪水退下,积下的水里,多是鼠虫残骸,沾上了容易得病。 这点烫伤对李翊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听说是陆晚亲自叮嘱的,想着她弟弟发生这么大的事,虽说不是他直接导致的,倒他总归有责任,而如今她没有同自己置气,还关心着自己,心里暖暖的,就乖乖的伸出腿,让长亭给自己上药…… 陆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惊醒过来。 梦里一直梦到阿晞被李睿他们残害的样子,出了一身的汗。 醒来后看到阿晞好好躺在床上,可还是心有余悸。 身上黏糊糊的,陆晚去洗了个澡,等更衣出来,大夫也正好来给阿晞换药了。 陆承裕过来看望阿晞,问大夫道:(本章未完!) 第292章阿爹 “大夫,我弟弟身上的伤大概什么时候会好?” 祖母已来信催了好几次了,让他快些带陆晚和阿晞回去。 只有阿晞身上的伤好了,才能起程返京。 大夫道:“大抵半个月就会无碍了。” 阿晞瞧出陆承裕是想急着回京,问大夫:“老先生,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坐得马车?” 大夫道:“最迟也得十日吧,若是小公子休养得好,少些颠簸,应该没问题。” 闻言,陆承裕不禁皱起了眉头。 陆晚瞧见他的形容,猜到他心里有事,等大夫走后,她就问了他。 陆承裕道:“祖母来信催过好多回了,等着你和弟弟回去呢。” 一听到大长公主,陆晚心口一窒。 离开京/城这许久,让她渐渐忘记了上京/城里的那些人和事了,整个人也不觉松懈了下来。 如今听到哥哥提到祖母,陆晚瞬间绷紧了身子。 陆承裕好心提醒她道:“阿晞此次回去,只怕身份一事会惹起大家的质疑,你可要做好准备。” 陆晚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感激一笑:“大哥哥,说实话,幸而这个家里还有你,不然,我真没有勇气带着阿晞回去。” 陆承裕无奈笑了笑,又道:“上次殿下让你陪他巡查,你是怎么想的?” 陆晚道:“我陪他的机会还有很多,但此番是阿晞第一次回陆家,他定会受到许多诽议和质疑,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 陆承裕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殿下可能不太清楚你母亲当年的情况,所以不清楚阿晞回去后的难处,不然,他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离开阿晞的。” 陆晚点了点头。 说话间,长亭从隔壁过来,请陆晚过去用午膳。 陆承裕长叹一口气道:“你去吧,不然晚上他还会来请。” 陆晚对长亭道:“你先过去,我等阿晞喝完药再过去。” 长亭见她应下,连忙去了。 陆晚进屋,兰草刚好把药煎好了,陆晚要喂阿晞喝,阿晞道:“阿姐,我自己喝。” 说罢,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了。 看着阿晞眉头都不皱一下,陆晚蓦然就想到了自己。 只有像她与阿晞这般自小吃过苦头的人,才不会惧怕苦的东西,再苦的药,他们都咽得下。 阿晞喝过药后,听从医嘱,乖乖躺着,一动不动。 陆晚出门来,往隔壁走去。 她刚要跨进李翊的院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孩童惊喜的声音。 “阿爹!” 第292章阿爹 第293章 她都不吃醋吗 这声“阿爹”并不陌生,可还是让陆晚颇为震惊。 她停下脚步,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娇弱的小妇人牵着一个女孩站在李翊的院子里,李翊正从屋子里出来,女孩撒开小妇人的手,朝他飞奔过去,李翊蹲下身子,她像只花蝴蝶般,扑进了李翊的怀里。 正是邓清妤和乐潼。 “你们怎么来了?” 李翊的声音里也带着惊诧,方才听到脚步声,他还以为陆晚过来了。 邓清妤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如今看到他,心里的思念之情如春水般滚滚而来,让她控制不住流下眼泪来。 “乐潼想殿下了,一直闹着要来看你,妾身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来这里……” 说罢,她又怕李翊责备她擅作主张,眸光含悲道:“我已十几年没有回来老家了,所以这一次带着乐潼回来,让父母亲人看看乐潼,知道我如今过得很好,也好让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还有,我带了景阳几件旧衣裳回来,想给他在邓氏祖坟那里设一个衣冠冢,他终是我们邓家的人,理应落叶归根才是……” 她抬起水眸深深看向李翊,“殿下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邓清妤的老家就在良安南,离此处不过一天的路程。 李翊没有说什么,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先住下,你们先歇息几日,后面得空,本王陪你们去给邓兄立坟。” 闻言,邓氏欢喜不已,长亭等人上前,替她将行李搬进了西厢的屋子里。 邓氏此行,拖家带口,除去奉命保护她的长奕和几名暗卫,还有几个老妈子丫鬟,行李一大堆,大家忙着搬东西,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李翊抱着乐潼站在台阶上,邓氏跨上台阶来到他的面前,眸光切切的看着他,不舍道:“殿下赈灾辛苦了,都瘦了好多。” 李翊正要回她的话,抬眸一看,见到一道身影独自站在院门外,半边身子隐在门后。 他身子一滞,正要放下乐潼过去,邓清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迟疑道:“门外的姑娘是谁?瞧着好生眼熟。” 陆晚听到了邓氏的话,看着廊下的一家三口,心口如堵上一团棉花,透不过气来。.. 不等他们发现自己,她连忙转身走了…… 她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兰草知道她是过去隔壁用午膳的,所以已与兰英她们吃过饭了。 如今见她这么快回来,不由好奇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陆晚摇摇头又点点头,朝兰草苦涩笑道:“吃过了,不过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所以很快……” 兰草不疑的它,只是奇怪殿下这次怎么舍得这么快放姑娘回来。 兰英从厨房送完碗筷回来,听到隔壁闹哄哄的,推门进来嘀咕道:“姑娘,殿下那边院子好热闹啊,好像来了什么客人,你刚从那边过来,可瞧见了?” 陆晚正要答话,就听到乐潼银铃般的笑声隔着院墙传了过来。 一声声“阿爹”叫得整个后衙都听到了。 兰草一听,就认出了是乐潼的声音,她一直记着她拿着竹蜻蜓刮破陆晚的脸呢。 当即,兰草就变了脸色。 “姑娘,她们怎么来了?” 因着小公子的事,兰草正在为陆晚与李翊之间的关系发愁,而方才见姑娘愿意过去和翊王用膳,她和兰英还高兴来着,却没想到那邓清妤竟带着女儿从京/城追到这里来了。 一听兰草的话,兰英也明白过来了,不觉也变了脸色。 见到两个丫鬟如临大故,心中窒堵的陆晚反而透出一口气来,道:“她们为什么不能来?咱们少管闲事,这段日子好好照顾阿晞就好。” 陆晚知道兰英的性子,她最爱为她抱不平,怕她到时一个(本章未完!) 第293章她都不吃醋吗 没忍住,与邓氏她们起了冲突,所以提前作了提醒。 毕竟第一次与她们离得这么近,仅一墙之隔。 兰英当即道:“怎么能说是管闲事呢,殿下明知姑娘这次抛下一切顾虑来这里找他,是为了什么,现如今邓氏母子来了,殿下与姑娘之间,还怎么相处?” “再说了,世子爷好不容易劝丹灵公主回京/城去了,她前脚刚走,她们后脚又来了,万一让她知道殿下与姑娘的关系,捅了出去,咱们姑娘岂不完了?” 兰英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 连里间的阿晞都听到了。 他默默听着,脑子里回忆着,似乎对兰英提到的这对母女有点印象。 外面,陆晚止住兰英的话,正色道:“我又不是今日才知道邓氏母女的存在。我此次回来,也明白自己将来要面临什么,殿下有治国之才,将来他极有可能入住东宫,难道还因为我一人,让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设后宫吗?” 莫说身为翊王的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如果他以后真的进了东宫,是绝不可能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 晋帝当年力排众议娶兰贵妃入宫,这些年隆宠不断,却还是要顾忌其他妃嫔的感受,毕竟,后宫前朝势力错综复杂,每个后妃身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晋帝要平衡天下安定,就不得不顾全大局。 而邓氏的丈夫当年为救李翊而死,他又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也不可能丢下她们不管。 兰草笑道:“姑娘这是打定主意跟定殿下了,如此,我们做奴才的,也定会支持姑娘的。” “只是阿晞……” 想到阿晞与李翊的关系,陆晚的眸子不觉暗了下去。 里间,阿晞听到她们的话,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 既然是邓氏来了,兰草猜到陆晚方才定是没吃过午膳,正要去厨房重新给她做,打开门一看,却见到李翊领着长亭,提着食盒,登门来了。 “殿下……” 陆晚看着李翊进门来,长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姑娘,殿下怕您饿着,特意将饭菜带过来陪姑娘吃。” 长亭一面说,一面使眼色,让兰草帮他一起布置饭桌。 兰草撞见他的目光,小脸就红了。 李翊进屋来,目光定定看向陆晚,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不像哭过的样子,心里松下一口气来。 可心里转而又莫名的不太舒服起来 ——难道看到邓氏与他在一起,她都不吃醋吗? 第293章她都不吃醋吗 第294章 亲生骨肉 陆晚倒没想到这会子他会过来,邓氏母女刚到,脚都还没站热,怎么会放他过来? 等兰草她们掩门下去,陆晚轻声道:“殿下不该过来的。” “为何?” 李翊那里会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假装不明白。 他掀袍在饭桌前坐下,朝陆晚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也入座。 陆晚却坐在榻前没有动。 “邓娘子聪慧,殿下这般过来,只怕会引起她的怀疑。” 李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以为然道:“她带着女儿舟车劳顿,方才已经歇下了……” 陆晚心里很乱:“殿下,饭菜我留下了,还请殿下先回去吧,这段日子,也请殿下见谅,暂时莫要再见面了。” 李翊抿了一口茶,挑眉看向她:“你就这么害怕她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殿下……” 见他毫不在意,陆晚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恳求道:“在一切尚未定局之前,求殿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与殿下的关系,不论是邓娘子还其他人,还请殿下先瞒下好不好?” 从这几日的相处中,陆晚已察觉到李翊因为远离了京/城,又守在这被他完全掌控住的小小后衙内,再加上之前顺利让陆承裕答应替他们隐瞒了关系,李翊不免有些放松了。 可邓氏岂会像哥哥那般护着她? 邓氏千里迢迢来这里寻他,难道是想看到他与她的亲密关系吗? 而且,她心里一直怀疑,上一次她与陆佑宁所乘坐的马车被动手脚,差点出事一事,与邓清妤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陆晚神情太过凝重,李翊神情终是沉稳起来。 他盯着陆晚,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一直怀疑,那次你们的马车失事,是她让人做的手脚?” 陆晚想点头,但想到上回因为这个事,他们闹得那般不愉快,她不想再重历一次,所以默了半息,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殿下已查明那件事与她无关,还处罚了邓将軍的弟弟,我岂会不相信你……” 可她的神情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心里颇不是滋味,李翊沉声道:“本王来都来了,她若是发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说罢,不等陆晚入桌,已是自己拎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他如此执着,陆晚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得上前,陪他一起用膳。 可心里搁着事,再好的菜肴吃进嘴里都味同嚼蜡,只吃了几筷子小葱豆腐,就放下了筷子。 见她吃得这么少,李翊也放下了筷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陆晚:“不是,是昨晚守着阿晞没睡好,所以没什么胃口。” 李翊朝里间看了一眼,见阿晞在床上躺着,睡着了,问她:“阿晞今日可好些了?” 今日短短半天内,他已差人过来问过三回阿晞的情况了,陆晚知道他也是挂心着阿晞的病情。 且她还听长亭说了,因为挂心阿晞,他将巡查的日子都往后挪了。 陆晚道:“好多了,幸好他身子底子还不错,喝下三剂药,压住了痛,整个人就好多了。” 听罢,李翊心里暗自松下一口气,亲手给她舀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再喝口汤罢吧,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 听他这样说,陆晚只得接过汤轻抿了一口。 李翊盯着她问:“酸吗?” 这汤正是酸笋汤,听厨房的人讲最开胃,所以李翊就让他们做了。 陆晚皱了皱眉头,老实答道:“有些酸。” 李翊意有所指的笑道:“看来,这厨子放多醋了,酸到你了。” 陆晚愣了片刻还反应过来被他捉弄了,心里又羞又气,压在胸口的那些酸楚,似乎真被这(本章未完!) 第294章亲生骨肉 碗酸汤给勾了出来,突然就藏不住了,顿时眼尾轻颤,眼眶如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怕被男人看见笑话,连忙压低头转过身子。 可越是如此,李翊越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扳过她的身子,瞧着她发红的眼尾,心里不舍,又生出一丝欢喜来。 原来,她也是会吃醋的。 “傻丫头,心里不痛快为何不说出来,那怕骂上本王两句,也是可以的。” 李翊知道她从小被陆家虐待忽视,养成了凡事隐忍,委屈求全的性子,所以方才看到她在院门口落荒而逃,他就知道她心里难受了。 所以他撇下邓氏母子,赶了过来。 陆晚红着眼睛,却被他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我如何敢骂你?万一也被你关进马厩里去……” 话一出口,她发觉失言,又连忙收住,对他歉然一笑:“殿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李翊倒并不在意,再次看了眼内室,道:“阿晞的事,是你明事理没有怪罪本王,但本王自己知道,与我脱不了干系。一切皆因我觉得阿晞是个过于聪慧的孩子,怕他以后养成莽撞的性子,往后回陆家,你的日子本就艰难,若是他不懂克制,你护不住他,最后吃苦的也是他,心疼的也还是你……” “所以本王昨日才那么绝情的拒了你和他,但也没想到最后酿成这样的事端……” 陆晚其实对他昨天的狠心拒绝,心里多少有些介怀,毕竟看到弟弟伤成这样,她太过心疼了。 但如今听到男人这般剖心置腹的话,她心里的那点介怀,瞬间烟消云散了。 神情动容,陆晚忍不住上前,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 里间的床上,阿晞闭着眸子假装睡着了,可却将外面两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在听到李翊这番话后,他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终是忍不住睁不开眼睛。 透过珠帘的缝隙,他看到阿姐的手与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阿姐此时脸上的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安定幸福。 阿晞突然很想哭,阿姐此时的样子,不正是他一直希望看到的吗? 泪水漫出来之前,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免得被李翊和阿姐发现…… 外间,李翊握住陆晚的手,问她:“关于邓氏和乐潼,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本王的吗?” 陆晚看着他,迟疑问道:“殿下,乐潼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第294章亲生骨肉 第295章 吃飞醋 陆晚问出的这句话,在李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盯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反诘问她:“所以先前,你直以为乐潼是本王的亲生女儿?” 陆晚:“难道不是吗?” “然不是!” 李翊回答得异常肯定,“她是邓氏与邓兄的孩子,只不过邓兄救王而死之时,她尚在襁褓中,而本王答应兄,要娶邓氏过门,所以自她懂起,一直唤本王“阿爹”!” “而本因答应了邓兄,在北疆时,确以侧室的身份纳了邓氏进门,但王一直以寡嫂的身份礼待她,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陆晚不解道:“殿下,你替恩人照顾妻儿是应该,但邓将軍为何要让你娶邓氏为妻?” 李翊盯着她:“你这么明,难道都想不到吗?” 陆晚转念想了想,顿悟过来。 “邓将軍是怕将来邓氏的囚身份被揭露,想利用翊侧室的份保住她?” 李翊点头:“是,这也是乐一直唤我“阿爹”的原因。” 他沉声道:“邓家当年的案子很大,全门覆灭,惟邓清妤被家仆救出逃过一劫。” “而邓兄和胞弟,正是邓相公当年托孤的两名家仆。” “邓兄弟自小被邓清妤祖父所救,带回家赐姓起名,还教他们武艺,邓家和邓相公对他们恩重如山。” “以兄弟二人不负恩公所,带着邓清妤逃到北疆,邓兄仗着一身好武艺投了军,后面就理成章的与邓清妤结成了夫妻……” “而邓兄至死都不忘邓相公所,要护邓清妤全,所以才让本王娶她过门,护在本王下。” “若有朝一日,她们母子的身份被揭发出来,至少父皇会误以为乐潼是我的孩子,从而饶过她们母子性,本王也算没有辜负邓兄的生死相托,护住了她们母女的周全。”. 李翊惜字如金,今日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却是方才看着她红了眼睛,实在心疼了。 他攥紧的手,附到她耳边吐气) “今本王讲明这当中的原由,某人不会再吃醋了吧。”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垂上,酥酥麻麻的。 那里本就是她敏感的地,再听到男人打趣她的话,陆晚顿时被得满脸通。 她掀眸斜嗔了他一眼,死不承认:“我才不吃醋,我素来只喜甜,殿下休要冤枉……” 话虽如此,但陆晚几次对李翊的伤心,皆是因为邓氏母子。 吃醋而不自知罢了…… 正因为这些难言的酸楚味,让她一直以为,邓氏与女儿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让她都不敢去接近她们。 如今一切真相白,压在她心底的那些卑微与苦涩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散发出熠熠的光亮来。 她本就长得千百媚,嗔他的这一眼,星眸如水,柔情万千,李心神一荡,整颗心都要化了。 交握的双手一紧,李翊拽起她扯向自己怀里,陆晚看清了男人凤眸里积攒的热情,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温驯可亲的山羊,变成了一脸馋的饿狼…… 被他扣紧在怀里,隔着单薄的夏衫,清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炙热滚烫…… 陆晚魂都快惊飞了,脸红滴血,慌乱地看向里间,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朝他连连摇头。 李翊也知道此时不妥,可扣在她腰间的手却舍不得分开。 两只大手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腰肢酥麻发软,李翊抱着她换到背向门口的角落里的椅子上,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耳珠,哑着嗓音低声问她:“怎么办?可本王房里……” 陆晚被抱坐在怀里,直羞得无地自容。 她却不知道方那个地方(本章未完!) 第295章吃飞醋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又惹到他了,怎么好好说着话,他又兽性大发了? 担心被里间的弟发现,她只得牙小声求道:“殿下,现在不行,你忍忍……” “那晚上,你来我屋里,本王等……” 男人在脖子间胡啃着,新冒出来的胡茬得她又麻又痒。 手竟勾开了带子…… 陆晚只得答应,声音颤抖得快不成形了:“我……我去……” 到满意的答复,男人这才开手,放过了她。 陆晚逃也似的从他身上下来,躲到一边整理好衣裳,取了帕子沾水敷脸,让脸上的红潮退却。 她也给李翊拿了一块帕子,男人却大刀阔斧地坐着,一不情愿。 陆晚撇开脸,都不往他身下看。 灌下整整一壶凉茶,李翊身上的火气才歇下,他袍站起身,眉眼冷峻,又成了那矜贵无双的堂堂大晋翊王。 仿佛才那般无耻下作、强掳硬要的悍匪,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陆晚见这尊大佛终于要走了,悄悄松下一口气来,正要开门叫长亭进来伺候他出门,男人却回身看向她,叮嘱道:“可食!” 陆晚心头一跳,垂眸无奈地点了点头…… 陆晚拉门,门外守着的两人,然地跟着惊了一跳。 长亭与兰草一左一右守在门外,不是不是这个时辰的太阳光太晒人的缘故,小丫头的脸红成了猴屁股。 陆晚送李翊到房门口就不敢再送了,怕被隔壁邓氏她们不小心瞧见。 临出门前,陆晚对他道:“殿下,还请你不要让邓娘子她们知道咱们的关系,一定要保密……” 李翊知她谨慎小心惯了,她担心,就应下了。 出了院门,李翊本想直接回隔壁自己的院子里去,但想到晚的叮,他又折了弯,从另一边往衙门前院那边走,转了好大一圈,再拐回自己的子里。 未进门,就到邓清妤站在他书房门口等他。 “中午这么的暑气,殿下去哪里了?” 见他来,邓清妤连忙迎了来,关问道。 李翊径直往前,淡淡道:“有事出去了一趟)” 经过邓清妤身边时,她鼻子微动,却是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幽香。 香味极淡,至嗅不出是何种香味,但她知道,那绝不是他身上的味道。 女人直觉,他方才定是见某个女人去了。 清妤胸口揪紧,差点透不过气来…… 第295章吃飞醋 第296章 等某人来 方才那通火气没有发泄出来,李翊身子很不爽利。 那时,他身上就已汗湿,等顶着正午的毒日子再绕了这一大圈走回来,更是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他进到卧房,正要唤下人抬水进浴房,沐浴更衣,邓清妤却跟了进来。 但没有李翊的允许,她到底没敢擅自进到他的屋子里去,站在门口看着男人的背影,柔声道:“殿下,妾身这段日子闲着无事,给殿下亲手做了几身衣裳,殿下要不要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李翊正欲脱下外袍进浴房,听到她的声音,又将外袍重新套好,回过身子。 眸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李翊正色道:“本王早就同你说过,这些琐事,府里有舒嬷嬷替我打理,宫里有司衣局,无需你操心,你安心照顾好乐潼就是。” “殿下,妾身既然已经做好了,你就试一试……” “不必。” 这一次,李翊拒绝得更直接。 若是以前,若许他会收下这些衣裳,不穿扔在柜子也不碍事。 但今日看到陆晚红着眼睛忍泪的样子,他连收进柜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邓清妤被他这两个字呛得脸色一白。 她原本是不太敢给李翊做衣物的,因为李翊在纳她进门前,就同她说过,给她名份只是一个形式,为的护她和女儿周全,心里一直当她是大嫂敬重。 所以她不敢越矩。 再加之之前在北疆,李翊天天独来独往,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她心里便十分的安定。 毕竟,她同他一个宅子里住着,一个月总归要见上三四面,且女儿与他特别亲,她很知足,也坚信这样年年月月的过下去,她总归可以焐热他。 可那晚,她在常华寺后山那里,看着他将一个女子摁在墙上亲吻的狂热样子,她心里坚信的信念突然崩塌了。 原来,他的内心并非表面看到的这般冰冷无情,所谓的不近女色,只是对那些他不在意的人才这样。 后来,她又亲眼见到他进入金玉楼给其他女人挑选耳坠子,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男人,他竟肯对女人花这样的心思,哪里是什么不染情欲,他内心其实非常火热…… 她觉得红妈说得对,这些年,是她太拘谨了,从而错了过那么多的好机会,却让别的女人捷足先登。 可当她准备起心思时,他却对她们疏远了。 今年,李翊拢共就过年的时候,去私宅里看过她们母女一回,后面一直借口事忙没有露面,来良安赈灾,也只是让手下给她们带了封口信,邓清妤不由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要找什么机会靠近他,或是为他做点什么,却突然想起,前年他生辰,她借着乐潼的名义,给他送了她亲手绣的荷包,他收下了,还带在身边用过几回。 如此,她就想到给他做几身衣裳,让他穿在身上时,也能时常想起她来。 可没想到,她一针一线辛苦制好的衣裳,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拒绝了。 若换做以往,她不会在意,因为他对谁都冷冰冰的,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他明明不是这样的无情之人啊…… 胸口的窒息感越发强烈,邓清妤身形轻轻一晃,娇弱的身子似站立不住。 她吃力的扶着门框站着,像是随时要跌倒下来,急需人去扶她一把。 这个人,自然最好就是李翊了。 李翊却没有动,站在原地,蹙起了眉头。 “长亭!” 他朝外唤了一声,长亭连忙应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差人扶夫人回房。” 院子里正好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婆子在,长亭招手让她们过来,一边两个,扶着邓清妤往台阶下走。 邓清妤被架着身子,想不走都不行。 她不想样子太狼狈,推开婆子们的手,对李翊道:“多谢殿下关心,晚上我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也算是团聚一下……” 不等李翊开口,她连忙又道:“乐潼方才午睡之时,梦里都在喊阿爹,想来是太久没见到殿下,想得紧,还请殿下晚上陪她一起吃顿饭,免得她又跟妾身闹……” 李翊想到晚间与陆晚约好了,就道:“本王今日公务冗重,要办公到很晚,明日再陪你们吃饭。”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 邓清妤一步三回头,频频朝屋内看去。 透过半开的轩窗,她见到李翊从手腕上褪下一根黑色手绳,郑重地收进小几上的檀木盒子里,尔后进到浴房里去了。 邓清妤心里微震。 印象里,他从来不带这些手绳一类的东西的,且看他沐浴前,都要收好此物,看样子十分珍贵。 而方才那手绳的颜色,她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次,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回到屋内,邓清妤怔怔坐了,越想越觉得那条黑手绳的织带,她之前是在哪里见过的。 红妈走进来,看着搁在一旁没有送出去的衣裳,不悦道:“殿下是何意?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就将夫人当做是个吃闲饭的摆设,让你守着名份守活寡吗?” 邓清妤神情暗淡,幽然道:“大抵,他终是嫌弃我这身子……他身份高贵,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那里又瞧得上我?” 红妈是过来人,拍着大腿感叹道:“这女人就靠男人养,越养才会越水灵,不然时间长了,莫说脸上无光,胸口那两块肉都会塌下去,夜夜熬油灯似的滋味,可不好受呐。” 邓清妤早就尝过这种滋味,挠心挠肺、浑身不自。 邓景阳在世时,虽说粗鲁不堪,可到底带着她尝过几回云雨巫山的滋味,她又岂会不想重温? 每每夜里寂寞难耐之时,她抱着枕头在怀里,就将它当成李翊了…… “红妈,别说这些,乐潼在呢。” 表面上,邓清妤满脸羞涩的看向床上还在睡觉的女儿,止住了红妈的话头。 她脑子里想着李翊身上的香,还是那手绳,对红妈道:“你派个机灵点的丫头守着殿下的屋子,看看可有什么人进出得频繁。” 红妈应下了,连忙出门去办了。 夜幕降临,李翊又去浴房洗过一次澡,换上一身石青色寝衣斜躺在凉榻上。 屋内烧了淡淡的鹅梨香,茶水果子也准备好了,就等某人来了…… 第297章 不要被辜负 陆晚晌午送走李翊后,给阿晞伤口换了纱布,又守着他喝了药,喂他吃了一碗红参粥,待一切忙完,她也去榻上歇息了。 这一次,她倒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若不是兰草来叫她,她都没醒过来。 “怎么了,可是阿晞哪里不舒服?” 陆晚迷蒙睁眼,见兰草急着叫醒自己,以为是弟弟身子不舒服了。 兰草红着脸站在榻前,附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隔壁差人来问了,说是想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过去……” 陆晚睡得迷迷糊糊,全然已将与李翊的约定给忘记了。 经兰草点醒,她才想起答应了那男人,晚上过去他那边的。 晚上过去干嘛,自是不肖多说。 这天刚刚落黑,他就火急火燎的差人来催,这般明显的用意,也难怪兰草都羞红了脸。 陆晚堪堪醒来,双眸迷蒙,娇态可人,肌肤吹弹可破,水灵动人,如今又被李翊催促的话,惹得面颊飞红,衬着灯火,就如一颗刚从井水里湃过的蜜桃,看得兰草都移不开眼睛。 难怪殿下心心念念惦记着,还真是……馋人。 想到这里,兰草突然想起那晚厨房外,月亮晕绰绰的,那该死的长亭,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了,竟将她拉到角落里,问她身上为什么那么香软? 真是羞死人了! 思及此,兰草的脸又比先前红上三分。 顿时,主仆二人红成了两个红虾公。 陆晚醒来就感觉到了饿,早膳没吃,中午被李翊骗着喝了几口酸汤,这会子肚子倒是饿得紧。 她对兰草道:“你去告诉殿下一声,就说我晚些再过去。另外,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兰草应声下去了,陆晚起身去看阿晞。 阿晞很乖,听从医嘱一直在床上乖乖躺着,一声不吭。 若换成其他孩子,这个年龄,那里会躺得住? 阿晞早就醒来了,身后垫着软枕半躺着,面前放着一个小木架,木架上摆着书册,看完一页,就翻过一页,他看得很入迷,陆晚进来都没察觉。 陆晚看到那书册都快翻完了,猜到他定是一下午没休息,一直在看书。 怕伤到他眼睛,陆晚替他合上书。 “阿晞,你竟识得这么多字了么?” 她记得她跟着樊先生识字,也才两个月,应该识不得太多字的。 阿晞闭上眼睛休息,道:“嬷嬷养育我虽然辛苦,但从我四岁时,就送我去了书塾开蒙……嬷嬷走后,我跟着路边卖书画的先生夫子,也断断续续学了不少的字……” 一听他说这些过往,陆晚就忍不住心疼起来,笑着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等回到京/城,阿姐给你请一个大儒当师傅,让你好好跟着老师读书识字。” 阿晞睁开眼睛看向她:“听兰英姐姐讲,阿姐不是给我请了翊王当师傅么?” 兰英嘴快,心里瞒不住事,有些事就忍不住同阿晞讲了。 陆晚一怔,尔后讪然道:“起初,阿姐确实是这样打算,但如今阿姐想,只怕你是不愿意的,所以阿姐不想勉强你。” 阿晞垂眸想了想,道:“那就按阿姐原来的打算办吧,我跟着他学,若是他学术不精,我再弃了他另找师傅便是。” 看着他小大人般的样子,陆晚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经过马房一事,阿晞竟然还愿意让李翊做他的师傅。 “阿姐,我今日好多了,不需要你再守夜了,且这床被我占着,你不如跟兰草姐姐她们挤一挤,免得不好睡。” 闻言,陆晚不免朝他多想了两眼,总感觉他今日的转变有点大,虽然没说什么,但感觉对李翊的敌意没那么深了。 “阿晞,你这次出事,殿下也很愧疚,他大抵是想让你改改性子,怕你回京/城后吃亏,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姐姐希望你能原谅他……” 阿晞撇开小脸冷哼一声:“上次虽然是我冲撞他在先,但他也丝毫没吃亏,想让我原谅他,他得亲自来跟我说清楚。” 陆晚讶然,翊王腹黑狡诈又毒舌,平日连她都不是他对手,是能避则避,大哥哥见他更是如老鼠遇到猫,阿晞怎么还想要同他面聊? 阿晞回过头,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认真道:“阿姐,你让翊王明日得空来这里一趟,有些话,我要亲口听他说。” 看着阿晞的形容,陆晚后知后觉的恍悟过来,他是听到中午翊王对她说的那些推心置腹的话了。 他大抵是不放心,所以要亲口听他说。 心口涌上难言的滋味,陆晚摸着弟弟的头,又欣慰又心酸。 “阿晞,你就这么担心他对阿姐不好吗?” 阿晞垂下眸子淡淡道:“我希望阿姐天天开开心心的,不要被欺负,不要被辜负,如此,我就……” 大抵是觉得说出口的话太郑重不符合他如今的年纪,阿晞收了口,恰好看到兰草她们送了饭菜进来,就催陆晚:“阿姐快去吃饭吧,你肚子饿得叫了好几声了。” 听他一说,陆晚才发觉肚子真的饿得在叫了,羞郝一笑,又叮嘱了他几声,就出去吃饭去了…… 李翊在凉榻上辗转反侧了好久,等听到长亭回禀,说她晚些再来,他就放心了。 趁着空闲,他去书桌前批阅公文。 不知不知觉夜已深,当李翊再准备着人去催时,房门轻轻从外面被推开,走进一个戴着青色幕篱的女子。 门被关上,女子抬手揭下幕篱,朝他盈盈一笑。 辉煌灯火下,女子双眸灿若星辰,雪肌凝肤,明眸皓齿,娇艳无双。 李翊怔怔看了她半晌,然后扔下手中的笔,朝她招手,“过来!” 陆晚在来时就听长亭说他布置好了一切,等看到他一身石青色寝衣,忍不住笑出声:“殿下连寝衣都换了?” “你不是爱看本王穿这个色的衣裳吗?” 他可记得那日花宴,他穿着石青色刻丝绵袍出场时,她暗暗偷看了他好几眼的。 陆晚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喜欢看你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但不可否认,他穿成这个样子,还真有几分如玉公子的模样。 许是嫌她走向他太慢,李翊起身朝她走去,沿途拂袍扫过,熄灭了一室的灯火…… 第298章 无题 离陆晚最近的那盏灯火被熄灭后,她的身子就准确无误的被男人拥进了怀里。 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再熟悉不过,可被男人拥入怀里的那一刻,陆晚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心悸。 李翊怀里滚烫,陆晚靠在他怀里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想着中午那会他的火热迫切,压制到现在,想着接下来他要做的,那怕心里早有准备,陆晚还是双腿发软,忍不住想逃了。 可李翊已抱起她径直往床榻那边去了。 陆晚趴在他肩头,红着脸小声求道:“殿下,等下……小声些好不好……” 他的力道真的很大,每次都撞得床头砰砰响。 “为什么……” 李翊明显不想答应。 若是小声了,就代表不能尽兴了。 从中午忍到现在,她以为他还能忍得住? 况且,方才是谁朝他勾魂笑的? 想到这里,李翊在她臀上拧了一把。 陆晚吃痛也不敢吭声,咬着唇轻声求他:“殿下忘记了,你的院子里还住着邓娘子……万一被听见……” 夜深人静之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邓氏所居的西厢房离得也不远,万一听到了,岂不让她起疑? 毕竟,她也是生过孩子的,那里会不懂这些事。 李翊一听,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明天,本王让她搬到隔壁的东跨院里去住。” “那今晚,求殿下忍耐些……可好?” 陆晚脸皮薄,实在不想弄得太大声,被邓氏她们听了去。 李翊怕她退缩,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将她放到床上。 李翊的床,又大又宽,陆晚一被放上去,就成了笼中的小白兔,被男人任取任求。 仲夏的月色如银水般从窗户外倾泄进来,将昏暗的屋子铺满,在两人间勾起浅浅的亮火。 陆晚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可李翊只是将她囚在怀里,轻轻啄着她的脸庞,一下一下,一路下滑,如获珍宝。 陆晚方才还紧张的身子被他逗弄得羞涩无措,等她忍不住开口求饶时,李翊却是停下了动作,哑着嗓子戏谑笑道:“其实,本王十分回味第一次,你在厢房里对本王使的那些手段。” 陆晚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件事来,越发羞得无地自容。 李翊咬着她的唇,问她:“要不要再试一次……” “不要……” 不等他说完,陆晚已颤声打断他。 她双手捂住脸,忍不住骂他:“无耻……” 可不是无耻吗,被他欺负成这样,还不满足吗? 小女子娇憨的叱骂声,此刻听在李翊耳朵里,犹如一剂催化符。 瞬间,男人一改方才的轻揉慢碾,变得热烈又直接起来…… 起初,李翊还记着陆晚的话,动作轻缓克制着,可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被勾作起来后,他又那里控制得住? 男人热情似火,陆晚被他带动得也情难自抑,好几次差点吟出声来,却又被她咬唇忍下了…… 床架咯吱作响,玄青色的帐帘,如起伏的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来来回回,无休无止…… 月亮都害羞得到躲进了云层后面,留下几颗星子在天边含羞带怯的眨着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当陆晚再也经受不住,差点哭出声时,李翊终于放过了她。 她瘫在床上,昏沉沉睡过去。 李翊摸了她满身的汗,怕她这样会着凉,起身披上袍子,打开门,让长亭差人送沐浴的汤水进来。 长亭不敢离门口太近,靠在院子中间的石柱上快睡着了,听到传唤,连忙让婆子们送热水进屋去。 屋内的灯火再次亮起来,院子里也多了脚步声。 李翊在婆子们进屋之前,放下帐帘,坐在床边。 那些下人进他的屋子,大气都不敢喘,头更是不敢多抬一分,一个个踮着脚尖,压低头从耳房那边进入,不敢往内室这边多看一眼。 等浴房里准备好一切,人都退下了,李翊将人从床榻里抱出来,放进了温热的汤水里。 陆晚睡得正沉,陡然落入水中,醒了半分。 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榨了,眼皮撑不开,感觉到男人在替她洗身子,却还是不好意思的拿手挡住胸前,迷糊嘀咕道:“我自己来就好……” 李翊看着她这个样子,凤眸里漾起笑意,拿开她的手,拿起棉巾,给她擦洗着身子。 怕扰着她睡觉,他简单给她洗了一遍,复又抱她出浴桶,拿干净的棉巾擦干净。 长亭在外面问:“殿下,可是要送姑娘回去了?” 李翊:“不必!” 长亭得令,连忙退下了。 外间床上的被褥,早已被下人换成干净的床具,李翊将陆晚放回去,又倒了杯茶喂她喝了,这才放下帐帘。 他自己回到耳房也简单洗了一遍,回到卧房熄灭灯火,挨着陆晚的身边躺下,将她抱进怀里,终是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东边天际露白,院子里再次恢复平静。 西厢房那里,邓清妤握帕子的手揪着心口,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里,脸色惨白如灰。 自三更天小丫鬟回来禀告有女人进了殿下的卧房开始,她就冒夜偷偷去了他的屋子外面。 那些声响,真是生生揪碎了她的心。 尔后,婆子们提进去的水,那换出来的带着暧昧气息的被褥,无一不在告诉她,屋内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全身抖得厉害,等着红妈回来。 不一会儿,红妈从后院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打听到了什么消息,看到她的裤子后,痛惜道:“夫人也去洗一下吧……” 经红妈提醒,邓清妤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湿了。 她又羞又恨,终是忍不住掩面呜咽一声哭出了声来。 红妈心疼的上前扶住她,道:“夫人既然这般忍不住,先前何不照老奴的主意,让小小姐去敲门呢。” 邓清妤哭红了眼睛,怆然道:“他连晚饭都不同我们吃,眼巴巴的等着那个女人来,一看就是极看重她,我们若贸然打断他的好事,万一……万一他恼羞成怒,舍弃了我和女儿怎么办?” 现在,她还不敢冒这个险,如今首要,她要先弄清楚房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第299章 狐狸精 “红妈,你打听到了吗?” 邓清妤擦了眼泪,急切问道。 红妈方才去后院,就是去向那些进过李翊房间的婆子们,打听屋内的女人是谁。 红妈摇头:“殿下身边人的嘴,都像焊死了一般,半点也打听不到。” “再者,老奴也不敢问得太紧,怕日后出什么事,一查起来,就怀疑到夫人头上了……” 红妈是个精明的,邓清妤一听,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红妈安慰她道:“夫人不必担心,凡事总有个露脚的地方,咱们现如今住在这里,总会知道那个狐狸精是谁。” 邓清妤脑子里乱极了,直到进到浴房,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方才听到的那些声响,她羞愧难过的掩面靠在浴桶上,又哭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她从浴桶里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将方才那条裤子,点火烧了…… 回到房里,红妈铺好床,劝她赶紧睡一会儿,邓清妤那里睡得着,她左思右想,复又从床上起身,去后面的小厨房,做了一碗云吞面,拿食盒装了,往李翊的卧房去。 到了前边,她远远看到长亭守在卧房门口,知道李翊和那个女人还没起身,就引着红妈退到卧房后面的墙角处。 堪堪站定,就听到屋子里隐隐传来一声娇呼,尔后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紧接着,床架发出的咯吱声又一下接一下的传了出来。 邓氏双腿一软——昨晚闹了那许久,今早又来? 红妈比她更老道,也忍不住臊红了脸。 上前扶住邓氏,红妈给她做了个手势,扶她到离远一点的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可有些声音,就如魔音一般,穿墙入耳,直往人心里钻。 不知是那屋内的女人经过半觉的歇息,又恢复了气力,还是李翊比昨晚更有兴致,那怕隔着距离,邓氏还是听到了两人的动静,还有女子情不自禁的吟声。 真真是如莺泣诉,娇媚婉转。 邓氏只觉得全身发凉,紧紧的缩紧了身子,绣鞋内的十个脚指,扣紧地面,蜷缩起来…… 又不知过去多久,太阳都冒尖了,才看见长亭又唤了婆子们拎水进屋。 红妈估算着时间,提起早已凉透的食盒,搀扶起邓氏,道:“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看看吧,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精?” 邓氏双腿发软,借着红妈的搀扶往前走去。 刚刚转到前门口,就听到‘吱呀’一声开门声,一片玄色绣金色云纹的衣袍先飘出来,紧接着看到李翊怀里,打横抱着一个头戴青色幕篱的女人出门来。 李翊一眼就看到了邓清妤,脸色一沉,“你怎么在这里?” 邓清妤眸光止不住的往他怀里的女子身上瞧,可她头上罩着幕篱,又靠在李翊怀里,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殿……殿下,妾身特意给您做了早点……” 她慌乱答话,双眸却恨不能化出两团火,烧开那幕篱,让她看清楚那狐狸精到底是谁? 听到邓清妤的声音,陆晚的困意全醒,吓得直往李翊的怀里缩。 经昨晚一宿至今晨,她实在被折腾得狠了,双腿已沾不得地,只得任着男人抱她送回去。 可没想到刚出门,就被邓氏堵在门口了。 先前醒来那会,她本是想立刻回去的,可没想到某人兽性大发,又按着她折腾了一回。 若是没有这一回,她这会早已安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想到这里,陆晚羞恼地拿手往他胸口拧了一把。 李翊低头看了她一眼,当即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以作报复。 陆晚身子一僵,再不敢动了…… 那边,邓氏还在巴巴等着李翊的答复,可看到李翊与怀里的女子的小动作,喉咙里差点喷出血来。 李翊抬头看向她,正色道:“本王此时不得空,早点你自己和乐潼吃了罢。” 说罢,抱着陆晚越过她,扬长而去。 邓氏那句‘她是谁’,终是没敢问出口来。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问这句话的…… 回眸死死盯着男人离开的身影,邓清妤手一松,手里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云吞面狼狈的撒了一地…… 一出院门,李翊就感觉到怀里的人放松下来,问她:“真的将你送回去?万一阿晞问起,你要如何回答?” 陆晚偎在他怀里没好气道:“殿下还好意思来问?若不是今晨……我早点回去,阿晞说不定还没醒……” 这样,阿晞就不会发现昨晚她不在了。 可如今这个时候回去,已经晚了。 李翊睥着她得意一笑,“要不,本王将你送去客栈好好休息一日,阿晞那边,只说你去善堂看那些孩子们去了?” 不等陆晚答应,李翊对长亭道:“你派人前去清场。” 听他的口气,陆晚才发觉,原来一切他早就安排好了。 马车离开县衙往城中的锦云客栈驶去,灾情控制住后,城里的各行各业也重新营业,大大小小的客栈也开张了。 长亭差人前去清场,等李翊带着陆晚跨进锦云客栈时,里面已空无一人,连掌柜等人都避开了。 李翊径直将她送去客栈后面独设的独门小院,吩咐她道:“你安心在此歇着,晚上本王再来接你……” 陆晚怕一天不露面弟弟会担心,道:“不用麻烦殿下了,我歇息好了,就自己回去。” 李翊依了她,留下长栾连同几名暗卫守在院子外面。 李翊还有事要忙,嘱咐好一切后,准备离开。 陆晚想起阿晞昨日的话,对他道:“殿下若得空,就去寻一下阿晞,他说……他有话同你说……” 李翊多精的人,见她欲说还休,又面带忐忑和羞涩,心里大致猜到是什么事了,勾唇打趣道:“怎的,新娘子还没点头嫁人,娘家人开始上门向本王索要聘礼来了?” 陆晚见他越发不正经,不由嗔了他一眼,正色道:“殿下好好同阿晞聊一聊,他是很认真的。你也不要将他当成小孩看,他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懂事。” 李翊想起昨日长亭来禀告他的事,神情也凝重起来,点头应下了。 如此,等忙完手头上的事后,他折步进了陆承裕的院子,正欲进阿晞的屋子里去找他,却听到屋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哭声很熟悉,是乐潼在哭。 第300章 算账 乐潼怎么会在阿晞的屋子里? 李翊心里微怔,加快步子朝着屋子里走去。 进到屋内,却见乐潼站在屋子中间,捂着后脑勺哭,阿晞斜躺在床上,冷眼看着哭得眼泪横流的小女孩。 “怎么了?” 李翊看着眼前的情形,蹙眉问道。 乐潼哭得正伤心,陡然听到李翊的声音,还在流泪的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欢喜来。 她扯着嗓子哭,原本是想让隔壁的阿娘听到后,过来帮她的。没想到竟把李翊哭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她连忙跑到李翊面前,指着床上的阿晞哭诉道:“阿爹,他打我……” 李翊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阿晞,有些不敢相信:“他打你?” “对,就是他打我,拿的这个架子砸的我……” 乐潼委屈极了,她因生得粉嫩漂亮,和男孩们在一起玩时,从来没人敢欺负她,大家都是哄着她宠着她,却没想到今天遇到这么一个特别的男孩,又凶又冷,一言不发就朝她砸东西。 她指着地上的木头架子,正是阿晞先前看书的那个书架子。 这一下,李翊倒是相信了。 可不等他开口,阿晞却冷眼看着他,问道:“她是你女儿?” 不等李翊回答,阿晞又问:“亲生的?” 乐潼虽然小,却也听出了阿晞言语间对她与阿爹的质疑,红着眼睛瞪着他:“我当然是我阿爹的亲生女儿。” 阿晞勾唇嘲讽一笑:“殿下的女儿真是好教养!” 李翊进来这会,就听到两个小家伙在打口水战,一时半会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连乐潼都能听出阿晞言语间的讽刺意味,李翊岂会听不出来? 眉头一挑,李翊勾唇——他这是来回报之前他处罚他的事了? 而这时,兰草她们听到动静也进屋来了。 兰英性子急,进屋见到李翊与乐潼在,一副与小公子对峙的的形容,匆匆朝李翊行了一礼,就上前护在阿晞床前,问他:“小公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晞斜了乐潼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事,不过抓到一个偷我阿姐妆奁的小偷,被我打伤了。” 此言一出,乐潼不觉止了哭泣声,红着脸嚷道:“我才不是小偷,我不过去妆奁里看一看,你冤枉人……” 阿晞同兰英说话时,门外又进来一伙人,正是邓清妤与红妈她们。 邓清妤一进门就听到阿晞的话,顿时脸色一白。 她身边的红妈轻轻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声张。 邓清妤深吸一口气进到屋内,来到李翊面前,恭敬向他见了礼,尔后才去问乐潼发生了什么事? 乐潼又将方才向李翊告状的事说了一遍,尔后委屈万分的将后脑勺亮给李翊与邓清妤看。 “阿爹阿娘你们看,我的脑袋都起包了,好痛啊……” 邓清妤伸手一摸,果然肿了一个大包。 “这……这位小公子,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邓清妤的眼泪说来就来,她不敢相信的看向床上的阿晞,颤声道:“乐潼她还小,就算她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也应该让让她……” “阿娘,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坏,装着睡着了,趁我不注意,拿木架子砸我……” 乐潼也开始哭,娘俩哭成一团。 “兰英姐姐,你去匣子里看看,替阿姐检查检查,看少了什么东西。” 阿晞根本不吃母女这一套,靠在床边老成郑重的吩咐着,兰英见他没有吃亏,又见李翊也在,就不敢太下他的面子,没有去检查那妆奁上的首饰匣子。 “怎么,你们都不关心阿姐的东西了吗?如今抓到人不见脏,若不清点出来丢的东西,等她们走出这个门不认了,以后找谁去?” 兰英见他似有动怒的迹像,连忙起身去检查去了。 邓清妤见他将女儿打成这样,非但没有一丝悔意,还这般羞辱女儿,顿时咬紧了牙关。 “你……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恶口伤人,你家大人呢?” 阿晞:“这等小事,不需要我阿姐出面。且我没有一句谎话,你女儿不经人同意擅自入室,入室后又擅自翻我阿姐妆奁,不是小偷是什么?” 邓清妤脸色发白,还要再说,李翊低下头看向乐潼,严肃问她:“你为什么擅自跑到人家屋子里来翻东西?” 乐潼正要答话,邓清妤脸色一白,连忙道:“乐潼她是无聊了,闲逛到了此处,估计是看到妆奁那里亮晶晶的好看,就去看了看,绝不会是偷盗……” 可李翊却看向阿晞,饶有兴趣道:“此事,你想如此处置?” 堂堂翊王,问一个八岁孩子要如何处置,不止将邓氏母女惊住,连兰草兰英她们都呆住了。 在大家看来,这就是两个小孩子玩闹起的冲撞,说开就好,可如今翊王的意思,却是很正经要来分个对错了。 阿晞一点都不慌,凉凉道:“若兰英姐姐清点出少了东西,那她就是偷盗成立,按律送衙门便是。” “若没有少东西,那就是翊王殿下家教不严,殿下自行领回去严加教导,加以惩治。譬如,马房可以让她去扫一扫!” “你……” 邓清妤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竟说出这些话来,还怂恿殿下处罚乐潼去扫马房?! 李翊闻言,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樊先生说得没错,这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若是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前景不可限量。 兰英清点出来,没有少东西。 阿晞瞥了李翊一眼,“如此,殿下就带她回去好好教导,千万莫要养成了莽撞的性子。” 一字一句,都在回击他先前说过他的话。 说罢,他闭上眸子,轻轻摆手:“送客。” 邓清妤那里还有脸呆下去,拉着女儿哭了一路回去。 房间里的人走空了,阿晞复又睁开眼来,看到李翊还没走。 他想到昨日托阿姐给他带的话,猜到他是留下来与自己面谈的。 阿晞打起精神,正要开口,李翊却从衣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小公子这么爱算账,那与本王这笔帐,也要好好算一算了。” 第301章 绝无他念 阿晞看到李翊拿出来的东西,漆黑的眸子一闪,神情却镇定如常。 “你同我阿姐说过了?” “你这是承认了?” 李翊拿出来的,是一根极细小的尖针,稍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jj.br> 阿晞倒并不意外被他发现,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成为大晋统领万军的翊王了。 “对呀,我就是故意的,目的你应该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嘶……啊……” 阿晞话未说完,耳朵被重重揪起,疼得他小脸皱成一团。 李翊毫不客气的揪住他的耳朵,深眸冷邃,一字一句冷冷警告他。 “你若想死,在你阿姐寻到你之前,随你怎么死。” “可如今,阿晚她费尽千辛万苦寻到你,你这样糟贱自己,没得连累阿晚担心难过,本王就不会放任你这么任性妄为。” “你放手……” 李翊心里气愤,手上的力道就没有控制,阿晞的耳朵当即就红肿起来。 “你以后若敢再做这样的事,让阿晚担心,本王就将这你不听话的两只耳朵拧下来,做下酒菜!” 阿晞红着眼睛捂住耳朵,恶狠狠的瞪着他:“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本王又如何?你也看到了,你阿姐早已是我的人,你抢不走,也改变不了,本王劝你识时务,接受现实,好好认本王做你的姐夫。” 李翊丝毫不觉得这般威胁一个八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精华\/书阁·无错首发~~他好整以暇的坐下来,敲了敲面前的小几,“说吧,想同姐夫聊什么?” 不等阿晞开口,他又补充道:“若是想说上次同样的废话,小心你另一只耳朵。” “还有,以后你再敢胡说八道,让你阿姐嫁聂湛,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在床上躺一辈子。” 阿晞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一个人,内里怎么这么腹黑狡诈、又无耻幼稚呢? “你既然这么想与我阿姐在一起,那你打算如何娶她?” 不等李翊回答,阿晞也学着他的样子补充道:“若你没有十足的诚意和决心娶我阿姐为正房正妻,一切就不必谈了。” 李翊挑眉:“你这是同意本王与你阿姐在一起了?” 阿晞先前撇开着脸同他说话,此时,却转过头来,黑眸幽沉沉的看着他,道:“不,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我阿姐和你在一起,因为你……配不上我阿姐!” 闻言,李翊眸光一沉,沉声道:“那你是何意?” 阿晞再次撇过脸去,冷冷道:“我只不过遵从我阿姐的心愿,只要她开心,其他的,我可以不计较。” 李翊神情中闪过疑惑,郑重问道:“阿晞,本王与你先前并无交集,你为何这般反感于我?” 阿晞闭了闭眸子,将心底翻涌的悲怆痛意按下,淡淡道:“大抵是殿下与我无缘吧。” 李翊才不相信这么敷衍的说法,还要再问,阿晞道:“殿下不必在意我的看法,我虽不同意,奈何阿姐已心悦于你,往后,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们……” 恨只恨造化弄人…… “你若真的有心待我阿姐,就请殿下铭记今日之约,护我阿姐周全,不要辜负她,她实在……” 说到这里,阿晞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心中悲痛,险些掉下泪来。 被子下的双手死死捏紧,阿晞抬眸看向一脸狐疑的李翊,咬牙道:“若你此生敢负我阿姐,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阿晞身上,他幽黑的眸子里折射着瘆人的光芒,看得李翊心头一震。 他从没想过,一个八岁孩童的眼睛里,竟写满了悲凉与沧桑。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故意拿针扎踏风,踢伤他自己,并不是一时的堵气和儿戏。 。(本章未完!) 第301章绝无他念 他先前这样做,竟是拿命在分离自己与他的阿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么小的孩子,要这么拼命拆开他们,从而来保护他的阿姐? 李翊心里疑云顿生,问他:“阿晞,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阿晞摇头不语。 李翊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道:“你放心,本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本王既然认定你阿姐,定会与她携手相伴过完这一生——那怕舍了本王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闻言,阿晞凌乱且为难的心里,才稍稍安定松泛了一些。 他正色道:“既然如此,现如今这对母子,殿下最好尽早处置,若是让她们这样一直膈应我阿姐,我也不答应。” 特别是那个讨厌的小姑娘,天天“阿爹阿爹”的叫,隔着院子都吵得他烦。 阿晞现如今说什么话,李翊都不感觉稀奇了,也真真不敢将他当成八岁孩子看了。 他道:“你放心,邓氏影响不到你阿姐。她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本王也只是护她们母女平安周全,绝无他念。” 阿晞哼了哼鼻子:“如此甚好!” 李翊走后,阿晞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眸子。 他曾听人说,翊王因为这对母女,舍下了太子之位,避走北疆。 他今日出手教训乐潼,一是打心底不喜欢她的举动。 更重要的,他却是要试一试李翊对这对母女的态度,看这对母女在他心目中,是不是超过阿姐,如传闻中那么重要。 所以他才故意说了那许多刺激挑衅的话。 可从方才来看,这对母女对翊王来说,好像并非传闻中那么重要。 如此看来,他昨日倒没有诓骗阿姐,真的只是回报邓将軍的恩情照顾她们罢了。 可他转念又想,若不是因为这对母女,那翊王当年舍下东宫之位,远走北疆,就是另有原因了。 阿晞摸着红肿的耳朵沉思——会是什么原因? 李翊回自己的院子,一进院门,就见那邓氏跪在他的书房外。@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殿下,乐潼年少不懂事,冒犯了小公子,殿下要责罚,就责罚妾身好了……” 邓氏见李翊在阿晞房间里留了那么久,不由担心那个坏孩子,会不会再唆使李翊处罚她们母女。 李翊确实有些生气。 “罚乐潼抄《女戒》一百遍,看管她的下人,各打二十板子。” “本王已差人打扫干净隔壁院子,你们即刻搬过去。” 邓氏眸光一暗,双手死死握紧,面上却温顺的应下:“谢谢殿下恩典!”。 第301章绝无他念 第302章 求救 邓氏当即带着下人们开始搬院子。 红妈不解道:“夫人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邓氏双眸含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你没看到吗,根本不需要那陆晚出面,她弟弟就那么厉害,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且如果她真的就是昨晚与殿下偷欢之人,殿下如今这般盛宠她,我们那里得罪得起……” 自从早上碰到了兰草后,邓氏才知道,陆晚竟然也来了邵县,且就住在李翊的隔壁。 虽然后面听院子里的下人们说,那陆晚是带着新寻回来的陆家小公子,来这里找她哥哥陆世子的,但她心里就是特别不舒服。 且在看到兰草的那一刻,她福至心灵,终于想起李翊手上那条黑色手绳是在那里见过了。 之前,她在上京/城的绣线铺子给李翊买做衣裳的布料时,碰到兰草,她当时正在绣线铺子里买这种颜色的织线。 一想到这里,她全身打了个激灵,立即怀疑到,昨晚李翊房里的那个女人就是陆晚。 手绳的事,她没法去找李翊问清楚,但她转念却是想到,他之前在金玉楼买过的那对蝴蝶翡翠耳坠子。 如果昨晚的女人真是陆晚,那李翊买的耳坠子十有八九定是送给她了——因为她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买过耳坠子后,就直接去的镇国公府…… 想到这里,邓氏如万蚁噬心,再也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去找陆晚问个清楚。 但她没法贸然前去打听,而听说陆晚去善堂了,不在屋子里。 邓氏一筹莫展之时,红妈却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让乐潼去她屋子里找找看。 小孩子不打眼,且之前在金玉楼,邓氏让那掌柜将李翊买的耳坠子拿出来给她看时,乐潼正在场,也见过图纸上耳坠子的样子。 李翊给陆晚买的耳坠子,是独一份的珍品,没有重样,不过店里留有图纸样式。 当时乐潼还嚷嚷着图纸上的耳坠子好看,也让邓氏买一对来着。 可店家说,这本就是独品,找不到同色同质的翡翠,就算做出相样的样式,也是不一样的效果…… 方才从隔壁回来,邓清妤问乐潼了。 乐潼一脸委屈的说,她刚刚打开匣子,就被砸了脑袋。 此举,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既便如此,邓氏已认定昨晚的女人就是陆晚。 她红着眼睛抽泣道:“难怪她一个小小庶女敢与睿王退亲,原来……是攀上更好的了……” 红妈冷冷一笑,道:“若真是她,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邓清妤一脸茫然:“妈妈此话何意?” 红妈道:“夫人想想,他们这个样子,定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殿下却没有娶她进门的意思,肯定是顾忌着她先前与睿王定过亲的缘故。你莫说皇家了,就是普通百姓家都忌讳这个,所以他们才偷偷摸摸的在一起,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那……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红妈想了想,沉吟道:“夫人说得对,如今咱们得罪不起她,不如避其锋芒。等日后回京了,这就是夫人手里最好的把柄,到时,可以以此为胁,让殿下正式迎你进翊王府去……” 邓清妤明白过来,灰暗的眸子骤然亮了,全身都通透轻松起来,一把握紧红妈的手,哽咽道:“红妈,幸亏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红妈似想了什么伤心事,感叹道:“自红榴死后,老奴无依无傍,只将夫人与小小姐当成亲人看待,定会一心一意为夫人筹划的。” 邓清妤握红妈的手:“妈妈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善待妈妈,不忘妈妈今日相扶之恩……” ------------------------------ 之前为了给洪水一个泄洪口,李翊力排众议,搬空了整个回流镇的百姓,才得已让邵县的洪灾得到缓解疏散。 如今洪水退却,被冲毁的回流镇开始重建,李翊向朝廷请旨,给回流镇的百姓批下了重建的补偿款。 三百万两的银钱今日抵达邵县,李翊带人亲自点查过后,封存看管好,待后日分派下去…… 忙完一切,李翊回到县衙,天色已暗。 他看了眼隔壁院子,让长亭去问一声,陆晚可从客栈回来了。 长亭去了,很快回来,笑道:“姑娘还没回来,小公子还在催,说是让殿下赶紧将他阿姐送回去。” 李翊闻言,不觉勾了勾唇。 这个小鬼精,难道还怕他阿姐被他拐跑不成? 李翊当即就止了步,折身往外走。 长亭知道他是要去客栈接陆晚,连忙也跟上去。 可不等他们走出县衙大门,漆黑的夜空上方,突然腾起一朵耀目的橘色光亮。 李翊眸光一震,那是他手下暗卫发出的求救信号。 而顺着橘色光亮的方向看去,正是城中锦云客栈的方向。 是长栾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 李翊当即翻身上马,朝那边急驶而去。 踏风刚奔出一里的路程,天际腾起第二朵橘色光亮。 李翊胸口一凉,握缰绳的手止不住抖了一抖。 一次求救已是十万火急,两次求救那却是…… 李翊胸口死死揪紧,全身都凉了,根本不敢往下想。 他重重一鞭抽在踏风身上,踏风通灵性,也感觉到了李翊的心急,顿时四蹄如风,朝着前面飞疾而去,远远甩开了后面的长亭等人。 漆黑的夜里,街道上空空如也,惟余马蹄的哒哒声沉闷响着。 李翊被这一声一声的哒哒声,敲得心口都要碎了。 他又是重重一鞭抽在踏风身上,咬牙狠声道:“再快些!” 话音未落,头顶漆黑的天际,又升起了第三朵橘黄色的光亮…… 李翊心口已经麻木,等他赶到锦云客栈,里面已血流成河,不见活口…… 第303章 铁矿图 锦云客栈位于邵县城偏南的位置,平素这个时候,这里尚且是人来人往,但今日因为突发变故,路过的百姓早已吓得四散逃开。 想着那一批批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大家关门闭户,话都不敢高声语。 邻近锦云客栈的商户,只听到里面的厮杀声与兵刃相交的尖锐声,没过多久,刺鼻的血腥味就飘出来,左邻右舍都能闻到。 大家吓得越发惊恐不安,大气都不敢喘…… 陆晚也正是被厮杀声惊醒的。 许是昨晚太过劳累,她原本打算晌午后就回去,可一觉睡沉了过去,直到被一阵阵厮杀声惊醒。 她浑噩爬起身,正想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长栾却在此时破门进来,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有刺客,卑职护送你出去……” 长栾眼睫上都沾了血,面容却十分的沉稳,不带半点慌乱。 陆晚被他身上种鼻的血腥味一刺,终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刺客?” 长栾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只是来者不善,且人数众多,姑娘快跟我走……” 说罢,长栾抓起一边的幕篱罩到她头上,顾不得尊卑有别,拉起陆晚,打开房门冲出去。 房门一打开,刺杀声越发的清楚刺耳。 陆晚一眼扫过,只见她所在独居院子里,四面八方全是黑衣刺客,李翊派来保护她的其他暗卫,各守着屋子一角,在拼死抵抗,但已经倒下四五个了。 而长栾带着她来不及走出门廊,就又被逼得退回了房内。 刺客明显是冲着屋子里的人来的,如今见到长栾带着陆晚准备杀出去,立刻围拢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更是一剑挡开阻拦他的暗卫,几个腾身,就冲到了房门前,将长栾逼了回去。 长栾是李翊身边武艺最为高强的暗卫,当初花宴之上,就是他拼死相护,最后才保住了晋帝与陆晚荣贵妃三人的性命。 可如今,被众人围攻,还带着陆晚,如何敌得过? 陆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见那黑衣人拿剑指着长栾,阴厉道:“敬你是条汉子,留下她,就饶过你性命,让你有机会去给你的主子通风报信。” 可长栾奉命保护陆晚,且明知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又岂会将她交出去? 横剑在手,长栾将陆晚护在身后,吐出嘴里的血沫,咬牙笑道:“有小爷在,你们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最后一个字落下,长栾一把将陆晚推入房门,扣上房门,然后以一已之力,挡在了房门前。 但长栾也深知自己抵抗不了多久,所以手中长剑刺向那为首的黑衣人之前,他飞快取出袖中的信号烟,朝空中弹去。 看到他发出求救信号,想到李翊闻讯马上会来,黑衣人准备速战速决,下手也再不留情…… 陆晚退回房内,听着外面激烈的厮杀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那些人,明显就是冲她来的。 而她也知道,以长栾一人之力,是抵不住那么多刺客的。 果然,下一刻,房门已被踹飞,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持剑跨进门来。 门破的瞬间,被困住的长栾,拼命朝空中发出了第二道求救信号。 黑衣人头领闯进屋来,不费吹灰之力,一把扣住陆晚的手脉,她瞬间动弹不得。 她被拖着走出房门,那黑衣人对中了梅花镖倒地的长栾道:“你告诉翊狗,让他拿铁矿图来换她性命,后时巳时,我在君山亭上等他,让他一个人来。” “若是他敢带一兵一卒前来,或是派人追捕,我立刻杀了此女,让他永远都休想再见到她。” 说罢,他抬手击在陆晚的后脖处,陆晚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衣人带着她快速撤离。 长栾脚上中了毒镖,动弹不得,眼看陆晚被抓走,只得咬牙发出第三支求救信号…… 等李翊赶到时,整个锦云客栈里一片死寂。 他一路过来,脚下全是死尸。 小院那里,情形更为惨烈。 地上躺着的黑衣人,粗略一算,竟不少三十人。 难怪长栾也抵挡不住,要向他们求救。 李翊腰中的软剑早已出鞘,在他的愤怒内力的催送下,剑身笔直,闪着寒光,发出铮吟之声。 可到了门口,他听着里面毫无声息,心口某个地方像被刺穿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往流冒着,却已感觉不到痛了。 他止步,不敢向前。 如同那日陆晚站在马房门前不敢靠近阿晞一样,他也不敢再向前一步,去面对屋内未知的状况。 若是那个女人出事了,他要怎么办? 李翊第一次感觉到害怕,那种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寒冷惧意。 幸而在此时,长栾看到了他。 “殿下……殿下……” 长栾终于等到他来,咬牙撑着伤腿跪下,愧疚道:“殿下,姑娘被抓走了,卑职失职,求殿下责罚……” 漆黑的夜里,长栾的话,却如一点火光瞬间照亮了李翊,让他麻木的心口瞬间了一点活力。 长栾又连忙将刺客留下来的话向他禀告了。 李翊一听就明白过来,他们抓走她,真正的目的是来对付他。 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不过幸好,她还活着…… 想到这里,李翊冷戾的面容如覆上了一层寒霜,全身杀气勃然。 他上前查看了长栾的伤口,替他拔出了腿上的梅花镖。 “又是他!” 他咬牙恨声道。 当初顾忌着母妃,他一次两次下令,只抓拿其活口,不伤他性命,所以才让他一次两次的逃脱。 没想到,他今日竟将毒手伸到陆晚身上。 如此,下次再见,他绝不再手下留情…… 长栾:“殿下,如今怎么办?” 李翊闭了闭眸子,将心中对陆晚的担心暂时放下,凝神想了想,对赶来的长亭等人冷冷吩咐道:“立刻派人守住前后城门,找到他们逃跑的路径。” “若是发现他们的跟踪,悄悄跟着,万不可惊动——一切以保护姑娘安全为前提!” “另派人守好银库,防备被人趁乱而入!” 长亭连忙应下。 李翊马不停蹄的折回县衙,去找邓清妤要铁矿图。 此处去君山亭,光路程就需要一天时间,刺客根本没有留给他考虑的时间。 他必须拿到东西,尽快出发…… 第304章 被盗 不知过去多久,陆晚面上的幕篱被掀起,刺目的光亮照过来,她终是醒了过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蒙面男人。 而那男人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醒过来,双眸里闪过诧色。 照面间,陆晚眸光骤然一震,认出眼前的刺客,正是那日画舫之上,刺杀李翊的那名刺客。 因为他眼睛里的冷郁神情,一模一样。 “坠影,如何?可是那翊狗养在外面的小老婆?”有人在问这个刺客的话。 名唤坠影的刺客眸光平复下来,看着陆晚,沉着嗓子冷冷道:“正是!” “不是说他们还生了一个闺女么?怎么今日在客栈里搜遍了,没有见到他们的女儿?” 说话之人,不止一个。 陆晚稳住慌乱的心神,不露声色的侧过眸子,看到不远处的方桌前,坐着另外两个蒙面刺客。 坠影起身回到桌前,道:“大抵是女儿刚好没在客栈。_o_m” 另一个人道:“没抓来也好,小孩子太聒噪,容易惹来麻烦。” 陆晚手脚被绑住,还被点了哑穴。 她默默听着,心里恍悟过来。 他们是把她误认成邓清妤抓来了。 所以,这些人原本要抓的是邓清妤与乐潼。 明白这一点,陆晚心里反而松下一口气来。 在认出坠影就是当日画舫的刺客后,她就怀疑这伙人是李睿派来的。 若是如此,她与李翊的关系,岂不被发现了? 可如今知道他们原本要抓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邓清妤,那倒正好替她隐瞒了下来。 而这坠影,想必是上次在画舫上见过自己与李翊在一起,所以就认定她是邓清妤了。 如此,她就当自己是邓清妤好了。 她正准备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那坠影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动机,走过来拿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老实呆着,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他压低声音冷冷警告着。 陆晚乖乖点头。 这一番波折,她头上的发髻全乱了,松松散散的堆在肩头,几络碎发贴在脸颊边上,被坠影绑眼睛的黑布绑在了脸颊上。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息,眸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手指微微动了动。 “怎么,你也看上她了?” 那个为首的头领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坠影蹲在陆晚面前盯着她看。 “你不是要找李翊报仇么,正好,今晚先将他的小老婆睡了,后日再杀了他丢进洞庭湖里喂鱼!” 闻言,陆晚脸色一白,虽然眼睛看不见,身子却止不住往后面躲去。 坠影眸光朝她淡淡一扫,起身问头领:“师兄,铁矿图是京/城那位要的,还是?” 那头领勾唇得意一笑:“谁要的都一样,反正最后都要归于主公之手!” 另外一人问坠影:“你觉得后日那李翊会去君山亭吗?” 坠影回头看了眼陆晚,勾唇冷声道:“他会去的,但舍不舍得拿铁矿图出来换美人,就不一定了。” 陆晚抿紧了嘴唇。 听三人谈话里的意思,此次事件,十之八九又是李睿的手笔。 他大抵是知道李翊此番赈灾立下大功,等他回京,晋帝这一次只怕就会下定决心,定下储君之人了。 李睿狗急跳墙,准备重走上一世的老路,抢到铁矿图,与其他邻国勾搭,为自己助势。 如此,她倒真不希望李翊因为她,交出铁矿图来了…… 邵县后衙。 李翊刚进后院,秋落就迎上来,着急道:“殿下,小公子与世子爷已经知道了姑娘出事的消息,着急请您过去。” 刺杀一事闹得很大,李翊中途绕道去了一个。 地方,等他再回来,陆承裕他们已得知了陆晚出事的消息。 李翊心口一滞。 他倒不担心陆承裕,可阿晞对陆晚,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且他刚刚受了重伤,伤势还未稳定,如今知道了陆晚出事的消息,他如何承受得住? 而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后面救回陆晚,他又要如何向她交差? 李翊胸口绷紧,问秋落:“阿晞知道消息后,可有什么反常?” 秋落也很担心陆晚,沉声道:“小公子什么都没说,只说让你一回来,就请你过去。” 李翊沉吟片刻,对秋落道:“你去将王大夫他们请来。” 秋落明白他的意思,是怕阿晞一时受不住,伤口绷开,加重伤情。 秋落连忙去了,李翊折身往西跨院走去。 刚进院子,见余庆守在阿晞的屋前,知道陆承裕此时也在阿晞的房内,他便径直进去了。 “殿下,我二妹妹如何了?真被刺客抓走了吗?” 陆承裕一见到李翊,就迎上来着急问道。 李翊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床边。 阿晞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墨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冷声道:“殿下可有办法救我阿姐?” 李翊点了点头,安抚他道:“你不要太担心,他们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没出现之前,你阿姐是安全的。” 阿晞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此时此刻,他半点也不想听这些话,冷冷道:“殿下说说看。” 李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盒,“这里是鸡舌香,青楼追债客用的,这些鸡舌香会涂在刺客要的铁矿图上,到时自然就能跟踪到他们,救出你阿姐了。” 闻言,阿晞神情才松乏些,叮嘱道:“殿下一定要筹划周全,不要再出岔子,将阿姐顺利救回来。” 李翊:“你好好吃饭,养好身子,等你阿姐回来,若是你瘦了,你阿姐回来,又会伤心了。” 阿晞迟疑片刻,终是乖乖点了点头。 李翊起身对陆承裕道:“后日的赈灾银款发放,你替本王去盯着,莫要出乱子。” 陆承裕连忙应下。无错更新@ 李翊离开西跨院,往东跨院去。 邓清妤正与红妈在听丫鬟们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李翊来了,还以为在梦里,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晚来她院里找她。 赶紧起床,披上外袍来见李翊。 “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李翊开门见山道:“本王想要你的铁矿图。” 邓清妤见他神情紧张,瞬间明白过来,是抓走陆晚的刺客要那铁矿图。 她惶然的摇了摇头,害怕道:“殿下,有件事妾身一直忘记跟你说了……那铁矿图被偷了,正是上回私宅进小偷那次被盗的……”。 第305章 宜早不宜迟 先前,邓清妤的宅子确定进过一次小偷。 当时她检查了一番金银首饰,见没有少缺,就没有再检查其他东西。 直到过了几天,在打扫家具器皿时,才发现那盒铁矿图不见了。 那盒玉石子,邓清妤一直不太放在眼里,觉得丢了就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就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如今听到李翊问她要,她只得如实交待了…… 李翊眸光迟疑的盯着她,似乎在思索她所言是真是假。 邓清妤感觉到他在怀疑自己,心里一酸,当即跪下,发誓道:“殿下,妾身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那盒玉石子,是真的被盗走了的。” 李翊眸光陡然一沉。 他看出邓氏没有骗他。 会是谁知道那铁矿图的存在,还知道它在邓氏手里,最后盗了去? 李翊记得,他将铁矿图还给邓氏一事,连陆晚都没有说过,还有谁会知道? 一时间,李翊脑海里杂乱纷呈,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莫然觉得有一个危险人物,躲在暗处,一直在盯着他和他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李翊用力甩甩头,一言不发地折身朝外走去。 邓清妤以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连忙追上去前,一把抓住他的袖袍,情不自禁道:“殿下,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妾身那怕掏出心来都是愿意的,那里会瞒着不给?求殿下相信妾身……” 李翊听到她的话,本就沉闷的心里,更是增添了一份气恼和嫌恶。 他回身甩袖摆脱她,冷冷道:“义嫂言重了,本王对你,从来只有托付之义,再无其他心思,也请嫂子收起不该有的念头,好好抚养乐潼长大。” 一声‘义嫂’如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邓清妤脸上,让她撕心裂肺,又羞愧到无地自容。 李翊认邓景阳为义兄,在心里,也一直只是将她当嫂子看待。 邓清妤步子滞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里,她却悲愤的想着他的话。 又是抚养乐潼长大,他每次对她的嘱托都只是这一件事。 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只有配做这些事吗? 自己也是一个女人呐。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红着眼睛凄凉一笑,喃喃道:“丢得真好。如此,她也休想再活命回来……” 李翊想好了万全之策,却没想到最紧要的关头,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了。 长亭也着急,忍不住追上去问他:“殿下,如今怎么办?要不,咱们临时给他们做一副,反正那铁矿图,他们也没见过……” 闻言,李翊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赞赏他道:“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只是本王猜想,他们虽然没见过铁矿图,但想必也听他们的主子说过那玉石子大概的模样,所以也不好糊弄。” 若换成平时,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些,直接与他们对面,杀过去就成了。 但陆晚在他们手里,他半步都不敢踏错。 “而且,时间紧迫,一时间重新采玉打磨,裁割雕刻,只怕也来不及,所以还得有其他法子……” “殿下不如去做骨牌的店子里找一找,或许有裁割打磨好的现成的玉子胚,再召集足够多的工匠,想来就能连夜制成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树影下响起。 李翊抬眸看去,却是秋落用轮椅推着阿晞等在那里。 “阿晞,你怎么出来了?” 阿晞半躺在轮椅上,小脸因为胸口伤口的牵扯痛得发白。 他看了眼邓氏的东跨院,淡淡道:“我不放心,所以出来看看,刚好听到殿下与长侍卫的谈话。” “我随阿姐从燕州回来的一路上,看了大晋地志杂记,里面有写到南方人有玩骨牌的习俗,或许邵县就有,殿下不如差人去找找。” 李翊颇是惊诧的看着阿晞,他竟与自己想到一处了。 他见过铁矿图,所以当时一听邓氏说铁矿图丢了,他瞬间想到用骨牌再另做一副。 “本王正有此意,你回去好好歇息,不用担心,本王一定会把你阿姐平安救回来的。” 李翊不敢再耽搁,吩咐秋落送他回去,自己急忙出去了…… 秋落推着阿晞往回走。 “小公子,你真聪明,听殿下与长亭简单说两句,竟就能想出办法来。” 秋落方才陪他等在这里,一起听到李翊与长亭的话,可她脑子里完全想不到什么。 阿晞闭上眸子淡淡道:“我胡乱想的,凑巧而已。” 回到院子里,他看到陆承裕的书房那边亮着灯火,对秋落道:“你去把大哥哥叫到我房里,我有事同他说。” 秋落如今对这位小公子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将他送回屋后,就去叫了陆承裕过来。 陆承裕正因为要负责发派赈灾银,激动又有些忐忑,正连夜召集负责此事的下属官员议事。 听到秋落的话,他以为是阿晞那里不舒服了,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赶到他屋里。 “阿晞,你怎么了?” “大哥哥,你将发派灾银的日子提前到明日吧,我怕后日会有变故。” 陆承裕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同自己讲这个,有点懵。 阿晞认真道:“他们将殿下约去那么远的地方见面,又这么急,或许是有意支开他,好打那三百万两灾银的主意。” “这件事,重之又重,如今又交到大哥哥手里,稍有不慎,就是杀头大罪,大哥哥不如考虑我的话,提前将灾银发放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陆承裕一听不免迟疑了:“那,要不我们晚两日再发,等翊王救回阿晚,还是让他来主持大局……” 此次灾款数额庞大,担的风险也实在太高。 阿晞白着脸摇了摇头:“不行,那些百姓早就在等着这笔银子,你若晚发,被有心人故意煽风点火,只怕就会引起民众暴乱,到时局势越发不可收拾。” “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耗神太多,方才又牵扯到伤口,阿晞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被他强制咽了下去。 最后,他恳求道:“大哥哥就信我一回,快去办吧。” 此事,阿晞之所以没有同李翊讲,是不想令他分心。 敌人布局慎密,有备而来,李翊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成功救回阿姐…… 第306章 土匪窝 陆承裕见阿晞面容凝重,说得又有理,也就不敢轻视,连忙回到书房,同下属官员重新商议。 大家皆觉得这个提议可行,所以决定提前将灾款发放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如此,陆承裕一宿没睡,与官员们商议发放灾银的诸般事宜,天刚亮,就让乡里村正,组织各村百姓,开始有序的发派灾银…… 李翊也一宿没睡,终是在天亮之时,顺利拿到了“铁矿图”,马不停蹄的赶往君山去…… 陆晚被蒙上眼睛后不久,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一直在路上走着,没有停歇。 陆晚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她心里难安,担心弟弟阿晞知道自己出事会着急担心,也担心李翊会因为救自己,中了刺客们的埋伏……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她眼前的黑布也被揭开,还是那个坠影。 他递给她一个饼和一碗水。 眼前恢复光明,陆晚四处看了下。 看天色,应该是正午时分,马山似停在某处农庄里。 陆晚被松了绑,吃完了东西。 坠影似乎没想到这般境遇下,她竟能镇定的吃着东西,一点也不慌乱。 “别想着要逃,你逃不掉的。”他冷冷警告她。 陆晚看着面前的蒙面男人,手指沾了点水,在地板上写字。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她手指纤纤,手腕处被绑绳磨掉了一层细皮,红红的。 男人的目光从她的手腕上挪开,沉着嗓子冷冷道:“先前你不是听到了吗,要带你去君山亭,换李翊手里的铁矿图。” 陆晚摇了摇头。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李翊,也根本不会带她去见他。 坠影用脚擦掉地上的字迹,嘲讽笑道:“你是对你的男人没信心?还是觉得你在他心目中,值不得那铁矿图?”. 陆晚套不到有用的信息,就不再理会他。 她侧过身子,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 马车再次动起来,坠影再次给她眼睛上绑上黑布,却没有再绑她的双手…… 这一次,马车又走了大半天,且一直是上坡路。 陆晚听到耳边的人语声少了,鸟鸣声倒是多了。 她知道这里不是君山,因为君山在洞庭湖的湖心,要上山先要渡船。 陆晚很想取下黑布看看如今身在何处,但她知道那坠影一直守在她身边盯着他,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又走了大半天,陆晚渐渐感觉暑热散去,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等眼睛上的黑布再次解下,她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山顶之上,眼下已是夜里。 这里似乎是个山寨,住着不少人,且清一色全是男人。 陆晚被坠影一带下车,那些男人的目光就齐唰唰地朝她看来。 彼时,这些男人正在土坪上喝洒,一个个打着赤膊,粗犷鲁莽,待看清了陆晚的样子,一个个的目光瞬间变得如狼似虎。 他们放下手中的碗,目光赤裸裸的往她脸上,胸口,腰肢肆意打量着,一个个恨不得扑上来吃了她的样子。 陆晚瞬间感觉自己进了狼窝,双腿止不住的打颤,不敢再往前挪一步。 坠影随手往手边的晾架上取下一块布单,蒙在她头上。 “跟紧我!” 他冷冷道。 陆晚此刻,除了跟紧他,再无退路。 她垂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无错首发~~ 那些男人眼看美色被遮,一个个禁不住站起身围拢过来。 “二当家,你从哪里寻了这么个绝色来?可是要给兄弟们乐呵乐呵的……” “滚!” 坠影双眸如刃,冷斥一句,竟吓退了那些围拢过来的人。 。 坠影领着陆晚径直往山寨南面最高处的院子里走去。 那些男人,似乎对这个二当家很是惧怕,一个个只敢远远看着,再不敢跟上来。 “将她关起来,好好看着。” 一进院门,坠影就对手下的人吩咐道。 手下应下,将陆晚带进一侧的土胚房子里关起来。 陆晚惊魂未定,心乱如麻。 她原以为坠影一伙是李睿派来的杀手,却没想到这杀手似乎另有身份。 这山寨一看就是个土匪窝子。 如今她要怎么办? 想到方才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陆晚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抱紧身子蜷缩在土炕上,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陆晚从窗户里朝外看去,见到坠影从屋子里出来,似乎又要出门去。 他走到院子中间,对手下吩咐着什么,眼睛朝她这边看过来。 陆晚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感觉到他要离开,她心里莫名害怕起来。 不知为何,跟在他身边,她反而不怕。 而如今他要走了,想到山寨里的那些男人,她倒不想他离开。 她忍不住朝他喊去,可一张口,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忘记自己哑穴还未解。 明明隔着距离,那坠影似乎感觉到她在叫他,迟疑片刻,抬步朝她走过来。 “你老实在这里呆着,若敢逃走,你小命就玩完了。@*~~” 陆晚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冷冷笑道:“我现在就去君山杀李翊,说不定明日此时,你就可以看到他的人头了。” 陆晚胸口死死揪紧,眼睛瞬间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 她心里好慌,除去担心李翊,还有其他恐慌的情绪。 坠影转身走了…… 这一晚,陆晚注定没法安眠。 而整个山寨的男人也因她的到来,都睡不着了。 空气里突然多了一丝女人的味道,且还是一个娇媚动人的小姑娘,这些旱了许久的男人们,都被刺激到了。 得知坠影走了,有几个胆大的,气血翻涌得厉害,就摸黑来到了陆晚的屋子外面。 幸而有坠影的手下守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晚心里本就挂心着李翊,如今听着外面的动静,更是心慌意乱。 那些男人们在外面为了她在打架,坠影的手下打走几个,又来几个,整夜都没消停过…… 陆晚在屋子里胆战心惊的听着,哪里还睡得着…… 到了后面,陆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决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第307章 李翊 初遇 李翊一回京/城,旁人就告诉他,他的皇兄李睿要娶的陆家姑娘,是一个木头美人。 彼时,李翊勾唇一嗤,十分瞧不上李睿为了权势,连个木头也娶的行径。 回京后一个月,他就将李睿这些年在京/城积攒的势力摸了个透,顺便也就盯上了镇国公府。 因为李睿要娶的木头美人,正是镇国公府那名不见经传的行二庶女。 如此,在接到大长公主七十大寿的请贴时,他前去拜寿了。 李翊自小与这位皇姑母就不熟稔,更谈不上亲热。 很小的时候,他就看出这位出身尊贵的嫡长公主,并不太瞧得起他平民出身的母妃。 后面李翊才知道,大长公主瞧不上母妃,不止是因为母妃是平民出身,更重要的一点,却是母妃在嫁给父皇之前,是有过丈夫与孩子的。 也是从那时起,李翊知道,他的母妃在生下他之前,已有过一个儿子,年长他四岁,只不过已经死了…… 李翊打马来到镇国公府时,春意盎然,暖阳融融。 因此番他在北疆击败大梁,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国公爷与世子爷亲自到门前恭迎他入府。 他一路走去,对沿途涂脂抹粉的莺莺燕燕视若无睹,可却在给大长公主拜寿时,一眼注意到了站在大长公主身后角落里的小庶女。 彼时,陆家所有孙子辈的后辈,都一字排开,守在大长公主身后两侧,替大长公主给前来贺寿的宾客还礼。 站在大长公主左手边的是世子爷陆承裕,右手边的是其胞妹,镇国公府嫡女陆佑宁。 也是京/城第一贵女。 陆佑宁自小养在大长公主身边,跟着大长公主时常出入宫闱,不止与前太子李照相熟,与其他几位皇子也很熟识。 惟独与他,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面,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李翊的目光没有瞧她,越过她,落在了她身侧的姑娘身上。 挨着陆佑宁站着的,是一个穿天青色撒花裙的姑娘,瞧着年龄与陆佑宁差不多,个头比她高一点,微低着头,面生得很,他从未见过。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个就是自小被送去痷堂,如今与李睿定下婚约的陆家二姑娘,陆晚。 热闹喜庆的大堂里,众人围着大长公主说着各种吉祥话,惟独她一直半垂着头,小手绞着手里的绢子,木木傻傻的,与整个大堂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安插在陆家的暗探告诉过他,李睿早已与借住在陆家的表姑娘沈鸢勾搭在了一起,两人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整个镇国公府,除了大长公主发觉了此事,其他人,包括这个小庶女都不知情。 未婚夫在她眼皮子底下与她的表妹勾勾搭搭,她竟然不知情? 李翊忍不住暗下讥讽,难怪被人说成木头,真是眼瞎心也肓。 李翊感觉索然无味,正欲收回目光时,那个一个低着头的小庶女,却突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接,他的眸光在半空中停了半息。 她长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澹澹如汪春水,又清冷如蟾宫秋月。 光看这双灵动又清冷的眼睛,他怎么也无法将它与木头联系到一处去。 不等他再看,她又将头垂了下去…… 很快,寿宴开席了。 李翊与李睿皆被请上上席。 镇国公府这些年,虽因现任国公爷陆继中的荒淫无度,毫无作为,已呈落败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该有的排面一点不少。 酒菜都是最好的,且这一次的酒,全是晋帝为贺大长公主大寿,赐的宫廷珍藏御酒,连李翊都没尝过。 如此,不免贪杯,再加之其他人都轮番上来敬他的酒,李翊喝了几十杯不止…… 酒量再好,也有了醉意,陆家连忙安排好厢房供他歇息。 陆家的厢房,就设在大堂后不远的偏院里,院里遍种杏桃两花,红红粉粉,像极了娇俏的小姑娘,煞是好看。 李翊一只脚堪堪踏进厢房,就察觉到屋里藏了人。 呵,今天这样的日子,陆家竟混进了刺客?! 长亭要跟进来擒拿刺客,李翊一个眼神将他止住,让他守在外面。 等李翊走到罗汉床边上,他否了心中的猜测。 来人身上幽香淡淡,呼吸也很急促,似乎很紧张害怕。 不似刺客那般会隐藏。 李翊勾勾唇,合衣仰面躺下,闭上了眸子。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沉稳,睡着了过去。 很快,就有窸窣声从床后的帘帐后过来。 来人来到他的床边,却迟迟没有动作。 第308章 李翊 初遇2 就在李翊不耐烦准备睁开眼睛看清她是谁时,他的腰带被人扯住了。 来人用力一扯,解开了他的腰带,开始剥他的衣裳。 虽然还是春季,但一向不怕冷的他穿得单薄,所以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清楚的感觉到,剥他衣裳的小手,在微微颤抖的。 到了此时,李翊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些年向他自荐席枕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但都被他扔出门去了。 女子主动,与娼妓何异? 可今天,不知是酒性太烈,还是春思荡漾,在这样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花草那样的呆性,都懂交配,何况是他一个热血男儿? 如此,他就任由来人将他剥得精光。 剥光了他,来人开始褪自己的衣裳,窸窣声再次传来。 李翊睁开一丝眼缝朝她看去。 女人半低着在解腰间的带子,小手抖得厉害,带子也就一直解不开。 她的双肩已露出来,白莹莹的一片,如方才他在外面看的杏花颜色。 她侧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瞧见右边的小巧耳珠,圆润莹亮,在阳光下透着光。 终于,她解开了腰带,衣裙散开,竟与她单薄的身躯十分不相配。 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只,衣裳下竟十分有料。 还有那腰,柔软纤细,大抵还没有他一掌宽。 李翊就有些舍不得合上眼睛了。 女子正巧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他终是看清了她的模样。 竟是陆家那个木头庶女,他未来的三皇嫂。 一时间,李翊思维有些紊乱,他直觉,此女是与李睿联手来陷害他的。 如此,他眸光一寒,正要一脚将她踢下床去,可她的动作竟比他更快。 似乎害怕他会赶她走,她先下手为强,如打蛇打七寸般,竟伸手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李翊全身一震,抬起的腿僵住,竟再也踢不下去了。 也就是这一瞬息的功夫,女子如缠树的藤,扑到他怀里,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李翊缓过一口气,想要甩开她。 可她手段很多,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他已经把持不住了。 他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 可却受到了阻碍,他很是费解。 看她的手段动作,比勾栏院的妓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不像初次,可身子又是干净的。 他退出来,冷眼睥着她:“滚!” 小庶女却勾住了他的腰,红着眼睛看着他,“殿下不想要吗?” 她的声音在抖。 偏偏又娇又媚,还带着胆怯,真真是勾人得很。 他冷嗤:“本王若想要,女人多的是,却不稀罕你。” 嘴上说得硬,他的身体却不听话,在她再次贴上来时,一发不可收拾…… 女人如花蕊层层绽放,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肤,都让他念恋。 他想,这样也好,这样她也不能再嫁李睿,陆家与他的联姻,也就此断了。 没了陆家与大长公主的支持,李睿再想与他争夺东宫之位,就是不自量力。 小庶女明显有备而来,虽然尚且不知道她目的何在,但这样的事,他一个男人总归不会吃亏。 且他堂堂翊王,岂会怕一个小庶女给他挖坑设局不成? 敌军的千军万马他都没怕过,身下这个弱不经风的小庶女,是丝毫都威胁不到他的。 如此,彻底放下顾虑后,从床上到屏风前再到书桌上,从前面到后面,李翊怎么折腾都感觉不够。 热血沸腾,久久不止,那怕听到长亭提醒李睿来了,他也毫无畏惧,不肯放过她。 “殿下,求你……” 最后,她经不住,开始向他讨饶。 可她点起的火,岂能由她喊停? 酣畅淋漓的一场大战,李翊酒醒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上一次碰女人,还是大败大梁的当晚,部下将一个女人送到他的帐内。 那个异族女子,虽长相妖娆,却远没有她有滋味。 皮肤没有她白嫩腻滑,腰肢不及她的软,手段更不及她高。 这个小庶女,不论他要如何动作,她的身子都能配合得默契贴合,实在不怪他要了那么次。 从晌午到日落西垂,直到长亭提醒他,父皇要驾临镇国公府了,他才鸣鼓收兵。 扔了银锭子给她,表示两清。 不论她以后如何,都与他无关。 她名义上是他的三皇嫂,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过后,他都不会再与她扯上关系…… 走出厢房的那一刻,李翊在心里忍不住学着那些兵蛮子狠骂了两句。 真他妈是个妖精! 也真他舒服! 正是这个舒服,让他不到一日,身体又起了心思。 如此,隔夜,他去了烟雨楼。 花下三千两白银买了花魁的头夜,可在看到某人一身男子装出现在楼下后,他对花魁又索然无味了…… 那夜,风雨急聚,他马车的车辕也摇断了两根…… 第309章 不值钱 天亮后,屋外的动静终是停了下来。 熬了两宿没睡,陆晚扛不住,靠在土炕上睡着了。 可她又睡得极不安稳,时梦时醒,昏昏沉沉,脑子混沌得很。 坠影的两名手下进来看过她两次,给她带了两个馒头和一壶水。 陆晚已感觉不到饿了,她迷蒙睁眼,看着外面的日头。 日头已升得很高,大概已到巳时。 李翊此刻,只怕已到赶到了君山亭。 却不知道他此时如何了?有没有识破敌人的诡计陷阱,安全脱身? 但以他的性子,若是看不到自己,他只怕不会罢手。 若是与坠影他们缠斗起来,他一人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万一出事怎么办? 陆晚越想心越慌,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恨不能立刻逃出这里,去寻李翊。 可莫说逃出山寨,那两个看守她的人,连房门都不让她出。 “你省省心吧,我家二当家说了,你留在这里,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你若想着逃出去,不出这个寨子,就被外面那些男人拆成骨头吃了……” 见她一直坐立难安,还想着找各种理由要出去,看守她的人,忍不住在外面冷冷警告着她。 如此,陆晚彻底死了心…… 她呆呆的坐了许久,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暗沉下来,屋子外面土坪上,又点起了火堆。 昨晚那群男人,又开始聚在那里喝酒。 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大,陆晚隐约听到几句,无一不是在谈论她。 言语露骨粗俗,简直不堪入耳。 陆晚挪到窗户边上,看着通往山脚下的路。 她的心里,既盼着坠影快点回来,又不想看到他回来。 她盼着他回来,是想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还想着向他求求情,让他放了自己。 可她又不想看到他回来,因为他若平安回来,就代表李翊出事了…… 心里愁苦不堪,陆晚的心如放在油锅里煎,痛苦难熬。 又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的火堆渐渐熄灭,那群喝酒的男人也都散了,天色浓黑如墨,夜已经很深了。 陆晚眼皮发酸,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刚一入睡,就梦到了李翊,梦到他在东郊大营冒着猎猎厉风,意气风发点兵的威风样子。 那时的他,是真的光芒万丈啊,连身后霞光万道的红日,都被他遮去了光亮。 梦里,陆晚欢喜的朝着点将台上的男人奔去,她不顾一切的跑向他,欢喜到热泪盈眶…… 耳边,似乎真的传来了校场上的阵阵马蹄声,陆晚被惊醒过来,透过窗户,看着下面土坪上突然冒出十几乘的骑队,以为自己在梦里。 半梦半醒间,她以为是李翊来救她了,欢喜的一下子站起身,朝门口奔去。 她摸摸脸庞,脸上早已湿润一片,她怕被他瞧见她这般狼狈的样子,连忙拿帕子擦了。 脚步声果然停在了门外。 陆晚从门缝里朝外看去,正想拍门告诉李翊,她在这里,却从门缝里看清,来人不是李翊,却是坠影与他的师兄,领着一众人回来了。 刚刚生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而看到他们安然回来,陆晚一颗心急剧坠落,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他们是不是得逞了? 那李翊呢,他如何了? 不等她从悲痛中回神,门外传来了他们的谈话声。 那个黑衣人头领,眸光发红,作势要踹门闯进来,却被坠影拦下了。 “师兄,且慢……” 坠影明白他要做什么,欺身上前,挡在了门前。 黑衣头领冷冷看着他:“怎么,你还真的看上她了?你让开,我要杀了这个臭婆娘,给老三报仇!” 陆晚心口怦怦直跳,身子发软,顺着墙根往下瘫滑下去。 坠影身上满是血渍,咬牙道:“我知道大哥要替老三报仇,可就这样一刀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黑衣头领满身煞气:“那你说怎么办?” 坠影道:“兄弟们不是都馋她的身子么,不如先睡了再杀!” 闻言,黑衣头领似乎不太相信他,“你舍得?” 坠影勾唇讥诮一笑:“当然舍得,不过想求师兄行个方便,今晚,让我先来!” 黑衣头领血红的眸色沉沉盯着他,狠声道:“你不要忘了,那翊王狡猾多端,他身边的女人,也不简单,你万不可一时心软,再着了她的道。” “三弟今日折在他手里,而那灾银一事,也被他们识破,铁矿图也是假的——此去,不止无法向上京/城里那位交差,更无法给主公一个交待,你若再因为这个女人误事,到时你的脑袋也不要留了。” 坠影了然一笑,道:“师兄说哪里的话,我尝过滋味后,就把她让给其他兄弟,等大家都玩腻了,再杀了她给三弟报仇。” 黑衣头领这才点了点头,领着众人愤然走了。 屋内,陆晚听得心惊肉战,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但胸口的那块大石却松下——因为听他们的谈话,她知道李翊没出事。 如此便好…… 房门从外面推开,一道黑色身影走进来。 陆晚咬牙从地上爬起身,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脖子上。 “你若敢碰我,我立刻死在这里。” 坠影满身血腥气,灰霭色的眼睛里,如撒上了一层血雾。 他没有理会陆晚的威胁,径直走到桌边,看到桌上没有动的水和食物,抓起早就冷掉的馒头咬下一大口。 “你果然不值钱!” 等咽下了嘴里东西,他讥诮笑道。 “李翊拿了一副假矿图来换你,还命人将整个君山团团围住——他根本没有将你的生死放在眼里,你还在这里为了他做殉情的傻事,简直可笑!” 陆晚才不会上他的当:“他不是不在意我,他是识破了你们的诡计,知道你们根本不会带我去交换……” 闻言,坠影似乎突然生起来怒火来,他手中咬了一半的馒头毫无征兆的朝着她的手腕砸来,陆晚手一麻,簪子掉在了地上。 不等她去捡起,眼前黑影一闪,坠影已闪身来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 他起身之时,带翻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若想好好活着离开这里,就乖乖听我的话。” 黑暗中,他咬牙威胁道。 第310章 逃离山寨 听到坠影话的那一瞬间,陆晚神情一震,不敢相信的抬眸朝眼前满身血腥味的男人看去。 黑暗中,陆晚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双眸发亮,竟让她生出了一丝熟悉感来。 可不等她想清楚这一丝熟悉感来自何处,坠影对她道:“会哭吗?哭出声来,假装挣扎哀求,让我放过你,声音越大越好……” 陆晚怔怔听着,却明白了过来。 她苍白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但如今她惟一可以相信的人,就只有他了。 如此,她点了点头。 坠影走到桌前,‘砰’的一声掀翻桌子,又踢了几下土炕,一片混乱的嘈杂声立刻传了出去。 陆晚见状,捂着脸也紧随着开了口。 “呜……” 她哀哀的哭起来,边哭边求饶。 “求你放过我……” 陆晚的嗓子被点了哑穴,白日里才被解开,这会子,嗓子还未完全打开,带着一丝嘶哑,再加之她的声音本就娇柔,如此结合之下,她的哭声呜咽婉转,泣泪无助,偏又妩媚动人,落进外面那些人的耳朵里,简直要人命。 顿时,那些人眼前的画面,皆是娇媚的小娘子,被二当家凌辱蹂躏的火热场面。 坠影听到她的哭声,身形一滞,禁不住回身朝陆晚看过来。 屋内一片昏暗,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陆晚感觉到男人停下来的动作,顿时尴尬的止住了声音。 许是瞧出了她的难堪,坠影开门出去了…… 陆晚又哭了好一会儿,嗓子火辣辣的痛。 正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的时候,坠影从外面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对她道:“可以了,走吧!” 听到他的话,陆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想到他竟真的愿意放她走。 按下激动的心情,陆晚赶紧跟在他身后外走去。 彼时,夜已深,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只余几颗星子在遥远的天际微微闪烁着。 陆晚不识山寨里的路,几次差点被拌倒,最后坠影抓起她的手,带着她贴着墙根朝外走去。 他带着她一路摸黑,极小心的往马厩方向潜去。 就着这点微弱的星光,坠影带着陆晚顺利来到马厩,而先前负责看守她的两名手下,已牵着马在那里等着他了。 “公子……” “快出发吧。” 坠影将一根缰绳扔给陆晚,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会骑马吗?” 他在马背上问陆晚。 陆晚只恨不得立刻跳上马背骑马逃出这里,所以不等回答他的话,已是利索的翻身上了马背。 看着她如此利索的动作,坠影再没说什么,带着她和两名手下,冲出马厩,朝着山寨的大门口奔去。 眼看到了山寨的大门口,山寨里突然亮起了火把,嘈杂的人声传来了。 “大当家,他们跑了……” “快追!” 陆晚回头一看,只见各处院落屋子里,涌出许多人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头领,坠影的师兄。 陆晚生怕被他们追上来,沉着脸咬牙重重抽了身下的马一鞭子,催着它赶紧往前跑。 若是被追上,她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所幸,他们离寨门已经很近,坠影两名手下跳下马背打开寨门,陆晚骑马挺身一跃,冲了出去…… 夜风微凉,空气里带着山间特有的泥土树木的清香,让陆晚浑身一振。 冲出山寨门的这一刻,她逃脱出了牢笼,身心通畅。 一口气跑出小半里路,她回身朝身后看去,看坠影与他的两名手下有没有逃出来。 所幸,陆晚很快看到他们的身影也从山寨中出来了,她心里彻底一松,正要继续打马向前,却见那头领登上了山寨门楼上,喊住了坠影。 “坠影,你疯了吗?你竟然放了这个女人,还要跟她跑?” 坠影勒马停下,调转马头看向门楼上的头领,道:“师兄,你也抓紧时间带着兄弟们走吧,不然我怕你来不及了。” 那头领神情一震,“你什么意思?” 坠影道:“那假矿图上面被涂了鸡舌香,虽然它被我们扔在了半路上,但想必翊王的人也会很快寻到这山头上来,你若不想等着被他们血洗山寨,就带着兄弟们赶紧逃命!” 闻言,其他人等皆是面露惶色,他们都听过翊王的手段,不免害怕起来。 那头领面上也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咬牙道:“好,我信你的话,你将那个女人再抓回来,有她在,那李翊就不敢对我们动手。” 坠影嘲讽一笑:“师兄说笑了,李翊是何许人?他睚眦必报,且心狠手辣,就算今日他肯放过山寨众人,也难保他后面不会记仇再卷土重来?所以这座山寨注定是保不住了。” “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兄带着众兄弟逃过这一劫,日后东山再起也不难。” “那你要去干什么?为什么不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头领瞪着坠影,虽然知道他说得有理,但对他也起了怀疑。 坠影道:“我与李翊有不共戴人的私仇,我要自己解决,所以带着此女去见他。” 头领想到方才他故意与陆晚做出的假戏哄骗大家,早已是不再相信他了,恶狠狠道:“说到底,你就是要救这个女人,她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不怕主公要你的命吗?” 说话间,山寨里其他人骑马追了出来,那头领从木楼上纵身跃下,落在下面的马背上,朝着陆晚追过来。 坠影拔剑挡住他的去路,沉声道:“实不相瞒,她相助过我,于我有恩,求师兄看在我的情面上,放她一马。” 头领勒马看着他,不免迟疑了。 “可你应该知道,你今日这般,不止背叛了主公,也是背叛了整个山寨,与我的同门情谊也断了,日后这世间再难有你的容身之地了,你可想清楚了?” 坠影眸光冷凝,手腕一转,手中长剑朝着自己的左手划去,剑身锋利,顿时手臂上血肉崩裂,鲜血迸出。 “这一剑,就当是我还欠大家的。求师兄不要再追来,赶紧带着大家逃离此处,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罢,他再不停留,调转马头,朝着陆晚奔去。 那头领似被他的举动怔住,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再追来…… 第311章 陌生 “还停下做甚?快走。” 坠影驾马来到陆晚身边,见她怔怔呆着,扬手朝她马背上抽了一鞭子。 隔着距离,陆晚虽然没有听到他与他师兄说了什么,但却清晰看到他挥剑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她朝他的手臂看去,黑色衣料已被浸湿,滴滴哒哒的往地上滴着血。 她心中疑惑,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却没有再多想,跟着他驾马往山脚下奔去…… 一口气跑到山脚下,陆晚才松下一口气来。 坠影在一片溪水边停下来,撕下披风的一角,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 陆晚驾马停在离他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却没有下马。 坠影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还在防着他,冷嗤一声道:“顺着这条道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官道了,你走吧,不必再跟着我。” “你马背上的包袱里,备有干粮和水,还有一点碎银,足够你回邵县了。” 说罢,他就回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陆晚摸了摸了马背上的包袱,果然有他说的那些东西。 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非但没走,还朝他走近过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疑问。 坠影料准她会有此一问,头也不回的冷冷道:“原本想抓你去见李翊,逼他出来,与他好好决斗一场,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手上有伤——君子不吃眼前亏,我岂会再去送死?” 陆晚不太相信他这个理由,虽然先前她没有听清他和他师兄说了什么,但感觉当时的氛围,不像他嘴里说得这般轻松。 但她也想不出他救自己的理由,只得道:“此番多谢你相救,可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却还没见过你的样子,日后想报恩,竟都不知道找谁去,而且……” 坠影不用回头,也感觉到她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勾唇冷冷一笑:“而且什么?” 陆晚望着他的侧影,迟疑道:“而且我感觉你有点熟悉……” 坠影双手一紧,回过头来看着她,灰霭的眸子里凝着冷意,冷冷笑道:“所以你想看清我长什么样子?” 陆晚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脸上一红,继续鼓起勇气道:“你敢给我看看你的真面容吗?” 坠影从地上捡起一片薄石片,朝着溪水里划去,石片在水面滑过,一连串起好几个水漂。 他拍拍手戏谑笑道:“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女子主动相看男人的长相,就要对对方负责——所以,你还要看吗?” 陆晚猜到他会推脱,却没想到他想出了这么一个推脱的法子,连忙摇了摇头,不再强求。 她害怕山上的人再追下来,正要郑重同他道谢告辞,那坠影却突然伸手,自己揭下了脸上的黑布来。 彼时,天光已明,薄薄的雾霭在山谷间涌动,男人的身影沉浮在雾霭间,看不真切。 可他的面容却特别真实明了的呈现在陆晚的面前。 他的五官俊逸,眉眼深邃,神情却非常的冷,如覆寒冰。 可他灰霭色的眸子,又给他增添了一丝忧郁的气息,一如他身后倚立的那棵苍松,格外的沧桑。 陆晚怔了怔,这样完全陌生的面容和气息,终是冲散了她心底那点飘浮不定的熟悉感。 她凝神在过往的记忆里搜寻这一号人。可眼前这个男人,在她过往的人生里,完全一片陌生。 与他,确实是初见。 神思飘远,陆晚一时忘记收回目光。 “看够了吗?” 他一面重新戴上黑布,一面冷冷道。 陆晚恍惚回神,连忙红着脸撇开眼睛。 “抱歉……”她为自己的失态致歉。 “倒不必道歉,方才那话不过一句玩笑,不必当真。” 坠影看看日头,翻身上马。 她朝南,他马头朝北。 最后,他催马离开前,对她叮嘱道:“若你真要报答我的恩情,就请你替我做一件事。” 陆晚郑重道:“公子请说!” 坠影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凉凉道:“若是翊王没有寻到此处山寨,还请姑娘忘记这两日之事,不要向人提及,更不要引追兵至此——放他们一条生路。” “再者,忘记这两日之事,于姑娘也有好处,若是姑娘将来身份显贵之时,也不想被人提及你落入过山匪窝一事,姑娘觉得呢?” 陆晚郑重道:“我答应你。” 坠影看着她:“若翊王盘问,你也能守得住这个秘密吗?” 陆晚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绝不再向第二人说出山寨一事。” 她心里也非常明白,若是被人知道她落入过山匪窝,不论她如何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那怕李翊,她都没有十足的信心他会相信自己。 这种事,一旦起了疑心,生了间隙,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难以弥补的打击与伤害。 所以,她连他也会瞒下…… 告别坠影后,陆晚再不迟疑,驾马朝着前方飞驶而去。 她害怕离开坠影后,山寨里的人会追上来,所以一刻也不敢停歇,马不停蹄的往前跑。 她按着坠影的话,往前赶了十多里的路,果然离开了山路,转到了官道上。 一到官道上,车马行人多起来,陆晚才松下一口气来。 此时,已过晌午后,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又累又饿,在路边的茶棚吃了一碗面后,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 她向人打听了一下,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叫灵县,离邵县挺远的,但离洞庭湖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陆晚不知道李翊如今是在洞庭湖,还是四下找自己去了。 但眼下,她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好好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她找了家客栈投了宿,简单洗了个澡后,就躺到床上睡着过去…… 她睡得沉,只觉得这一夜过得安静平和,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灵县的许多百姓半夜都被惊醒,特别是住在长街两边的居民。 被马蹄声惊醒的百姓,看到一骑铁骑从南城门进,再由北城门出,往外急驶而去。 守城门的卫兵,从未见人半夜这般大肆过城,可待看清来人手里的令牌,吓得双腿一软,半天爬不起来…… 第312章 不用再留了 睡了一晚,陆晚才感觉身子又活过来了,脑子也清透起来。 她现在急于想知道李翊在哪里,好告诉他自己已经安然无事,免得他为自己担心,也好将消息传回邵县,让弟弟和大哥哥放心。 想了想,陆晚下楼向掌柜打听灵县最热闹的街口在哪里后,准备往那里走走,打听李翊的消息。 如果他在洞庭湖与刺客一伙发生了什么,定会引起惊动,那么坊间也会有一些传闻,如此便会有他的消息了。 可不等她离开客栈,就听到客栈大堂里有几位食客,正在说昨晚有人半夜过城的事。 “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可看阵仗是位大人物,守城的都吓得不行……” “往哪里去了?” “出城往北边去了……” 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话,听得陆晚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欢喜的是,她可以断定,他们嘴里的大人物定是李翊。 但出城往北,难道他是往山寨去的? 陆晚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昨日她答应坠影瞒下山寨一事,不止是因为此事于她日后极为不利,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如果李翊因为她大开杀戮,那此事就真的瞒不下去了。 李翊南下赈灾,除去李睿,京/城里还有其他无数双眼睛盯着,不然为何她才被李翊送去客栈休息一日,刺客就找上门来了?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若是他就这样夷平了一个山寨,屠了那么多人,传回朝廷,如何交差? 若被李睿一党有心操持,那怕那里是个土匪窝,最后也会变成他因为她,滥杀无辜。 牵扯到最后,她也势必会被翻找出来。 届时,莫说她与他的关系会被发现,她这样的‘祸水’,也休想再活命…… 越想,陆晚心口越冷。 当即,她退了房,去马房取了马,折身出城,往昨日的方向奔去。 希望她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陆晚心里急,片刻也不敢停,一口气跑出十数公里。 眼看离那山寨越来越近,马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陆晚不免着急,但也知道,马是跑累了,想休息了。 如此,她只得停在路边的茶棚边,向老板要了水喂了马喝了。 趁着给马休息的空隙,她自己也要了两个素包子和一碗茶。 刚吃下半个包子,前方的官道上突然传来震动声,尘土也气扬起来。 陆晚探头看过去,眸光骤然一亮。 那骑在队伍前面,黑沉着脸的男人,不是她心心念念去追的某人还会是谁? 她扔了包子跑出茶棚,去路边拦他。 可马队的速度太快,飞驰而过,陆晚除去被喷了一脸的灰尘,什么都没拦住。 她急得快哭了,追着骑队后面喊了好几声‘殿下’。 可混乱的马蹄声中,他哪里又听得到? 陆晚跑回拴马的地方,解了马绳要追上去,可马杵在哪里一动不肯动,眼睛巴巴望着隔壁拴着的一匹漂亮的红色母马。 陆晚扯着绳子拖着它往外走。 “马大哥,你帮帮忙,快帮我追上去了,不然又见不到殿下人影了……” 马儿不耐顺的一甩头,陆晚就被绳子上的力道扯得跌到了地上,跌了一身的灰。 身后传来几声嗤笑声。 陆晚专注拉马,没去在意。 “傻瓜,你的马儿思春了,你这般拉它走,它哪里肯?” 男人凉薄又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淡淡响起。 陆晚全身一震,回头看去,身后负手逆光站着的人,不是李翊,还会是谁。 陆晚滞了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息,她从地上爬起身,顾不得满身的灰尘,奔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殿下……” 扑进男人怀里的这一刻,陆晚欢喜又心酸,激动又委屈,一语未了,眼泪已是滚珠子般往下淌。 在锦云客栈被劫后,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今能再见到他,她才知道活着的意义…… 男人的怀抱熟悉又温暖,陆晚搂紧他的腰,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听着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鼻间全是她熟悉的气息,这一刻,她无比的安定。 李翊负在身后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片刻后才将她抱紧在怀里。 天知道这几日他是怎么过来的,而如今她就这么乖顺依赖的靠在他怀里,他才感觉自己死了几日的心,又活过来了。 确定怀里的人不是他的梦,而是真的,他狠狠的搂紧她,要将她融入到他的身体里去,再不分开。 两人相拥不知站了多久,李翊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却扳过她的身子,认真打量起来。 “可有哪里受伤?他们可有打你虐待你?” 陆晚摇了摇头,硬着喉咙哽咽道:“我很好,殿下呢,殿下可有受伤?” 李翊也摇了摇头,安抚她道:“本王很好,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阿晞呢?他是不是很担心我?可有影响到他的病情?” “他也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好,只有你受苦了。” 陆晚在他身上没有闻到血腥味,心里一松,问他:“殿下方才从哪里来?” 李翊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把打横抱起她,“回去再说!” 他抱着她往踏风走去。 “姑娘,见到你真好。” 长亭见到陆晚,差点也掉下泪来。 他连忙替李翊牵好马,李翊将陆晚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手扣绳,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回城!” 他对长亭吩咐道。 官道上人来人往,陆晚有些不好意思,对李翊道:“殿下,我自己会骑马……” “你那马已经思春了,就让它跟着小红马一起走吧。” 李翊搂着她腰的手又紧了一分,沉声道:“有本王在,其他东西,就不用再留了。” 他这句话意味很深,陆晚心口一紧,忍不住回过头朝他看去。 他眼睛看着前路,薄唇紧抿,神情冷厉。 虽然平常他也是这副冷漠的样子,但此刻陆晚却感觉到心慌。 虽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血腥味,却不代表他没有去过那山寨。 所以,是她想瞒下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一瞬间,陆晚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口,又如压上大石,变得沉重起来…… 第313章 三书六礼 一行人回到灵县,县令得知李翊到来,亲迎至城门口,又得知他要在灵县歇上几日,连忙将他迎去了自己家的别院里。 县令家的别院不大,虽然不大,但勉强够住,又胜在清静雅致,倒是比去客栈方便许多。 一下马,李翊就让人去找大夫。 他到底对陆晚的身子不放心,怕她受了伤也瞒着自己。 从进城开始,陆晚就躲进了他的披风里,不露出面容来。 李翊将她抱下马,长亭已差别院里的下人拿来幕篱,她戴好后才随着他们一进起了别院。 别院里配有打扫的下人,一应俱全,且打扫得十分干净,他们入住即可。 那县令还是怕怠慢了,要去府里将自己家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唤过来亲自服侍陆晚,被她婉拒了。 她被劫一事,还不知道要如何定论,且她的身份,和与李翊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是官家的人。 那县令自是不敢再勉强,只得再三叮嘱服侍的下人,不敢冒犯贵人。 下人们很守规矩,又被县令特别叮嘱过后,进退间,皆是垂首敛目,不乱看一眼,多听一句。 如此,陆晚倒了放心了许多。 不一会儿大夫就被请来了,陆晚戴着幕篱安静坐着,由着大夫给自己把脉。 李翊亲自守在一边。 他面容一直很冷凝,垂眸坐着,不发一言。 陆晚想着他方才在路上说的那句话,心里一片惶然不安。 大夫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战战兢兢把了半天脉,最后才敢告诉李翊,陆晚身子没事,只不过受了惊吓,又疲惫过度,气虚心窒,好好休养调整几日就可以了。 李翊听完,还是没有说话,长亭领着大夫下去开方子。 见屋子里没有人了,陆晚揭下幕篱看向李翊,正要鼓起勇气开口,他已先开了口。 “后面浴房已备好热水,你洗过澡后,先休息一下,药熬了我再来唤你。” 说罢,李翊起身离开屋子。 见他这般形容,陆晚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定是去了山寨,并发现了什么,才会对她突然这般疏冷起来。 一颗心如泡进了寒潭里,六月份的天气里,陆晚周身却如被大雪笼罩,寒冷无比。 她所料不错,天底下就没有男人对这个不介意的。 那怕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没有人会相信她从那种地方走出来,还能保住清白。 李翊不止是男人,还是身份尊贵,且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他是大晋皇子,如脾腉天下万物的尊贵神衹,这样的人,眼里那容得下半点污秽? 可陆晚不甘心。 她这般辛苦的挣扎着活下来,就是为了要再见到他,不想与他分离。 大夫只诊了她的脉,又哪里知道她大腿两侧,已是因为连日来不停歇的赶路,被马鞍擦破,血淋淋一片…… 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咬牙抑住心中的心酸慌乱,抬头看向他,轻声道:“殿下,你……可有话要问我?” 李翊回头,目光从她惊惶又假装镇定的脸上移开,最后落在她脖子间那处淡淡的伤口上。 那是她拿着簪子抵着脖子上时留下的。 他抬手抚上去,好久好久,才缓缓问道:“这伤口……怎么来的?” 陆晚手指收紧,将他抓得更紧。 她淡淡一笑:“是在山寨时,我害怕他们玷污我,拿簪子抵着脖子时,不小心留下的。” “可是这一根?” 李翊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支花簪。 陆晚一点都不惊讶他拿出花簪。 他既然去过山寨,以他的缜密,必定会发现她掉落在那土胚房里的这只簪子。 但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安,她故作镇定接过簪子,道:“殿下是在山寨南边最高那个院子侧面的土胚房子里找到它的吧,当时他们就将我关在那里……” 李翊呼吸一滞,只感觉心口绞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嘶哑着嗓子,咬牙沉声道:“是本王连累了你……” 陆晚原以为说出来就没事了,可却发觉李翊的神情越发不对了。 “殿下,我……” “本王还有事要忙,晚点再来和你说话。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他打断她的话,神情恢复正常,淡淡道。 胡思乱想? 陆晚双手骤然失去了力气,松开了他的胳膊。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般闭而不谈的态度,等同判定了所有的事情,根本不容她再开口。 连个解释都不愿意再听的…… 陆晚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声音止不住发抖。 “殿下去忙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李翊走到门口,又回身看向她,道:“等下本王会差人去邵县给阿晞们报平安,还……”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沉声道:“还会顺道接邓氏和乐潼过来,邓氏是灵县人,她的祖辈都葬在这里,本王答应要给邓兄立衣冠冢的。” 陆晚瞪大眼睛撑住眼泪不掉出来,笑道:“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在眼泪掉下之前,她连忙低头屈身朝他行礼,尔后转身,飞快朝后面的浴房去了…… 李翊走出屋子,站在廊下,面寒如霜。 长亭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那头领恨毒了你,他的话不可信……” “姑娘看似柔软,实则刚烈,不然也不会拔簪自尽了……” “可那根簪子,却并不是在她所说的土胚房里找到的。” 李翊心痛如麻,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那根簪子,是在坠影的卧房床上的枕头下发现的。 而他亲自审讯了山寨不少十人,每个人的口供皆是如此。 那晚,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欢好的声音。 而坠影又为何愿意放她走? 所以,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可不论如何,他都不怪陆晚,他只恨自己连累了她,是坠影将对他的仇恨,报复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男人,知道她才是他最大的痛点。 他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不敢开口提这些事,是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等时间抚平了这一切,他相信,他和她还能一如往昔…… “派人好好照顾她,另外修书一封给舒嬷嬷,让她替本王准备三书六礼,按王妃制,先不让宫里知道。” 最后,李翊对长亭吩咐道。 他还要再亲自去审一审那头领…… 第314章 荼蘼 屋内,陆晚麻木的撕下沾在大腿上的衣料。 衣料已与肌肤上的血痂沾在了一起,一撕下来,血又冒了出来。 陆晚早已感觉不到痛了,神情异常的平静,眼泪都不再流了。 她跨进浴桶里,撕开的伤口遇到热水,血涌得更多,不多时,整个浴桶里的水,都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等李翊再次进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房里没点灯,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靠在窗台下的小榻上。 他心口一紧——她不是最怕黑吗?怎么不叫人点灯? 李翊当即就要对外面的仆人动怒,但又怕惊扰到她,就自己点了灯烛。 烛火被点亮,橘色的火光将一室黑暗驱散走,却也让李翊看到了女人的异样。 陆晚似靠在小榻上睡着了,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裙,长发没有梳,逶垂而下,可发顶却簪着那支花簪。 她的用物,素来清淡,从不出挑,一如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那一个。 所以这支花簪也十分的简素。 银制的簪身,簪头上点缀着两朵点翠水芙蓉,再素雅不过。 可即便如此简单的簪子,此刻簪在她的发间,也别样的醒目……扎眼! 因为,她全身下上太过干净,干净到让人产生了恐慌。 白色衣裙,配上毫无血色的脸庞,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气…… 李翊心里突然好不安,陆晚此刻明明就在他眼前,可他却感觉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再也找不到回来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她身子也很凉,单薄的身躯,此刻越发的没有了分量,仿佛化成了羽,让他感觉不到真实感。 “陆晚、陆晚……” 李翊惊惶的一声声唤着她,伸手去拔开她的眼睛。 他不想看到她这样闭着眼睛悄无声息的样子,他根本不敢再往细处想…… “殿下……” 所幸,怀里的人醒了过来,睁开双眸迷蒙的看着他。 “殿下,你怎么了?” 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急色,甚至是惊恐。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慌乱的样子。 她心里明白过来,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来:“殿下是怕我想不开吗?” “不会的,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轻轻安抚着他。 先前有那么一刻,她恨不能在山寨之时,那簪子再用力一点,直接往脖子更深处插下去才好。 可她还有阿晞,弟弟还那么小,她还要好好照顾他长大。 所以不论以后身上要背负怎样的污秽和不堪,她都不会寻短,她都会活下去…… “殿下,是药熬好了吗?我方才等得不小心睡着了。” 她从他怀里坐起身,到桌前去给他倒茶。 她越是镇定,李翊心里越发难受和担心。 他上前再次将她拥进怀里,心痛道:“如果心里难受,你为何不哭出来?” 陆晚眼睛一直是红的,她笑道:“其实方才我背着殿下,已偷偷哭过好几回了,这会子殿下就不要再逗我哭了。” 她抬起双眸看向他,“殿下若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 那双澹澹如星的眸子里,一片通红,像撕开了的血撒在里面。 李翊心痛至极,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的眼睛,被她轻轻避开了。 她不露声色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道:“殿下让她们给我传药吧,我好困,喝了药好睡觉。” 李翊让人传药上来,对她道:“你先睡,等我忙完公务,就来陪你,等下让仆人给我留着门……” 陆晚握勺子的手微微一滞,笑道:“这里的床铺小,我这几天累狠了,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殿下就不要和我挤一处了……” 她放下勺子,一口气喝光了药,尔后放下药碗,径直往床边走去。 李翊跟上去。 “殿下这几日为了我的事,你必定积下了许多公务,你快去忙吧,忙完也记得早点休息……”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她朝着他疲惫笑着,“殿下快去吧,我真的累了。” 话毕,她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偏向床里侧。 很快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李翊守在她床边坐了许久。 他伸手进被窝,摸到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此番赈灾回京,父皇必定会给我封赏,到时我就向父皇求娶你……” “我已让长亭写信回京/城,让舒嬷嬷准备好三书六礼……等我们回京后,一应所需之物,应该就办妥了。” “刺客一案,我已想好妥善之策,他们不会知道是你,你不用担心……” 可药汤里加了安神汤,陆晚似乎真的睡着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连着休养了两日,陆晚的精神见天的好了起来,每天都好好喝药,吃饭,睡觉,一点事都没有。 到了第三日,邓氏与乐潼被接到灵县来了,也来到了别院里。 邓清妤先将女儿安顿好,就去书房找李翊。 她进到园子里时,陆晚正戴着幕篱在园子里散步。 她背对着她们站在一片荼蘼花架下。 荼蘼花尽,代表夏天也要过完了。 邓氏一看到那幕篱,就想到那日李翊从房里抱出来的女人。 心中要见到李翊的那些欢喜,瞬间化成了泡影。 这些天,她一直在猜测那幕篱下的女人是谁,如今见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邓氏那里还忍得住,立刻扯了扯红妈的袖子,掀起半边纱帘,给她使了个眼色。 红妈点了点头,悄声上前,准备从后面偷袭,脱下陆晚头上的幕篱。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幕篱之时,一道冷斥声突兀地响起:“你要干什么?” 红妈吓得一跳,连忙收了手。 陆晚也被声音惊动,回过头来,这才看到身后的红妈和一个同样戴着幕篱的女人。 陆晚识得红妈,之前在李翊的卧房前,邓氏带着她堵在门口。 所以陆晚不用猜也知道,那边那个同样戴着幕篱的女人,就是邓清妤。 如此,她大致也猜到方才她们趁她没注意,准备在她身后做什么了。 看了眼从廊下急步走过来的男人,陆晚没有停留,转身回屋去了…… 第315章 顶替 李翊从廊下走过来,神情冷戾,满眼通红,眼瞳里布满红血丝,形容有点瘆人。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一是担心陆晚,二则是半个月前,他就接到呈报,与良安相邻的贵云地区出现了瘟疫,朝廷怕瘟疫漫延扩散,已让相邻的其他各地区加强防备。 李翊在接在呈报后,就让官府在与贵云交界的地区加派防守,禁止百姓流动走动。 可贵云地区的百姓为了避疫,四散逃亡,自有往良安地区逃蹿而来的。 当中少不得有感染了瘟疫的。 李翊到达灵县的当晚,就接到消息,良安的几个与贵云相邻的县州,已出了瘟疫的感染者。 他不敢忽视,这两日召集下属官员至此,商议防疫事宜…… 刚议完事,他听说陆晚来了花园,就寻过来了,没想到刚好看到红妈悄悄靠近陆晚,朝陆晚伸出手去…… 红妈想干什么,李翊一目了然。 而对幕篱之下的人的好奇,自然是她的主子邓氏。 李翊负手站在廊下,眸光从红妈身上冷冷扫过,最后落在邓清妤身上。 两人皆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殿下饶命……” 他尚未开口,红妈已感觉到了杀气,连忙白着脸磕头求饶。 邓清妤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翊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对邓清妤道:“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着书房方向去了。 邓清妤一怔,万没想到他竟然放过了红妈。 而红妈更是不敢相信的愣住。 按理,她被李翊当场逮到使坏,以他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定是不会饶过她的。 她不由朝邓清妤看去。 邓清妤心里忐忑,却顾不得那么多,跟上李翊的脚步,随他进了书房。 花架后的树荫下,陆晚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握住兰草的手,对她轻声笑道:“你怎么来了?” 兰草是与邓清妤一道来的,她到了别院后,被长亭直接从侧门送去了陆晚的屋子里。 可陆晚不在,兰草急着见到她,向仆人问过后,知道她来了园子里,就寻了过来,刚好看到她站在花架下,那红妈要对她使坏。 不等兰草出言提醒,李翊抢先开了口…… “姑娘,殿下怎么就放过那红妈了?她方才明显想对你使坏来着?” 兰草也不敢相信李翊就这样放过了红妈。 陆晚心里早已麻木了,笑道:“她不是还没得手吗,如此也算不得什么,殿下自是不好处罚……” “可她明明对姑娘伸手了……” 兰草隔着幕篱看不清陆晚的样子,但听声音,都感觉到她变了。 她的声音看似在笑,却虚飘飘,像没有根的青烟,风一吹就散了。 且她握着陆晚的手,光摸她的手就知道她瘦了。 她不知道姑娘被劫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看长亭叮嘱她时的眼神和样子,兰草知道,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兰草也不懂姑娘好好的呆在园子里看花,为何还要戴着这个幕篱? 难道姑娘以后要戴着它过一辈子吗? 兰草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眼睛止不住的往下淌。 “姑娘,都怪奴婢那天没有跟着你,都怪我……” “不关你的事。” 陆晚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她咬牙按下心中的心酸,笑着问兰草:“阿晞怎么样了?他这几天有没有乖乖躺着,药按时喝了吗,可有好好吃饭?” 兰草知道她不想再提那些事,擦了眼泪哽咽道:“小公子很听话,伤口也恢复得很好,大夫说,不日就可以下床了。” “他本闹着要来这里一起看你,被世子爷拦下了……” “如此甚好。” 陆晚舒心一笑,这却是这几天里,惟一让她真正笑一回的事了。 余生,她就守着阿晞过吧,等弟弟长大成人,成家娶妻了,她也老了,一生……也算圆满。 书房里,邓清妤揭下头上的幕篱,露出了面容,也看清了李翊脸上的疲色。 她心中痛惜,想上前关怀,但想到上次李翊斥责她的话,只得暗自忍下。 “不知殿下找我来有何吩咐?”她站在他书桌前,胆怯的开口。 李翊微沉着头,淡淡道:“本王曾答应邓兄,要纳你过门,而在北疆之时,确也依礼纳了你为侧室……” “按理,你回京后,本王要接你与乐潼入翊王府,可因着你的身份,本王在没有夺得东宫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本王决定了,这次回京后,本王会正式迎你进门,让你与乐潼成为真正的翊王府的人。” 邓清妤原以为他唤自己进来,是要追究方才红妈对那女子下手一事,却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要让她正式入府了。 她怔怔抬头看向李翊,一脸的不敢置信。 “殿下说……说什么?要接我进府?” 她哆嗦着唇激动开口,指甲因紧张掐进了肉里。 “是。”李翊掀眸看了她一眼,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邓清妤眸光骤然发亮,整个人如蒙天恩,激动得落下泪来。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她费尽心力,终于愿望达成了! “多谢殿下!” 她朝李翊跪下谢恩,被他拦下。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答应本王一件事。” 李翊拿出一卷纸放到她面前,邓清妤拿起来一看,是一份犯罪招供书。 是那刺客写下的招供书。 招供书上,除去山寨一段,其他写得很详细。 邓氏不明所以的看到最后,脸色骤然一白。 受害人的署名,竟然是她的名字。 “这……”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恍悟过来李翊的目的,刚刚欢喜起来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殿下……竟让我顶替陆姑娘?” “不是顶替,刺客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男人的身影隐在淡淡的光晕里,让人看不真切。 而他的声音也冷到了骨子里,让邓清妤心寒胆战。 “他们抓走的,从头至尾都是你,你就是本案的受害者。” “不过,本王不会嫌弃你,会照常迎你进门,给你侧室之位,保你一世荣华富贵——你觉得如何?” 第316章 杀伐无情 李翊看似在询问邓清妤,实则没有给她一丝退路。 邓清妤完全明白过来了,她双手直哆嗦,连那张轻轻的纸卷都拿不稳,更不敢撕了它。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哀声道:“殿下的意思……不止要我顶替陆姑娘,还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我背负污名?” 话一说完,她的眼泪紧随着流了出来,哆嗦着唇楚楚可怜道:“殿下……殿下要保住陆姑娘的清白和名声,却拉我做替身,这对我不公平……” 事情闹得这么大,且幕后主手又是李睿,要想隐瞒,是铁定瞒不下去的。 李翊淡淡看着她,神情平静,一丝波纹都没有,却又那么冷酷无情。 “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他们一路追踪你从京/城而来,而你一次两次不听叮嘱,擅自行动,你的目的,本王心知肚明,所以你并不无辜。” 当初在北疆,他虽以侧室身份娶她进门,但早已在她进门之初,就言明过两人关系,并许诺过她,若是将来有一日,她遇到心仪之人,他愿意以义妹的身份隆重送她出嫁。 而那时,她按着约定,安分守己,不越矩一步,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自从他回京后,他就发觉她变了。 先是先斩后奏,带着乐潼从北疆悄悄回京,后又数次以乐潼为借口来接近他,他皆心知肚明。 只是碍着情面,他没有当面揭穿她令她难堪,只是渐渐开始疏远她,鲜少再去私宅见她们。 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越发过分起来。 邓清妤心里全乱了,脸色惨白。 “殿下,我……我只是想回乡祭祖……我没有其他目的……” “你出京之时,公然让手下婆子对守城卫兵宣称你们是翊王亲眷家属,不就是希望你的身份被发现,从而让本王纳你入府么?” 李翊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可邓清妤却身子一软,吓得跌在了地上。 她是平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竟一时得意,忘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那副铁矿图是你祖父花费半辈子心血制成,当年你们邓家遭难,也是因为此图。” “本王寻到它后,将它物归原主,可你却丝毫不将祖辈心血放在眼里,丢弃了也不觉得可惜,如此,你又有几份真心是回来祭奠他们?等你站在他们坟前时,你又要如何向他们交待你如此薄待糟蹋祖辈心血?” 铁矿图丢失李翊不怪她,可她竟然可以在东西丢失半年之久,不同他说一声,任由它消失不见。 邓清妤面无人色,心口更是被重重撕裂开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真面目,就这样被他扒开,她更不敢相信自己在李翊的心目中,竟是这般的卑劣不堪。 可她如何甘心? 离他明明这么近了,近到伸手就可以抓住他了,他怎么可以反而嫌恶起她来? 她抹掉眼睛,重新站起身,恢复成端庄高雅的闺秀形象,自欺欺人道:“原来,殿下是在为我没有拿出铁矿图救陆姑娘而生气……” “可殿下要将污名按在我身上也无用……那么多眼睛看过她,殿下想瞒也瞒不住的……” “凡是看过她的刺客,此生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李翊一字一句,冷冷打断她。 参与刺杀的刺客,除去逃走的坠影和被他活擒的头领,其余一个没留。 而山寨里的那些人,拔掉舌头扔进了深山矿洞里做苦力,一辈子休想再离开矿山一步…… 陆承裕与阿晞兰草他们自是不会出卖陆晚。 其余知道此事者,长栾一一排查过,就只剩下邓氏和身边替她打听消息的那个小丫鬟,还有红妈。 “你身边那个小丫鬟胆敢监视本王,已杖毙,而红妈是你身边的老妈子,本王暂且留她一命,以后就随你禁于翊王府。” 邓氏身子一趔趄,再次站立不稳。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我软禁于翊王府?”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好陌生,她完全不了解他。 先前,她常听人说,翊王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她却是不信的。 因为她看到的是他十分有耐心的教乐潼读书习字,对她们关怀有加,除去感情上,其他需求都是有求必应。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有多狠! “你名声尽损,除去呆在翊王府,这天下也再无你容身之地,如此,这样的安排,于你是最好的。” 男人薄唇轻启,每开口一次都在撕裂她一次。 “殿下,你这样做……对得起景阳吗?他为了你命都没了,你在他临终前,亲口答应要好好照顾她的妻女,可如今你为了陆晚,这般对我,你忘恩负义……” 邓氏几欲崩溃。 在得知陆晚被抓走后,她心里暗自欢喜,因为如此一来,不论她与李翊有何关系,此生她都不可能再与李翊在一起。 被刺客劫走过的女人,莫说平民百姓无法接纳,天家威严的皇家,更是不可能容纳有如此污点的女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李翊非但不嫌弃陆晚,还为了她不惜一切,手段狠辣的替她扫平了所有的污点。 两相对比,她算个什么? 他将那个女人捧在手心,却要将她踩进淤泥之中…… “本王答应义兄的话从未忘记,可本王承了义兄的情谊,却不会放任你为非作歹,你敢说上次陆家马车失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说先前陆晚马车失事一事,他还可以相信她,可方才亲眼看到她指使红妈去偷袭陆晚,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她早已不安分,且野心极大,大到可以对镇国公府的姑娘和未来的翊王妃下手。 “单凭这一件,莫说软禁你,就是要你性命,都不为过!” 此言一出,邓氏如被判了死刑,嘴唇惨白,一直哆嗦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长亭上前来拖她下去时,李翊最后冷冷警告道:“你不要想着拼个鱼死网破,将陆晚的事说出去,这份招供书上,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名字,你的话,没有人会信。” “再者,本王的翊王妃,容不得半点污蔑,你若再不知轻重,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第317章 愧疚 将邓氏送回去后,长亭折回书房,请示道:“殿下,可要将邓氏的事,同姑娘说?先前卑职送兰草回院子时,看到姑娘站在花架后面没有离开,她大抵看到了……” 李翊面色凝重,沉吟道:“暂时不要让她知道邓氏的事,你只告诉她,刺客一事已了结,让她放宽心。” 今日这般处置邓氏,虽是她罪有应得,但以陆晚的性子,她未完全放下此事之前,让她知道他这样做,只会觉得他是在可怜她,如此,无疑又在她身上又加上一重负罪感,让她陷在这件事里,再难走出来…… “她这两日食睡可好?” 李翊因为太忙了,也因着她刻意避着他,两人虽同在这一方小小的别院里,却自头天住进来后,再没有见过面。 “姑娘一切都好,每天按时吃饭喝药,晚上听守夜的下人说,睡得也安静。” 听到长亭的汇报,李翊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长亭知道他担心陆晚,劝道:“殿下放心,姑娘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强,想必再过一些时日,就会没事了……” 重提此事,李翊心口还是生痛,咬牙道:“有那坠影的线索了吗?” 长亭肃容道:“还没有,自那日之后,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他师兄郑七对他的行踪也毫不知情。” 李翊凝眸看向窗外堆积的铅云,冷冷道:“好好看着那郑七,他身上还有事没有挖干净,留着他性命还有作用。” 长亭应下。 李翊又道:“你再去邓氏那里一趟,将她给义兄准备的旧服拿来,明日,本王亲自去给他立衣冠冢。” 说这话时,他神情不觉黯然下去。 长亭明白他的心思,他今日这般处置邓氏,到底还是觉得对不起邓景阳了。 “殿下,其实您这样做,虽说是软禁她,实则是在保护她……” “眼下她已经完全曝露,睿王他们以后定会借题发挥,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若是等他们查到她是邓氏后人,死囚身份,只怕她们想活命都难了。” 长亭到底是跟随了李翊十几年的人,懂他的心思。 不止如此,李翊还想到,与其因邓氏母女被睿王一伙制擎,他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趁机向父皇母妃交待了此事,将邓氏纳入府里,从而保住母女二人的性命。 再者,他也是瞧出了邓氏确实不安分,所以才用这种法子镇吓住她,让她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蛰伏保命。 他既然答应义兄要护她们母女周全,就一定会做到,也希望义兄在天之灵,能明白他的不得已和一番苦心…… 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天气闷热难受,陆晚与兰草挤在窗台前绣花样子。 这两日,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给阿晞做起了衣裳。 做衣裳,每个针脚都不能乱,很能聚神,也能转移走注意力。 不去多想,她的心境也会渐渐平复,她觉得这个法子很好。 陆晚于女红一块,算不上出挑,不过也拿得出手,只不过自嫁衣被烧后,她再没拿起过针线,时间一久,难免生疏了。 兰草来得正好,可以帮她一起做了。 主仆二人头抵着头,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做着各自的活,场面特别温馨恬静。 长亭在外面探头几回,都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直到兰草回桌子前给陆晚倒茶,才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 长亭也看到兰草,正要喊她,兰草别过脸不理他,端了花茶给陆晚喝。 长亭只得自己推门进来,对陆晚恭敬行礼道:“姑娘,殿下事忙,特别差卑职过来同您说一声,刺客一事已了,殿下都处置妥当了,姑娘不用再担心。” 陆晚对他笑道:“知道了,谢谢你跑这一趟。兰草,将你熬的去暑花茶,给长亭也倒一杯。” 兰草脸上一红,又走到桌前将茶倒好,也不递给他,放在桌子上,让他自己拿了喝。 长亭欢喜上前,捧起茶一口喝了。 “你们殿下这几日还好吗?我听说又起瘟疫了,严重吗?” 陆晚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长亭。 长亭道:“不太严重,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殿下这两日一直在与各地方官员商议此事,两夜没合眼了,也因此没有时候来看望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陆晚淡淡一笑:“那他有按时用膳吗?” 长亭连忙摇头,迭声道:“天气热,殿下事又忙,那些地方小吏,一个个像没长耳朵似的,叮嘱事情,十件有八件出错,殿下气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一天拢共吃不上两顿饭,还被气得上了火,嘴里长了燎泡,着实可怜……” 长亭一口气说完,小心看了眼陆晚的神情,又讪笑道:“不如姑娘给主子做碗面吧,昨日听他在念叨,但又怕累着姑娘,就没提,被我不小心听到了……” 陆晚如何瞧不出长亭的小心思? 她心里发酸,却又心疼李翊,只得淡淡道:“天气热,你让厨子给殿下做点轻爽开胃的小菜,配着下火的绿豆粥,或许会好一些……” 见她婉拒了,长亭不好再勉强,只得回去了。 长亭走后,陆晚也没有心思再做针线活了,让兰草收拾下去,自己倚在窗台前,望着外面的落雨出神。 兰草走过来,轻声劝道:“姑娘,殿下对你还是有心的,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不如好好同殿下说说,他会懂的……” 陆晚知道兰草的意思,可有些事,若是开了口,或许她连如今与他这般的相处,都不会再有了。 那晚,他在她床头说的那些话,她全听见了。 她明白他对她的愧疚。 可她不想他这样逼他自己,她与他的关系,还不到走到光明下的那一刻。 至于娶她,更是不可能。 他戎边十几载,靠着真刀真枪和一身的伤痕,拼下累累功绩,就了为了那个位置。 而如今他马上就要提偿所愿了,她不想因为她,让他与晋帝,甚至全天下人闹翻,最后功亏一篑…… 想了想,陆晚让兰草去取伞。 兰草疑惑:“姑娘,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里?” 陆晚无奈道:“去厨房给他做碗面条吧。” 她到底违抗不了自己的心,放不下他。 兰草听了,欢喜应了,连忙取了伞,陪陆晚往厨房去了…… 第318章 无上至宝 长亭冒雨折回书房,李翊刚与一众下属议完事,见他神情讪然,以为陆晚有什么事,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长亭连忙道:“姑娘没事,卑职去传话时,姑娘正与兰草在绣花样子,看着……一切都好。” “那你为何这副样子?” 李翊一看就知道他还有事瞒着自己。 “也没什么,只不过卑职想请姑娘给殿下做碗面,姑娘事忙,就婉拒了……” 长亭吞吞吐吐道。 “不过,姑娘说了,这么热的天,怕殿下上火,特意叮嘱卑职,让厨房给殿下做开胃的小菜和下火的绿豆粥,姑娘还问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姑娘很关心殿下……” 怕李翊心里不舒服,长亭又补充了一大摞。 李翊那里猜不到真正的原因,敛下眸子按下心中的失落,对长亭斥道:“你尽出馊主意,这么热的天,她身子还没好,你好意思让她进厨房给本王做面条?做出来本王都吃不下。” 长亭受骂,连忙跪下请罪:“是卑职疏忽了,下次不敢了。” 李翊复又埋头到案牍中去。 公务每天堆积如山,有京中快马加鞭送来的三司事务,也有良安地区的赈灾事宜,如今又添上了瘟疫一事……林林总总,让人喘不过一口气来。 不知是外面的雨滴声太吵,还是心火上涌,李翊此时无法静下心来。 可他又知道,若是不面对这些公务,他的心绪会更乱。 陆晚如今陷在泥潭里,他想拉她上来,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这两日,他眼前总是会不自主的浮现起,那日房间里,她没有点灯,一个人独守在黑暗里的样子。 虽然自那日后,她一直表现得很平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李翊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她想独自咽下所有的悲伤…… 不知何时,屋子里点亮了灯烛,枝形灯架燃着熊熊烛光,将屋子里照得透亮,可李翊的眼前总像蒙上了一层灰影。 他以前和她,也吵闹过,生气过,甚至决裂过,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让他难受。 以前,不管怎么闹,只要他舍下身份主动向她走过去,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可这一次,她没有离开他,可却感觉离他越来越远了…… 思绪纷乱又痛苦,李翊握着狼毫的手紧了紧,下一刻,他终是下定决心,扔下笔,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要去哪里?” 长亭刚给他沏好茶过来,见他冒雨往外走,连忙跟上来。 可不等他追上他,前面正疾步往外走的李翊,又突然停了下来,身子似乎滞住,目光望着门外。 长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头一喜,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来。 只见通往书房的小径上,霖霖雨幕下,兰草撑着天青色雨伞,搀扶着陆晚往这边走来。 陆晚怀里抱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走着,似怕自己摔倒,更似怕因自己摔倒了,跌坏了怀里的食盒。 如此,她眼睛一直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就没有看到男人站在门口,一直在沉沉看着她。 李翊枯寂无望的心里,如注入了涓涓清泉,那些压抑沉寂的心事,又复发生机,蓬然生长。 看着这样专心向他走来的女人,他突然想起,那日的醉香楼上,她坐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给他剥了一个又一个的虾。 这个傻女人啊,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那怕要对你好,也是悄悄藏在心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傻,傻到竟然相信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刺客的话。 她独身骑着马冒着烈阳酷暑去寻她,满身灰尘,一见到他,就喜极而泣地扑向他。 她没有一句诉苦,却在自己避开不谈那件事后,她才沉寂下去,如那盛放的荼蘼,眼睁睁的枯萎了下去……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那样的性子,岂会容忍别人对她有一丝污秽? 若是真的被玷污了,她早就悄悄躲到了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绝不会再扑进他的怀里搂紧他的腰。 原来,自始至终害怕面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掉进这个泥潭走不出来的,也是他…… 用力一甩衣袍,李翊冲入雨帘里,一把抱起了陆晚。 “殿……殿下……” 一路走来,陆晚的绣鞋早就湿了,她怕滑倒,走得极其小心,身子却突然凌空而起,失去了重量,吓得她赶紧抱好食盒,差点叫出声。 李翊满头的雨水,雨滴凝在他修长的眉头间,再缓缓滑落,经过眼角,竟似他眼眶里落下了泪似的。 “殿下,你怎么了?” 陆晚定下心神,近距离看着他,心中不免恸动,不自由主的拿帕子去替他擦眉眼间的雨水。 李翊低头沉沉看着她,动容笑道:“我方才得了一个宝贝,无上至宝,正要叫你来看,没想到你竟不请自来了。” 陆晚虽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戏谑她的举动,但这样的氛围,却不是现在他们之间该有的。 可一时间,她被他抱在怀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抱着食盒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李翊抱着怀里的人,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找不到世间任何言语形容。 一时间,他低头痴痴看着她,竟待在雨地里不知道走了。 这一下,可苦了兰草。 兰草在一旁给陆晚举着伞,可翊王太高了,小丫头踮着脚尖够得好辛苦,小脸都憋红了。 “殿下,你……你先带姑娘进屋好不好?莫让姑娘淋了雨……” 兰草知道这会子他心里欢喜,忍不住斗胆向他提意见。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自己举不动了,手臂酸得厉害,眼看那把天青色的伞要掉下来砸在两人头上,一旁的长亭见了,连忙上前,就着她的小手,握住了伞柄,将伞稳稳举在两人头上。 兰草的小手被长亭的大手包裹住,酸痛的腰枝也被他的手掌扶住了,一时间,整个人如触电般,傻傻的呆住了。 幸而,李翊在听到兰草的话后,接过长亭手里的伞,抱着陆晚进屋去了。 没了伞,雨淋下来,长亭怕兰草淋湿,脱了披风盖在她头上,拉着她的手往廊下跑。 自跟着李翊来良安赈洪灾后,长亭挺讨厌下雨的。 可这会子,他觉得今天的老天爷,真是长眼睛! 第319章 你信我吗 长亭第一次牵小姑娘的手,激动得心跳比那雨点还急。 何况,小姑娘的手还这么软…… 如此,激动之下,他的步子也跟着迈得急了起来。 他本就长得高,两条大长腿跟两根柱子似的,又习惯迈大步走路,再加之步子又急,如此,两步下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扑嗵’一声。 “呜……” 兰草的小短腿那里跟得上,被扯得摔在了泥地里。 当即,她就气得甩掉长亭的手,坐在雨地里哭了起来。 长亭前一刻有多欢喜激动,这一刻就有多慌乱无措。 “啊,我……你……” 他语无伦次,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兰草气得扯下身上的披风扔给他,这一下,她身子淋湿了,又沾上了泥土,凄凄惨惨的,别提多可怜了。 长亭又心痛又不知道怎么办。 他蹲下身子,想去扶她又不敢,只得小声求饶道:“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给你赔礼……我给你赔新衣裳,鞋子也赔,你要什么,我都赔好不好……” 此处离书房,就十几步的距离,主子好不容易与姑娘重修旧好,若是这个时候因为他,破坏了气氛,他大抵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相比主子的处罚,他更害怕兰草哭,急得差点给她跪下,要唤她姑奶奶了。 兰草也怕惊扰了自家姑娘,怕她为自己担心,就抹了泪爬起身,红着鼻子往回走。 可方才一摔,刚好膝盖磕地,没走两步,膝盖处就痛得她受不住,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长亭跟在李翊身边这么多年,不止眼睛厉害,耳朵也练就得厉害,比他主子还灵通。 所以那怕膈着雨声,他也听到兰草的哼哼声,再看到她拖着腿,一瘸一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方才摔着了。 迟疑片刻,长亭上前,拦在兰草面前,背转身朝她蹲下身子,回身一扯,就将兰草扯到他背上去了。 “你……” 兰草没料到他会突然背起自己,脸羞得红通通的,害怕被人看见,要从他背上下来,可两条小短腿蹬啊蹬的,根本挣脱不得。 等长亭背起她风风火火往前走去时,她看着突然离地面那么远,吓得趴在他背上不敢再乱动了,怕摔下去。 反而将他的衣裳扯得紧紧的,小猫似的乖乖趴着。 长亭舒服极了,仿佛被背着那个人是他自己。 而这一回他学乖了,一离开书房的视线,他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踩着小碎步慢吞吞的送她回去。 兰草害怕被人发现,躲在他背后小声催促他走快些。 “你快点……姑娘的鞋袜湿了,我还要去给她送干净的……” 长亭连忙道:“你千万别去,这个时候,那怕那屋子里着火了,发大水了,咱们都不要去……” 兰草刚想问为什么,话到嘴里,突然恍悟过来,脸倏地红了,忍不住嗔骂道:“你们男人……臭不要脸。” 长亭以为她是骂他牵了她手的事,红着脸郑重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等回了京,我向殿下请示后,就……就请媒人上门,求陆姑娘开恩,将你嫁给我……” 彼时,他刚好背着兰草到了她们的屋子门口,他放下兰草,对她说了这番话。 兰草还没站稳,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双腿一软,又摔了一跤…… 书房里,陆晚对男人道:“殿下,你放我下来罢,里面的面汤要洒了……” 李翊依言放她下来:“不是说不给我做面?” 陆晚没想到长亭什么事都同他禀告了,脸上不由一红,嗫嚅道:“我是做给兰草吃,顺便给殿下也做了一碗……” 她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揭开盖子,面汤确实洒了一些出来,不过没有完全洒完。 陆晚看着面碗,有些迟疑,不知道还要不要端出来给他吃。 李翊眸光一直不舍的落在她身上,见她颦眉看着食盒发愁,凑上前一看,就顺手端了出来。 “本王正好饿了。” 他向她伸手,陆晚取出银筷递给他。 李翊心情通畅了,五脏六腑也不窒堵了,胃就感觉到了饿意。 他吃面的时候,陆晚替他倒好茶,然后隔了一方位置,在他旁边坐下。 “殿下,我今天来,想同你说一件事……” 陆晚鼓起勇气开了口。 李翊停下筷子,“你说。” 陆晚道:“兰草告诉我,阿晞身体大好了,我想回去看看他,免得他担心我……尔后,我就要带他回京/城去了……” “所以,你是来同本王告别的?” 陆晚垂下眸子慌乱笑道:“那里是道别?以后回到京/城还可以再见面,只是我先带着阿晞回去,祖母已经来信催过好几回了……” 李翊没有回她的话,继续把面吃完。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陆晚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他不言语,她就当他答应了…… 李翊吃东西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面吃完,还喝了两口面汤。 他喝茶漱了口,又净了手,起身走到窗台前的茶台前坐下,招陆晚过去同坐。 陆晚依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李翊一面给两人面前的杯子里斟茶,一面道:“我去过那山寨,还抓到了那个叫郑七的头领,就是救你下山的坠影的师兄。” 陆晚心口绷紧,面上淡淡一笑:“想必他向殿下招供了许多事情。” 那日她与坠影一起演的那场戏,势必已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所以,她从不怪他的闭口不谈,他对她,真的是已经做到极致了。 “嗯,他确实说了许多,可我细想想,却一句话都不相信,我想听你说。” 李翊抬眸静静看着她,眸光深邃,却带着鼓励和深沉的柔情。 他希望她自己说出这件事,如此,她的心结才会真正放下。 陆晚白着脸怔怔看着他。 聪慧如她,又如何看不出李翊对她的鼓励,他是在拉她走出阴霾。 胸口某个地方被击中,陆晚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她嘴唇哆嗦几下,苦涩笑道:“殿下,郑七他们听到的,是我与坠影做的一场戏,从到至尾,除了逃跑时,他拉过我的手,我与他,是清白的……” 当着最爱的人,说出这些最难启齿的话,陆晚仿佛花尽了所有的气力。 眼泪流下来之前,她看着他问道:“殿下,你信我吗?” 第320章 命不该绝 这句‘你信吗?’,在这几日的梦境里,陆晚已问过李翊无数次了…… 自他拿出簪子的那一刻,陆晚就知道,她与坠影合演的那场戏,势必已由各种添油加醋的方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任是再大度的男人,都容忍不住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他闭口不谈之后,她就再没勇气将这件事说出来。 万一她说了,他还是不相信怎么办? 那于她与他,就是再没退路的绝路了。 她苦苦挣扎,想放下一切,可终是抵不过对他的那一份绻恋。 所以那怕被质疑,那怕心如刀绞,她还是自我蒙蔽的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 所幸,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值得托付。 她在努力,他也在努力…… 此刻,他能如此平和的坐在她面前,鼓励她讲出那日的真相,陆晚明白,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那道无形天堑,同时折磨着两人的那道心魔,终是消散了…… “殿下……” 越过小几,她主动伸手握住男人宽厚的手掌,眼睛酸涩得厉害,被她强忍住了。 “虽然当初……我以那样不堪的方式与你相识,但我并不是那样的女人……” 初次相识,她刚刚重生不久,夜夜噩梦缠身,梦里全是上一世被活埋时的绝望与痛苦。 她恐惧又愤恨,她急于摆脱前世的命运,慌不择路之下,她只能选择以最极端的方式毁了自己的清白身子…… 而当时,她既已走进了那间厢房,她就没想过退路,所以,她不惜用她最痛恨的方式,用那些最卑劣下作的手段缠上他。 以他的睿智,不会察觉不到她与一般未出闺女子的不同。 那块事后被他丢弃在她身边的银锭子,就是最好的说明…… 后面两人在一起,除非迫不得已,她再不对他使用手段。 有些事,对她是永恒的创伤,是她永远无法启齿的痛苦和烙在身上的伤疤,也是她紧闭心门,不愿意相信男人,不再相信感情的桎梏…… 可眼前这个男人,霸道又凶残,一次一次的逼近她,死纠着她不放,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硬生生的将她紧闭的心门撬开了…… 既栽在了他的手里,认定了他,她又岂会再失身于他人…… “所以殿下,请你相信我……” 莹莹烛火下,她眸光殷切中带着一丝慌乱,她期盼他相信她,又害怕他不相信她。 李翊心口又是酸涩又是甜蜜,两种完全相背的滋味交缠在一起,最后皆化作对她深深的爱怜。 他反握住她的手,勾唇淡淡一笑:“傻子,本王当然相信你。” 闻言,陆晚睫羽轻颤,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缺堤的水,倾泻而出。 有时候,世间最深情的话语,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相信你…… 陆晚哭得止不住,压抑在心底的悲苦,似乎在一刻统统要释放出来。 李翊一直希望她能哭出来。 但如今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又舍不得了。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挤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拥进怀里,叹息道:“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你……” 陆晚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摇着头。 李翊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安慰她道:“这件事此至,就过去了,以后无须再提,也没有人会在此事上再伤害到你半分……” 陆晚闻言,抬头怔怔的看着他,眸光里闪现疑惑。 知道她被劫的人,不在少数,他是如何做到将一切都遮下的? 可李翊不想再细提此事,搂紧她沉声道:“本王答应过你,要保你一世无虞,本王言出必践,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半分……” 陆晚靠在他怀里,疲惫又安定,这一刻,纵使心里有再多疑问,她也不想再管了…… “殿下,你认识坠影吗?” 半晌后,陆晚平复下心绪,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这也是这些天,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她明明与那坠影不相识,他为何要帮自己? 而先前从他与郑七那些人的谈话中,她又明显感觉到了他对李翊的仇恨。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闻言,李翊眸光一紧,反问她道:“你这一次蒙他所救,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陆晚点点头,迟疑道:“我听到他说,与殿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他偏偏又救了我……” “我一直怀疑他是我所认识的人,可后面他取下黑布,露出真容,我确信并未见过他……” 不止这一世,上一世她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名字也是首次听到。 听闻陆晚见过他的真容,李翊神情一震,蹙眉问她:“他大概多大岁数?长什么样子?” 陆晚将他的面貌描述了一遍,道:“他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我先前觉得他有点熟悉,可看过真容后,反而一片陌生。” 听她这样说,李翊心里已认定了心中的猜测,一时间,心里竟五味杂陈。 他松开陆晚,转过身去给她倒茶,借此掩下神情间的落寂。 待再转身,他将茶递到她手上,勾唇嘲讽笑道:“你应该听过关于我母妃入宫前的事,这个坠影,大抵就是母妃流落在民间的儿子。” 陆晚正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茶,闻言,动作一滞,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不是说……娘娘入宫前,前夫与儿子都遇害了么?”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陆晚脑子里凌乱起来。 但她很快想起,李翊初次在画舫上被坠影的梅花镖所害时,兰贵妃召她去尚梨宫问话,开口间,似乎问的更多的,就是刺客的事。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问过她,有没有见过那刺客的样子? 而且,还特意叮嘱过她,不要将她所问之事,告诉李翊。 当时,她心里就生起过疑问,但因为害怕她与李翊的关系被兰贵妃发现,太过紧张又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想起了,才发现疑点重重。 李翊想起他第一次离京去北疆前,在母妃寝宫外听到的话,心口如按下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的滚着血油,生生痛起来。 他讥诮一笑,漫不经心道:“当年传闻们父子是掉下山崖摔死的,大抵命不该绝,他又活过来了吧。” 第321章 背后之人 提起这件关于自己母妃的辛秘,李翊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仿佛只是与陆晚在闲聊一件十分寻常的小事。 可听在陆晚耳中,却如平地炸起了一道闷雷。 她怔了半晌,迟疑问道:“所以,娘娘也知道他还活着?!” 李翊没有回话,他眸光看着远处的烛台,冷峻的面容掩映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切。 见他这般形容,再联想到先前兰贵妃的种种异样,陆晚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连喝了两口茶,将心中的震惊压下来,思绪也清晰起来。 “所以,他口中的不共戴天之仇,是指当年他与他父亲的遇害,是……” 余下的话,陆晚没敢说出口。 但坠影几次三番对李翊和晋帝的刺杀,再想到晋帝对兰贵妃的痴迷,不难想像,他为何这般仇恨他们的原因了。 一切事情联系在一起,得到的答案就是,当年晋帝微服出游,对兰贵妃一见钟情,为了得到她,不惜残害了她的夫君与儿子,最后终是抱得美人归。 李翊嘲讽一笑,冷冷道:“我问过父皇,他说他没有做过这件事,可大抵没有人会信……” 包括他的母妃。 或许,正是持同样的怀疑,让母妃这些年来,对父皇一直不冷不热。 连带着对他,也热爱不起来。 所以,他一出生就被带离了母妃的尚梨宫,是舒嬷嬷一手将他养大的。 “殿下,你们是多久发现坠影……他们还活着的?” 陆晚脑子里有无数疑问,她知道这些事,事关皇家秘闻,又是他们的家事,但想到坠影是在为李睿办事,她就心惊胆战,不得不向他问清楚一些事情。 “当年他们父子掉下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母妃成为贵妃后,就一直私下派人在寻找他们,尔后关于他们还活着的消息,就陆续传来……” “我是在画舫上第一次遇刺之后,被送进宫里抢救,从母妃的言语间察觉到了异样。” 彼时,他所中的镖上有毒,生死一线之间,父皇大怒,下令要关闭京/城九门,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找出来。 母妃一听,当即就恳求父皇一定要留活口。 母妃当时脸上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这样的神情,他并不陌生。 小时候想念母妃时,他偷偷跑进尚梨宫去看母妃,好几次都看到母妃偷偷躲在寝宫里哭,是那般的哀伤难过,令他记忆深刻。 到了第二次花宴上的刺杀,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皇与陆晚,心口似被剜空,再也忍不住,跑去质问了母妃。 母妃百般否认,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肯定,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兄长,是真的还活着…… 李翊说起这些事时,语气还是平淡寻常,可陆晚却莫名的心痛起他来。 她隐约的感觉到了,那些传闻他与兰贵妃母子不和的原因是什么了…… 放下茶杯,陆晚握住他的手,纤纤手指舒展,与他十指相扣。 “殿下,娘娘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不论是你,还是那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都痛惜。” “而若是娘娘以为当年那对父子所遭遇的不测,皆因她造成了,只怕这些年娘娘心里的愧疚与悲痛,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所以娘娘是背负最多的那个人……” 陆晚说的这些,李翊都懂,但却从未有人当面这样劝解过他。 舒嬷嬷她们,谈及此事,言语间,皆是对他的怜悯。 而这些怜悯,只会加深他对母妃的怨念。 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想怨恨母妃…… 而今,这些能让他释怀的话,却出自她之口,不免令李翊动容。 他握紧她的手,眸光沉沉望着她,勾唇笑道:“怎么,如今你还反倒安慰起本王来了?” 每当他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就知道他想干坏事了。 俏脸羞红,陆晚连忙推搡开他。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他说。 “殿下,我曾听他们聊天,谈到铁矿图。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们逼你交出铁矿图,表面上是要向京/城里的某人交差,但实际上,最后铁矿图都要归于他们真正的主公……” 陆晚看向李翊,沉声道:“京/城的那位,自是睿王,但他们嘴里那位主公,会不会是?” 秋落曾同陆晚说过李翊与陆佑宁退亲的原因,是因为罗衡将李睿与陆佑宁私下交往的信件呈到了晋帝面前。 罗衡借此事,不止毁了李翊与陆家的联姻,还打击了李睿,让他丢了脸面,更是让镇国公府与两位最有实力竞争太子之位的皇子,都落下了芥蒂…… 而跟在李睿身边多年,势力不容小觑的徐志,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就这般折在了他的手里,“自尽”家中…… 细想想,罗衡的手段和势力,委实可怕。 而他背后之人,胆敢将睿王当做棋子,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当时一听到郑七他们提到主公,陆晚就想到了罗衡背后真正的主子…… 两人心有灵犀,李翊一听她的话,也想到了。 他蹙眉沉吟道:“大晋能将睿王当成棋子玩弄的,数不出五个。但这几人,本王都派人查过,与罗衡都没有关系。” 自从对罗衡产生怀疑后,李翊一直派人盯紧着他,也派人调查了他怀疑的几位皇子和老王爷。 可半年时间过去,一无所获。 陆晚想了想,道:“或许弄清罗衡的真正目的,就能找出他背后之人了。” 她的话却是点醒了李翊。 李翊神情一凝,朝外喊了一声。 长亭慌乱地从外面跑进来,整个人从上至上湿透了,像个落汤鸡一样。 李翊拧眉看着他:“你干嘛去了?” 长亭嗫嚅道:“卑职肚子不舒服……” 李翊不疑有他,吩咐道:“你即刻派人回京,让曾少北将之前查罗衡的宗卷都整理出来,送来这里。” 长亭连忙应下…… 百里开外的邵县,兰英将裁缝送来的衣料呈给阿晞看。 “小公子,世子爷说了,等姑娘回来,咱们就要回京了,世子爷说要给你多做几身新衣裳,你看你喜欢那个色的?” 阿晞靠在床榻上,眸光从面前的布料上扫过,随便挑了几样。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一块水绿色的蜀锦上。 “这个,也给我做一件。” 第322章 嫁给我吧 阿晞人虽小,性子却稳重,所以兰英没想到他会选这样一块鲜色的衣料。 这种水绿色,大抵给小姑娘做襦裙还差不多。 但兰英也知道小公子做事很有自己的章法,心里有疑问也不敢多问,只道:“小公子想拿它做件什么样式的衣裳?” 阿晞竟很是认真的想了想,道:“马上入秋了,就做身夹袄直裰。” 兰英应下了,叫小丫鬟将布料收下去,陆承裕这个时候就进来了,手里拿着翊王写给阿晞的信。 阿晞接过信,当着陆承裕的面,将信打开看了。 陆承裕实在好奇翊王单独同阿晞说了什么,忍不住凑过头去看。 阿晞大大方方的将信拿给他看,笑道:“阿姐没事,翊王殿下将一切事情都处置好了。” 陆承裕飞快将信看完,心中也松下一口气来,叹息道:“如此就好,这下我也能安稳睡着觉了。” 陆晚出事以来,大家都很担心,但幸而有李翊在,一切总算都完好的了结了。 陆承裕归心似箭,离开前,对兰英再次叮嘱道:“这几日,你带人着紧收拾了,不日我们就要回京了,可不要落下什么东西。” 他与威远侯嫡女夏葳葳很早就订了婚期,可因大前年老侯爷突然过世,夏葳葳热孝在身,要守孝三年,所以婚期就挪到了今年。 所以,陆承裕做梦都巴望着快点回去,好准备大婚之事。 他走后,阿晞将那封信又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他看得很细,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直到从字里行间,感觉到李翊对阿姐没有嫌弃,更多的是怜惜与包容,他蹙紧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别院书房。 长亭下去后,陆晚也准备同李翊告辞了。 她的鞋袜湿了,之前没有察觉,这会子察觉到了凉意。 她怕挨得久了,湿气上身,会着了寒,所以准备赶紧回去换掉。 “殿下,那我也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可李翊那里舍得她走?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没了嫌隙,李翊想她都快想疯了。 再加之,因着母妃的事,他心里空落落的,有她在身边陪着他,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今晚别回去了……” 李翊起身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男人的手滚烫,眼神也烫人,看得陆晚脸上火辣辣的。 她按住他压下来的双唇,轻声讨饶道:“殿下,我鞋袜湿了,要回去换了,不然怕着寒……” 之前两人一直在讨论着事情,李翊一时间倒没察觉到。 这会子听到她说,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裙摆下露出的绣鞋鞋面渗出了水渍印子,一看就湿了。 下一刻,不等陆晚反应过来,他再次打横抱起她,朝着书房后面的内室走去。 内室里设有床榻被褥,方便李翊办公疲累时暂时歇息的。 李翊抱着她来到床榻上放下,让她坐下床沿,他俯下身子,去替她脱湿掉的鞋袜。 陆晚连忙拦住他的手,惶然道:“殿下,使不得……” 不论何时,她都谨记着两人的身份,他贵为皇子,怎能替她做这样的事? 可李翊却不管那么多,轻轻拍开她的手,掀起她的裙摆,先替她脱掉鞋子,再去脱袜子。 女人的脚,纤细小巧,白腻细滑,如一块白嫩嫩的水豆腐,因穿在湿的鞋子里,此刻摸在手里也凉沁沁的。 李翊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它就碎了。 却又一直捏着,不舍得放开。 陆晚脸红了,声轻如蚊呐:“殿下,我今晚不能留在这里……” “为何?” 他抬眸看向她,一本正经的问。 有些私秘之事,她如何启齿同他说? 她双腿两侧的伤还未好痊,而他每次都那般强劲,她那里受得住? 可她又不好同他讲,怕他担心,也怕他自责。 她看着他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只得道:“听长亭说,殿下几日没有睡觉了,今晚就好好休息……” 可都将她抱进这里来了,李翊如何肯依? 他直起身子朝她压过去,顺势将她压倒在床上。 吻也紧接着落下,细密缠绵,如窗外接连不绝的雨。 从上次那晚之后,李翊有段日子没有碰她了。 而这短短的几日里,两人不论是心灵上,还有精神上,都经历磨难坎坷。 可到了此时,两人共同努力迈过那道无形天堑,两颗深爱的灵魂越发贴近,浓情蜜意更甚从前。 而李翊极需要陆晚的爱抚,来荡平这些日子压抑在他心头的黑暗阴霾。 “抱紧我……” 他将她扣在怀里,一遍遍的亲吻,一遍遍的爱抚,怎么都不够。 明明已将她抱得那么紧了,两人亲密无间,可他还嫌不够,抓起她的双手,霸道的攀在自己脖子间。 陆晚早已被他拨弄得意乱情迷,根本抗拒不了。 而看着他这般亢奋的形容,她也不忍心拒绝他…… “殿下……熄灯好不好……” 逃无可逃,她只得央求他熄了灯,免得让他看到自己腿上的伤。 李翊那里有不依的,扬袖甩灭床榻近前的烛火……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外面的急雨声传进来,如急促的鼓点,催促得人热血沸腾。 可最后关头,李翊还是察觉到了她腿上的伤痕。 她的肌肤,从来是丝滑如绸,且全身上下,除去后背上那点朱砂痣,摸不到一丁点细小的疙瘩。 可这一次,她的双腿内侧明显有异样。 李翊停了下来,不确定的拿手摸过一遍,心里明白过来。 满身的欲望暂时停歇,他下床重新点亮烛火。 “给本王看看。” 陆晚不想给他看,位置太过私密,也太过羞耻。 “殿下,我没事,再擦几次药就好了……” 可那里会没事,方才因为他的折腾,有些地方又裂开了。 李翊穿衣下床,去外面唤了长亭送药进来,又折了回来。 “本王给你涂药!” 到了此时,方才还冲动得像头昂扬雄狮的男人,竟立马歇下火来。 不由分说的,他将她从被褥里拉了出来。 伤口处暴露出来,陆晚满脸通红,拉过被褥蒙住头。 李翊的眼睛却微微的红了。 “傻女人,伤得这般重,也不吭一声。” 他给她涂药的动作轻柔,一如窗外变得细密绵柔的夜雨。 “陆晚,你嫁给我吧。” 突兀的,他对她开了口。 第323章 一言为定 窗外的夜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惟余屋檐翘梁上的积水,滴滴嗒嗒,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的几扇芭蕉上,发出轻微的嘭嘭声。 四周安静下来,衬得男人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无比清楚的落进了陆晚的耳中。 陆晚捏着被角的手一紧,眸光不由循着声音朝他看过去。 橘黄灯火下,李翊面容沉静,一丝打趣戏谑的意味都没有。 而他也正沉沉看向她。 目光猝不及防的相遇,陆晚心绪澎湃,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有那么一息间,她的眸光里出现迷茫。 这句话,曾经有两个男人同她说过…… 嫁个好郎君,或许是所有闺阁少女一生的祈盼,连像陆佑宁那般高傲的贵女都不例外。 陆晚也如此。 上一世,她在痷堂时,每每陪着师傅给菩萨做供奉时,她都会在一旁悄悄的祈求菩萨给她许配一个好郎君。 有一次她的嘀咕声被师傅听到了,师傅罚她面壁三日,说她六根不净。 可菩萨却听到了她的话,真的给她带来了一个俊美高贵的郎君。 那便是李睿。 他不知何故来到了古圆痷,一进门就认出了她,亲切的唤她陆家表妹。 毫无防备的她,就这般掉进了他早早设好的陷阱里。 其后一生,她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直至最后被他送进那方小小的金丝楠木棺柩里,她才知道她爱过的这个男人,竟是狠心到了这般地步…… 不止李睿,聂湛也求娶过她。 “陆晚,你嫁给我,我去向太子求娶你,他一定会答应的……” 彼时,她听到他对她这样说,不知应该笑他天真,还是无知? 他难道都不记得,她还是大晋皇后吗? 而以李睿对她的掌控欲,是绝不会同意的。 果然,不久后,他就被安上一堆的罪名,最后五马分尸…… 重活一世,陆晚再不肖想嫁人,而上次李翊在她床边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也只当他是对她愧疚的一种被偿,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她深知,以她如今的身份和背负的过往,特别是此次被劫后,她是不可能再做他的正妻的…… “怎么,你不答应?” 李翊见她久久不回答他,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陆晚收起心绪,将伤腿拿被褥盖好,坐起身子对他羞涩笑道:“殿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太过突然了……” 原来是害羞了。 李翊心里一松,缓下神情道:“也并非突然,在你去西北时,本王就思量这件事了。” 陆晚心口某个地方深陷下去,变得又柔又软。 她按下心中的感动,轻轻笑道:“万一我那时在西北不再回来,殿下的打算岂不落空了?” 李翊不以为然的得意一笑:“你忘记了,西北是本王的地盘,还怕抓不到你?” 他扳过她的脸,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尔后抵着她的鼻尖,轻轻问道:“你只说,你肯不肯嫁?” 他的气息萦在她的呼吸间,那怕是气息间极淡的一点温度,也温暖了她整个心腔。 那些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在他的唇上,轻轻回吻了一下,含泪笑道:“我自是愿意嫁给殿下,且此生我也早已认定了你……” 听到她真挚的话语,李翊心神激荡,眸光里放出异彩。 陆晚继续道:“只不过,如今的形势,容不得殿下松懈,也还不到我与殿下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 单是一个李睿已是很难对付,如今还有罗衡和他背后的人,一个个都冲着李翊而来,明刀暗枪,个个都难防。 她只想成为他的助力,不想成为他被攻击的软肋。 “可你年岁不小了,若是一直拖着,指不定这一次回去,陆家又会将你塞给谁。本王见不得那些男人打你的主意,那怕多看你一眼,都不行。” 李翊也有他的考量,他知道此时还不到公示两人关系的最佳时机,但在经过这次劫杀后,他太害怕再次失去她,所以想铤而走险的博一次。 他就博父皇曾经也经历过与他相同的困苦,是懂得真爱的难能可贵的。 “殿下,你听我说……” 陆晚柔声劝道:“我的这些事,都是小事,不值得你在此时为我去冒天下之大韪,而丢失你的理想与抱负。” “而且眼下,殿下首要去护着的人,不是我,而是娘娘。” 李翊眸光一震,只听得陆晚继续道:“坠影是在帮睿王做事,如今却不知道睿王对他与娘娘的关系,知道多少。若是不幸被李睿察觉,他一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受伤害的就是娘娘……” “还有邓氏……” 陆晚看向李翊,“他们这次要抓的人,原本不是我,是冲着邓娘子与乐潼去的,这证明他们已经发现了她们母女的存在,这个时候,殿下也要想办法护住她们的周全才是……” 他本就是一个重情义之人,若是护不好邓氏母女的周全,他只怕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所以,这么多的事情,全压在他一人的身上,她如何忍心再让自己的事,来增加他的负担。 “殿下,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我从来不在意什么名份,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所以殿下不用为我担心。” 李翊听着她一件件的替他分析着他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心里感动又心酸。 这个傻女人,看着默默不语,却将他的事情全放在了心里。 明明自己遭遇了大劫难,却还在为他思虑。 “你为本王、为他人考虑这么多,就是想劝本王将你放下,你傻不傻?” 他抚着她的脸颊,万般地不舍。 “我可不傻!” 陆晚眨着眼睛,俏皮笑道:“等殿下除掉了睿王一党,扫清一切障碍手握大权之时,我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就算殿下小气不肯给我,我也会主动来问你索要的。” 李翊忍不住再次吻上去,在她唇畔呢喃轻语。 “你一日嫁,本王就一日不娶。你若要熬成老姑娘,本王就陪你熬成老光棍……” 陆晚眼尾红了。 她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轻笑:“好,一言为定!” 第324章 告别 第一次这般毫无保留的袒露心迹,于两人都是一种心灵上的解脱。 这一夜,两人交颈而眠,内心皆是无比的安定幸福。 陆晚也是好几日没有好好安眠,这一晚不觉就睡得沉了些。 可李翊的身子是一直不大听话的,特别到了晨起,更是蓬勃得有些肆意妄为。 他泡了个冷水澡,才舒解了一些。 等他泡完澡出来,陆晚也醒了过来,兰草送了新的衣裳过来,正在伺候她更衣梳洗。 彼时,她坐在床边梳头,李翊的屋子里没有妆镜,兰草就拿着一柄小小的手托菱花镜,给她照着。 陆晚从镜子里看到李翊出来了,不由对着镜子的他嫣然一笑。 她身上披着一件杏色纱裙,正反着手在挽发髻,衣袖松松的坠下,纤纤玉臂从袖子里滑露来,像一截细嫩的玉藕,在晨里的阳光里,闪着光亮。 李翊不由心神荡漾,腹部又紧绷起来——方才这个冷水澡又白洗了。 他上前接过兰草手里的镜子,挥手让她退下去。 陆晚以为他要帮忙,就道:“长亭已经在外面备好早膳了,殿下快去吃吧,我马上就可以收拾好了……” 李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动不动。 陆晚又道:“殿下,我准备等下就起启回邵县……昨天兰草告诉我,祖母又来信催了好几回了,若是再不带阿晞回去,只怕祖母真的会动怒了……” 李翊沉沉看着她,眸光从她莹润的耳垂,慢移到娇嫩的粉颊,最后落在淡红的双唇上。 她未施粉黛,口脂也没擦,双唇呈淡淡的豆红色,更添少女的娇媚。 李翊不由放下了镜子。 陆晚以为他要出去外面的书房了,正要起身送他,可身子来不及站起,已被他拉进了怀里。 男人一声不响,闷头将她摁在床柱上啃咬起来。 刚刚穿戴好的衣裙再次滑落,发髻也乱了,陆晚的心也乱了。 看着伏在胸前的男人,陆晚红着脸喘着粗气求饶:“殿下,方才长亭进来禀告,外面……外面已有好几个官员在等着你了……” 不止官员,公务折子也是一堆一堆的送进来,陆晚不好耽搁他太多时间,所以着急着梳洗好,要离开这里。 “让他们滚!” 男人火气很大。 话虽如此,他还是克制下来,替她整理好衣裙,哑着嗓子叮嘱她道:“你回京后,好好养好身子,等着本王!” 这般不正经的话,却被他说得一本正经,且理所当然。 陆晚脸上红得发烫,不过,他这样说,却是答应让她先行回去了。 李翊心里那里会舍得让她走? 可他知道她的为难,阿晞认宗归宗是桩大事,拖延不得。 再者,如今他在此地办公,来往官员繁多,也怕被人发现她,所以只得让她先回去。 “我让长栾送你们回去,一路上一定小心些,等本王巡查完毕,就会尽早回京/城去。” 陆晚想到他身边的凶险,道:“长栾送我回邵县就成,殿下在外,身边更应该多些人照应,况且,我身边还有大哥哥和秋落她们。” 李翊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就同意了。 陆晚整理好衣裙,与他携手走出内室,来到外面的书房。 如此,两人就此告别。 “殿下一定要多多保重,公务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休息。” 陆晚按规矩朝他行了半礼,往门口走去。 可不等她走到门口,身子又被拉了回去。 李翊将她按在书桌上亲吻起来。 他越亲越上瘾,手摸进衣裳里,一寸寸的揉捻着她身上的肌肤。 陆晚的发髻再次被他弄乱,衣裳也褶皱起来…… 日头升高,阳光从轩窗里照射进来,让室内温度升高,也似在两人身上点了火。 李翊情不能自抑,可到底顾忌着她腿上的伤,心里再想要,也强忍住。 可看着她走,他又不舍。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长亭来报,外面等待的官员们,被晒得一个个快要晕倒了,李翊才放陆晚走…… 陆晚离开书房,捡小路往自己的院子走。 她前脚刚走,后脚小路的隐秘处,就走出两个人影来。 邓清妤扶着红妈颤巍巍的站着,在看清陆晚后,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止不住往外倒去,被红妈一把扶住了。 红妈心疼她,忍不住咬牙骂道:“原来她就是那个狐狸精!” 邓清妤脸色一片煞白,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看着陆晚越行越远的背影,她的眼前,不由又浮现那晚常华寺后山那里,李翊将女人按在山墙上,疯狂索吻的样子。 还有那晚,她在他卧房外听到的那些声响,真真如钝刀,一下下刮着她的心口。 原来,真的是她…… 当日在常华寺后山那里,在得知了陆晚那几日在常华寺里清修,女人的直觉,当即就让她觉得那个女人就是陆晚。 可那时陆晚与睿王有婚约在身,是他的三皇嫂,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违背伦常,去碰他的大嫂的。 因为这些年,那怕景阳已经不在了,那怕她已做了他的妾室,他一直以义嫂的身份禁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与她近身半分。 他对她这般守礼,可为何对那个女人,一次次的破例,在她还是睿王妃的时候,就情不自禁了…… 既然他并不在意什么身份伦常,为何对她又这般残忍? 邓清妤想到李翊为了她,逼着自己背下那些污名,更是心如刀绞。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她哀哀的哭,一遍遍的哭问着自己。 红妈心痛的替她抚着背,安慰她道:“殿下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逼着他做什么,他定不会答应。夫人不如还像从前那样,规矩本分,让他放松警惕,或许他又会对夫人重生怜悯,到时,又住在一个府上,还怕没有机会么?” 邓清妤目光盯着陆晚离开的方向,死死揪着手里的帕子。 红妈问她:“夫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邓清妤抹了眼泪,苦涩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我觉得你方才的话说得很对……” 只要靠近他,她总会有机会的…… 第325章 罪孽 陆晚回到自己屋子里,没有一丝停歇,开始和兰草收拾东西。 兰草一面收拾一面悄悄打量着陆晚的神情,见她脸上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遮掩不住的欢喜色,知道定是昨晚与殿下将所有的误会都讲开了,不由也替她高兴起来了。 “姑娘,方才看殿下依依不舍的样子,奴婢真怕他霸着姑娘不肯放呢。” 兰草来这里之前,与兰英她们还悄悄担心过,怕这次的事后,姑娘与殿下之间会闹下嫌隙。 可如今看来,两人非但没有因此事分心,感情却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陆晚的脸,自早晨李翊闹第一回开始,就一直羞红没有消过。 这会子好不容易脸上退了烧,听到兰草打趣她的话,又忍不住红了脸。 她反诘问她:“你和长亭是怎么回事?为何如今你一看到他,就又躲又红脸的,你们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方才兰草去给她送衣裳,一见到长亭就满脸通红的躲到一边,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兰草一下子就慌了起来,结巴道:“姑娘,我……我和他没有关系……” 话未说完,长亭就在外面敲门。 “姑娘,马车已备好,但殿下吩咐,说晌午天气太热,让您晚一些再出发,免得中了暑气。” 陆晚应下,想了想,却是将长亭叫了进来。 长亭一进来,眼睛第一时间就朝兰草瞄去。 兰草正担心被陆晚发现,见他竟不知死活的当着姑娘的面瞄她,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长亭满心欢喜的去看她,没想到碰到兰草一脸的凶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愣住了,连礼都忘记向陆晚行了。 陆晚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着兰草娇羞恼怒的样子,她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上一世,不止她命运悲惨,跟在她身边的兰英兰草,也是受尽凌辱与伤害,最后皆是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兰草尤其悲惨。 她被陆骐那个畜生活活玩弄至死,最后还被扔直乱葬岗,被野狗撕咬,死无全尸…… 重活一世,她之所以不顾一切的算计上李翊,用近似毁灭的方式来改变命运,不止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拯救弟弟阿晞,还有兰草兰英的命运…… 幸而,上一世的事不再重演,而兰英已有了吴济表哥,弟弟也找到了,惟剩兰草是她放心不下的。 若是她真的能跟长亭促成好事,那却是再好不过。 长亭是李翊身边第一侍卫,虽然无官职,但他出去,却比五品大员说话还顶用。 而且长亭长相端正,算得上一表人才,能做李翊的贴身侍卫,身家定也是清白的,如此,她也能放心…… 知道兰草脸皮薄,且如今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了,陆晚不想吓到他们,只假装不知,对长亭道:“长亭,我想问你,你上次随殿下上山,可有遇到山寨里的那些人……他们如何了?” 昨晚与李翊谈及此事时,她不好细问,但回过头来,想到答应过坠影的事,她的心里总是不太安定,所以想向长亭问清楚。 长亭道:“我们上山后,抓了那刺客头领和另外几名刺客。其他人,因没有参与刺杀,殿下便将他们都丢去矿山挖矿去了。” 李翊了解陆晚,知道她不会希望自己因为她而大开杀戒,甚至是做出残忍的惩罚,所以特意叮嘱过长亭,若是她问起,就说一半瞒一半。 长亭又补充道:“那些山匪,本就不是善类,殿下此次将他们扔去挖矿,也算为民除害了。” 陆晚想到那日见到他,他身上没有血腥味,也就相信了。 也好,只要留下了山寨那些人的性命,她也算没有对坠影食言。 如此,陆晚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心情越发明朗起来。 长亭昨晚为李翊讨到了陆晚做的面条,还趁机让两人说清了误会,不止和好如初,感情还更进一层。 所以方才陆晚走后,李翊十分难得的夸赞了他好几句,还赏了他一座宅子。 长亭是个孤儿,以前跟着李翊,有吃有喝有住,从没想过自己要创建一个家。 可昨日许诺了兰草要娶她,长亭就想着此次回京后,要去寻购一处宅子。 却没想到,这个念头刚一生起,殿下就赏了他一座宅子。 此时,他的心情别提多高兴了,感觉自己与兰草的好事又近一步了。 得了好处,长亭也不忘陆晚的恩情。 若是没有她昨晚的那碗面,何来他今日的这一座宅子? 而且,这么好的事,他想让兰草也知道。 于是,他向陆晚跪下磕头道谢。 “多谢姑娘对殿下的痛惜,让卑职也沾了光——殿下方才赏了卑职一座宅子,全是托姑娘的鸿福。” 陆晚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看了眼兰草,笑道:“你不必谢我,是你家殿下大方。大抵你家殿下也想你早日成家,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罢了。” 兰草在一旁又偷偷红了脸。 陆晚对长亭叮嘱道:“殿下大抵还要在良安待上一段日子,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你在他身边,要多提醒他一点,别让他累垮了身子。” 长亭应下了,最后看了眼兰草,退下去了。 长亭走后,陆晚正要问兰草几句贴心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外面响起。 “请问,陆姑娘在里面吗?” 竟是邓清妤的声音。 兰草一听她的声音,就想起昨日她唆使下人对自家姑娘使暗手的事,正要开口赶她们走,可门却推开了,邓清妤自行进来了。 碍着礼节,陆晚站起身,却没有迎上去。 自她昨日让下人来揭她的幕篱,有些事两人已是心知肚明。 邓清妤上前对她恭敬行了一礼,语气生疏道:“陆姑娘,妾身有一事请教。” 陆晚:“邓娘子请说。” 邓清妤道:“听闻姑娘自小在痷堂长大,懂各种经文,却不知为冤魂渡灵,为生者减洗杀戮罪名,要抄什么经?” 陆晚神情一怔,心里隐隐不安,问她:“不知邓娘子要为谁渡灵?” 邓清妤看着她,缓缓道:“为那些只因见过陆姑娘的真容,就惨死在殿下手里的亡魂渡灵。也为殿下双手沾满的杀戮血债,清洗罪孽……” 第326章 两不相疑 细算算,从第一次常华寺后山见到邓氏,陆晚与她相识也有一年之久,但相交甚少。 打从第一次认识她,她就在心里与她保持着距离。 最始,她以为她是那令李翊舍下太子之位,避走北疆之人,是她触碰不得的他的心中最至关重要之人。 第二次相见,是常华寺后门那里,幸而那次,她没有认出她来。 而到了第三次,集市相见,她言语间对她的试探,还有那声‘翊郎’,让陆晚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之密,和对李翊浓重的占有欲。 再加之邓氏敏感的身份,所以陆晚对她避而远之。 而如今她贸然的跑到她这里,说这番诛心之言,意图再明显不过。 陆晚款款坐下,淡淡道:“如此,邓娘子就抄写《妙法莲华经》罢。” 邓清妤盯着陆晚,道:“妾身虽不太懂经书,却也听说过,此经不是度化之道,也不是洗罪孽之源,姑娘莫不是记错了?” “此经,是佛祖对世人种种苦愁困扰,特别是因心生妄念贪想,求而不得的挣扎之人,为其寻求的解脱困苦之经法,令沉溺惘途之人能寻回正道,最终解脱……” 陆晚抿下一口茶,抬眸看向渐渐变了脸色的女人,缓缓道。 邓清妤如何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眸光里戾气一闪而过,讥笑道:“妾身诚心来同姑娘讨教,可姑娘非但不教,怎还言出戏弄?” 陆晚心中沉闷,也没有心情再同她纠缠。 “那些刺客,奉令而为,杀人不眨眼,殿下下令诛杀,并非犯下杀戮,是他们罪有应得。” 当日锦云楼里那般的惨状,是她亲眼所见。 那些刺客不仅对那些暗卫下手,对客栈掌柜与那些伙计也是刀刀见血,剑剑毙命,毫无留情。 “所以邓娘子无需为殿下操心,真正应该受经文救赎之人,恰恰是你自己。” “你心魔踞心,自寻苦恼,而这些苦恼,若不及时寻求解脱之法,有朝一日,终会生成真正的杀戮与罪孽。” “所以邓娘子为自己抄写《妙法莲华经》才是最合适不过。” 邓清妤强做镇定的脸色,一分分的白了起来。 她咬牙笑道:“人人都说陆姑娘是个木头芯子,可谁能想到,陆姑娘竟如此巧舌如簧,暗讽冷嘲,砌词狡辩。” 兰草在一旁毫不客气道:“邓娘子请慎言,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 陆晚掀眸看着她,凉凉道:“我并非虚言。邓娘子身为武将之妻,不会不知道,有时候杀戮也是一种救赎。” “殿下与邓将軍镇守边关,外敌来犯之时,他们若是对敌军手软,就是对大晋百姓的残忍。而恰恰是他们的双手染血,才是对咱们大晋百姓的救赎庇护。殿下诛杀刺客就是此理。” “此次刺客,本是因你而起,若真要追究起来,我与殿下所承受的,都是因你而起,娘子也是应该用经文好好洗一洗手上的无形之血才是。” 陆晚每个字都说到了邓清妤的痛处上。 “你……你血口喷人!此事怎能怪我?我什么都没做……” 邓清妤原想来诛陆晚的心,却没想到不仅没讨到一丝好处,还让自己背负上了一切。 “你确实什么都没做,但你的贪念在害人。” 陆晚看着她:“殿下一心要护你们母女周全,可娘子自己却不珍惜——你原是死里逃生之人,应该更懂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道理,可娘子却让情欲迷了眼,不但不顾惜自己,连女儿的生死都不顾忌。” 邓清妤嘴唇轻颤,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她捂住心口,惨白着脸孱弱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怪我跟在殿下身边,可我原就是他的妻妾,跟着他又有什么错?” “倒是你,你缠着殿下,才是对他最大的祸害——若是让人知道他与他皇兄沾染过的女人在一起,你还被刺客劫过,你让世人如何想他?” 陆晚胸口冰凉,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与你不同,我从不在意身份地位,也不会逼着他为我做什么。那怕我与他最后一无所获,我亦无怨无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而殿下对我亦是如此。不论我在世人眼里是何等面目,殿下不会在意。他待我,亦如我待他,两不相疑。” 说罢,她端起茶杯,“邓娘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邓清妤惨败下来,灰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晚本想再规劝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她觉得对邓氏这样的人来说,费再多唇舌都是枉然…… 马车于晌午后出了城,往着邵县赶去。 陆晚闭眸靠在引枕上,似乎睡着了过去。 兰草却知道她没有睡,只是心里不舒服,不想说话。 “姑娘,我觉得你方才回击邓氏的话,说得特别对……” 兰草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也应该让殿下知道才好,让殿下看清邓氏是个不分安的。” 陆晚闭眸一笑:“他那么忙了,何必再用这样的小事去烦他?再者,他精明着呢,单是昨日邓氏让红妈对我使的小动作,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李翊昨日将邓氏叫进书房后,定是对她做了什么,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这么气急白脸的来找她说这些话。 “那就好,反正只要姑娘与殿下一条心,旁人休想再来使坏。” 兰草抱着长亭给她们准备的冰饮子连喝了好几口,舒服的眯起了眸子。 陆晚没有再开口。 李翊同她说,刺客一事他已完全处置好,可她却觉得,此事远还没有完。 因为背后指使之人是李睿。 刺客们错将她认成了邓氏,可若是日后让人知道,真正被抓走的人是她,事情就瞒不住了。 而偏偏那晚与她做戏的坠影,又与李翊是那样亲密的血缘关系。 一切……太过敏感。 敏感到让她心战。 在得知坠影是李翊同母异父的兄弟后,陆晚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晚坠影提出做那样一场戏,到底是当时情势的不得已,还是故意挖了一个陷阱,将她陷了进去? 而邓氏说李翊杀了所有见过她真容的人,是不是包括山寨里的那些人? 若真是如此,坠影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第327章 宛宛 邓清妤的这番挑拔,虽然被陆晚毫不客气的回击了回去,却也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层阴影。 可再多的烦忧,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弟弟阿晞,她的心情还是明朗起来。 如此,她命车夫快马加鞭,一路不停歇的往邵县赶去。 两日后,陆晚顺利回到了邵县。 劫后重生,姐弟相见,自是欢喜不尽,陆承裕也放下心来,等陆晚在邵县休息了两日,就领着大家,一行开始出发回京…… 从良安到京/城,原本只有小半个月的路程,可因着阿晞的伤还没好痊,马车不能走得太急,再加之要绕过贵云瘟疫灾区,所以行程就远了起来。 趁着赶路的空隙,陆晚将镇国公府、以及与镇国公府有瓜葛往来的名门世家的情况,一一同阿晞说明清楚,免得他回去后,一片生。 陆晞听得很认真,遇到感兴趣的人和事,还会多问上两句。 “阿姐,我先前与周谷在一起时,听他提起一个叫罗衡的先生,听说是睿王身边的谋士,阿姐知道他吗?” 因着上一世之事,在同阿晞讲京/城里的人和事时,陆晚都刻意避开了罗衡。 若是可以,这一世,她宁肯永远不要让弟弟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让罗衡连阿晞的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两人永世不要再见面…… 可是没想到,阿晞竟早早的从周谷那里知道了罗衡。 难道有些人,真的是前世恶缘,怎么避都避不开吗? 陆晚心下微寒,面上淡淡道:“听说过这个人,但不熟识。” 阿晞再问:“听周谷说,他年纪挺大的了,却并不是一开始就跟在睿王身边的。阿姐可知道他是怎么成了睿王的谋士的?” 要想成为皇子权臣们的谋士,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大能,皇子们慕名而往,请其入幕。要么就是被引荐,或是自荐。 但后两种,一般要熬上许多年,才会得到主子们的真正信任。 而像罗衡这种,去到李睿身边不到一年,就能得其全部信任,受李睿尊敬的,委实反常。 所以,经由阿晞的问话,陆晚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上,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来。 活了两世,陆晚对李睿比对自己还了解。 此人外表看起来光风霁月,贤达磊落,实则内里是一个极其自私残忍且多疑之人。 正是因为他的多疑,他绝不会无故这么快的相信并重用罗衡。 所以,这个罗衡到底是怎么去到李睿身边的,为何如此之快就得到了李睿的器重? 或许查明了这一点,就能查到罗衡的真正目的了…… 陆晚突然找到攻破罗衡神秘身份的突破口,心里不由激动起来。 但面上,她对晞郑重吩咐道:“李睿一党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回京后,不论是李睿,还是罗衡,咱们都要避而远之,你记住了?” 阿晞眨巴着眼睛,乖乖道:“阿姐放心,我记住了。” 是夜,陆晚他们投宿在官驿,陆晚等阿晞睡着后,提笔给李翊写了信,将今天想通的事情告诉他。 翌日,队伍出发前,陆晚托陆承裕将信派人送给李翊。 因为他的人一直在调查罗衡,此事交给他去查,最快也最好…… 如此,一行继续往前,绕过贵云地区后,离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京/城,睿王府。 李睿看完手里的密报,气恨的将密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一群饭桶!” 罗衡弯腰从地上拾起纸团,展开来看。 待看完后,他一贯沉冷的脸上微微闪过诧异。 “竟然失手了?!” 李睿面容阴戾,狠声道:“不止抓的那个女人跑了,连矿图也没拿到。最主要的是,那三百万两灾银,也顺利发放下去,竟一事无成!” 他气得一脚踹在博古架上,上面的玉器瓷宝纷纷坠落,碎了一地。 罗衡神情一冷,眸光里飞快闪过一丝嫌恶,嘴里劝道:“殿下息怒,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当初在京/城发现被李翊藏起来的那对母女后,李睿当即就要将那对母女抓起来的。 可罗衡给他出了一个一石三鸟的计谋。 他说,先派人一路跟随那对母女南下,到了邵县后,等灾银到了,再派人将她们劫走。 此举,不但可以逼李翊交出铁矿图,还可以将他引出邵县,好对那批赈灾银下手。 如此一来,不止铁矿图可以顺利到手,李翊还会因丢失灾银,犯下大错,不止失了民心,只怕与太子一位也无缘了。 彼时,罗衡说出此计时,李睿当场拍案叫绝。 他们将一切都安排周密,只等着好消息传来。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到,还被李翊抓住了郑七,反落了把柄到他手里…… 李睿回眸冷冷看着罗衡,冷笑道:“事到如今,先生还有何高见?” 话音里,明显已带着嘲讽与不满。 罗衡掩下眸底的嫌恶,正要答话,外面下人来报,聂将軍在外面求见。 一听聂湛的名字,李睿神情越发暴戾起来。 他咬牙骂道:“真是一个色欲熏心的莽夫。” 自从陆晚离京后,聂湛几次要卸下禁军统领一职,去西北找陆晚。 李睿用尽办法,才劝他留下。 而后,好不容易传来陆晚回来的消息,他又急着要去良安找她。 可李睿此时,在东宫之位的争夺上,已明显失利于李翊,此时,聂湛掌控的禁军大权,于他尤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成就大业的最后希望,他岂会容他卸任,将权力交出去? 往日,他还有心情好言相劝,可今日,烦闷异常的他,那里还有心情再去哄聂湛? 他狠骂道:“天下女人死绝了,他非得一个陆晚不可?” 罗衡今日已失信于李睿,他眯了眯眸子,缓缓道:“聂将軍对陆二姑娘执念颇深,老朽当初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怕不能达成他所愿,也是为了将他一直笼络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效力,所以早有准备。” 李睿闻言,不免好奇的看向他。 罗衡出门对贴身随从吩咐了一声,一刻钟后,那随从领进一个面蒙青纱的女子进来。 “宛宛,还不拜见睿王殿下。” 女子盈盈拜倒,等再抬头时,脸上青纱揭下,露出面容来。 李睿一瞧,瞬间震住了。 第328章 渴死的鱼 李睿两年前从古圆痷将陆晚带回京/城,再到两人订下婚约,按理,他对陆晚是熟识的。 可恰恰相反,他对陆晚的认知,只浮于表面。 正是因为这种表面的认知,让她离开京/城堪堪半年时间,他已连她的面貌长什么样子,都渐渐模糊了。 可这一刻,她的样子,在他面前又鲜活清晰起来。 因为面前的女子,竟长着与陆晚一模一样的面貌。 不论鼻眼面容,如出一人,连神情都有六七分相像。 若不是眼睛还有那么一丝的不同,李睿都要以为是陆晚被罗衡绑回来了。 “她……她是谁?这是怎么回来?” 罗衡与陆晚不过几面之交,且每次都是遥遥一眼,对她算不上熟识。 如此,先前他对这个赝品还有几分质疑,但看到李睿震惊的形容后,他知道,这个赝品十分成功。 女子乖顺的将头垂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来。 罗衡拈着山羊须,颇是自得道:“老朽第一次见到聂湛拿出画像时,颇是为难,因为画像之中,彼时还是殿下的准睿王妃。” “但老朽也深知聂将軍对画像中的女子的沉溺偏狂,若是不能如他所愿,只怕不会乖乖对殿下俯首称臣,为殿下所用。所以老朽在得知黑市上有一名鬼医,擅改人面后,就做下了此安排。” 李睿闻言,怔了半晌,等反应过来,又复对他恭敬起来,由衷称赞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啊。” 罗衡垂眸掩下眼里的不屑,真诚道:“老朽虽有失策之时,但一片丹心只为殿下,惟愿我主夙愿达成,早日登顶!” 李睿颇是感动,心中对他的那些怨怼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走近那女子两步,眸光从她白腻的后颈缓缓滑过,道:“抬起头来!” 女子闻言,又乖巧的将头抬了起来。 这一次,李睿越发仔细的打量起她来。 真的是他熟悉的那副眉眼。 看着看着,他竟从此女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来。 李睿眼前,蓦然回想起那次临水亭里,陆晚喝下掺了东西的酒后,软倒在他怀里的酥麻滋味。 还有九华行宫那一次,他将她压在榻上,差点得手。 他心里一直遗憾着。 拂袍蹲下身子,李睿伸手捏住了女子精巧的下巴。 “晚晚!?哪个字?” 女子被迫抬头看向他,睫羽轻颤,娇声道:“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奴家取其中的宛字。” “宛宛?好名字!” 李睿没有收手,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眯着眸子沉沉看着她。 “可还是干净身子,嗯?” 他的手已从下巴移向女子的面颊,慢慢的揉搓,仿佛在磋磨一件精美的瓷器。 眸光里含了欲火,手下却并不怜惜。 她那么像陆晚,倒是可以将她当成陆晚发泄…… 女子眸光慌乱,身子止不住往后瑟缩。 一旁的罗衡见了,眸光一紧,笑道:“回禀殿下,她先前服侍过人,也恰恰是有些手段,所以老朽才挑选她出来服侍聂将軍。” 一听已脏了身子,李睿瞬间没了兴致,收手起身,取过棉巾,擦着手。 女子瞧见他的动作,默默垂下眸子。 “既然是先生替聂将軍精心准备的,先生就将她送过去,免得他天天来吵本王。” 最后,李睿头也不回道。 罗衡应下,领着那女子离开。 临出门前,那女子回头飞快看了李睿一眼,眸光幽冷…… “你不该回头的。” 离开李睿的书房,罗衡长叹一声,对那女子道。 女子没有吭声,只低着头跟着他往外走。 “你可想好了?” 临出睿王府大门前,罗衡最后问她。 外面就是聂湛的马车,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那女子面容隐在面纱后面,声音冷飘飘的。 “我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是等着今日么?先生再造之恩,我没齿难忘!” 罗衡满意的点了点头,亲自领着她来到了聂湛的马车前。 聂湛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等着睿王的召见。 “聂将軍,殿下今日头痛,不便见客,特令老夫给将軍送来一礼物,还请将軍笑纳。” 一听是罗衡的声音,聂湛连忙从马车里下来,见到罗衡领着一青纱覆面的女子站在他的马车前。 这半年里,李睿搜罗了不少美人送给聂湛。 聂湛并不傻,自是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惦记着陆晚,好留在京/城专心为他效力。 可自那日镇国公府廊下,皑皑雪景中,他那般近距离的见过陆晚,眼里那里还容得下其他女人。 所以,那些美人,都被他扔在后宅,不理不问…… 如今见李睿又给他送女人,聂湛当即冷下脸来,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冷冷道:“既然殿下身子不适,本将明日再来。” 说罢,又复上马车上去了。 罗衡给那女子示意了一眼,女子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进到了他的马车里。 聂湛虽然不喜,可碍着李睿的身分,到底没有将她撵下去。 马车一路往将軍府而去。 聂湛闭着眸子,面容肃冷。 马车摇摇晃晃走着,聂湛不觉睡着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磕到了块石子,重重颠了一下,将他惊醒过来。 当即,他就动怒了。 他堪堪入梦不久,且好不容易梦到了陆晚。 说来也怪,自那日在镇国公府与陆晚见过面后,这半年里,他再没有梦见过她。 聂湛心里很空,身体也寂寞难耐之极,如快渴死的鱼。 而方才,他好不容易又在梦里见到她的身影,正激动之时,却被马车颠醒过来。 怒火上涌,聂湛双眼圆睁,正要恶斥出声,却在看到对面之人时,神情震住了。 摇摇飘荡的风灯下,朦胧光影里,一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突兀的出现他面前。 女子眸子半敛,幽幽看着他。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抑或是太过想念陆晚,出现了幻觉。 “将軍,奴家是宛宛。” 可女子却开了口,并朝他伸出手,幽幽道。 女子的手,如菟丝花缠上他,娇柔的身子挤进他的怀里。 聂湛近距离的看着她,神情渐渐癫狂。 铁钳般的手掌箍上女子的腰,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她,可又怕吓跑她。 他怕这是一个梦,梦一醒,陆晚又不见了…… 第329章 美梦成真 何谓美梦成真,大抵就是聂湛此时的心境。 昏暗的灯火里,女人的一切那么真实,又似在梦里。 酥麻的吻,温热的肌肤,还有那夺人命的腰肢…… 而他的身体,也早已忍耐到了一个极限,一切就水到渠成。 大掌将她按在车壁上,他做了他梦里做的事…… 他不喊停,赶车的车夫不敢停,马车一路摇晃着、极艰难地回到将軍府。 途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可聂湛第一轮还没结束。 史月瑶得知他回来,如往常般,贤惠的迎到了门口。 可他的马车停在那里,却迟迟不见人下来。 她正要上前,却隔着距离,已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异样声音。 女人夹着呜咽的喘息声,还有那一声声要将她胸口撞碎的撞击声。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怔了半晌,她止了步,折身回到了台阶上。 忍了这么久,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就像母亲教导她的,只要能继续维持大将軍夫人的身份,她什么都可以忍…… 酷暑的季节里,白日严热,可到了晚间,夜风一吹,史月瑶的身子竟感觉到了寒意。 她裹紧披帛,抬头睁大眼睛看向头顶的明月…… 如此,她看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的月亮,马车那边的响动终于停歇下来。 她收眸看过去,不一会儿,聂湛从马车里下来了。 她迎上去,隔着距离,都闻到了男人身上靡糜的气味。 这种味道,是她跟在他身边,第一次闻到。 “将軍回来了?” 她假装不知情,笑脸相迎。 聂湛整理一下衣袍,眸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了一息。 “将她带进府。” 他负手朝府里走去,将马车里的人扔给了史月瑶。 史月瑶恭敬应下,领着下人婆子往马车走去。 马车帘被打起,露出里面的场景来。 不甚宽敞的马车里,枕翻凳斜,凌乱不堪。 一个女子奄奄一息的趴在软枕上。 就着风灯,史月瑶瞧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是瘆人。 而随着车帘掀起,车厢里的淫秽之气更浓郁。 当即,史月瑶抬手,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她挥了挥手,上去两个老婆子,将一边撕碎的衣裳胡乱裹到女子身上,半扶半拖的将她带下马车来。 府门口的灯火比马车里亮堂,史月瑶看清了她的脸,震住了! “陆……陆姑娘?” 话音一落,她吓住了。 难道是将軍将陆姑娘强行掳来,再强暴了?! 思及此,她不由慌乱的朝隔壁的镇国公府看去。 那女子听到‘陆姑娘’三个字,敛眸嘲讽一笑。 她随着史月瑶的目光看向隔壁的镇国公府,眸光里一片冰寒。 下一刻,她朝史月瑶屈下身子,谦卑道:“夫人,奴家出身贼籍,得罗先生所救,送给将軍为奴,望夫人收下奴婢,奴婢以后一定乖乖听夫人的话。” 经过风霜磨砺,史月瑶早已不是几个月那个史家小庶女了,听到她的话,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是相信了。 也是,若她是陆晚,将軍只怕痛惜都来不及,那里会将她这般糟蹋完,就扔在马车里不管了…… 她示意下人将她带回去。 进门前,史月瑶再次驻足朝隔壁看去。 罗先生此举意味再明显不过,就是让此女代替陆家二姑娘,好让将軍收心。 如此也好,一个出身贱籍的赝品,总好过镇国公府出身的正牌姑娘。 若是将軍不再执念于陆家二姑娘,她的位置也算保住了。 如此,她淡淡吩咐下去:“好好替她梳妆打扮,以后就让她在将軍房里伺候。” 下人连忙应下了…… 消息很快传回罗衡的耳朵中。 彼时,他正在茶舍里同一男子下棋。 “恭喜先生,又收服了一得力的助手。” 罗衡眸光直直看着桌上的棋子,漫不经心道:“一切都是为了主公的大业。” 男子看着他头上的白发,动容道:“先生对主公,真是再生之恩,主公一再同我讲,不知如何感怀先生的大恩。” 罗衡沉寂的眸子如隐在淡淡的烟雾里,看不真切。 他缓缓道:“上回同你讲过,书信一事后,翊王的人盯我盯得很紧,小心发现你。” 男子压低声音道:“主公着急铁矿图的下落,所以派我来与先生相商。” 提起此事,罗衡蹙起眉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睿王收到的密报,那翊王是拿了一副假子给了郑七他们。” “难道,那铁矿图没有在翊王手里?” 罗衡摇摇头,“若不在他手里,他如何知道那铁矿图的样子材质?东西十之八九是在他手里,只是他没舍得拿出来罢。” 男子一听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知道了矿图的下落,以后也好下手。” 男子准备告辞,罗衡唤住他,问道:“最近宫里那位,可还有唤你进宫,问他的事?” 男子冷冷一笑:“问了又如何,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他几乎赶尽杀绝,如今又何必假惺惺?” 罗衡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男子朝他恭敬一礼,退出茶舍。 屋内安静下,罗衡凝着面前的残棋,心里浮躁难安。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他的心里一直莫名发慌。 这种情况,那怕当年发生那件事时,他都不曾有过。 他抬眸望向窗外的明月,眉心涌上黑气。 此次劫杀之事全盘失败,难道还有比这更坏的事情吗? …… 驿馆客栈里。 阿晞靠在窗前凝着窗外的月亮,一动不动。 陆晚从外面进来,笑道:“你看这么久了,小心脖子酸。” 阿晞回头,突然问她:“阿姐,阿爹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在她的印象里,陆继中就是一个荒淫无度、冷血无情又昏庸无能之人。 但在弟弟面前,她不好这么说他。 她讪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阿晞道:“明天就要回府了,我从未见过阿爹,却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会不会喜欢我……” 陆晚见他竟是在担心这个,心里一酸,安抚他道:“别想那么多,总归有阿姐护着你就行。” 阿晞回想着古嬷嬷临死前对他说的话,敛眸不语。 终于,明天就要回京了,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第330章 回京 陆晚嘴上劝弟弟不要担心回京后的事,实则她的心里十分不安定。 此次回京,前路未知,一切的事情都那么扑朔迷离。 在她离开京/城去西北之前,许多事情皆是她上一世已经历过的,所以她能预先警醒,甚至提前做好防备对策。 可从带着弟弟回京这一刻,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已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她无法预知,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变故…… 等阿晞被兰英带下去睡觉后,换成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冥想了。 先前,她最担心的事是,大长公主与镇国公府会不承认阿晞的身份。 可如今,反倒是祖母一封接一封的信,催她带着阿晞回去。 从祖母的态度来看地,她倒是认下阿晞了。 如此,有了祖母的认可,那怕叶氏与陆继中想反对什么,也是无济无事了。 所以关于阿晞一事,她可以放下心来。 如今不放心的,是她自己。 她擅逃出府,虽然祖母这几次来信,什么都没说,但先前镇国公府派出那么多的人在路上拦截她们,足以看出祖母的怒火。 再加之有叶氏在一旁煽风点火,此番回去,祖母必定不会轻饶她。 而最令她担心的,是她与李翊的关系,还有劫杀一事,会不会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她要怎么办?会不会连累李翊? 还有,聂湛不知道对她是否已死心,会不会还一直想着娶她? 李睿与荣贵妃呢,这对母子又会不会放过她? 甚至,她还想到了兰贵妃与坠影的秘密,若是坠影的身份被发现,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子…… 陆晚越想心越难安,注定一夜无眠…… 这一晚睡不着的不止陆晚。 罗衡带着女子下去后,李睿回到卧房,美姬上前伺候他沐浴更衣。 美姬深知他的爱好,所以在他沐浴时,开始撩拔。 往常,李睿会同她嬉戏一番,再行鱼水之欢。 可今日,或许是因为陷害李翊的计划失败落空,也或许是方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还有她身上另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心情郁堵,半点兴致都没有。 “滚!” 他阴戾着脸,一声冷喝,吓得那美姬衣裳都来不及穿,就仓惶退下去了。 偌大的浴房里安静下来,李睿凝着空中飘浮的那些氤氲水汽,眼前蓦然涌现出两个人影来。 一个自然是陆晚。 而另一个则是死了大半年的陆鸢。 陆鸢当时因在晋帝面前撞柱自戕而死,犯下大罪,且死前还指证了母妃,让母妃也受到处罚,所以她死后,李睿尸首都没有替她收,任由大理寺的人将她扔去了乱葬岗。 可方才,他摸着那女子的下巴,肌肤相接的那一刻,他竟感觉到先前与陆鸢在一起的那种熟悉感。 想到上一次她在大理寺大牢里假死骗过他,最后害得他与母妃被李翊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还被陆晚一个小小庶女屈辱退婚,李睿眸光冷了下去。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难道方才那个名唤宛宛的女子,真的是陆鸢? “遇安!” 他朝外面唤了一声,遇安连忙进来了。 “殿下有何吩咐?” “之前陆氏的尸首,真的是被扔去乱葬岗了吗?” 遇安听他突然问起,一时间却是想不起他嘴里的‘陆氏’是谁。 “陆鸢。” 李睿咬牙提醒他。 遇安恍悟过来,连忙道:“是的,小的当时在宫门外,亲眼见到大理寺的人,用草席裹了她的尸首用牛车拖走了……” 遇安说完,小心问道:“难道殿下怀疑陆侧妃没死么?” 遇安当时就候在御书房外,看到陆鸢‘死’而复活的那一刻,现在想起,他都是害怕的。 李睿闭眸靠在桶沿上,回想着那日的情形。 她以头碰柱,撞得头破血流,按理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当时他记得清楚,大理寺卿曾少北亲自验查过,确定她断了气,李翊才命人将她拖去乱葬岗的。 还有,方才罗衡也说了,此女子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给聂湛的,先生对他忠心耿耿,难道还会骗他不成? 思及此,李睿放下心来,他问遇安:“方才先生将那女子送给聂将軍,他什么反应?” 遇安凑到他耳朵低声道:“他什么反应小的没瞧见,可方才跟着他马车的人回来禀告说,他大抵在马车里就搞上了,马车到将軍府后,那女子被史家娘子从马车里带下去时,衣裳都是被撕碎的……” 李睿眸光发冷,勾唇嘲讽笑道:“先生的办法果然管用,那个莽夫对‘陆晚’还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可遇安却不明白了,迟疑道:“殿下,方才镇国公府里传来消息,陆二姑娘明日就会回京……可如今聂将軍身边有了一个替身,会不会就不再执意娶陆二姑娘了?” 遇安之前听睿王与罗先生议事,两人皆是赞同聂将軍娶陆二姑娘的。 因为如此一来,不论陆二姑娘与翊王是否有私情,聂将軍都能打乱两人的关系,还会与翊王成为死对头。 这也是李睿在怀疑到陆晚与李翊有私情后,一直没有大肆揭发的原因。 虽然李翊同曾经名义上的大嫂在一起,有悖伦常,并辱没皇室名声,令人不耻。 可父皇当年做的事,又好看到哪里去? 保不齐父皇想到当年他自己做下的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之对李翊的偏爱,成全了他们也不一定。 李翊恨死了这两个人,他最不想看到他们如愿在一起,所以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之下,他不会去成全他们。 所以,他支持聂湛娶陆晚,让聂湛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不光可以恶心他们,还可以逼他们走投无路…… 李睿问遇安:“陆家那个草包庶子,可有将陆晚回京的消息告诉聂湛?” 遇安道:“一得到消息,他就献宝似的跑去讨好聂将軍了,聂将軍只怕比我们还早知道这个消息。” 李睿冷冷一笑:“要想知道聂将軍有没有被赝品迷住眼,从而放下陆晚,明天就知道了。” …… 翌日天不亮,陆晚他们就启程返京了。 至傍晚时分,他们顺利进了城。 陆家派了陆骐来接他们。 而与陆骐一起站在城门口迎他们的,还有聂湛。 第331章 好久不见 傍晚的城门口,格外热闹。 赶着进城出城的百姓,都在这个时候涌到了城门口来。 陆晚一行的马车阵势颇大,进城时,不免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陆骐领着陆府下人迎上来,老远就在那里喊:“大哥哥,二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陆晚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眉头就已嫌恶的皱了起来。 她却是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会派他来接她们。 不过转念一想,陆家的男丁中,除去陆承裕,数他年龄最大了。 而且如今他有官职在身,出来也威风。 马车停下,陆晚听见前面的陆承裕下了马车,本欲带着阿晞也下车去,可在掀起车帘的那一刻,却一眼看到了与陆骐站在一起的男人。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男人的身影格外打眼。 不止是因为他的身量高出常人许多,而且身形板正,面容肃冷,如一块未经锤炼的生铁立在那里,免不得引人注目起来。 陆晚胸口一紧,连忙放下车帘。 可聂湛却已看到她了。 陆家马车一到城门口,聂湛的眸光就落在第二辆马车上。 他知道,第一辆里面坐着陆承裕,她一定在第二辆马车里。 果然,车帘掀起的瞬间,他看到了半张娇艳欲滴的脸。 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握在背后的双手不由攥紧,聂湛忍不住想上前去,可车帘马上又放下来。 “阿姐,怎么了?” 车厢里,阿晞不明所已的看向陆晚。 陆晚淡淡一笑:“城门口鱼龙混杂,不下车也好。” 阿晞点点头,乖巧坐着。 可陆骐却陪着聂湛走了过来。 “二姐姐,一路上可安好?” 陆晚听着声音,眸光一沉,让兰草掀起小半边窗帘,她的身子隐在暗影里,隔着帘布淡淡道:“我很好,谢谢你挂心。” 陆骐深知聂湛对陆晚的心思,他也知道他如今的官职,全拜聂将軍对这位庶姐的痴情所赐,所以格外的讨好陆晚。 他知道聂湛心心念念想看到陆晚,于是伸手将车帘全部掀起,冲陆晚道:“二姐姐,聂将軍也来了,他知道你今日回来,特意一起来接你。” 聂湛隔着车窗对陆晚揖了一礼:“陆姑娘,好久不见!” 按着聂湛如今的官品,他本不用对陆晚这般恭敬客气的。 连在睿王面前,他都没有如此重礼过。 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礼,不看官职地位,只看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陆晚对他的意义太不一般了,特别是经过昨晚之后,他发现,那怕有人与她长着同样一张脸,她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无可替代。 车窗帘被完全掀起,陆晚避无可避,与聂湛正面对上了。 男人苍劲如松,眸光犀利灼热,仿佛看她一眼,就能在她身是烧出一个洞来。 陆晚心口揪紧,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这般形容,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半年时间的分隔,他非但没有对她死心,反而更执着起来…… “聂将軍?!” 不等陆晚出声,坐在她身边的阿晞,在看到聂湛后,不由惊喜出声。 从窗帘被掀起的那刻起,聂湛的目光一直灼灼的落在陆晚身上,倒没注意到她身边坐着的小男孩。 阿晞一边叫他,一边已是站起身子,扑到窗口边,探出脑袋同他打招呼。 “聂将軍,是我,酒馆里那次,你帮了我,你还记得吗?” 聂湛正因窗口被挡住,看不到陆晚,让他对这个小孩子心生不悦。 不过听到他的话,倒是对他认真打量起来了。 “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话一出口,他就恍悟过来了。 之前他去镇国公主质问大长公主欺瞒陆晚逃走一事时,大长公主也同他解释过,说陆晚并不是逃走,而是去燕州找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去了。 如今看到他与陆晚同坐一乘,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当初他一时善举救下的小男孩,竟然是陆晚的弟弟? 阿晞朝他咧嘴一笑,印证了他的猜想:“是阿姐去西北找到我,将我带回来了。” 聂湛心头一喜。 他救助过陆晞,也算对他有恩,如此,陆晚也不好再冷脸相待自己了吧。 他还可以借着阿晞的关系,与她亲近起来…… 聂湛当即就笑了,摸着阿晞的脑袋对他道:“我记得,当初在燕州时,你一直要跟着我去军营的,如今好了,你我同在京/城,我可以带你入军营,并亲手教你武艺。” 聂湛的心思太过明显,陆晚不由心口一紧。 她正要替阿晞拒了,阿晞已自己开口了。 他为难的蹙紧眉头,对聂湛抱歉道:“对不住聂将軍,我阿姐已早早替我请好了师傅,只怕我不能再跟你学武艺了。” 聂湛已打定好主意要借着阿晞亲近陆晚,那里肯罢手? 他正要再劝说,前面的陆承裕见他一直缠着陆晚的马车不放,想到李翊离开前对他的警告,连忙上前道:“聂将軍,多谢你对小弟的看顾,但他刚刚回来,车马劳顿,家里还有许多事要他去熟识,只怕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拜师学艺,要担不起聂将軍的盛情了。” 陆晚闻言,默默松下一口气来。 如此,聂湛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对阿晞道:“也罢,不过我的将軍府就在你们陆家隔壁,你随时可以过来玩。” 阿晞应下了,放下车帘,坐回陆晚的身边。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一行人径直往镇国公府去了。 一路上,陆晚想着聂湛方才的言行举止,忍不住心头发凉。 聂湛追得这么紧,她要怎么办? 突然,一双小手覆在她略显凉意的手上。 “阿姐,你别怕,一切有我呢。” 阿晞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担忧,附到她耳边轻轻道:“虽然我不喜欢翊王,但阿姐喜欢他,我就会帮阿姐,不会让其他人来烦阿姐。” 陆晚眸光一亮,想到他方才一直拿身子挡在窗口,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是故意拿身子挡在窗口,挡住了聂湛看向她的目光。 阿晞又道:“不过阿姐,聂将軍毕竟对我有恩,也算不得坏人,往后,咱们也不要得罪他,说不定以后咱们遇到什么事,他还能帮我们也说不定。” 陆晚凝眸想了想此次回京的各种未知的凶险,笑道:“你说得对,阿姐听你的。” 第332章 陆家血脉 马车回到镇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 陆晚下马车的那一刻,看着面前巍峨庄严的门庭,有一刹那的恍惚。 当初,她那般迫切的逃离这里,可如今,她又回来了。 阿晞说得对,有些事逃避不得,只有勇敢面对。 她出生于这个门庭,身上流着镇国公府的血,注定逃脱不得这片沼泥…… 叶氏带领着镇国公府的众人,早已守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们回来。 叶氏一是急着见到儿子陆承裕,二则是好奇这新领回来的庶子,是个什么样的形容? 先前陆承裕写信回来,信里免不得夸赞了阿晞几句,叶氏深不以为然。 一个流落在外、毫无教养的小庶子,能有多出众? 可自陆晚牵着阿晞下了马车,来到她跟前请安时,叶氏挑眉一眼扫过去,神情微微滞住。 面前的孩子,大概八九岁的形容,长得粉雕玉琢,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清亮有神,竟然是十分的贵气聪慧的模样。 根本不像从小流落在外,野生野长的野孩子。 其余人等,也是将目光都聚集在阿晞身上。 这段日子,府里关于孟姨娘早年在庄子里悄悄生下一个小公子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长公主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所以如今,大家都知道镇国公府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庶子要回来了。 从下马车的那一刻起,陆晚就紧紧握着阿晞的手,一刻也不松开。 等叶氏抱着陆承裕欢喜哭过后,陆晚带着弟弟上前给她请安。 “母亲!” 阿晞却没有开口,只跟着陆晚朝叶氏福了福身子。 陆晚以为他陡然见到这么多生人,一时不习惯,也就没有逼着他立刻叫人。 叶氏眸光凉凉从陆晚身上扫过,冷冷‘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她心里实在不悦。 若不是婆母说留着她还有用处,不然像她这样胆敢私逃出去的庶女,早就抓回来直接打死了,还会允许她这般大摇大摆的再回来? 大长公主没有来,却派了金嬷嬷过来府门口迎接陆承裕一行回府。 从阿晞现面开始,金嬷嬷的眸光就一直绞在他身上。 从上至下将他一番打量后,金嬷嬷心口紧张又激动,难以言喻。 她不露声色的朝一旁的小丫鬟点了点头,那小丫鬟悄悄离开,飞也似的往上院去了…… 金嬷嬷上前对陆晚笑道:“公主老早就在等着你们回来了,来,二姑娘快带着小公子去见祖母吧。” 陆晚也早已察觉到了金嬷嬷对弟弟的打量,心下早已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她知道,金嬷嬷就是祖母的一双眼睛,她的打量,就是替祖母在看,她的认可,就是祖母的认可。 如此,听到她称阿晞为‘小公子’,又这般态度亲切的让自己带阿晞去见祖母,高悬的心终于安稳的落了地。 她恭敬的向金嬷嬷见了礼,就带着阿晞,跟在陆承裕的身后,拾阶而上,进入镇国公府,往上院去…… 聂湛是一路随着陆家的马车,一同回来的。 但到了陆家门口后,顾忌着身份,他到底有所避讳,所以没有将马停在近前,而是停在稍远的地方,并没有被太多人发现。 如今见陆晚要进府了,他自觉再多留下去也无益,正准备回自己家去,可枊姨娘却眼尖瞧见了他,连忙给儿子使眼色,陆骐会意,就上前拦在他的马前,笑道:“将軍辛苦护送家姐回来,今日祖母恰好也在上院设了小家宴,将軍若是赏脸,不如同我们一同进去喝杯水酒?” 聂湛自是想进去,趁机多看陆晚两眼,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日后多的是机会,万一他逼得太紧,反而吓得她又逃了怎么办? “今日贵府事忙,本将改日再来打扰。” 说罢,就径直走了。 陆晚微微侧目,看到他离开,心里不觉松下一口气来…… 上院里,大长公主得到小丫鬟的信后,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眸光里精光四射。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是陆晚她们到了。 大长公主起身离开暖阁,来到正厅,在上首坐了。 陆晚领着弟弟跟在陆承裕后面进了屋,陆承裕先上前请安,跪下对大长公主嗑头。 “祖母,孙儿当差回来了。” 说罢,又对坐在左下首的陆继中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大长公主让金嬷嬷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笑道:“虽黑瘦了些,但人却精神了,想来这一趟,虽然辛苦,对你也有所历练成长,是桩好事。” 陆继中也勉励了两句,大家就将目光都看向陆承裕身后的陆晚姐弟了。 陆继中一看到陆晚,就嫌恶的皱起了眉头,连带看阿晞的目光也冷恶起来。 大长公主却恰恰相反。 她看到陆晚牵着阿晞,朝她招手道:“二丫头,将你弟弟领到近前,让祖母好好看一看。” 从踏入正厅开始,陆晚的心情就很沉重复杂,更是隐隐的不安。 但事到如今,她只能勇敢向前,不露怯意,才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阿晞。 如此,她领着阿晞款款上前,姐弟二人一迸跪下给大长公主嗑头。 “祖母,孙女不孝,当初因思弟心切,擅自跑出去,违犯家规,还请祖母责罚。” 大长公主却没有理会她的话,眯起眸子朝阿晞招手:“你过来。” 阿晞看了眼陆晚,陆晚朝他点了点头,他就爬起身,走到了大长公主面前。 “祖母……” 他乖巧的唤道。 大长公主没有应他,只是凝着眸子极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与陆继中相似,或是陆家血脉的影子,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很好奇他的长相。 这一打量,大长公主足足看了小半盏的功夫。 陆晚跪在下首,不由抬起头朝上看去。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大长公主半眯的眼缝里泄漏出来的精光。 她心头一颤,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而其他人也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自是大长公主会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真正的陆家血脉…… 第333章 试探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叶氏站在陆继中身后,见婆母一直盯着孩子看却没有发话,心里一喜,开口道:“母亲,您瞧着这个孩子,与老爷可像?” 这话,就是直接在问,阿晞是不是陆继中的孩子了。 陆晚心口一紧,正要开口,大长公主终于将目光从阿晞脸上移开,看向仍跪在地上的陆晚,抬手让她起身,突兀道:“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时候也不早了,先吃饭吧。” 说罢,起身往一旁的饭厅走去。 叶氏不明所以的看向陆继中,其他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金嬷嬷招呼大家去饭厅,众人虽然个个都心存疑问,却也不敢多问,依序跟了上去。 陆晚从地上起身,看着大长公主的背影,心里不止不安,还渐渐察觉到一丝异样来。 祖母之前写给陆承裕的家书,她是亲眼看过的,确定祖母在信中,已认下了阿晞这个流落在外的陆家子嗣,所以她才敢放心地带陆晞回来。 而方才在门口看到叶氏对他们的态度,虽然不友善,却没有阻拦她带阿晞进门,也足以看出叶氏与府里的人,都是得过大长公主的提点,也是默认了阿晞的身份的。 特别是金嬷嬷,她的一言一举都代表着祖母,而方才在门口,她也直接称呼阿晞为‘小公子’,这就是承认了阿晞是陆家的人。 可为何到了现在,祖母又这般迟疑不决了? “阿姐……” 阿晞上前牵住陆晚的手,“阿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晚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弟弟,心里苦涩一笑。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再聪慧,也看不透大人间的善变和暗潮汹涌,也不懂他如今处境的尴尬为难。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懂,就不会像她一样心酸烦恼了。 “没事,可能是刚才出了点汗,凉了汗,手就发凉了。” 她蹲下身子仔细的替弟弟整理好衣襟,抚摸着他稚嫩的小脸,朝他咧嘴笑道:“突然看到这么多人,阿晞怕不怕?” 阿晞摇摇头,“我的眼里只有阿姐,其他人我只当看不见,所以不怕。” 陆晚欣慰一笑,却迟疑着要不要带他去饭厅。 陆承裕走到饭厅门口,见姐弟二人没有跟上去,又折了回来。 “你们怎么不去吃饭?” “大哥哥,祖母是不是……”陆晚话没有说出口,默默看了眼阿晞。 陆承裕明白她的意思,也颇是奇怪祖母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只得劝她道:“祖母做事一向严谨,阿晞的事,也不件小事。祖母大抵是为了慎重起见,所以才没有当场认下。” “不过,祖母也没有否认阿晞的身份,想来不会有事,你不要担心,快带阿晞一起去吃饭吧。” 陆晚心里乱极了,那里还有心情吃饭? “阿姐,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 阿晞摸着肚皮对陆晚撒娇道。 事以至此,陆晚本在进退两难间,听到弟弟的话,她心里又生出勇气来,牵着他往饭厅走去。 大长公主在下首给他们留了位置,叶氏看到他们落座,虽然很不屑,却当着大长公主的面,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冷着脸时不时扫姐弟二人一眼。 陆继中从头至尾,对陆晚和阿晞没有一个正眼色,仿佛这个经久未回来的女儿,还有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都不存在一般。 枊姨娘没有上桌,守在一旁伺候,陆骐也不敢开口,所以一桌子的人都沉寂下来。 陆承裕怕大家尴尬,就问叶氏:“我回来这么久,怎么没有见到阿宁那个丫头?她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叶氏不喜欢他当着陆晚的面这样说陆佑宁,嗔了他一眼,道:“你妹妹如今贵为永宁郡主,你以后对她说话客气些。” 说罢,她又抬高眉头得意道:“你久不在京/城,还不知道,那陈王上个月已从封地回京,陈王妃对阿宁一见如故,不止认了她做干女儿,还天天留她在陈王府相伴,舍不得放她回家来。” 陆承裕一听,颇是意外道:“陈王竟然回京了?是陛下的旨意么?” 世人皆知,当年陈王与当今圣上,就如同今日的翊睿两王,为了东宫一位,明争暗斗数年。 最后,晋帝顺利登顶,陈王败走封地,一去就是二十几年。 这么多年里,陈王蜇居陈地,渐渐消失在大众视散,于朝堂之上,更是寥寥无闻。 世人早已将这位当年贤名在外、权倾朝野、呼风唤雨的前皇子忘记了。 大长公主淡淡道:“不论当年陈王与陛下斗得多厉害,总归是亲兄弟,而陈王膝下无子,仅有的两位郡主也已出嫁,皇上怜悯他病重缠身,又后续无人,就下旨接他回京归老。” 没了威胁,帝王也乐意大度起来,博一个兄弟情深的美名。 陆晚上一世听闻过这位陈王,但知之甚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只垂首想着自己的事。 坐在她身边的阿晞,似乎真的饿坏了,一直自己乖乖的吃着饭菜。 一个老妈子将一碗核桃露放到他面前,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又去挟面前的芹菜牛肉。 其他菜离得远,只有这道菜就放在他面前,陆晞不觉就多吃了些。 叶氏一直悄悄注意着阿晞,见他对这道芹菜牛肉丝这般感兴趣,心中一喜,故意提高音量对陆继中道:“老爷,这个阿晞的口胃可与你一点都不像,你瞧见没,你最不喜欢的那道芹菜牛肉,被他一个人快吃光了。” 最主要,他吃了还一点事都没有。 闻言,饭桌上的其他人都不觉停下筷子朝阿晞看过来。 陆晚也回过神来,待看清不知何时放在阿晞面前的这道芹菜牛肉时,神情一震,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祖母话说到一半,突然提出来饭厅吃饭。 原来是来试探阿晞来了。 陆家上下都知道,陆继中对芹菜过敏,连带着陆家几个孩子对这个菜,都有些过敏,包括陆晚,每次吃后,身上都会出现红痒症状。 所以以往,陆家的饭桌上,是绝对看不到芹菜的。 阿晞却浑然不知,又挟了一把芹菜放进嘴里,见陆晚怔怔看着他,抬头对她笑道:“阿姐,这个菜叫什么名字,好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第334章 乐意 阿晞吃得一脸满足,陆晚的心却渐渐发凉。 自从知道弟弟的存在后,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会是陆家的孩子。 但此刻,她却慌乱起来。 虽然阿晞能吃芹菜,并不能说明她就不是陆家的血脉,但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又岂会这么想? 若是她们执意要拿此事来质疑阿晞的身份,她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阿晞是陆家的孩子呢? 母亲死了,古嬷嬷也不在了,知情的人大抵只有陆继中了。 可他素来冷漠又自私,对子女半点感情都没有,当年对陆鸢都可以那么绝情,何况是对她和阿晞? 方才阿晞进门,他连个正眼都没给过阿晞,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庶子,真是一点父子之情都没有。 如此,陆晚还敢奢望他会站出来维护阿晞? 叶氏此刻却欢喜极了。 虽然婆母一再同她讲,要她容纳下这个小庶子,因为他出身低微,撼动不了陆承裕世子爷的身份,对她也造不成威胁。 可叶氏就是不喜欢他。 随随便便从外面找回一个孩子,就说是陆家的种,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叶氏本就不相信阿晞的身份,如今见他吃下芹菜也没问题,更是认定他不是陆继中的骨血。 “母亲,那怕是一个庶子,这子嗣血脉也混杂不得,母亲可千万要查清楚,莫要搅乱了镇国公府的正统香火……” 叶氏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就是公然指出阿晞不是陆家的孩子了。 闻言,其他人皆是目光复杂的朝阿晞看来,柳姨娘母子,甚至已对阿晞露出不耻的形容来。 陆晚如坐针毡,全身的血液都快凝住了。 若是阿晞真的被他们认定不是陆家子嗣,不止她和阿晞要遭殃,连已经过世多年的母亲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胆敢混淆镇国公府血脉,依着大长公主的手段和镇国公府的权势,是可以直接将阿晞拖出去打死的。 而母亲死后还要背负上不贞的罪名,好不容易挪到陆家祠堂的牌位,也会被扔弃出来。 就连她的身份,都要受到质疑与处置,很可能像陆鸢一样,也会从族谱上除名。 她不稀罕陆家女的这重身份,可她却不能让弟弟有事,让母亲死后还要遭受羞辱骂名。 “祖母明鉴,我姨娘一生安分守己,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自小被送去痷堂,又没有时时守在她身边,你知道什么?” 叶氏当场反驳她。 陆晚脸色煞白。 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因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弟弟的身份。 可如今被叶氏这般当众质疑,她慌乱之下,一时竟找不出应对之法…… “好了,都别说了,好好吃饭!” 大长公主眸光从阿晞光洁的脸上扫过,淡淡的一句话,却是极威严的让叶氏噤了声。 叶氏嘴唇张了张,不甘心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大长公主凉凉扫了她一眼,叶氏只感觉身上一寒,不觉闭了嘴。 陆晚正好看到这一幕。 之前那种异样感,再次涌现心头。 从她得知祖母也在派人四处找阿晞开始,她就怀疑过祖母对阿晞的动机,可一直想不出个由头来。 如此,她也只能暂时相信,祖母是关心流落在外的陆家后嗣罢了。 可如今,叶氏如此质疑阿晞的身份,而祖母素来眼睛里是容不下半粒沙子的,当初因叶红萸与黄琴师偷情,后面被揭发出两人早年就相识的关系,都让祖母可以借着由头,毫不留情的将陆鸢从陆家族谱除名,足以看出她对陆家血脉的慎重。qδ 可为何此时,她对阿晞突然变得宽宥起来? 且她方才扫叶氏的那一眼,眸光里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 她为何要让叶氏闭嘴?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晚越想越觉得不安,后背发凉,冷汗都腻出来了。 然而不止如此,大长公主接下的话,更是让陆晚心惊肉跳。 她搁下筷子对陆晚吩道:“你先前住的青竹院被丹灵住了,她来府上做客,也不好让她再搬出来,所以你母亲就命人将你原来住的青槐阁收拾好了,委屈你仍回青槐阁住。” 陆晚站起身恭敬道:“孙女听从祖母母亲的安排。” 大长公主点点头,又道:“府里暂时还没有腾出其他的空院子来,所以阿晞就留在上院,随我住。” 此言一出,陆晚心口剧烈一跳,不敢置信的抬眸朝大长公主看去。 大长公主出身尊贵,所以眼界也极高,将尊卑之分也看得极重。 陆家这几个孩子,除去嫡出的陆承裕陆佑宁得她的喜欢,其他庶子们,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就连陆承裕,大长公主因嫌弃他太过耿直平庸,都不太待见他,能被她养在身边的,只有嫡女陆佑宁。 而如今,她竟主动要将阿晞留下来带在身边养,此言一出,不止陆晚震住,其他人等也是一脸震惊。 毕竟,就在前一刻,叶氏还在质疑阿晞身上血脉的真假。 陆晚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想也没想,她连忙道:“祖母,阿晞年少,正是淘气的年纪,孙女怕他会吵扰到祖母,还是让他跟我住青槐阁好了……” “青槐阁本就小,你一人住尚且勉强,如何再挤得下阿晞?” 大长公主一面起身往暖阁走,一面毫不费力气的驳回了陆晚的话。 途经他们身边时,大长公主停下来摸着阿晞的头,笑道:“让你跟着祖母住,你乐不乐意?” 阿晞漆黑的眸子如映在一汪深潭里,闪着幽亮亮的光。 他抬头看了眼陆晚,见她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不由朝她宽慰一笑。 陆晚想着他应该会拒绝,可没想到,阿晞却回头对大长公主道:“阿晞乐意跟奶奶住的。” 一声“奶奶”却是让大长公主怔了怔。 叶氏在一旁冷冷瞪着他,心里暗骂,难怪儿子说他人小鬼大,聪慧异常,看这么会巴结人的样子,就是个马屁精。 陆晚万万没想到阿晞竟然会答应下来,想阻拦都来不及了。 大长公主却很满意阿晞的回答,牵着阿晞往暖阁走,并吩咐金嬷嬷差下人去将他的行李搬到上院来。 金嬷嬷领命下去。 可不等她走到门口,阿晞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连带着牵着他手的大长公主都差点摔倒下去…… 第335章 不同 突然的变故,令大家大吃一惊! 陆晚第一个冲上去抱起阿晞察看,金嬷嬷也反应极快地返回来,扶住大长公主,将她搀到太师椅上坐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长公主回过神来,看向靠在陆晚怀里的阿晞,迭声问道。 事发突然,除了陆晚陆承裕,其他人皆是不敢上前靠近阿晞。 只见阿晞闭眸靠在陆晚怀里,神志不清,且脸上和颈脖间,以眼见的速度,迅速冒出一片片的红粒来。 陆承裕惊呼:“阿晞是敏症发作了。” 他尾音上扬,语气俨然已由担心,变成了欣慰开心。 方才大家还在因阿晞能吃芹菜而质疑他不是陆家的血脉,如今他的敏症犯了,却是给他自己做了最好的证明。 当即,叶氏的脸色就难看起来,陆继中眸光一闪,迟疑地朝大长公主看去。 大长公主眸光落在阿晞脸庞上的红疹上,神情一怔,眉头不觉蹙紧,眸光晦暗不明起来…… 陆晚也瞧出阿晞是敏症发作,只不过他的敏症发作起来,似乎比寻常人更凶猛一些。 她急忙对陆承裕道:“大哥哥,快差人去请府医。” 陆承裕反应过来,高声对外喊了一句,余庆得令,立刻撒腿跑去请人去了。 陆承裕帮忙将阿晞抱到了一边的榻上。 府医很快就来了,一看就说,阿晞是敏症发作了。 这名府医熟知陆家人的敏症,所以对这方面很熟稔。 府医很快就开好了药方,又给阿晞喂了他给陆家人特制的药丸,告诉陆晚,不消一刻,敏症就会克制住,人就会醒来。 但阿晞大抵是食用芹菜过多,敏症相较其陆家其他人,来得凶猛,症状也有所不同,服下药丸一刻钟,也不见人醒过来。 府医又试了好几种法子,人还是没醒,且脖子间反而肿大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府医不觉慌了,陆晚更是慌得眼泪直淌。 “大哥哥,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她对陆承裕恳求道,陆承裕也怕出事,就让余庆拿了名贴,连夜进宫去请太医。 余庆出去不到半刻钟,就又跑回来了。 “主子,沈太医来了!” 门开处,夜风拂面,沈植一身品蓝色锦袍疾步跨进门来。 大抵在外面就听余庆说了阿晞的事,他不敢耽搁,进门时遥遥朝大长公主与陆继中行了一礼,就快步来到了榻前。 “别怕,我来了!” 他轻声对陆晚道。 陆晚泪眼婆娑,握着阿晞的手,正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听到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心口骤然一松。 “沈太医……” 半年时间不见,他一如往昔,能给她带来安定的力量。 沈植倾身仔细观察了阿晞的症状,眉头不觉微微蹙紧。 “沈太医,怎么样……阿晞不会有事吧……” 陆晚的声音直打颤,沈植朝她宽慰一笑,“放心,我能治!” 说罢,他转身对站在一旁抹汗的府医道:“麻烦先生借沈某银针一用!” 那府医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双手奉上。 沈植取出银针,凝神给阿晞扎针。 他动作沉稳,下针如神,半点都不迟疑。 等最后一根针落下,阿晞的呼吸明显缓平了下来。 见此,陆晚绷紧的心口终于松懈下来。 “沈太医真是医术高明!” 陆承裕忍不住赞叹道。 沈植谦逊一笑:“世子爷过奖了,这本就是我的份内之事。” 他又对陆晚道:“我暂时用银针克制住小公子的敏症症状加剧,但要治疗,还要查清他是对何物过敏。他方才都吃了什么,麻烦陆姑娘领我去看看。” 陆承裕道:“不用看了,我们陆家的人都对芹菜过敏,阿晞第一次回来不懂这个,就贪嘴多吃了几口,都是那芹菜惹的祸……” 但为表慎重起见,沈植表示还是要再查看一下。 陆晚起身,领着沈植往饭厅那边去。 因事发突然,下人们吓得都退到门外,饭厅的桌面上还没有收拾。 陆晚领着沈植来到方才阿晞坐的位置上,指着桌面上的那碗芹菜牛肉,道:“阿晞就是吃了这个菜……” 沈植检查过那碗菜后,又四下看了看,眸光落在了一旁吃空半碗的核桃露上。 “这个也是阿晞吃的?” 陆晚点了点头,道:“阿晞对核桃不过敏。” 在燕州时,周娘子给阿晞做过核桃酥饼,当时他吃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沈植端起那碗核桃露,还未放到鼻间,就闻到了一股花生香。 “里面加了花生末,而且分量不少。” 闻言,陆晚神情一震! 是了,阿晞是对花生过敏的,上一世她就知道。 方才因为一直在担心陆家众人对阿晞身份质疑一事,她竟没有察觉到阿晞这碗核桃露里面加了其他东西。 沈植眼角余光看到金嬷嬷朝饭厅走来,他放下核桃露,对尚在震惊中的陆晚道:“既然确定小公子是误食了芹菜发了敏症,一切就好办了。” 陆晚再次怔住,不明所以的看向沈植。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檀木香传来,陆晚立刻明白过来,接话道:“如此,就麻烦沈太医费心了。” 两人离开饭厅回暖阁去。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陆晚心里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凌乱之极…… 回到榻前,沈植替阿晞取下银针,阿晞悠悠醒了过来。 他初初醒来,似乎还有些不太清醒,眸光一直朦朦怔怔的看着替他把脉的沈植。 陆晚见他醒来,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地。 见他一直盯着沈植看,她向他介绍道:“阿晞,这是沈太医,是他方才救了你一命……” 阿晞乖巧道:“谢谢沈太医的救命之恩。” 沈植知道他是陆晚寻回的弟弟,对阿晞也特别的亲近,笑道:“别听你姐姐的。她是太在意你,说得夸张了些,你的敏症没有那么严重,沈某当不起你的救命之恩。” 见阿晞醒过来,叶氏扶着大长公主走了过来。 “沈太医,这个孩子真的是因为芹菜过敏吗?为何他的症状与其他人不同?”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叶氏已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植看了眼陆晚,道:“回夫人的话,敏症症状各异,同一个敏物的症状也会因人而异,小公子确实是因为芹菜过敏,往后还请在饮食上当心些。” 第336章 真正的动机 叶氏听到沈植的话,再不好说什么。 沈植回叶氏话的时候,陆晚掀眸不露声色地朝大长公主看去。 老妇人面容沉稳,瞧不出端倪。 可她微微下沉的嘴角,却是泄露了此刻她心情的凝重。 陆晚眸光微冷。 按理,沈植的话,间隔证明了阿晞是陆家的孩子,可为何大长公主不见释然,反而神情凝重、甚至有一丝失落起来? 陆晚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直觉,祖母先前那般催着她将阿晞带回来,并非让他认祖归宗那么简单。 可一时间,她又不猜不透祖母真正的动机…… 沈植到外间开药方,陆晚想了想,跟了过去。 “沈太医,你怎么过来了?” 沈植身上穿的是常服,又没带药箱,一看就不是应召从太医院过来的。 沈植一边开方一边道:“听闻你回来,我特意来看看你,没想到刚巧就碰到阿晞出事了。” 原来如此。 陆晚抬眸朝隔壁的饭厅看去,下人婆子们已经在收拾桌子。 目光一一从那些下人身上扫过,她发现有三四个面生、先前没有见过的。 沈植很快开好药方,陆晚接过去,拿出门让兰草随府医去抓药。 秋落与兰英都守在廊下,陆晚让兰英进屋去阿晞身边守着,又对秋落低语了几句,秋落面容一凝,连忙悄声退了下去。 陆晚折回去,亲自送沈植出去。 “沈太医,谢谢你。” 离开上院,她衷心对他道。 沈植自是懂得她话里的意思。 他侧首默默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原以为你辛苦逃出这里,不会再回来。” 陆晚苦涩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再回来,更没想到回府第一日,就发生这许多的事……今日,幸好有你在。” 沈植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才严肃道:“方才虽替你们遮掩过去,但那碗掺了花生末的核桃露,却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这一点,至关重要,你要想办法查清楚才是。” 陆晚手脚发凉,但看到沈植一脸担心的样子,心口又有了一点暖意,疲惫笑道:“谢谢你的提醒,我已让手下的丫头去查了。” 沈植知道她聪慧,早就想到了当中的厉害,就放心的点了点头。 “但此事只怕也难瞒,更怕有心人会故意再来试探,不知沈太医可有预防敏症的法子?” 陆晚想到祖母执意将阿晞留在上院,如此,她不能时刻在阿晞身边守着,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 见她一脸担忧,沈植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我回去后给阿晞制一些防敏症的药丸,日后遇到这样的场合,预先服下药丸,就可以避免敏症发作。” 闻言,陆晚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对沈植真挚道:“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今日就要被逼到绝路了。” 沈植明白她活得艰难,淡淡一笑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但需要我的时候,你只要说一声,我义不容辞。” 陆晚看着面前这个清风朗月般的男人,心里不由涌上深深的愧疚。 之前,因着他对李翊的敌意,她也怀疑过他接近她的动机,所以当初离开京/城时,她连句道别都没有同他好好说过。 睿智于他,不会感觉不到她对他的刻意疏离。 可没想到,他却并不记怀这些,等她再次回来,他得到消息,还是第一时间赶来看望她。 更是不用她多说一句,就愿意冒险,主动替她遮掩一切。 如今还不知道核桃露里的花生末是怎么回事,若是祖母特意叫人加进去的,那么他因替她隐瞒,欺骗叶氏与大家说的那些话,足以让他丢掉太医院的官职,甚至丧命…… “沈植,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送他到大门口,陆晚终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来。 沈植收脚回身,定定看着她。 “你忘记了吗,你也帮过我。” 他扬唇淡淡笑着,面容温润如触手生温的暖玉,袍角被夜风一带,轻轻翻风,飘逸出众如谪仙。 他看向她光洁的额头,动容道:“女子将容颜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可当日在明粹宫,你为了助我脱困,甘愿冒着容貌被毁的风险帮我,我永世难忘。” 他当时初入太医院,因医术出众,也因长相出尘,免不得被后宫娘娘主子们的偏爱。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因为他太过冒尖,太医院的同僚们开始排斥他,甚至是想尽办法的抹黑他。 偏巧当时华素郡主对他百般纠缠,她的风评本就极坏,再在那些同僚的抹黑下,他转眼就成了她的帐中客,各种污言秽语向他袭来。 后来每每华素郡主缠上他时,旁人都是在看他的笑话。 只有她,在看到他落入困境时,甘愿冒着容貌被毁的凶险,来助他摆脱华素郡主的骚扰,让他如何不铭记她一辈子? 可沈植哪里知道,陆晚对他的好,却是来偿报上一世他对她的相助与温暖…… 看着眼前的男人,陆晚眼前又涌现上一世,乾清宫里黑暗无光的那些岁月里,他默默的陪伴,心里不由一酸,更加的却是懊悔自责。 她明明知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先前竟然因为一些怀疑,就忘记了他的恩情。 终究是她对不起他…… 她苦涩一笑:“沈太医言重了,相比你帮我的,我的那些不足一提。” 沈植心情甚好的扬唇一笑,“好了,不说这些虚礼客套的话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阿晞喝下药后,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不要太担心。” 陆晚朝他行了半礼,送他离开。 沈植走后,陆晚折回上院,来到大长公主面前。 彼时,大长公主正与陆继中在说话,两人声音压得很低,见她进来,就止了话头。 “祖母,阿晞病了,只怕会惊扰到祖母,还请祖母允许我带他回青槐阁……” 陆晚猜到母子二人是在谈论她与阿晞的事,她假装不知,只请求祖母让她将阿晞带走。 大长公主道:“无碍,沈太医方才也说了,他吃几剂药就好了,不影响我什么。” 说罢,就命人将阿晞抱进早已替他准备好的房间里去。 看到祖母竟早已备好阿晞的房间,陆晚心口一沉,越发不安起来…… 第337章 陈年旧事 先前,大长公主提出将阿晞留在上院养,陆晚还以为她是临时起意。 可如今看到她竟早早预备好了房间,她才惊觉,祖母竟是早就做下决定,要将阿晞留在上院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时间,陆晚脑子里闪过许多疑问。 陆继中见她怔怔站着,不耐烦地斥道:“怎么,有母亲亲自照顾他,你还不放心?” 他又骂道:“母亲心善,没有追究你私逃出府的事,还容许你再进家门,你不懂感恩,难道还想着忤逆长辈不成?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陆晚眸光冷了下来。 连陆继中都迫不及待起来,看来,阿晞的事,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了…… 她暂时先退了出来,不去想其他,先去看弟弟。 阿晞的房间就安排在大长公主隔壁,里面布置尽显奢华。 可看在陆晚眼里,这里却与廊下那几个金丝鸟笼一般无二。 “阿晞,你好些了吗?” 陆晚进去时,阿晞正坐在床上,兰英在喂他喝水。 “阿姐,我没事了。” 阿晞怕她担心,朝她咧笑一笑,“你不要担心我。” 方才他的样子那么吓人,陆晚怎么会不担心。 “阿晞,你以前食用过花生吗?” 阿晞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摇头:“没有。” 陆晚将他搂紧在怀里,心有余悸道:“阿晞,你记住姐姐的话,以后不要再吃花生,千万记住了……” 阿晞偎在她怀里,什么话都没问,就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陆晚又对兰英低声叮嘱了一番,兰英神情一震,却也明白过来。 “阿晞,你方才为什么答应要留下来?” 一想到要将弟弟单独留在这个虎狼窝,陆晚就心痛不已。 “祖母亲自开口,我若拒绝一定会惹她生气,到时她不好处罚我,就会将怒火撒到阿姐身上,我不想看到阿姐有事……” 陆晚一怔,却没想到他竟会想到这一层上去。 是啊,祖母一向说一不二,她本就因为私逃出府惹她不愉,若是再忤逆她,她不会处罚刚刚回家的弟弟,这把怒火势必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可你留在这里,阿姐就不能时刻看到你了,而且……” 余光下的话,陆晚没有说明,阿晞到底太小,她怕吓到他。 到时他在这里露了怯,反而会引起祖母怀疑。 阿晞黑眸闪过亮光,握着陆晚的手笑道:“阿姐你放心,我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况且还有兰英姐姐在,我会好好没事,你每天请安的时候,不也可以看到我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陆晚又对兰英叮嘱了几句,恰好兰草煎好药送了进来,她喂阿晞喝了药,又看着他睡着了,这才被金嬷嬷催着离开了上院。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放心的样子,金嬷嬷笑道:“姑娘就这么不放心我们照顾不好小公子?” 陆晚按下心中的不舍,勉强笑道:“嬷嬷说笑了,只是这几个月阿晞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已习惯了,骤然离开他,我心里不安罢了……” 金嬷嬷道:“姑娘的心思老奴懂,但姑娘想想,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姑娘这个年纪了,总有一天要嫁人,而小公子还这么小,若等姑娘出嫁离府,他就孤身一人,若是有祖母在身边照顾他,姑娘难道不应该更放心吗?” 闻言,陆晚心头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 回到青槐阁,秋落已经回来了,等在房内。 “姑娘,奴婢查过了,今晚上桌的所有核桃露里,都加了花生末,连厨房里剩余下来的,里面也都有。” 陆晚因心里想着事,方才在饭桌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她的那碗核桃露,动都没动过。 如今照秋落查到的情况来看,倒不像是有人故意将花生末加进阿晞的那一碗里。 而且阿晞对花生过敏一事,除了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也绝不会知情。 所以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但那碗芹菜牛肉,却是大长公主特意命厨房做的,还故意放在小公子的面前。” 这一点,陆晚早已想到了。 因陆家诸人都对芹菜过敏,陆家的饭桌上从来不上这道菜,今日突然上了桌,还特意摆在了阿晞面前,意味再明显不过。 可为何祖母在听到沈植的话后,神情不见轻松,反而凝重? 陆晚靠在窗前,凝神将大长公主方才那几处细微的神情,在心里细细琢研。 渐渐的,她揣摸到一丝别样的意味——祖母当时的神情,似乎是并不乐意听到阿晞是陆家血脉?! 一时间,陆晚被自己的揣测吓到了。 可细想起她从见到阿晞后的一系列反常反应,几次三番阻止叶氏质疑阿晞身份,似乎对他的身份真假并不在意。 可既然不在意,为何又要特意安排那盘菜来试探阿晞?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母亲,既然他对芹菜过敏,想来就是陆家血脉,母亲为何还要将他留在你身边,母亲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上院里,同样不解的陆继中,开口向上首的母亲问道。 大长公主的面容笼在淡淡的香雾里,看不真切。 她嘲讽笑道:“从陈王返京的那一刻起,他身上流的是何人的血,到底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陆继中眸光微震,“母亲,此事风险太大,万一被发现,只怕……” 大长公主冷冷道:“可当年,陈王私下偷偷回京,确实去过苍翠山,你难道忘记,当初他受伤,在咱们家的庄子上住过的,你还亲自去庄子上拜见过他。” “那孟氏,当年也一直在那个庄子上。” “而此次陈王妃认阿宁为干女儿,说是偿还当年这一份恩情,实则只怕是知道这个孩子要回来,借机与咱们家亲近罢了。”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颇是懊恼地瞪了陆继中一眼。 “当年你去庄子上,到底有没有同孟氏同房?” 只要儿子没有碰那孟氏,那孟氏这个孩子,就铁定是陈王的。 陆继中老脸一红:“事情过去那么久,我那里还记得?” 他好像去过她的屋子,又好像没干成事。 他只记得当时庄子上传来消息后,他奉母亲之令,悄悄去庄子上拜见陈王,顺路带着叶红萸在身边私会…… 第338章 想念 陆继中细想想,还是觉得母亲此举,赌注太大。 他舒奢惯了,不想有所改变,更怕万一失败,连现有的荣华富贵都没有了。 所以,他斟酌地劝道:“母亲,陈王如今年老多病,只怕活不长久,且他久不在朝,势力早就溃散崩离,儿子觉得,那怕他有了后嗣,也难成气候……” “再说后嗣,皇上这边,睿王翊王,那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可陈王这边,即便那孩子真是他的种,却还是个黄毛稚童,两方力量悬殊,根本毫无胜算……” 陆继中说的这些,大长公主早就想到了。 她不以为然道:“我们只是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至于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往后有什么打算,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话虽如此,大长公主却从陈王返京的那一刻就看出,陈王对这个孩子有多在意。 “若他想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就要过皇帝那一关,可你觉得皇上会愿意让陈王有后吗?” 陆继中摇了摇头。 此番晋帝肯让陈王重返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陈王无子,可以让他放心。 “陈王半辈子无子,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一条血脉,他要拼出老命来护住这个儿子,也是他的事,与我们家还是没干系。” “可若是他能趁着翊睿两王争夺东宫之时,趁虚而入做成了大事,咱们陆家,却是最大的功臣。” 老妇人声音轻轻淡淡的,面容平静,一头银发却在灯火下,闪着凌厉的寒光。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王要是因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败了与陆家无关,但若胜了,替陈王找到这个孩子的陆家,就是最大的功臣。 那怕最后被晋帝发现,陆家也可以成为受害方,说成陈王当年偷奸了陆家姨娘,他们毫不知情…… 陆继中终于明白过来,不觉点了点头:“还是母亲英明!” 大长公主凉凉一笑:“若这个孩子最后能成大事,凭着他与二丫头身上那点共有的血脉,他怎么也得对咱们陆家另眼相待,所以往后,你对二丫头客气些。” 大长公主早就想过,孩子现在还小,将他留在身边养,不但可以施恩陈王,还可以拿捏住陆晚。 最主要是要与他培养感情,等将来他成就大业,也不会忘记她今日的抚育之恩…… “那……可要让他的名谱入陆家宗祠?” 既然是将他当成陈王的儿子来养,陆继中却不知道要如何来处置他的身份问题。 大长公主道:“我前段日子不是让你派人修葺陆家宗祠么,如今宗祠未修好,入族谱一事自然要搁下。” 陆继中恍悟过来,原来母亲突然提出修宗祠,是为了这个。 到了此时,他得意非常,道:“咱们镇国公府,有母亲坐镇,定能长盛不衰,儿子受母亲荫庇,感恩不尽。” 大长公主看着被自己娇惯得一事无成的儿子,想借机训教他几句,但话到嘴边,自知一切已晚,说再多都无用。 她默默叹息一声,道:“想必不用多久,陈王就会登门了——一切后续,只看他要如何做了。” 趁着她还能有几年好活,尽量多为陆家筹谋打算,如此,等她将来归西,九泉之下相见老国公爷,也不至于无颜相见了…… 青槐阁。 陆晚靠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兰草知道她心里的担忧,上前轻声劝道:“姑娘,小公子那边,有兰英和秋落照看着,不会有事的,你且安心休息吧。” 陆晚方才又将秋落派到阿晞身边去了,命她暗中保护好阿晞。 陆晚倒不是担心阿晞的安危,而是猜不透大长公主的心思。 “祖母明显对阿晞有所图,可我竟然完全猜不到她的目的。” 先前,陆晚想到,祖母或许是想利用阿晞来威胁自己,答应与聂湛的婚事。 但后面她细想,若只是因为这个,按着祖母的性子,完全不会花费这么多心思,直接命人将阿晞抓起来就是,就像上一世的李睿一样。 可她试探了阿晞的身份,还早早给他预备好了屋子,连陆继中都毫不在意阿晞的身份真假,着急要将阿晞留在上院,怎么想都不寻常。 “姑娘,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多想也无益,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兰草见她满脸憔悴,又热得满头大汗,一面给她打着扇子,一面心疼地劝道。 青槐阁当西晒,而如今又是一年最热的盛夏时节,那怕落了夜,吸了一天热气的屋子里,热得像个蒸笼一样。 陆晚不由想到去年她于花宴上遇刺受伤,回府后李翊让陆家给她换院子的事。 转眼,竟一年的光景就过去了。 陆晚此时,特别的想念李翊。 若是他此时在,想必能替她解清心中疑惑。 他神通广大,心细又慎密,手下暗卫办事也妥当,若是有他在,他一定能查清祖母在打什么主意。 她转念想,她们这一路绕道从良安回来,也过去二十多天了,却不知道他的公务忙完了没有?有没有启程回京?一切可安好? 想到他,她惶然不安的心,才感觉到一丝安定…… 翌日一大早,陆晚就起床往上院去了。 她到时,阿晞已起床,正与大长公主坐在一处用早膳。 “阿姐!” 看到陆晚来,阿晞欢喜的朝她招手。 “来人,给二姑娘添上碗筷。” 不等陆晚上前请安,大长公主已是一脸和蔼的吩咐道。 陆晚上前请了安,傍着阿晞坐下。 她打量着阿晞,见他脸上的红疹消褪了许多,精神也不错,看来昨晚睡得很好。 不一会儿,叶氏领着陆佑宁也过来请安。 几个月不见,陆佑宁见到陆晚,倒是一如往昔。 她也早已听说了阿晞的事,所以不稀奇意外,送了个赤金小老虎给他,当见面礼。 大长公主问她:“你昨日怎么在陈王府呆那么晚才回来?” 陆佑宁娇笑道:“陈王妃一直留着我说话,我也不好推辞,所以就回来晚了。” 说罢,她又道:“陈王妃听闻大哥哥和阿晚一行回来了,说是后日请我们一起去陈王府上看戏,让我们把阿晞也带上。” 大长公主闻言,淡淡一笑:“你们几个大的去吧,阿晞敏症未好,就先不去了。” 第339章 相争 听到大长公主不让自己去看戏,阿晞黑葡萄般的眼珠一转,转身对大长公主央求道:“祖母,我身上的敏症不碍事了,求祖母开恩,让我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吧。” 八九岁的小男孩,长得好看,声音也甜糯糯的,格外招人喜欢。 陆佑宁当即就不忍心了,帮着他对大长公求情道:“是啊祖母,不是还有两日吗,说不定到了后日,他脸蛋上的红疹就都消了……” 面对两人的央告,大长公主却置若未闻。 陆晚也没有开腔说话。 她想,阿晞都还没有正式去宗祠嗑头认祖归宗,名字也还没入族谱,大长公主是不会让他以陆家子嗣的身份出门见客的。 说到底,她的态度一直很可疑,看似很关心阿晞,可从昨晚到现在,她却支字未提阿晚正式成为陆家一份子的话。 “阿晞,你不是想拜见姨娘的牌位么?等吃完饭,阿姐带你去宗祠去……” 陆晚一面说,一面不露声色地朝大长公主看去。 若是祖母有心,应该会尽早让阿晞认祖归宗才是。 大长公主垂眸安静的用着早膳,她身后的金嬷嬷歉然道:“二姑娘有所不知,因今年春日里雨水多,陆家宗祠有好几处都漏水了,国公爷前阵子叫了匠人来修缮,如今正在工期,宗祠锁了起来,不能进人呢。” 陆晚心里蓦然一沉,面上淡淡笑道:“如此不巧,那只能日后再去拜祭姨娘了。” 用完早膳,陆晚去小厨房给阿晞煎药。 兰英悄悄跟了进来,向她禀告昨晚的事。 “姑娘,老夫人派了源嬷嬷给小公子守夜,临睡前,大长公主还亲自去小公子的屋子里走了一趟,叮嘱了好几遍让下人们好好照顾小公子。” 源嬷嬷也是大长公主身边得力的亲信,地位稍次金嬷嬷。 “姑娘,看得出老夫人对小公子是真的好,姑娘可以放心了……” 放心?她如何放心?! 若祖母是真心对阿晞,不会借着祠堂修缮一事,不让阿晞认祖归宗了。 思及此,陆晚心里发寒,但兰英要留在上院照顾阿晞,她不好同她说明太多,只叮嘱她一定要照看好阿晞,并注意观察上院的异常…… 她煎好药从小厨房出来,正恰遇到沈植。 他还是一身便服,手里提着药箱。 “阿晚,阿晞今日状态如何,可有好一些?” 自昨日她唤了他的名字后,两人关系又恢复如初,单独相处时,沈植就不再唤她陆姑娘了。 陆晚感激笑道:“阿晞服了药后好多了,脸上的红疹也在慢慢消退了。” 沈植放下心来,见四下无人,他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一个小小白玉药瓶交给她,低声道:“这是我连夜做出来的,你收好。” 陆晚自是知道瓶子里是什么,连忙接过来。 她抬头朝他看去,这才发现他眼底乌青,整个人都黑瘦了不少。 昨晚她担心阿晞的病情,又是在灯火下,她倒没发现他形容间的变化。 他眼底的乌青是连夜做药熬出来的,可黑瘦却不是一夜间形成的。 难道在她离京期间,他身上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还是说,那华素郡主死性不改,又来骚扰他了? 陆晚正要问他,却见院门洞开处,又走进两个人来。 看到来人,陆晚眸光一紧,身子不自主的往一旁避去。 站在她对面的沈植,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不由回头朝后面看去。 他看到聂湛在陆骐的陪同走了进来。 聂湛是上京/城里的新贵红人,沈植自是认识他。 他回身朝他行礼,身子微不可察地挡在了陆晚面前。 聂湛脸色冷青,眸光更是锋利冰寒的落在沈植身上。 方才他亲昵唤陆晚的那声‘阿晚’,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还悄悄私下给她送东西,两人关系一看就不一般。 难怪陆晚一直躲着他,原来是被这个小白脸太医缠上了。 聂湛是认定了陆晚的,任何人都休想同他抢。 他认真打量了一番沈植,突然明白过来陆晚为什么一直那么抗拒自己了。 原来,她喜欢这种温柔嘴甜类型的男子。 如此,聂湛按下心中的怒火,微微动了动面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硬板,这才对陆晚缓下嗓子开了口。 “听陆骐讲,令弟昨日回府就出了事,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他。” 陆晚听惯了他冷硬的嗓子,陡然听到他这般轻声细语的说话,怔了怔。 半晌后,她才拘谨道:“多谢将軍关心,阿晞已经好多了。” 聂湛见她愿意搭理自己,心里欢喜不已,不止声音缓和下来,整个正板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他冷冷斜了一眼沈植,又对陆晚道:“我与阿晞在燕州就相识,且我们都在那里生活了许久,算是半个故乡人,对他关心些也是应该,还烦请你领我去看看他。” 陆晚只得在前面引路,领他往暖阁去。 沈植提着药箱走在陆晚身侧,聂湛快走两步,胳膊一拱,要将沈植往一边挤开。 可沈植似乎料到他有这一手,轻轻一避,竟躲开了。 他这一避,却是激起了聂湛的斗性。 他伸手朝沈植胳膊抓去,手爪如钳,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往后拽。 沈植躲避不开,手臂一痛,不由闷吭出声,脸色瞬间白了。 药箱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陆晚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两人情形,不觉变了脸色。 屋内,叶氏与大长公主坐在窗下,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叶氏忍不住低声骂道:“真是个祸水,一回来就惹事。” 叶氏嘴里骂,心里却是羡慕妒忌。 同样是陆家女儿,这个木头庶女,这么多男人追着要。 而她的女儿,却无人问津。 虽然如今陆佑宁有了一个郡主的头衔,可到底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可自从连续与前太子、翊王黄了婚事后,再没有人上门给她做媒。 可陆晚也同睿王退过亲,为何还是有男人为她前赴后继? 叶氏越想越来气。 陆承裕跟在聂湛后面进了院子,所以也看到了方才这一幕,顿时头痛不已。 回京前,李翊千叮万嘱让他护好陆晚,如今才回来一日,就有人上门来争了。 按这趋势下去,他如何护得住? 还是传讯让他赶紧回来吧…… 第340章 他是谁 不等陆晚出声,陆承裕连忙快步上前扶起沈植,“沈太医当心!” 沈植扶着手臂站稳,朝陆承裕笑道:“一时脚滑,差点跌倒,多谢世子爷。” 他重新拾起地上的药箱,对聂湛做了个请的姿势。 “将軍请!” 聂湛见陆晚眸光关切的看着沈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间的冲动,竟让这个白脸太医又占了上风。 而想到他方才躲避自己的身法,还有卸去自己抓他胳膊力道的巧劲,聂湛眸光不觉一沉。 看来罗先生说得对,上京/城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任何一个人都不可小觑。 咬了咬后槽牙,聂湛按下心头的浮躁,恢复成冷静沉稳的样子,问道:“可是聂某方才走得太急,撞到了沈太医?抱歉!” 陆骐也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道:“是啊,将軍走路一向急,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了……” 沈植抬手拂平手臂上被聂湛抓出的衣裳褶折,淡淡道:“无碍。” 陆晚知道沈植是怕她为难,所以不想将事情闹大。 她看着他的脸色,猜到聂湛下手不轻,不由担心的看向他。 沈植朝她安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聂湛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虽然不舒服,却抿紧嘴,不再冲动行事…… 一行人进了屋。 大长公主假装不知道方才屋外发生的事,热情的招呼聂湛入座,让下人奉茶。 大长公主对聂湛的礼待,不止是因为他手握大权,陆骐与好几个陆家偏房子侄,都在他手下的禁军营里当差,需要他的照拂,更是因为看到方才这一幕,让她心中又有了其他打算。 方才,他为了陆晚,像个刚经事的毛头小子,对沈太医做出这般争风吃醋的事来,实在有失他的身份,还惹人笑话。 可大长公主知道,他本就是草寇出身,性子桀骜不逊,直来直往,肚子里没有那许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所以他的举动就代表了他的心意。 他对陆晚的在意,远远超出大长公主的预料。 看方才他那股子劲头,竟是不许其他男人多靠近陆晚分毫…… 欲望越强烈的人,越好掌控。 出身皇家,并亲身经历过皇位争斗的大长公主,深知聂湛手里的军权军功,对睿王一党争夺皇位的助益和重要性。 之前,翊王的势力几乎要压倒睿王,就是这个聂湛的投诚,让睿王的势力又与翊王执平,两方恢复旗鼓相当之势。 可若是将来陈王要做大事,能得到聂湛倒戈支持,岂不是如虎添翼? 但聂湛与陈王素不相识,让他倒戈支持陈王,他肯定不会同意。 可若是让他去支持陆晚的弟弟阿晞,爱屋及乌,再加上许以美人为报酬,这个色欲熏心的莽夫,不会不答应的。 如此,陆家又有了护龙之功……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心情越发愉快起来,主动留下聂湛中午在上院吃饭。 聂湛正中下怀,求之不得。 大长公主与聂湛相谈甚欢时,沈植在外间给阿晞看病,陆晚守在一旁。 但两人的谈话声,包括大长公主挽留聂湛在府里吃饭的话,都清晰的传了出来。 沈植抬头朝陆晚看去。 只见她安静坐着,半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植也就继续给阿晞看诊。 他察看了阿晞脸上的红疹后,又重新给他诊了脉,告诉陆晚,阿晞的敏症已无大碍,再喝两天药就会痊愈。 听了他的话,陆晚心安了许多,再加上又有了他给阿晞制的药防敏症的药,她绷紧了心弦也松懈了不少。 沈植又进到暖阁里回禀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命金嬷嬷拿荷包来赏他。 沈植没有推辞,接过荷包告辞出来。 陆晚照常送他出来。 “方才聂将軍没有伤到你吧?” 一出上院的门,陆晚就问他。 沈植活动了一下被聂湛抓过的胳膊,对她笑道:“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陆晚放下心来,沈植看着她问道:“聂将軍与你的事,我在史家走动时,也听到过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沈植这么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聂湛对陆晚的心思? 而且方才大长公主对聂湛的态度,他看到眼里,对她很担心。 陆晚神情淡漠,心口发凉。 她无奈道:“实不相瞒,当初我骤然离京,一为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再者就是为了躲避他的逼亲。” 沈植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可看大长公主的意思,只怕……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陆晚淡淡一笑,却没有再回话。 心里,她是相信李翊,她相信只要有他在,他绝不会坐视陆家再将她丢给聂湛,他绝不会任由她们再糟贱她…… 当日,她决心从燕州回来,并去良安找他,向他袒露心迹,将身心全交付于他,她就做好一切的准备。 她相信,只要她真心相付,那个男人必能言出必践,护她一世无虞的…… 送完沈植,陆晚返回上院,刚到暖阁门口,她正迟疑着要不要再进去时,却突然听到陆骐在问阿晞。 “你昨日说,二姐姐已经给你找好了教习的师傅,是哪一个啊?” 陆晚离言,神情一震。 在回京的路上,陆承裕就提醒过她,丹灵公主回京后,向大长公主哭诉了李翊在邵县有女人的事,让她担心些。 如果阿晞说出是李翊,精明如大长公主,定会怀疑到那个女人就是她。 因为在离京之前,她与叶氏几次三番要将她嫁出去,就是因为怀疑到她与李翊之间的关系。 她连忙掀帘进去。 只见阿晞坐在在大长公主身边,下首坐着聂湛与陆承裕,陆骐站在一边逗引阿晞讲出师傅是谁。 他一面说,一面不住的看向聂湛,一看就是与聂湛商议好来的。 原来,昨日回去后,聂湛一直想着办法要如何亲近陆晚。 想来想去,只有靠走阿晞这一条线了。 所以,他还是希望能做阿晞的教习师傅,如此,不但可以有恩于陆晚,更能因此与她走近…… 不等陆晚开口,陆骐好似怕阿晞不肯说,用激将法激他道:“我倒想看看二姐姐给你请了个多厉害的师傅,难道比聂将軍还厉害?” 大长公主抬头看到她,接着陆骐的话问道:“听闻你给阿晞找了个教习师傅,他是谁?” 第341章 前有狼后有虎 陆晚在京/城所有熟知的人,都瞒不过大长公主,所以她不敢撒谎。 因为一查便知。 陆晚看向陆承裕,想说是他。 可没想到陆承裕也很好奇她给阿晞请了谁做师傅,见陆晚看过来,好奇的催促道:“阿晚,是谁啊?” 陆晚神情怔住,不止到嘴的话连忙咽下,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大家都看着她,她必须说出一个人来。 而她更担心阿晞见她答不出来,全报出李翊的名字出来。 后背瞬间浸出冷汗来,陆晚不觉慌了。 见她迟迟不说出是谁,大长公主眸光微沉,心里不由生出狐疑来。 正在这时,一直安静剥着葡萄吃的阿晞,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其实,阿姐根本没有给我请师傅,是我自己不想跟师傅读书习武,所以昨日撒谎骗了聂将軍……” 说罢,他下了榻,跪到大长公主面前,恭敬道:“祖母不要问阿姐了,这是我撒的谎,她哪里答得出来。” 闻言,众人顿感好气又好笑。 大长公主这才明白陆晚为何迟迟答不出的原因,不觉放下对她的猜忌。 她伸手拉起阿晞,嗔怪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撒谎骗人?以后这个毛病可得改。” 阿晞乖巧的垂着脑袋:“阿晞记住了。” 聂湛听闻阿晞还没有师傅,不觉高兴起来,对大长公主毛遂自荐道:“大长公主若不嫌弃,聂某愿意教阿晞骑射箭术,也不敢领师傅之名,只当我与他投缘,教他玩乐罢了。” 能得聂湛这位骠骑大将軍亲自教习武艺,却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大长公主见他一面说话,眼睛却止不住的看向陆晚,心里明镜般透亮。 还真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当即笑道:“将軍过谦了,能得你的教习,是阿晞之福,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最后这一句,却是说给陆晚听的,暗示她不要不识好歹,还想着再拒绝。 陆晚知道改变不了,默默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要回青槐收拾行装,告辞出来了。 阿晞出来送她,陆晚将药瓶交给兰英,吩咐他们若遇到像昨晚那样的情况,就私下悄悄先服下药丸。 兰英慎重的将药瓶收好,阿晞拉着她的手道:“阿姐,以后我跟聂将軍去习武时不用你跟着,有兰英姐姐在,祖母也会派人跟着,你不用担心。” 在昨天的马车上,阿晞就看出姐姐对聂湛很排斥,所以特意告诉陆晚这些,好让她放心。 陆晚想到他方才替自己解围,如今还为自己考虑这么多,心里一暖,低声叮嘱他道:“阿姐很想将你带在自己身边,但祖母之意不可违,如今阿姐没办法守在你身边时刻照顾你,你万事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阿晞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微光,他似感觉到了陆晚心里的忐忑不安,不由握紧她的手,仰头看着她,认真道:“阿姐,你不要替我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阿姐,我现在长大了,不但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你,你要相信我。” 陆晚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想笑话他人小鬼大,但想到方才,确实是他出言解了自己的围,心里竟莫名的相信他真的能做到。 “嗯,阿姐以后什么都不怕,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阿晞笑了,问她:“后天去陈王府看戏,阿姐去吗?” 陆晚道:“我素来对看戏没什么兴致,后日就不去了,到时阿姐来上院陪你。” 陆晞却怂恿她道:“阿姐你去吧,你去好好看戏,回来好讲给我听。” 陆晚见他一副心心念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等你敏症好了,阿姐带你去戏园子里看戏。” “好啊。”阿晞欢喜的笑了。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承裕从后面追了上来。 阿晞笑着道:“我让阿姐后天去陈王府看戏时,认真点看,回来再讲给我听。大哥哥,后天你也会去陈王府吗?” 陆承裕眉头锁紧着,却还是对他笑道:“我刚回京,赈灾一事需要向朝廷回禀,刑部也还有案子堆积着,还有家里……我忙得很,那里还有空闲去看戏。” 陆晚知道他忙着筹备着大婚之事,确实忙碌。 而看他追上来,猜到他有事同自己说,就让兰英领阿晞回去。 “阿晞的红疹还没好,不宜见风,你们先回去吧。” 如此,兰英就带着阿晞回去了,临别前,阿晞还在叮嘱,让她一定要去看戏,回来好讲给他听。 陆晚没法,只得答应了。 阿晞一走,陆承裕就领着陆晚去了他的书房。 “我要给殿下写信,你可有话要带给他?” 一进门,陆承裕直奔书桌,摊开笔墨,直接了当的问陆晚。 陆晚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隐隐不安,不由问道:“大哥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承裕不想让她担心,只道:“方才你不是瞧见了,那沈植与聂湛因为你,差点打起来了,而如今聂湛又以教习阿晞为由来接近你,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我可替你拦不住,只得催他快点回来……” 可他的心思,又如何瞒得过陆晚? 她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凝重道:“你今早进了宫,定是听说什么事了,大哥哥,你就同我说了吧,免得我担心。” 笔尖一顿,陆承裕抬头看向她,无奈道:“阿晚,你若是不这么聪明,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陆晚胸口收紧:“是关于翊王殿下的?” 陆承裕叹息道:“今早我进宫,碰到了丹灵,听她说,有人密旨状告翊王殿下与手下战亡的副将遗孀苟且,并生下一女……” “密旨还说,翊王殿下是贪恋副将之妻的美色,故意令副将战亡,好占妻为私己……”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兰贵妃已经病倒了……” 说到最后,陆承裕语气越发的严肃起来。 “皇上已将我叫去问过,在邵县之时,有没有见过翊王殿下身边出现过可疑女人,我表示一概不知……” “皇上知道你去过邵县找我,只怕还会召你去盘问,你提前做好准备……” 陆晚怔怔听着,脸色煞白,一颗心似沉到了水底…… 第342章 杀人夺妻 听了陆承裕的话,陆晚脸色大变,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身子。 陆承裕连忙弃下笔扶她到一边坐下,劝慰她道:“你不要担心,我方才的意思,不是说皇上怀疑你与翊王的关系,而是皇上会找你去问翊王与那邓氏的事,你到时就像我一样,只表示一概不知就行了。” 陆晚白着脸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而是此事远不止这么简单。” 陆承裕一脸懵懂,怔呐道:“此事明显不就是睿王一党要借邓氏母子的事,来污蔑翊王殿下的声誉么?” 陆晚再次惶然摇头——事情那会像他说得这么简单? 先前,她不懂兰贵妃与李翊之间所谓的母子不和,以及兰贵妃对晋帝一直不冷不热的原因。 可自从知道兰贵妃前夫和儿子的事后,她才明白这当中所有事情的症结所在。 只因为兰贵妃对当年前夫和儿子遇害一事的怀疑和介怀,也因为晋帝身份的尊贵与敏感,让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变得暗潮汹涌。 此事的症结,只怕连晋帝都要避开,不敢提及。连李翊这般无所不能的人,也找不到解决之法。 那是因为,当年之事的真相没有人知道,晋帝的否认也显得苍白无力,他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当年不是他派人推的那对父子掉下的山崖…… 如今传出李翊因为贪慕手下副将的妻子,故意令其战死身亡,再娶其妻生女,岂不与当年兰贵妃和晋帝的事,一模一样? 当年晋帝因纳了兰贵妃进宫,被言官诟病他贪慕人妻,辱没皇家声名,有失帝王尊严。 直至现在,民间还有这些不堪的流言在流传。 这是晋帝最痛恨、也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一个黑点。 可如今李翊也被说成贪慕人妻,告密之人,不仅是在嘲讽儿子走老子的旧路,更是在揭晋帝的伤疤。 同时,也是在提醒兰贵妃,当年她前夫儿子遇害的真相,就如同今日她儿子夺手下副将妻子的手段一样…… 这个密旨,在揭露李翊丑事时,又同时踩在了晋帝与兰贵妃的痛点伤疤上,可谓费尽心机、一网打尽! 所以,为了正名——不论是替自己,还是儿子,晋帝只怕不会容忍同样的事再在李翊身上发生一次。 如此,邓氏母女极有可能不会被留下。 但李翊肩负恩情,势必会要护住邓氏母女的周全。 如此,他与晋帝之间,就会意见相左,继而父子反目。 这才是睿王一党真正的目的。 所以,这也是上一世李翊最后舍下太子之位,带着邓氏母女远避北疆的原因吗? 陆晚越想脑子越乱,心口直发凉。 她万万没想到,睿王一党这一次下手,又狠又准,不仅直击李翊要害,更是要离隔他与晋帝之间的父子情,甚至最后,连兰贵妃都会被牵扯进这滩混水里…… 陆承裕见她不说一句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额头间甚至沁出冷汗来。 “阿晚,你可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啊。” 陆承裕性子急,忍不住催问道。 兰贵妃的事,事关皇室秘闻,而且是李翊私下和她说的,陆晚不便和陆承裕说,只道:“当年晋帝力排众议娶兰贵妃进宫,至今还被人诟病,这么多年来,晋帝严令不许人再提这件事,可见他心里是在意的……” “可如今,他最疼爱的儿子,却走了他同样的路,还被说成是故意陷害下属,再夺其妻占为已有,这就不止是在损坏殿下的名声,也是在映射当年晋帝做过的事,你觉得皇上会容忍吗?” “皇上……自是不会忍,他不会让他们父子同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不等陆承裕回答,陆晚已是一字一句缓缓告诉了他答案。 当初,李翊决定纳邓氏进翊王府,他尚且有把握说服父皇母妃,只说自己只为报救命之恩,所以照顾恩人的妻女。 可睿王一党抓住了晋帝的痛处,故意将李翊也说成杀人夺妻,此事,就完全不可逆了。 况且,邓氏还有另一层身份…… 陆承裕听了,不觉也变了脸色。 “那……趁着此事尚未传开,我们赶紧写信给翊王,让他将邓氏送走,或者……来个死无对证也好……” 一时情急,陆承裕不由说出了最可怕、却最能一了百了的法子来。 陆晚再次摇了摇头,嘲讽笑道:“你信不信,不到天黑,翊王的这则谣言,就会传遍整个京/城,而殿下与邓氏那边,只怕已有耳目盯着,他若是对邓氏做了什么,更是成了他杀人夺妻的铁证。” “那如今怎么办?” 陆承裕整个头都大了。 陆晚想了想,对陆承裕道:“大哥哥,从这一刻起,你不要再给殿下写信,千万记住了。” 陆承裕这次倒是反应快速:“是了,从皇上召见我问邓氏的事开始,只怕我就被睿王的人盯着了,若是我写信给殿下通风报信,只怕最后这些信,就全落进睿王的手里去了……” “或者,是直接进了皇上的手里……”陆晚后怕道。 幸好方才大哥哥叫了她过来,不然他若是在信中提到她,后果更是不敢设想。 陆承裕也想到了这一点,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如果不告诉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回京,岂不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陆晚站起身,沉声道:“此事哥哥不要再管了,我来想办法。” 陆晚回到青槐阁,马上让兰草去将秋落叫回来,让她拿着铜钱去大理寺找曾少北,告知密旨的事,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传给李翊。 她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又快又隐秘的联络办法,能最安全又最快速的通知到李翊。 秋落去了后,陆晚又马不停蹄给樊先生写了信。 又另给于二写了一封信。 信写好后,她让兰草拿着信去玲珑阁找吴济表哥,托吴济将信送到驮马镇交给于二。 于二看到她的信后,就知道怎么做了…… 做好一切后,陆晚怔怔坐着,手心全是汗。 希望她这样做能帮到他…… 第343章 求指婚 果然,一切如陆晚所料,到了晚间,她再去上院请安时,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已听到传言,正聚在一起谈论此事。 见她来了,叶氏难得热情道:“呀,二丫头来了,你先前随承裕在良安时,可有见过翊王殿下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不等陆晚上前请安,她已是迫不及待的迭声问道。 叶氏此时,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兴奋形容,再没有一提李翊,就意难平的悔恨样子了。 之前因为陆佑宁与李翊的婚事黄了,叶氏每每提到李翊,都遗憾惋惜不已。 在她眼里,整个大晋,只有这位马上就要入主东宫的翊王殿下能配得上她的女儿了。 可是,好不容易要成的婚事,却临到门前都黄了,怎不让她伤心难过? 但如今得知李翊竟偷偷和一个寡妇厮混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她顿时嫌弃李翊如狗屎,反而庆幸当初陆佑宁没有嫁给他。 所以此时,她一扫之前的郁结,心情特别爽快,连着看陆晚都顺眼起来。 “听说那寡妇是去良安找翊王时被发现的,你在良安可有看到她?长着什么妖精样子?” 叶氏简直急不可耐。 听到她这般问,陆佑宁与大长公主也朝陆晚看过来。 陆晚此时,心境早已平复下来,她先依礼上前给大长公主请了安,再回叶氏的话。 “我与阿晞刚到良安,阿晞就因为调皮被马踢伤了,他一直卧床养伤,我就一直守着他,所以我们只在刚到良安时见过翊王殿下一面,后面再没见过他,更是没有看到什么女人……” 陆晚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温顺道。 阿晞坐在大长公主身边,听到她的话,指着自己胸口受伤的地方,对大长公主道:“祖母,那马就是踢到了我这里,痛死我了……” 大长公主嗔道:“谁让你淘气,现在还痛吗?” 阿晞:“不痛了,谢谢祖母关心。” 没有在陆晚这里听到想听的,叶氏不觉败了兴致,不悦道:“怎么你跟承裕一样,眼睛耳朵全白长了,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你们与他同在良安那么久,竟然都不知道?” 陆晚闻言,知道她已问过陆承裕,可陆承裕也什么都没说,心里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母亲,赈灾事忙,大哥哥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有时饭都顾不上吃,那里还有时间去管翊王殿下的事……”陆晚道。 陆佑宁讥笑道:“也是,翊王自知此事上不得台面,定是将那女人瞒得铁桶一样,怎么会让哥哥与阿晚知道?” 叶氏还想再说,大长公主冷冷开口,止住了她。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关起门在这里议论几句就罢了,出了这个门,那怕回你们各自院子,都闭上嘴,不要枉议,可听清楚了?” 说到最后,大长公主朝叶氏看去,意在警告她。 叶氏连忙应下。 大长公主又看向陆晚,叮嘱道:“特别是你。此时全京/城的人都在好奇那个女人是谁,而你与承裕又在翊王身边呆过,恐怕后面会有许多人来向你们打听各种消息,不论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都要三缄其口,记住了?” 陆晚心头一凛,也连忙应下。 她知道,叶氏她们看不透此事背后的凶险,但是大长公主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但万幸,她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陆晚喂阿晞喝了药,又陪他玩了一会就回青槐阁了。 秋落与兰草都已经回来了,两人要办的事都办好了。 禀完事后,秋落照常去上院暗中照顾阿晞,兰草则开始给陆晚准备明日去陈王府看戏的衣裙。 陆晚看着兰草翻箱倒柜的忙碌着,却不知道她这么辛苦准备的衣裙,她明天能不能用得上? 她想,或许明日就会有圣谕召她进宫了。 她又想到,此次布局陷害李翊的,定又是罗衡的主意,因为依着她对李睿的了解,他倒还没有这等手段和本事。 如此,从此事倒是可以看出,罗衡对当年晋帝与兰贵妃之间的旧事,是有所了解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精准的抓住了晋帝的痛点,利用他心中的忌讳去对付李翊。 所以,罗衡到底是何人? …… 睿王府。 花厅里,红烛艳影,丝竹靡音,再配上美酒佳肴,处处都在彰显此刻主人的愉悦心情。 睿王歪在正首的榻椅上,向左右下首的两人举杯。 “来,预祝此次大功告成!” 罗衡举杯,对面的史太傅也举杯附合。 三人皆是一饮而尽,李睿示意下人斟酒,又单独敬罗衡。 “此番全托先生的妙计,先生真是诸葛再世,本王钦佩之极!” 说到这里,李睿才想起上次得知逼杀李翊的计划失手后,他发火时,先生劝他说此事还有转机,原来在这里。 罗衡却朝对面的史太傅拱手,谦虚道:“此事,史太傅应居首功,老朽也是受到史太傅的点拔,才能抓到痛脚,合成此计。” 自刺杀计划失败后,铁矿图又没有如愿拿到手,罗衡心里一直不安,一宿没睡后,他终是决定在李翊私养寡妇的事情上,继续做文章。 但他又觉得,光是私养寡妇一事,动不了李翊的根基,需得再点一把火才是。 恰在此时,他听到史太傅讲起当年晋帝与兰贵妃之间的秘事,这才再生一计,将李翊也说成是杀人夺妻之人…… 史太傅端起酒杯回礼,恭敬道:“老夫不过随口一言,是先生乾坤在胸,招云幻雨,才能成就此局。” “好了,好了,两位都是本王最得力的干将,本王甚慰。” 李睿好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此局能直接将李翊逼死,还能将兰贵妃与父皇的陈年丑事扯出来,让两人再起隔阂,也算替母妃解了一口恶气,免得她天天向自己埋怨,不替她报仇出气。 史太傅见他心情大好,放下酒杯,腆着老脸求道:“老夫惭愧,家有不孝女,已到婚配年龄,老夫想求荣贵妃娘娘给她谕旨指婚。” 李睿眉头一挑,得意笑道:“这等小事,不足挂齿。不知太傅相中的佳婿是哪家儿郎?” 史太傅沉下脸,咬牙道:“太医院太医——沈植!” 第344章 身影 史太傅说出未来女婿的名字前,李睿还以为他相中的是某家王公贵胄,所以才会让他请母妃出面指婚。 可没想到,竟只是一个太医院的太医。 以史家的门庭,史家姑娘嫁给太医,实属下嫁。 这样的亲事,还需要指婚? 可等史太傅说出太医的名字,李睿先是觉得有些耳熟,等想起是谁后,他有些明白史太傅的难处了。 这个沈植,之前史太傅就举荐过给他,可此人颇是倨傲迂腐,李睿后面就将他给淡忘了。 脑子微转,他明白过来。 敢情是史家姑娘相中了太医,可这个沈太医并未要娶她的意思?! 身为外男,李睿不好细打听史家姑娘与沈太医之间的事,只颔首笑道:“这等成人美事的好事,母妃定会答应。等我进宫后,就同母妃说,到时,再请史大娘子进宫,由史大娘子同母妃详聊细事。” 史太傅一揖到底,感激道:“老夫后嗣不济,家中二女都受殿下荫庇,老夫感激不尽,愿为殿下效牛马之劳。” 史云瑶与聂湛的亲事也是李睿一手促成,后面聂湛不满意她,几次要休妻,也是李睿将他劝压住,这才让史家保住了颜面。 能用这点小恩惠让史太傅为自己效力,李睿也是求之不得。 所以,他又宽慰他道:“聂将軍这边,太傅也不用担心,本王既是他与史三姑娘的媒人,自会让他们夫妻和顺,恩爱白头。” 史太傅咬牙恼道:“可老夫听说,陆二姑娘昨日回京之时,聂湛那厮竟然亲迎到了城门口,今早又去了陆家……” 不止如此,沈植昨日与今早也去了,两人还为了那个陆二姑娘争风吃醋,差点打起来。 正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史婧一在家里不吃不喝,他才拉下老脸来求睿王替她指婚。 李睿笑道:“太傅不用担心,此事罗先生早有安排,等下让罗先生同你细说。” 如此,罗衡在送史太傅出门时,简单同他讲了安排了替身女的事。并告诉他,有了此女为伴,相信聂将軍很快就会忘记陆家姑娘,史姑娘就能顺利保住正室之位了…… 罗衡送走史太傅返回花厅,见李睿冷沉着眸子斜靠在榻椅上。 一见他这副形容,罗衡就知道他又有事了。 果然,李睿冷冷道:“惟今,还有一个后患要除。” 罗衡道:“殿下是指被翊王活擒的郑七。” 李睿点头,戾声道:“他手段狠辣,所有刺客都杀死了,惟独只留下郑七一个活口,就是为了将来到父皇面前指证本王的,所以此人绝不可留。” 罗衡颔首应下,沉吟道:“刺客尸首中还少了一具,就是那个坠影的。” 李睿一惊,翻坐起身,意外道:“坠影也还活着?” 罗衡拢紧眉心,淡淡道:“这个说不定,不知是死了尸首没有找到,还是逃脱掉了。” 李睿脸上杀气勃然,“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他还不忘记叮嘱一句:“但凡参与此次刺杀之人,一个不留。” 罗衡离开睿王府,一回私宅就唤来一个黑衣人,吩咐道:“派人去翊王手里救出郑七,送去主公那里。” 唤无藏的人恭声应下。 罗衡想了想,又对他道:“你亲自去那山寨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坠影,或是留存的人。” 无藏请示道:“若是找到坠影,要如何处置?” 罗衡半眯着眸子缓缓道:“好好留着。我要让宫里那位,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们,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兄弟相残。” 无藏离去前,不放心道:“此番翊王回京,势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而他先前已对先生有所怀疑,先生一定要保重。” 罗衡毫不在意道:“你放心吧,他此番回来,自顾不暇,只怕没有时间对付我。” 他又道:“先前在良安,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就是留他回来与睿王两虎相斗的。” “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就是主公的回归之日了……” …… 翌日,陆晚起身,却并没有接到宫里的传召。 吃过早膳,陆佑宁就来邀她一起去陈王府。 陆晚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听戏,可答应了阿晞,她又不能食言,只好换上衣裙,随陆佑宁乘上马车往陈王府去了。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陈王府,门口早已守着王府管事,等着她们的到来。 陆佑宁来陈王府已是轻车熟路,陆晚是第一次来,所以进府后,免不得多打眼两眼。 陈王府是陈王还是皇子时,先帝赏他的老宅子,虽然空置了许多年,但有老家仆在打理,倒花草欣荣,古色古香,不见颓废之象。 陈王妃在二门处接到她们。 王妃年过四旬,相貌柔美,身着一身暮山紫的马面裙,端庄大方。 她眸光落在陆晚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赞叹道:“你们陆家人真是个个好相貌,我初见佑宁时,已是惊为天人,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 说罢,朝陆佑宁笑道:“干娘这样说话,你可不要生气。” 陆佑宁撇撇嘴巴撒娇道:“我早就知道干娘迟早会嫌弃我的。” 陈王妃笑道:“干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杏仁露,当是给你赔罪了。” 说罢,她目光看向她们身后,笑问道:“不是还请了世子爷与小公子么?怎么不见人来?” 陆佑宁道:“哥哥公务忙来不了,小弟弟前日里得了敏症,不便出门,所以就我和阿晚来了。” 陈王妃轻轻颔首,就一边一个,拉着姐妹二人,往屋里去了。 第一次见面,陈王妃就如此亲昵,陆晚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不太习惯。 堪堪走到廊下,正厅里走出一个男人,清瘦身材,相貌与晋帝有几分相识,穿着简朴的灰色直裰,但身上贵气天成,颇有王者之气。 陆晚虽然从未见过陈王,却也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陈王无疑了。 陈王站在廊阶之上,眸光朝三人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陆晚,眸光不觉顿在了她身上。 记忆的匣盒瞬间打开,他眼前突然浮现另一道身影出来。 这道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不平。 可此刻,那身影却再度清晰起来…… 第345章 陈王府 陆佑宁领着陆晚上前给陈王见礼。 陈王妃在一旁解释道:“陆世子公务繁忙不得空,小公子前日得了敏症不便见客,也没能来。” 陈王轻点了一下头,对陈王妃道:“你好好招待。” 说罢,他捂嘴轻咳了两声,折身走了。 陆晚随着陈王妃进暖阁喝茶,闲聊时,陈王妃问了她几句寻亲的事,很是感慨她做一个姑娘家的魄力和勇敢。 “我虽然没有出过关,但也听人说过,关外凶险异常,你一个姑娘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寻弟弟,着实让人钦佩。” 陆晚谦逊道:“去的时候不怕,如今回想起来,反而有些怕了。” 陈王妃满脸赞赏的看着她,斟酌问道:“请恕我冒昧,我却有一丝好奇,陆二姑娘与弟弟失散多年,是怎么知道他流落至关外燕州的……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陆晚以为大长公主与陆家人会问她,可她回府后,大家却并没有多问。 如今反倒是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陈王妃问了出来。 陆晚怔了怔,笑道:“弟弟长大后了,从养育他的嬷嬷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给镇国公府写了信。” 写信这件事,在陆晚找到阿晞后,阿晞就同她说过了,所以她这样回答,那怕陆佑宁回去同大长公主她们说了,她也不怕她们怀疑。 因为阿晞确实给她写过信,只不过被大长公主扣下了…… 陈王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幸好小公子身边还有嬷嬷照拂,不至于让他一个人颠沛流离。这个嬷嬷也是个忠仆,不知这次可有随你们一起回京?” 陆晚正要回答,门外婆子来报,戏台那边准备好了,可以移步过去了。 陈王妃起身去正房更衣,让管事先领姐妹二人往戏楼那边去。 衣裳刚换好,陈王妃的贴身丫鬟佩喜进来禀道:“娘娘,袁妈妈回来了。” 陈王妃心口一紧,连忙道:“快让她进来。” 佩喜出去,很快领了一个五旬出头的矮胖婆子进来。 婆子跪地请安,陈王妃虚扶她一把:“起来说话。” 袁妈妈爬起身,激动道:“老奴见着那个孩子了,长得真是钟灵毓秀……” 陈王妃手掌扣紧椅扶,“试过了吗?” 袁妈妈点头,“老奴在核桃露里加了花生末,他喝了小半碗,果然如王爷一般,休克至晕厥,全身长红疹,可是……” “可是什么?” 听到这里,陈王妃声音激动得抑不住的发抖,目光灼切的看向袁妈妈。 “可是听叶夫人她们讲,陆家人对芹菜过敏,而小公子在喝了核桃露后,也吃了芹菜,所以老奴分不清他的敏症,到底是因何物所致?” 陈王妃瞬间明白过来,陆家这是也在试探这个孩子的身份。 “那……如今孩子怎么样了?” 袁妈妈道:“陆家叫了府医,可府医不管用,幸好来了一名太医,施针救了小公子,小公子喝了两天的药,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 陈王妃放心下来,可神情却凝重起来,半天没有再言语。 佩喜瞧出她的心思,不由道:“娘娘,这个事情其实好办,让袁妈妈再试探一次,就知道他是对何物过敏了。” 此事确实简单,只要单独再给那孩子食用一次花生,就能试出来了。 袁妈妈也连连点头:“如今他就养在大长公主的上院里,方便得很……” “不可!” “不行!” 陈王妃出声拒绝,另一道与她同时响起。 陈王自屏风后走出来,神情凛然,同样对袁妈妈出声喝止。 袁妈妈见了,立刻又跪下去了。 “老奴见过王爷!” “起身吧。” 陈王走到陈王妃身边坐下,对袁妈妈正色道:“你回去好好照看那个孩子,其他事情,不要擅做主张。” 袁妈妈连连点头,退了下去。 陈王回头看向陈王妃:“你为何不让袁妈妈再试?” 陈王妃道:“敏症发作起来非同小可,袁妈妈方才也说了,若不是恰好有太医在,只怕会出事,所以不能再试。况且……” “况且陆家也在怀疑他的身份,若是再试一次,反而会让陆家有所警觉,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陈王接过她的话道。 陈王妃蹙眉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陈王妃又将方才与陆晚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陈王听。 “王爷,臣妾觉得,那个养大小公子的嬷嬷定是知道当年真相的,若是能找到她来问一问,就一清二楚了……” “那嬷嬷大抵不在了,不然,陆家也不会用芹菜来试探孩子的身份了。” 陈王心思慎密,对陈王妃道:“我知道你心急,可你莫要问得太紧,这个陆二姑娘胆敢一人去关外寻人,可见胆量见识与寻常闺阁姑娘不同,不要被她察觉了。” 陈王妃点头应下,问陈王:“那王爷有何打算?” 陈王沉吟道:“本王这个皇姑母心智计谋非凡,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来掌控本王,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以免受她制肘,也避免孩子落入险境。” “再者,我此番回京,宫里只怕会派人时刻盯着,还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孩子。” “而现如今,也没有十全把握那孩子是本王的骨血,所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可陈王妃却不这么想,她握紧陈王的手,激动的眼尾都红了,颤声道:“可臣妾觉得,那个孩子就是王爷的骨肉——若王爷香火得以传续,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陈王膝下无子,是陈王妃一生最大的痛事。 身为当家主母,她对香火子嗣的执念,比陈王还重。 所以在得知多年前,陈王偶遇一女子,并可能生有一子后,她简直欣喜若狂,恨不能立刻将那孩子接回王府,认祖归宗…… 另一边,陆晚与陆佑宁,被管事领着到了戏楼。 戏楼里已摆好茶点果子,那管事往台面上顺眼一瞄,叫住了送果子的下人。 “这是什么?” 下人回道:“是拾味斋新出的花生酥,刚刚送进来的。” 管事叮嘱道:“这个不要送去王爷面前,王爷最沾不得花生,记住了。” 陆晚坐在一旁,就听到了…… 第346章 荒谬 姐妹二人在陈王府看了半天的戏,又被陈王妃盛情留下来吃了午饭,至晌午后,两人才坐马车告辞离开。 行到半路,陆佑宁说她还有事情要办,就下了马车,让陆晚先回去。 陆佑宁走后,陆晚让马车绕道去大理寺。 兰草问她:“姑娘可是要去找曾大人打听殿下的事?” 陆晚满脸疲惫的靠要软枕上,半瞌着眸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可到了大理寺门口,陆晚坐在马车里迟迟没有下车,最后又让车夫调头回去。 兰草好奇她到了门口怎么又不进去了? 陆晚疲惫道:“我刚刚想了想,秋落昨天才去通知了曾大人,曾大人的信再快,只怕这会也到不了殿下手里,所以自然不可能有回信回来。” 兰草想想,是这个理。 马车调头离开大理寺,陆晚心烦意乱,感觉憋闷,就让兰草掀起车帘透透气。 兰草依言掀起车帘,却看到街边的茶舍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觉轻呀了一声,连忙叫陆晚看。 陆晚也看到了。 不止如此,她还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姑娘……”兰草像发现了大秘密,正要说什么,陆晚示意她噤声,对她叮嘱道:“此事不要外传,我们假装不知道就好。” 兰草应下了…… 陆晚回到镇国公府,先去上院回话。 大长公主正在歇晌,陆晚在门口同金嬷嬷说了一声,就去偏房那边找阿晞去了。 阿晞素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陆晚去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画画。 他身量小,坐着够不到桌子,就跪在椅子上画画。 他画得很认真,小小的脑袋低伏着。 陆晚不想打扰他,轻轻进屋,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阿晞抬头见她进来,先是欢喜一笑,又连忙将画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蒌里。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趿着鞋子跑到陆晚面前。 陆晚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你又画了什么不能让阿姐看的?” 阿晞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胡乱涂鸦的,怕阿姐笑话,所以不给你看。” 说罢,他拉着陆晚去桌前坐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道:“陈王府的戏好看吗?阿姐快跟我说说。” 陆晚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同他讲那些戏文。 虽然在戏台前坐了半天,可她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是陈王府请的戏班子不好,而是她心里慌乱,根本静不下心来好好听戏。 如今看着弟弟一脸期待的样子,陆晚勉强笑道:“戏很好看,只是让阿姐讲,我却形容不出来,还是等下次阿姐带你去戏园子里看吧……” 阿晞很机警,发现了她的异常,关心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中暑热了?” 说罢,抬起小手贴了贴陆晚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放心道:“没有发热。” 陆晚眸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神情若有所思,心里更是凌乱成麻。 其实方才她去大理寺找曾少北,并不是向他打听李翊的事,而是想托他帮自己查一个人。 此人便是陈王。 自在戏楼那里听到陈王府管事的话后,陆晚顿时心里就生出异样来。 后面整个看戏的过程中,她眼晴看着戏台,可脑海里却将大长公主对阿晞的反常,还有陈王妃对自己的亲昵,甚至问她的那些寻亲的话,在脑子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越想,她越害怕,心口直发冷。 所以她想托曾少北替她查一查陈王。 可到了大理寺门口,马车停下那一刻,她又突然觉得自己很荒谬。 世间有同样敏症的人,不计其数,自己怎么可以单凭陈王也对花生过敏,就将弟弟与陈王联系到一起去? 陈王二十多年没有回京,怎么可能结识母亲? 可是一想到大长公主的那些反常之举,陆晚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迟疑片刻,她问阿晞:“阿晞,你自小跟在古嬷嬷身边,她可有同你讲起京/城里的事,譬如镇国公府里的诸人,咱们的姨娘,还有……父亲。” 阿晞道:“嬷嬷从不跟我讲镇国公府的事,我先前也不知道阿姐你,直到嬷嬷病重离世之前,她才告诉我,说我有一个亲姐姐,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让我写信给你……” 陆晚生母孟氏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古嬷嬷是她的奶嬷嬷,只可惜后来孟家家道败落,年幼的孟氏被哥嫂卖入叶府为婢。 后面孟氏随叶氏嫁入陆家,成了陆继中的姨娘后,孟氏将古嬷嬷接到了自己身边。 孟氏因为被当成叶红萸的替罪羊,一直受叶氏的仇恨虐待,而她长相虽然出众,但陆继中却嫌她性子寡淡,不够风流,对她不理不闻,任由她被叶氏糟贱,最后乃至丧命…… 这些事,陆晚自是知道的,所以她理解为何母亲在生下弟弟后,要将他悄悄送走,因为当年生下她,叶氏都不能忍,一心要弄死她,何况阿晞还是男嗣。 她也明白古嬷嬷不在弟弟面前提镇国公府的原因,因为古嬷嬷亲眼见到母亲在镇国公府受的罪,嬷嬷她是恨镇国公府和陆继中的。 所以,若是阿晞不是父亲的骨血,古嬷嬷一定会告诉他,更不会让他回镇国公府。 因为万一被镇国公府的人发现他不是陆家血脉,就是死路一条! 思及此,陆晚心里那点可怕的猜忌就消散了,想起母亲悲苦又短暂的一生,她心里发酸,抱着弟弟难过道:“阿晞,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为母亲求封诰命,让母亲得享尊荣,才不枉她拼死护佑我们姐弟一场……” 她再努力,终究只是女儿身,只能为母亲争得一个牌位,让她入陆家宗祠受香火供奉。 可阿晞不同。 若是将来,他能考取功名,就能为母亲争得诰命封号,让母亲得享皇家香火供奉,那才是对母亲最大的宽慰…… 阿晞点头应下,却问她:“阿姐,你今天去做客,陈王夫妇对你好吗?” 陆晚知道阿晞非常在意她,怕她会受到冷待,不由笑道:“陈王只在我们进府时见了一面,陈王妃人很好,对我很亲昵客气。” 阿晞眸光微闪,笑道:“那就好……” 第347章 默默支持 接下的日子,京/城里关于翊王私养寡妇的传闻越演越烈,甚至还被说书先生改成话本子,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到处传扬。 这当中,自是少不得睿王一党的推波助澜。 宫里也有消息传出,听闻兰贵妃病得厉害,已是卧床不起,晋帝又急又气,差点将整个太医院问罪…… 陆晚也是心急如焚,但表面上她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每次去上院请安,都会听到叶氏她们谈论此事,不论她们谈论成什么样子,她从来都是安静听着,不多说一句。 因为此事关乎到李翊,那怕假装,她也不想说他半句不是。 而她也深知,自从她私逃出府后,大长公主对她的印象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势必对她起了戒备之心。 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所以,这次回来,她比先前更加谨慎,半步都不敢踏错…… 阿晞的敏症好了后,就开始跟着聂湛学骑马射击,聂湛每天亲自早接晚送,一天两趟,频繁往来镇国公府。 但陆晚避开他来的时间,不与他见面。 而她还听说,聂湛向大长公主提过两回要与她定亲的事,可这一次大长公主竟然没有逼着她嫁,而是找了借口推掉了。 陆晚虽然不太清楚祖母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无论如何,此事对她来说是好事…… 阿晞跟着聂湛学武艺后,时常不在家,陆晚就空闲下来,脑子里每天就想着李翊的事,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回来。 因为她知道,事情在睿王一党的操纵下,越演越烈,如今所有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他只有尽早回来解释清楚一切,才能将事情平息下去。 可眼见又过去五日,还是没有李翊的消息传来,陆晚终是等不住了,这一日借口要出门购买衣料给阿晞做衣裳,悄悄去大理寺找了曾少北。 彼时,曾少北正忙得焦头烂额,见到她来,道:“我正准备差人去通知陆姑娘呢。” 陆晚一听,激动道:“可是殿下要回来了?” 曾少北点点头,面容凝重道:“殿下在路上遭遇了几次伏击,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陆晚早已猜到他定是有事发生,心口不由揪紧,担心道:“殿下可有受伤?” 曾少北想到李翊的叮嘱,道:“殿下无碍,那些人都是冲着被擒的那名刺客去的,大抵是想杀人灭口。” 陆晚一听,就知道又是睿王一党做的,因为他们个时候,是不会希望李翊回来揭穿他们的诬陷的。 她问:“殿下可有告知具体回来的时间?” 她记着他的叮嘱,之前分别前,他说过的,这一次他回来,要第一眼看到她…… 曾少北道:“按着行程,大概后天进城。” 他话语一顿,又道:“殿下信中特意吩咐了,让姑娘到时不要去城门口接他,因为多事之秋,他怕你会被发现,会被牵扯进来。” 陆晚闻言,心中虽然失落,但她知道李翊说得没错。 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而他回来时,晋帝一定会派人去宫门口守着,还会有睿王的人,其他看热闹的人也会去,连陆家只怕也会派人过去打探消息。 所以这个时候,她确实不宜露面。 陆晚心里苦涩难言,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 她点点头,对曾少北道:“曾大人,殿下回京后,只怕有数不清的刀斧在等着他,届时,还请大人在旁多多攘助。” 李翊其他的亲信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曾少北是他最信任的人。 而任那个男人再厉害,这么多阴谋诡计在等着他,身边多一个人帮他,多一双眼睛替他盯着,他也能少一份危机。 曾少北笑了,感叹道:“看来,陆姑娘这一次离京之行,想通了许多事情,也变得更加勇敢了!” 李翊与陆晚先前的是是非非,爱恨纠缠,做为李翊的亲信兼好友,曾少北是知情的。 如今见到两人都为彼此考虑担心的样子,曾少北明白,两人在良安的短暂相聚,终是让两人这段分分和和,迟疑犹豫的感情坚定下来。 “陆姑娘放心,有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殿下定会排除万难,所向披靡的。” 陆晚苦涩一笑:“承大人贵言,如今只希望皇上与娘娘能相信殿下这一回,给他一个陈述清白的机会……” 那怕全天下的人都质疑他,抹黑他,只要他只在意的人相信他,那个男人一定会没事的…… 离开大理寺,陆晚去绸缎庄买布料。 等她挑好衣料出门,外面已经在下雨了。 马车停得有点远,兰草让马夫将马车赶到近前来,陆晚站在街廊下避雨等着。 一辆马车打她面前经过,停了下来。 隔着雨帘,陆晚看清了马车上悬着的徽记,脸色微变。 果然,下一刻,李睿撑伞下车来。 男人一身月白锦袍,还是往常那副伪君子的样子。 陆晚假装没有看到他,回身往店子里避去。 可李睿却出声叫住了她。 “表妹,好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如毒蛇一般,让她恶心又心寒。 陆晚回身冷冷看着他:“三殿下有何赐教?” 自与他彻底撕破脸皮退亲后,陆晚再不肯给他一分好脸色。 李睿在离她三四步路的距离停下,目光鹰隼般的盯着她。 方才在马车上,他隔着蒙蒙的雨帘往街边一看,眸光不由一亮。 路边檐下等着一个明媚娇艳的少女,身姿也是婀娜动人,他正欲差遇安下去问是哪家姑娘,下一刻就认出是她来。 不得不说,半年时间不见,她变化颇大,真正是如豆蔻初绽般清纯又娇媚。 而她的眉眼身段间,又多了一份成熟小女人的妩媚,看得人心痒难耐。 难怪不论是冷漠寡言的聂湛,还是清高倨傲的沈植,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甚至是那个眼高于顶,狂傲自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李翊,恐怕都早已做了她的裙下臣。 何时,那个畏畏缩缩的木头小庶女,竟成了人人垂涎的香饽饽? 看着看着,李睿突然心有不甘起来。 他冷冷笑道:“本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才父皇已做主,要将你的表妹嫁给翊王为正妻。” 陆晚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李睿嘴里她的表妹,是指丹灵公主…… 第348章 难关 李睿说出这句话时,目光一直盯着陆晚。 见她怔住,他心里越发的气恨,面上嘲讽笑道:「怎么表妹一听说翊王要成亲了,就说不出话来了?」 陆晚很快回过神来,也猜到他是故意来试探自己的,于是勾唇冷冷笑道:「三殿下误会了,我只不过听殿下提到我的表妹,不由想到了陆鸢表妹,一时间,还以为是陆鸢重活了呢。」 「可我转瞬又想,如果是陆鸢复活,她一定会来找三殿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那么钟情于你,只怕至死不忘。」 下雨的傍晚,天色本就暗沉沉的,再加之陆晚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幽冷诡异,让李睿突然后颈一凉,似乎有人朝他后颈那里吹了一口凉气。 想到陆鸢死前对他的恨意,他竟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本王竟不知道,你这般牙尖嘴利。」 「不过你费尽心机与本王退亲又如何?你最后还不是做了别人的玩物,比陆鸢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晚冷冷看着这个此生她最厌恶的男人,一字一句缓缓道:「陆鸢之死,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殿下先是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再去大理寺杀她灭口,只怕这才是她活不下去、最后撞柱而亡的真正原因。」 「人是有因果报应的,殿下与其在这里操心别人的事,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要如何偿还这些血债吧。」 雨幕中,陆晚的声音很冷,像刀子一般扎进了李睿的心里,让他心口一凉。 蓦然,他却是想起上次罗先生送给聂湛的那个叫宛宛的姑娘,与眼前的陆晚是一样的面容,可给他的感觉却很像死去的陆鸢。 两种熟悉的可怕感觉在他心中交错,李睿脸色铁青,咬牙盯着陆晚,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幸而陆家的马车这时过来了,陆晚不想再与他纠缠,连忙上了马车离开…… 直到离开李睿的视线,陆晚压抑的心口才放松下来。 那怕过去这么久,一看到李睿,陆晚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心里对他的恨意就按捺不住。 兰草担心的看着她,道:「姑娘,睿王说的是真的吗?翊王殿下以后真的要娶那丹灵公主为正妻吗?」 陆晚心里大抵明白皇上此举的目的,所以她并不在意,况且她也从未想过要从李翊这里得到什么身份地位。 她淡淡道:「如今事情闹成这样,皇上只有让翊王娶一个身份地位都超群的贵女,才能压住那些流言。」 如此看来,皇上对翊王倒并没有放弃,还在想办法为他补救。 兰草听得不太明白,可见陆晚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回到镇国公府,陆承裕院子里的小厮在门口等她,请她去他书房一趟。 陆晚让兰草带着丫鬟下人,将买来的布料搬回青槐阁,她径直去了书房。 陆承裕显然也听说了皇上要为丹灵李翊指婚的事,一见到陆晚,就一脸担心的看着她,道:「刚刚丹灵从宫里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等殿下回来,陛下就要为他们指婚了。」 陆晚:「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了睿王,已经听他说过了。」 陆承裕小心的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道:「听说是皇上打听到,殿下他竟然私下让府里的舒嬷嬷准备大婚的东西,皇上与娘娘以为殿下是要娶那邓氏为正妃,所以才急着给他指了丹灵为妻的,好绝了翊王要娶那邓氏的念头……」 原来如此! 陆晚眼前,突然浮现在灵县别院里,男人向她求婚的事。 聪慧如她,又岂会不明白,他让府里所置办的一切,是为了谁? 原来,彼时他说要娶她,并不是一时的冲动 ,而是真心要娶她为妻,还瞒着她私下开始准备起来…… 可没想到,他做的这些,反而让皇上与娘娘误会了…… 心里酸涩难言,陆晚眼睛也酸胀起来,她想忍住眼泪不哭,可这些天来对李翊的担心和焦虑,让她再也绷不住了。 她不敢在其他人面前哭,可在大哥哥面前,她终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陆承裕知道她的难处,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能任由她哭着发泄心中的苦闷。 他静静守在一旁,等陆晚止了哭声恢复冷静,他叹息道:「方才丹灵从宫里回来,欢喜极了,她也算达成所愿。只是以后,你与李翊要怎么办?」 丹灵公主此番千里迢迢从大魏来大晋,明面上是应大长公主所邀,回大晋探亲,实则是受父皇母妃之命,来与大魏联姻。 大魏这些年,国运不济,国力衰退,周围邻国早已对其虎视眈眈,所在魏王此时很需要与大晋再结联盟。 而他们看中的,自是手握兵权,又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新帝的翊王。 所以当初丹灵才会不顾公主之尊,以及灾区的凶险,跑去邵县找李翊。 但后来被李翊半催半赶的从邵县回来,丹灵一想到他和女人躲在假山后面做的事,虽然生气,但她到底谨记身上的重负,所以就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入手。 在大长公主的指点下,她开始经常进宫去亲近兰贵妃。 而兰贵妃自李翊与陆佑宁的婚事黄了后,正在为他的亲事发愁,如今丹灵主动示好,且她出身长相品貌都好,性格也聪明讨喜,让兰贵妃很满意,有意娶她做翊王妃。 兰贵妃原本是想等李翊赈灾回来,与他商议过后再决定此事,可却突然闹出他私养寡妇的事来。 而更让晋帝与兰贵妃担心的是,在他们派人去查邓氏的底细之时,竟还查到李翊已是私下悄悄让舒嬷嬷开始置办娶正妃的三书六礼。 得知消息后,晋帝与兰贵妃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翊要娶那个寡妇为妻,所以当即决定,要在他回京之前,定下他与丹灵公主的婚事,好让他死了娶寡妇的心……中文網 陆晚听出哥哥对自己的担心,她努力平复下心绪,平静道:「大哥哥,我从来都清楚我与殿下之间隔着怎样的艰难困险,所以从没想过要嫁给他,甚至是与他公开这段关系……」 「惟今只愿他能顺利度过这一难关……」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不分昼夜的朝着京/城赶来…… 第349章 回京 从陆承裕的书房出来,陆晚往上院去了。 方才下了雨,她担心阿晞淋了雨,但所幸阿晞没有淋到雨,陆晚就领着他去暖阁回话。 还没进暖阁,就听到里面传来欢笑声。 不用听,陆晚也知道里面在说什么了。 果然,一进门,就见到丹灵公主满脸喜色的靠在大长公主身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大长公主也是一脸欢喜的形容,惟有坐在一边的叶氏拉长着脸,不甚开心的样子。: 见姐弟进来,丹灵公主停下话头,陆晚领着阿晞上前给她见礼。 丹灵坐着没动,话却说得很亲切:「早就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本想回来看看你们,可兰贵妃娘娘最近病了,我要陪娘娘,所以都不得空。」 陆晚问道:「不知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丹灵道:「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两日有所好转,所以我才抽空回来看看外祖母。」 大长公主拉着她宠溺笑道:「你不回来看我没关系,娘娘喜欢你,如今又在病中,若是没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只怕娘娘会发闷。」 丹灵公主娇羞笑道:「不碍事,娘娘说了,等后天殿下回京,我迎了他再一起进宫……」 大长公主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如此,你这两日就在祖母这里好好休息,等后天容光焕发的去接殿下。」 祖孙二人说得兴奋,将叶氏她们摞在一旁。 叶氏心里酸溜溜的,对陆晚道:「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已是准备将丹灵公主赐婚给翊王殿下,你们还不赶紧恭喜人家?」 叶氏虽然如今也不稀罕李翊做她的女婿,但见他转眼又要与丹灵成亲,而自己的女儿却没有着落,不由又愤怨起来,说出口的话,一股酸味。 陆晚感觉阿晞牵自己的手紧了紧,她朝他看过去,只见阿晞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陆晚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可阿晞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 如此,姐弟两人对丹灵道贺。 恰在此时,陆佑宁也进来了,一起向她道贺。 丹灵看了眼姐妹二人,笑道:「两位表姐将来也定能觅得良婿,到时,就轮到我来给两位表姐道贺了。」 本是一句客套话,可听在叶氏的耳朵里,却特别刺耳,她觉得丹灵就是故意在她们面前炫耀显摆来着。 她皮笑肉不笑道:「是啊,这世间的事,谁料到的到呢。想当初,公主哭哭啼啼的从邵县跑回来,说亲眼看到殿下与一个女人在假山后面行苟且之事,自己与他之间再无可能。可转眼,公主又与殿下结下了姻缘,啧啧,还真是让人唏嘘!」 叶氏将舌头咂得特别响,丹灵公主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叶氏又道:「当初人人都称颂翊王殿下不近女色,可没想到回京一年,先是在咱们家的厢房里临幸婢女,接着又纳了妓子进府,如今又私养寡妇,公主以后要与这些***之人共侍一夫,可得当心。」 大长公主见她越说越过份,正要发火,丹灵公主端正身子坐好,勾唇冷冷笑道:「舅母可知同气连枝这句话?我身上也流着一半的陆家血,你若盼着我与殿下不好,那可就是太蠢了。」 叶氏脸色一白,却没想到,平时看着像个绣花枕头似的丹灵公主,竟瞬间翻脸当面骂她? 陆晚眸光微闪,倒一点也不意外丹灵公主此刻的凌厉。 从在粥棚看到她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大魏公主,是有城府手段的。 表面上看着炸炸呼呼,天真烂漫,但真正触犯到她时,她的厉害就展现出来了。 果然 ,叶氏被小辈训骂,却敢怒不敢言。 陆佑宁想张嘴为母亲说话,大长公主眸光一扫,将她也压住了。 暖阁里一下子安静尴尬起来。 可刚刚训骂完人的丹灵公主,又无事人般的开口道:「后日我要去城门口接殿下,表姐和表弟可要同去?」 这话,却是在问陆晚和阿晞。 阿晞声音响亮:「我去。」 说罢,就一脸期待的看向陆晚:「阿姐也一起去吧。」 陆晚笑道:「我不得空,就不去了。」 等出了暖阁,陆晚送阿晞回房时,阿晞问陆晚:「阿姐后天为什么不去接殿下?」 陆晚是想去的,听说他遭遇了几次伏击,她担心他受伤,所以想亲眼看一眼他。 可李翊已特别叮嘱过,让她不要去的。 她将李翊的担心和他说了。 阿晞想了想,笑道:「阿姐不是有人皮面具么,到时戴着它,就没人知道了。」 陆晚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可还是没有答应…… 两日后,翊王回京。 彼时,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守在城门口。 阿晞与陆承裕站在人群前面,不时的回头朝后看着。 陆承裕知道他是在寻找陆晚,道:「别找了,她不会来的。」 可阿晞却狡黠笑了,低声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陆承裕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正要问他,前面官道上扬起滚滚黄尘,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城门口来。 众人欢呼:「翊王殿下回来。」 大家都等着看翊王殿下此番会不会带那个寡妇回来。 众人翘首以盼中,大队人马来到城门口。 领队的骑手却不是李翊,而是长亭。 长亭后面跟着一辆华盖马车,马车车帘紧闭,瞧不见里面形容。 长亭收马回身,恭敬道:「殿下,到了。」 一时间,丹灵公主以及宫里奉旨来迎接他的官员大监都迎到马车前面,恭迎翊王下车。 可翊王却没有下马车,只打起半边车帘,眸光朝众人冷冷一扫。 男人面容冷峻,眉眼带着冷冽风霜之色,眸光扫过之处,方才还热闹沸腾的城门口,瞬间肃静下来。 见他眸光朝自己看过来,阿晞连忙朝他示意,让他看自己的身后,可惜李翊在扫过一圈后,很快就放下了车帘。 「进宫!」 他冷冷吩咐道。 车帘一掀一放间,不过须臾,可还是有眼尖之人,看到了马车里露出了女子的裙袍。 原来是将那寡妇藏在了马车里。 等马车进了城,城门口的议论声,顿时沸了天。 见他不懂自己的示意,阿晞气得直跺脚,连忙回头去人群里找阿姐。 他没有看到阿姐,却撞进一个的人眼睛里…… 第350章 天翻地覆 翊王的马车没有多做停歇,甚至翊王都车都没下,就露了个面,就径直往宫里去了。 留下一干人在城门面面相觑。 那些奉命来迎接他的官员大监,连忙纷纷上马车,跟了上去。 丹灵公主精心画了一早上的妆容,却连一句话都没跟李翊说上,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那寡妇进宫去了。 真是白白在这城门口晒了半天的太阳,吃了半天的土…… 而不到半个钟头,关于翊王带寡妇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当即,上京/城城的茶楼酒肆里全在议论此事。 从最开始是说看到了那寡妇的裙袍,然后开始编排裙袍的颜色样式,又到那小妇人的身姿是如何妖娆,甚至连小妇人的金莲绣脚大小都被丈量了出来,被说得绘声绘色。 传到最后,已是翊王抱着寡妇坐在马车里,寡妇勾着他的脖子,嘴对嘴的喂蜜瓜吃,小寡妇的小脚一荡一荡的,裙底下的亵裤都露出来了…… 最后,李翊的马车还没有到达皇宫,这些传言已长了翅膀般,飞过重重宫墙,传得满宫都中。 睿王一党几乎倾巢而出,跪在乾清宫外磕求晋帝严处此事,以免败坏皇家天威。 晋帝脸都气白了。 自收到密旨开始,已过去快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晋帝的怒火由最开始的不可抑制,到如今已慢慢平息下来,甚至到了最后,他有些同情儿子的处境。 因为与当年的他,太像了。 如此,晋帝不但消了怒火,还开始想法子为李翊补救,决定将他与丹灵公主赐婚。 丹灵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又是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身份尊贵异常,有她做李翊的正妃,自然就能那些谣言攻破,为李翊正名。qs 可没想到,他苦心为他做补救,他却这么张扬的带着那个女人回来,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他与一个寡妇在一起似的。 难道他是破罐子破摔,要为了一个寡妇公然与皇家做对? 还是知道了自己要给他指婚,故意这样做,来拒绝这门亲事的? 晋帝想到的,大长公主与丹灵公主也想到了。 彼时,丹灵公主已从城门口回到镇国公府。 她本来是在接到李翊后,与他一起进宫的。 可方才在城门口,他瞧都没瞧她一眼就走了,这般无视她,她若再追上去,真是将她一国公主的颜面都丢尽了。 而从她方才的那个角度,确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马车里那片绯色衣裙的裙摆的…… 「好了,没事的,就算那寡妇再得他的心,皇上也是绝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寡妇为正妃的。况且,那女人的丈夫还与殿下有人命官司牵扯……」 陆晚进门时,正好听到大长公主在安慰丹灵公主。 丹灵的神情跟前日完全不同,此刻脸色铁青,握紧嘴唇一言不发。 陆晚站在门口向大长公主行礼,没有走进来。 「祖母,我是来看阿晞回来没有……」 大长公主正心烦着呢,道:「刚刚回来,你去他的屋子里看他吧。」 陆晚连忙退下,折身去了阿晞的屋子。 陆晚去时,见到兰英与几个服侍阿晞的下人都守在门外,不由问道:「你们怎么全在外面?阿晞呢?」 兰英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姑娘,小公子从城门口回来后有点不对劲,不准让我们守着,要一个人呆着……」 陆晚怔了怔,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进去了。 「我说过不让你们进来的!」 阿晞以为 是下人,冷冷回头喝斥道。 陆晚愣住,阿晞此刻眉眼间的冷戾,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阿晞一见是她,也愣了一下。 下一刻,他从榻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陆晚面前,担心道:「阿姐,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了,我好担心你……」 原来是因为担心她在发脾气。 陆晚心头一暖,拿过鞋子给他穿好,柔声道:「我怕被人发现,就赶紧回来了。」 原来,陆晚想了一日,最后终是决定冒险去城门口看一看他。 不见他的这段日子,她终于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所以,那怕他特意叮嘱过,她还是想去城门口迎他,那怕隔着人群遥遥看一眼也是好的。 阿晞正要问她方才有没有看见李翊,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看去,却是陆承裕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关上门,压低声音道:「阿晚,外面的那些传闻你听到了吗?难道殿下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忤逆皇上,与天下人对着干?」 不等陆晚回话,阿晞淡淡道:「大哥哥方才不是也在城门口么,怎么会相信那些话?难道你看到那寡妇的脚了?」 陆承裕被噎住,尔后红着脸朝地上轻「呸」了一声,「你个小屁孩别乱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是了,大哥哥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好。」 皇家无情,莫说是为了一个邓氏,那怕是为了阿姐,翊王只怕都不会冒着与天下为敌的风险。 可这些话,阿晞没有说出来,他不想伤阿姐的心。 「可……可那裙摆确实是有的,所以殿下确实是带着那个女人回来了,还进宫去了……」 陆承裕一面说,一面担心的看向陆晚,脸上不觉露出了愤然之色。 若是翊王愿意为了一个寡妇忤逆皇上,得罪天下人,却不肯给阿晚一个名份和交代,那他就太对不起阿晚了。 相比陆承裕的义愤填膺,陆晚却很平静。 想了想,她问陆承裕道:「大哥哥可知道宫里如今是怎样的形势?睿王一党有什么动静?」 陆承裕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刚巧碰到了两个同僚,听他们讲,已有好多大臣去乾清宫面谏去了。 他道:「睿王一党有无动静我不知道,但听说,翊王的马车还没进宫,已有好多大臣在乾清宫外跪谏了,求皇上严厉处翊王与那个寡妇的事。」 陆晚心情沉重,道:「烦请哥哥派人去宫里打听一下,若有消息,请来告诉我好吗?」 陆承裕也好奇翊王带着那寡妇进宫,会闹出怎么样的天翻地覆来,连忙回去派人去了…… 陆承裕走后,陆晚正要回青槐阁,阿晞拉住她的手,恳求道:「阿姐,今晚你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第351章 变天 阿晞拉着陆晚的手,睫毛微颤,不小心泄露了内心的一丝恐慌。 陆晚察觉到了。 「阿晞,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晞眸光里的恐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仿佛方才那一下,是陆晚眼花看错了。 「阿姐,我没事,只是好久没有跟阿姐一起睡了,想阿姐了。」z.br> 阿晞咧嘴朝她笑道,一副撒娇的样子。 陆晚摸了摸他的头,答应道:「好。只不过这里是上院,阿姐做不了主,要先去问过祖母才可以。」 阿晞欢喜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问祖母吧。」 换了平时,大长公主大抵不会同意。 但今日她要安抚丹灵公主,还在关注宫里的动静,倒是没有心思想其它,就答应让陆晚留下来在上院陪阿晞一晚。 到了晚饭前,陆承裕差余庆悄悄来告诉陆晚,翊王的马车刚刚到达皇宫了。 陆晚闻言,微微诧异。 他是午时末进的城,没做停歇就往宫里去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才到达皇宫? 难道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陆晚第一个想到的,或是他终究有所顾忌,没有直接将邓氏母女带进宫,而是先将她们安顿好了才进的宫,所以才晚了。 她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余庆直摇头:「没有,马车一路上都没停,只是走得很慢,所以才这个时候进的宫。」 陆晚有些看不明白了。 「那些大臣们散了吗?」 余庆嗤道:「那些老迂腐怎么会散?一个个在乾清宫前痛哭流涕,像死了老子娘一样。」 「而殿下到了宫门也没下马车,而是直接让马车进了宫,就停在乾清宫面前,似与那些老迂腐们对上了。」 陆晚神情凝重起来。 以往,李翊做事,那怕不事先与她通气,她大抵也能猜到两三分。 可这一次,她完全猜不到他要做什么了。 因为猜不到李翊要做什么,陆晚心里很乱,吃晚自是吃不下,到了晚间,等阿晞睡着后,她就差了秋落去找长亭打听消息。 秋落走后,陆晚睡不着,一直等着她的消息。 而这一晚,不止陆晚睡不着,镇国公府里,除了陆继中在娇娘身上得到了满足,酣畅淋漓后沉睡过去,其他人,那怕是陆佑宁,都在关注着宫里的情况。 消息不断传来,说宫门已落锁,可那些跪谏的大臣们却一个都没出宫,反而有更多的官员被召进了宫,包括大理寺卿,户部尚书等人。 睿王也冒夜进了宫,乾清宫的大门紧闭,里面灯火不灭。 大长公主听到消息后,再也躺不住了,半夜起了身,站在院子廊下,看着皇宫的方向,眉头紧蹙。 金嬷嬷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多年,也在皇宫里浸yin过,也察觉到事态的异常。 「公主,可是要变天了?」 大长公主凝重道:「变天倒不至于,但两方势力拉锯了这么久,大抵会有一个决论了。」 金嬷嬷迟疑道:「那公主觉得那方会获胜?」 大长公主自诩活到这年纪,大抵没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或是让她看不明白的。 但这一次,她确实有些难断了。 按着她们得到的消息,和这段时间翊王闹出来的荒唐事,只怕翊王会栽在这次寡妇事件上,胜算很小。 可按着大长公主对李翊的了解,他又不是任人摆弄、被人打压不还手的主。 所以形势倒让她看不明白了。 屋内,陆晚熄了灯坐在窗下 ,静静听着院子里大长公主与金嬷嬷的谈话。 她也早已察出异样来。 若只是处置李翊与邓氏的事,不会动静这么大。 毕竟在晋帝他们看来,这是丑事一桩,按着皇家一向的处事风格,他们只会私自悄悄处置,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到底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陆晚越发担心起来,偏偏秋落去了这许久,也没有回来。 而就在此时,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 陆晚心口一跳,凝神去听,那声音却不是镇国公府里面发出来的,而是隔着重重院墙,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的。 院子里的大长公主与金嬷嬷也听到了,且她们瞭望出去,看到外面街道上有了火光,似乎有无数人影在走动。 难道真的变天了?! 大长公主差点站不住,扶着金嬷嬷的手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阿晞似乎也被惊动,从床上爬起身。 陆晚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连忙给阿晞穿好衣服,道:「好像出事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阿晞反应很快,一把跳下床,什么都没问,跟着陆晚打开门往外走去。 等她们来到院子里,大家都被惊醒,丹灵公主从另一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也急急忙忙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等大家来到门口,大长公主只让门房开了一边的角门,派了几个小厮去外面打听情况。 小厮们一会儿回来,禀告说是有官差在四处抓人,但具体是何事,打听不到。 大长公主面色凝重,其他人也是人心惶惶。 陆继中终于舍得从温柔窝里走了出来,披着衣裳问大长公主:「母亲,宫里出事了吗?」 大长公主摇头表示不清楚,大家都没了睡意,惶然的守在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陆晚看着外面的火光和喧闹声,不由想起前世,李翊带着大军攻入京/城后,她呆在紫芜宫里,也是这般的心口高悬,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阿晞对她道:「阿姐,让大哥哥派人去隔壁的将軍府问一下,看聂将軍还在不在家里?」 陆晚经他提醒,猛然醒悟过来。 是了,若真是李翊与李睿之间的斗争引起宫变,那么做为李睿的党羽,手握禁军大权的聂湛,此时必定是坐不住的。 陆晚将此事和陆承裕说了,陆承裕脸色严肃,道:「我亲自去看看。」 他又同大长公主禀告了此事,大长公主点点头,让他从后门去,又近又不会被人看到。 陆承裕去了…… 天光将明,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停歇,陆承裕回来了,告诉大家,他在将軍府见到了聂湛,他没有出门,也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陆晚心口骤然一松。 禁军没动,表示昨晚一切不是宫变。 可陆晚发现陆承裕的脸色不太对,陆晚正要问他,这时,宫里终于传来消息了。 第352章 男人 睿王被禁足了! 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众人不由惊愕住。 送消息回来的是余庆,他在宫门前守了一夜,终于传回了消息。 除了睿王被禁,户部尚书余迁被抄家,诛九族,余迁本人,斩立决。 户部其他主要官员,都受到轻重不一的处罚…… 正厅里,焦心半宿没睡的众人,喝着下人送来的安神茶,听完余庆的禀告,仍是心有余悸。 大长公主抿下一口茶,问余庆:「那翊王呢?」 众人闻言,皆是放下茶碗,朝堂中间的余庆看去。 这句话,陆晚早就想问了,只是迫于大家都在,她不敢开口。 她紧张的揪紧衣角,等着余庆的回答。 余庆却摇头表示不知。 「就这些,没了?」 陆继中有些不敢相信。 余庆如实道:「奴才打听到的就这些。」 「不应该啊,那翊王与那寡妇的事呢?昨天翊王不是领着那寡妇进宫了吗?」 陆继中拧紧眉头很是不解,不等余庆答话,又道:「昨天不是要处置翊王与那寡妇私通的事么,怎么牵扯到了睿王和户部钱尚书头上去了?」 「对呀,那个寡妇怎么样了?皇上是准她嫁给翊王,还是给……」 叶氏也最关心寡妇的事,她本想说给杀了灭口,但看了眼大长公主,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余庆摇摇头,一脸茫然道:「这些奴才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陆继中与叶氏颇为扫兴,陆晚心里也疑云四起。 「那昨天外面的喧哗吵闹是怎么回事?」 丹灵公主开口问道。她自小在宫廷长大,对这样的事最为敏感。 余庆还是一脸茫然的摇头。 一时间,众人一知半解,却越发的好奇起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长公主蹙紧眉头对陆承裕道:「你等下亲自进宫里打听一下,打听清楚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承裕早就等这句话,当即摞下茶碗,带着余庆下去了。 他们一走,大长公主疲惫道:「大家都累了,趁着这个功夫都回去补一下觉吧。记住,这期间,大家都小心些,令下人管好门户,也管好各自的嘴。」 后面这些话,却是对叶氏特意叮嘱的。 大家应下,陆晚送大长公主与弟弟回上院后,就回了青槐阁。 一离开上院,她走得很急,几乎是小跑着回的青槐阁。 果然,秋落已经回来,正在等她。 「姑娘……」 秋落见陆晚回来,连忙迎上来,道:「上院人多嘴杂,所以奴婢在这里等你。」 「你做得对……」陆晚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汗都冒出来了。 「你见到长亭了吗?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秋落道:「昨晚宫里应该是发生大事了,但具体什么事,宫里瞒得很紧,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长亭一整晚都没出宫,但我托了其他侍卫进宫去找长亭,后来那侍卫转了长亭的话出来,只说了一句,让姑娘放心,殿下没事……」 听了秋落的话,陆晚心里稍安,但神情还是凝重。 昨晚宫里必定十分凶险,不止李翊抽不开身,连着他身边的长亭都没办法出宫给她送消息。. 不然,他知道她在担心他,定会派人亲信之人来给她报平安的…… 「奴婢还打听到,昨晚半夜抓人,抓的是先前故意散播谣言诽谤殿下,甚至是陛下和娘娘的始作俑者们,而且证实, 谣言的根源,十有八九都是出自睿王府。」 陆晚心口一定——看来,李翊是早有部署,不然,京/城传播谣言那么久,牵涉人数那么多,他岂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将始作俑者们都找出来。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睚眦必报,且行事果断,他不会任由睿王对他抹黑污蔑的。 陆晚心中大定,但还有一些事情没弄明白。 她对秋落道:「再辛苦你一些,你再出去打听一下,看邓氏母女怎么样了?若是可以……」 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 秋落见她话说一半,不禁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陆晚本想告诉她,若是她见到长亭,托他同李翊说一声,若是可以,她想见他。 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这般多事之秋,他只怕忙得脚不沾地,那里会有时间来见她? 她淡淡一笑:「若是可以见到长亭,你让他给殿下带句话,让他忙归忙,记得好好休息……」 秋落应下,转身又出去了。 陆晚扶着椅背坐下,重重吁出一口气来。 松下一口气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走得急,又紧张,一直在发抖。 兰草拿来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她倦怠不堪的样子,心疼道:「姑娘,既然知道殿下没事,你赶紧上床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都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若是被殿下看到了,只怕会担心了。」 陆晚依言去床上躺下,临睡前还不忘对兰草吩咐道:「若是大哥哥回来,你记得叫醒我。」 兰草应下了,替她拉好帐帘,退出门去。 陆晚倦极,但睡得不沉,一直迷迷糊糊的。 到最后,兰草没叫她,她自己起了床,唤兰草进来,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上院了。 没想到,叶氏与丹灵她们都在,连陆继中也来了。 大长公主见刚好到午饭点了,就让大家都在上院吃午饭。 饭菜刚上桌,就听到下人来报,世子爷从宫里回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丫鬟打起门帘,只见陆承裕疾步进来,一脸的激动。 进了门后,不等大家问,他已是激动道:「翊王殿下不愧是咱们大晋第一战神,真是有勇有谋啊。」 陆继中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不要卖关子。」 陆承裕却偏要卖关子,笑道:「昨天大家都看到他马车里有女子的裙摆,却并不是那邓氏的……大家猜猜,那裙摆是谁的?」 陆晚大抵猜到是谁,但她要避锋芒,不会出这个风头。 阿晞眨了眨眼睛,也没说话。 陆佑宁不耐烦的催促道:「不是邓氏还会是谁?难不成翊王还藏个大男人在他马车里不成。」 陆承裕笑道:「还真是大男人。」 第353章 精彩 听了陆承裕的话,大家怔了怔。 陆佑宁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真是个男人?」 昨天她虽然没有去城门口,可那些传言她可是听得一字不漏,什么金莲小脚啊,什么搂脖子喂蜜瓜啊,她当时听后,都能想象出那些不堪的画面来了。 可如今却被告知,昨天与翊王搂脖子喂蜜瓜的竟是个大男人,陆佑宁真是惊呆了。 丹灵公主也不太敢相信,质疑道:「真的是个男人?」 陆承裕努力按捺住笑意,直点头:「真的。」 「那你倒是快说那个男人是谁啊。」 陆佑宁急得往他身上扔了颗核桃。 陆承裕四周看了一眼,得意道:「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猜到么?」 正在这时,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凉凉开口了。 「可是户部的某个犯事官员?」 陆承裕闻言,瞪大眼睛看向大长公主,钦佩道:「祖母英明,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晚也看向大长公主,心中暗赞不已。 不愧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大长公主,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大长公主道:「余迁突然出事,肯定是他掌管的户部出了大事。是他手下哪个大员?」 陆承裕道:「祖母可还记得前户部侍郎左进?」 大长公主马上反应过来,诧色道:「是他?原来如此!」 就在其他人还在回想这个左进是何许人时,大长公主喝下一口茶,徐徐道:「大抵是五年前,大晋与大齐开战,彼时,这个左进是负责给边关军队送粮草的主使官。」 「可后来,他故意扣押粮草延迟送达,导致翊王的人马被大齐大军困住,听闻那一次翊王差点死在齐军大营,九死一生才保下一条命来。」 「翊王可不是吃亏不吭声的主,后来就要杀左进,并要严查左进背后指使之人,可那左进突然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所以当年那桩事也就在他身上断了线索,不了了之。」 说罢,大长公主感叹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没想到翊王还记着,并将这左进找到还抓了回来,难怪打了睿王一党一个措手不及。」 李睿掌管户部,这次被砍头诛九族的余迁,还有受惩处的其他官员,全是他的亲信部下。 这一次,睿王一党本欲借寡妇一事打压李翊,让他声名尽毁,再也无缘太子一位。 可没想到,远在良安赈灾的翊王,却剑走偏锋,不但不因睿王一党的污蔑方寸大乱,反而出其不意,将左进抓到了。 陆承裕激动道:「正是他。翊王殿下趁着此次南下赈灾,将他找到了。为免打草惊蛇,也为了给那些跪谏的言官们好好上一课,殿下将那左进藏在马车里悄悄带进宫。」 「你们都不知道,那此大员们听闻殿下公然带着那邓氏进城,两人同乘一车,还当着大家的面搂搂抱抱,行不耻之事,一个个在晋帝面前痛哭流涕,让晋帝严处翊王,可最后,翊王将马车拉到他们面前,当着他们的面,掀开车帘露出里面的人,差点没将那些老迂腐吓得断了气。」 说到这里,陆承裕无比的解气道:「翊王当场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告诉他们何谓造谣诽谤,让那群老迂腐知道,在没有亲眼所见之前,就轻信谣言,还跑来告御状,一个个没脑子的样子,是多么愚昧可笑。」 陆佑宁恍悟道:「是啊,那些言官什么都没看到,就跑去跪谏,攻讦皇子,可最后发现马车里,并不是那个寡妇,谣言不攻自破,也是狠狠打了那些大员的脸。」 陆承裕道:「不止如此,殿下还要借由此事,告诉大家,之前谣传他杀人夺妻之事,也全是有心人的故意诬 陷,所以,殿下当机立断,又命人将那些诽谤之人,抓来审问。昨晚外面的动静,就是大理寺在奉旨抓那些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 陆晚听到这里,大彻大悟。 难怪昨天的流言来得那样快,也格外的离谱,而他的马车要那么晚进宫,原来这一切,全是他布的局。 他先是故意在城门口露出马车里的一角裙摆,让大家去猜度。 甚至她怀疑,后面那些越传越离谱的流言,就是他自己命人传出来的。 如果不这样,如何让睿王一党闻风而动,以为得了宝传的,全跑去殿前跪谏? 他故意让马车晚进宫,就是要烈火烹油,让睿王一党将事情闹到最不可收拾之时,给睿王一党击命一致,彻底堵住天下人的嘴,也让人相信,之前所谓杀人夺妻之言,也是不可信的。 而他最主要的目的,却是趁着这趟混乱,在睿王一党没有一丝防备之下,将那左进带进宫,一路畅通无阻的带到了晋帝面前。 这个男人真的……太厉害,亏得她先前还为他担心。 听陆承裕说完,大长公主也是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皇四子。 先前,她一直觉得,这个母族卑贱的四皇子,不过是凭着几份蛮力和几分运气,还有些说一不二的狠辣手段,才在这些年在北疆挣得了累累军功。 直到此时,她才恍悟,这个翊王,不止狠辣有手段,还心细缜密,谋略惊人,且沉得气。 不怪晋王偏爱他,也不怪睿王一次次败在他手里,他确实是有本事的。 陆承裕继续道:「原来,殿下早在第一次谣言出现时,就暗下派人将那些蓄意造谣之人的底细全摸清了,所以昨晚,一边审左进,一边舌战群儒,还不忘抓人……」 「左进当场都招了,说当年陷害翊王一事,是受尚书余迁指使,并拿出了余迁给他的亲笔信,余迁当场认罪,最后被斩,诛九族。」 「而那此大员受此一击,一个个屁都不敢放了。翊王殿下反告他们污蔑攻讦皇子,拢乱殿前,逼压圣意,意图不轨。吓得那些老迂腐一个个腿打摆子,嗑头求饶不已。」 「那些造谣言者,严刑一审,招出是拿了钱财办事,最后矛头指向睿王,睿王虽极力脱罪,可最后还是被皇上下令禁了足,无旨不得踏出睿王府一步。」 说到最后,陆承裕对李翊的崇拜之情,已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殿下回京的第一晚,几乎就干掉了所有敌人,真是……精彩啊!」 第354章 恨意 不止陆承裕觉得精彩,其他人听他讲完,也是一个面面露惊佩之色,连阿晞都人小鬼大的止不住点头暗赞! 丹灵公主更是双眸泛光,又恢复的动力。 而叶氏却脸然讪然,心里替女儿惋惜,懊悔不已。 大家默了默,陆继中蹙着眉头看向大长公主:“如此说来,东宫之位非翊王莫属了?” 说罢,他的眸光又朝阿晞扫了一眼。 陆晚因留神着他与大长公主的谈话,所以刚好看到了。 大长公主想了想,没有回陆继中的话,而是继续问陆承裕:“那对母女呢?到底有没有这两个人?” “对呀,虽然说殿下杀人夺妻是谣言不可信,但听闻他确实私自养着那个寡妇,还让府里的管事嬷嬷准备了大婚之礼,难道这些也全是假的不成?” 叶氏还是最关心这个。 朝堂上的事,尔虞我诈,真真假假,她看不真实,也不感兴趣。 再说,谁当太子对她没有区别,反正如今翊睿两王与陆家的关系都搞砸了,谁当太子都一样…… 陆承裕道吞吞吐吐道:“人嘛……肯定是有的,但这个是翊王的家事,只怕要等处置完朝堂大事,再来理处家事了。” “不过……” 说到这里,陆承裕飞快扫了一眼陆晚,道:“听闻这个邓氏的前夫,就是当年从齐军大营里救出殿下的那名副将,他临死前,将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托付给了殿下……” “原来如此!” 丹灵公主释然一笑,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满意道:“替恩人照拂孤寡,是仁义之举。我就知道,殿下是个重情重义的真君子。” 说罢,她对大长公主道:“外祖母,等下吃完午饭,我就要回宫去了,有两日没有看到娘娘,不知道娘娘病情如何了。” 大长公主正想催她进宫,见她如此懂事,笑道:“正好,你去时,将我库房里珍藏的两株百年老参带去,给娘娘补补身子。” 依如今的形势来看,李翊十之八九就是未来的东宫之主了,若是丹灵能嫁给他,那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中宫之后,于镇国公主也是莫大的助益。 就如她自己所说,她身上也流着一半陆家的血呢。 而且她的娘家离得远,以后镇国公府这个外祖家,就是她在大晋最大的依靠,她自然会与镇国公府亲近,而镇国公府借她的势,也能再起辉煌,于两方都有利…… 比起今晨的惶乱,这顿午饭,在丹灵和大长公主的欢笑声中,吃得很畅快。 用过午膳后,丹灵连午晌都没歇,就带着大长公主精心准备的珍贵药材进宫去了…… 陆晚回到青槐阁,秋落已经回来了。 “姑娘,邓氏母子确实进宫了,如今人在尚梨宫里……” “可知道皇上与娘娘要如何处置她们?” 秋落道:“昨晚陛下与殿下忙着审左进和处置其他的事,不得空,估计今日才会处置她们母女,但……大抵会同事意让她们进翊王府……” 陆晚点点头,按着李翊对邓将軍的许诺,邓氏母女,他必定会好好照顾的。 而先前,她最担心的是晋帝不答应他纳邓氏进门,父子二人因此事起争执。 如今既然他能证明那些杀人夺妻的传言是睿王一党的故意污蔑,再加上邓将軍的救命之恩,相信皇上念在邓将軍的功劳上,会同意让邓氏进翊王府。 事到如今,陆晚只愿她的罪犯身份不要被发现…… “你可有见到殿下?他一切还好吗?” 她仔细回想了昨日在城门口匆匆看到他的那一眼,虽然他的神情一切如常,可陆晚总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秋落摇头,道:“这次我见到了长亭,但还是没有见到殿下,估计殿下事忙,抽不开身……” “不过我问了长亭,他说殿下一切都好,让姑娘放心,还说等殿下忙完,就会来看姑娘……” 陆晚心里一松,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秋落却没有走,站在原地,迟疑道:“姑娘,还有一件事奴婢要同你说。” 陆晚鲜少看到秋落不爽快的时候,不由好奇起来:“什么事,你说吧。” 秋落道:“其实,殿下昨日不止带了左进进宫,还带了郑七进宫……郑七你还记得吗,就是劫杀你的那个刺客头领。” 陆晚神情一震! 这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此次劫杀牵扯到她,而李翊曾同她说过,已将刺杀一事处置妥当,不会让人再提起此事,更不会让人知道她被劫一事。 可如今,他将郑七带进宫,岂不是将那日的刺杀和她被劫一事,公告天下了吗? 一瞬间,陆晚胸口似压上了大石,透不过气来。 她扶着椅扶慢慢坐下,心里发慌。 秋落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道:“姑娘别担心,长亭告诉我,殿下是私下同皇上说的刺杀一事,因为担心此事瞒不住,与其等后面被睿王一党拿出来做文章,还不如殿下自己先呈明……” “而且,殿下告诉皇上,刺客劫走的那个人,是邓氏!” 陆晚眸光一震,怔怔的看着秋落,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本身那批刺客就是冲着邓氏去的,所以殿下顺水推舟,就将受害之人,说成了邓氏……” “可……可邓氏不会答应的……”陆晚怔呐道。 按着她对邓氏的了解,她恨她都不及,怎么会愿意替她顶下这个污名?! “殿下许诺她,让她进翊王府,她就答应了。” 陆晚一怔,就因为这个,她就答应了? 秋落道:“总之姑娘放心,一切事情殿下都安排好了,长亭让我告诉姑娘这些,也是让姑娘心里有个数,以后都能安心。” 秋落下去后,陆晚怔怔坐着,脑子里回想起离开灵县时,邓氏来寻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脸色青白,身子轻颤,似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情绪。 如今想想,她是在克制对她的恨意。 所以,她真的会如李翊所愿,认下此事吗? 尚梨宫。 兰贵妃看着底下跪着的娇弱女人,蹙眉问道:“听闻,你还被刺客劫掳过,是真的吗?” 新 第355章 了断关系 邓清妤昨日进宫之初,并不是被送来尚梨宫,而是被带进了乾清宫的一处小偏殿里。 小偏殿离正殿很近。 整晚,莫说睡觉,她连眼皮都不敢合上片刻。 正殿以及殿外跪的那满地的大臣,那剑拔弩张、恐怖到极点的气氛,让她如临深渊,不知哪一刻就轮到自己身上了。 不止如此,还有那些拷打惨叫声,甚至是人头落地的声音,都无比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一夜的煎熬,让邓清妤记忆里刻意遗忘的一些事情,又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抄家时双亲的惨死,还有兄长们被打断双腿拖着带走,她看起邓家种满兰花,满庭芬芳的庭院,瞬间染满鲜血,一片鲜红…… 她还想起了逃亡路上的种种,没有吃没有喝,也不能安心睡觉,因为黑暗里,总有可怕的眼睛在盯着她……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情,似一帧帧图画,又统统在她的眼前呈现出来…… 天亮后,邓清妤与女儿被带到了尚梨宫,宫人给她们沐浴更衣,换了新的衣裳,并端来可口的饭食。 从乾清宫的那方黑暗窒闷的小偏殿,到温暖明亮的尚梨宫,邓清妤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翊的安排。 他是要让她看清朝堂上的可怖,让她明白权力斗争的残忍,以及人命的脆弱。 说到底,他是要提醒她,只有她安分守己,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这个男人,对她真是残忍又无情…… 邓清妤头垂得很低,不敢去看上座上的贵妃娘娘,颤声道:“回娘娘的话,是的……” 闻言,兰贵妃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了。 要知道,她的身份本就尴尬,若是再被刺客劫掳过,那她的处境就更难堪了。 “你……起来说话吧。” 兰贵妃示意白芨扶她起身。 邓清妤颤巍巍拉着女儿站起身,兰贵妃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她面容秀美婉约,典型的江南女子形容。 只不过她脸色苍白,身子孱弱,举止怯然,显然是在害怕胆怯。 “看座吧。” 兰贵妃又令小宫女搬来藤花绣凳给母女二人坐了。 邓清妤受宠若惊,不敢坐,兰贵妃看着她怯生生如惊弓之鸟,不由想起自己初次被晋帝带进宫,也是被皇宫的富贵和威严吓得不知所措。 这一刻,兰贵妃看着邓氏,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由已度人,她心里不由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多了几份怜惜。 兰贵妃又命人奉上热茶,问邓氏:“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邓清妤始终不敢抬头,苍白的嘴唇嚅动几下,怯然道:“妾身不知道……” 兰贵妃知道她害怕不敢说,叹息道:“你别怕,此刻这里只有本宫与你在,没有旁人,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的说。” 邓清妤抬头看了眼兰贵妃,见她面容平和温柔,并无嫌恶问罪的意思。 眸光微闪,她似受到了鼓励,颤声道:“娘娘容禀,发生那样的事,妾身无颜再活在这世上,原本想一根麻绳吊死,可奈何妾身还有牵挂,那就是她……” 邓清妤搂紧女儿落下泪来,悲泣道:“我若死了,乐潼怎么办?她本就没了父亲,若是再没有母亲,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那怕要受尽白眼和唾弃,妾身也会咬牙活下去,日后等乐潼长大成人,妾身没了牵扯,再去地下追随将軍……” 兰贵妃听着,不觉也跟着落下泪来。 同为母亲,她太理解邓氏的这种两难的心境。 想当初,她因为报恩,答应做晋帝的后妃,被他接入皇宫封为兰嫔,并很快怀上孩子。 太医诊出喜脉的那一刻,她还以为是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在灰暗无望之下,赐了一个孩子给她,让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后来有一次,她去前皇后的永春宫里请安,竟得知了当年推盛儿和盛儿他爹掉下山崖的那个几乡霸,是受人指使。 当时她在屋外偷听,而屋内与前皇后私聊的人,正是她的堂嫂,也就是当时受晋帝所托,主审乡霸一案的大理寺卿秦珩的夫人。 她听到秦夫人告诉前皇后,指使乡霸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晋帝。 只因为晋帝在微服私访之时,对她一见钟情,可又碍着她是人妇的身份,就指使人谋害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后又故意让她打官司受挫,逼着她来到京/城,最后又在她举状无门,走投无路之下,出面替她摆平官司,成为了她的恩人…… 她彼时听到这些话,如五雷轰顶! 而她想起在她丈夫与儿子遇害之前,确实遇到过晋帝,而晋帝也确实对她表示过爱慕之情。 后来,传来她丈夫与儿子遇害的消息,晋帝也第一时间派人来接她入京,那是他第一次亮出了他的皇帝身份,并表示不嫌弃她的出身,愿意娶她进宫,只是被她拒绝了…… 得知真相后,若不是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后来,在儿子生下后,她狠心将他送出尚梨宫,想了结自己。 可想到宫中那些没有母妃照拂的皇子公主活得艰难可怜,她又咬牙活下来,并为了儿子的前程,不得不去承受帝王的恩宠…… 忆起往昔,兰贵妃哭得伤心,也将这么多年,一直强压在心底的伤痛哭了出来。 邓清妤没料到兰贵妃有这般大的反应,似乎被吓住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白芨连忙上前,着急道:“娘娘,你的身体刚刚有点起色,万不可太伤神……” 邓清妤也回过神来,吓得连忙跪下,嗑头求饶道:“娘娘恕罪,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说这些话,惹得娘娘不快……” 兰贵妃可怜她,止了泪对她道:“你不要多想,翊王既然答应了邓将軍要照顾你们母女,他就一定会做到。若是皇上不同意,本宫也会帮你们出面说情。” 邓清妤感动不已,哽咽道:“多谢娘娘怜悯,只是,妾身出身卑贱,又遭遇了那样不堪的事,实在无颜再留在殿下身边。” “若是可以,妾身想了断与殿下的关系,带着乐潼自立门户过日子……” 新 第356章 不是她 邓清妤说出心中所求后,原以为兰贵妃会拒绝,正准备再恳求,却没想到,兰贵妃只沉吟了片刻,就颔首答应了。 “准了!” 邓清妤听了,欢喜跪地,“谢谢娘娘恩典。” 兰贵妃道:“我会让人给你们...... 《裙下臣》第356章 不是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7章 铁矿图 离李翊回京,已过去五日了。 可除了先前长亭让秋落给她带了口信,后面的日子,陆晚再没有他的消息。 陆晚以为他事忙,可问过陆承裕后,知道他这几日并没有去三司。 她想让秋落再去找长亭问问,可又想起他先前说过,等他忙完,自会来见她,所以她又不好再频繁的让秋落去找他,免得打扰到他。 然而,这天晚里,陆晚正准备熄灯睡觉时,秋落却悄悄来了。 「秋落,可是有殿下的消息了?」 陆晚一见秋落这个时候来见她,以为是李翊让她托消息来了,连忙从床上起身。 秋落却摇了摇头,道:「姑娘,不是殿下的事,是小公子的事。」 陆晚一怔:「阿晞?」 可阿晞会有什么事? 他每天除了跟聂湛学骑术,就是呆在家里,她每天都见到他,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可转瞬,陆晚反应过来,「难道那个秋妈妈真的有问题?」 这段日子陆晚去上院时,发现照顾阿晞的下人中,有一个叫秋妈妈的,似乎特别在意阿晞。 有几次陆晚去陆晞的屋子里,都看到是她与兰英在一起照顾阿晞。 有时候,兰英去忙其他事,也是她守在阿晞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 陆晚当时怀疑她是祖母派来监视阿晞的人。 可后来,她发现这个婆子对阿晞的照顾,不像一般应差的仆人那般中规中矩,而是特别上心,甚至有时候对阿晞的照顾,比兰英还细致。 譬如有一次,陆晚看到她给阿晞送膳食,她会每个碗底都用手摸过,再递到阿晞手里。 陆晚上一世在宫里呆过,知道这是宫里经过特别训练的嬷嬷伺候主子时的习惯。 陆晚又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发现她站立说话都特别有规矩,十根指甲修剪的干净利落,不像其他婆子,要么喜欢蓄甲,要么指甲藏垢。同样的下人服,其他人穿得皱皱巴巴,她的却熨烫得服服贴贴。 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过的老嬷嬷。 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当然也懂这些规矩,但陆晚听兰英说,这个秋妈妈刚刚调进上院当差不到半年,完全是个新人。 陆晚还想起,她与阿晞回府的第一晚,阿晞敏症发作时,这个秋妈妈当时就在饭桌边伺候。 这么明显的异常,引起了陆晚的警觉。 于是,她让秋落好好盯着这个秋妈妈,并试探一下她。 秋落道:「正是。今天晚膳时,我按着姑娘的主意,特意将一碟花生酱放到了小公子的饭桌上,结果被她悄悄收走了。」 陆晚一怔——难道这个秋妈妈也知道阿晞对花生过敏? 「不止如此。方才小公子睡下后,那个秋妈妈悄悄离开了上院,并从后门离开了镇国公府……」 陆晚心口高高悬起,神情凝重起来:「她……可是去了陈王府?!」 秋落一怔:「姑娘怎么知道?」 得到准确答案的陆晚,神情猛然一震——难道,事情真的与她所猜测的一样? 其实,自那日在陈王府得知了陈王也对花生过敏后,陆晚再联想到初次见面的陈王妃对自己的亲昵,还有话语间对她寻亲之事的打探,以及祖母对阿唏的奇怪态度,让陆晚对此事已有所怀疑。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她去了大理寺,想让曾少北帮忙查一查陈王的底细。 可下车的那一刻,她突然犹豫了。 她去查陈王,其实就是在怀疑阿晞的身世和母亲的清白。 可她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阿晞是母亲和其他男 人的孩子。 母亲是一个极纯良老实的女人,若是阿晞真的不是陆家的孩子,那么当年,母亲必定是被逼迫的。 母亲一辈子已足够悲惨,为何还在往她身上加注枷锁伤痛? 陆晚不敢想象母亲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害怕知道真相,也不想知道真相。 所以她选择逃避,离开了大理寺。 可如今,事实再次摆在面前,陆晚那怕再想逃避,也要面对现实…… 翌日,陆晚从上院请安回来后,就偷偷出府,往大理寺去找曾少北了。 曾少北见到她,欢喜道:「好巧,我正有事想请教陆姑娘,没想到你就来了。」 陆晚笑道:「我今天来,也是有事要麻烦曾大人。」 曾少北请她坐下,奉上茶,道:「姑娘请说。」 陆晚深吸一口气,问道:「曾大人,我知道你们大理寺有历任官差大员的档案卷宗,却不知道有没有陈王殿下的?」 曾少北闻言,很是诧异,「陆姑娘找陈王的卷宗做什么?」 陆晚道:「我想查清一些事情。」 曾少北摇头:「皇嗣们的宗卷事关皇家机密,不会放在大理寺。」 陆晚想了想,又问:「那曾大人可知道大抵八九前,皇室或是京/城里发生过什么大事?这个大理寺有记载吗?」 曾少北掌管大理寺多年,每天面对诸多案子,早就练就了洞若观火的本事。 所以陆晚一开口,他就大致明白她要查什么了。 他凝神想了想,道:「我记得,淑太妃是九年前薨的。」 陆晚:「淑太妃与陈王是什么关系?」 曾少北:「淑太妃是陈王养母,陈王生母德贵妃死得早,所以陈王是淑太妃养大的。」 听到这里,陆晚几乎可以认定心中的猜测,不由全身发凉。 她怔怔道:「可……可我听说,陈王殿下自二十多年前离开京/城后,一直呆在封地没有回京,难道淑太妃薨世时,他从封地回来了?」 曾少北道:「当年淑太妃死得突然,又临近年关,宫里为了尽快办完丧事过新年,并没有停灵太久,所以陛下也没有下旨召陈王回来奔丧。」 陆晚僵硬笑了笑,道:「嗯,原来如此。」 曾少北猜到她特意跑来大理寺找他打听陈王的事,必定事出有因,但她不说,他也不多问。 陆晚又道:「方才大人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曾少北头痛道:「铁矿图丢了,殿下命我重新找出来,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实在没有头绪。」 「我听殿下说,这副铁矿图最初是姑娘找到了,所以想来问下你,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陆晚神情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铁矿图丢了?!」 第358章 忘年交 得知铁矿图丢失的那一刻,陆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睿拿走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凉了半截。 当日,为了拿到铁矿图,李睿派出的刺客疯狂的杀了那么多人,还劫走她,逼李翊交出手里的铁矿图,足以看出李睿对这副铁矿图有多在意。 可她记得,那一次劫杀,李翊并没有将铁矿图交出来,而是拿了一副假图骗了郑七他们。 难道在她离开李翊后,他们组织了刺杀,抢走了铁矿图? 「曾大人,铁矿图是什么时候丢的?」 曾少北道:「丢了有半年不止了。听殿下说,他找到铁矿图后,就将它还给了邓氏,毕竟,这副图原就是她们邓家的东西。」 「可上次你们在邵县遇刺,刺客让殿下拿图换你,殿下去问邓氏要,才被邓氏告知,那副图,早在她去邵县前就丢了。」 「听说是她所居的宅子之前进过小偷,估计是那一次丢的。」 陆晚听了,隐隐记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李翊与她在一起,半夜时分听到下属禀告,说是私宅那边进小偷了,李翊当时就起身急急忙忙的赶过去了。 如此看来,铁矿图却不是李睿拿走的,不然,他后面也不会派杀手追到邵县去了。 思及此,陆晚松下一口气来。 可既然不是李睿拿走的,还会有谁知道这副图的存在,并且还知道它在邓氏手里? 毕竟,连她都是到了今日才知道李翊将图给了邓清妤。 眼下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惟一能想到的,大抵是对邓清妤有所了解的身边人偷走的。 她将这个猜测告诉了曾少北。 曾少北点点头:「你推测得有道理,等邓氏从宫里出来,我会派人好好问清楚她身边都有哪些人往来过……」 陆晚道:「我回去后也会好好想想,若是想到什么,再来告诉你。」 曾少北感激道:「那我先在此谢过陆姑娘了。」 临走前,陆晚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曾大人,这几日你见过殿下吗?」 曾少北眸光闪了闪,道:「见过啊,殿下一回来,就忙着三司的事,估计是因为太忙所以没有时间去见你……」 「可我大哥哥说过,殿下没有来过三司!」 陆晚看着他躲闪的眸光,心里噔咯一声往下沉,心里已是猜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了。 「曾大人,殿下是不是出事了?求你如实告诉我!」 陆晚胸口揪紧,声音都绷紧起来。 曾少北见瞒不过她,只得叹息道:「诶,不是我有意欺瞒姑娘,而是殿下一再嘱咐,不让我们告诉你……」 于是,曾少北将李翊冒死从刺客手里救下郑七,中了剑伤晕迷不醒的事一一告诉了陆晚。 当即,陆晚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嗡嗡直响。 难怪他不让她去城门口接他,难怪秋落一直见不到他本人,难怪他回来这许久也不来见她。 原来,他竟重伤晕迷着。 陆晚全身冰凉,扶着门框才站稳身子。 「那……那如今他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她的声音直发抖,急切的看向曾少北。 「醒了,殿下昨晚已经醒了,你别担心……」 曾少北怕吓到她,连忙道:「我没有骗你,真的醒了,这还得多亏了沈太医为他施针……只不过他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还留在尚梨宫养伤……」 陆晚眨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来,道:「我知道了,多谢曾大人告 诉我这些……」 马车离开大理寺,陆晚让马车调转车头,往沈植家里去。 她心急如焚,可她又进不了宫,而曾少北又说得含糊,她只能去向沈植打听李翊的情况。 可惜,沈植并不在家。 听他家里的门房说,他已有好几日没有回来。 陆晚想,大抵这几日,为了李翊,他也是日夜守在尚梨宫罢。 陆晚托门房给沈植留了口信,若是他从宫里回来,烦请他去镇国公府找她。 门房记下了,陆晚刚准备上车离开,另一辆马车也在沈家门口停下了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竟是罗衡。 陆晚见是他,神情一冷,假装没看见,就要进马车里去。 「陆姑娘。」 可罗衡却叫住了她。 罗衡似乎并不意外看到她,勾唇淡淡笑道:「姑娘也来关心翊王殿下的病情?」 陆晚心口一沉,冷冷笑道:「先生说什么胡话呢,沈太医常到府上替家人看病,我今天过来不过是向他讨几味药罢了。」 「哦,原来如此!」 罗衡似笑非笑道:「虽然此次翊王殿下设局让睿王殿下被罚禁足,但兄弟一场,睿王殿下在得知翊王殿下病重的消息后,还是很担心,但奈何他此时又出不去,只得派老夫来沈太医这里打听一二。」 他话说得谦逊,可陆晚知道,他们只怕是巴不得李翊出事。 陆晚不再理会他,转身要走,罗衡却又在她背后赞叹道:「上回翊王殿下回城,老夫得幸在城门口看到了令弟,长得真是钟灵玉秀,不似凡物,竟把他身边的世子爷都给盖下去了……」 「老夫素有几分看面相的本事,光从令弟的面相,足以看出,假以时日,令弟好好培育,定能鸿鹏展翅,非同凡响……」 「你闭嘴!」 陆晚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一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罗衡神情微滞,竟被一个小姑娘给唬到了。 不得不说,此刻这个小庶女身上的凌厉气势,确实像模像样,陡然这么一下,着实将他惊住了。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非但不在意,还饶有兴致道:「原来,陆姑娘的软肋是令弟啊。」 陆晚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她冷冷看着罗衡:「别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李睿被你骗,那是他眼瞎心盲,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看不明白。」 「我再警告你一遍,若你敢打我弟弟的主意,我会亲手将你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闻言,罗衡眸光陡然一冷,涌出了阴戾之色。 他淡淡道:「这两日,老夫去禁军营找聂将軍喝酒,阿晞也在,咱们同桌而食,一起骑马,已成了忘年交。」 「陆姑娘,令弟天真烂漫,对老夫亲切得很呐。」 第359章 不要去 若是可以,陆晚恨不能立刻杀了眼前这个人。 可她也看出罗衡阳是故意在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套取更多的消息。 果然,罗衡话锋一转,淡淡道:“其实老夫人对陆晚的私事不感兴趣,甚至老夫还间接帮了陆姑娘一把。” 说这句话时,他的眸光不露痕迹的往他自己的马车一扫,接着道:“只不过,我对陆姑娘是如何识得铁矿图,又是如何找到它,着实是好奇,不知道陆姑娘能不能为我解惑一二。” 又是铁矿图!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已查到了她之前在玲珑阁找到铁矿图的事。 心里冰冷,面上,陆晚淡淡道:“看来先生对此物很感兴趣,只可惜,我并不认识你口中所谓的铁矿图。” 说罢,再不理会她,转身进了马车,离开了沈家。 罗衡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光微沉。 他回头看了眼沈家大门,看情形沈植还没回来,也就回到马车上去了。 马车里,一个面蒙青纱的女子静静坐着,见到罗衡进来,道:“我早就说过,这个木头庶女远不像外面所传那样呆蠢,她精明得很,而且身上还藏了许多秘密。” 罗衡在她对面坐下,冷冷问道:“你先前托我去找的人,老夫已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女子闻言,起身朝他屈膝行礼,激动道:“多谢先生!” 罗衡示意她坐好,车夫驾起马车往前驶去。 那女子又问:“如今睿王被禁,先生还要留在他身边相助他吗?” 罗衡闭着眸子没有言语,那个女子又道:“其实,如今睿王被禁,翊王又重伤不醒,其他皇子,或是无能,或是还未成年,我觉得,正是迎主公回来的好时机……” 罗衡闻言,掀起眸子冷冷扫了她一眼,道:“翊王狡诈异样,上次在乾清宫,他力战群儒,又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户部旧案,斩杀了一干人等,瞧着一点事都没有,可如今又突然病到,孰不知他此番是不是又故伎重演,想引我们上当,从而让主公露出行踪来!” 自从发现自己被李翊的人盯上后,他知道,是自己将李睿与陆佑宁的私信交给皇上的事被他发现了。 他之所以没有揭穿自己,是想揪出他背后之人。 所以自那以后,罗衡事事处处,越发的小心。 “主公身份敏感之极,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绝不会让他现面……” 他沉声吩咐道。 “所以前面的事,全要靠我们替主公打理好,确信做到万无一失之时,再请主公重现人前,重掌大晋江山大业!” 宛宛郑重的点了点头,问罗衡:“那先生可有需要我做的?” 罗衡沉吟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要知道翊王的病情如何,若是他一病不起,那确实是天大的好时机,可若是他又好了起来,我们只能再继续扶持睿王与他斗,势必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才是。” 宛宛面色一沉:“先生的意思,我如今还不能动那个贱人?” 罗衡睥了她一眼,安抚道:“你先抓牢聂将軍的心,他手里的禁军大权很重要,也是睿王最后的希望。” “老夫会鼓动睿王去做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等事发之后,他就要受全天下的人制裁,到时,你要将他怎么样,都随你高兴。” 宛宛眸光一亮,恭敬道:“多谢先生指点,奴家受教了。” …… 陆晚回到青槐阁,换身衣服后,就急忙往上院去了。 今日因为聂湛的禁军营有事,没有时间教阿晞骑马,所以阿晞在家里休息。 陆晚去时,他又趴在画案上画画,一见陆晚来了,又像上次一样,赶紧将画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 “阿姐!” “阿晞,你过来,阿姐有话问你。” 阿晞见她面容肃穆,猜到有事发生,连忙乖乖的来到她面前,轻轻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陆晚看着面前的弟弟,心情很复杂。 她先是想到了陈王,再想到罗衡说的那些话,心里凌乱如麻。 “你老实告诉阿姐,你这段日子跟聂将軍出去,是不是遇到了罗衡?” 阿晞眸光微闪,点了点头,道:“是遇到他了,他来禁军营找聂将軍,就和我认识了……” “他除了和你说话,还有对你做过什么没有?” 想到上一世罗衡对阿晞做过的事,陆晚紧张又害怕,快透不过气来。 阿晞认真想了想,道:“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说很喜欢我。” “阿晞,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跟聂湛軍学骑射了。如今翊王殿下回来了,以后,你有机会再跟他学,明白了吗?” 阿晞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乖乖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那等下我们去回祖母,就说你如今年纪小,身子吃不消,等再长大些再学。” “嗯!” 姐弟二人刚要去暖阁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已差人来请,说有事请他们过去。 他们进到暖阁,这才发现大家都在。 陆承裕见他们进来,道:“如今人到齐了,我就要说了。” 陆晚不明所已的看向他,只听到陆承裕对着上首的大长公主道:“祖母有所不知,原来殿下这次是负伤回来的,那晚力战群臣后,就病倒晕迷了过去,直到昨晚才醒来……” 众人一惊,大长公主蹙眉道:“难怪丹灵进宫好几天了,也迟迟没有接到皇上赐婚的谕旨,原来是翊王出事了。” 阿晞看了眼陆晚,替她问道:“大哥哥,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陆承裕道:“他身子骨本就好,如今退了烧醒过来,人就没事了。这不,明天是丹灵的生辰,殿下说在尚梨宫办场家宴,请我们镇国公府所有人都进宫赴宴呢。” 说到这里,陆承裕悄悄给陆晚挤了一下眼睛。 陆晚心里一松,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正愁没有机会见他一面,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大长公主看着颇是不自在的陆佑宁,道:“阿宁这两日不是不舒服吗,你就不要去了。” 陆佑宁与李翊解了婚约后,自是不好意思再去尚梨宫,连忙应下了。 “阿晚也不要去,在家里陪陪你妹妹。”大长公主缓缓又道。 新 第360章 进宫 听到大长公主的话,陆晚刚欢喜起来的心,瞬间又凉了下去。 可她不好反驳,正要应下,陆佑宁却抢先道:“诶呀,我身边有这么多丫鬟婆子陪着,那里还需要阿晚来陪?让她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没事。” 可大长公主让陆晚留下来,并不真的只是让她陪陆佑宁,而是单独留下陆佑宁一人不去,会让那些好事之人,又将先前陆佑宁与李翊的婚事拿出来大作文章,所以才让陆晚也留下,这样就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陆承裕想起某人的叮嘱,急了,连忙道:“是啊,阿晚先前多得兰贵妃娘娘的照拂,而如今娘娘病了,阿晚理应进宫探疾才是,不如就趁此机会一起去吧。” 叶氏心里早就不痛快了,不满道:“宁儿与翊王殿下的事,躲得了一时,躲不得一世——那怕这一次不让人说,可后面殿下与丹灵公主成了亲,照样会有人说。” 越说越气,叶氏又道:“只要宁儿一日不嫁,这桩事总会被人拿出来嘲笑的。这世间的人呐,亲人间都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何况旁人?” 叶氏明里暗里,已是在怪责大长公主近来只顾着替丹灵公主这个外孙女筹划,却不管陆佑宁这个嫡亲孙女的死活了。 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来,当即就冷了脸。 “好吧,除了宁儿,大家都去,你们且先下去准备,明日一起进宫。” 大长公主挥退陆晚等人,单独留下了叶氏与陆佑宁。 叶氏知道婆母动怒了,可这句话憋在她心里好久了,眼看着女儿一天大一天,再不出嫁,真的要熬成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大家一走,金嬷嬷关上暖阁的门,大长公主从身边的红木鎏金小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叶氏看。 “别一天天怨天怨地的,也别说我不为佑宁打算,早在今春,我已写信回金陵老家,托族长夫妇为佑宁说媒,族长夫妇左挑右选,终于挑中了金陵袁家,这是男方的生辰八字,我瞧过了,与宁儿很相配。” 叶氏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袁家五郞的生辰八字,果然与女儿很合得来。 叶氏看信时,大长公主对满脸涨红的陆佑宁道:“你如今大了,有些事也无须瞒着你说,这袁家虽然不是京/城大户,但也是金陵世家贵族,让你嫁过去,确实是委屈了,但你想想,你与其留在京/城受人指点,不如嫁到金陵过安稳自在的日子。” 大长公主考虑得很周全,陆佑宁先是与前太子的婚事告吹,后又与翊王的婚事做黄,且她与睿王私通信件的事,也不是完全瞒住了,她如今这样的名声,想再在京/城找门当户对的贵族世家结亲,太难了。 与其这样耗着嫁不出去,还不如嫁离京/城,远离这些闲言碎语,过安稳舒适的日子来得好。 金陵袁家,虽然比不得京/城世家这般大富大贵,但也是难得的上流世家,而陆佑宁贵为郡主,又有她这个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府做后盾,袁家不敢薄待她。 且她也打听过,这个袁五郞,长得好,学问也好,品性也是一流,堪称良配。 不等陆佑宁开口,叶氏已是欢喜道:“母亲说得极是,宁儿嫁去袁家虽然委屈了点,但袁家也是名流世家,且金陵离京/城也不太远,你回娘家,或是母亲去看你,来往也方便。” 陆佑宁脸色僵滞,揪着手里的手绢不吭声。 叶氏将袁五郞的八字拿给她看:“你瞧瞧,确实不错的,你觉得如何?” 陆佑宁冷冷道:“我不想嫁人。” 说罢,就起身冲出了暖阁。 叶氏只当她是害羞了,小心的收好袁五郞的八字,向大长公主请罪道:“先前是媳妇不懂事,还请母亲见谅。” 大长公主懒得同她计较,道:“宁儿的事有了着落,承裕年底也马上要大婚,如今只留剩下二丫头在这里吊着。你觉得要怎么办?” 叶氏冷哼一声,“她又不是没人要,我看那聂将軍与沈太医对她都挺热心的,随便挑一个嫁了就成。” 大长公主冷声道:“聂将軍已有正妻,虽然他答应要休妻再娶二丫头,可有史家在,还有睿王在,我看他这妻是休不成的。” “那就沈太医吧。沈太医医术不凡,二丫头嫁给他,过日子总不成问题。” 大长公主还是摇头:“你没听说吗,先前史家嫡姑娘追着沈太医出城,与其私奔,虽然后面沈太医将她送回来了,可她名声已坏,史家除了将她嫁给沈太医,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叶氏忍不住嘲讽出声:“看来,这二丫头竟是与史家对上了。那要怎么办?要不,也给她到外地找户人家嫁了?” 大长公主想到阿晞,摇头道:“不能将她嫁远了,最好是找个对咱们家忠心不二的家臣之子嫁了。” 老镇国公手下也有许多门生,当中不乏依附陆家,对其忠心耿耿的。 找这样的人家将陆晚嫁过去,等同于替她们看着陆晚,大长公主就可以一直将她握在股掌之中。 握住了她,就握住了阿晞。 闭了闭眸子,大长公主对叶氏道:“此事无须你费心了,让金嬷嬷去办。” 两人连忙应下。 叶氏退下后,大长公主问金嬷嬷:“最近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金嬷嬷道:“那个秋妈妈,训练有素,根本不像普通的老妈子,十之八九是陈王府派来的人。” 大长公主满意笑了:“陈王表面上不动声色,原来暗下里早已等不及了。” “那如今要怎么办?” 大长公主道:“无碍,只要他有这个态度,咱们镇国公府也不是替他养不起这个儿子,也好让他记住咱们的恩情。” “下次若佑宁再去陈王府,可以让阿晞跟着一起去。父子团聚,才能增成感情。” “秋妈妈那边,由她呆着,不要打草蛇惊。” 大长公主迭声吩咐着,又道:“明天丹灵的生辰宴,只怕皇上就会给她与翊王赐婚了,到时丹灵会在咱们镇国公府出嫁,一应婚嫁之事,你也得早做准备。” 金嬷嬷笑道:“未来的太子妃从咱们府上抬出去,是好事。” 翌日,大长公主领着镇国公府诸人,进宫去了…… 新 第361章 不搭理她 之前每次进宫,陆晚心里都紧张不适,因为上一世的阴影一直盘亘在她心里,让她每每踏进宫门,就浑身不自在。 可这一次,她却有些迫不及待……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宫门口,陆晚牵着阿晞下了马车,跟在大家的身后,一路往尚梨宫去。 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激动自是能马上看到他了,能知道他到底怎么样。 紧张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见面,万一克制不住,被身边的人发现两人关系怎么办? 单是一个大长公主已是目光如炬,到时估计还有晋帝与兰贵妃在,在他们面前,可是不能露出一丝不妥来…… 尚梨宫。 因着翊王伤情的好转,兰贵妃身体也基本痊愈,又正逢丹灵的生辰,皇上提议在尚梨宫举办一场家宴,庆贺母子二人的身体康复之喜,也为丹灵庆生。 大长公主领着众人到时,宴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晋帝亲自迎了出来,将大长公主迎进正殿说话。 陆晚等人依礼向晋帝与兰贵妃行礼请安,众人寒喧了一回,晋帝是第一次见到阿晞,见他长得灵秀可爱,不觉喜欢,唤他到面前说了几话,又觉得格外亲切,就赏了他不少东西。 大长公主挂心李翊的伤情,坐了一会儿,就往偏殿看望李翊去了。 晋帝也要去看儿子,就陪大长公主一起过去。 陆晚原本想跟着大家一起去,兰贵妃却留下她说话。 兰贵妃足足快一年没有见过陆晚了,今日再见,甚至亲切,就想留她下来多说几句。 她招手让她走近,又给她赐了坐,笑道:“足足快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听闻你年后独身去西北找弟弟去了,真是令本宫意外。平时瞧着你胆子小又不爱说话,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陆晚挂心着李翊,但又不好驳了兰贵妃的心意,就安心坐下来陪她聊起了家常。 这一年里,兰贵妃也经历颇多,心里郁结烦闷,有许多话想同人说,却不知道和谁说好。 今天看到陆晚,她倒是对这个寡言少语、却勇敢有主见的小姑娘有了倾吐之情。 而陆晚,自从知道她身上背负的那些秘密和伤痛后,也对这个看起来冷淡不太近人情的兰贵妃有了几份怜悯。 “娘娘身体可大好了?” 她瞧着兰贵妃的面色还有些憔悴病态,不由关切问道。 “好多了,幸而有沈太医妙手仁心,不但施针救醒了翊王,也替本宫治好了病痛。” 提起这位太医院的新秀,兰贵妃甚是喜欢,做事沉稳,医术也高明,更重要的是从不念功。 陆晚笑道:“沈太医的医术确实厉害,他之前替我治过寒症,而我回京之初,弟弟敏症发作,也是幸亏得了他的救治,弟弟才会没事。” 兰贵妃颇是意外:“原来你与沈太医也相熟。” 陆晚道:“他与大哥哥认识,后来府上到太医院递贴子请太医,沈太医就来了,一来二往,他与我们家人都相熟起来。” 正在这时,白芨进来,禀告道:“娘娘,沈太医刚刚替翊王殿下看完诊,如今过来替娘娘复诊,人就在外面。” 兰贵妃与陆晚相视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请他进来。” 沈植进来,一眼看到了坐在兰贵妃身边的陆晚,不由会心一笑。 兰贵妃看到了,心里一动,笑道:“看来沈太医与陆姑娘真的是老熟人了。” 沈植道:“回禀娘娘,下官先前替陆姑娘看过诊,就与陆姑娘成了朋友。” 兰贵妃伸出手腕让沈植替她把脉,笑道:“既然如此,等下的宴席,沈太医也一起来吧,权当本宫答谢沈太医这段日子对本宫和翊王的费心诊治。” 沈植看了眼陆晚,笑道:“如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植很快就替兰贵妃把完脉,兰贵妃又问了几句李翊伤情的事,沈植一一说了。 陆晚在一边认真听着,等听到沈植说李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终是相信他是真的没事了,也就放下心来。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兰贵妃递了个眼色给白芨,白芨会意,连忙请兰贵妃下去更衣。 主仆二人回到寝宫,白芨一面替兰贵妃更衣,一面道:“娘娘这是要撮合沈太医与陆姑娘么?” 兰贵妃道:“你没瞧见吗,那沈太医进门看到陆姑娘的那一瞬,眼睛都亮了,嘴角不觉就带了笑。他在尚梨宫会诊这么久,你几时见过他这副样子?” 白芨抿嘴笑道:“是了,那些小宫女们天天追在沈太医后面跑,可惜个个都碰一鼻子的灰,听闻这个沈太医是出了名的清冷不近风情,在宫里行走,从不拈花惹草,除了最开始被那个华素郡主纠缠过……” 兰贵妃站在铜镜前整理衣裳,看着铜镜中芳华老去的自己,突然想起,在她似陆晚这般大的年纪,也有那么一个人,也像沈太医看陆晚般,一看到她就笑,对其他人却很冷淡。 眼眶不觉湿润,兰贵妃苦笑道:“陆姑娘的处境也是艰难,若是她能与沈太医走到一起,对她来说,也是桩良缘。” 白芨道:“只怕镇国公府门第太高,沈太医不敢开口求娶,不如娘娘降下恩旨,给他们指婚?” 兰贵妃道:“若他真有此意,我倒愿意成人之美。” …… 另一边,正殿里,沈植问陆晚道:“昨晚我回去,听门房说,你去找过我。” 陆晚道:“没什么事,只是顺路经过你家门口,就问了一句。” 沈植自是知道她去寻他是为了什么,也不戳穿她,走近她两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你且放心,他已经没事了……” 陆晚知道是他施针救醒的李翊,正要开口向他道谢,一道高大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门口。 男人身上穿着寝衣,披着一件玄色绣金线龙纹的袍子,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殿内的两人。 因为逆着光,且光线又强烈,陆晚眯起眸子看过去,竟看了两息功夫,才认出来人是谁。 她心口剧烈一跳,双腿不听使唤,不自由主的朝他奔去。 可男人却转过身子,似乎不想再搭理她。 新 第362章 你不要害了她 自兰贵妃下去更衣后,陆晚就在观察偏殿那边的动静,盼着大长公主与晋帝等人离开,她好悄悄过去看李翊一眼。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自己过来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陆晚仿佛在梦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旁边还有沈植和宫人在,可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径直朝他奔过去。 算算日子,自从在灵县与他分别,他们足足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是想他的。 可男人却转过身子,对朝着他奔过来的她,视若无睹。 陆晚明显察觉到了男人对她的疏离,她怔了怔,脚下的步子不觉缓了下来。 也是这一缓,让她反应过来殿下还有其他宫人,自己一时太过激动,举止竟差点忘形。 她敛眸按下心头的激动,上前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见过翊王殿下。」 李翊闻声,回头瞟了她一眼,冷冷道:「原来,二表妹也来了。」 来了竟然不去看他,而在这里和沈植聊天?! 亏得他费尽心思的让父皇办了这个小家宴,又特意叮嘱陆承裕,让她来。 自今晨起,他就盼着镇国公府的人进宫来,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好不容易听说镇国公府众人来尚梨宫了,又来偏殿看他了,却惟独少了他一个。 他还以为她又受到了什么苛待,趁着其他人被请去了饭厅,他顾不得有伤在身,衣裳也没换,就出来寻她了。 她倒好,竟是在这里与沈植聊天! 陆晚觉得他语气怪怪的,悄悄抬眸朝他看去,这才发现男人的胸口起伏剧烈,脸色也铁青,竟是一副生气的形容。 谁惹他生气了? 难道又是阿晞? 陆晚想起两人在邵县的明争暗斗,又以为是阿晞说了什么话,气着他了。 她正要开口替弟弟向他道歉,沈植上前来,朝他行礼,道:「殿下伤口才刚刚愈合,还不宜下床走动……」 李翊挑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没有那么娇贵……嘶!」 话未说完,伤口的扯痛,让他骤不及防猛吸了一口冷气。 陆晚与沈植察觉到了,陆晚想上前扶他又碍着身份不敢,沈植去扶他,被他嫌弃的甩开了。 丹灵公主从偏殿那边寻了过来,见状,连忙要扶李翊回去躺下。.. 「殿下你怎么跑出来了?吓死我们了……」 李翊却不肯走,撒开丹灵的手,迈步进殿,在下首位坐了。 「母妃呢?她去哪里了?」 他朝宫人们冷冷发问。 宫人们以为他有急事找兰贵妃,连忙下去请。 兰贵妃正巧已经过来了,没想到他竟然起身了,不由担心道:「沈太医不是说让你好好躺着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李翊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眸光若有似无的从陆晚身上一遍遍的扫过,随口答道:「躺久了骨头痛,所以下床来走走。」 看他的形容,兰贵妃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床上躺久了,发闷了。 兰贵妃想留下来陪他,但饭厅那边已经开席了,今天是丹灵的生辰宴,她这个女主人不好不现面,何况还有大长公主这个长辈在。 兰贵妃看了眼拘谨站在门口的陆晚与沈植,对白芨道:「你先领陆姑娘与沈太医过去饭厅那边,本宫稍后就来。」 白芨上前对陆晚与沈植笑道:「娘娘将两位安排在西席,请随奴婢来。」 今天虽说只是一个小家宴,但也开了东西两席。 东席自然是晋帝与大长公主,以及兰贵妃丹灵公主等人。 西席就是陆晚阿晞,还有与丹灵交好的几位京中贵女,还有两位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公主。 李翊眼睁睁的看着陆晚与沈植一同下去,转头问兰贵妃:「怎么沈太医也留下来了?」 兰贵妃道:「他与陆姑娘相熟,这一次又救治好了我们母子二人,所以我就留他下来一起赴宴。」 李翊冷着脸道:「可今日是家宴,他一个外人并不合适。」 兰贵妃忙着让宫人拿软枕来给他垫着腰背,并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心情甚好道:「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李翊眸光一沉,声音越发的冷了下去:「此话是何意?」 兰贵妃朝门口看去,指着沈植与陆晚的背影,道:「你不觉得两人很配吗?」 随着母妃的手指看过去,李翊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兰贵妃在身边坐下,感叹道:「她因为之前与睿王退过亲,再加之陆家一向对她不看重,婚事一直耽搁着,如今这么大年龄了,也没个着落……」 说到这里,兰贵妃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她是不是快双十年华了?」 「二九年华。」李翊端起茶喝了一口,纠正道:「她刚满十八岁,没有你说得那么大。」 兰贵妃回头定定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与陆佑宁同岁,陆佑宁先前与我订过亲,她的年庚八字上写得很清楚。」 兰贵妃不以为然道:「十八岁也不小了,寻常姑娘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上两个了。」 难得与儿子能这么平和的聊天,兰贵妃笑着又道:「方才那沈太医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陆姑娘,眉眼间的情意,真是再清楚不过——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在想,沈太医一表人才,医术又高超,陆晚若是嫁给他,也算是不错的姻缘,你觉得呢?」 兰贵妃说完,回头去看儿子,不觉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李翊的脸色已难受之极,黑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痛了?」 李翊站起身冷冷道:「你不要乱点鸳鸯谱,沈植与史家嫡女私奔过,怎么可能再娶陆晚?你不要害了她!」 他神情间的冷戾,竟是兰贵妃从没见过的。 她心头一跳,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东西,却快到抓不住。 不等她再去细想,宫人来请,席面已开,皇上请她过去。 兰贵妃让宫人送李翊回去躺着,因为他的伤口之前发炎严重,太医叮嘱过,暂时只能喝清淡的粥食,要忌口腥油之物。再加上他的伤口还没好,所以还没办法赴宴。 李翊回到偏殿,长亭迎上来,问道:「殿下,见到姑娘了吗?」 李翊心头烦闷,闷声道:「收拾一下,准备出宫。」 第363章 去不去 家宴结束,丹灵公主也没有再留在尚梨宫,坐着大长公主的马车,一起回镇国公府了。 来时,大长公主笑容满面,可离开时,却是强颜欢笑。 今日进宫,大长公主原以为是皇上与兰贵妃,要借着家宴,来同她商议李翊与丹灵的亲事的。 可从头至尾,一家三口,都是半句不提订亲一事。 如此,大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行人回到镇国公府,陆晚送大长公主与阿晞回上院后,本想回自己的青槐阁,可想起昨天被其他事情打断,还未同祖母回禀阿晞以后都不再跟聂湛学骑射的事,所以想趁机再去同祖母说清楚,免得明天聂湛再寻上门来带走阿晞。 如今李翊的事不用她担心,她心里最牵挂害怕的,就是弟弟与罗衡的事了。 她暂时还没有想到法子对付罗衡,所以眼下只能让弟弟远离他,不让他们再见面…… 陆晚进到暖阁,恰好听到大长公主在问丹灵:「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见陆晚进来,丹灵也并未觉得不好意思,淡淡道:「他如今虽然没有答应与我订亲,但也没说要娶其他女人,外祖母不必太过忧心。」 陆晚自知这个「他」是说李翊,本想避开,却默默在一旁坐下。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叶氏一副看热闹的形容,嘲讽道:「公主忘记了,殿下身边可是金屋藏娇着一个寡妇,莫不是殿下为了这个寡妇,才不肯娶你的?」 虽说寡妇两个字难听,世人也多数瞧不起这类人,但叶氏却知道,相比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这样半新不旧的女人,最会勾人,也最得男人喜欢。 不然翊王为何那么多女人不要,偏要与一个寡妇在一起? 叶氏的话虽然难听,但却说出了大长公主心里的担心与顾虑。 丹灵公主如何听不出叶氏幸灾乐祸的意味,冷冷笑道:「只怕要让舅母失望了,殿下与那个邓氏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邓氏也与殿下了断了关系,早在三天前,已被送出宫,自立门户去了。」 「什么?」叶氏一脸讶然,其他人也颇是意外,连陆晚都怔了怔。 这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丹灵公主告诉大家,邓清妤与李翊了断关系后,陛下赐了她一座大宅子,还有各种封赏,包括金银田地,还给了她一个五品夫人诰命。 乐潼因为一直当李翊是她的爹爹,所以李翊认了她做义女。 而李翊也算摆脱了私养寡妇的臭名声,算是皆大欢喜了! 大家听后,集体默了默,都很意外。 半晌后,大长公主问道:「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皇上和娘娘的意思?」 丹灵勾唇嘲讽一笑:「说出来可能大家不相信,不是殿下的意思,更不是皇上和娘娘的意思,而是那邓氏主动要求与殿下了断关系的。」 大长公主听后,道:「如此看来,这个邓氏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她这样自立门户,带着女儿过日子,不缺衣食,还有翊王这个靠山依靠,倒还自在。」 陆晚听后,心里感觉怪怪的。 以她对邓清妤的了解,她对李翊的执念很深,之前不惜冒着罪犯身份被发现的危机,也要留在京/城,就是想留在李翊的身边,让李翊正式纳她入翊王府。 可这一次,李翊向大家挑明了她的身份,一看就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带入翊王府了,怎么她反而又改变心思了? 难道,她是彻底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与李翊之间没有可能,所以死心放弃了? 还有,她心中另有其他打算? 不等陆晚想明白,受了丹灵公主的挤兑、心里不舒服的叶氏哼笑 道:「不是说殿下早在回京之前已让府里的管事嬷嬷准备大婚之礼,那既然不是娶那个寡妇,又没说要娶公主,那是给哪个女人准备的?」 此言一出,丹灵公主瞬间沉下了脸,大长公主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翊王绝不会无缘无故让府里的人准备这些,看来,他心里确实是有了要娶的人。 丹灵这几日守在他身边,怎么也打听不到,他瞒得铁桶一般。 可那日他在假山后面对那个女人的纠缠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怕那个女人才是他真正要娶的人。 可惜,彼时光线太暗,她来不及看清楚就被他的话气得哭跑走了。 陆晚听着她们说,一言不吭,可全身紧绷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李翊身份特殊,他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何况是娶正妃这样的大事。 只怕不止丹灵公主她们关注,晋帝与兰贵妃也会深究到底的,却不知道他要如何圆回去? 恰在此时,陆承裕与陆佑宁也来了。 陆承裕一进屋就在搜索陆晚的身影,陆佑宁一直屋就低着头,可陆晚还是瞧见,她的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中文網 丹灵公主喊住陆承裕:「大表哥,你跟着殿下在邵县那么久,真的没见过他身边有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 叶氏又嗅了别样的意味,兴奋问道。 丹灵迟疑片刻,终是将在邵县后衙那里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她道:「先前我怀疑与殿下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邓氏,可前几日我在尚梨宫见过邓氏,发现她的身高不对,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陆晚如坐针毡,感觉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丹灵的眼睛竟那样厉害,当时李翊替她完全遮挡住,没想到丹灵都看出了不是邓氏。 陆承裕也很紧张,结巴道:「你说的女人……不就是那些地方官为了巴结殿下,献上来给殿下的……有什么稀奇的。」 大长公主觉得有理,丹灵听后却冷然一笑,明显不相信。 李翊与那个女人之间的亲昵,一看就不寻常,怎会是寻常玩乐的女人? 陆晚怕露馅,不敢再呆下去,就趁着空隙和大长公主说明了事情,然后告退出来。 陆承裕也跟着出来了。 隔着窗户,丹灵看着兄妹二人一同往外走,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一离开上院,陆承裕就对陆晚道:「殿下出宫了,今晚会去刑部,让你去找他。」 陆晚脸上一红,陆承裕催促问道:「你去不去?殿下还等着我回话呢。」 第364章 一男一女 自从发现李翊与陆晚之间的秘密后,陆承裕现如今每天过得心惊胆战,不但要替他们保守秘密,还要担心他们俩的关系被人发现,如今更是做起了翊王的传声筒,专门为他跑腿传话了。 早知道这么辛苦,他那晚做什么要突然脑子发热,跑到县衙的厨房去抓女干?! 真是自己找罪受。 「你去不去?」 见陆晚没回答,陆承裕又问了一遍。 陆晚是想去的。 今天在宫里见到李翊,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好好说一句。 虽然看到他如今能走能说,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但她还是想亲口问问他的伤情如何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心。 她正要开口应下,突然间,她感觉到身后有道刺人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 她停步回头一看,竟是丹灵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想到她方才怀疑李翊的那些事,陆晚心头猛然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 难道她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当即,陆晚就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想了想,她对陆承裕道:「大哥哥,今晚我去不了。」 陆承裕正要问她为什么,陆晚朝他身后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陆承裕会意,回过头去,也看到了丹灵在看着他们。 联想到丹灵方才盘问他的那些事,陆承裕心里一惊,担心道:「你的意思……她已经怀疑到你身上来了?!」 「现在还不知道,但如果我今晚离府出去,只怕会很麻烦。」 一旦被她们发现她偷偷出府,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陆晚与丹灵公主打的交道不多,但不多的几次交道中却让她看出,这个大魏公主,不愧是皇宫里磨砺教导出来的,眼光精明,心思也通透。 如果她真的对她起了疑心,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要从她的身上探出究竟的。 「可殿下那边……我交不了差的……」 陆承裕头痛不已。 当传话人就算了,奈何这话的主人还特别嚣张过分,不止要求他将话带到,还要求他将人带出府,送到刑部去。 可如今陆晚自己不肯去,让他怎么办? 陆晚看出他的为难,等离开了上院的视线,她红着脸附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声,陆承裕先是一怔,尔后明白过来,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好,就照你说的办。」 果然,陆晚回青槐阁不久,丹灵就带着丫鬟和礼物找上门来了。 丹阳嘴上说是占了她的院子,害得她搬回青槐阁住,心里过意不去,所以送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给她当赔礼。 实则进屋后,她一直在四下打量,似乎想从她的住处找到蛛丝马迹。 陆晚假装不知,陪着她闲话家常。 丹灵扯了两句家常,突然开口道:「听说翊王殿下在我们离宫不久,也出宫了,皇上和娘娘留他在宫里养病都不肯,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 陆晚只闷头坐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形容。 丹灵悄悄打量着她,心里有怀疑,却又没有根据,又不好直接问她,只得回去了。 到了晚间,丹灵又差丫鬟给她送了两回瓜果,陆晚皆一一收下。 丹灵的丫鬟一走,被她派去青松院打听消息的兰草回来,告诉她,陆承裕从刑部回来了。 陆晚听了,重新打扮了一番,让兰草带上东西,主仆二人悄悄从院子里溜出去,冒夜往青松院去了。 她一走,守在暗处的人影分成两拔,一拔跟着她们,另一拔飞快往青竹院禀报去了。 「公主,这么晚了,那二姑娘不睡觉,却打扮一新,带着丫鬟偷偷出去了。」 丹灵卸了钗环正要睡觉,听到下人的禀报,瞬间精神焕发,激动道:「我就知道她有猫腻……让跟着她的人小心些,不要被她发现了——我倒要看看,这深更半夜的,她要去见谁?」 原来,今日白日里,丹灵公主透过窗口,无意间看到陆晚与陆承裕一起往外走时,突然感觉到陆晚与她们在一起时,一直是小心谨慎的样子,很是放不开。 可与陆承裕在一起时,她全身呈松懈自在的状态。 这代表她与陆承裕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对他没有防备。 而且在她问陆承裕是否知道李翊外面有女人时,他不由自主的飞快看了眼陆晚。 当时她没什么感觉,可后来她看到陆晚的背影,看到她的身高,突然就想到了被李翊藏起来的那个女人。 若她真的就是那个女人,那么陆承裕那个眼神,就很有问题…… 想到这些后,丹灵公主如何坐得住,找着借口亲自去青槐阁试探她,并派人分别守在了她与陆承裕的院子外面。 果然就有了发现…… 丹灵公主爬起身重新梳装,她堪堪重新穿戴好,丫鬟诗晴进来禀告道:「公主,二姑娘往世子爷的院子去了,而世子爷也刚从刑部回来。」 「盯着他的人说,他的马车没有停在府门口,而是开了侧门直接进府停在了青松院门口。」 「而从马车里下来的人,不止世子爷一人,还有另外一人,虽然戴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不过看身形,却像……」 说到这里,诗晴也是激动难捺,声音发颤:「像翊王殿下!」 「原来如此,敢情他们是要借着世子爷的地盘私会了?!」 丹灵公主又气又恨,「啪」一声将金梳拍在妆台上,对诗晴道:「你去请外祖母,就说大表哥出事了,领着祖母直接往青松院去,我在那里与你们汇合。」 「这一次,本公主一定要将那个女人揪出来。」 丹灵公主很聪明,此次抓女干的人是翊王和陆家的姑娘,她不便独自去抓女干,所以请出大长公主出面。 诗晴连忙下去了。 一想到被李翊蒙蔽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要知道答案了,丹灵激动得坐立难安,带着下人急忙往青松院赶去…… 丹灵公主到达青松院不到片刻,大长公主也来了。 大抵是诗晴在路上已同她禀明过了,大长公主脸色凝重,一进门就让金嬷嬷带人扣住了青松院守门的下人,捆了手脚,捂住嘴巴,不让他们给里面的人通风报信。 青松院的书房里亮着灯火,大长公主一行寻着灯火悄悄挨过去。 尚未靠近,就见到窗纸上映出两个身影。 正是一男一女…… 第365章 乌龙 看着窗户上透出的人影,大长公主心情很复杂。 若翊王中意的女子是陆家女,自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那怕是其他几房偏房所出的姑娘,都可以。 可为何偏偏是陆晚? 这个孙女最不得她的心,不止因为她的出身,更是因为她看似简单,实则深藏不露,心机厉害到她都无法掌控。 她自小被扔进痷堂,没有得到陆家的善待,她的生母又是被活活烧死在陆家,这些仇恨,光是看她对叶红萸的报复,就知道她从未忘记过。 更可怕的是,至今为止,大长公主还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陷害叶红萸的局就是她做下的。 她真是做得滴水不漏,连她都被她骗,还拿她没办法。 原来,陆鸢撞柱之前指控陆晚说的那些话,大长公主最开始只是半信半疑,可后来,在她姨娘和弟弟的事情上,陆晚竟可以一面假装对她母亲生过孩子一事毫表示不知情,可转身,她就可以私逃出府,独身闯边关,将人寻回来,足见其魄力和手段。 所以,从那一刻起,大长公主开始相沈鸢说的话都是真的。 而从阿晞一事中也可以看出,她一直对陆家抱着戒备心,她从未与陆家一条心过,也从未将她这个大长公主放在眼里。 后来,若不是她一封封的家书写过去,表明自己对阿晞的关爱,降低她的防备,只怕此时,她早就带着这个弟弟,脱离陆家,投靠陈王去了。 大长公主一直认为,她既然一早就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那么关于阿晞真正的身世,还有她母亲与陈王的旧事,她是知情的。 不止如此,大长公主回想陆家先前发生过的事,只怕不止叶红萸折在她手里,连最开始的陆鸢与李睿的私情被揭露,再到叶红萸与陆继中多年前私通的奸情被告发,还有陆鸢失去孩子的事,都是她做的…… 这么善于攻于心计,且对陆家有怨恨,又不肯受她掌控的庶女,若是有朝一日她登上尊位,是会扶持陆家,助陆家长盛,还是会借着滔天的权力,向陆家展开报复? 大长公主毫不迟疑她会是第二种。 越想,大长公主心越凉,握着虎头杖的手用力收紧。 她示意大家退后,让丹灵扶着她悄悄靠近窗户。 离得近了,屋内两人的谈话声,就传了出来。 “……你先前不是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不会有问题,只等我们一回京/城,就会事成……可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果然是陆晚的声音。 听她质问的话语,似与翊王让府里偷偷准备好大婚一事契合上。 听到这里,丹灵咬唇看向大长公主,祖孙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已是认定屋内的男人,就是翊王了。 原来,陆晚这么晚偷偷来这里见翊王,就是来逼问大婚一事的。 敢情两人先前就私相授受,而翊王殿早就答应好要娶她了。 “无耻!” 丹灵气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大长公主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听听那翊王要怎么回答? 屋内传来男声,只听得他叹息道:“是啊,先前是说得好好,祖母在信上也一再言明,只要阿晞一回府,就让他认祖归宗,可谁想到,她老人家又突然变卦了,借着修祠堂一事,拖了又拖,搞得现在阿晞的身份,尴尬之极……” “我方才在刑部还被其他同僚问起此事,而又刚好被路过的翊王殿下听到,殿下也随口问起了此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祖孙二人怔了怔,竟是陆承裕的声音。 原来,陆晚半晚跑到这里,是找陆承裕说阿晞认祖归宗一事。 屋内,陆晚对着灯火也叹了口气,无奈道:“过完年,阿晞就要上私学了,我们可以阿晞阿晞的叫他,可学堂里的夫子和同窗,难道也这样叫他吗?他总不能连个姓氏都没有的。” “而我下午去祠堂看过,那里早就修好了。” “阿晞回来这么久,也没能到姨娘的灵前祭拜……可惜我人微言轻,什么都不敢说……” 陆承裕手心全是汗,忍不住想朝窗户外看看,可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我明日再去找父亲和祖母商议商议,看他们到底是认阿晞这个血脉,还是不认……” 陆晚感激道:“如此,却要麻烦大哥哥了。” 陆承裕看着手心里拟好的手稿,继续问下去:“那……若是祖母还是不同意,你要怎么办?” 陆晚瞟了眼外面的黑影,心里冷冷一笑,面上道:“那只能让阿晞随母姓,取名叫孟晞了!” 屋外,丹灵怔住,一脸的失望。 而大长公主眉心却蹙紧,脸色很凝重。 下一刻,大长公主拉着丹灵悄悄离开书房,金嬷嬷对青松院的下人冷冷叮嘱道:“今晚之事,无须让世子爷知道,若是发现有人嘴碎说出去,乱棍打死。” 值夜的下人,吓得一个个跪地求饶,连呼不敢。 离开青松院,丹灵公主迟疑道:“外祖母,先前我的人,明明看到还有一个男子同大表哥一起回来的,我们方才应该进屋去看看才是……” 她话音刚落,却见青松院的院门再次打开,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来。 陆承裕亲自送他出来,对他道:“麻烦长侍卫随我回来这一趟,这些卷宗,全是之前在邵县殿下托我带回来了,一件不落,全在这里。” 男子露出面容来,正是李翊身边的侍卫长亭。 长亭手里捧着一摞卷宗,恭敬道:“若不是殿下要得急,也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扰世子爷,多谢了。” 说罢,就上马车离开了。 大长公主回头看着一脸羞愧的丹灵,淡淡道:“若方才我们冲进去,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让翊王知道,让他怎么想你?怎么想我们镇国公府?” 且方才屋内两人明显在谈阿晞认祖归宗一事,她尚未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件事,所以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屋去见他们。 丹灵神情一震,再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回去了…… 书房内,陆承裕走后,灯火熄下去。 书房后面的厢房却亮起灯火来,陆晚推门进屋,男人斜躺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卷书,却半点没有看书的意思,挑眉沉沉看着她…… 新 第366章 准备 好不容易将丹灵与大长公主蒙混过去,陆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的门。 屋内,烛火明亮,窗开半阙,有凉风徐徐吹进来,将男人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吹送到她的鼻息间,让她心神为之一振。 陆晚收步朝男人看去。 他一身玄色便服斜躺在软榻上,枕着团花迎枕,修长的长腿闲闲搭在一方红花梨木脚踏上,手里捏着一本书,面容冷峻,微蹙着眉头。 神情一如既往的冷,但瞧脸色,却比宫里那会好看了一些。 听到开门声,李翊挑眉朝她看来,深邃的凤眸微沉,定定看着她。 “殿下……” 陆晚迎上他的目光,轻轻唤他,嗓音里带着欢喜难抑的一丝颤音,眼睛止不住发酸发红。 不知何时起,这个男人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牵挂,得知他重伤晕迷的那一刻,她站都站不稳,感觉天都要塌了。 而今日明知被丹灵盯上了,可为了见他一面,亲口问一句他的伤情,她布下今晚这个局,甘愿冒着风险来见他…… “傻愣着做甚,过来!” 李翊放下书,眸光沉沉看着她,嘴角噙了一丝笑,肃冷的面容松驰下来,声音也是难得的温醇。 闻言,陆晚心里一松。 看来,他没有再生气了。 白日里他在宫里对她一副不搭理的样子。 当时,陆晚一时间太过激动,根本没想到他是在生她的气。 准确的说,她根本没想到堂堂翊王,竟会吃醋?! 可等她回过神来,岂会不明白他是因为看到她与沈植在说话,没去看他所以吃醋生气了…… 陆晚走过去,眸光落在他身上,梗着喉咙问道:“殿下,你伤在哪里?方才乘坐马车过来,有没有颠到伤口……” “这段日子,你是不是一直在担惊受怕?”李翊没有直接回她的话,拉过她的手,在灯火下近距离细细的打量她。 果然,她一回京,人就瘦了,面色也没有在邵县那般红润,眼底还带着乌青,神情也憔悴,一看就是思虑过重。 “殿下,你到底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陆晚红着眼睛嗔怼了他一眼。 时间紧迫,他不能在此久留,她同样如此,所以要问清楚。 李翊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幽幽道:“这里,你要不要帮本王看看?” 说罢,他躺平身子,敞开胸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陆晚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可她真的上前,伸手解了他的衣带,松开了他的衣裳。 夏衫单薄,陆晚解了他的衣裳,露出胸口绑着的纱布。 纱布上渗出一层血迹,一看就是伤口崩开了。 “果然颠到了……” 陆晚心下愧疚,更是心痛。 若不是为了迁就她,他何苦要在伤口未好之时,这般奔波劳碌? 李翊不想她担心难过,故意岔开话题道:“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不仅脱本王的衣裳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了,还敢拿本王当筏子,引了大长公主来,故意当着她的面议论阿晞的事,好逼她做出决定。” 陆晚脸上一红,她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今晚她布下这个局,除去是为了见他一面,也是趁这个机会,逼一逼祖母,让她尽早决断阿晞的事。 阿晞回来这么久了,祖母一直不提让他认祖归宗一事,陆晚猜测,是与陈王有关。 她想到阿晞回来那晚,那一碗掺了花生末的核桃露和芹菜牛肉,心里至今发寒。 阿晞回来的第一晚,陈王与大长公主就双双出手试探,明明那么急不可耐,可事后又双双沉住气,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陆晚虽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阿晞成为陈王的儿子。 其实在回京/城之前,陆晚做过最坏的打算——若是陆家不认阿晞,她就让阿晞随母姓,她并不稀罕给阿晞冠上陆姓。 但如今,她反而必须让阿晞入陆家族谱了。 因为她不想让母亲死后还背上污名,更不想让阿晞陷入险境,成为权力战争的牺牲品。 她非常清楚,晋帝之所以对陈王放松警惕,允许他回京,是因为陈王无后。 可若是让晋帝知道有阿晞在,阿晞还有活路吗? 而她更怕陈王借着阿晞野心复燃,到时,陈王不仅要与晋帝为敌,还要与李翊为敌,你死我活之下,她要站到哪一边? 所以,她提前写好手稿给陆承裕,请大哥哥陪她演了方才那场戏,一切只为逼大长公主早做决择,也好早一日断了陈王的念想…… 事关母亲的声名,更是关乎到陈王与皇权,陆晚不敢擅下枉断,所以也不会草率的同李翊说。 毕竟,关于陈王的一切,还只是她的猜测。 事关皇权,稍有不慎,就是一场血雨腥风,她必须要谨慎…… 她无奈道:“我也是没办法,阿晞回来这么久,祖母一直不让他认祖归宗,我心里不安……” 李翊知道她将弟弟看得重,自是明白她的心情,安抚道:“你放心,姑祖母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你方才与承裕说的那些,她应该能听明白,等明天承裕再去问她,应该就有结果了。” 陆晚点了点头,李翊又道:“那怕她明日还是拖延,但只要她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以她对皇权的追逐,若是知道她一直觊觎的翊王妃之位非你莫属,她一定会善待阿晞,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陆家人。” 闻言,陆晚一震,怔怔看着他,“殿下……你是什么意思?” 明亮烛火下,她的神情震惊迷茫,还有害怕与不确定。 惟独没有惊喜! 李翊心口一痛。 她可以不顾一切的与他在一起,可以大胆设局骗过众人,只为来见他一面,却没有勇气接受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说到底,她身上背负着重重枷锁,也从没被公平对待过,所以她不像丹灵她们一样,敢主动索要什么…… 轻轻一扯,他将女人扯进怀里,顾不得胸口的伤,将她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傻瓜,我府里准备的东西,总得要寻一个王妃来配……” “父皇母妃一直在穷追不舍,而我也不想再隐瞒。今日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让你有所准备,免得吓到你……” 陆晚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确实吓着了。 新 第367章 你会要了本王的命 夜深人静,除了窗台下几只蟋蟀在花叶间不知累的轻啾,四下里一片安宁。 陆晚靠在李翊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她似在眷恋男人怀抱里久违的温暖,也似在逃避他突然提起的这番话。 李翊等了半晌,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已是明白过来。 他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你还是不愿意?」 陆晚心情很复杂,有惊愕、有迟疑犹豫、更有感动。 想了想,她自他怀里起身,看着他眼睛问道:「殿下真的想好了吗?」 李翊凝着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手指感受到她肌肤上的温度,止不住一阵心悸。 「想好了。」 他神情坚定,回答得也很坚定。 那日他退烧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丹灵守在他床边亲自为他侍疾,而后没多久,父皇与母妃就向他提出了要给他与丹灵赐婚。 可被他当场拒绝了。 之前,他与陆晚未通心意,且还要借着陆家的权势制衡李睿,所以答应了与陆佑宁的亲事。 可如今,他知道她心中有他,而李睿经余迁、左进一事后,元气大伤,且还被罚了禁足,于他已构不成威胁。这个时候,他怎会再屈就? 晋帝似料到了他会拒绝,倒没有多问他不肯娶丹灵的原由,只逼问他,他让舒嬷嬷备下的三书六礼,是给哪家姑娘准备的? 当时,李翊就想告诉父皇,他所准备的一切,是给陆晚的。 可话到嘴边,想到她的谨慎小心和难处,还有未知的变数,他终究有所顾忌,没有说出来。 说到底,她先前是李睿的未婚妻,身份特殊,又无依无靠,若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不敢让她冒险…… 「可若是你没准备好,我可以等。」 怕陆晚为难,李翊并不催她,但又怕她退缩,他又补充道:「但不能等太久。」 与他相处这么久,陆晚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他对自己迁就。 心里裹了蜜般的甜着,陆晚攥紧他的手,十指相贴,真挚道:「殿下英明,眼下确定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也不会让殿下等太久。」 刚刚才平熄了他与邓氏的事,那些难听的流言虽然消散不见,但不代表世人对他的态度也纠正过来。 换句话说,眼下,不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他仍然是世人眼中的焦点,他的一言一行,是大家对他重新评定的关键时刻。 晋帝急着在此时给他与丹灵公主赐婚,也是在为他挽回名声。 可若是此刻,再爆出他俩的关系,无疑又是一场灾难。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与李睿有过牵扯,当初的退婚也是闹得沸沸汤汤,她的声名口碑本就不太好,还背着一个不祥人的称号,若是此时公布两人的关系,不仅会彻底败坏他的声名,于她,也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还有可能让李睿借此机会翻身…… 陆晚思索的,李翊早已想过,虽然他心里困顿不甘,但有了她后面那句话,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握紧她的手,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宜缓缓图之。」 「那……若是皇上与娘娘再人追问起来,你要如何应对?」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搪塞过去。倒是你……」 说到这里,李翊脸色微沉,想起先前在宫里的事,压在胸口的那口酸醋又翻涌出来了,板起脸冷声道:「今日母妃差点就要给你和沈植指婚了。」 说罢,他又一脸正经的对她吩咐道:「我已同太医院打过招呼,以后镇国公府请太医, 让陈太医来。」 陆晚一愣,等看清某人神情间遮掩不住的醋意,忍不住抿嘴轻轻笑了。 原来,这才是他今晚一定要见自己的原因…… 她一笑,李翊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耳根倏地一热。 堂堂翊王,天不怕地不怕,却像一个小媳妇般吃醋闹别扭,传出去岂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但他到底是李翊,岂会轻易露短? 他很快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从榻上坐起身,一边系衣裳一边道:「本王要回去了。」 系衣带的功夫,男人早已收敛好心绪,身姿挺拔,眉眼冷峻,又成了那个矜贵无双的翊王殿下。 那里还有半点吃醋的模样?! 他正准备下榻,腰身被抱住。 陆晚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可看到他要走了,她还是舍不得。 忍不住想再抱一抱他…… 李翊心口一颤,侧头看向她。 陆晚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她的发顶。 但她身子紧紧挨着他,柔软的手臂圈着他,虽然不发一言,但对他的深情不舍,已抵过千言万语。 李翊本就不舍,这一下,更是难舍难分。 心随意动,他侧过身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去吻她的唇。 可是,他到底身上有伤,稍一动作,还没碰到她的唇,伤口就牵扯得痛了起来。 李翊动作一滞,没有吭声,但脸色却白了。 陆晚察觉到了,连忙阻止他:「殿下,小心伤口……」 李翊气恼得眼睛都红了。 与她分别这么久,他早已饥渴难耐。 方才摸她脸颊时,甚至更早在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不安分的蠢蠢欲动。 然而如今,莫说好好的与她温存缠绵,却是连好好与她亲吻一番都做不到了?! 可下一刻,女子莹白小手扶上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将他轻轻推倒。 李翊怔怔的看着她,虽一时间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身子已乖乖听话的重新躺回在了团枕上。 「殿下……让我来……」 灯火下,女子双颊酡红,星眸流转,似醉酒后的迷离,也似月下娇羞开放的百合,令人陶醉。 她侧跪在他身侧,俯下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轻轻吻了下去……新 双唇相接的那一瞬间,李翊心神俱震。 明明她只是覆在他唇上轻轻厮磨,动作轻柔无比,可李翊整个人如荡漾在九天云外,神魂俱焚。 「陆晚……」他呢喃的唤她,「你会要了本王的命……」 原来,有一种吻,单纯纯粹,如阳春白雪般纯净,却比***的狂欢,更让人销魂沉沦…… 第368章 乖乖听话 丹灵公主信心满满的来抓女干,最后却一无所获,还因此惊动了外祖母,落下一个冲动莽撞的名声。 虽然大长公主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经此一次,外祖母大抵要对她失望了。 可如今她孤身在大晋,虽有大魏公主的头衔,但还得靠外祖母的庇护才能成事。.. 所以,送大长公主回上院后,丹灵没有急着走,而是等下人退下后,向大长公主跪下请罪认错。 「外祖母,今晚是灵儿莽撞了,还请外祖母不要生灵儿的气……」 大长公主堪堪躺下,见此又坐起身,示意金嬷嬷扶她起身。 「你贵为一国公主,那有随便给人下跪的道理?」 大长公主招手让她到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教导着。 「再说,今日之事,只是小事一桩,你不必太往心里去。」 「可这一次,确实是灵儿冲动了,没有调查清楚,就冒冒失失的跑了过去,还惊动外祖母……」 丹灵愧疚的低着头,道:「方才若不是外祖母拉着,只怕我就要推门进去了,到时,得罪了表哥表姐不说,那翊王殿下的随侍也在书房,若是被他知道,传进翊王的耳朵里,我就成了那善妒的小人了……」 大长公主看着她这么快就认清了自己错处,欣慰道:「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下次小心些就好。」 丹灵乖乖应下。 大长公主想了想,问她:「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丹灵此次回大晋,就是冲着李翊来的。 可如今李翊已明确的拒绝了她,她再留下也没意思了。 大长公主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对李翊死心,从而回大魏去,没想丹灵毫不在意的一笑,道:「我难得回来一次,定要好好陪足了外祖母再走。再者,大表哥的婚期马上就快到了,我总得喝完大表哥的喜酒再走,外祖母你可不要赶我走。」 大长公主笑了,道:「我求之不得,那里会舍得赶你走。不过……」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话语一顿,稍显迟疑道:「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应该听说过五殿下,他年龄与你相仿,也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上回我去宫里,贤妃娘娘就在操心此事,若是你肯舍而求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五殿下。」 丹灵眼前马上浮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羞涩青年来,每每看到她,还会脸红。 论长相气度以及谋略,这个皇五子真是差了翊王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莫说比不上翊王,连睿王都差了一大截,就是一个草包皇子。 丹灵心里微微一沉——难道外祖母当真相信了翊王中意的女子就是陆晚,所以急着将她给推开嫁给其他人了? 面上,丹灵故做羞涩一笑道:「很晚了,外祖母早些睡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看望外祖母。」 说罢,就起身告辞离开。 丹灵走后,大长公主也没了睡意,靠坐在床上垂眸沉吟。 金嬷嬷将床边的灯火移得近一些,问道:「公主可是在想小公子的事?」 大长公主看着面前的忠仆,无奈一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金嬷嬷替她将帐帘也挽起来,问道:「公主准备怎么办?」 大长公主眸光微闪,冷冷笑道:「那陈王是真的沉得气,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跟他玩了,认了阿晞,以后他若再来问我们要人,就没这么简单了。」 金嬷嬷跟了大长公主这么多年,那里会不懂她的心思,道:「公主难道也相信丹灵公主先前的话,以为翊王中意的姑娘,是咱们的二姑娘么?」 若非如此,大长公主是绝不 会轻易认下阿晞的。 大长公主也不瞒她,道:「丹灵毕竟年轻,有些事她看不出来,可却瞒不过本宫的眼睛。」 金嬷嬷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公主是指那长侍卫今晚也出现在青松院的事?」 大长公主点点头:「二丫头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长侍卫在青松院的时候去,你不觉得可疑么?」 「再者,那长侍卫明明也在书房里,可二丫头却与承裕当着他的面说着阿晞的事,以承裕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能考虑不到,可二丫头那般慎密的性子,她岂会在一个外人面前,谈她弟弟的私事?」 金嬷嬷诧然:「公主的意思,二姑娘与长侍卫是相熟的?」 大长公主眸光如刃,点头道:「那长亭,很有可能是来替翊王来给她送消息的,所以她与翊王的关系,只怕不同寻常。」 她若是与长亭相熟,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与长亭的主子翊王是相熟的。 「若真是如此,倒是如了公主的愿了。」 金嬷嬷知道的,大长公主一直希望陆家能出一个太子妃,这样,陆家与皇权就能再次紧紧捆绑在一起,那怕等她百年归去,陆家也有了支柱,不用担心树倒猢狲散了。 大长公主却蹙紧眉毛伤神道:「你可知道,方才我得知屋内那男人不是翊王时,还暗下松下一口气来。」 金嬷嬷面容一凛。 「二丫头心思太深沉厉害了,偏偏对陆家又有仇恨,这样一个人若是让她攀上高枝,成了太子妃,对咱们陆家,不是好事,只是祸事。」 金嬷嬷劝道:「但她身上终归流着陆家人的血,而她回府也好几年了,与陆家众人相处也算融洽,岂会再记恨以前的事?」 「太晚了。」大长公主蹙眉叹息,「从那孟氏被活活烧死开始,她对陆家就只有恨了。」 金嬷嬷也怔住了,半晌后小心问道:「公主,那如今要怎么办?」 大长公主想了想,眸光看向卧房东面的一排暗格,冷冷道:「你将最上面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金嬷嬷依言踩着凳子将暗格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包粉末来。 不用看,金嬷嬷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头巨颤,捧着东西迟疑问道:「公主,这东西是要给二姑娘……」 「不,给阿晞的。」 年过七旬的老妇人,鬓角银发在灯火下折射的冷芒,一如她此刻吐出的话语瘆人。 「每天给他服用一点,让它慢慢浸到他五脏六腑。」 「日后,不论陆晚也好,陈王也罢,本宫都可以借此毒物将阿晞的性命攥在手里,他们敢不乖乖听话?」 第369章 说清楚 好不容易将男人送走,陆晚回到青槐阁,已是三更时分了。 躺在床上,她毫无睡意,不止想着李翊提起的事,更担心明天祖母是否会答应让阿晞入族谱。 一宿没睡,第二天,陆晚虽然一大早就起了床,但她没有急着去上院,她要等大哥哥先同祖母说了阿晞的事后再过去。 昨晚离开青松院时,她同陆承裕说好了,他今日休沐,由他早上去请安时说这件事,她先不要到场。因为有些话,当着她的面,陆承裕反而不好说。 兰草从厨房拿来早膳,劝她趁这个功夫把早膳吃了,可陆晚心里有事,哪里吃得下? 勉强喝了半碗红米粥,陆晚看下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兰草往上院去了。 进门时,发现大家都来了,连陆继中都过来了。 不等她开口,叶氏已不悦道:「平日里见你请安最积极,今日怎么来得反而最晚?」 陆晚低眉顺眼道:「早上起晚了,所以就耽搁了,下回不敢了……」 说罢,就依礼上前给大长公主请安,又向其他人也问了好,就默默站在阿晞的身边。 阿晞拉着她的手欢喜道:「阿姐,祖母刚刚说,祠堂已经修好了,等下就让我去祠堂认祖归宗呢。」 八岁的小孩懂什么,阿晞不过是看到陆晚对此事在意,所以也跟着欢喜起来。 陆承裕早在陆晚向他问好时就悄悄给她递过眼色,所以就顺着阿晞的话说道:「是啊,就等你来了。」 陆晚朝大长公主看去,正巧与她的目光遇到了。 准确的说,从她进屋的那刻时,大长公主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陆晚一对上她的目光就感觉到了她态度的不同,心里冷然,面上她却是慌忙上前再次跪下,感激道:「多谢祖母。」 大长公主抬手让她起身,和蔼道:「阿晞认祖一事,因为祠堂修葺一直没办,可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昨日夜里管事来禀,说祠堂修好了,就赶紧趁今日办了,也好让你姨娘泉下放心瞑目。」 陆晚领着阿晞再次道了谢,大长公主就起身,领了众人,往祠堂去了。 出门时,陆晚朝廊下的仆人扫过,看到了秋妈妈。 只见她颇是不安的站着,大抵是知道了阿晞要正式成为陆家人的消息了。 她收回目光时,却看到金嬷嬷正朝她看过来,她心里一凛,连忙收回目光往前走…… 众人来到祠堂,一应事务,早有管事预备好,连族内几位德高望重的叔伯也请来了。 阿晞去后,按着规矩,跨进祠堂拜了祖宗牌位,再将名字登入族册,事情就算成了。 大家都上前向大长公主、陆继中和叶氏道贺,夫妇二人兴致淡淡,大长公主却很欢喜,表示回去后要择个吉日,大摆宴席,为陆家添丁庆贺。 众人都在寒暄道贺,惟有陆晚拉着弟弟阿晞,来到了孟氏的牌位前。 孟氏丫鬟出身,那怕最后抬为平妻,牌位入了宗祠,牌位也是摆放在最靠后的偏僻角落里。 「母亲,我终于将阿晞找回来了,我带他来看你了。」 陆晚让阿晞跪下,好好给母亲上香嗑头。 阿晞学着陆晚的样子,也道:「阿娘,我是阿晞,我来看你了。」 看着对着母亲牌位认真嗑头的弟弟,陆晚仿佛做梦一样,不觉热泪盈眶。 上一世,她答应母亲找到弟弟,可最后弟弟找回来了,却没有得到善待,甚至连到母亲的灵前嗑头上香的机会都没有过。 弟弟被李睿找到,也从那一刻,阿晞就落入了李睿的手里,成了他拿来要胁她 的把柄。 他将他关在暗无天地的暗室里,欺凌虐打,最后更是当着她的面,活活生阉了他,再将他送给了禽兽不如的罗衡。 上一世,直到最后她被活埋,死在那漆黑幽暗的棺柩里,她最愧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阿晞…… 陆晚挨着弟弟也在母亲的牌位前跪下,哽咽道:「母亲,我……从前辜负了您的嘱托,没有好好照顾阿晞,这一次,那怕拼尽我性命,也一定会护阿晞周全……」 阿晞垂着眸子没有吭声,却有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在面前的蒲团上。 片刻后,阿晞抹了眼泪看向母亲牌位,也郑重道:「阿娘,我也会拼命照顾好阿姐,绝不会让人再欺负她……」 穿堂风掠过,祠堂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仿佛是那苦命的孟氏,在天之灵看到了自己舍命护下的一双儿女,借此来回应姐弟二人…… 外间,族人渐渐散去,大长公主透过雕花门,冷眼看着在孟氏牌位前动容落泪的姐弟二人。 叶氏顺着大长公主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到了姐弟二人。 「哼,假惺惺!」 叶氏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 大长公主听到了,冷冷睥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回去的路上,大长公主对陆晚道:「等下回去选吉日,你和你母亲去选,选好后就让管事们开始准备。」.. 叶氏觉得家里多一个庶子,并不值得这样大办,所以不太乐意的问道:「母亲准备请哪些客人?」 大长公主道:「但凡与我们陆家有来往的都请,我们陆家也有日子没有办喜事了,趁这个机会好好操办热闹一番。」 叶氏一听,脸都黑了。 大长公主眸光若有似无的扫了眼陆晚,又补充道:「翊王殿下这样的尊客,能请到自然好,但像陈王这样的稀客,也要着人好好将拜贴送上门去。」 叶氏黑着脸应下,陆晚听到大长公主提到陈王,心里一片冷然…… 众人送大长公主回上院。 还未进上院的大门,就有管事来报,聂将軍来了。 大长公主问道:「可有问清他为何事而来?」 那管事道:「将軍说,小公子突然不跟他学骑射了,可是身体病了?将軍说他不放心,故而前来探望,想问清楚原由。」 陆晚心里一沉,昨天明明派人过去隔壁说明了这件事,他怎么还要寻过来? 叶氏看好戏的看着陆晚,冷笑道:「这事是你做主不让阿晞去的,如今聂将軍来问,只得你去解释了。」 不等陆晚开口,陆承裕绷着脸抢答道:「不用阿晚去见他,我去和他说清楚。」 第370 疯子 陆承裕性子急,扔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聂湛从禁军营回来,自己家里都没回,就直接来到陆家了。 陆承裕去时,他正坐在前院花厅喝茶,陆骐陪在一旁。 见来见他的是陆承裕,聂湛面色一暗,站起身朝陆承裕抱拳。 「世子爷。」 陆承裕心里不待见他,面上还是保持礼仪,回礼道:「不知将軍前来,有何赐教?」 聂湛朝他身后看了好几眼,确定陆晚与阿晞不会出来见他,心里顿时涌上无尽的失落,道:「阿晞跟着我学骑射也快一个月了,我与他相交甚欢,怎的突然说不学了,可是身体病了?聂某想去看看他。」 自从那晚在他府里书房里看到那些画像,陆承裕对聂湛印象大减,也明白他所谓的教阿晞骑射,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接近阿晚罢了。 可阿晚已是翊王殿下的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与他有关系,若是他这般缠着不放,只会给阿晚惹来麻烦。 陆承裕也不想和他的绕弯,直接了当道:「多谢将軍对小弟的关爱,但昨日已派人去贵府说清楚原由,往后都不敢再麻烦将軍,且将軍贵人事忙,也不必再记挂着这点小事,还是请回吧!」 聂湛眸光一沉,冷声道:「学武最忌半途而废,阿晞开了个好头,正要慢慢步入正轨,岂能说断就断?」 「再者,我是他骑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聂某也不会任由他任性下去。」 说罢,竟是一甩衣袍,一副要去后院找阿晞的架势。 陆承裕急了,连忙拦在他面前,迭声道:「都说了阿晞年纪大小,身子骨也太弱,还不到习武的好年纪,再说,我们打算让他以后从文,不习武艺……」 「当年的老镇国公,弓马娴熟,靠在马背上打天下,可如今的后嗣,竟弃武从文,还拿腔拿调,吃不得一点苦,说出去只怕惹人笑话。」 聂湛冷眼看着面前的世子爷,面容肃冷,眸光锋利,说得话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 陆承裕被说得脸色一白。 陆承裕不论骑射,还是武艺,都烂到不行,甚至连吴世子那样的纨绔都比不上,上次还因为骑马,最后受伤走失,差点出事。 上京/城的人本就最喜欢拿这点取笑他,如今被聂湛这般当着面义正言辞的讲出来,陆承裕的脸皮那里挂得住,当即一阵红一阵白,难堪极了。 陆骐本就因为陆承裕出身好,以后要承袭国公爷的爵位,对他心生妒恨不满,如今见他被聂湛说得哑口无言,心里高兴极了,上前添油加醋道:「将軍说得有理,我们祖辈本就是靠在马背上打天下,如今哥哥因不擅武艺,不能封将御敌,可我与小弟却不能再丢国公府的颜面,得重振祖辈雄风才是。」 他得意的一拍胸脯,道:「大哥哥你看,我跟在将軍身边这些日子,因得将軍教导指点,骑射已精进不少——我敢打包票的说,整个大晋,聂将軍的骑射之功,若他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所以小弟能得他亲自教习,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他怎么好再推辞?」 陆承裕气得胸腔里似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冷嗤道:「你见过几个人,就第一第一的在这里乱评?我虽没见识过聂将軍的雄风,但却见过翊王殿下的骑射之术,那才是惊才绝艳,无人堪比!」 聂湛在西北时,也听闻过翊王的厉害,早就有一较高下的意思。 而如今听到陆承裕言辞话语间,对翊王的钦佩明显胜于自己,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就冒上头了。 「看来,阿晞并非是不想学武艺,而是世子爷嫌弃聂某武艺不精,想给小公子另请高明了?」 陆承裕不想理他,随 他说。 陆骐却火上浇油道:「不如让翊王与聂将軍来比试一场,看看到底谁的骑射更厉害?」 聂湛正有此意,也道:「如此,就烦请世子爷转告殿下一声,聂某愿意向翊王殿下讨教一二——日子由他来定,聂某随时恭候!」 说罢,他竟一甩袖袍,扬长而去。 陆骐也得意道:「将軍战书已下,就看翊王殿下敢不敢接了。」说完,连忙出门追上聂湛…… 陆承裕呆呆怔在当场——好端端说阿晞的事,怎么扯到翊王殿下身上去了? 这一下,他却要如何向翊王交待?! 陆承裕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回后院找陆晚商议。 彼时,陆晚刚与叶氏择定好办宴的日子,听到陆承裕的话,不觉怔了怔。 她也没想到,一件小事,竟闹成了聂湛要与李翊下战书?! 她深知李翊对聂湛的不满,也知道聂湛对李翊的敌意。 陆晚不想惹事,更不敢因阿晞的由头来惹事。 一个是禁军头领,一个是堂堂翊王,若是两人打起来,只怕整个京/城都会翻天。 到时追究起来,不光会牵扯到阿晞,最后肯定会牵扯到她身上…… 心里发寒,陆晚对陆承裕道:「此事你先不要同殿下说,我去找聂湛说,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中文網 陆承裕一听,就恼怒道:「你别去找他,以后都不要见他……」 陆晚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由想起那晚他去将軍府回来,神情一直怪怪的。 「大哥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事到如今,陆承裕也不想瞒她,气愤道:「那日我去他府里找他,恰好去了他的书房,看到他书房里到处都挂着你的画像,真是……真是龌龊不齿!」 两人毫无关系,可他却这样将阿晚的画像挂在家里,传出去阿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关于画像一事,陆晚早就听聂湛亲口说过,但她没想到,这个疯子,会将她的画像挂得满屋子都是。 一时间,陆晚不觉也震住了。 「而更让人气愤的,我还听说,他四处搜罗与你面容相近的女子养在府里……」 原来,自那次的发现后,陆承裕私下里派人悄悄打听了聂湛的一些事,却没想到让他打听到更多难以置信的消息。 「阿晚,他对你……像个疯子一样,听说他当初将府邸设在隔壁,就是冲着你来的,这样的疯子,你千万不要去见他。」 可陆晚不去见他,聂湛却半夜寻上门来…… 第371章 我只想要你 陆晚自从听了陆承裕的话后,确实不敢再去见聂湛。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像中更执拗疯狂。 后来,她跟陆承裕商议了一下,觉得聂湛下战书这件事,根本就是一句戏谈,陆承裕不必当真,连提都不用跟李翊提。 想想也是,李翊贵为翊王,岂会随便理会这样的战书? 最后,陆晚对陆承裕道:「殿下如今在养伤,无须用这种小事烦扰他,咱们也不用再理会聂湛,没了下文,他总不好再闹什么。」 陆承裕觉得她说得有理,那聂湛总不敢跑到翊王府去下战书吧。 所以,兄妹二人就将此事揭过,不再放在心上。 恰逢大长公主要为阿晞办宴,镇国公府的诸人都忙碌起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过去好几天,陆晚与陆承裕也就将此事渐渐淡忘了…… 可没想到,这天夜里,陆晚正在灯下抄完经书,准备收拾一下就上床入寝,却听到门外传来兰草的一声惊呼声。 「聂……聂将軍?」 兰草吓得的声音直发抖,陆晚隔着门都感觉到了她的惊恐害怕。 她心里一凛,连忙吹熄灯火,起身走到门口。 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聂湛一身墨灰锦袍,还像寻常打扮的样子,对兰草沉声道:「聂某深夜来访,求见陆姑娘一面。」 兰草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结巴道:「我……我家姑娘……已经歇下了……」 聂湛方才亲眼见到屋里的灯火熄下去的,那里肯信?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着得到的消息,碗大的拳头紧紧握着,冷声道:「聂某并不怕被人知道深夜踏足姑娘闺房,就不知陆姑娘怕不怕?」 言语间,已是挟迫的味道。 陆晚隔着房门咬牙道:「将軍到底想怎么样?」 聂湛听到陆晚的声音,心中的妒忌与怒火不觉矮下半分,缓下声音道:「聂某并无他意,只想见一见姑娘,与姑娘当面说清楚一些事。」 似乎怕陆晚怕被人发现,不敢出来,聂湛又道:「陆姑娘放心,聂某来此之前,已将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点了睡穴,外面也有聂某的人守着,没人会发现——聂某所做一切,只希望你与我好好谈一谈。」 陆晚却不知道自己与他之间有何好谈的,但她知道他的性子,若是此刻自己躲在屋子里不出去见他,只怕他不但吵得整个镇国公府都知道,还有可能会直接闯进她的屋子里来…… 「兰草,请聂将軍去穿堂。」.. 陆晚隔着房门对兰草吩咐道:「我随后就来。」 兰草惊疑不定,但又不敢违抗陆晚的话,只得领着聂湛往前面的穿堂去了。 陆晚重新点亮灯烛,取过一件斗蓬披上,深吸一口气,就出门往穿堂去了…… 穿堂里没有点灯,只有廊下挂着的风灯的光影照进来,影影绰绰,半明不暗的。 陆晚进去时,聂湛已在正对面的背椅上坐下,眸光直直看着她。 陆晚在门口的位置坐下,径直开口道:「不知聂将軍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聂湛大刀阔斧的坐着,道:「去年的腊月二十七日,姑娘在上院的廊下,明明跟我说好,三日后的大年初一给我答复,可最后却食言逃出京/城。」 「我今日来,也无责怪姑娘的意思,只是还来问姑娘要一个答复。」 陆晚:「好,那我今日就给将軍一个答复——此生,我与将軍绝无可能!」 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但聂湛还是如被人当胸砍了一口,心口迸裂。 「可是因为翊王!?」 聂湛声音很重,每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锋利的眸子在影绰的光线里放着光,仿佛一头蛰伏的狼。 陆晚紧张的攥紧了椅子扶手,兰草也暗自拉住了陆晚的袍子,准备随时挡在她身前。 陆晚镇定道:「与翊王无关,但却与睿王有关。」 聂湛冷哼一声:「此话怎说?」 陆晚坚定道:「我与睿王不共戴天,凡是他的人,我都视为仇敌。」 她又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将軍是睿王的人,若是知道,从一开始就不会让阿晞跟你学武艺了——将軍先前一直追问阿晞为何突然不跟你学武艺的原因,这就是原因。」 聂湛愣了愣,陆晚说的这些,却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半晌后,他冷冷道:「听闻你先前与睿王殿下的感情甚好,为何突然这般恨他?」 陆晚勾唇嘲讽一笑:「有些好,是做给外人看的,睿王真正对我做过的,就是当着我的面与我的表妹私通,并扬言,等他得了天下,就休弃我,扶沈鸢上位……这些,都是我亲耳听到的。」 「将軍怎么不想想,若是他真的真心对我,又岂会大度的将我推给你?但凡他对我有一丝真心,都不会将我相让给其他男人……」 聂湛眸光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要我相让,除非杀了我!」 陆晚被他灼热的目光刺得全身发寒,她挪开目光又道:「若是我没猜错,将軍来我这里之前,是去过睿王府的,而所谓的我拒绝你是因为翊王之言,也是睿王同你说的,对吗?」 聂湛怔了怔,钦佩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晚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冷声道:「因为睿王不想再被关在睿王府了,他想出来,就要掀起风浪,可如今他如潜龙搁滩,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有唆使将軍来替他铺路了。」 「我与他订过婚约,若是此时传出我与翊王有染的消息,他就成了受害者,到时自然能得到皇上的怜惜,放他出来。」 「请将軍不要中了他的计,枉做好人,最后只是做了他的垫脚石……」 聂湛行事虽然粗狂直接,但并不代替他就是个蠢人,不然他也不可能从一介草寇做到今天的地位。 陆晚所说他都懂,他也知道她是委婉的劝服自己对她放手。 可他做不到! 夜风拂过,将女子身上最平淡素雅的皂花香吹向他。 聂湛忍不住在黑暗中伸手,想要握住那一缕属于她的迷醉花香。 他望着她的身影,道:「我不管他们之间的尔虞我诈,我只想要你!」 他又道:「我听阿晞说,你们在燕州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可以舍下这里的一切,带你回西北。」 第372章 什么关系 上一世聂湛也同她就过这样的话。 那怕最后他被李睿关进天牢,陆晚最后一次去看他时,他都没有放弃,一直在说要带她离开皇宫,还要替她报仇,杀了李睿…… 可那时,晋帝病得奄奄一息,李睿身为太子,手握整个大晋的天下,谁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后来她听说,他被施以酷刑前,没有开口为自己向李睿求饶一句,却向李睿下跪,一遍遍的嗑求他放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可他那里知道,他越是为她求饶,李睿越恨他。 不光恨他,也恨她腹中的孩子。 所以,在他的尸首还在刑场四分五裂时,李睿就端了红花,掐着她的脖子,亲手给她灌了下去…… 过往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陆晚心头痛苦窒紧。 昏暗的灯火中,聂湛的面容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一如最后那一晚,她在天牢里见到他的样子。 陆晚心中,对这个执拗的男人,生起了一丝悲悯的心理。 其实,上一世的他和她,都是李睿的受害者。 他错在喜欢上她,最后被李睿拿她当诱饵,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最后兔死狗烹,当李睿成功登顶时,第一个下狠手对付的人就是他…… 「将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湛道:「你说。」 陆晚忍住胸口的辛酸,缓缓道:「我在燕州时,曾在荒漠处看到一种隹鹰,飞得特别高特别远,捕抓猎物的目标也特别精准……」 「因为荒漠地方辽阔,天地间万事万物,皆是一目了,所以那隹鹰可以自由飞翔,随心所欲的做荒漠上的霸主。」 「将軍可见过这种鹰?」 聂湛闷声道:「见过!」 陆晚道:「那将軍觉得,若是让那隹鹰来到中原,或是来到这京/城,到处都是高阁楼宇,叶荫重重,还有躲在暗处的捕猎者,将軍觉得那隹鹰还能当霸主吗?」 聂湛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目光冷凝,没有吭声。 「我觉得将軍就像那隹鹰,西北才是你的主场,将軍在那里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和本事,而不是蜗居在此,被迫卷于这些尔虞我诈当中。」 他性子粗狂耿直,有应对战事的才谋,却没有应对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 他不够狡诈,又被卷入李睿一党,若今世再不回头,注定又是重走上一世的旧路。 聂湛眸光微震,「你是想让我离开京/城,还是离开睿王一党?」 陆晚坦然道:「两者都有,睿王并不是一个贤主,将軍跟着他,未必有好下场,还不如珍惜自己创下功业,过好自己的人生。」 聂湛道:「我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寻你,若你愿意跟我走,我即刻就听你的话,回西北,回燕州。」 陆晚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言尽于此,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很晚了,将軍请回吧!」 聂湛却坐着没有动。 陆晚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最后离开前,她回头又道:「今晚之事,我只权当将軍没有来过。」 「若有下次,我也不会惧怕被人知道,到时闹到皇上面前,将軍身为禁军统领,却夜闯镇国公府,实属知法犯法,只怕会罪加一等!」 聂湛神情微震,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陆晚已快步离去,一丝眷恋都没有…… 离开穿堂,陆晚才惊觉自己后背已浸出了一层冷汗。 聂湛执拗又胆大妄为,上一世那怕知道她是皇后,也敢问李睿要人。 这样的人,极难把控,陆晚很怕方才他不管不顾的同她闹起来,甚至轻薄她,所以从头至 尾,她都紧张异常。 幸好,这一次他还算冷静,愿意坐下来好好说话。 陆晚回到房间里,兰草悄悄禀告道:「姑娘,他走了……」 陆晚点点头,心里松下一口气来。 冷静下的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两人交谈的话,突然察觉到,这一世的聂湛,似乎与上一世也有所不同,执拗还在,但不似上一世那般冲动狂妄,不管不顾。 如此也好,希望他能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听进心里去,不要再走前世的旧路…… 一宿没睡,翌日起来,陆晚眼皮一直跳。 她曾听人说,眼皮跳会有坏事发生,心里不由担心起李翊来。 过去六七日了,除了那晚见了他一面,再没有他的消息。 陆晚不放心,等陆承裕下衙回来,去向他打听李翊的消息。 陆承裕道:「那晚从我这里回去后,殿下胸口的伤口又崩开了,皇上知道后,将他抓回宫里养伤去了,所以这几日,他都被皇上关在宫里,不便来见你,你不要担心。」 闻言,陆晚放下心来…… 很快,镇国公府筹办喜宴的日子到了,这一次大长公主没有吝啬,大开宴席,宴请了几乎所有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自晨起,阿晞就穿戴一新,乖巧的坐在大长公主身边,与前来的宾客们打招呼。 宫里也派了赏赐来,有了晋帝领头,兰贵妃、荣贵妃等后宫嫔妃们的赏赐,也流水般抬进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一片繁华的景色,一如先前大长公主七十生辰那般的盛况…… 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陆晚自晨起就开始在忙碌了,直到这一刻才稍稍停下来喝口茶。 门口又响起炮仗声,下人来禀,是史太傅携家眷前来赴宴了。 男宾由陆继中与陆承裕接待,女眷就由叶氏领着陆晚、陆佑宁接待。 宴席还没有开,叶氏先请史大娘子去暖阁坐了,和大长公主说话,晚辈们就聚在暖阁外面的小花厅里歇息。 可史婧一到了花厅外却没进去,停下步子看向陆晚,道:「陆家姐姐,能不能单独同你说两句话?」 陆晚见她神情郑重,似有很重要的事和她说,不由心里一凛,道:「如此,请史姑娘随我来。」 陆晚将她带到了另一边的偏厅,史婧一看着旁边人来人往,淡淡道:「这里不够清净,陆姐姐能不能寻一处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说话?」 陆晚见她这般慎重,心里也紧张起来。 想了想,她只得将史婧一带回自己的青槐阁。 史婧一一坐下来,就眸光切切看着陆晚,开门见山的问道:「陆姐姐,请你如实告诉我,你与沈大哥……是什么关系?」 第373章 最重要的两个人 话一出口,史婧一已羞愧的红了脸,不等陆晚回话,又连忙道:「陆姐姐,请原谅我的冒失……但我确实想知道,你和沈大哥到底是……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陆晚确实被她的话惊到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只得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史婧一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鼓起勇气道:「实不相瞒,从我第一眼看到沈大哥开始,就喜欢上他了……而之前我与他的事,相信陆姐姐也听说过,所以……」 陆晚明白过来,笑道:「所以你是非沈太医不嫁的,对吗?」 史婧一羞得满脸通红,若非她是真的喜欢沈植到骨子里,如何敢对一个外人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 她无奈道:「不怕陆姐姐笑话,我此生确实是非君不嫁的,所以当初才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他离开京/城,可沈大哥他……」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看着陆晚,红着眼睛道:「可我觉得沈大哥是喜欢陆姐姐的,我自知比不上陆姐姐的才貌,所以……所以若是陆姐姐也喜欢沈大哥,我一定不会强人所难,来拆散你们……」 史婧一情绪有些激动,心里又急又害臊,所以话也说得不太清楚,陆晚不由听得一头雾水。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史婧一手里,轻声道:「你先喝口水,别急,慢慢说。」 史婧一将一杯茶全喝下,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这才将事情同陆晚讲清楚。 原来,自去年她追着沈植离开京/后,一直反对她与沈植来往的父母双亲终于松口,愿意将她嫁给沈植。 可没想到,自沈植进入太医院后,一直躲着她,那怕史太傅夫妇答应了,他反而迟迟不松口娶她。 见她坏了名声,又年岁渐长,史太傅只得腆着老脸去求了睿王,让睿王托荣贵妃给她与沈植指婚。 而荣贵妃之前因睿王被禁一事,一直在气怒中,不愿见客,最近两天才派人给史家带了口信,让史大娘子得空去宫里一趟…… 「陆姐姐,若是你与沈大哥两情相悦,我就不让我娘进宫去请旨,那怕我不嫁,我也绝不会阻拦你与沈大哥的姻缘……」 似怕陆晚不信,史婧一又举手发誓道:「我所说全是肺腑之言,陆姐姐,你相信我。」 陆晚倒没想到她与沈植之间有这许多的瓜葛,更没想到沈植会执意不肯娶她。 在她看来,沈植是一个温暖且有责任心的人,当初史婧一跟着他跑了,他愿意送她回来,就是愿意对她负责的一种表现。 而且她还听说,沈植与史家公子,也就是史婧一的哥哥也是好友,当初来京,就是借居在史家。 按理,史家也算对他有恩,又有史家公子这层关系在,不看僧面看佛面,沈植都没理由拒绝史婧一。 况且史婧一家世也好,性子在一众贵女圈里也是难得爽朗不拘小节,大方得体,十分讨人喜欢。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沈植为何要一拒再拒? 陆晚猜不透沈植的心思,道:「史姑娘,我对沈太医,只是好朋友的关系,绝没有一丝男女之情,所以我也希望看到你与他好。」 闻言,史婧一眼睛一亮,「真的吗?那……那我就不阻止母亲了……」 陆晚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不忍心打击她,只得劝道:「请荣贵妃指婚是一件好事,但我觉得,感情一事,最重要在于你与沈太医两人之间,你还是要问问他的意思。」 史婧一默默摇头,悲怆道:「沈大哥一直躲着我,之前为了逃避这件事,他甚至自请去云贵治疫……后从云贵回来,也天天躲在太医院不回家,我总不好追到宫里去……」.c 陆晚听了她的话,微 微一愣,沈植去过云贵冶瘟疫? 难怪她回来看到他变得黑瘦了许多,原来如此…… 史婧一心里压抑的苦恼,平时没有人诉说,今天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些止不住了。 她伤心的落下泪来,向陆晚求解道:「陆姐姐,你既然是沈大哥的好朋友,可不可以帮我问问他,为什么他之前对我那么好,明明是喜欢我的,可为什么后面全变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他厌了么?」 陆晚安慰她道:「你先别急,若我下次遇到他,一定帮你问清楚。」 史婧一感激的朝她笑了笑,陆晚拉着她进屋,亲手拎了帕子给她净面,又让丫鬟重新替她梳了妆,再送她一起回到前院花厅去了。 她们刚到花厅门口,就遇到了史月瑶。 原来,史月瑶陪着聂湛也来了。 陆晚同她见了礼,史月瑶相比之前的胆小怯懦,如今已被训练成正经的当家娘子了,站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还敢拿眼睛直接打量人了。 她上下将陆晚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惊奇。 感觉就是她府上的那个宛宛站在她面前同她说话。 她暗忖,若是让那宛宛过来,站到众人面前,说是陆二姑娘,绝对没人能认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为何将軍可以分辨得出来,还一直说那个宛宛是假冒货? 史月瑶百思不得其角,不觉盯着陆晚的目光也看得久了些。 陆晚也感觉到了她目光里的奇怪,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正想找借口离开,外面恰好响起了炮仗声,有人在欢呼:「翊王殿下来了!」 陆晚神情一震,连忙向史月瑶告辞,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往正门大厅那里去。 今天是阿晞的好日子,陆晚自是盼着李翊来的。 在她心里,阿晞与李翊,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这么多天没见了,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伤好了没有? 陆晚走得有些急,再加之一早上忙前忙后,还没吃过东西,一时间,她心跳得特别厉害,手脚有些发软。 她跨廊槛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小心!」 旁边伸出一双手,及时的扶住了她。 陆晚就着那人的手站稳身子,还来不及看搀扶自己的人是谁,抬头的瞬间,已是看到李翊一身玄紫锦袍,从前院跨进大厅来。 而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扎双髻,着红色衣裙的粉面小姑娘,不是乐潼还会是谁。 陆晚朝他们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邓清妤…… 第374章 无声战火 这还是陆晚回京后第一次看到邓清妤。 她还是一身淑雅的打扮,如清水出芙蓉般,可面色却比先前好看了许多,面颊红润,少了一份孱弱的病态,多了一份娇媚,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大家都不认识她,都在猜度她的身份,有那么几个机灵的,看到她跟在翊王后面进来,身边还有一个孩子,顿时猜到她就是之前与翊王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寡妇。 一时间,整个前厅里沸腾起来,大家的私语声盖都盖不住,且很快就传到后面大长公主等女眷的耳朵中去了。 陆晚也好奇,是谁给她递了邀帖请她来的? 她收回心神,回头去看扶了自己一把的人,竟是沈植。 沈植长身玉立,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发白的脸色,额头还冒虚汗,蹙眉道:“你是不是犯了饥劳症?快坐下歇歇,吃点糖水之物……” 陆晚也感觉自己是累着了,又没吃东西造成的。她看了眼李翊的方向,见他被其他宾客簇拥着。 看他方才走路的样子,伤口应该比先前好多了,她心下也放心了,对沈植笑道:“多谢沈太医关心,我这便下去歇息。” 她刚准备返回后面去休息,外面再次响起炮仗声,是陈王与陈王妃来了。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都肃静下来,大家都屏气凝神,争先恐后朝大门口看去。 大家都这位隐居的王爷都好奇极了。 大门开处,一位身着浅褐色对襟直裰的中年男子,携着一位光彩照人的夫人踏步进来了。 陈王离京二十余载,回京小半年了,却一直呆在王府不见客。 所以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出来赴宴,出现在公众面前。 “没想到陈王也来了?” “是啊,看来大长公主这位皇家嫡长公主的面子还是大啊,连陈王都请得动……” “看来这个陆家寻回的孩子却是个有福气的,不止翊王赏脸来了,竟连陈王都来了……” 一时间,堂内又响起了私语声,大家的目光从邓清妤与翊王身上,又转到陈王身上去了。 而李翊为首的几位皇子,还有皇族宗亲,领着陆继中父子,都迎了上去。 “皇叔!” 李翊恭敬的朝陈王行礼,“听闻皇叔回来,只可惜小侄一直伤病在身,没能去府上拜访,还请皇叔勿怪!” 陈王含笑打量了他一量,道:“一别经年,你都长这么大了,若不唤我一声皇叔,只怕本王都认不出你了。” 陈王说话音,眸光往大堂内缓缓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晚身上。 他朝陆晚轻轻颔首打招呼,陈王妃也对陆晚笑了笑。 李翊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到了陆晚。 也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沈植。 眉头几不可闻的蹙起,李翊再转头,还看到站在陆晚对面的聂湛。 从头至尾,不论是翊王驾到,还是陈王驾临,聂湛的眸光几乎毫不遮掩的直直看着对面,似乎将满厅的人都当成了空气,眼里只有陆晚一人。 确实的来说,聂湛不止看着陆晚,还看着她身边的沈植。 方才沈植出手相扶陆晚的那一幕,他看得真切。 而从他认识陆晚以来,她对他,莫说像这样的搀扶,那怕同他说话,她都隔着远远的距离,一副戒备疏远的形容。 可对这个沈太医,她却无半点反感,不但让他搀扶,还回头笑着同他致谢。 而沈植还那般近距离的打量她,她也不恼怒躲闪。 难道,睿王果真是因为要故意利用他来翻身,所以污蔑陆晚与李翊,而其实她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这个白脸小太医?! 聂湛盯着陆晚目不转睛,看在李翊眼里,他的眸光里瞬间就淬了火,浑身的肃杀之气勃然而生,让周遭的人,都感觉周身一凉。 久经沙场的聂湛,对杀气并不陌生,那怕与他隔着距离,也瞬间就感觉到了。 他终于将目光从陆晚身上移开,对上了李翊冷冽的眸子。 一瞬间,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火光四射,似挟裹着无数道刀光剑影。 聂湛明显感觉到了翊王对自己的敌意,也明白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他明白过来,翊王是真的在打陆晚的主意。只可惜,陆晚喜欢的却是她身边的那个白脸太医。 转瞬间,聂湛的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对李翊,既有情敌间的仇对,也有爱而不得的惺惺相惜。 而一直守在陆晚身边的沈植,默默将另外两个男人间的无声战争看在眼里…… 陆晚如何感觉不到李翊与聂湛之间的无声战火,她正要从这种境况里退下,可陈王与陈王妃主劝与她打了招呼,她岂能无视不理? 如此,陆晚只得上前,朝陈王与陈王妃施礼请安。 “小女见过陈王、陈王妃。” 她行礼时,就站在李翊的身边,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清香她都闻得真切。 陈王虚扶了她一把,陈王妃好奇的朝大堂上看了看,道:“怎么不见你弟弟?” 陆晚想起之前心中的猜测,淡淡道:“弟弟与祖母还有后面暖阁,已着人去请他们过来了。” 陈王道:“不敢当,本王多年未见姑母,理应先去拜望姑母。” 闻言,陆继中连忙作陪在前面引路,领他们去后面的暖阁。 陆承裕留下招呼客人。 堂内人多,空气稀薄,陆晚越发觉得脑子发晕,手脚虚脱无力。 她正要到一边去休息,邓清妤来到她面前,笑道:“陆姑娘,恭喜你了。” 陆晚勉强挤出笑来:“多谢邓娘子赏脸……” 邓清妤还要再说什么,李翊从一旁过来,瞧着她的神情,沉声道:“二表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晚刚要摇头,身子就晃了一下。 李翊脸沉如水,对长亭道:“去请陈太医来。” 这边小小的异动,早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陆晚不想引起事非,连忙道:“多谢殿下关心,我无碍,只是有点饥劳病,喝杯糖水就好了。” “鄙人这里有糖丸,陆姑娘先服用一颗。” 一旁伸出一只手掌来,聂湛掏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朱红的糖丸递给陆晚。 陆晚没有接。 聂湛看着她虚白的脸,将糖丸又往她面前递近,急切道:“这糖丸就是蜂蜜加红枣所制,最是解饥劳症,你赶紧服下……” 新 第375章 禁足 见陆晚不肯接他的糖丸,聂湛恨不能直接喂进她嘴里去。 所以,他的手又往前递近两分,几乎送到陆晚的嘴边了。 陆晚侧眸飞快扫了眼某人黑沉的脸,心肝颤了颤,身子止不住往后退去。 「谢谢聂将軍,我……我下去歇息一下就行了……」 「你先吃了糖丸再下去歇息,不然怕走到半道上人会晕倒。」 聂湛坚定道。 李翊拳头几乎要捏出火来,闻声过来的陆承裕见此情形,吓得手足无措,生怕这两尊大神当场打起来,却一时又想不到化解的办法。 正在他绞尽脑汁之时,李翊突然抬手,夺下了聂湛手里的糖丸。 「入口之物,还是慎重为妥。」 说罢,将糖丸扔给长亭,「等下陈太医来了,请他看一看,看此丸能不能治二表妹的病症。」 长亭连忙应下,将糖丸收下了。 陆晚也趁机连忙告退。 陆承裕恨不能立刻将她送走,迭声道:「马上开席了,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忙了,你赶紧回屋歇息,等下陈太医来了,直接请他去后宅给你看诊……」 陆晚求之不得,正要退下,一直没吭声的邓清妤指着站在一旁的沈植笑道:「沈太医不是在么,他医术高明,去年乐潼哮症发作,也得亏陆姑娘替我请了他来,才帮乐潼度过了险境,何不请他给陆姑娘看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闻言,陆晚心里一沉,陆承裕也为难的看向李翊。 可不等李翊开口,聂湛冷声道:「沈太医今日是来府上赴宴的,又不是来当差的,医箱都没带,拿什么看诊开方。还是等陈太医来了再给陆姑娘看诊为妥。」 邓清妤被聂湛一顿抢白,脸上一红,正要开口,李翊侧首冷冷睥了她一眼,冷声道:「乐潼一人在那边,你不过去看看?」 邓清妤被他的眼神吓得一颤,咬了咬唇,低头退开了。 邓氏虽然退开了,可她方才说过的话,却传进了周围的人耳朵里,连进来大厅的大长公主一行也听到了。 甚至方才那一幕,大家也看到了。 当即,扶着大长公主的丹灵就挑了挑眉头,意有所指道:「二表姐去年就介绍沈太医给邓娘子认识了?」 「这么说来,二表姐竟很早前就认识这个邓氏了,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叶氏也想起,之前李翊与邓氏的谣言传得最盛之时,她们讨论此事时,陆晚一直不吭声。 当时还以为她毫不知情,没想到她竟早早就与这个邓氏认识了…… 想到这里,叶氏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心中愤然,面上几乎是咬着牙道:「哼,真是瞒得铁桶一样,只怕她身上还有更多瞒着我们的事情呢。」 大长公主听了两人的话,眸光微沉,朝陆晚看去。 恰好陆晚上前来给大家见礼。 大长公主眸光沉沉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阿晞也上前拉了她的手,关切道:「阿姐,你身体那里不舒服了?」 陆晚道:「回祖母的话,我没什么事,只是得了饥劳症,下去歇息一下就没事了。」 大长公主抬眸朝场中的李翊聂湛看去,李翊已转过身走开,可那聂湛的目光还追着陆晚,一脸担心的形容。 史月瑶与史大娘子也看到了,史月瑶脸上神情淡然,袖下的小手却不觉握紧。 史大娘子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大长公主收回目光,想起方才在暖阁里,史大娘子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眸光微寒,对陆晚凉凉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好好歇息,等下宴席开了, 你也无须出来劳累了。」 陆晚求之不得,连忙应下。 可大长公主又道:「这段日子,你为了宴席的事,确实操劳过度,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你都好好的在青槐阁休养,无事,都不要再出院子,请安也免了。」 陆晚闻言一震,这是要禁她的足?! 阿晞眸光一寒,连忙道:「祖母,我要每天看到阿姐。如果阿姐不出来,我能不能搬去青槐阁同阿姐一起住……」 「胡闹!」 大长公主轻轻喝住阿晞,摸着他的头道:「你阿姐身体不舒服,要静养,你若搬过去住,岂不是打扰了你阿姐?」 一直板着脸的史大娘子,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道:「长公主真是体恤晚辈,我瞧着陆二姑娘确实孱弱得很,是得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才是。」 陆晚闻言,抬头看了眼史大娘子,心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可不等她想明白,大长公主已命梁嬷嬷送她下去。 陆晚往后走,经过史婧一身边,只见她满怀愧疚的看着她,张嘴想同她说什么,却被史大娘给瞪回去了。 陆晚心里一寒,心里明白过来。 沈植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关注着这边,见陆晚被送走,他也折身回到宴席上。 史婧一看到了他,痴痴看着他,挪不动步子。 可沈植却自顾入席坐下,头也未抬。 史大娘子脸都绿了,看着女儿痴傻的样子,再想到外面的那些传言,咬牙对史婧一低喝道:「又被勾走魂了,人家可瞧过你一眼?」 史婧一讪讪收回目光,连忙低头跟上母亲。 史大娘子再没有心情再留下来吃席,借口家里有事,向大长公主告辞,领着史婧一走了。 史月瑶却并没有跟着母亲与姐姐走,她如今的身份是将軍夫人,聂湛还在这里,她自是不会走的。 开宴后,她挨着聂湛坐下,替他收好荷包,见他频频往陆晚离开的方向看,轻声安慰道:「将軍莫担心,陆姑娘有仆人照顾,会没事的。」 「大不了,我回去后多制些糖丸,也送给陆姑娘一些,这样以后她若是得了饥劳症,就有东西缓解了。」 聂湛闻言回头,看着女人胆怯的样子,想了想,终是点头「嗯」了一声,沉声道:「如此,便有劳你了。」 这一声回应,于史月瑶来说,好似天籁,她激动得小脸都红了,结巴道:「我……我回去立马就做,定会用最好的蜂蜜和红枣做……」 很快,酒宴正式开席,觥筹交错,大家很快就将方才发生的这个小插曲给忘记了。 李翊喝了一杯酒,就告辞了。 离开时,他还带走了邓氏母子。 第376章 多了一个人 一出镇国公府大门,邓清妤就有些后怕的看着李翊,怯然道:“殿下,我……我今日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 李翊牵着乐潼的手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你知道不该来,可你还是来了。” 邓清妤听出了他话音的怒意,双眸泛红,委屈道:“可是,丹灵公主亲自给我送的请贴,我哪里敢不来?” 李翊闻言,不觉止住了步子,颇是意外的看向她:“她给你送的请贴?!” 先前,李翊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邓清妤带着乐潼也来了镇国公府,正拿着贴子进门。 看到邓氏的那一刻,李翊第一个念头就是怕她心有不愤,要借着这个机会来曝光陆晚的事。 所以,他携了她们母子一同进府,意在监视。 而彼时,他还在奇怪,镇国公府怎么会给她送贴子。 原来,竟是丹灵在搞鬼。 “她除了给你送贴,还同你说过什么?” 以他对丹灵的了解,她那么矜贵高傲的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好心的给她送贴,还亲自送上门。 邓清妤白着脸惶然道:“前日她亲自登门,我也是没想到……殿下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清楚,绝不敢乱说半句……” 李翊打断她,声线冰冷:“可方才你在席面上,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 邓氏一怔,似乎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尔后慌乱道:“殿下,您也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不懂规矩,还请殿下勿怪……” 李翊没有吭声,径直将乐潼送上了马车。 乐潼趴在车门口,可怜兮兮的拉着李翊的袖袍不肯放。 “阿爹,你要不要去我们的新宅子玩一玩?你好久没有陪过潼潼了,潼潼想要阿爹陪我玩……” 邓清妤之前对李翊心里是有恨和怨的,但此刻看到他,他的眉眼,每一处都是她喜欢的模样,心中的怨恨也就消散了。 她鼓起勇气颤声道:“殿下……陛下赐给我的新宅子很好,殿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李翊松开乐潼的手,哄了她两句,尔后放下车帘,对邓氏冷冷道:“当日,你趁着我重伤晕迷之际,向母后求了这个恩典,说是要自立门户,可你心底在打什么主意,瞒得过母后,瞒不过本王的眼睛。” 邓清妤形容一慌,迭声道:“殿下,你冤枉我了,我就是不想拖累你罢了……” 邓氏说得好听,可李翊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冷冷打断她:“母妃既然答应给你这个恩典,本王也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带着乐潼好好过日子,莫要再起不该有的心思!” 说完,他就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留下邓氏一人怔在当场,又羞又愧,止不住流下泪来…… 青槐阁。 陆晚喝下一碗红糖水,又吃了两块糕点,身子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她正要差兰草去将兰英叫过来,兰英却自己跑回来了。 兰英早已气红了眼睛,一进门就道:“姑娘,全怪那个史大娘子在大长公主面前编排你,所以大长公主才会要禁你的足。” 陆晚早已猜到了,所以并不奇怪。 兰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姑娘又没得罪她,那史大娘子做甚么要编排姑娘?” 兰英一直陪在阿晞身边,也就一直留在暖阁那边伺候,所以之前那里发生的事,她都知道。 她气得咬牙,恨声道:“她们家姑娘嫁不出怪我家姑娘,嫁出去不得夫君喜欢的,也怪姑娘,天下那有这样的怪人法?” 兰草愣愣听着,张着嘴巴,越听越糊涂了。 兰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哎诶,你个呆瓜,还不明白?她家嫡姑娘要嫁沈太医,沈太医不肯娶。她们家那个庶姑娘不是嫁给隔壁聂将軍了没,听说至今两人还没有圆房……那史大娘子将这些全怪在我们家姑娘身上,可笑的是,大长公主竟然相信了……” 兰草终于反应过来,气红着脸道:“难怪方才我去厨房,那些婆子们聚在一起私语,看到我就不说了,敢情都开始在说姑娘的坏话了。” 陆晚倒一点都不奇怪大长公主会这样做,也对下人们的议论司空见惯。 试想想,史大娘子舍下脸面亲自上门来怨怪她,将状告到了大长公主面前,再加之方才厅上发生的事,大长公主以示家风严谨,再者也是想给史大娘子一个交待,就当给她出出气也好,所以将她禁了足。 陆晚倒不担心这些,她担心的是,方才陈王夫妇看到了阿晞,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大长公主又是何种态度? 又喝下半碗米粥,陆晚等精神彻底恢复了,问兰英:“方才陈王去暖阁见祖母,可有说什么?” 兰草道:“没说什么,他就是向大长公主寻常请安,聊了些家常,其他什么都没说。” 陆晚又问:“他可有对阿晞说过什么?” 兰草摇头,“当时小公子就坐在大长公主怀里,陈王就客套的夸赞了小公子两句。” “大长公主呢?” 兰英仔细想了想,道:“大长公主倒是主动让小公子上前给陈王夫妇递了茶,还连连夸赞了好几声小公子聪慧乖巧的话。” 陆晚心里微沉,这两方的心思都很深沉,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她对兰英道:“如今我被关在这里,只怕有一段日子不能去看阿晞,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兰英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定会打起十二份精神照顾小公子的。” “也帮我盯着上院的情况,如发现异常,马上来告诉我。” 兰英退下后,陆晚也乏了,正想歇息,陈太医来了。 陈太医替她看过后,也认定她是一时的疲惫过度,再加上空腹没有饮食引起的饥劳症,照例给她开了两剂补身子的方子,就回去了。 送走陈太医,陆晚本想上床歇息,但先前出了一身的虚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就让小丫鬟们打来热水沐浴。 沐浴过后,她的身子爽利了许多,兰草替她绞头时,她就靠在榻上昏沉沉的睡着了过去……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陆晚注定睡得不安稳,一直在榻上翻来复去。 等她再次醒来,屋子里已经点了灯。 而灯下还多了一个人…… 新 第377章 肆意招摇 陆晚睡眼惺忪,模糊看到灯下的人影,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眨眨眼睛,想看清楚些。 只见男人一身玄紫锦袍,悠闲的歪在灯下下棋,黑白两子,皆出自他一人之手。.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松木清香,但陆晚还犹以为在梦里。 因为她的房间里没有棋盘一类的东西。 「怎么,病傻了,不认识本王了?」 男人将手中的白玉棋子扔回棋盒,探身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的手心还带着白玉棋子上的凉意,贴上来的那一刻,凉意沁在她的额头上,凉飕飕的,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陆晚又惊又喜。 「兰草替你绞头发时,本王就来了。」 「殿下怎么不叫醒我?」 陆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落夜了,想着兰草替自己绞头发时才晌午时分,他来了后竟守着她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而且,他平时都是晚上来,今天怎么白天就进来了? 不等她开口,李翊已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随口道:「前面的宴席着实无聊,我喝了一杯酒就出来了,又不想回宫被一群老太医追着诊病,就到你这里来了……」 他说得轻松不在意,实则是担心她的身子——那怕亲耳听陈太医说了她没事,他还是不放心,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再者,因着邓氏提到与她去年就相识的话,他担心陆家人会循着这句话来为难她…… 甚至还担心,因为他与邓氏一起出现,她会误会…… 李翊就着灯火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拧眉不悦道:「你到底在忙什么?怎么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陆晚坐起身羞郝笑道:「就为了这几日给阿晞办喜席,家里事多,所以忙了点,后面就没事了……」 「都被罚禁足了,当然没事了。」 李翊问她:「可是为了邓氏那句话,所以姑祖母禁你的足?」 陆晚摇头:「不是。」却没有细说原因。 史大娘子告状一事,牵扯到聂湛与沈植。 而今日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她如今回想起来,还头痛后怕,所以不想再在他面前提起,免得再起事端。 李翊见她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道:「若是你家人问起你替邓氏请沈太医看诊的事,你要如何回答?」 陆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有些怔住。 好半晌后,她道:「我就说是在常华寺认识的她,得知她女儿有哮症,就介绍了沈太医替她女儿治病,先前并不知道她与你的关系。」 李翊点了点头,倒是与他替她想好的答案一样。 陆晚看出他是担心邓氏今日说的那番话会牵累自己,心里一暖,笑道:「殿下放心,这些小事我自己应付得来。」 李翊神情却很凝重,沉声道:「邓氏的请贴是丹灵给她的,为防着她再搞小动作,我离席时,也将她带走了。」 「你放心,自今日起,我会派暗卫继续盯紧她,不会再让她随意靠近你,也会留心她与其他人的联系。」 陆晚怔了怔,她之前也在好奇是谁邀请的邓氏,没想到竟是丹灵。 看来,那晚的事,丹灵还是起疑心了。 而且不止丹灵,只怕大长公主也开始怀疑她了。 如此看来,大长公主今日罚她禁足,只怕不止史大娘子告状那么简单了。 思及此,陆晚心里很沉很乱,却不知道她与李翊的这段关系,还能隐瞒多久…… 李 翊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伸手替她揉开,问道:「你又在思虑什么事?」 陆晚不想在此时提起此事,没得增添他的烦恼。 她转开话头,问他:「殿下,你伤口如何了?还痛吗?」 方才见他行动如常,气色也恢复正常,又成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样子,猜测他的伤口应该无碍了。 李翊闻言,顺势往她方才睡过的枕头上一躺,敞开胸怀,什么都不说,只挑眉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陆晚骤然醒来,脑子还有些懵,一时间却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李翊见她难得懵懵傻傻一回,没了平时一点就通的聪慧样子,反倒有点迷糊可爱,眸子里不觉漾起了笑意,嘴角也扬起了弧度。 他越发想逗逗她。 「上回,你说让你来,结果,本王的伤口被你压得伤得更重,回宫后,父皇还疑心我跟谁去打了一架……」 「……」 陆晚陡然听他重提那晚之事,先是一怔,紧接着恍悟过来他方才躺着不动的意思,还有上次她对他做的事,顿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而彼时,她刚醒来不久,脸颊娇羞妩媚,乌发蓬松着,随意堆在肩头,身上稍显宽大的玉色寝衣也松垮着,肩头滑下一小片,露出一抹耀目的雪白。 在灯火的映照下,这一抹雪痕,刺得李翊眼睛发烫。 男人带笑的眸子渐渐眯起,曈孔里的颜色,逐渐幻变成另一种颜色,最后,似有团火焰在里面跳跃燃烧。 陆晚被他这般盯着,心口怦怦直跳,害羞得低下头。 恰是这个低头,让她发现自己一身衣裳凌乱皱褶又不整,继而又想起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还与他说着话…… 陆晚脸越发的红了,似要滴出血来,连忙跳下榻,不等李翊反应过来,已趿着鞋子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李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过去,最后落在那扇绣缠枝莲的屏风上。 屏风是湘绣的围屏,绣莲的地方,花瓣重重叠叠,栩栩如生。花瓣与枝叶留白的地方,却透着光,将屏风后的情景,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显露出来。 如隔着云雾看山水,有种别样的美。 里面传来的窸窣声,更是勾着他的心。 李翊旷了许多的身体里,如困锁着一头雄狮,现如今,雄狮甩头狠狠挣脱了锁琏,要逃脱出来了…… 不自主的,他就跟了过去。 屏风后面,陆晚从衣橱里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出来,正手忙脚乱的褪掉身上寝衣要换上干净的衣裙。 她背着他,没有发现男人也跟了过来。 寝衣刚刚褪到一半,露出一片后背。 李翊一眼看过去,肌肤赛雪,那粒朱砂痣,一如雪地里的独一份的红梅,在那里肆意招摇,风情荡漾…… 第378章 荒唐 男人目光太灼热,似要将她后背灼出一个洞来。 陆晚终是感觉到了。 她慌乱回头,撞进男人如狼似虎的深眸里,心口一颤,身子止不住的往后退。 「殿下……你……」 李翊斜靠在屏风上,凤眸如蒙了一层雾,幽幽看着她。 「要不要本王帮忙?」 他声音暗哑,带着惑人的声调,性感的喉结,上下艰难的滚动着。 嘴巴在问她,身子已忍不住往她靠近过去…… 陆晚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如何会不懂他此刻的想法。 脸红如醉,陆晚连忙将褪到一半的寝衣重新穿好,慌乱的系好裙带,从屏风的另一侧退出去,往妆台那边去。 「殿下,你先坐坐,容我梳洗一下……」 她坐到妆台前,慌乱的去拿梳子梳头发,可梳子刚刚拿到手里,又被夺走了。 男人粗鲁的将梳子扔了,抱起她放到了妆台上。 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倾斜,金银首饰哗啦啦掉了一地,金的钗,银的环,甚是无辜的躺在地上,紧接着,又被衣缕之物覆盖住…… 陆晚刚刚穿戴好的寝衣又被松开,嘴也被封上,身子被囚禁进男人的怀里,动弹不得。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快,几乎是一瞬间,男人就将这些事全做了,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的吻,霸道又粗狂,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她吞噬掉。 后背的那颗朱砂痣,似要被他吸出血来。 很快,陆晚的身上落满痕迹,映在铜镜里,像开满了红梅,一朵朵,一簇簇,在轻轻晃动的镜面里,肆意绽放…… 一片紊乱中,陆晚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当她看到男人胸口还泛红的伤口,哑着嗓子颤声道:「殿下……你的伤口……」 她抬起双臂,想挡住他,却如螳臂当车。 李翊掀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深邃的双眸里欲望存积,一个字都懒得说,只用动作告诉她,她的担忧有多多余。 陆晚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羞耻得闭上眼睛。 此刻的男人,莫说是欺负她,让他此刻上山砍虎,下海擒龙,大抵都难不倒他…… 而他自己本身,就是猛虎蛟龙,将她好好的闺房捣得一团乱。 妆台倾了,榻上乱了,屏风也斜了,连棋盘都撒了…… 这一日,镇国公府不止设宴款待宾客,还请来戏班子连轴唱大戏。 戏台那边很热闹,锣鼓喧天,宾主尽欢,唱到很晚。 可直到戏台那边止了鼓乐声,男人还没消停。 最后,陆晚隐隐听到鸡鸣声,终是再也支持不住,倒在被褥中昏睡了过去。 昏睡前,她看到男人一脸餍足的看着她,挑眉神气十足的问她:「还敢质疑本王?」 陆晚气得想打他,可被折腾得指头尖都麻了,一丝力气都没有,那里还抬得起手…… 李翊何时走的,陆晚不知道,她第二天足足在床上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有力气起身。 可腰肢和腿还是酸痛的,所幸不用去上院请安,也算因祸得福了。 兰草将屋子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番,搬出一堆好东西。 有白玉棋子,棋谱,戏折子,还有九曲玲珑环,甚至还有孔雀毛所制的毽子…… 「姑娘你看,这些东西全是殿下怕你禁足无聊,带来给你解闷的。」 陆晚看着堆了满桌的东西,好气又好笑。 他这是打算让她在这里禁多久?竟准备了这么多玩意儿。 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祖母要罚 她禁多久的足? 念头刚起,兰草就恰好问出来了。 「姑娘,这老夫人要禁咱们多久啊?也没说个时间……」 陆晚倒不在意,她一向喜静,禁足对她来说并没有不适,就是不能每天去看阿晞。 但可以想办法让阿晞来看她。 「你将这些东西收好,不要外露,免得惹人怀疑。」 她的屋子虽然没有人常来,但丹灵已然对她起疑,万一被她发现她屋子里突然多出这些东西,只怕就会更加抓着她不放了…… 兰草依言刚将东西收拾好,门外就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陆晚以为是院子里的小丫鬟有事禀报,倒没在意,兰草却瞬间红了脸,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z.br> 不一会儿,她又跑进来,手里拿着一药包,红着脸嗫嚅道:「姑娘,殿下派长侍卫送药来了……」 陆晚接过药一看,是去身子酸痛的药。 想到昨晚的荒唐,陆晚不觉羞红了脸。 抬头间,她看到兰草低着头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问道:「长亭走了?」 兰草红着脸没好气道:「大概……大概还没走吧。」 陆晚笑道:「那你出去替我谢谢他。」 兰草看了眼陆晚一眼,扭怩两个,最终还是出去了。 门外,长亭正等得着急,一见兰草出来,就将她拉着往暗处走。 「你……你别碰我……」 兰草小手被抓住,想斥责他放手,又不敢大声被屋内的陆晚听到,声音像小猫在哼哼着,听得长亭耳朵发痒,就像是在向他撒娇。 长亭手掌宽大,一只手就将兰草两只手牢牢抓在掌心,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塞进兰草手里,激动道:「这是殿下赏我的宅子,我去看过了,还不错。下回你也去看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回头再告诉我,我给你买……」 「要不、要不我直接将存着的银票取出来都交给你,你喜欢什么,就直接买……」 长亭的手是滚烫的,那串从怀里掏出来的钥匙也是滚烫的,兰草被烫得面颊绯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不要……谁稀罕你的宅子银票,我要跟着我家姑娘,一辈子不嫁的……」 「那不成,我已经抱过你,还背过你,是要对你负责的……」 「而且我已经跟我家殿下禀明了此事,殿下说等他和姑娘事成后,就替我们俩办事。」 长亭急了,声音也不觉拔高,吓得兰草连忙去捂他的嘴巴。 可不等她出手,长亭已飞快俯身下来,朝她脸上「叭」地一下,重重亲了一口,然后纵身一跃,翻下围栏逃走了。 兰草脸上一麻,整个人都傻住了。 之前她听年长的丫鬟说,男人女人亲了嘴就会生小孩,那她要怎么办? 兰草吓得六神无主,不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379章 身份 兰草的哭声惊动了陆晚,她从房间里赶出来,正巧碰到了从上院回来的兰英。 主仆二人上前去,问兰草怎么了? 兰草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慌。 可话到嘴边,到底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结巴道:“没……没什么,我方才经过这里,看到有条影子,我还以为是蛇,所以吓到了……” 兰草是出了名的胆子小,又尤其怕蛇。 陆晚与兰英不疑有他,安抚了她两句,拉着她一起回屋去了。 兰草进耳房洗脸去了,兰英向陆晚汇报阿晞的情况。 “姑娘,今日小公子随老夫人去万福寺烧香,小公子在寺门口捡了一个乞丐……” 陆晚一怔:“什么乞丐?祖母答应了?” 大长公主出身尊贵,所以对尊卑有别看得特别重要,像街边这样的乞丐,她看得比粪土都不如。 兰英道:“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生病快死了,还在那里卖身葬母,小公子看到后,心有不忍,求得大长公主的同意,花钱替那乞丐埋了母亲,还将他带了回来。” “快病死了祖母还让他将人带回来了?”陆晚越发奇怪起来。 能让阿晞拿钱助乞丐葬母已是破例,大长公主岂会再让阿晞将一个病得快死的乞丐带进镇国公府来? 兰英道:“大长公主是不让的,小公子就让我带他找到了沈太医家里,将那乞丐暂时留在沈太医那里,托他求治照顾……” 陆晚点点头,心痛道:“阿晞自小跟着古嬷嬷在外面颠沛流离,后来古嬷嬷病死,他一个人更是孤苦伶仃,想必是看到那乞丐可怜,就想到了他自己以前的过往,同病相怜,所以才想着救助那乞丐……” 兰英道:“正是呢,当时小公子求大长公主时,就是这样说的,所以才说服大长公主,让她松了口同意了。” 陆晚让兰草拿一包碎银子出来,让兰英带给阿晞。 “你告诉阿晞,不能白让沈太医帮忙,该付的银子,不能少。” 兰英收下了,又道:“姑娘,今天我们在万福寺还遇到了罗先生,当时小公子救人时,他也在,而且当时,他也想带走那个乞丐。” 兰英这段日子一直跟着阿晞身边,之前阿晞跟着聂湛学骑射时,她跟在旁边伺候,见过几次罗衡,所以认识他。 陆晚眸光一冷。 怎么会这么巧,阿晞去上香,他也在,阿晞救人,他也要救? 难道,他真盯上了阿晞,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这个念头一起,陆晚心里生起恨意,问兰英:“小公子对他是什么态度?” 兰英:“大概因为聂将軍的缘故,小公子对他倒算客气。哦,对了,昨天的喜宴,他也来了,还给小公子送了一套上好的紫砚。” 陆晚一怔——昨天罗衡也来了?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谁请他来的?” 罗衡与陆家并无交集,大长公主与叶氏都不会请他。 “听说,他是替睿王来的。” 原来如此。 陆晚心头冰冷——睿王被禁足,还不忘让罗衡代替他四处打点,看来,还没死心…… 睿王府。 睿王被禁足后,睿王府大门紧闭,门客断绝,往昔热闹高不可攀的睿王府,瞬间变得门庭萧条,门可罗雀。 睿王府内同样如此,入夜后更显冷清。 遇安低头蹑脚地从外面进到书房,对垂眸立在书墙边的睿王轻声禀道:“殿下,罗先生来了。” 李睿听了,眼皮抬了抬,冷冷笑道:“他终于舍得现身了。” 自从他禁足后,不止那些大官要员们不敢与他来往,连他最信任的罗先生,都很少露面了。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让他进来。” “是!” 遇安退下,很快领了罗衡进来。 罗衡一进门,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睿,叹息道:“殿下又清减了,殿下可得保重身体,以谋将来啊。” 李睿身形未动,勾唇冷笑:“先生觉得本王还有将来?” 罗衡闻言,郑重劝道:“大局未定,殿下怎可自断士气?老夫都没放弃,殿下更不可自暴自弃。” 他又道:“这段日子,老夫丝毫不敢懈怠,一直在为殿下寻求解困之法,同时也打探到一些消息,殿下可愿再听听?” 闻言,李睿眸光微转,终是转过身来,看向面前之人。 “说。” 罗衡道:“翊王带回来的那个寡妇的身份,老夫已派人查实,一如先前我们所料,确实不简单。” 李睿:“她是何身份?” 罗衡反问他:“殿下可还记得十年前前盐铁转使邓高一案?” 李睿眸中精光一闪,“难道,她是邓氏后人?” “正是,她是邓高的嫡孙女,当年邓家女眷被充官妓时,因她私自逃脱,皇上震怒之下,额外判了她死刑。” “而她已故的先夫,就是当年助她出逃的邓家家仆。” 李睿神情大震,等回过神来,脸上却是露出久违的笑意来,对罗衡赞叹道:“先生真是行动迅捷,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她的底细。如此,翊王收留罪臣余孽,还欺君罔上,这一回,看他还要怎么为自己开脱?” 说罢,他已是激动不已,快步走到书桌前,取笔蘸墨,准备上奏晋帝。 “我要即刻面见父皇!” 罗衡却拦下他,“殿下稍安勿躁,请容老夫多言两句。” 李睿对他的态度再次恭敬起来,放下笔恭敬道:“先生请说。” 罗衡道:“这个妇人已自请与翊王了断关系自立门户,就算殿下此时去状告翊王,他可以推说对邓氏的身世毫不知情,殿下此举非但伤不到他,还会打草惊蛇。” 李睿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眼下,要如何利用这个妇人再做文章?” 罗衡捻着山羊胡沉声道:“这个妇人的身份,我们可以暂做不提,留以后用。但昨日老夫去镇国公府赴宴,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李睿眸光一亮,已是急不可待。 罗衡道:“殿下可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最先发现铁矿图的,是陆二姑娘。” “而昨日在镇国公府,我亲耳听到那邓氏说,早在一年前,她就与陆二姑娘相识了。” 李睿恍悟过来:“先生的意思,那铁矿图的消息,是陆晚从邓氏那里获悉的?” 罗衡点头,又摇了摇头。 新 第380章 大有作用 见罗衡点头又摇头,李睿一时之间,却看不明白了。 他请罗衡去桌前坐下,命遇安上茶。 他甚是恭敬道:「请先生解惑。」 罗衡喝下一口茶,道:「殿下的猜测不无道理,先前我们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陆二姑娘会知道铁矿图的存在,还能抢在我们之前找到它。若这一切,是邓氏给她提供的消息,倒能解释得通了。」 「但殿下再想想,若陆二姑娘与邓氏的关系,真的好到邓氏足以将铁矿图这等机密都倾囊相告的地步,那她昨日为何又要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出她早已与陆二姑娘相识的消息?」 李睿眸光一沉:「先生分析得有理,她们早已相识的消息,只会给陆晚惹来猜忌和麻烦,若邓氏真与她交好,只会在人前假装与她不相识,不会故意说出来。」 「而这个邓氏是朝廷逃犯,先前一直隐姓埋名躲在西北,她又是如何与陆晚相识的?」 说到这里,李睿不由蹙紧眉头,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罗衡慢条斯理道:「不止如此,邓氏昨天还说了,陆二姑娘曾经介绍了沈太医替她女儿看诊——按理,陆二姑娘相助过她,可这个邓氏却拿此事反戈来构陷陆二姑娘,她这样做,未免太过恩将仇报。」.. 「本王觉得,这个邓氏是因为对陆晚心存恨意,所以非但不领她的情,还故意说出两人关系来陷害她。」 罗衡点点头,沉声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恨一个人,邓氏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 李睿道:「不管是何原因,这个邓氏既然恨陆晚,就是她的敌人,也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而且老夫还打听到,昨日邀请邓氏去镇国公府赴宴的,不是陆二姑娘,却是丹灵公主。」 李睿讶然:「这可太奇怪了,丹灵为何又与她牵扯上了。」 罗衡高深莫测的一笑,「那是因为,丹灵公主已察觉到这个邓氏身上有许多她想知道的秘密,所以故意与她走近。这也是方才老夫不让殿下急着将她罪人身份揭露出来的原因——这个邓氏,还大有作用。」 李睿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定还查到了其他与邓氏有关的事,急切道:「先生还查到了什么,一迸说了吧。」 罗衡倒不瞒他,道:「先前殿下派人去寻坠影,老夫差人去他们曾经呆过的一个山寨寻找,结果发现那个山寨里的人,一夜间全不见了,老夫觉得事有蹊跷,后面又再次派人去那山寨搜寻,没想到,这一次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活人——山寨里的一名伙夫,叫刘大。」 李睿已嗅到了事情的不寻常,激动不已。 罗衡眯起眸子缓缓道:「据刘大说,他们的二当家,就是坠影,曾经带回去一个女子,关在他的院子里。」 「后来郑七要杀了那女人为三当家报仇,那个坠影却在与那个女人一夜风流后,受那个女人蛊惑,帮着她逃了出去。」 「再后来,这个刘大下山去采买东西,等再回山寨,发现整个山寨的兄弟都不见了,他四下打听,才知道翊王曾经在山寨附近出现过。」 「老夫猜测,那个女人,就是上次劫杀中,他们绑走的邓氏。」 「而山寨里的人,极大可能是被翊王屠尽灭口了,只侥幸留下了刘大一人。」 李睿神情震动,咬牙道:「原来,那次劫杀,并不是李翊救走了人,而是那坠影做了叛徒!」 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恨声道:「难怪上一次,明明李翊抓了郑七,却没有在父皇面前紧咬着这件事不放,原来他也双手染血,怕追究下去,最后反而被我们发现他杀人灭口的事。」 说到这里,李睿又兴奋又气恨,砰的一拳头砸在茶台 上,道:「是了,本王先前还奇怪,他心狠手辣,又有证据在手,怎么不在刺杀一事上多做追究,反而追着本王诬陷他杀人夺妻的谣言一事不放,原来竟是他自己也不。」 罗衡道:「可惜我们去得太晚,山寨里几乎没有留下一丝他屠杀过的痕迹,奈何不了他。」 李睿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想从此事中,再找到其他线索。 下一刻,他突然站定身子,回眸看向罗衡,冷声道:「先生方才说,那坠影与邓氏一夜风流,然后救走她。既然他那么在意邓氏,他定还会再与邓氏联系,咱们盯紧这个女人,就可以找到坠影。」 说罢,他又想到了什么,嘲讽笑道:「难怪那个邓氏要与李翊断开关系,自立门户,原来,是从土匪窝里滚了一遭,脏了身子,被李翊抛弃了。」 罗衡点点头,「还有一点,邓氏是邓家后人,坠影救她,会不会是与铁矿图有关?」 李睿神情震动,「极有可能。」 罗衡道:「听闻翊王也一直在抓这个坠影,我们却要抢在他之前找到他。」 李睿唤遇安进来,吩咐道:「想办法塞人到邓氏的身边,本王要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遇安领命下去了,李睿端起茶杯,对罗衡感激道:「本王以茶代酒,感谢先生的筹谋奔劳,先生辛苦了。」 罗衡端起茶杯回礼,道:「老夫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此生所愿,不过是助殿下完成大业,仅此而已。所以殿下的事,就是老夫的事。」 李睿闻言,动容道:「先生之恩,本王没齿难忘。」 罗衡淡淡一笑,心里却想起另一件事来,神情有了一丝变化。 李睿与他相处这么久,打量着他的形容大抵能猜出来他心中所思所想,不由笑道:「先前先生身边有一个周谷伺候,有他陪伴在先生身边,也能解先生一时的寂寥。可如今他不知所踪,难怪先生感觉寂寞了。」 罗衡抿茶没有回话。 李睿又道:「听闻陆晚新寻回的弟弟,长得十分灵秀可爱,若是先生喜欢,可以将他招来。」 罗衡终是有了反应:「殿下说笑了,他贵为陆家小公子,岂会为人书童。」 李睿勾唇一笑:「先生博学多才,不做书童,可以让他做先生的学生。」 罗衡没有说话,眼前却浮现孩子钟灵毓秀的模样。 太像他的阿良了…… 第381章 牛乳汤 罗衡当晚与睿王在书房议事几乎到天明,睿王留他用过早膳,才离开睿王府。 他上了马车,却无困意,问无藏:“那个乞丐如何了?” 无藏道:“他被陆家小公子送去沈太医家里,估计病得太重,小公子将他留在沈太医家里医治,没有直接带镇国公府。” 罗衡回想起一些旧事,对无藏吩咐道:“去镇国公府一趟。” 无藏得令,连忙让车夫改道。 马车径直来到了镇国公府,罗衡下马车,向门房递了拜贴,言明要见陆家小公子。 彼时,阿晞正在青槐阁陪陆晚下棋。 一大早,他就跑来看陆晚了,姐弟二人一起吃了早膳,陆晚搬出李翊带来的白玉棋盘,教阿晞下棋。 她原以为阿晞不会下棋,没想到阿晞竟然会,且棋艺还不错。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棋?”陆晚很是意外。 阿晞认真观察着棋局,随口答道:“之前在燕州时,我常偷溜进棋馆玩,后面又看到樊先生和人对弈,就从旁学了一点。” 说话间,他的黑子竟将陆晚的白字吃掉了一大片。 陆晚输了一局,姐弟二人正要开始下第二局,门外小厮来报,罗先生登门,想见小公子。 陆晚握棋子的手一滞,眸光瞬间冷下来。 他竟然阴魂不散,追到家里来了? 她正要开口拒绝,阿晞已先她开了口:“让他在院门口等着。” 小厮下去了,阿晞站起身,拍拍手对陆晚道:“阿姐,你和我一起出去见他吧。” 陆晚当然会和他一起去。 姐弟二人出了门,来到院门前,见到罗衡等在院门外的台阶下。 陆晚也没招呼他进院子里来。 一是她如今禁足,除了家里人,不能见外客。 二则,罗衡在她眼里,不配为人,她想杀他的心都有,还会款待他? 陆晚就站在院门内,隔着院门问他:“不知罗先生见我弟弟有何事?” 罗衡一眼看过去,只见姐弟二人身影衬着花树,大的美丽动人,小的钟灵毓秀,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 他暗下感叹,这镇国公府的福气,似乎全聚到这对姐弟身上去了,陆世子与其他姑娘公子,虽然也不错,却不像这对姐弟这般出彩。 特别是这个小公子,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眸光忍不住再次将阿晞打量了一番,罗衡笑道:“陆二姑娘请恕老夫鲁莽,老夫昨日在万福寺外,偶遇一个乞者在卖身葬母,届时,老夫想将他买下,但晚了小公子一步,今日前来,就是想请小公子行个方便,将他转卖给老夫。” 陆晚闻言一怔,但没想到他一大早寻上门来,竟是为了来向弟弟买走那个乞丐。 她勾唇笑道:“罗先生对一个乞丐竟然这般上心,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罗衡多厉害的人,一听就知道陆晚在怀疑他的动机了,于是拢着袖子淡然道:“实不相瞒,这个乞丐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相识的旧人,所以老夫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陆晚眉头微微蹙紧。 今早阿晞来看她时,已同她说过乞丐的事。 她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乞丐,没想到竟与罗衡还有牵扯。 如此,她倒不希望阿晞将这个乞丐留下了。 她正要开口,阿晞板着小脸冷冷道:“这番话你昨日就说过了,我也回答过你,他已经认我为主,我是不会将他再让给你的,你死心吧。” 罗衡一点都不气恼,笑道:“小公子自己还是孩子,还需要大人照顾,如何照顾得了他?” 阿晞学着他的样子,也笑道:“先生一把年纪了,很快就会行动不便,需要人照看,更照顾不了他。” 阿晞口齿如此伶俐,不止将罗衡怔住,连陆晚都愣了愣。 一旁的兰英等人,都忍不住抿着嘴巴偷偷笑起来。 罗衡脸色明显暗下来,还想再说什么,陆晚已下逐客:“既然阿晞心意已定,就绝不会再将他转卖他人,先生请回吧。” 说罢,领着阿晞转身回去,并令下人关好院门。 回到屋内,陆晚让兰草收起棋盘,认真问阿晞:“那个乞丐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以前也认识他吗?” 阿晞懵懂的睁着大眼睛,道:“我之前不认识他啊,就是觉得他很可怜。” 陆晚隐隐觉得这个乞丐可能不寻常,不然按着罗衡倨傲自负的性子,是绝不会上门来讨要的。 “那他如今怎么样了?还救得活吗?” 阿晞还是摇头,“我昨天将他送到沈大哥那里,他人还没醒。沈大哥说可以救活他,我准备下午再去看看他。” 陆晚想了想,对他道:“若是他后面好了,带他来给我瞧瞧。” 阿晞点头应下了。 陆晚又对他郑重叮嘱道:“这个罗先生,以后你要离他远一点,若是他再来找你,或是对你说什么,一定记得要告诉阿姐。” 阿晞乖巧道:“我记住了。” 罗衡来见阿晞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大长公主的耳朵里。 大长公主颇是意外,等得知了罗衡的来意,她凝眉沉吟道:“他那样的人,怎么做这般不稳重的事?到底有何居心?” 金嬷嬷道:“老奴觉得,他大抵是为了睿王被禁一事,四处找门路,来找小公子,大抵是来试探公主您的。” 大长公主冷冷一笑:“难道到了今日,睿王觉得本宫还会向他施以援手吗?” 金嬷嬷给她沏了茶,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不搭理他就是了。” 大长公主看了眼窗外,矮下声音问金嬷嬷:“东西可给他服下了?” 金嬷嬷神情一滞,尔后轻声道:“服下了,三日一次,掺在他晨起喝的牛乳汤里,源嬷嬷每回都亲自盯着的。” “不过今早,他去了二姑娘那里,那牛乳汤还没喝。” 话音刚落,下人来报,小公子回来了。 大长公主给金嬷嬷递了个眼色,金嬷嬷明白过来。 等阿晞一进门,大长公主就朝他招手,“来,听嬷嬷说,你早上的牛乳汤没喝,现在喝了吧。” 阿晞乖乖的捧着碗,一口气喝了,尔后抹了嘴巴,说要回屋去写字,就一溜烟的跑了。 大长公主看着喝空的碗,满意笑了…… 阿晞一口气跑回屋里,锁上房门,进到耳房里。 对着恭桶,他将食指伸进了喉咙里…… 新 第382章 人不见了 陆晚连被禁了好几天,可大长公主既没有松口解她的禁,也没有下明令要禁她多久。 兰英悄悄送消息过来,说是小公子和世子爷一直在大长公主面前替她求情,可大长公主一直没松口。听到兰英的话后,兰草忧心忡忡道:“难不成,老夫人要关咱们姑娘一辈子不成?” “呸,乌鸦嘴,别胡说。” 兰英连忙驳回兰草的话,但心里却也十分担心。 陆晚倒很淡定。 她知道,从她重返陆家的那刻起,大长公主就想处罚她了。 她对她欺瞒了母亲与阿晞的事,还私逃出府,不听她的摆布嫁给聂湛。 她做的这些,对掌控欲极强的大长公主来说,就是她公然在对抗她,对她不尊,她岂会咽下这口气? 如今借着史大娘子这个由头,大长公主同她新帐旧帐一起算,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陆晚暂时不去管这件事,只问兰英阿晞这几天的情况。 兰英如实一一禀报了,告诉她,等下阿晞又会去沈太医那里看那个乞丐。 陆晚没想到阿晞对这个乞丐竟这么在意,不觉也对这个乞丐好奇起来…… 兰英走后,守门的婆子来报,说是隔壁将軍府的史娘子来看她了。 史月瑶来看她? 陆晚想到去年她也几次三番上门来找她,心里多多少少猜到她的目的。 她正要拒绝,下人却已将那史月瑶领进门来了。 陆晚只得迎上去,道:“史娘子,我如今被罚禁足,不能见客,史娘子请回吧。” 史月瑶连忙道:“陆姑娘不用担心,我来此之前,已先去同叶夫人禀明过,是她同意让我来见你的。” 陆晚无法,只得领她进屋,让兰草上茶,问道:“不知史娘子上门,所为何事?” 史月瑶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关切问道:“陆姑娘的身体可好一些了?” 陆晚道:“已无碍,多谢史娘子关心。” 史月瑶朝后招招手,她的丫鬟捧上一个食盒,揭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个圆盅。 史月瑶揭开盅盖,里面是一颗颗红蜜色的丸子,有一股子红枣香。 陆晚见过这个丸子,正是上次聂湛要给她吃的糖丸。 “陆姑娘,之些是我这几日赶制出来的糖丸,以后你再有像上次那般不舒服的症状,就吃下一两颗,就会好很多……” 史月瑶将圆盅送到陆晚面前,羞郝笑道:“我双手笨拙,东西做的粗鄙,还望陆姑娘莫要嫌弃。” 陆晚看着面前满满一盅的糖丸,心情很复杂。 她问道:“史娘子,冒昧问一句,这糖丸,是不是聂将軍让你做的?” 史月瑶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上回听说姑娘犯了饥劳症,想到我姨娘之前也时常犯这个症,后来身边一直备着这个糖丸,所以就想着给姑娘做一些……” 陆晚心里五味杂陈,道:“史娘子贵为将軍夫人,又是一家主母,平日里要打理一府事宜,诸事繁忙,我怎好麻烦你再花功夫为我做这些糖丸?” “不麻烦的……”史月瑶连忙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陆姑娘收下。” 陆晚还是不肯收,她道:“我上次发症,只是因为那天太过忙碌,又忘记吃东西,偶然一次而已,所以这些糖丸我用不上。” “再加之我不喜欢甜食,这些糖丸放在我这里只会浪费,着实可惜……” “史娘子的心意,我受领了。但东西,你还是将它送给你姨娘吧。” 说罢,将盅罐推送回去。 史月瑶听她如此说,也不好再勉强,迟疑问道:“之前我几次上门来拜访姑娘,姑娘都避而不见,我也冒昧问一句,陆姑娘不肯与我走近,是不是因为将軍的缘故?” 陆晚并不瞒她,道:“我确实是因为将軍的缘故避开你,你是他的夫人,而将軍又有他的执念,但我对他从未有过一丝歪想,所以只得避开你们。” 史月瑶万万没想到陆晚会这么坦诚,她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可是之前我听过一些传闻……” 陆晚干脆这一次与她讲清楚,道:“你之前可能听说过,我家里让将軍休弃掉你,腾出正妻之位,我就会答应嫁给他,对吗?” 史月瑶轻轻点了点头。 陆晚无奈苦笑道:“自古以来,我们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从来就没有自己能做主的一天。” “所以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更不是我的本意——我对聂将軍,绝无非分之想,更不会嫁给他。” 史月瑶并不蠢,她也早已看出陆晚对聂湛的回避,所以相信陆晚的话。 她收拾起盅罐,起身告辞离开。 陆晚送她出去。 走到门口,史月瑶停下步子鼓起勇气道:“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陆姑娘。” 陆晚:“史娘子请说。” 史月瑶道:“相信陆姑娘也听说了我与将軍的事,他一直不喜欢我,若不是因着我娘家的缘故,只怕将軍早已一纸休书将我休弃掉了……” “家里人为了我这个事,操碎了心,爹爹生气时,就让我与将軍和离,可母亲又说千万不能和离……陆姑娘,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陆晚问她:“你自己怎么想的?” 史月瑶低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陆晚再问:“那聂将軍这样对你,你恨他吗?” 史月瑶还是摇头,红着脸道:“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配不上他……” 陆晚看明白了她的心思,道:“史娘子不是不好,而是你把你的好,你的心思,全用在他的身上,完全忽略了你自己。” “若是想听我的建议,我觉得史娘子也无需和离,但你要学会善待自己,顾及别人时,先顾及好自己,不要太过委屈求全。” 史月瑶似乎听明白了,感激道:“多谢陆姑娘。” 送走史月瑶,天色已经黑了。 兰草点亮屋里的灯,道:“不知道殿下今晚会不会过来?” 前两天他派长亭来递过话,他伤好后,三司事务繁忙,还有赈灾的事要汇总回禀,户部留下的烂摊子也要他去收……他着实忙得很。 陆晚猜到他不会来了,正准备上床休息,外面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兰英慌乱跑来告诉陆晚,阿晞自下午出府到现在还没回来,人不见了…… 新 第383章 出事了 一听阿晞不见了,陆晚急得心都要跳出来。 「怎么会不见了?他去了哪里?跟着他的下人呢?」 想也没想,陆晚立刻起身,一边迭声问兰英,一边快速穿好衣服,急忙往外走去。 兰英陪着她一同往外走,兰草也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据源嬷嬷讲,她们陪着小公子从沈太医家里出来后,阿晞绕道要去拾味斋买糕点,到了拾味斋后,源嬷嬷临时上了趟茅房,出来就不见他人了……」 「秋落呢?她不是一直暗中跟着阿晞吗?」 陆晚步子走得飞快,心口突突直跳,急得胸口都痛了起来。 「秋落说,当时拾味斋里的客人很多,而为了防止被源嬷嬷她们发现,她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一个错眼,就没见到小公子了……」 兰草也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内疚道:「姑娘,都怪我,若是今日我也跟着去了,小公子就不会出事了……」 「先不说那么多,找人要紧。」 陆晚来到门口,对看守院门的老妈人道:「开门!」 看门的两个老妈子是奉叶氏之命来看守她的,闻言纹丝不动,道:「大晚上的,二姑娘想干什么?没有老夫人的命令,谁敢给你开门?」 「小公子不见了,我家姑娘要出去寻人,你们快开门……」 兰草上前解释,两个婆子神情间闪过一丝犹豫,还是不敢掏钥匙。 「你们尽管开门,祖母日后若要追究,是我一个人的事,怪不到你们头上,快开门!」 陆晚神情冷厉,两个老妈子有些怕了,兰英也道:「若是耽误了寻人,你们才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老妈子对视了一眼,到底不敢耽搁了,慌忙打开门,让她们出去。 「姑娘,可要先去上院请示大长公主?」 兰英见她径直往前院的方向走,提醒她道。 「来不及了。兰英,你去马房要两匹马和一辆马车,去门口等着。」 兰英连忙去了。 陆晚带着兰草去到青松院,还未进门,就看到陆承裕一边穿外袍一边急慌慌的出来。 「阿晚,阿晞出事了……」 一看到她,陆承裕就急声嚷道。 陆晚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来找大哥哥帮忙。」 陆承裕脚下不停,「不用你请,我正要带人去找。」 「大哥哥知道去哪里找吗?」 这个陆承裕倒没想,也还来不及想,他也才刚刚得到消息。 他道:「先去那糕点铺子找找,阿晞是在那里丢的,我们去问问那里的掌柜和伙计,看有没有谁看到过阿晞?」 陆晚胸口冰凉,咬牙按住心里的慌乱,道:「不用去糕点铺子了,阿晞不同一般小孩,若只是普通的走失,他懂得自己回家。」 在她没寻到他之前,阿晞是一个人在燕州那般混杂的地方独自生活过的,他心智早已非同一般小孩子,若只是一般的走失,他早就自己回来了。 陆承裕回过神来,恍悟道:「对啊,阿晞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回家的……那你的意思,他是被人掳走了?会是谁啊?」 陆晚闭了闭眸子,按下心中的恨意,问陆承裕:「你知道罗衡的新宅子在何处吗?」 自那次大火后,罗衡另换了地方住,没在原来的地方了。 而一听阿晞不见了,陆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罗衡带走了。 「罗衡?」 陆承裕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半天都还没想起罗衡是谁。 陆晚看他的样子,猜到他也不知道,就拉着他疾步往 外走。 「烦请大哥哥带我去找翊王。」 李翊一直有私下派暗卫盯着罗衡,他一定知道罗衡的新住址…… 兄妹二人来到府门口,却正碰到大长公主一行。 阿晞不见了,大长公主派大家都出去找,她自己也坐不住,来到了府门口。 一看到陆晚,大长公主冷眸扫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叶氏已冲陆晚斥道:「你不是还在禁足么,怎么跑出来了,好大的胆子!」 不等陆晚开口,陆承裕抢先道:「母亲,阿晞不见了,陆晚最着急,这个时候就暂时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陆晚上前对大长公主道:「等我寻回弟弟,任凭祖母处置。」 大长公主睇了她一眼:「你知道去哪里找他?」 陆晚道:「我准备和大哥哥去找翊王殿下帮忙,他掌握三司,手下众多,对京/城各处都熟悉,找人比我们快……」 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恰在此时,兰英领着下人牵了马和马车过来,陆晚不想再耽搁,对大长公主匆匆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来到马车前,她对兰英兰草道:「你们去沈太医家里一趟,看阿晞有没有回去他那里。」 阿晞回到京/城,除了镇国公府,他只去过沈植家。 陆晚想,若是他遇事要求救,除了镇国公府,其他可能,就会去沈植那里。 「姑娘,你呢?」 陆晚牵过马,沉声道:「我与世子爷要去找翊王殿下帮忙。」 说罢,她示意陆承裕上马,自己一个翻身,也上了马背,扬鞭朝着大理寺方向驰去。 陆承裕连忙催马跟上…… 门庭台阶上,大长公主与叶氏一众人,看到陆晚翻身上马的利落样子,都怔住了。 「她……她竟然会骑马?什么时候学的?」 叶氏指着陆晚跑远的背影,惊讶不已。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眸光看着陆晚远去的背影,不觉越发深沉下去…… 大理寺。 李翊没在,所幸曾少北在,他也知道罗衡的住址。 陆晚拿到地址,对曾少北道:「大人能否再借我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 曾少北一听说她要去找罗衡,担心会出事,正有此打算。 他唤来四名侍卫,让他们跟着陆晚。 陆晚又道:「大人可还有多余的剑借我一把?」 曾少北见她神情冷戾,还要拿兵器,迟疑道:「陆姑娘,要不我立刻差人去请翊王殿下过来,你稍等片刻……」 「不能等了。」 陆晚一想到弟弟有可能落在罗衡的手里,她片刻都等不得。 青云取来一把剑,交给陆晚。 陆晚接过剑,道了谢,招呼陆承裕赶紧走。 陆承裕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也带上一把剑,追上陆晚…… 他们走后,曾少北对青云道:「赶紧派人去通知殿下,就说陆姑娘出事了。」 第384章 找到了 离开大理寺,陆晚刚要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却顿下了。 前面不远处,聂湛骑在一匹赤红宝马上,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陆晚握缰绳的手一紧,目光落在他身下的赤红马上,心口窒紧,已经踩在马镫上的脚不觉收回。 上一世,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在这匹赤红马背上,教会她骑术的…… 「阿晚,怎么不走了?」 陆承裕追出来,见先前一直火急火燎、争分夺秒的陆晚,此刻却站在马前没有动,不由好奇的上前催问她。 陆晚朝前示意,陆承裕也看到了聂湛。 「聂将軍?你怎么在这里?」 陆承裕没想到会在大理寺门口遇到聂湛,且他的身后还带着一队人,看模样,不似禁军,倒像是将軍府的护院。 聂湛打马上前,道:「听闻阿晞不见了,我带护院一同出来寻找。」 陆承裕之前因为他对陆晚的事,对他印象不佳,但此刻看到他如此热心肠的出来帮忙寻找阿晞,倒对他又改观了一分,连忙拱手感激道:「多谢聂将軍。」 陆晚也跟着他对聂湛道了谢。 聂湛目光再次落到陆晚身上,看着她握紧缰绳的手,锋利寒眸里涌现出一丝兴奋的亮光。 「没想到,陆姑娘竟然会骑马。」 陆晚敛眸淡淡道:「略懂一点皮毛。」 下一刻,她松开缰绳走到一边,对曾少北派给他的侍卫道:「烦请你给我找辆马车来。」 李翊都能一眼看她的骑术与中原人的不同,聂湛岂会认不出来? 所以,她不会在他面前骑马。 那侍卫应下,折回大理寺,给她准备马车去了。 陆承裕听到陆晚的话,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阿晚,你怎么了?」 陆晚道:「可能方才上马太急,扭着腰了,所以想换乘马车……」 「就是,这大晚上的骑马太危险,你还是坐马车安全一点。」陆承裕道。 聂湛闻言,从马背上下来,上前关切问道:「伤得厉害吗?可要去看大夫?」 男人身形压过来,陆晚本身的往后退,「我无碍……」 聂湛停下脚步,又道:「姑娘与世子爷来大理寺,可是有阿晞的线索?聂某愿助一臂之力。」 陆承裕这个时候已经知道罗衡是谁了,自然就知道了聂湛与他的关系。 他不由为难的看向陆晚。 陆晚抬眸看向聂湛,道:「我怀疑是罗衡带走的阿晞,我正要与大哥哥去罗宅寻人。」 聂湛一惊,「罗先生怎么会带走阿晞?」 陆晚没有回答他,恰在此时,侍卫赶了马车过来,陆晚连忙上了马车,招呼陆承裕快出发。 陆承裕朝聂湛告辞,上马往罗宅去了。 马车驶出没多久,后面响起马蹄声,陆承裕回头一看,是聂湛一行。 他隔着车帘对陆晚道:「阿晚,聂将軍跟上来了……」 陆晚没什么意外,她知道他会跟来。 握紧手里的剑鞘,她道:「他跟来也好。」 有他在,他们就不用强闯罗宅,罗衡总不好将他也关在门外不见的。 这也是她方才将这个信息告诉聂湛的原因。 马蹄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聂湛来到马车旁,隔着车帘对陆晚道:「陆姑娘,聂某与罗先生有几分交情,等下去了罗宅,我替你进去找人。」 陆晚没有吭声。 聂湛:「你不信我?」 马车内,陆晚眸光冰寒。.. 若是阿晞最后真 的是被罗衡带走的,她一定会当场杀了他。 但杀了他后,她要面临什么下场? 大抵是要以命填命。 她倒不怕死,但阿晞怎么办?她答应过阿娘,一定要好好护着弟弟长大…… 还有李翊,他定不会放手让她去死,他一定会公然抗法,去庇护她。 可他就是掌管三司的执法人啊…… 「如此,就麻烦将軍了……」 最终,陆晚松开剑鞘,缓缓道。 得到她的回复,聂湛神情震奋,再次向她保证道:「你放心,若是阿晞真在罗宅,我一定将他带出来。」 一行很快到达罗宅,里面灯火幽暗,不闻人声。 陆晚让四名侍卫守住罗宅四处的角门。 聂湛上前叫门,守门的仆人闻声出来,见是他,连忙恭敬道:「大将軍可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可老爷没在家。」 罗宅的管事也闻声出来,聂湛问他罗衡去了哪里? 管事说他一早就出门往睿王府去了,这几日事务繁忙,很多时候,都是在睿王府留宿,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聂湛回头看了眼陆晚,转头对管事道:「本将軍既然来了,能否进去讨杯茶水喝?」 管事连忙点头,侧身让出路来:「当然可以,将軍请进。」 聂湛让护院留下,带着几名近身侍卫进了屋。 陆晚听到聂湛与罗宅管事的对话,心口越发揪紧,神情也惶然起来。 陆承裕察觉她神情不对,轻声安抚她道:「你放心,聂将軍已带人进去找去了,一定会找到的……」 陆晚艰难的摇摇头,声音直发抖:「阿晞……大抵不在这里……」 方才,她仔细观察过,罗宅的门房和管事,言语间都很寻常,一丝慌乱异样都没有,不像做了坏事要掩盖的样子。 难道,阿晞不是罗衡抓走的? 果然,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过后,聂湛带着侍卫走了出来,没有阿晞的身影。 「世子爷,陆姑娘,阿晞不在罗宅里……」 听到聂湛的话,陆晚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先前听说阿晞不见了,她虽然慌乱担心,但至少还有一个寻找的方向。 可如今阿晞并不在罗衡这里,京/城这么大,他会去哪里? 陆承裕也慌了:「那……阿晞不在之里,他去哪了?」 昏暗的灯火下,陆晚脸色苍白,神色很是难看。 聂湛怕她急出病来,沉声道:「你莫急,我已令禁军加紧严查九门,不放任命一个可疑的小孩出城。」 「只要阿晞还在城内,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不用麻烦将軍了,阿晞已经找到了!」 一道男声突兀打断了聂湛的话。 陆晚全身一震,循声看去,竟是李翊。 他骑着踏风停在不远处,竟不知何时来的。 陆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声音直打颤。 「殿下……阿晞找到了?!」 李翊勾唇朝她宽慰一笑:「找到了,本王已命长亭送他回镇国公府了。」 第385章 雪上加霜 陆晚赶回上院,刚进门,一道小身影就飞快蹿过来,一把扑进了她的怀里。 「阿姐!」 阿晞的声音清脆响亮,让陆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感觉弟弟真实的在她怀里,她高悬的心才安稳落地。 陆承裕陪着两人跟在她后面进门来。 却是李翊与聂湛。 「见过姑祖母!」 「见过大长公主!」 两个男人身形皆是高大伟岸,威风凛凛,往堂前一站,原本宽敞的正堂,瞬间都变得逼仄狭窄起来。 大长公主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忍不住暗赞。 两人无论外貌身量,还是气质,都是男人中的翘楚。 龙章凤姿,非同凡响! 叶氏也是暗自侧目。 别人不知道,可她常在其他府里走动,与其他夫人大娘子们私下闲聊时,但凡家中有待嫁闺女的,都暗下拿这两个人做范本,希翼能觅得他们做良婿。 连那些已做人妇的小媳妇,都私下偷偷议论两人,暗自称羡。 想到这里,她目光不觉看向陆晚,忍不住咬牙暗骂——也不知道这个小庶女有什么好,引得这些男人都转着她转。 大长公主笑道:「翊王与聂将軍同时登门,镇国公府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说罢,连忙请两人入座,命人看茶。 陆承裕道:「祖母,今日多亏有殿下与将軍相助,咱们才能这么快将阿晞找回来。」 阿晞是长亭送回来的,大长公主自然知道是李翊的功劳,但她没想到,聂湛竟然也出力了。 眼风轻轻扫过李翊,大长公主对聂湛道:「真没想到还惊动了聂将軍,实在是感激不尽!」 聂湛道:「阿晞跟着我习过武艺,算得上他半个师傅,得知他出事,我岂会坐视不理?」 说完,他侧眸瞥了李翊一眼,提高声量道:「况且聂某之前在燕州就与阿晞相识,并还救过他一回,与他早已结缘,聂某早已没将阿晞当外人,是大长公主客气了!」 聂湛先前还对李翊抱惺惺相惜之情,可方才他抢在自己前面,替陆晚找到弟弟,明显赢过了他,他对他的相惜之情就没了。 如今,他与沈植一样,都是与他争抢陆晚的强敌。 听到聂湛所说,陆晚心口揪紧,根本不敢去看李翊的神情。 聂湛话里示威的意味这么明显,睿智如他,岂会听不出来? 而之前在邵县,她已与他说好,请他做阿晞的师傅,不光要教阿晞读书识字,还要教他骑射武艺。 可回京后,阿晞却跟了聂湛学武艺。 以他的性子,只怕又不会放过她了…… 那边,大长公主与聂湛客套了几句,又对李翊道:「殿下大伤刚愈,日理万机,今日也为了阿晞的事奔波操劳,真是费心了。」 李翊勾唇轻嗤一笑:「阿晞是本王的小表弟,本王与他,是骨子里的亲,凭他唤本王一声表哥,本王就义不容辞。」 这个莽夫一厢情愿的不当阿晞是外人又如何,能亲过他? 虽然阿晞这个小鬼头,好像还从没叫过他「表哥」,但他姐姐却是叫过的。 且不止一次,声音还很软……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陆晚总感觉某人那句「表哥」是冲她说的。 当初,两人刚相识时,她每每有求有于他,他都会戏谑的让她改口唤他「表哥」! 而只要她依了他,唤他表哥,他最后都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陆晚心口怦怦直跳,幸而她一直搂着阿 晞,背侧着身子,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可即便没去看堂内的情形,她也感觉到了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刚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 偏偏在此时,大长公主对她道:「二丫头,还不代你弟弟,向翊王殿下与聂将軍道谢?」 陆晚心口一紧,连忙抹了脸上的眼泪,硬着头皮,牵着阿晞来到两人面前。 「多谢殿下与将軍此番相助,阿晚与弟弟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阿晞也学着她的模样,向两人道谢。 聂湛甚是亲昵的摸了摸阿晞的头,又伸手虚扶了陆晚一把,道:「小事一桩,陆姑娘勿须挂怀!」 李翊却坐着没动,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大长公主目光紧盯着三人,正要开口说什么,叶氏哼笑一声,道:「还不止呢,此番寻人,还有一人也是担心万分,一直在出力寻找。」 说罢,她对大长公主道:「母亲忘记了吗,沈太医还在偏厅等着呢。人家也帮忙寻了阿晞好久。」 原来,自沈植得知阿晞失踪的消息后,立刻带人四处寻找,方才得知阿晞寻到了,也赶了过来。 大长公主可没忘记,只不过沈太医与眼前两个男人相比,不论官职,还是身份,都差得太远。 况且,他是太医,医术又高,她不想他与阿晞走得太近。 就连这两次阿晞去他府上看那乞丐,她都命源嬷嬷时刻盯着,不让两人单独相处,以防沈植在阿睎身上发现什么。 心里暗恼着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却尽坏她事的蠢儿媳,面上,大长公主却一副恍然记起的模样,笑道:「正是呢,我却将沈太医给忘记了,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快请他进来。」. 下人得令,立刻去隔壁请人。 一听沈植也在,聂湛的脸色立刻黑沉下来。 大长公主又朝李翊看去。 后者却阖着眸子悠闲坐着,手里百无聊赖般的转着青玉茶盏,神情倒是如常。 实则,大长公主看不见的半阖着的眸子里,已挟起了刀雪冰霜…… 陆晚原本想给两个男人道了谢后,就带着弟弟退下,却没想到沈植也来了。 后背不觉沁出冷汗来,陆晚悄悄看向陆承裕,向他求救。 然而,陆承裕却比她还紧张。 方才回府,根本不用他开口,两人都主动跟着他一道回来了。 回府的一路上,他已经感觉到了两人间暗藏的刀光剑影。 他时刻担心着两人会打起来。 这两个大晋最骁勇的男人,万一真的在此打起来,莫说上院会被他们拆了,只怕整个镇国公府都要遭殃…… 而偏偏雪上加霜,担心这两个还不够,还要来一个沈植。 陆承裕紧张得坐立难安,额头冷汗直流。 不等他想出法子解开这个局面,门帘被打起,沈植进来了。 第386章 杀过人 沈植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翊与聂湛。 他朝两人拱手以礼,尔后再依礼向大长公主和叶氏众人请安。 大长公主也请他入座,沈植很自然的坐在了陆晚和阿晞的近旁位置上,看着阿晞叹气笑道:“幸而你被安全找回来了,不然我都良心难安。” 陆晚得知他也一直在竭力寻找阿晞,感激道:“此事与沈太医无关,沈太医言重了。” 沈植却正色道:“阿晞是从我家里离开出的事,我难逃其咎。” 说罢,他又对阿晞道:“巫鸣也很担心你,求着我带他来见你,我拗不过他,就将他也带来了……” 巫鸣就是阿晞捡回的那个乞丐,阿晞听后,兴奋道:“真的吗?” 沈植看着他宠溺笑道:“真的,他如今就在外面。” 沈植与姐弟二人说话时,陆承裕一直小心观察着另外两人的神情。 李翊还是那一副闲散慵懒,不似在意的样子。 可陆承裕知道他是假装的,他先前在邵县时警告他的那些话,他还犹言在耳呢。 而聂湛脸色就很难看了。 尤其是看到沈植坐的位置挨陆晚那么近,两人说话时,亲近似在窃窃私语,让他再次感觉到陆晚对沈植态度的不同,不由怒火中烧。 虽然他克制着,什么都没说,但陆承裕光看他那冷戾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动怒了,不由越发胆战心惊。 怕沈植会再激怒他,陆承裕连忙扬声道:“阿晞,你之前到哪里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晞被送回来后,已同大长公主她们说过自己出事的原因,但当时他说得模糊不明,大长公主她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听陆承裕再问起,大长公主也道:“对啊,你好好说说,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阿晞从陆晚怀里站起身,面向大家,乖巧道:“我随嬷嬷下车买糕点,想带回来给祖母和阿姐吃。后来嬷嬷去入厕,我也跟着想去,可走到半路上,却突然被人捂住口鼻,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等我再醒来,就在一条街上的巷子里,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正想求人送我回家,刚好就看到了四殿下经过,所以他就送我回来了……” 陆晚闻言一震,阿晞竟是被人迷晕劫走的。 “阿晞,你可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沈太医,麻烦你替阿晞看一下……” 方才陆晚已将阿晞检查过了,没发现他身上有外伤,但听说他是被人迷晕带走,却怕他受了暗伤,急忙请沈植替他诊脉检查。 沈植能通过诊脉诊出近期所饮所食,若是那歹人给阿晚喂了什么毒药,他也能查出来。 甚至,他或许还可以查出阿晞吸入的是哪种迷药,这样也能为找出凶手找到线索。 “不必麻烦沈太医了,阿晞一回来,我已命府医替他检查过了,他身体无碍。” 大长公主开口道,且一边说一边招手让阿晞去她身边。 陆晚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等她细想,阿晞回头对她笑道:“阿姐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大长公主又对李翊问道:“殿下,你是在哪里遇到的阿晞?” 李翊道:“马尾街。” 陆晚听到这个名字,眸光一紧。 马尾街也叫暗巷,那里看似是开门坐店的寻常小贩商贾,实则多数都做着黑市交易的生意。 之前兰英买人皮面具,就是托人在马尾街找到的鬼医。 难道歹人是要在黑市上交易,将阿晞卖了,做人口生意?! 一想到这里,陆晚就后怕不已。 幸亏阿晞在那里遇到了李翊,不然若是被人卖走,天大地大,她却要去哪里寻找他? 大长公主拉过阿晞的手,叮嘱道:“往后不许再出去乱跑了,这次是幸运遇到了翊王,下次可没这么走运了。” 阿晞乖乖点头:“祖母,我记住了。”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祖母,我困了。” 折腾了整晚,此时差不多快天亮了,李翊见此,也起身告辞。 其他两人也不好久留,也一迸告辞。 临别前,李翊眸光飞快扫了眼陆晚,道:“阿晞一事姑祖母不用担心,我已命三司去查了,一定会找到谋害阿晞的人。” 大长公主点点头,道:“殿下办事,我放心。” 众人走后,陆晚上前对大长公主请罪。 大长公主盯了她看了片刻,淡淡道:“你是为哪件事请罪?” 陆晚抬眸看向她,心里一片了然,道:“我姨娘与阿晞一事,我也是在听到那个黄琴师的话后,心生怀疑,后又偶然收到西北的信,这才想着西北寻亲。” “因为并不确定一切为真,所以当初祖母问我时,我才言不知,并非有意隐瞒祖母。” 她目光坦荡,言词恳切,又道:“但终归是孙女错了,回府至今,未能及早来向祖母请罪,阿晚愿受祖母责罚。” 说罢,她恭敬跪下,道:“今日我不顾祖母禁令,私自出院,也是阿晚的错,请祖母一迸责罚。” 大长公主半敛着眸子沉沉看着她,道:“上次本宫罚你禁足,你应该知道原因。你服吗?” 陆晚心里落满霜雪,道:“祖母罚得对,孙女诚服!” 见此,大长公主神情终于舒缓了一些,挥手让她退下。 陆晚退出来,去看阿晞。 阿晞犯困是假,想见巫鸣倒是真。 陆晚去时,他正坐在床上与巫鸣说话,见陆晚进来,连忙指着巫鸣告诉她:“阿姐,他是巫鸣。” 又对巫鸣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阿姐,往后,除了我以外,你就只能听从我阿姐的话。” 巫鸣很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 陆晚坐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他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量已经和她差不多高,黑瘦似根杆子,长相也普通,但一双眼睛很有神。 倒不像是罗衡喜欢的那种类型。 而陆晚也努力回忆着,上一世好像没有在罗衡身边见过这个男孩。 那他为何当初要跟阿晞抢着要他? 阿晞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惑,道:“巫鸣武功很好,罗衡以前见过他杀过人,所以想招他去身边,为他所用。” 陆晚一怔,不太敢相信的再次看向面前干瘦的男孩——这么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杀过人? 新 第387章 一举三得 陆晚惊讶巫鸣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杀过人,阿晞倒似一点也不意外,对陆晚道:「阿姐,往后有巫鸣在我身边保护我,你就不用再将秋落姐姐留在我这里了。她回到你身边,我才能放心些。」 陆晚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将秋落留在你身边?」 这件事,她明明没有同他说过,而秋落也一直是在暗处守着他,不被上院的人知道。 阿晞眨着大眼睛道:「我猜到的,阿姐这么舍不得我,肯定不会放心我一个在这里。」 陆晚没想到他心思竟这么细密,惊诧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新 她问阿晞:「你与巫鸣以前就认识吗?」 阿晞道:「不认识,他会武功的事,是他醒来后自己告诉我的。」 陆晚问巫鸣:「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亲人吗?」 巫鸣道:「我老家是登州的,家中只有我和母亲,而如今……」 如今他母亲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陆晚猜到他也没亲人了,不然也不用卖身葬母了。 「那今后你就好好跟着阿晞,他年龄比你小,你既要将他当主子,又可以当做你的弟弟。」 巫鸣道:「巫鸣不敢,主子替我葬好母亲,又救了我性命,他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要一辈子都好好报答他。」 十三四的男孩,脸上不见稚气,反倒带着江湖义气,十分忠心的样子。 陆晚放下心来,让他先下去休息,尔后问阿晞道:「你可有看到劫走你的人的样子?」 阿晞摇头:「他是从后面用巾帕包住了我的口鼻,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那你醒来后呢?可有看到他们?」 阿晞还是摇头:「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大抵他们看到翊王殿下带人在那一带搜查,所以弃下我逃跑了?」 李翊带人在那一带搜查? 难道他一开始就知道阿晞被人带到黑市去了? 陆晚还是不放心,趁着房内没人,要脱了阿晞的衣裳,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阿晞却怎么也不肯脱。 「阿姐,我真的没事,你相信我……」 阿晞脸色涨红,双眸中更是涌现出一丝难言的痛苦与惶然,似在逃避什么。 看着阿晞抗拒的样子,陆晚突然想起,阿晞不论是沐浴还是更衣,都是自己动手,从不让人伺候,身边也不准留人。 之前他在邵县养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让兰英她们给他擦拭身子。 难道同上一世一样,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伤害? 这个念头一起,陆晚如遭雷击。 但转念她又安抚自己,不可能的,这一世,阿晞没有受到过罗衡与李睿的残杀,身体怎会出现损伤?! 甚至,上一世损残他身体的罪魁祸首李睿,这一世阿晞和他的面都还没见过的…… 阿晞见她的神色变了,小脸一白,终是肯脱下外袍给她看。 「阿姐你看,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我……」 阿晞身上干净光洁,确实没有伤痕。 陆晚检查过,心里终于放心了。 陆晞又问她:「阿姐,听说你为了寻我,私自跑出院子,祖母可有责罚你?」 陆晚安抚他道:「你放心,事出有因,祖母不会罚我。」 确认阿晞没事后,陆晚也回自己的青槐阁去了。 她离开上院时,大长公主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 金嬷嬷隔着窗户看到陆晚离开上院,回头问大长公主:「公主方才为什么不问问二姑娘是如何与那 邓娘子早结识的?」 大长公主靠在床榻上,闭着眸子冷然道:「明知她不会说真话,有什么好问的。」 金嬷嬷走到床前,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问道:「那此番小公子出事,公主您觉得是谁下的手?」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道:「除了陈王,本宫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从阿晞失踪的消息传来,大长公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王带走了阿晞。 她道:「若不是刚好被翊王撞到,阿晞在黑市上转了一圈后就失去踪迹,而我们就会以为他是被人口贩子「卖掉」了。」 「陈王就可以将阿晞悄悄带回封地,等过几年,他长大了,样貌有了改变,我们想认人,他也可以不承认。」 「这样,他既寻回了儿子,又摆脱了咱们的制钳,还能不让皇上发现,岂不一举三得。」 金嬷嬷听后,忍不住连连点头道:「公主说得有理。」 而自从知道阿晞不是罗衡抓走后,陆晚对陈王也有过怀疑。 回到青槐阁,她正要招秋落来问问秋妈妈的动静,秋落已早早等在那里了。 「姑娘,是奴婢看护不利,害小公子出事,请姑娘处罚……」 陆晚看着秋落,见她双眼通红,一看就是急火上头,又忙碌过度的原因。 「算了,阿晞如今已平安找回来,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她疲惫坐下,给自己和秋落各倒了一杯茶,问道:「今晚阿晞失踪,秋妈妈可有什么异样?她有回陈王府吗?」 秋落猜到了她的心思,问道:「姑娘是怀疑今晚小公子的失踪,跟陈王有关吗?」 陆晚并不瞒她,点了点头。 可秋落却摇头,道:「姑娘,不是陈王做的。」 陆晚一怔,继而紧张道:「你知道是谁?」 秋落还是摇头:「我还没查到是谁对小公子下手,但确信不是陈王,因为小公子失踪的消息一传回来,那秋妈妈就急慌慌的回陈王府报信去了,后来没多久,陈王府就派了人,开始四处去找人。」 「我亲眼看到陈王家仆,在糕点铺子周围四周寻人,后来,连陈王与陈王妃都亲自出动了……」 「如果是他,他怎么会这么急着找人?」 陆晚听了,神情越发迷惑。 既不是罗衡,又不是陈王,那到底是谁要绑走阿晞? 上院。 陆晚走后,阿晞没有睡,从床底下取出一盒东西和一个小药包,将药包里的粉末,掺进盒子里东西…… 天亮后,他拉着巫鸣,逛起了镇国公府,将镇国公府每一处都详细介绍给巫鸣知道。 最后,他带着巫鸣来到了陆继中的院子门口。 「这是国公爷的院子,你可要记住了,不要乱闯走错了。」 他对巫鸣叮嘱道。 巫鸣认真记下院子的位置,点头道:「主子放心,我记住了。」 免费阅读. 第388章 恨到骨子里 为了阿晞的事,陆晚一宿没睡,镇国公府其他人也没能安眠,所以翌日晨起,大长公主让大家不用去上院请安,都各自在屋子里休息。 然而昨晚一宿没睡的,不止镇国公府诸人,城南的史家,灯火也亮了整宿。 原来,史婧一自上次听了陆晚的话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所以暂且不让母亲进宫替自己向荣贵妃求指婚的恩旨,她想先与沈植见一面,亲自与他说说两人的亲事。 史大娘子爱女心切,依了她,并特意备上一桌好菜,请沈植晚上过府吃饭。 史婧一的嫡兄,也是沈植好朋友的史家大郞亲自出面相邀,沈植答应前来,可饭桌上桌半天,天都黑透了,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史大娘子就派人去催,可下人来报,说沈太医为了替陆家找小公子,不来史家吃饭了。 史家诸人围桌等了半天,最后却等到这样一个结果,不由一个个怒火中烧。 特别是史太傅。 堂堂当朝太傅,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原不屑搭理沈植这样的小太医。可为了女儿的亲事,特意推了其他同僚的饭局,纡尊降贵的等他一起吃饭,最后却被临时爽约,简直是奇耻大辱。 史太傅当即气得掀了桌子。 而史大娘子看着女儿从早上就殷殷的期盼,到现在满脸失望,眸光如死灰,顿时心痛如绞。 这是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宝贝女儿啊,从小到大,她们将她当眼珠子般疼着,莫说打骂,就是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太医这般轻践。 若不是女儿年幼不懂事,一时被他鬼迷了心窍,跟着他私跑过一回,坏了名声,不然,她们史家嫡女,莫说做王妃,就是皇后也当得起的。 想到这里,再看着丈夫与女儿的形容,史大娘子气得恨不能立刻将那沈植抓来,将他抽筋剥皮,以泄心头怒火。 史婧一见父亲被气到,强压住心中的伤痛,上前安抚道:「爹爹,沈大哥并不是对你不尊,而是事出从急,您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不等史太傅出声,史大娘子忍无可忍,对死心不改的女儿气骂道:「你怎么那么傻,还替他说话?他明明就是爱屋及乌,跑去那个陆家庶女面前献殷勤去了。他心里那里还有你啊,他就是狼心狗肺之人,亏得你哥哥之前那样相助于他……」 史婧一从早上等到现在,满腔的欢喜真是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但她不想听到母亲这样糟贱沈植,不由轻声劝道:「母亲,沈大哥是一个热心肠的人,那陆小公子不见了,这么晚了,他又那么小,万一出事怎么办?所以沈太医帮忙寻人也是应该……」 「陆家那么多人,还差他一个?我看他就是心里惦记着那个庶女。」 史大娘子气不过,自己的女儿金尊玉贵,到底比那个庶女差在哪里? 然而,恰在此时,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看到聂姑爷也在帮陆家寻人,还一直跟在陆姑娘身边,陪着她东奔西走。 听到这话,史大娘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骂道:「大长公主当着大家的面,假惺惺的罚了那庶女禁足,来表现陆家的家风严谨,可转身,又任由她出入自由,与外男勾搭往来,真是……」 碍着大长公主的身份,她那句「不要脸」到底没敢骂出来,只得将火气往心里憋,越憋越难受。 史太傅老来得此嫡女,比谁都宝贝,那怕到此时,也舍不得骂她,只道:「此生你不嫁,咱们史家也养着你,爹爹会告诫你哥嫂们,那怕将来我与你母亲百年归老,他们也要善待你,绝不给你半点气受。」 说罢,他又回头对史大娘子道:「荣贵妃那里你也不用去了,这样的男人,咱们女儿不嫁也罢!」 可翌日,气得一宿没睡的史大娘子,正头昏脑涨的准备上床躺着,宫里来人了,荣贵妃召她入宫觐见。 荣贵妃亲自召见,史大娘子岂敢不见,当即按品大妆,进宫面见荣贵妃。 荣贵妃自去岁在兰贵妃的生辰宴上下毒谋害陆晚的事被揭发后,被禁足了半年。 荣贵妃自感颜面扫地,而她最痛恨的是,陆晚还借着此事,与儿子退了亲,打了儿子的脸不说,还毁了儿子与南安郡主白舒窈的亲事,害得儿子至今还没有娶正妃。 所以,她对陆晚,真正是恨到了骨子里。 如此,在勾着史大娘子吐完苦水后,荣贵妃冷冷笑道:「本宫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庶女这么有本事,毁了本宫皇儿不说,如今还要来祸害你们家的两个女儿。」 「不过,史大娘子比本宫好,本宫是瞎了眼,被她蒙蔽许久而不知,你所幸发现得早,补救还来得及。」 史大娘子叹息摇头:「如何补救?心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往她身边凑,我们拉也拉不回。」 「怪只怪咱们家的女儿没她那么多手段,我家老爷也打定主意,不将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荣贵妃不以为然的嗤笑道:「史大娘子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小小庶女,还能翻天不成?」 「再说,她这样勾三搭四,不知检点,本就为人所不耻,本宫更不会遂她的愿。」 在荣贵妃看来,陆晚此举,就是在为自己挑一个满意的夫君。 可自己的皇儿被她害得至今未娶,她岂能如愿嫁人? 当即,荣贵妃就下达两道谕旨。 一道,给史婧一与沈植赐婚。 另一道,却是给陆晚的…… 谕旨传回陆家时,陆晚堪堪被兰草叫醒。 彼时,兰草拉着她欢喜道:「姑娘,外面守门的婆子撤子,上院传来话,说是老夫人取消了姑娘的禁足。」 陆晚一怔,她倒没想到祖母会这么快取消她的禁足。 她连忙起床梳洗,准备去上院谢恩。 可下一刻,上院又派人来请她,说是宫里的谕旨到了,让她去上院接旨。 陆晚不明所以,只得连忙往上院赶去…… 上院里,传旨太监昂首站在院内,叶氏等人在一旁候着。 陆晚一到,传旨太监传达了荣贵妃的口谕。 「陆家庶女陆晚,女德不修,行为不检,罚抄女德经百遍,以儆效尤!」 免费阅读. 第389章 等着某人 荣贵妃这道口谕不止处罚了陆晚,更是重重的羞辱了陆家门庭。 家中女儿女德不修,行业不检,就是表示家里家教不严,门风败坏。 传出去,岂止陆晚一人丢脸,整个陆家的女儿们都会被人指背心了。 当即,叶氏就气得白了脸,大长公主也拄着虎头杖上前,问那传旨太监:「却不知荣贵妃此举是何意?」z.br> 传旨的太监,正是荣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德胜。 德胜拱手笑道:「大长公主明察,今儿一早,史大娘子进宫到娘娘面前哭状,说陆二姑娘破坏她家两个女儿的姻缘,求娘娘主持公道。」 「而我家娘娘也没有擅断、听信她一人之言。」 「娘娘特意着人出宫打听,却得知史大娘子所料不假,不止先前陆二姑娘与聂将軍沈太医之间多有勾结往来,就在昨晚,还孤男寡女在外相见。」 「如此,娘娘这才小惩大诫,希望陆二姑娘好好改过,勿失镇国公府百年好家风。」 德胜一口气说完,就得意的走了,留下陆家一众人气愣当场。 大长公主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吓得金嬷嬷等人,连忙将她扶回屋,给她揉着心口顺气。 陆晚跪在院子里,没人唤她起身,她也不敢起身。 不知过去多久,金嬷嬷从屋子里走出去,对她叹息道:「姑娘起来吧,公主让你去常华寺闭门思过,抄女德经,外加《女戒》一百篇,何时抄完,何时回来,姑娘即刻去吧。」 陆晚站起身,看到阿晞站在廊下,红着眼睛看着她。 她朝他招手,阿晞奔过来抱住她。 「阿姐,我与你一起去寺里……」 「你别说这样的话,阿姐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听话,不要乱跑……」 阿晞双眸里涌起愧疚,哽咽道:「阿姐,是不是因为你昨晚与聂将軍他们一同出去找我,所以那个荣贵妃才要罚你的?」 陆晚不想让弟弟伤心,笑道:「不是的,她是睿王之母,一直不喜欢我,这一次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罢了。」 说罢,陆晚对兰英叮嘱了几句,又拜托了金嬷嬷多加照拂阿晞,就回青槐阁,稍做收拾,就出城往常华寺去了。 一出镇国公府大门,陆晚的马车就被人指指点点起来。 那怕在马车里,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也传了进来。 兰草听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姑娘,他们全是胡说八道……姑娘什么时候同时答应要嫁给聂将軍与沈太医了?」 「既然知道他们是在胡说,你就别生气了。」 陆晚放下车帘,苦笑着劝着兰草,「况且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想拦都拦不住的。」 兰草一怔:「姑娘,难道这些谣言是有人故意传出来抹黑你的?」 陆晚心里明镜般透亮,冷然道:「荣贵妃花这么大的心思对付我,岂会只是让我抄个女德经这般简单?她就是要借我不修女德之名抹黑的我名声,让我此生都休想再成亲嫁人。」 兰草恍悟过来,不由越发心痛起来,愤然道:「我方才听说,她给沈太医与史姑娘赐了婚——一边是指亲,一边是处罚,她是故意来羞辱姑娘的。」 陆晚看着飘动的绣花车帘,淡淡道:「史姑娘是个好姑娘,对沈太医也是一片真心,他们能结成姻缘,倒是一桩美事。」 上一世,沈植陪着她在深宫过了五年。 五年的光阴,在她上一世短暂的生命里,占据了很长的时光。 她记得,那时他本来可以离开乾清宫去别处当差,甚至是离开皇宫,可为了陪她,他留下来没有走。 乃至最后,她被下令陪葬,他也被冠上她「女干夫」的污名打入诏狱。 被陪葬的前一日,他从诏狱逃了出来,可他傻到没有逃出宫,而是回到紫芜宫寻她。 他说要带她一起走。 可外面重重禁军把守,李睿既要将她推出去顶罪,又岂会让她逃脱? 况且,阿晞还有他手里,她若逃了,阿晞就会死! 最后,他虽然被她勒令离开了紫芜宫,可最后他是死是活,有没有成功逃出皇宫,她并不知道…… 上一世,因为她,他受到牵连,命运也是悲苦的。 所以这一世,他能与喜欢他的姑娘,一起组建家庭,过上寻常平凡的生活,也是最好的改变和结局了…… 马车出了城,趁着落日西垂前最后的余晖,往常华寺赶去。 这个时候的官道上,车辆行人不多,没过多久,陆晚就听到后面有马蹄声追上来。 她掀起车帘一看,竟是沈植。 夕阳下,他一身藏青袍子,驾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追过来。 隔着距离,陆晚也看到他紧抿的双唇,往常如泉水般清润的眸子,也泛着寒光。 那般形容,竟是她从没见过的冷戾。 沈植也看到了她,绷紧的面容一松,马鞭在马背上重重抽了两下,紧追过来。 陆晚让车夫停车。 兰草以为陆晚要下马车,连忙拦住他:「姑娘,若是被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 陆晚笑道:「无碍,我只在这里同他说两句话。」 她打起车帘,沈植赶马过来,隔着车窗对她愧疚道:「阿晚,是我害你受罚,抱歉。」 说罢,他将昨晚对史家爽约一事说了出来。 陆晚笑道:「沈大哥多虑了,荣贵妃对我积怨已久,今日就算不是你,她也会寻其他由头对付我。」 「不过,她今日倒办了桩好事,为你与史姑娘指了婚——恭喜你了!」 沈植脸色一变,语气坚定道:「可这并非我所愿——那怕是指婚,我也不会从命!」 陆晚倒没想到他会这般坚持。 但谕旨已下,他不能抗旨。 「沈大哥,史姑娘是个好姑娘,她是真心待你,你不如考虑接纳她……」 「若我告诉你,我与她之间,隔着……」 话到嘴边,沈植还是咽了下去,俊逸的脸上,不觉涌现了一丝痛苦的神情。 「罢了,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等我得空,再去常华寺看你。」 沈植似不想被陆晚发现他的心事,调转马头走了。 陆晚继续往前赶路,落夜前顺利到达常华寺。 陆家在这里有供奉,所以寺里常年给陆家留着禅寮。 陆晚住进去,简单吃了点斋饭,就开始抄书。 她一边抄书,一边等着。 等着某人…… 免费阅读. 第390章 兴师问罪 立秋时节,夜风微凉,而常华寺又在山里,这里的夜风就比别处,又多了一份湿润和凉意。 陆晚立在书桌前,不知是山风凉,还是她心里冷,身子忍不住打了激灵。 「姑娘,夜风凉,要不要给你加件外裳?」 兰草替她研墨,见她打了哆嗦,连忙替她取来外裳,给她披上。 触及她身体时,兰草察觉到她身上沁凉,一惊,连忙道:「姑娘,你别抄书了,快上床歇息吧。」 陆晚摇了摇头,她还要等李翊的。 她猜到他会来。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再加上今日荣贵妃对她的处罚,以及那满城的闲言碎语,他定会来寻她。 他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更不是肯吃亏受委屈的性子,昨晚当着他的面,聂湛对他的挑衅,还有沈植对她和阿晞的关心,早已触及了他的底线。 陆晚知道,他一直在强忍着,但荣贵妃今日对她的处罚,挑破了聂湛与沈植对她的心思,以他的性子,只怕不轻饶他们。 包括她…… 陆晚心思很乱,根本定不下神,所以连连抄错了好几篇,一晚上过去了,一篇完整的书经都没抄出来。 兰草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抄经抄得这般错误迭出,猜到她心中有事,不由劝道:「姑娘,老夫人并未规定日期,咱们不用心急,姑娘先歇息,等明日再抄吧。」 陆晚看了眼桌上的沙漏,已经快三更天了。 想来,他公务繁忙,今晚不会过来了。 亦或者,他心里生她的气,暂时不想看到她…… 陆晚搁下笔,对兰草道:「你也下去歇着吧。」 兰草侍候她上床躺下,尔后就退出房间下去休息了。 陆晚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她的心里很乱,许多事情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转。 荣贵妃今日突然对她发难,她在想,罚她抄完书,再抹黑她的名声,接下来,她还会干什么? 只怕她还不会善罢甘休…… 而如今因为她,镇国公府名声大毁,此番回去,大长公主与陆家,还容不容得下她? 还有阿晞,这一次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谋害他的人还没找到,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对他继续下手,她心里总是感觉到不安……z.br> 最后,她想到了她与李翊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被世人所接受,经荣贵妃这一番羞辱后,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只怕再也没有可能与他走到阳光之下了…… 心里悲苦,在床上躺着都感觉身子难受,陆晚爬起身,披上外裳,来到窗下的木榻上,听窗外传来的木鱼声。 夜已深,大家都歇下了,禅寮里一片寂静,大殿那边传来的木鱼声,就渐渐清晰起来。 陆晚从小在痷堂长大,习惯了这种清幽,也听惯了木鱼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重回痷堂,那木鱼声,似乎是师傅坐在堂前,一下一下轻叩出来的。 而她就靠在师傅身边,随着木鱼声,一点点垂下脑袋,最后枕在师傅的膝盖上睡着过去…… 陆晚听着听着,慌乱的心绪随着木鱼声渐渐安定来,不觉间,她眼皮沉重,也有了几分困意。 她趴在一旁的桃木小几上,阖上了眼皮。 不知过去多久,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开门声,然后有脚步声踏进屋来。 陆晚费力掀起眼皮,看到了来人。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身上披了件同色披风,风尘仆仆的模样。 「殿下……」 陆晚心中一喜,困意驱散,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她起身迎上去,可刚刚站起身,目光触及男人冰冷的寒眸,她心头一颤,止不住停下了步子。 禅寮里只点了一盏起夜的灯,光线不明,但即便如此,陆晚还是看清了他的形容。 李翊眸光冷,神情更冷,一身的肃杀之气。 陆晚很久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这种瘆人的摄人气息了。 他解下披风,随手扔到一边,冷冷开口:「怎么还没睡?」 陆晚按捺住心头冒起的不好预感,勉强笑道:「我猜到殿下会来的,所以……」 李翊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冷冷启唇:「怎么,知道本王要来兴师问罪?」 陆晚看着他的形容,再想到昨晚的情形,心口直发颤,主动求饶道:「殿下,昨晚是一时情急,并非我所愿……」 李翊冷沉沉的看着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陆晚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自知理亏,只得软下声音轻声哄道:「殿下,我知道错了,如今有人替你惩罚我了,你瞧,我抄书抄的手都肿了,这才刚刚抄完一页呢。」 她掀起手腕给他看,细白的手臂果然有些红肿。 李翊斜眼冷睨了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陆晚有心求和,却感觉到了李翊态度的冷硬和异样。 平时,两人若有不快,只要她好声哄他几句,他总会消气,但今日看来却不似这么简单了。 看着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眉眼,陆晚感觉此刻自己的求和,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小丑。 陆晚熬了两宿,至此时,也是身心俱疲。 心下悲凉,她道:「夜深了,殿下今晚就暂时在此安歇,我去兰草房里……」 说罢,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外裳,准备离开这里。 可手指还未碰到衣裳,她的身子就被扯进了男人的怀里。 力道之大,撞得她胸口痛。 李翊咬着她的耳珠发狠的问:「怎么,你做错事,还有理了?」 陆晚被他咬得生痛,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做错什么了?你明知我与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陆晚终是忍不住委屈的哭出声来。 别人怀疑污蔑她,难道他也要来质疑她?! 满肚子的心酸委屈在这一刻再也受不住了,陆晚奋力挣扎,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与聂湛当真什么关系也没有?!」 灯火下,李翊嘴角挂着血滴,神情阴戾得像头狼。 声音更是冷沉如冰。 「那他为何会有你的画像?」 「还有,你的骑术,到底是谁教的?」 第391章 机会 陆晚耳珠被他咬破,火辣辣的痛着。 他竟是真的发狠的在咬她! 而他的逼问,更似一把钝刀***她的心里,让她又痛又慌,却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有些事,逃避不得,迟早是要面对的。 在陆承裕发现聂湛书房里挂着她的画像后,陆晚就料到了,这件事情终有一日会被李翊发现。 「马术一事,我记得很早前就同殿下解释过,是我古圆痷的师傅教的,连同那引香丸一起,殿下忘记了吗?」 幽暗的灯火下,陆晚神情一改先前的慌乱,反而镇定下来。 她与聂湛,是上一世的事,她死过,又重新活过来,保留着前世的记忆,要承接前世的痛苦,却不表示她要承受前世的耻辱。 因为这一世,她与聂湛,什么都没做过,干干净净。 她推开李翊的手,坦然面对着他,道:「画像一事,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聂湛亲口同我说过。」 「在他还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谁之时,就有了画像。」 「据他所言,他是在梦中梦见过一个女子,而后,他找画师将那女子画下,再经由李睿与罗衡,找到我,认定我就是他画像中的女子。」 「为此,他将府邸设在陆家隔壁,在仅仅见过我一面之后,就执意要娶我。」 李翊神情微震,双眸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形容,更是涌现怒火。 他竟没想到,那个莽夫私下竟对陆晚做过这么多事情,远比他查到的还多。 「殿下是不是也觉得很荒谬?」 陆晚苦涩一笑,按住心中的悲酸,无力道:「我正是因为他的举动太过荒谬疯狂,才会在去年他到家里提亲之后,害怕的逃了出去。」 灯火下,她黑亮的星眸透着亮光,这些亮光,是经历过风霜磨难后的坚韧与不折。 「若是我当真与他有关系,当初在他求娶时,就答应嫁给他了,何必等到今日闹出这样的风波?」 李翊定定看着她,心口微动,声音缓和下来。 「这些事……你为何不告诉本王?」 陆晚勾唇嘲讽一笑,声音轻得如一缕烟。 「当时,殿下忙着与三妹妹定亲,而我与殿下那时……又到底是何种关系呢?」 与他说了又如何,他还不是像其他人一样,首当直冲的,就是来质疑她?! 「殿下,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今日荣贵妃可以因为聂湛沈植对我的心思来处罚我,可你们都忘记了,别人对我的心思,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只能管住自己的内心,管不了他们的。」 一句「你们」让李翊神情大变。 陆晚话里的意思已很明白,他同那些污蔑诽谤她的人一样,没有差别。 「殿下,今日我着实累了,我去兰草房里睡,殿下也好好歇息吧。」 陆晚恭敬的朝他行礼,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翊王……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眼泪终是无声落下。 她原以为经过劫匪一事后,她与他之间,再无隔阂阻碍,可以彼此信任,亲密无间。 但没想到,他终究是会怀疑她。 是她太过奢望了…… 陆晚无心睡眠,也不想打扰兰草,她抹了泪,摸黑来到前殿。 前殿里还亮着灯火,守夜的小沙弥缩在门后的背风处打瞌睡。 陆晚进到殿内,跪在了佛祖面前。 她心中无怨无念,只是茫然的跪着。 面前摆着木鱼,是方才寺庙师傅留下的。 陆晚怔怔的看着它,突然 很想伸手去叩响它。 「施主莫要枉动。」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是常华寺的前住持了得大师。 陆晚回头,不解的看向他。 了得大师道:「这木鱼是佛门中物,可施主是红尘中人,你不该对它起枉想。」 陆晚悲怆一笑:「世间的事,又如何说得定呢,今日红尘俗客,就不定明日就是佛门清徒了。」 了得大师打量着她,笑道:「姑娘的缘法,终在庙堂,但此庙堂非彼庙堂。」 陆晚越发茫然的看向他。 「求大师解惑!」 了得大师慈善的看着她,笑道:「只要心中有佛,并不拘束身在何处,处处皆庙堂。」 「姑娘是大善之人,你的天地广阔,不用受流言所扰,更不应被情爱所困,世间有许多事你可以做,不必执念于一处。」 陆晚从小听师傅讲经,佛法本就比一般人领悟高,所以了得大师的话,让她瞬间恍悟过来。 是了,她重活一世,并非为某一人某一事而活,她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而她的名声,早在之前与李睿退亲就败坏了,她也早将声名置之度外,又何必再去在意? 一旦想通,心境也就不同了。 了得大师请她至禅房闲聊。 与了得大师聊着,不觉间,竟已是天亮。 陆晚与了得大师告别,颇是愧疚道:「多谢大师开导,耽搁了大师歇息,我实在抱歉。」 了得大师爽朗一笑:「受人之托,我也算不辱此命。」 陆晚不明所以,了得大师已关上禅门,她不好再问,只得回到自己的禅寮。 时候不早了,她以为李翊走了,可推开房门一看,人怔住了。 天光大明,可禅寮里还点着灯火,李翊立在书桌前,正提笔在奋笔疾书。 一旁,长亭研磨,兰草泡茶,各司其职,竟井井有条的。 兰草见她回来,面上一喜,悄悄跑上前来,小声问道:「姑娘,你去哪里了?」 原来,兰草早晨起来房间里侍候陆晚起身,却不见她的身影,反而是李翊主仆在这里替陆晚抄书。 不等陆晚回话,长亭已道:「时候不早了,该吃早膳,兰草,我们去厨房寻点吃的。」 说罢,就不由分说的拉着兰草往外走。 临行前,长亭对陆晚道:「姑娘,麻烦你替殿下研墨。」 说罢,连忙关上门,拖着兰草走了。 「你……你干什么?」兰草身子被长亭又搂又抱,羞得满脸通红,却挣扎不掉。 长亭将她抱到门外,叮嘱道:「主子昨晚一时情急,说错话惹姑娘伤心了,你没看到他自罚替她抄书吗?如今姑娘回来了,主子肯定要向姑娘认错,咱们给他一个机会。」 不知是寺庙禅房太过安静,还是长亭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声音,他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的传进屋子里。 第392章 不会惯着她 外面两人嘀嘀咕咕,吵吵嚷嚷,屋内两人却沉默以对。 李翊脸色不是太好看——长亭虽说的是实话,但却让他颜面扫地。 假装没有听到长亭那些话,他低头继续抄书。 陆晚看着他手边摞着的一沓宣纸,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多么矜贵的一个人,落笔的每个字价值千金不止,却在这里替她抄了一宿的书。 「殿下别写了,留给我的时间还很多,我可以慢慢写……」 陆晚走过去,苦涩笑道:「殿下日理万机,朝堂上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你决断定论,殿下何苦在这里做这样的事?」 李翊闻言,终是停下得笔,定定看向她。 除了面容稍显疲惫,她的神情没有忧郁之色,眉眼开朗,不像生气的形容。 心中松下一口气来,李翊放下笔,迟疑片刻,终是开口道:「先前,是本王一时情急……」 余下的话,他难以启齿,因为他从未这般正经的对人说过道歉的话,包括他的父皇与母妃。 陆晚轻轻一笑,道:「我知道,殿下无须自责,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说罢,她走回窗前的木榻边,对李翊道:「殿下过来歇息一下吧。」 李翊看她的形容,猜到她有话同自己说,心里微沉,终是跟了过去。 一坐下来,他的目光看向她先前被自己咬破的耳珠,不觉伸手过去,问道:「还痛吗?」 手指尚未触碰到她受伤的耳坠,陆晚微微侧身,避开了他手。 「已经破了,若是殿下再触碰,会更痛的。」陆晚淡淡一笑。 就如有些事、有些话,已经发生,再想挽回弥补,它总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伤痕…… 睿智慎密如李翊,如何听不出她话时的另一层意思,当下心下一沉,胸口窒闷起来。 他沉沉盯着她,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端倪,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真正所思所想。 可陆晚的神情一切如常。 她迎着他打量的目光,道:「殿下公务繁忙,先回去吧,这短日子也不要再来了,许多双眼睛盯着这里的。」 如今她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只怕不止荣贵妃与睿王会派人盯着她,陆家与史家,都会关注着她的动静。 这么多眼睛盯着,他隐瞒得再好,也怕被人发现。 而若是此时,他们的关系被揭露出来,那她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李翊心里涌起难言的不安与烦闷,他自是明白她的担忧,可他更害怕她借着此事,再次疏远逃离他。 心随意动,他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沉声道:「你放心,这些抄书本王回去后会命人帮你誊抄,最多三五天就能写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陆晚摇了摇头,道:「但我太早抄完,祖母与荣贵妃反而会怀疑。」 「而且,如今城里全是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还不如留在这里清静的好。」 提起这个,李翊心头的怒火再次涌起,正要开口,陆晚已淡淡道:「我有事想拜托殿下,还请殿下成全。」 李翊看着她,沉声道:「你说!」 陆晚平静道:「我知道殿下为我抱不平,但请殿下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论是聂湛,还是沈植,甚至是荣贵妃和那些造谣我的,殿下都由他们去,不要与他们产生纠葛。」 「殿下也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一切如常就好。」 陆晚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再起其他的事端变故。 更重要的是,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陆晚言词恳切,可李翊的眸光却冷沉下去。 到了这般境地,她还是不想牵连上他。 她到底是不想依靠他,还是因为自己先前对她的怀疑,让她伤了心? 陆晚说完,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脱出来,疲惫道:「殿下回去吧,我也累了,恕我不留殿下……」 白天里寺庙里人来人往,那怕他此刻在她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她还是心里不安。 就像他与她,一直是在黑夜里相见,骤然在白日里见面,她不习惯,也不安。 她起身替他拿起披风,并打开了房门。 李翊眸光幽沉沉的看着她,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接过她手里的披风,出门走了…… 他一离开,陆晚就疲惫的上床躺下,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先前,她从西北去良安找他,与他坦露心迹,并彼此许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承诺。 那时,她虽知前路凶险,困难重重,但她心中抱有希望,能看到与他的前路在哪里。 可经过昨日他的那番质疑,她心里又迷茫起来。 她原以为经过上次被劫一事后,她与李翊之间,彼此信任,再无猜忌。 可明显是她的一厢情愿,李翊他做不到。 偏偏她的身上又背负着太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附着在她身上的伤疤,而他的质疑,不止会让这些伤疤被重新揭开,还会让这些伤疤加倍的疼痛,恶化,经久不愈,令她痛苦难堪。 她今日能在他面前应付一次,那下一次她又要如何应对? 这一次他相信了她,下一次他还会再相信吗? 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考验? 君王之爱,本就易逝,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往后,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要她的性命。 当初,她赌上了一切,包括性命与他在一起,可若是他做不到对她两不相疑,她还要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吗? …… 离开禅寮,李翊从后门离开常华寺。 长亭小心的察看着他的脸色,见他脸色冷郁,大抵猜到他没能求得姑娘的原谅,不由越发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李翊冷冷瞪了他一眼,「之前不是很能说,这会子哑巴了?」 长亭:「属下该死。」 李翊眸光冰寒:「暂且饶你一命,你亲自去聂府一趟,将那些画像,统铳销毁掉,一张不许留!」 若不是顾忌着她,不将事情闹大,以他的性子,会一把火烧了整个聂府。 「还有,派人监守好整座常华寺,她的饭食茶水,要一一查验。」 以荣贵妃歹毒的性子,她既然出手,绝不会只是罚她抄个书这个简单。 长亭应下后,迟疑道:「那姑娘这边,可要让兰草去帮……说说好话?」. 李翊甩袍往山下走,冷声道:「不需要!」 他才不会惯着她。 第393章 怎么又来了 长亭可不想看到两人闹矛盾,因为他们俩不修成正果,他和兰草怎么办啊? 「殿下,这一次,确实是您的不对……要不,你再好好向姑娘认个错……」 长亭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开口,话一说完,连忙跪下请罪。 李翊停下步子,居高临下的睥着他,气笑道:「这还没成亲,心就全偏到兰草那里去了。真是个见色忘义之徒!」 长亭梗脖子道:「殿下骂得好!」 李翊气得想将他踢下山去,又骂道:「还没成亲就这样,往后,你只会被兰草吃得死死的,长得牛高马壮,竟是个怕老婆的,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本王的人,丢人!」 长亭面上挨着骂,心里颇是不服气。 他身家房契全交上去了,这一辈子都是她的人了,他能怎么办? 落夜后,李翊忙完手头的事,刚要出城,就被晋帝急召进宫去了。 他以为有急事,等到了尚梨宫才知道,不过是父皇与母妃吵闹了两句,母妃关上寝宫大门,将父皇关在了门外。 李翊去时,晋帝正守在兰贵妃的寝宫外,长喟短叹,一脸愁容。 李翊陪他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父皇今日见不到母妃,明天她总会出来,父皇何必要急于这一时呢?」 晋帝瞪了他一眼,「你个莽夫懂什么?朕哄好你母妃出来,和她含着委屈和怨恨自己出来,会是一样吗?」 李翊一听「莽夫」两个字就黑了脸。 「儿臣不是莽夫!」 晋帝听到他的抗议,回头白了他一眼,嘲讽道:「你除了舞刀弄剑,每天跟着你手下那群官差大将过活,连个情爱都不会谈,不是莽夫是什么?」 说到这里,晋帝抬起腿恨不能踹他两脚。 「都怪你,要不是与你母妃商议你的亲事,朕又岂会惹她生气?你赶紧想法子哄你母妃出来。」 李翊嫌恶的往外走:「三司还有事,父皇自己在这里慢慢等吧。」 见他要走,晋帝恰好看到他的嘴唇上破皮的地方,连忙一把抓他,提高嗓音道:「你老实交待,昨晚又去哪里厮混了?嘴唇都咬破了,啧啧!」 李翊的嘴唇确实破了,是昨晚咬陆晚耳珠时,心里酸味太冲,控制不住,不仅咬伤了她,更咬伤了他自己,把嘴唇咬出血来。 不过经过一晚,这会子嘴唇上的咬痕早就结痂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偏偏被晋帝看到了。 他终于找到让兰贵妃开门的契机,拖着李翊,对门内道:「兰儿,你快出来瞧瞧,你儿子又咬破嘴唇了!」 李翊脸庞刺热,冷冷道:「父皇,你幸免太卑鄙了!」 话音刚落,兰贵妃的寝宫门真的打开了。 兰贵妃从门内出来,二话不说,拖着李翊来到光亮处,对着他的嘴唇细看起来。 「怎么回事,你真的又?」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破的……」李翊抿紧唇,撇开脸。 兰贵妃挨得近了,不觉闻到了儿子身子淡淡的檀香。 「你去拜佛了?身上怎么会有檀香?」 李翊眸光微闪,淡淡道:「可能……不小心从哪里沾到的。」 他从常华寺回来,就去三司忙去了,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自然沾着寺庙里的檀香。 兰贵妃不疑有他,正要留李翊说话,晋帝在一旁给李翊使眼色。 李翊知道自己被利用完,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推说三司有事,就出来了。 儿子一走,殿内只留下兰贵妃与晋帝,兰贵妃回头看到他,冷下脸再次 进到内殿,正要关门,晋帝身手敏捷,赶在门关上之前,挤进寝殿里去了。 白芨等宫人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兰贵妃的嗔骂声。 「……不知羞,幸好儿子不像你……」 「若是像朕,咱们也不用替他担心了……」 「你老不正经……呜……」 「朕轻些……」 「唔……」 李翊出宫,回翊王府换衣裳。 长亭一面侍候他更衣一面道:「殿下,那些画像全毁了,还有,马车也按您的要求备好了……」 长亭拿出便服给他,李翊睨了一眼,示意他换一套常服。 长亭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难道殿下还要出去? 果然,李翊换好衣裳,片刻不停的往门外走。 长亭追上他:「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干什么?」 李翊:「烧香拜佛!」 长亭:「……」 陆晚白日里睡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才起床,用了点斋饭,开始抄书。 抄书前,她看了李翊昨晚替她抄的。 一看之下,她微微一惊。 他竟然模仿自己的字迹模仿得有七八成像,不细细对比,根本看不出来。 兰草见她拿着手稿怔怔发呆,忍不住劝道:「姑娘,听长亭说,殿下昨晚从纸篓里捡了你写废的纸张,跟着临摹了两张,认真学了你的字迹才开始抄的。殿下是费了心思的。」 今早李翊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兰草猜到两人因昨晚的事,还没有合好,所以忍不住想替李翊说说话。 陆晚放下手稿,淡然道:「殿下对我,确实难得,我也承他的情……」 兰草一喜:「那姑娘不生殿下的气了?!」 陆晚道:「我并未生他的气。」 兰草不解道:「那姑娘为什么不开心?」 看着兰草不解的样子,陆晚也不知道要如何同她解释自己复杂的心境。 最后,她只得道:「罢了,事情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她摒除杂念,专心抄起书来。 抄到大概三更头,她眼皮乏了,便熄了灯火上床歇息。 迷迷糊糊中,她正要睡着过去,房门打开,有脚步声进来。 陆晚以为是兰草进来看她,闭着眼睛嘀咕道:「你赶紧休息吧……」 可兰草非但没走,还来到了她床边。 下一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 陆晚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睁开眼缝一看,床边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起夜灯烛的光亮都遮住了。 竟是李翊。 他怎么又来了?! 不等陆晚反应过来,李翊脱了衣裳挤上床,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殿下……你……」 「别说话,睡觉,明早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男人将她拥紧在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第394章 本王不嫌弃 禅寮的床,本就是一人睡的窄铺,陆晚一人睡倒还算宽敞,可加上李翊,就挤不下了。 他一躺下,木床几乎承受不住,吱呀吱呀连响了好几声。 李翊似怕陆晚摔下床去,将她搂得很紧。 陆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也没想到他要留在这里过夜。 “殿下,这床太小,要不,我还是去和兰草睡吧……” 陆晚起身要走,却被一把抓住。 李翊不但不准她走,还抓过她的手,让她的手圈住自己的腰,让她也搂紧他。 男人身体炙热,陆晚的手缩了一下,立刻被他逮住。 “你想摔下去?” 他哑着嗓子低声问她,炙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耳垂上,酥酥麻麻的。 陆晚耳朵瞬间红了,再不敢乱动,乖乖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她侧躺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耳边也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如此,她如何还睡得着? 可想到晨间两人闹得不欢而散,陆晚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得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然而,明明说好睡觉的某人,双手却不安分起来。 搂在她腰间的大手,起初还老实的搂着她的腰肢,只得搂得有些紧,可没多久,魔爪就开始往她的亵衣里去,一点点的侵占,揉捻…… 陆晚本想装睡逃避过去,可却被他揉得身子都麻了,又动弹不得,忍无可忍,止不住睁开眼睛抬头朝他看去。 可男人双眸紧闭,呼吸也很沉稳,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陆晚又气又羞,“你……” 李翊终是不装了,他掀开眸子,狭长深邃的凤眸垂下来,幽沉沉看着她,不等她再多说出第二个字,已低下头,重重攫封住了她的唇。 “唔……” 陆晚猝不及防,半张着唇,刚好让他趁虚而入。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且绵密,将她按住碾吻,容不得她一丝逃避。 陆晚毫无招架之力,被吻得直透不过气来。 身下的木床,因他的动作,再次发出声响,陆晚连忙止住他,不让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殿下……不行……”趁着他松开她的瞬间,她慌乱道。 “为何?”他撑着身子俯于她头顶,居高临下的凝着她。 陆晚最怕他这样看着她,那双眼睛,动怒时她害怕,动情时她也胆怯。 她扯着被角,慌不择口:“这……这床不牢固,只怕会塌……” “噗!” 李翊忍俊不禁,被她的话逗笑开来。 男人笑时,眉目飞扬,凤眸里闪着光。 一时间,原本简朴昏暗的禅寮里,都变得明亮耀眼起来。 陆晚怔怔看着,第一次知道男人的笑容也可以这么好看,这么亮眼,竟能让天地变色。 可下一刻,她猛然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她说话傻气,顿时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气恼的转过身去,将头埋进被子里。 李翊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笑道:“本王不动你,睡觉吧!” 这一次,他倒说到做到,没有再胡来…… 陆晚绷着身子躺在他怀里,脸红了好久都没退烧。 到了最后,也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等陆晚再次被惊动醒来,隐隐听到外面有鸡鸣声。 而李翊已经起身,正站在床前穿衣裳。 他倒一点都避及她,当着她的面穿衣裳。 男人不止脸长得好看,身形也完美,长臂蜂腰,双腿笔直修长,矫健有力。 陆晚虽看过许多次,还是不觉红了脸。 “别害羞了,快起来,本王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晚迷迷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伸手一捞,从床上抱了下来。 她发带松散,衣裳凌乱,睡眼朦胧,两腮又透着红晕,身子软绵绵的,娇憨至极。 李翊本是抱着她下床,可看着怀里人,就舍不得松开手了。 抱着她转个身,将人放在窗下的木榻上。 他跟着欺身压上去,又要去亲她的嘴。 陆晚慌乱的捂住嘴巴,羞赧求道:“殿下,刚起床,我还没有洗漱……” “本王不嫌弃……只亲一口。” 他身子压过去,陆晚连忙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个男人最会得寸进尺,顺竿往上爬,嘴上说只亲一口,等下又不知道会做出怎样过份的事来。 而他一旦放纵起来,就会没个样子,可此时是寺庙里最安静的时候,一丁点动静都会传出去。 “殿下,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咱们快去吧……” 陆晚见准时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飞快的洗漱穿戴好。 而恰在此时,长亭也在外面敲门,提醒李翊,要出发了。 李翊打开房门,长亭与兰草都等在不远处的廊下。 见门开了,两人过来,兰草满脸绯红,低着头小声道:“姑娘放心去吧……屋子里我替你守着,没人发现的……” 李翊打量了一眼长亭,后者眉眼肃静,看着挺正经的。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牵动,明显是在强自按捺住欢喜高兴的样子。 李翊冷冷白了他一眼,难怪一听说他要来这里,比他还高兴积极,原来是来欺负人家小姑娘来了…… 长亭在前面领路,李翊牵着陆晚的手,往后门去了。 到了后门那里,长亭一个腾身就翻过墙去了,李翊抱起陆晚,也是一个轻跃,就轻松过去了。 陆晚看着主仆二人翻墙翻得极娴熟的样子,暗自无语。 近墨者黑,看来长亭也被某人带坏了…… 出了后门,再沿着山径下山。 后门的山脚下停着一辆檀木马车,外表没什么特别,可等陆晚进去一看,不觉怔住了。 这辆马车比寻常的马车要大上许多,里面布设精美,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厚软的纯白地毯,里面整套的梨花木套几,套几上摆着九色玲珑茶具,还有装满各色果子糕点的描金食盒,紫金鼎的香炉,竟还有张象牙玉榻。 马车里没有点灯,马车壁上镶嵌着两颗小儿拳头大的夜明珠,照得马车里莹光如昼。 她迟疑的看着马车里的一切,再回头狐疑的看向李翊。 这样的张扬奢侈,不像他的风格。 她跟着他坐进马车里,等马车驶动时,陆晚才想到一个问题。 “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新 第395章 我愿意嫁给你 马车沿着山路往前行,到了前面路口,转进一个山头,又顺着山路往山上走。 陆晚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她感觉到,马车是在山路上走,且是在往上走。 她狐疑的看向对面的男人。 李翊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玉小釉罐,对她道:「过来。」 陆晚没有动,「殿下要干什么?」 「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李翊瞪了她一眼,却终是自己起身坐到她的身边。 他打开罐盖,一阵清幽的兰草香扑鼻而来。 罐子里是淡粉色的晶莹膏体,李翊擦干净手,扳过她的脸,从里面抠出一小坨,轻轻涂抹在她被咬破的耳珠上。 「还痛吗?」他再次问道。 陆晚轻轻摇头:「不痛了,白日里兰草已经替我搽过药了……」 李翊嗯了一句,没再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长亭替他们打起车帘。 「殿下,姑娘,到了。」 陆晚正要下车,李翊问长亭:「都布置好了吗?」 长亭答:「布置好了,请殿下与姑娘移步!」 闻言,李翊牵着陆晚的手下了马车。 一出马车,陆晚眼前一片漆黑,面容上覆上一层凉沁沁的感觉,像撞到水雾一样。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地间漆黑如墨,也安静如寂。 就着马车里透出的光亮,陆晚看到不远处有黑影重重,更有沁凉的山风刮来。 长亭走到前面的空坪上,点亮那里的灯笼,陆晚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是某座高山的山顶。 她不解的回头看向李翊。 李翊却没有说话,牵着她往灯笼的亮光处走。 不知何时,那里铺了一张地毯,还放了两把交椅,李翊拉着她坐下,取了一张薄毯给她盖上,道:「可能还要些时候,你可以再睡一下。」 陆晚明白过来:「殿下要在这里看日出?」 李翊点头,眸光看向面前的重重山恋,道:「听他们说,此处看日出最磅礴瑰丽,本王老早就想来了。」 长亭笑道:「殿下特意邀请姑娘一起来看,借此好向姑娘道歉认错。」 陆晚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李翊回头瞪了长亭一眼:「滚,回去再找你算账!」 长亭连忙退下去了…… 李翊在另一把交椅上坐下,撇过头去,闭上眼睛。 陆晚为免他尴尬,也闭上眸子休息,等着黎明日出。 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惟余山涧的岚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 山林间的空气特别清新,岚风微微拂面,陆晚躺在交椅里,裹着暖暖的薄毯,不觉有了困意。 然而,就在她将要睡着时,李翊却开口了。 他轻轻的唤她:「陆晚。」 陆晚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他。 李翊身形未动,脸还是背着她,陆晚以为他是在梦呓,然而他又道:「本王一直相信你……可我看到那些画像,还是会生气,所以我让长亭将他的那些画像烧了……」 陆晚闻言,倒并不意外。 以他的性子,他不会看着聂湛对她做这些疯狂举动而坐视不理的。 她叮嘱他这段日子不要来她这里,他早上答应,晚上又来了。 她让他不要动聂湛,他还是会派人去烧画。 这就是他。 如果他真的照她说的做了,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翊王了…… 陆晚淡淡笑 道:「谢谢殿下手下留情。」 李翊回头睥着她,「你替他谢我?」 「不是,是替我自己谢谢殿下。」 隔着椅扶,陆晚拉过他的手,道:「殿下没有直接烧他的宅子,也没有将事情闹大,就是在帮我,我懂得的。」 李翊眸光微闪,直直看着她。手掌收紧,十指与她十指相缠,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父皇与母妃昨晚吵架了,父皇哄了母妃好久,父皇说,哄好母妃和母妃含着委屈自己屈服是不同……」 「陆晚,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他转口太快,陆晚听他前面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到他后面问的话,她心里瞬间恍悟过来。 原来,他费这么多的周折,是怕她心里含有委屈。 心里涌上丝丝暖流,陆晚轻声道:「先前是生气的,但现在……不生气了。」 「真的?」 「真的。」 李翊认真看着她:「但本王还未哄你,你怎么就不气了。」 陆晚莞尔一笑,羞涩道:「殿下替我抄了书,还派人护佑我周全,今晚又带我来此……这些难道不是殿下哄人的法子吗?」 李翊勾唇,得意且满足的笑了。 父皇还骂他莽夫,可他的法子,比他只会干哄人好多了…… 两人说话间,山林间渐渐响起鸟雀的轻啼声。 而随着这些空灵的啼鸣声,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现出眼前山涧的原貌来。 他们立在群山之巅,眼前是一片高悬的山崖深涧,再往下,就是或低或高的重重山峦。 彼时,山涧涌动着薄薄的山雾,山雾随着岚风四处飘落。 不多时,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渐渐透出来,一轮红日自远处的山峦间冉冉升起,那耀眼的红光,由小到大,如一把巨斧,劈开了世间的一切黑暗。 连着山间弥漫的薄薄山雾,都一迸消失,最后,惟剩一轮傲人的红日,遥挂天际。 霞光万道,透过如织云层,在林间山头撒下瑰丽颜色,也在两人身上落下绚烂光亮。 李翊牵着陆晚的手来到山崖边。 他问她:「好看吗?」 陆晚满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喟叹道:「山河之美,天地之美,不可想象。」 李翊又问:「你心情如何?」 陆晚笑道:「心境豁然开朗,感觉万物皆明,这种感觉真好!」 李翊看着一脸满足的小女人,心里微酸,握紧她的手道:「陆晚,总有一日,本王会与你一起携手立于万人之上,光亮之下,不再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 陆晚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动容道:「殿下真的有信心吗?」 李翊点头:「自然!」 晨光中,男人的脸,坚韧美好,带着能镇伏天地的决心。 陆晚眼眶一热,心中所有的不郁痛苦,在一刻统统都消散了。 她握紧他的手,轻声道:「殿下,我愿意嫁给你……」 第396章 生个女儿 先前,李翊不止一次说过要娶陆晚,可她因为种种顾虑,都未正面回应过他。 可这一次,她却主动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她声音很轻,似被岚风一吹就散了,可一字一句,却重若千金般,深深烙进了李翊的心里。 心神激荡,李翊嘴角飞扬,伸手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裹进他的披风里。 “方才风大,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擦着她的嘴唇,轻呢哄着她。 两唇轻轻触碰厮磨,有着无尽的缱绻。 陆晚红着脸娇羞道:“好话不说二遍,殿下没听到就不作数了。” “你敢!”搂着她的手一紧,李翊霸道的锁紧她的身子,双唇也覆了下去,尽情索取。 陆晚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回应着男人的热烈。 感觉到她的热情,李翊心绪如那初升的朝阳般,越发澎湃起来。 双眸似映进了红日,闪着惑人的欲望。 “本王想要你……” 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似征求,又似在命令,“本王还要让你替我生个女儿……” 说罢,不等陆晚回话,已是一把抱起她,大步朝着马车里走去。 陆晚靠在他怀里,星眸迷离的看着头顶男人俊逸坚韧的脸,心神陶醉。 她勾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是女儿?” “因为女儿像你,本王爱之入骨。” 说罢,他将她紧紧揉进怀里,似要揉进他的身体里…… 情炽浓烈,似天地相和,如水乳交融,一切都恰到好处,水到渠成…… 马车晌午时分离开山顶,李翊没有直接送陆晚回常华寺,而是带着她去了山脚的一个小镇。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两人闹腾了一上午都饿了,陆晚更是又累又饿,下马车时腿直打哆嗦。 两人都戴了幕篱,寻了镇上最好的饭馆,要了间包间,入内用膳。 等上菜的空隙,陆晚歪在窗台下的软榻上歇息,她眼皮都睁不开,但脸颊却红润透亮,如刚从水里洗过的密桃,香甜诱人。 李翊却神清气爽,他挨到她身边坐下,替她轻轻揉着腰。 “我已令长亭给兰草带了去酸痛的药包,等下回去,泡个药浴,就会好一些了……” “避子汤,以后不许再喝了……” 陆晚闻言,心里微微一窒。 其实自与他在邵县互通心意后,两人在一起,事后她没有再服避子汤,可身体也一直没有反应。 上一世,她也是极难有孕,为此,聂湛四处寻了无数偏方,最后才让她怀上孩子。 而这一世,她先前根本没想过结婚生子,所以每一回与他在一起,事后都喝了避子汤。 沈植也提醒过她,她本就身子寒凉,不易有孕,不宜再沾寒凉之物。 可避子汤喝了那么多,如今想怀孕,只怕很难…… 看着男人眸光里的热切,她挤出笑来,故做轻松的问道:“殿下就这么想要女儿?” 李翊不疑有它,正色道:“儿子当然也要,但要先生女儿,这样以后她就是家里的孩子王,没人敢欺负她,而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弟弟们……” 陆晚听着他的话,眼前已经能想象出儿女成群,绕环膝下的幸福画像,心中不由越发苦涩。 见她不说话,眉头也轻轻蹙起,李翊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方才弄痛你了?” 他也知道他的劲力太大,那怕克制着,只怕也会不小心弄伤她。 陆晚笑道:“没有,我只是担心,殿下现在就开始偏心了,往后可怎么办?” 说话间,伙计们送进饭菜来,两人来到桌前用膳。 陆晚想起之前心里一直记挂着的一件事,问道:“殿下,你那晚是如何知道阿晞是被人带去了黑市?” 那天在上院人多,她不好细问,但她想,李翊能第一时间找到阿晞,那关于阿晞失踪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可没想到的是,李翊却摇了摇头,道:“我事先并不知道阿晞被人带去了黑市,我是去哪里寻人,碰巧看到了他。” 陆晚心里一怔,迟疑道:“殿下去黑市寻人,可是寻……”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李翊已猜到了。 “本王得到消息,那坠影在黑市出现过,本王去哪里,是为了抓他。” 陆晚虽然已猜到,但心里还是不安。 因为她猜测,坠影回到京/城,十之八九会再次向李翊和晋帝寻仇。 以前倘且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将他当成寻常刺客倒好处置,可如今知道他就是兰贵妃流落民间的儿子,也是李翊同母异父的哥哥,事情就复杂多了。 “而且本王还得到消息,睿王与罗衡也一直在积极的找他。” 陆晚聪慧,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异常。 “殿下的意思,罗衡瞒着睿王也在找坠影?” “对。” 李翊非常肯定的告诉她,并道:“还有一事,先前我们押着郑七回京,睿王派人要杀他灭口,可却有另一伙人,又暗中护他性命,想救走郑七。” 陆晚诧然:“难道这些人,也是罗衡派去的?” 李翊没有回答,但看他的神情,十之八九和她想的一样。 陆晚心里涌上阵阵疑云,李翊看着她眉头要打结的样子,忍不住打断她的思绪,命令道:“赶紧吃饭,这些事情无须你操心,本王心里有数。” 陆晚看着他,担心道:“那坠影呢?殿下有没有跟娘娘说起他?” 兰贵妃一直在寻找这个儿子,这也是这些年来,她心里放不下的心结。 若是让她知道这个儿子没死,还就在京/城,却不知道兰贵妃会做何打算? 李翊神情倒是很淡定,道:“等他亲口承认是母妃的儿子,本王再带他去见她。” …… 吃完饭,两人在镇上歇息了半日,等到落夜后,李翊再送陆晚回了禅寮。 “马上中秋了,后面又是母妃的生辰,本王大概会很忙,但我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你自己在此多加小心,荣贵妃只怕还有手段会对付你……” 临行前,他极不放心的叮嘱道。 陆晚不想他担心,道:“殿下放心,我在这里很好,你自己多保重。” 送走李翊后,陆晚泡了一个药浴,就上床歇息了。 翌日天不亮,陆晚还在睡梦中,秋落就来了。 “姑娘,昨晚将軍府起了大火,整个将軍府都烧了……” 新 第397章 出家 陆晚原本睡眼惺忪,却被秋落的消息惊得醒意全无,一下子清醒过来。 「将軍府起大火?到底怎么回事?」 秋落道:「大抵是戌时末,将軍府的书房突然起来大火。后面好不容易火被扑灭,可府里其他地方又着了火,似乎是被书房的火种溅到了……」 陆晚心里莫名不安,问道:「那现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人员伤亡?」 秋落道:「书房着火时就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在外面救火,但聂将軍冲进书房里去抢救东西,谁都拦不住,最后被困在大火里……」 「后面史娘子又冒火进去救聂将軍,虽然最后夫妻二人都安全出来了,但史娘子被倒下来的木梁砸伤了脚……」 「不过现在火都被扑灭了,差一点就烧到镇国公府了……」 秋落回想那场大火,都不免有些后怕。 陆晚问:「可有查明是何原因起的火?」 她暗忖,如今已是秋季,天干物燥,容易引发火灾,将軍府不慎起火,也是寻常。 只要不是人为的就可以了…… 可秋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所愿破灭。 「已经查实,是人为纵火。京兆尹在书房附近发现了火油……」 陆晚心口一紧,不觉变了脸色。 能敢去将軍府放火的,整个大晋只怕没几人…… 兰草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担心道:「姑娘,难道是殿下命人……」 「不是他。」 陆晚出声打断兰草。 他为了她,定不会将事情闹大,且那些画像他早已派长亭销毁掉了,又怎会再放火烧聂湛的宅子? 可不是李翊,又会是谁干的? 可若万一,他今天回京后,与聂湛相遇,或是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他动了怒,一气之下放火烧了呢? 陆晚越想心里越不安——聂府大火,聂湛没有请三司出面调查,却避开三司请的京兆尹,明显是在怀疑李翊了。 「殿下呢,你来之前可有看到他?」 秋落摇了摇头,「聂府大火后,殿下就进宫去了……」 陆晚心里很乱,「殿下这个时候怎么会进宫?」 难道真的是聂湛怀疑是他放的火,告到晋帝面前去了? 秋落神情很凝重,道:「昨晚京/城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睿王遇刺了,刺客直接去的睿王府刺杀他,睿王九死一生逃过一劫,但身上还是中了两剑,而他身边侍候的丫鬟,死了好几个……」 陆晚眸光一震,「怎么会这么巧?」 话一出口,她心里已隐隐想到了什么。 她着急道:「然后呢?」 秋落:「然后今日天未亮,荣贵妃娘娘就哭天抢地的去了睿王府,抬了睿王进宫给晋帝看,直言是有人容不下睿王,要致他于死地,求皇上为睿王讨回公道。」 陆晚听到这里,明白过来。 聂湛是李睿的人,昨晚府里起大火,而李睿也在这个时候遭遇刺杀,矛头全指向了李翊。 「睿王一党是不是开始攀咬殿下了?」 陆晚知道,自李翊赈灾回京、睿王被禁足,京中关于立李翊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对东宫之位执迷不懈的李睿,如何会肯坐以待毙? 而他想东山再起,首要就是要想法子解除禁足,走出睿王府。 如今将軍府的这场大火,再加上他被刺杀,让人都以为是李翊做的,借此,他们不但可以污蔑李翊杀人放火,还可以让睿王带伤到晋帝面前博得同情,让晋帝赦免他的禁足。 不过,秋落却摇头,道:「这一次他们倒没有攀咬殿下,睿王只求晋帝给他一次机会,解了他的禁足,让他负责抓拿刺客。」 听了秋落的话,陆晚又看不懂了。 秋落道:「睿王认出这一次刺杀他的人,就是先前刺杀过殿下与皇上的那位刺客。而抓拿刺客一事,先前都是殿下在负责,睿王借此机会,弹劾殿下,说殿下一直没能力抓到刺客,这才会让刺客越发猖獗,所以他主动请缨,请皇上/将此事交给他去办。」 闻言,陆晚心口咯噔一声往下沉。 若先前不知道坠影的身份,此事交由李睿办倒没什么大不了。 但如今知道了坠影与兰贵妃,甚至是李翊的关系,若将此事交给李睿去查,坠影的身份很可能就要曝光了。 而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坠影之前不是替他们做事吗?怎么会反过来行刺他? 「皇上答应了吗?」 她能想到的,李翊定也能想到,所以陆晚想,李翊一定会阻止晋帝答应这件事。 秋落道:「殿下自是不答应,但睿王一直揪着殿下一年多了还没抓到刺客为由,攻讦殿下,最后终是让晋帝答应了将此事交给他去办……」 陆晚心乱如麻。 她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睿王的反扑有备而来,而且出乎他们的意料,不按常规行动,没有抓着机会污蔑李翊,却将目标对准到了坠影身上。 难道是他们已经查到坠影的真实身份,想利用他来对付兰贵妃? 若真如此,李翊定不会坐视不理的,难道睿王一党也是想借此逼他出手? 陆晚越想心里越着急,让秋落返回京/城去打听消息,一有消息就来告诉她…… 而她自己也赶紧加急的抄写罚书,想早点抄完早点回去。 先前她还想躲避流言蜚语,在常华寺多呆一段时间。 可如今京/城里风云变幻,她还如何安心滞留在此? 然而,就是陆晚没日没夜将书抄好,托人送回京/城后,大长公主却还是罚她继续在常华寺待着。 来传话的嬷嬷将大长公主的话带给她,道:「老夫人说了,你败坏陆家名声,也无须再回去了,此生也不会再嫁人,不如就在此地削发为尼出家,也好为陆家挣回最后一点名声。」 陆晚想过大长公主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若换成从前,她并不在意去留,那怕让她一辈子留在这里,她也安心。 可她已决心要与李翊在一起,要为他生儿育女,两人共度一辈子,她又岂能放下他出家为尼? 她对传话嬷嬷道:「烦请嬷嬷转告祖母,我心系红尘,无心向佛,不愿出家!」 第398章 顺水推舟 陆晚在府里一向和善,不挑事惹事,也不为难下人。 所以在大家眼里,镇国公府这位庶出的二姑娘,就是个泥巴团子,想怎么捏都成。 这位传话的嬷嬷,原以为她搬出大长公主,陆晚就会依了,乖乖听话,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一口回绝,而且这么坦然。 愣了愣,那嬷嬷沉下声音道:「姑娘,老夫人已打定了主意,姑娘莫要违抗才好……」 可陆晚不止要为了李翊,且陆家还有弟弟在,她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嬷嬷无须多言,请回吧,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带给祖母便好。」 说罢,她就转身回屋,让兰草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那嬷嬷见她竟是不顾大长公主的禁令,要自己回去,冷声道:「二姑娘那怕回府,也进不了府门,何必到时闹得全城皆知,将自己最后一丝脸面都踩到地下去?」 说罢,一挥手,命带来的丫鬟婆子上前来押陆晚。 「将二姑娘带着前堂去,剃度削发!」 大长公主料到陆晚不会顺从,所以早有准备。 前来的婆子们,一个个腰圆体壮,撸起袖子就上前来抓人。 可不等她们靠近陆晚,秋落已从天而降,手执长剑挡在众人面前。 「你们胆敢再上前一步试试!」 这些后宅婆子们,平时一个个泼辣厉害,但碰到秋落这种出手见血的,还是怕的。 一个个被秋落手里的利剑吓得连连后退,那传话婆子见陆晚竟不阻拦,任由秋落执剑胁人,忍不住斥责道:「二姑娘还敢纵仆杀人不成?」 陆晚冷冷凝着她:「所以让你闭嘴走时,你就识时务,不要等头落了地,再到阎王面前告状,那也迟了。」 她真不是吓唬她们,现如今是秋落,还不会擅自对她们动手,等李翊的人出现,一句废话都不会和她们多说的。 她话音一落,秋落手起剑落,手边一棵腕粗的树,应声断成两截,「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吓得那些婆子们,一哄而散,逃到了院子外面。 传话嬷嬷脸都白了,但差是她领的,若是办不好,回去如何交差? 她退后几步,硬着头皮道:「二姑娘,实不相瞒,前日老夫人差人将姑娘抄的《女德》送进宫给荣贵妃检阅,荣贵妃让人给大长公主传了话,说是睿王殿下不日就要与南安郡主成亲,而你,荣贵妃娘娘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京/城,给一对新人添堵……」 「所以,让你出家,不止是老夫人的意思,更是宫里贵人的意思,你违抗不得,若要强自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陆晚闻言,眸光微寒,她早已料到,荣贵妃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原来,正如先前陆鸢所说,当日荣贵妃给陆晚下砒霜之毒,就是要给南安郡主白舒窈腾位置。 而白舒窈与李睿也确实早已不干不净,所以那怕当初因两人私情被揭露出来,南安王没脸皮再带着女儿在京/城呆下去,可与荣贵妃和睿王的联络一直未断。 而荣贵妃,自解除禁足后,一直在忙碌着为李睿挑选新的睿王妃。 可她左挑右选,终是没能挑到一个合适的,最后还是觉得白舒窈最合她心意。 而白舒窈自与李睿传出私情后,也不好再婚配,两相结合之下,南安王与荣贵妃终是定下了这门亲事。 可白舒窈面上答应了亲事,心里却一直记恨着当日,陆晚与李睿退亲时,牵连到她,败坏了她的名声,更不想被人说她是捡陆晚的旧鞋,所以对陆晚无端的生起了仇恨之心。 她扬言,嫁李睿可以,但不想再在京/城看到陆晚! 她这个要 求,本是无理之极,可荣贵妃却一口答应了。 她自己本身就对陆晚恨之入骨,白舒窈所言,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如此,在得知大长公主将陆晚赶到常华寺去后,她直接开口,让陆晚出家,不要再回京/城…… 可大长公主让陆晚出家,却不是怕得罪荣贵妃。 身为大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大长公主倒没有将一个不甚得宠的后妃放在眼里,她同意荣贵妃这么做,不过是顺水推舟…… 上院里,大长公主看着女儿从大魏寄来的书信,嘴角漾起了满意的笑来。 丹灵公主挨着她坐着,见她收好信,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这一次,你可一定得帮我……」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慈爱笑道:「你放心,既然你母亲都亲自开口说了,外祖母岂会不依你?」 当下,大长公主就递了贴子,于晌午后进宫,面见晋帝。 晋帝一见她,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因为就在两日前,晋帝也收到了大魏皇帝的亲笔书信。 信里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与大晋联姻。 晋帝自是愿意的,也明白大魏皇帝要嫁到大晋的公主,就是丹灵…… 晋帝迎了大长公主坐下,大长公主开门见山道:「皇上觉得丹灵这个孩子如何?」 晋帝夸赞道:「知书明礼,又聪慧可爱,很像云岫表妹,十分不错。」 大长公主笑道:「我记得,当年你们一众表兄妹间,陛下与云岫性格最和得来,云岫初学女红之时,绣的第一个小香囊,就送给了陛下做生辰礼物。」 晋帝被勾起了往事,想起年少时的美好,动容道:「是啊,朕与云岫从小要好……如今一别多年,却再难见一面。」 大长公主缓缓道:「正是因为与陛下兄妹情深,云岫当年不想看到陛下登基之初,内忧外患,被各种制肘,这才远嫁和亲……」 「但我知道,我的女儿,她是想念故土、想念我这个母亲的,所以才将她的女儿送回我身边,替她看望故土,对年迈母亲尽孝。」 「陛下,如今丹灵陪到我身边,能缓解我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我不想再让她回大魏,想让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大晋。」. 「但此事,还得靠皇上成全。」 晋帝自是明白大长公主的意思,她是要将丹灵嫁入大晋皇室,留在大晋。 眼下适婚皇子只有三、四、五皇子,三皇子李睿已与安南郡主定了亲,剩下的就只有李翊与五皇子。 可大魏皇上与丹灵看中的,明显不会是毫无功名建树的五皇子…… 晋帝有些为难起来。 第399章 还有何惧 之前晋帝就和李翊提过,让他娶丹灵,可被他一口拒绝了。 儿子的态度很坚决,晋帝暗忖,若是他强行给他赐婚,不定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大长公主看出晋帝的犹豫,道:「敢问皇上一句,太子一位,皇上心中是否已有决论了?」 晋帝并不瞒她,道:「诸子中,翊王最能担此大任。」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我与陛下想法一致,翊王能文能武,杀伐果断,有帝王之相。」 晋帝蹙紧眉头,道:「朕也十分属意丹灵做翊王妃,只不过上一回,翊王从良安赈灾回来,朕已同他提过此事,被他严词拒绝了。」 说罢,晋帝又道:「朕猜测,他心中已有中意之人。若是强迫他娶丹灵,以他的性子,只怕最后会害了丹灵……」 晋帝了解儿子的性格,若不是他自己喜欢愿意,那怕他被迫答应了,最后也不会善待丹灵。 到那时,夫妻不和,势必影响两国关系,中间还夹杂着云岫表妹和大长公主,反而难以收场…… 所以晋帝明说出来,就是希望大长公主明白当中的厉害,打消这个念头。 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晋帝话音里的意思? 她没有回话,心中暗自盘算着时辰。 这个时候,陆晚应该已经剃下一头青丝,遁入空门了…… 晋帝或许不知道李翊中意之人是谁,精明如大长公主,早已知道那人就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庶孙女陆晚。 所以今日一早,在看完女儿的来信后,她就命人去常华寺,借着荣贵妃的由头,让陆晚出家为尼。 她要彻底斩断李翊的念想,为丹灵扫清一切障碍…… 想到已处置好陆晚,大长公主会心一笑,没有直接回晋帝的话,反而道:「若是陛下真有立翊王为储的意思,不如先降旨,立丹灵为大晋未来的太子妃,这样一来,等翊王成了太子,两人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夫妻,如此,也不算勉强翊王接纳丹灵,他也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 此法倒是可行,可晋帝还是在犹豫。 大长公主又道:「身为大晋未来的太子妃和中宫皇后,必定得出身尊贵,身家清白。殿下是少年血性,或许一时被情所迷,不在意这些,但咱们做长辈的,却不能不为他考虑。」 「陛下细想想,翊王既有中意之人,却迟迟不让她现面,肯定是有不足的地方。」 「翊王殿下为了中意之人,迟迟不立正妃,是他重情重义,但皇上却不能坐视不理,要做主将他的正妃之位拟定才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更关乎将来母仪天下的那个位置,马虎不得。」 大长公主所言,正好说中了晋帝心中的担忧。 先前,李翊身边的女人,不是婢女,就是青楼妓子,后又与寡妇牵扯上,着实没有一个是正经人家出身的清白姑娘。 晋帝也担心李翊一直藏着不肯告诉他们的女子,身份不正,不足以匹配皇家儿媳的身份。 如此,晋帝思索良久,最后终是点头同意了大长公主的提议。 「姑母言之有理,朕就先拟定丹灵为太子妃,等将来翊王成为太子,他也许就能心甘情愿的接纳丹灵了。」 有了晋帝这名话,大长公主全身一松——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将来,不论大晋太子最终花落谁家,但太子妃都只会是丹灵。 如此,陆家的长盛,终于得以保全,不愧她辛苦筹划了这么久…… 另一边,陆晚坐上马车,离开常华寺,返回京/城。 出发前,秋落问陆晚:「姑娘,可以先派人去支会殿下一声?」 方才那个传话嬷嬷已经 说得很明白,陆晚此番违抗大长公主之令,擅自回去,只怕进不了家门,更不会有好果子吃。 秋落怕她出事。 陆晚淡淡一笑。 「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我尚且应付得来,暂且还不需要殿下出面。」 先前,她隐忍退让,那是因为她无依无傍,即便与李翊一直牵扯着,但那时她不知道他对她的真正心意,自是不敢将他当成真正的依靠。 所以,她只能退让,只能隐忍,不做莽夫之勇。 可如今,她已明白李翊对她的心意,有他在,她还有何惧? 「殿下如今事忙,不要叨唠他,况且,不是还有你在么?」她笑着安慰秋落道。 秋落看着她与先前截而不同的坚定形容,也不觉放下心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誓死护佑姑娘周全。」 马车于傍晚时分进了城,径直往镇国公府去。 那传话的嬷嬷,早已先陆晚一步赶回镇国公府告状去了。 彼时,大长公主还未从宫里回来,叶氏听到那嬷嬷的告状,气得七窍生烟,当即领了一众下人,挡在镇国公府大门口,看陆晚要如何进门? 叶氏这般架势,立刻引来路过的百姓围观。 不多时,镇国公府门口就聚满了人。 叶氏有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陆晚赶出家门,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这个声名狼藉的庶女,与镇国公府没了关系,也能为镇国公府挽回声名。 所以任由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围着,不让仆从驱赶走他们。 不多时,街口传来马车声,叶氏一看就认出是陆晚所乘坐的镇国公府的马车。 她暗自轻了轻嗓子,为等下的威严发声做好准备。 马车里,秋落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到了满街的人和高高立在镇国公府门阶上的叶氏等人。 「姑娘,叶氏带人亲自拦在门口,要不,我们暂时不要回去了……」 叶氏一看就有备而来,秋落终是怕陆晚吃亏。 兰草早已被这阵势吓得脸都白了,也担心道:「姑娘,要不……要不我们不回去了,反正姑娘先前也有过离开陆家的打算……」 「我自己离开,和被她们这般赶走是两码事!」 陆晚星眸闪着坚韧的亮光,沉声道:「况且,阿晞还在镇国公府,就算要走,我也要带走弟弟,不会将他一个人扔在这个虎狼窝里。」 不多时,马车在大门口停下。 众目睽睽之下,陆晚掀起车帘走下马车。 不等她双足落地,叶氏已是一声厉喝。 「不知羞耻的不孝女,你还有脸回来?」 第400章 卖女求荣 叶氏先前拉拢陆晚对付叶红萸时,见识过她的本事,知道她并不像表面看到的这般柔弱可欺。 所以她有意在气势上压倒陆晚,从一开始就打她个措手不及。 如此,她这一声厉喝,声音又尖又高,声色俱厉,不止让周遭看热闹的人听得清楚明了,更是将大家都威吓住了。 一时间,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都安静下来,目光从镇国公府这位位高权重的当家主母身上,转移看向被她喝斥的对象,陆家庶女陆晚身上。 兰草跟在陆晚的后面下马车,却被叶氏的这一声厉喝,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摔下马车来,幸而被陆晚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兰草惊惶抬头,却见自家姑娘,神情平淡如水,星眸明亮,形容间竟是不见一丝慌乱。 似乎叶氏当街骂的,不是她似的。 「姑娘……」 「别怕!」 陆晚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她。 兰草感受到了她的沉稳和坚定,不觉也勇敢起来,不再那么惶恐害怕了。 迎着众人各种蔑视嘲讽的目光,陆晚款步上前,往镇国公府大门而来。 她轻提裙摆,拾阶而上,一步一步,毫无畏惧的来到了叶氏面前。.c 「见过母亲!」 当众,她按着礼数给叶氏行礼,尔后道:「母亲当真想在这里辩论家事?」 叶氏没想到自己的下马威,在她身上根本不起效果,恼羞成怒之下,心中的怒火越发强盛。 「事无不能对人言,怎么,你也怕自己那些不光彩的事,被大家知道吗?」 叶氏拎着帕子庄严道:「我今日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清理门户,让大家知道,咱们镇国公府并非家教松怠,更不能因你一人之过,败坏我们百年好家风!」 叶氏说得头头是道,掷地有声,下面一些妇人听后,忍不住拍手称赞。 「夫人说得好,这种不知羞耻的人,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你看人家夫人这般严谨,看来,近日的传言,当真是这个庶女一人所为,与镇国公府无关。」 「听说她自小没在家里长大,看来是缺乏教养,也不怪她如今这般败坏了镇国公府的声名……」 「夫人清理门户是对的,这种不孝女就应该赶出家门,让她饿死街头……」 一时间,议论声纷沓而至,而且大多数都是妇人们对她的指点辱骂。 看到大家的反应,叶氏神情振奋,看向陆晚的眼光也越发狠厉,恨不能立刻将她踩到泥垢里,让她再不能翻身。 之前,因为要斗倒叶红萸,叶氏主动找陆晚联手,还与她同仇敌忾过。 可在后宅呆久的女性,总会不自觉沾染上好斗的习性,她们的生活中,习惯寻一个对手来战斗。 叶红萸死后,叶氏没了对手,不觉就将仇视的目光落在了陆晚身上。 特别是那次李翊为了救陆晚,挡下白舒窈泼出的那盆热汤,让她感觉陆晚将自己的女儿比下去了。 后来,陆佑宁与李翊退亲,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 可同样是退亲的陆晚,却被沈植,聂湛争抢着要。 叶氏不止嫉恨陆晚比自己的女儿出众,而她也一直记着,当年是她命人,将陆晚的亲生母亲孟氏锁进柴房活活烧死的。 而陆晚自小被扔进痷堂,也是她的命令。 那日,阿晞认祖归宗,姐弟二人跪在孟氏牌位前悲痛落泪的样子,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害怕,等姐弟二人羽翼长丰后,会找她报当年的杀母之仇。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陆晚听了她的话,神情还是如常,正色道:「母亲也认为,我与沈太医、聂将軍之间牵扯不清,有辱女德?」 叶氏冷冷反诘:「难道不是吗?史大娘子不止同婆母告过状,还进宫向荣贵妃告了状,她岂会无故冤枉你。」 陆晚道:「史大娘子与我素不相识,很多事情不清楚,会想偏误会我很寻常。但母亲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这些传言是真是假,你最清楚不过,为何也要以讹传讹,往我身上泼脏水?」 叶氏正色道:「什么以讹传讹,我说得都是事实,空穴不会来风,为何京/城这么多女子,史大娘子不状告其他人,就告你?」 「好!既然母亲要这样说,那我们就当着大家的面,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陆晚面向大家,朗声道:「当初,我与睿王殿下退亲,家里担心我嫁不出去,有意将我婚配给沈太医,那段日子,因着祖母生病,沈太医往来陆府频繁,我也被家里指使着同沈太医一起出府给祖母买药。」 「后来,聂将軍来府上求娶我,我自知聂将軍家中已有妻子,不愿答应,请求祖母,自愿去痷堂了却残生。」 「可奈何聂将軍位高权重,是京/城新贵,陆家舍不得这门好亲事,又改变主意,想让我嫁与聂将軍……」 「你胡说!」 叶氏万万没想到,陆晚竟敢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当即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仪容,冲上前来,就要掌掴陆晚。 秋落上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冷声道:「夫人既然要在府门口辩论家事,为何不让我家姑娘说出实情?」 然而,下面的众人听了陆晚的话,早已品出了个中原委。 「这么说来,陆姑娘的种种,都是家里逼着她做的?」 「看来,并非陆姑娘勾三搭四,而是这陆家卖女求荣……」 「堂堂镇国公府也如此行事吗?诶……」 叶氏见风向突转,连忙给柳姨娘等人使眼色,那些姨娘和婆子们立刻开腔,反驳陆晚。 「她胡说八道,全是谎话。」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是她自己不安分,四处勾搭……」 「是真是假,不如请聂将軍过来当面对质!」陆晚冷冷出声。 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柳姨娘,她冷声质问道:「陆家庶子陆骐,无功无德,却忝居禁军中郎将,柳姨娘可要我将你儿子官职的由来,跟你重忆一遍?」 柳姨娘如被人点了死穴,瞬间开不了口了。 可底下看热闹的众人,却哗然起来。 「快去请聂将軍过来对质!」 「对,看到底是陆家卖女求荣,还是陆姑娘勾三搭四。」 当下,当真有认识聂湛的人,跑去请人去了…… 第401章 不愿 叶氏做梦都没想到陆晚不止敢当着大家的面,将她与沈植聂湛的事情说出来,更是没想到她还敢唤聂湛当面对质。 而柳姨娘自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官职从何而来,若是被陆晚闹开,莫说儿子的官职不保,只怕连儿子女干污良女,逃避流放一事也会被揭露出来。 顿时,叶氏与柳姨娘,面如菜色,呆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公主,如今可怎么办?」 不远处,大长公主的车辇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陆晚与叶氏的对峙,大长公主坐在马车里听得分明。 握虎头杖的手倏地一紧,大长公主眼眸中冷芒闪过,低骂道:「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嬷嬷自然知道她骂的是叶氏,道:「大抵夫人也没想到,二姑娘会突然这般厉害起来。」 大长公主冷声道:「她何时不厉害?只是平时掩藏得好罢了。」 「那……今日她怎么敢……」 金嬷嬷却也是第一次见到陆晚如此锐气的样子,着实有些吃惊。 大长公主眯着眸子看着前方那抹单薄的身影,沉吟道:「她今日敢露出真面目,正式同家里叫板,大抵是已寻到了退路和靠山,无所畏惧了。」 这个退路和靠山,自然是李翊。 大长公主暗忖,她今日闹得这么大,十之八九是李翊对她做下了承诺,并准备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了。 所以,她今日敢与陆家撕破脸皮,并拖陆家下水,将她与沈、聂二人间的纠葛,说成是陆家卖女求荣,逼她这么做的。 此举,看似是她不顾自己颜面,与陆家鱼死网破之举,实则却成功将她自己身上的那些脏水,悉数转移,全部泼到陆家身上来。 一步就扭转乾坤,她真是走了一步绝顶好棋! 若不是早已将她视为眼中钉,大长公主都不得不赞叹她一句。 而且,大长公主还知道,大家都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她敢搬出聂湛来对质。 可偏偏那个聂湛,对她死心塌地,若是真的让他来对质,他一定会替她说话。 那到时,一切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陆家背负着卖女求荣的污名,颜面彻底丢光,只怕还会拖累丹灵。 赐封太子妃的圣旨还未下,一切都有变数!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道:「如今没有其他法子,只有本宫出面,将此事压下去——回府!」 金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让开道的下人,提高嗓音,高呼:「大长公主回府!」 果然,众人皆被大长公主的仪仗惊到,围观的百姓跪下嗑头行礼,叶氏等人也连忙带着陆家众人上前,至车辇前迎接大长公主下辇。 大长公主一下轿辇,眸光就落在陆晚身上,道:「方才,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可是属实?」 叶氏闻言,不解的抬头看向大长公主,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陆晚所说的那些事,婆母桩桩件件都参与其中,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 大长公主没有理会她,金嬷嬷暗暗给叶氏递了个眼色,叶氏虽不明所以,但接到警示的她,不敢开口乱说话。 陆晚看着面前一脸慈祥和蔼的大长公主,心口揪紧,打起精神来。 眼前这位皇家长公主,可不像叶氏那么好应付。 面上,她朝大长公主道:「孙女所言,句句属实。」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无奈道:「欺负本宫老了,就什么事都瞒着我,将我当聋子哄,发生这么多事,也不和我说一声,害得二丫头白白被史大娘子和荣贵妃误会。」 叶氏似乎明白过来婆母要做什么,刚想开口,大长公主寒眸一扫,立刻让她闭了嘴。 陆晚心里也明白过来,掌心收紧,全身都紧绷起来。 大长公主看向身边的金嬷嬷:「你老实交待,二丫头方才说的这些事,你是不是都知晓?是不是你帮着她们一起瞒我?」 金嬷嬷跪下,道:「老奴自是知道,但不想公主担心,所以不敢多言。」 「那如今闹成这样,你那怕不告诉我,也要给这些百姓一个交待,免得传出去,咱们镇国公府卖女求荣,枉担了先帝亲赐的这副牌匾!」 大长公主一脸怒意,金嬷嬷连忙道:「是夫人好心办了错事。当初她看到二姑娘与睿王退亲,担心她年纪渐长,婚事却没有着落,就急着给她张罗新的亲事。」 「夫人先是看中了沈太医,可后面传来史家嫡女与沈太医私奔一事,夫人就打消念头,刚巧这时,聂将軍上门求娶二姑娘,夫人见他一片诚心,就答应了……」 「其实,二姑娘与沈、聂二位,都是寻常的择婿相看,并非二姑娘与他们勾三搭四,更不是镇国公府卖女求荣,一切都是误会。」 闻言,叶氏也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婆母,金嬷嬷所说一切属实,是儿媳愚笨,一时情急办了错事……」 大长公主回身看向阶下的百姓,一字一句缓缓道:「关于咱们镇国公府这场风波的缘由,大家可听清楚了?」 底下跪着的一众人,连呼听到了。 「既然都清楚了,若是再有嘴碎多事者,胡乱传谣抹黑镇国公府,本宫绝不轻饶!」.z.br> 大长公主一身精致奢华的宝相缠枝莲宫装,手握皇上御赐的虎头杖,贵不可言,气势更是瘆人。 当即,她眸光往下平平一扫,那些平头百姓只觉脊背生寒,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场危机,就这样给她轻松化解了……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 回到上院,大长公主眸光沉沉的看向陆晚,将她唤到前面来。 「先前你想去痷堂了却残生,祖母没准许,是舍不得你。」 「可如今你惹了一身的风波,祖母反倒反悔当初没有答应你。」 「所幸一切还不迟,祖母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允诺你去痷堂修行,此生不再嫁人,清清净净度日,过完此生!」 此言一出,叶氏与闻讯赶回来的丹灵,都不觉得意笑了。 这些话,是方才她自己说过的,她没有退路,只能答应。 明亮灯火下,陆晚迎上大长公主锋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祖母容禀,孙女此时心境与先前大不相同,我已心有所属,所以不愿再去痷堂。」 第402章 替她受 活了两世,陆晚早已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身为女子,她们从小被教导,女人这一辈子要遵行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亡从子,但她如今不想再遵行任何人,她只想遵循自己的内心。 那怕是不能嫁给李翊,她也不想再退居庵堂,苟且偷生一辈子。 正如了得大师所说,人这一辈子,能做的事很多,她何苦要委屈自己,再回到庵堂里去? 所以,她的回答,坚定明了,毫无迟疑。 却也再次震惊住大家。 在这个家里,没有敢忤逆大长公主,那怕就是最爱的儿子都不敢这样当面顶撞她。 当即,大长公主的脸色就冷沉下来,眸色也越发的冰冷。 叶氏原以为陆晚最多只敢在自己面前放肆,却没想到她到了大长公主面前,还这般胆大妄为。 不过,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先前,她在府门口受陆晚制肘,威风扫地,丢尽颜面,如今正好借此来整治她。 所以,不等大长公主开口训斥,叶氏已冲上前对着陆晚骂道:“你个下贱胚子,胆子越发大了,竟连祖母都敢顶撞,你真是要反天了!” 丹灵也开口道:“二表姐,方才外祖母才当着大家的面,替你洗清了身上的污名,你怎么非但不领情,还这么忤逆外祖母,当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陆佑宁看着陆晚神情坚决,不为所动,虽然诧异她今晚怎么变化这么大,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但心里对她却有些同情,不由上前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既然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阿晚与沈太医、聂将軍没有关系,若是此时又送她去庵堂,岂不又惹人怀疑?” 她又回头对陆晚道:“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好好同祖母说,别犟得像头驴似的。” 说罢,用眼神示意她,让她服个软,好汉不吃眼前亏。 陆晚虽知陆佑宁是一片好心,可心中一片酸楚凄凉,忍不住勾唇自嘲笑了。 她们或许可以在大长公主面前撒娇认个错就没事了,可她不行。 从先前逼她剃度出家,到府门口的清理门户,再到如今让她去庵堂了却残生,这位她唤做祖母的人,摆明没打算再放过她的。 而她心里也非常清楚,方才在府门口她与金嬷嬷演的那一出,也并非为她洗清污名,而是在挽回镇国公府的颜面。 果然,大长公主见她嘴角笑意讽然,知道她心里已明白一切,眸光也冷下来,缓缓道:“本宫不需要你领我的情,因为本宫所做一切,确实不是为了你。” 说罢,她朝丹灵招手,前一刻还嫌弃冰冷的神情,瞬间变得慈爱欢喜起来。 “好孩子,你过来,外祖母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丹灵已然猜到是什么,面上一喜,连忙上前附到大长公主身边,娇羞道:“什么好消息?外祖母可别诓我。”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开口前,再次掀眸朝陆晚扫了一眼,尔后道:“皇上已答应本宫,让你做未来的太子妃,圣旨已拟,很快就会传旨下来。到时连同国书,一起送回大魏,想必你父皇和母妃也会十分高兴。” 丹灵震住,呆呆的看着大长公主,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原以为的好消息,是皇上答应为她与李翊指婚的。 却没想到,外祖母为她求来了更惊人的好消息。 做大晋太子妃,不就是她来大晋的目的吗? 其他人听闻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不已,包括陆晚。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个身份,但她知道,丹灵成为太子妃,也就成了李翊的正妃。 而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大长公主突然要对她赶尽杀绝了。 原来,她所做一切,都是在为丹灵铺路,为镇国公府延续荣华…… “外祖母……”丹灵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主拉着她的手慈爱道:“所以我今日在府门口澄清一切,全是为了你。” “往后,大晋就是你的家了,你父皇母妃离你太远,照拂不到你,镇国公府就是你的娘家和依靠。所以,这个娘家不能给你丢脸,更不能有一丝污名连累你,你明白外祖母的意思了吗?” 丹灵当然明白,她在大长公主脚边跪下,感激道:“多谢外祖母为丹灵所做的一切。丹灵绝不会忘记外祖母的恩情,以后就将镇国公府当成我的娘家。” 大长公主满意笑了,叶氏也领着众人上前给丹灵和大长公主道贺。 金嬷嬷在一旁笑道:“其实不止一喜,丹灵公主成为太子妃后,未来的夫婿也就择定了,可不是双喜临门么?” 大家回神一想,正是如此。 大晋适婚皇子只有三人,李睿已婚配了南安郡主,剩下的翊王与五皇子,只有李翊能做太子。 所以,丹灵未来的太子夫君,就是李翊。 丹灵也明白过来,顿时越发的欢喜起来,俏脸绯红,紧挨着大长公主,讨好道:“外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这样丹灵以后才能好好尽孝,丹灵以后也定会乖乖听外祖母的话,一切由外祖母做主。” 她所说正是大长公主所期望的,她满意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怪外祖母为你疼你一场。” “等明日圣旨一下,外祖母要大开宴席,为你庆贺!” 一片欢喜道贺声中,惟余陆晚静静站着,仿佛是个局外人。 最后,大长公主终是再次看向她,冷冷道:“既然你不愿再去庵堂,但你今日胆敢在府门口揭陆家的短,抹黑家门,实在可恶。” “来人,将二姑娘带下去家法伺候!” 陆家的家法,是拿藤条抽打后背,足足五十下。 她话音一落,叶氏连忙招呼手下的婆子们去拖陆晚。 陆晚面无表情,不等那些婆子们来拉她,自己转身朝外走去。 可不等她走到门口,门帘打起,陆承裕急步进来,后面还跟着聂湛。 陆承裕听到消息,急忙赶回来,刚巧在门口碰到了聂湛。 “祖母……” 他刚要开口替陆晚求情,聂湛已先他一步上前去,护在陆晚身前,对大长公主道:“她的事全因聂某而起,大长公主要打要罚,聂某替她受!” 陆晚冷冷看着他:“你让开!” 聂湛下颌绷紧:“不行!” 新 第403章 一臂之力 事以至此,陆晚宁愿挨家法,也不愿意再与聂湛扯上关系。 “聂将軍既然知道是因你而起,那请问聂将軍现在又在干什么?” “难道将軍又想明天全京/城传我与你的闲话吗?” 陆晚咄咄逼人,并不给聂湛留余地。 聂湛却不理她,回身对大长公主道:“若是大长公主觉得家法太轻,聂某愿意加倍领受!” 陆晚见他不可救药,就不再理他,越过他往门外走去。 大长公主对聂湛道:“聂将軍,这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聂湛见大长公主不肯松口,心中戾气横生,对大长公主道:“若是今日她受了一下打,聂某就将大长公主先前许诺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大家,让大家来评理!” 此言一出,屋内的人都惊住了,连陆晚都不觉停下步子来,不敢置信的看向聂湛。 大长公主被他这般要胁,不觉动了怒。 “聂将軍,都说是这是本府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那本将軍就诏告天下,告诉大家,当初是你亲口同我说,只要我休了家里的史氏,就答应将陆晚嫁给我,还让本将给你庶孙陆骐安排官职!你们陆家就是卖女求荣!” 聂湛一身肃然之气,眸光冷戾的与大长公主对视,神情绝决,寸步不让! “你!” 大长公主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这样威胁,况且还是当着陆家一众小辈的面,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她。 但她看他的神情,并不是吓唬人的样子。 若是被他出去乱说,不止镇国公府的脸面要丢,连她的颜面也保不住了。 牙关咬紧,大长公主脸色难看之极,最后终是咬牙道:“好,这一次就给聂将軍面子,免了她的家法。” 陆承裕听后心里松下一口气来,连忙拉着陆晚上前谢恩。 可大长公主心头气恨难平,冷冷又道:“家法可免,可她抹黑陆家声誉,自要去祖宗面前请罪,就罚她去跪祠堂,求得列祖列宗的原谅!” 聂湛刚放下心来,可听说又要罚陆晚跪祠堂,又不肯了。 见他又要开口,陆承裕急了,连忙推着他往外走。 “将軍,祖母既然已轻罚了妹妹,将軍就请回吧。” 可聂湛身形高大,陆承裕根本推不动他。 大长公主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陆晚不想再看到聂湛在这里与自己牵扯关系,对大长公主道:“孙女甘愿受罚!” 说罢,就自行往祠堂去了。 看到陆晚走了,聂湛忍不住追了出去。 “陆姑娘……” 一出上院的门,聂湛就出声叫住了陆晚。 陆晚没想到他还会追出来,但想到方才他也算帮助自己逃过一难,心里到底有些感激,于是停下步子。 “聂将軍请回吧,只是罚跪而已,我受得住。” 聂湛看着月色下身影单薄的女子,心里涌上深深的不舍。 不知何时起,他对她不再是单纯的情欲之心,而是生出了真正的怜惜之情。 或许是从那晚她将他比作大漠里的隹鹰,劝他离开波谲云诡的京/城开始,他才体会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止外表引人注意,内里更是值得人珍惜。 只可惜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这些复杂的情绪,太过细密,聂湛无法描述出来,最后只得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样的粗人,但沈太医已经被指婚了,他要娶别人了……” “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嫁给我罢,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至少不会像在这个家里一样,被她们欺负……” 陆晚初时听到他误会自己喜欢沈植,只觉得哭笑不得,可再听到他后面的那些话,心里更多的却是对面前这个男人重新的认识。 这一世的聂湛,与上一世的他似乎很是不同。 也或许是,上一世,因为她是被李睿送给他当禁脔的原因,她一直将他视为仇恨的对象,不论他对她做了什么,如何讨好她,她都不愿承他的情。 “聂将軍,听闻你的宅子被烧了?”陆晚收回神思,开口问道。 聂湛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口问起这个,点了点头:“你也听说了?” 陆晚道:“嗯,我还听说,史娘子为了救你,被砸伤了脚,她的伤势可有好些?” 聂湛沉声道:“好多了,但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陆晚道:“聂将軍好福气,娶了一个舍命为你的好妻子,希望将軍能珍惜。” 聂湛听明白她是在婉拒自己,还想再开口,陆晚已转身走远了…… 陆晚径直来到祠堂,在堂前跪下。 兰草陪着她一起跪着。 “姑娘,秋落已经去通知殿下了,想必殿下很快就会知道姑娘受的委屈,殿下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果然,不一会儿,秋落就回来了,悄悄潜进祠堂。 “姑娘,殿下临时有事离开京/城了,要中秋节才能回来,但我已让长栾去通知殿下了……” 陆晚也猜到他是有事绊住了,不然今晚发生这样大的事,他不会不来的。 “阿晞呢?为何我回府这么久,一直没有见到他?” 陆晚早已察觉到不对劲。 她回府这会儿,在府门口与叶氏闹翻,又被带回上院训斥,阿晞一直没有露面。 这不合常理。 平时只要看到她受委屈,阿晞都会第一个冲出来保护她的。 难道他没有在府上? 可若是没在府上,天这么晚了,他还会去哪里? 陆晚莫名觉得阿晞有些古怪,身上似乎藏了一些秘密。 “你赶紧去找找他,看他在哪里?” 秋落领命连忙下去了。 陆晚看着祠堂里明明灭灭的灯火,不由担心起阿晞来…… 睿王府。 罗衡冒夜被招进睿王府。 睿王将一份密报扔给他看。 “父皇竟然准备立丹灵为太子妃,这不摆明告诉世人,太子之位要传给李翊了吗?” 李睿气得几欲发狂,眼睛都红了。 罗衡眸色也沉了下去。 他为睿王筹谋这么久,就是让他与翊王相互制衡,保持势力相当,让晋帝不那么快定下太子之位。 可没想到,这一日终是要到了。 想到这里,罗衡只得将他得来的消息告诉给李睿。 “殿下,老夫这里新得到一个好消息,或许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张图纸出来。 新 第404章 弑父杀弟 看到密报这一刻,李睿却不知道还有何办法可以从李翊手里夺回太子之位。 所以听到罗衡的话,他半点兴致都没有,没好气道:「什么消息?」 罗衡展开手中的图纸,指着上面的图形,对李睿道:「老夫的人,在黑市上发现有人在贩卖铁矿图图纸,这是其中一角。」 李睿神情一震,一把接过他手里的图纸,细究起来。 图纸上有山有水,山水间做了红点标识,还标注好了地名位置。 「可这只是极小的一角,如何知道真假?」 罗衡道:「殿下放心,我一拿到图纸,就差人按着地图上所示,安排匠人去此红点处寻矿去了。」 「若是真的依图挖到铁矿,就表示此图为真,于殿下的大计就有希望了。」 闻言,李睿握着图纸的手,抑不住微微抖动起来。 他一直在苦寻这张铁矿图,之前多番苦寻,都没有结果,如今它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有极小的一角,但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更重要的是,拿到此图,他就有希望从李翊手里夺下大晋江山了。 面上,他却极淡然道:「就算最后拿到铁矿图又能如何?父皇马上就要将皇位传给李翊了。」 罗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明明心里已打算好一切,却偏要借他的口说出来,真是虚伪之极! 可这却也正是他想让他去做的事。 如此,罗衡道:「殿下糊涂,拿到铁矿图,殿下就有了武器和财力,还怕大晋江山不是你的?」 李睿手指收紧,面上却一脸愁容无奈:「先生莫要说这样的话,本王岂能做这样的事?」 罗衡勾唇嘲讽一笑,语重深长道:「殿下心善,顾念父子兄弟之情,可殿下想想,是皇上不公、偏心翊王在前,殿下遭遇如此不公待遇,那怕使些手段,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无可厚非。」 「若是殿下退缩了,可殿下同翊王斗了这许多年,积下多少恩怨,若是一朝他得势,以他残忍的性子,势必不会放过殿下,所以殿下不可退让啊……」 明亮灯火下,罗衡双眼却幽冷如潭,说出口的话语,更是邪恶如渊,推着李睿往深渊里去…… 李睿回眸看向他,眸光冷沁沁的,嘴角却勾了一丝释然的笑。 似乎罗衡给出的原因,足以荡平他心中的邪恶,让他觉得他所计划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再无负罪感。 「却不知那些找矿的匠人,要多久得出结果?」 他这样说,就是默认了罗衡的建议了。 罗衡眸光越发冷幽下去,脸上却带出笑来,道:「应该不会太久。」 尔后又道:「既然殿下心中已有打算,眼下一切就由着他们去,只要一拿到全副铁矿图,到时殿下想如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行的。」 李睿一扫先前的阴郁,心情大好起来,对罗衡道:「看来,那个寡妇没有骗咱们,这铁矿图确实是被人盗走,没有在李翊手里。」 罗衡点头,「想来,盗走铁矿图之人,不但识得此图,更是懂得拼解之法,竟已将石子完整拼凑出来,不然,也绘不出图纸来。」 李睿满意笑道:「如此倒好,省了我们许多事。不过先生一定要跟紧此事,千万不要让此图纸再落进翊王手里。」 罗衡应下:「殿下放心,此事老夫已安排周密,已交付给卖图之人千金为定,他答应不会再将图贩卖给第二人。」 李睿又道:「还有,那个寡妇那边,要继续保持联系,争取从她的嘴里,套出更多有手的信息来。她跟在李翊身边这么多年,一定知道许多他不为人知 的秘密。」 罗衡认同他的想法,道:「但看得出她对李翊并未死心,一直还护着他,有许多事不肯跟我们说。」 李睿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先生忘记了吗,先前不是山寨里还留下一个活口刘大?等他到了京/城,抖出她曾经被坠影挟持过,并且两人还春宵一梦,你觉得,她还敢不乖乖听话吗?」 罗衡笑着拈须:「殿下英明,老夫竟将这么紧要的人给忘记了。」 李睿将手里的密报狠狠揉进一团,面容间戾气横生,咬牙切齿道:「听闻立丹灵为太子妃的主意,是大长公主给父皇出的,她还在父皇面前极力推荐李翊为太子,这才让父皇下了立储的决心!」 罗衡冷冷道:「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保住镇国公主的长盛不衰,听闻为了扶丹灵公主上位,她不惜让陆二姑娘出家,大概是料定丹灵公主会嫁给李翊,所以不想陆二姑娘挡丹灵的道了。」 李睿狠戾一笑:「本王这个姑祖母,不止手伸得长,还机关算尽。」 「如此,等本王成功登顶之时,一定要让整个镇国公府在她眼前,倾灭消失,让她拼命想保留的一切,在她眼前烟消云散——本王要让她,至死都不能瞑目。」 离开睿王府,无藏不解的问罗衡:「先生先前不是说,要将铁矿图寻到后,交给主公的吗?怎么又把这个消息告诉睿王了?」 罗衡敛眸坐着,声音阴恻恻的。 「这个时候,不给他点希望,他如何敢弑父杀兄?」 无藏明白过来,佩服道:「属下明白了,等睿王杀了晋帝和翊王夺了皇位,主公就可以以清君侧、为先帝报仇为由,出来主持大局了。」.. 「是啊,到时睿王名声丧尽,主公要对付他,易如反常。」 「你放心,铁矿图到手后,老夫是不可能将全图交给他的。真正掌握大晋财富和兵力者,只会是主公!」 说罢,罗衡又对无藏道:「听闻翊王带人去了登州,你让他飞鸽传书给主公,让主公小心些,不要被翊王发现了。」 「还有,再去查一下贩卖铁矿图的背后之人是谁?」 罗衡老女干巨滑,总感觉黑市上的卖图者太过神秘。 要查清楚,他才能放心。 无藏应下,立刻去办了。 陆晚在祠堂跪到下半夜,秋落才回来。 她告诉陆晚,阿晞是偷偷带着巫鸣出去玩了,回来晚了些。 陆晚得知他没事,就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宫里的宣旨太监来到镇国公府宣旨。 如大长公主所言,丹灵被册封为大晋太子妃…… 第405章 有功之人 那怕跪在祠堂里,前面的欢庆之声,陆晚也听得真切。 鞭炮声不绝于耳,从早到晚没有停过。 丹灵公主册封为太子妃消息一出,整个上京/城中的达官贵胄闻声而动,争抢着上门道贺,贺礼流水般抬进门,镇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一片热闹欢腾中,大长公主身着华贵宫装,稳稳坐在前厅的高台上,看着镇国公府门庭兴旺,贵客如云,终是欣慰的笑了。 此番盛况,只有当年老国公爷得胜归来时才有过,事隔三十年,大长公主终于再次看到了当年的盛况。 如此,她也算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 而陆家有了丹灵这位太子妃,与李氏皇族再次紧紧捆绑在一起,长盛不在话下,她也可以彻底安心了…… 外面有热闹,祠堂里就有多冷清。 下一刻,祠堂的门轻轻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阿姐……” 阿晞一看到陆晚,眼眶就红了,二话不说就拉她起身。 “阿姐真傻,她们让你跪你就跪?你赶紧起来……” 陆晚一宿没睡,此时真是又累又困,但看到弟弟的这一刻,困疲都减轻了,笑着抱住阿晞:“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前面看热闹?” 阿晞红着眼睛看着她:“别人的热闹有什么好看?阿姐,你为何要回来,你可以直接走的,不回来这里……” 陆晚没想到他竟然想到让自己离开,心中一暖,笑道:“因为你在这里,阿姐要守着你,那里都不去……” “翊王呢?他们都说他以后要娶丹灵,那阿姐怎么办?” 阿晞太心痛姐姐了,眼泪止不住的要掉下来,却被他生生忍下来了。 “殿下有事离开京/城了……他若是能娶丹灵倒是好事,表示他以后就是大晋的太子,这样,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这一世,只有李睿不当太子,她才能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再担心受到他的迫害…… 阿晞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再次拉她起身。 “阿姐起来,我方才已求过祖母,让她饶了你,祖母答应了。” 陆晚有些不敢相信,昨晚大长公主那一副恨不得要吃了她的模样,她记忆犹新,她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阿晞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担心,冷嗤道:“大抵她今日高兴了,再加上我还拜托了陈王帮我开口,所以祖母就答应了。” 兰英也道:“姑娘,是真的,小公子方才在前堂,当着大家的面替你求情,大长公主看着宾客们都在,又有陈王妃帮你说话,所以就免了你的责罚。” 原来如此。 陆晚却没想到阿晞竟会当着大家的面替自己求情,心里又酸又暖,抱着他笑道:“你这个傻孩子,当着大家的面替我求情,万一惹怒祖母怎么办?” 阿晞黑眸明亮,里面飞快闪过冷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牵着她的手起身,一本正经的问她:“阿姐,你心中委屈吗?” 陆晚自是知道弟弟问的是什么,不觉怔了怔。 说不委屈是假的,但她知道,这一切并非李翊所愿。在邵县时,他就当着她的面,亲口拒绝过丹灵的。 可他再强硬厉害又如何,也挡不住皇恩浩荡。 况且,册封丹灵为太子妃之时,他不在京/城,想反对都来不及的…… 她摸着阿晞的头轻笑道:“我与殿下心意相通,这点比什么都重要,所以阿姐不委屈。” 阿晞听她这么说,抿紧嘴唇想了想,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秋落与兰英送陆晚和兰草回青槐阁,兰英又找来药膏给她们涂了膝盖的伤处,让她们上床好好躺着休息。 大长公主果然没有再来寻她的麻烦…… 镇国公府因着丹灵受封一事,连着热闹了好几日。 陆晚只呆在青槐阁里安心养伤,哪里都不去,连去上院请安都免了。 期间,她听到秋落打听到一些消息。 那晚发生在镇国公府门的事,有了大长公主的威吓,再加上丹灵又成了太子妃,如今城中再也听不到镇国公府的半句坏话。 也是,镇国公府如今的权势,如日中天,自然没人敢在这个当口,跳出来与之为敌。 而聂府,因着大火烧毁了宅子,自是不能住了,睿王借口说旧宅不吉利,求了皇上,另赐了宅子给聂湛,新宅子就在睿王府隔壁,离镇国公府倒是远了。 但聂宅没答应,只愿意在新宅子暂住,还是派人在加紧重新修建旧宅子。 可放火的凶手一直没找到,但听闻京兆尹已有线索…… 而不知是不是那晚聂湛与大长公主闹翻的原因,陆骐倒是被降了职,虽然还在禁军营当差,但官职却小了许多…… 沈植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自他被指婚后,听闻日日呆在太医院当差,连家都不回了,一直没有跟史家谈论成亲一事…… 陆晚对这些事倒不在意,只盼着李翊早些回来。 眼看马上就要到中秋节,她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准时回来…… 到了中秋节前一日,上院派人将她唤了过去。 陆晚倒是好奇,不知道叫自己过去什么事? 到了上院,才发现不止叫了她,陆家其他人都到了,包括陆继中都在场。 大长公主睨了眼站在最末端的陆晚,拿出宫宴的贴子,道:“明天中秋佳节,皇上要宴请群臣,凡有品阶的臣子和诰命夫人都会进宫,而咱们府上也在应邀在列。” 大长公主与丹灵自不在话下,陆继中夫妇,还有世子陆承裕也会去,陆佑宁贵为郡主也会去,在场不会进宫赴宴的,就剩下陆晚与阿晞,还有陆骐。 三人都是庶子身份,又没有品阶,又没有特别邀约,自是不能进宫赴宴。 陆骐倒无所谓,可以跟着柳姨娘一起过节,或是找他的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去宫里反而拘束。 如此,只剩下陆晚姐弟了。 陆晚也无所谓,她可以带着阿晞过节,反而清静。 可大长公主道:“明日的中秋宫宴,不止是庆贺中秋佳节,还是为了庆贺前番良安赈灾和贵云瘟疫获得成功,皇上要嘉奖有功之人。” 说罢,眸光凉凉扫向陆晚:“听闻你在去往邵县的沿途,救下许多流散的儿童,并将他们安置进善堂,抚养他们的银钱都是你出的?” 新 第406章 明目张胆 陆晚早就将邵县救助孩子的事给忘记了,如今突然听到大长公主提起,不觉愣了愣。 陆承裕见她傻傻的不回话,替她答道:「是啊,阿晚去找我时,沿途见到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孩子,心生不忍,就都将他们带在身边,也算是救了他们的性命,功德不小呢。」 大长公主凉凉一笑,道:「原来如此,皇上特意下旨,让你明天也进宫赴宴。」 说罢,她又看向丹灵,慈爱笑道:「听闻你在邵县时,天天亲自上街给灾民们布粥,那里的百姓,都称颂你为女菩萨,皇上欢喜得紧,说是明天要重重赏你。」 丹灵娇羞一笑,叶氏连忙讨好道:「如今丹灵已贵为太子妃了,这与皇上成了一家人,皇上自然是痛惜她的。」 陆晚想到自己明日若是进宫,家里就会只剩下弟弟一人,正想表示不进宫赴宴,大长公主又拿出另一张贴子,道:「翊王殿下亲自下贴,邀请了阿晞明日也赴宴。」 说罢,似笑非笑道:「这人还没回京,贴子倒是早就备下了,翊王殿下倒是有心。」 说到最后,大长公主的声音明显冷沉了下去。 所谓爱屋及乌,大抵就是如此。 翊王对这对姐弟的偏爱,越来越明显,已然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难道他不知道,皇上已为他挑选好准太子妃了吗? 其他人也好奇李翊怎么突然对阿晞这么好,可丹灵与大长公主一样,从李翊对阿晞的这张邀贴中,察觉出不同的意味。 她不觉回头,冷冷朝陆晚和阿晞看过去。 在她心中,从她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刻起,她的姻缘就与李翊绑在了一起,她的夫君就只能是李翊了。 如今看到李翊毫不遮掩的对陆晚姐弟好,她心中不觉愤恨难平。 更是认定了之前的猜测——李翊之前在邵县护着的那个女人,就是陆晚。 陆晚也有些意外李翊会特意邀请阿晞进宫赴宴。 不过她转头想,他大抵是早就知道明日她也会进宫赴宴,猜到她会不舍得留下阿晞一人在家过节,所以才想着让阿晞也去。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心思,有时候缜密周到的让她都自叹不如。 不过也说明,他心里是真的有她,不止将她放在心里,连她的所思所虑,他都替她想到了。 想到这里,她这些天从荣贵妃、大长公主以及叶氏那里受到的委屈,都消散不见了。 这些人不待见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意的人将她记在了心里…… 手掌被人轻轻捏了捏,陆晚回头一看,却是阿晞在捏她的手掌心。 陆晚会意,将头低到他面前,阿晞附到她耳朵轻声道:「阿姐,之前不是说他送给你一对耳坠子吗?明天记得戴着它去宫中赴宴。」 陆晚万万没想到阿晞竟是拉着悄悄说这个事,不觉红了脸…… 明粹宫。 为着晋帝立丹灵公主为太子妃一事,荣贵妃气得一病不起。 她自然知道立丹灵为太子妃意味着什么。 想到儿子辛苦筹备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败给了李翊,而自己出身高贵,最后却要对那个二嫁寡妇俯低做下,荣贵妃恨不能将兰贵妃母子活活生吃了。 她与兰贵妃在后宫斗了一辈子,争宠争不过她,现如今,自己儿子也被她的儿子打压下去,这口气叫她怎么忍? 偏在这个时候,南安郡主、她未来的儿媳妇白舒窈也跑进宫里来跟她哭诉,说答应好的让陆晚不再回到京/城,可如今她还是回到了镇国公府,并且还洗清了身上的污名,什么事都没有了。 荣贵妃这口气正 没地方出,且她也听说了,立太子妃的主意是大长公主出的,所以对陆家也是恨之入骨。 她奈何不得大长公主,难道还整治不了一个陆晚? 如此,晌午后,她命宫人提了两色点心,去御书房找晋帝去了。 她去时,兰贵妃也在。 荣贵妃倒不稀奇在这里遇到她,因为整个后宫都知道,晋帝隔三岔五就会宣兰贵妃去御书房陪他看书下棋,这份隆宠,十几年不变,后宫诸妃都已经习惯了。 兰贵妃见她来了,猜到她有事同晋帝说,正要退下,却在听到荣贵妃的话后,不觉又停了下来。 只听到荣贵妃在问晋帝:「听闻陆二姑娘在这次赈灾中,也立了功,却不知道明日的中秋佳宴,皇上准备赏赐她什么?」 这个问题,在荣贵妃来之前,晋帝已与兰贵妃商议过。 方才两人闲聊时,晋帝同兰贵妃说起封赏一事,问兰贵妃赏陆晚什么好? 兰贵妃一直有听闻陆晚因为出身的原因,在家里备受薄待,所以有意让皇上给她赏个县主封号,如此,她有个封号,身份提升,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晋帝也正有此意,所以就将欲封陆晚为晚柔县主的事同荣贵妃说了。 荣贵妃一听,就明白是兰贵妃的主意。 陆晚与睿王没有退亲前,就与兰贵妃亲,反而与她这个婆婆不亲,只怕两人早已狼狈为女干。 一想到这里,荣贵妃心里越发气恨起来。 如此,她上前对晋帝道:「皇上,当初陆晚与睿王,陆佑宁与翊王,都是成对的两对人。可惜天公不作美,最后四人都没成。」 「但现如今,睿王要与南安郡主成亲,听闻永宁郡主也被家里安排好了亲事,翊王嘛,皇上自是将最好的贵女千金留给他,所以惟今四人中,只有陆晚的亲事还一直没有着落。」 「臣妾觉得,女子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嫁个好人家,这些什么县主啊郡主的名份反而不重要,所以与其封她做县主,不如给她赐一门亲事,这对她来讲,才是最好的封赏。」 晋帝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不由看向兰贵妃:「你觉得呢?」 兰贵妃也点了点头,道:「不瞒皇上,先前臣妾还想过为陆二姑娘与沈太医指婚,可后来……」 荣贵妃冷冷一笑:「这事怪我,我竟不知道妹妹的心意,将沈太医与史家姑娘凑成一对去了。」 「不过没关系,大晋好男儿多的是,臣妾这里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婚配陆二姑娘最合适不过」 说罢,她又添上一句:「说不定还能解了皇上一桩烦心事呢。」 第407章 皇恩浩荡 回到青槐阁,陆晚问秋落:「殿下大概何时回京?」 先前,秋落只是告诉她,李翊会赶在中秋节前回京,但方才听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他今日还没回来。 可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秋落道:「殿下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只怕要明日才能赶回来了。」 陆晚听后,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还想着能在宫宴之前见他一面的。 兰草开始急着给她挑选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裙,她们得到的消息太晚,想置办新的衣裙是不可能,而陆晚离开京/城这么久,回来后也没添置新衣,衣橱里还是往年那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 兰草左挑右选,实在选不出一件中意的,不免嘀咕道:「赴宴这么大的事,老夫人怎么今天才告诉我们?奴婢听说,丹灵公主她们,老早就在准备衣裳首饰了。」 陆晚一听就明白过来,淡淡道:「祖母根本就不想我进宫赴宴,更不会希望我在宴会上抢了丹灵的风头,所以才会将消息压下,今日才通知到我们。」 兰草一听,气道:「真是卑鄙,这种事她们也做得出来,亏得她还是堂堂……」 话到嘴边,兰草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却越发的心疼起陆晚来。 「姑娘,奴婢盼着你早点嫁给殿下,离开这里。这个家,姑娘真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兰草自小跟在陆晚身边,她遭受的一切,兰草一清二楚。 「就这一件吧。」 陆晚不想兰草伤感,随便指了衣橱里一件天青色散花百褶裙。 「姑娘,会不会太素了?」 陆晚苦笑道:「如今我出去,还怕别人不认识我吗?」 兰草想了想,明白过来。 先前她与沈植聂湛的事闹得那样大,只怕此次宫宴,还是会引来旁人的非议。 所以陆晚巴不得自己越低调越好。 翌日,镇国公府诸人于晌午后出发,往宫里去。 在府门口,陆晚看到了丹灵。 后者着一身缕金牡丹凤尾裙,金线绣的团锦牡丹,在艳阳下褶褶生辉,当真是明艳照人,贵气无双。 莫说陆晚,连陆佑宁都不堪和她作比。 大长公主却对她这一身还不甚满意,直言时间仓促,来不及给她准备更好的。 丹灵冷冷瞥了一眼陆晚,见她一身装束连她身边的丫鬟诗晴还不如,心里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昨日得知李翊竟是特意给阿晞发了邀贴,她心里气恨难平,暗自发誓,今日她一定要艳冠群芳,不仅要让大家看看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风采,更要让李翊好好看看,她比陆晚这个庶女,不知强了多少倍…… 一行人分乘马车往皇宫去,很快到达宫门口。 因为今日宫中大开宴席,前来赴宴的百官诰命数不胜数,许多王公贵族今日也来了,所以宫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宫中为表对太子妃和大长公主的敬重,在离宫门口最近的地方,给镇国公府预留了停驻马车的位置。 受到如此礼待,镇国公府自然引人瞩目。 陆晚一下马车,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她尽量将身子隐在众人后面。 好不容易进了宫,陆晚正要找到位置坐下,迎面走来一个眉目肃清的英武男人。 他朝陆承裕打招呼:「陆世子,好久不见!」 陆承裕受宠若惊:「威远大将軍?!你何时回京的?」 赵锐道:「不久前。」 说罢,目光往他身后平平一扫:「这两位是?」 陆承裕道:「这是我的两位妹妹,阿晚 和佑宁。」 又对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威远大将軍赵将軍,也就是华素郡主的夫君。」 陆晚对眼前的男人陌生,但对华素郡主可不陌生。 她与陆佑宁依礼上前同赵锐见礼。 赵锐眸光不露痕迹地往陆晚身上一扫,尔后点头以示回礼,就转身走了。 等他一走,陆承裕小声对两人道:「原来传闻竟是真的,赵将軍当真回京与华素郡主和离来了。」 陆晚没甚在意,因为上一世,她虽然没见过赵锐,但也听闻过,他最后与华素郡主闹得很难看。 陆佑宁倒很有兴致,央着陆承裕说明白。 陆承裕道:「赵国公膝下就赵将軍一个儿子,当年欢天喜地的娶了华素郡主进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将軍独身在边关戍守,华素郡主在京/城花天酒地,赵国公做梦都在想着抱孙子,但两口子形同陌路,怎么可能有孩子?」 「所以赵国公近来唤了儿子回来,要同华素郡主和离。但宣阳公主岂会容许女儿被休弃,所以两家都告到皇上那里,让皇上做主。」 「一个不愿意和离,但又不愿意尽妻子之责,一个要抱孙子为陈家延续香火,要儿子休妻另娶,两家都不肯让步,所以皇上也很头痛。」 陆佑宁听得一脸唏嘘,陆晚倒并不在意。 她不住的四处张望,搜寻着李翊的身影。 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回到京/城没有? 可直到宴席开始,陆晚都没看到他。 她心里渐渐不安起来,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无心在宴席上久留,正准备打个借口退下,恰在这时,晋帝却唤她到殿前领赏。 晋帝很欣慰她对灾民孩子的善心,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好一番嘉奖。 听到晋帝夸赞她,其余人也对陆晚赞扬起来。 一片赞颂声中,荣贵妃娇笑着开口了。 「皇上,你昨日说过要为陆二姑娘赐婚的,如今当着大长公主与赵国公赵将軍的面,皇上不如成全了这桩美事。」 大长公主与叶氏等人有些迷糊,陆晚如耳边惊起炸雷,不敢相信的看向上面的晋帝。 却见晋帝转头对大长公主道:「朕想将陆晚许配给赵锐为平妻,不知姑母意下如何?」 大长公主一听,就明白了晋帝的意思。 陈国公与宣阳公主两家的矛盾,她也听闻过。 如今皇上要将陆晚嫁给赵锐为平妻,往后,陆晚跟着赵锐去边关戍守,为赵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而正头娘子华素郡主照常在京/城过她自在的日子,两相不误,也就不用再闹和离了。z.br> 大长公主正愁没法子将陆晚从李翊身边赶走,听到晋帝的话,当真是求之不得。 她笑道:「皇上皇恩浩荡,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岂会不同意?!」 第408章 翊王回来了 大长公主这样说,就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闻言,赵国公连忙推赵锐上前领谢皇恩。 赵锐从席上站起身,朝陆晚走来。 他眸光淡淡看向陆晚,陆晚也慌乱的看向他。 两人今日是第一次相见,陆晚希望他拒绝这门亲事。 可她看着赵锐的神情,竟不像要推辞的样子。 眼睁睁的看着赵锐掀袍跪下,陆晚脸色苍白,全身如坠冰窖。 在赵锐开口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赵将軍……我不能嫁给你……」 她的声音不大,赵锐却听得分明。 赵锐怔了怔,侧目惊愕的看向她。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拒亲。 「陆姑娘……」赵锐很快回过神来,不解的看向陆晚。 他回京后,也听闻过陆晚与沈植聂湛之间的纠葛传闻。 昨日荣贵妃宣他进宫,给他提起此事时,他心里还有些反对,因为担心陆晚又是第二个华素郡主。 但方才入席前见了一面,他见她容貌出众,但打扮简朴素净,毫不张扬,与华素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倒挺合他的性子。 所以,方才皇上提出赐婚一事,他就没有推却了。 「赵将軍,我不能嫁给你!」 这一次,陆晚的声音越发坚定,音量也提高了,大到足以让上首的晋帝与大长公主等人听到。 「你说什么?」 不等大长公主出声,上首的荣贵妃已是柳眉蹙竖,面上露出怒气来。 而整个中秋宫宴,也因荣贵妃的薄怒,瞬间安静下来。 陆晚朝上首跪下,面色沉稳,毫无惧色道:「皇上容禀,臣女不能嫁给赵将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才安静下去的宫宴,又再次沸腾起来,一片哗然之声。 在大家眼里,陆晚虽然出身镇国公府,但却是庶女出身,且先前与睿王退过亲,又传过不好的名声,如今能被皇上赐婚给赵将軍做平妻,已是最好的姻缘结局了。 且大家都知道,赵将軍与华素郡主不和,若是她嫁给赵将軍,得了宠,就得同于正头娘子,实则算是高嫁了。 所以,陆晚此举,落在众人眼里,不止是违抗圣命的大逆不道,更是不识抬举。 晋帝面色也冷沉下来,却没有出声,朝大长公主看去。 自古以为,婚姻一事,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皇上赐婚,更是天大的恩典,不能违抗。 所以大长公主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庶女胆子竟大到如斯地步,不但不听尊长的话,连皇上的圣旨都要违抗。 而且她当众这般顶撞尊长,却是再次辱没了陆家的家风,让外人认为陆家家教不严,行为不检。 顿时,大长公主怒不可遏,眸光几乎要将陆晚凌迟。 但面上,她却保持着大长公主的威仪,并没有动怒,只冷冷盯着陆晚,语带警告道:「皇上天恩浩荡,你莫不是高兴晕了头,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嗑头谢恩!」 大长公主目光如炬,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陆晚迎上她的目光,脊背却越发挺直起来。 但她没有接大长公主的话,她不会当众顶撞她落下口舌,也知道此时求她也无益。 陆晚转头朝兰贵妃、以及坐在她下首的陈王夫妇看去。 她深知,此时此刻,大抵只有这三人会帮自己。 果然,兰贵妃在听到陆晚的拒绝后,就不禁露出了担忧之色 ,脑子里更是突然想起儿子先前对她说的话——让她不要乱点鸳鸯谱。 兰贵妃心里莫名就乱了,等再看到陆晚向自己求救的目光,于是出言对晋帝道:「晚辈们的心意,我们也不知情,还是不要勉强,由着陆姑娘自己决定吧。」 晋帝素来最听兰贵妃的话,如此,就缓下神情,正要开口,荣贵妃却冷冷笑道:「陆姑娘这般反对这门亲事,看来,是心中已有了自己中意的情郎了,不如就此说出来,让皇上给你做主。」 荣贵妃的话说得极其刺耳,也是在故意刺激陆晚。 那有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有喜欢的情郎的? 荣贵妃这么说,就是打定主意,今日就算赐婚不成功,她也要让陆晚彻底名誉扫地,甚至背上藐视君上的罪名。 顿时,全宴席上的人的目光,全如刺扎般,落在了陆晚的身上。 陈王妃想开口帮陆晚说话,但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也不敢擅自开口了。 而下首坐着的聂湛,拳头已握得咯吱响,几次想冲上前去替陆晚说话,却被身边的史月瑶拦下了。 史月瑶慌乱劝道:「将軍,你此时出面,非但帮了陆姑娘,反而会使她更难做……」 聂湛虽然心急,但还是知道史月瑶说得有理,只得咬牙忍下。 而离他们不远的邓氏,在看到陆晚双耳上戴着的那对蝴蝶耳坠后,指尖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方才皇上突然为陆晚赐婚,她可是高兴坏了,但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是胆大到敢抗旨。 但如今看到她被荣贵妃逼入绝境,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无比爽利起来。 因为她知道,此时李翊不在,任是陆晚再大胆,也不敢擅自将她和李翊的关系说出来。 丹灵的心境却与邓氏完全相反,她生怕陆晚一受刺激,就会将她与李翊的关系说出来,到时,万一晋帝答应让他们在一起,那她怎么办? 李睿的位置离陆晚所站的位置很近,他能清楚看到陆晚抗旨时,神情间的坚韧与不屈。. 握酒杯的手骤然一紧,他咬牙后槽牙,暗忖,难道这个女人当真是为了李翊在抗旨?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何时起,她就改变心意,喜欢上李翊了? 李睿心里竟生出了嫉恨之心,但他转瞬又想,万一有她出现,搅黄了李翊与丹灵的亲事,于他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李睿此时的心境竟是异样的复杂起来…… 一时间,场内诸人已是各怀心思,风云暗涌。 陆佑宁与陆承裕也替陆晚担心,反而是平时最护着她的阿晞,却安静的坐着。 他朝侧门看去,刚好看到巫鸣悄悄从侧门进来,朝他做了个手势,不觉轻轻笑了。 巫鸣是在告诉他,翊王回来了…… 第409章 她是儿臣要娶的人 阿晞从接到李翊给他的邀请贴开始,就猜到他的目的了。 哼,他才不相信这个爱记仇的男人会好心请他赴宴。 不过是因为先前答应他要娶阿姐,如今他要付诸行动了,要让他去亲眼做个见证罢了。 所以他料定今天的中秋宫宴他一定会赶回来,就一直让巫鸣在宫门口守着。 而阿晞自看到陆晚回府后的一连串表现,也明白阿姐定是在常华寺期间,下定决心要与李翊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阿晞也开心啊,所以让陆晚戴着李翊送她的耳坠子进宫赴宴。 而正是因为知道阿姐与翊王已下定决心在一起,所以方才陆晚抗旨拒婚,他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他了解阿姐的性子,只要是她决定好的事,她就会坚定的走下去,不会再回头…… 此时,他只愿李翊快点回来,与阿姐一起面对…… 果然,巫鸣悄悄来到他身边,附到他耳边告诉他,翊王已进宫门了,马上就会到这里了。 阿晞闻言,朝上首看过去。 那里,荣贵妃还在逼着陆晚。 “若是你不说,那就是故意忤逆皇上的旨意,不将天家颜面放在眼里。” 面对荣贵妃的咄咄逼人,陆晚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与她多做纠缠,而是对晋帝真挚道:“皇上容禀,当初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不过是因为我刚刚寻回弟弟,看着他们与弟弟一般年纪大小,心里怜悯,才想着出手帮助他们……” “这些,都是我发自内心之举,当初做时,从没想过邀功请赏,所以皇上不必嘉奖臣女……” 荣贵妃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笑道:“雨露雷霆均为天恩,可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而皇上金口一出,你休想抗旨不遵。” 说罢,就对晋帝为难道:“皇上,这原本就是昨日说好的,而本宫也已答应了赵将軍,岂能言而无信?” 不等晋帝答应,她又转头对催促赵锐道:“赵将軍还不谢恩?” 赵锐迟疑的看了眼陆晚。 陆晚全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嘴唇都白了。 她抗拒了一次,难道还要舍命再抗拒第二次? 彼时的她,就如同困在一个可怕的黑窖里,动弹不得,挣扎不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绝望当中……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宫人长长的唱诺声。 “翊王殿下到!” 这一道声音,如一道天籁,瞬间击碎了困住了陆晚的黑窖,让她重现光明。 她全身一松,几乎热泪盈眶。 他终于回来了…… 宴上众人,包括晋帝,都伸长脖子朝大门口看去。 宫人的尾音尚未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已大步跨进大殿中来。 男人身形高大,风尘仆仆,披风上还沾着黄沙,神情略显疲惫,可还是遮掩不住浑然天成的凛然贵气。 他一进来,方才还议论声不断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们敬畏他的威严,女子们又仰慕他的俊逸出众,从他踏进大殿的这一刻起,大家都忘记方才陆家庶女抗旨一事,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何谓万众瞩目,何为天之骄子,大抵不过如此。 李翊目不斜视,一路径直往大殿正前方而来,目光遥遥从晋帝等人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女人单薄弱小的身躯身上。 只是一眼,他就心疼了,袖中的拳头倏地握紧起来。 一进宫门,关于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已有人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了。 甚至包括先前她被陆家逼着出家,还有后面的罚打罚跪,他统统都知道…… 陆晚从看到他的那一眼开始,全身紧绷的防线骤然放松下来,胸口却涌上无尽的酸楚,双腿也后怕的止不住打着哆嗦,眼泪也抑不住要落下来。 没人知道,方才这一切,于她而言,有多坚难、多凶险可怕。 她怕失态,也怕被人看到,在他离得越来越近之时,连忙转过头去,低下头泯下眼泪。 男人的玄色袍角擦着她的身子而过,最后在她身前半步的距离停下。 李翊挺身立定,依礼朝上首的晋帝等人行礼请安。 而赵锐在军中时与李翊交好,两人许久未见,赵锐此时见到他,欢喜不已,连忙上前,朝他恭敬行礼:“见过翊王殿下!” 若是往常,李翊定会热情相待。 可此刻,李翊眉眼很冷,神情甚至带着一丝戾色,冷冷挑眉看着赵锐。 赵锐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全身发寒。 李翊凉凉一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以后再找你算帐!” 赵锐满头雾水,可李翊已不再理会他。 兰贵妃看着儿子风尘仆仆的形容,心疼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先回府洗漱更衣再来,就这样一身就赶来了?” 李翊眸光冰冷的看了一眼上首的荣贵妃与大长公主,勾唇戏谑道:“听闻父皇在封赏上次良安赈灾的功臣,儿臣赶来,自是向父皇讨赏来了——免得来晚了,就迟了。” 从他出现那刻起,大长公主就变了脸色,等看到他毫不遮掩地投向她冰冷一瞥,更是如芒在背。 她强做镇定的笑道:“此番赈灾,翊王殿下当居首功,皇上自是要好好奖赏……” 晋王当然也知道此次赈灾李翊的功劳,所以也忽略了他神情间的冷戾,只当他是赶路辛苦了,笑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翊:“父皇,是不是不论儿臣讨要什么,你都答应?” 晋帝一怔,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准确的说,他这个儿子,莫说提这样的要求,就是主动讨赏,都从未有过。 不觉间,晋帝神情凝重起,狐疑的看着他,心里暗忖,这个莽夫,不会当众向自己要太子之位吧? 虽然他有心传位给他,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由他自己求着要。 太不庄重,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李翊一眼就看穿了晋帝心中所虑,他也懒得再多言,直言道:“儿臣喜欢一个人,要娶她为妻!”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里如沸腾油锅里添了水,简直要翻天了。 晋帝只觉得这个消息,比向他要太子之位还震惊。 兰贵妃也是怔得呆住了。 一片讶然声中,李翊伸手握住了陆晚的手,携着她上前两步,坚定道:“父皇别想着将她赐婚给其他人了,她是儿臣要娶的人。” 新 第410章 站到光亮下 随着李翊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再次归于静寂,几乎落针可闻,惟余四周灯架上儿臂粗的蜡烛,因烧得红旺,爆出灯花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今日这场中秋宫宴,为了庆祝救治洪灾和瘟疫的成功,办得格外隆重,不止皇亲国戚,贵族世家,凡是有官阶的官员,和诰命夫人都进宫赴...... 《裙下臣》第410章 站到光亮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1章 情到深处,不能自抑 李翊的求娶,终是让晋帝回过神来。 眉头蹙紧,晋帝神情凝重起来。 虽然他对陆晚的印象不错,但李翊是他认定的大晋未来储君,而他已经选定丹灵公主做太子妃,圣旨已下,两国联姻国书也已交换,李翊如何再娶陆晚? 而且看李翊的神情,不像是要娶她做侧妃,而是要给她正妻之位。 晋帝深知儿子固执,言出必践。可陆晚的出身,还有以前与三皇子李睿的姻缘纠葛,太敏感,也太容易落人话柄,惹人诟病。 而身为一国储君,李翊身上不能有一丝污点,他的正妃只能给他锦上添花,却不能给他沾上污点。 一时间,晋帝心里思虑重重,眸光不觉朝一旁的丹灵公主与李睿看去。 丹灵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般处境,她最尴尬难堪。 而李睿更是脸色铁青,捏着酒杯的手指,青筋暴起,看样子是在极力忍耐。 果然,不等晋帝开口,李睿已站起身,讥讽笑道:“皇弟这是闹哪样?你可记得,她曾经是什么身份……” “皇兄也知道是‘曾经’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翊已冷冷打断他,毫不客气的反诘道:“陆晚已与皇兄退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而皇兄马上要迎娶南安郡主,陆晚自然也有她的婚嫁自由。” 李睿气极而笑:“当初,你可是叫过她三皇嫂的,你都不膈应吗?” 李翊冷冷看着他:“膈应的是皇兄你吧。本王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名正言顺!” “你……” 李睿气得想摔杯子,可看着上首的晋帝,终是咬牙忍下来了。 而场下的众人,早在李睿发难之时,已被晋帝身边的高内监清场出去了。 事关帝王家的家事,大家不敢多听一句,连陈王与陈王妃都悄然退出殿外。 瞬间,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大殿内,只剩下上首的几人,连陆承裕阿晞等人都下去了。 晋帝看着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沉声开口道:“你们也都退下,翊王随朕去御书房!” 说罢,又转头看向大长公主:“姑母请先行回府,朕明日再请姑母进宫说话。” 大长公主生怕晋帝一口就答应下来两人的亲事,很想留下来阻拦,但晋帝已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勉强,只得撑着虎头杖站起身,语重深长道:“皇上,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李翊陆晚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大长公主撑着虎头杖想站起身,可下半身麻木,像失去知觉一样,半点力气都没有,身子止不住的往地上软倒,吓得金嬷嬷连忙托着她站起身子。 其他人也发现了她异样,晋帝关切道:“姑母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唤太医来瞧瞧?” 大长公主咬紧牙关站直身子,眸光往陆晚身上冷冷一扫,笑道:“无碍,本宫好着呢,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陆晚看着她看向自己眸光里的寒意,心头一片冰凉。 看来,她这位祖母,还没死心…… 晋帝命高内监与叶氏他们,好好护送大长公主回府。 陆晚松开李翊的手,对他低声道:“殿下,我先回去了……” 李翊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安慰她道:“别怕,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 离得近了,陆晚清楚看到他眸光里的红血丝,猜到他定是不分昼夜,辛苦赶路赶回来的。 而想到接下来他可能面临的责难和重压,陆晚心里涌上心酸和不舍,梗着喉咙轻轻笑道:“嗯,殿下不用担心我。” 李翊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和发白的脸颊,心里非常清楚,她今日受了怎样的惊吓与担心。 他很想将她拥进怀里,给她一些安抚,可到底要顾忌着旁边的人,于是忍下了,对她低声道:“你先回去歇息,但别太早睡觉,等我。” 陆晚知道他是担心她,她不想他冒夜去找她,为她奔波。 可话到嘴边,她终是舍不得拒绝他,最后只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了…… 李翊目送她离开大殿,才随晋帝去了御书房。 殿门一关上,晋帝就劈头盖脸的骂道:“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要喜欢上陆晚?虽然她与你皇兄已退了亲,可这段过往总还在,你就不怕被人指背心吗?” 李翊神情淡淡的,道:“天下女子那么多,当年父皇为何偏偏要恋上母妃?” “你……” 晋帝气结,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殿内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晋帝顺了气,质问他:“所以,当初你府上准备的那些东西,是为她准备的?” 李翊如实答道:“是的。” 晋帝又问:“你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李翊:“当日她在画舫上救下儿臣时,儿臣就铭感于心,后面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 晋帝仔细回想了一下陆晚救他的时间,咬牙低骂道:“那个时候,她还是你皇兄的未婚妻,你个不知轻重的莽夫……” 说到这里,晋帝气得拿拳头去擂他。 可他身板硬得像铁板一样,晋帝擂了他一拳,李翊纹丝不动,晋帝手却痛起来,就不擂了。 李翊掀袍在他面前跪下,恳切道:“父皇,别人不懂儿臣的难处,可你应该懂。” “当年你不顾众臣反对,也执意要纳母妃进宫,何尝不是因为情到深处,不能自抑?” “而我今日,一如当年的父皇,所以请父皇体恤儿臣之苦,成全儿臣。” 晋帝被他的话,触动了当年的旧事,心中也诸般不是滋味,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坐下,挥手让李翊起身,叹息道:“可你的处境与朕当年不同,当年朕至少已登上帝位,大权在握,可你现在还没有成为太子,你此举,会给你的前程添上阻碍,是在主动将把柄往你的对手手里送。” 李翊勾唇不屑一笑:“父皇,若是儿臣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还有何脸面来坐拥大晋江山?” “可朕已封丹灵为太子妃!国书都已送出去了,你让天下人来笑话咱们大晋出尔反尔吗?” “且因为今年的洪灾与瘟疫,齐国与胡狄结盟,又在边关蠢蠢欲动,想借此来犯,此时,咱们大晋不能与大魏翻脸。” 晋帝沉声道:“所以,陆晚只能给你做侧妃,正妃之位,必须是丹灵!” 新 第412章 报复 经由方才翊王的当众表白,众人看陆晚的眼光全变了。 有羡慕好奇、也有嘲讽和冷眼。 不论是宫人还是进宫赴宴的贵人,大家都止不住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好奇堂堂翊王,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庶女。 况且,陆晚之前在京/城的风评也不好,与李睿退过亲,还与沈植聂湛传过感情纠葛,如今又与李翊牵扯上,在世人眼里,十足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明面上,大家顾忌着翊王和镇国公府,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说的话已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不止是她,今日进宫赴宴的陆家人,都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特别是丹灵与陆佑宁。 陆佑宁之前与李翊有也有婚约,而丹灵自她成为太子妃后,大家已认定她是李翊未来的正妃,可如今李翊要娶的女人成了陆晚,所以大家都好奇这两人的反应。 陆佑宁自有她的心思,倒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 而丹灵出宫的一路上陪着大长公主,面无异色,可一上了马车,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了。 「外祖母,如今可怎么办?翊王不会娶我,那我这个太子妃,岂不成了笑话?」 大长公主眸光冷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他们俩只怕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为何到了今日才敢说出来?就是因为两人之间隔着太多禁忌,皇上是不可能答应让他们在一起的……」 「可我瞧着皇上对翊王甚是偏爱,说不定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丹灵一想到方才在众人面前,李翊对陆晚的维护宠溺,再想到先前在邵县时,他拒绝自己的冷漠无情,丹灵心里无比的愤恨。 她从小就是人人仰慕的天之娇女,追捧她的人无数,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冷待,如何接受得了? 大长公主半阖着眸子淡淡道:「你放心,外祖母让皇上先册封你为太子妃,就是防着这一日。」 「有你在,皇上是不可能再答应让翊王娶她为正妃的——最多就是个侧妃。」 「若是李翊肯见好就收就罢了。可你方才瞧他的形容,一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样子,他岂会舍得委屈他的心上人?」 「如此倒好,只要他不答应,要与皇上倔,本宫就有本事在明天见到皇上后,让这个不孝女连侧妃的位置都捞不着。」 丹灵尤不敢信,睁大眼睛看着大长公主:「真的吗?」 晃动的琉璃宫灯下,大长公主面色冷沉如水,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宫从不诓人,言出必践!」 陆晚离开极光殿时,李睿在门口等着她。 男人的眸子阴冷如毒蛇的信子,冷冷看着她。 陆晚不难想像他此刻心里的愤恨。 她了解他,这个男人,不但狠毒,且自私到极致,更有可怕的占有欲,那怕她和他退亲已一年之久,他还是不能容忍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 不然上一世,他也不会一面将她送给聂湛笼络他里的兵权,一面又记恨聂湛霸占她,一等事成,就将他五马分尸泄恨了…… 而今,与她在一起的这个男人,还是他的皇弟,也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如何不恨? 陆晚假装没有看见他,径直往前走,可李睿却拦在了她的面前,眸光阴沉沉绞着她。 「你何时与他好上的?」 陆晚头也不抬:「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本王的事?若是在我们退亲之前你们就在一起,那你就是在背叛我!」 李睿有些歇斯底里,想来抓她的手臂。 陆晚一把甩开他,退开一步冷冷看着他,「殿下请自重。」 「自重?你 好意思提这两个字。」 李睿又逼近过来,咬牙道:「你就是故意勾搭翊王来报复本王的……」 「陆晚,本王不会放过你的,这一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熟悉又可怕的话语,瞬间勾起了陆晚上一世的记忆。 而男人脸上狰狞近乎扭曲的可怕面容,也如上一世般可怖。 「李睿,我也不放过你!」 陆晚没有再退,冷冷看着面前如毒蝎般的男人。 「对,我就是要报复你。」 「不止如此,我还会亲手折了你的双翼,将你所在意的东西统统摧毁掉,让你一无所有!」 说罢,她伸手将他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一边,头也不回的离开…… 来到宫门口,陆晚正要登上马车,眼角余光看在路边暗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虽然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楚,但陆晚感觉得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陆晚缓下步子,定晴一看,是沈植。 自上次他追着她出城后,她再没有见过他。 一段日子没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袍宽松下来,在夜风中轻轻晃荡着。 方才的宫宴上,在表彰贵云治瘟疫时,晋帝也嘉奖了太医院,还着重提到他的名字。 不同于对聂湛的排斥,陆晚对沈植,有一种别样的情感,像朋友,更像是亲人。 上一世,他在深宫里陪伴了她五年,是惟一给过她温暖和帮助的人,可一这世,因命运的改变,她与他反而越走越远了…… 但不论上一世,还是如今,他都是那个默默守望护她的人。 就如他是第一个发现她与李翊关系的人,那怕李翊将他赶出京/城,他也没有因报复出卖过她。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他都那个见过她最不堪的一面,却没有嫌弃她的人…… 看着那个默默站在黑暗光影里的男人,陆晚心里突然涌上深深的愧疚。 她不觉抬步朝他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沈植已转身走了。 步子滞住,陆晚心里五味杂陈。 「阿姐,上车吧。」 阿晞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也看到了走远的沈植。 等陆晚上了马车,阿晞看着她的形容,道:「阿姐不要觉得对不起沈太医,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陆晚不觉被他老气横秋的话逗笑了,心中的沉闷也舒解了一些。 「可阿姐对不起你。」她摸着他的头愧疚道:「阿姐今日与殿下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只怕往后,你我在陆家的处境会更艰难。」 阿晞黑亮的眼睛里涌动着点点星芒,笑道:「阿姐今天很勇敢,我也什么都不怕,阿姐不要担心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的。」 第413章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约会 中秋佳节,街上的行人很多,加上出宫的马车众多,道路堵塞,镇国公府的马车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府门口。 陆晚牵着阿晞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男人。 其他人也看到了。 男人还是方才那一身行头,风尘仆仆的样子,负手立在那里,神情冷冽。 但是一看到陆晚,他眸光就柔和下来,里面闪着亮光。 除了李翊还会有谁? 陆晚一怔,没想到他比她们还先一步回来。 李翊骑马,又挑近路走,刚好比她们早到一步。 大长公主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与皇上谈完,不由猜度,父子二人是谈和了,还是谈崩了? 她不由朝李翊看去,凝眸细细打量起他的神情,想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一二来。 可李翊的神情很平谈,和平时没有异常,看不出喜怒。 他从陆晚身上收回目光,上前两步,依礼向大长公主行礼请安。 「姑祖母!」 大长公主猜到他是来寻陆晚,却故做不知,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今日中秋佳节,殿下不在宫里陪你父皇母妃过节,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翊毫不遮掩,开门见山道:「我想带阿晚去逛夜市,还请姑祖母允诺。」 大长公主面容一滞,万万没想到两人才公开关系,他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带她出双入对了。 难道,晋帝答应让他娶陆晚了,所以他这般不顾忌? 这般一想,大长公主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陪在她身边的丹灵公主,堪堪因大长公主在马车上的那番话,稳定下来心绪,如今见李翊这么高调来见陆晚,心里又嫉恨慌乱起来。 叶氏也不愿看到李翊与陆晚好。 先前,李翊与陆佑宁退亲,如今却看上了陆晚,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她嫡出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从小扔进庵堂里的小庶女? 女儿被丹灵比下去她尚且能接受,可被一个庶女比下去,让她受得住? 所以,她眼巴巴的看向婆母,希望她能阻拦两人。 大长公主心里自是一万个不愿意成全他们,但面上却无法不给李翊这个面子。 而且她也知道,他只是嘴上同她客套,她同不同意,人他都会带走。 于是,她佯装大度道:「难得殿下这般好兴致,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说完,她又回头对丹灵和陆佑宁陆承裕道:「丹灵是第一次来大晋过中秋,不如你们也和殿下一起去逛逛吧,人多才热闹。」 陆承裕小心的看了眼李翊,见他眉心冷冷蹙紧,猜到他只想单纯与陆晚去,不想带着他们几个碍眼的拖油瓶,正要替他回绝,丹灵已笑道:「是啊,我是第一次在大晋过中秋,却不知这里的民间是如何过节的,与我们大魏相不相同?不如翊王表哥带我们一起吧。」 叶氏也帮腔道:「阿宁过完年就要嫁去金陵了,往后在上京过中秋的机会就少了,趁着现在,和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吧。」 大长公主看向李翊:「殿下意下如何?」 话都被她们说完了,李翊还如何拒绝? 他挑眉凉凉一笑:「甚好,大家都去吧。」 …… 陆家马车调个头,朝着上京/城过中秋节最热闹的去处——沁泉湖驰去。 中秋佳节,最宜赏月品茗,所以水域广阔的沁泉湖,就成了大家游湖赏月的最佳去处。 贵族富家子弟,会乘船夜游,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与倒映湖面的影月相互辉映,再与三五知己好友,月下煮茶品茗,别有一番情 致意境。 而寻常人等,就在沿湖而建的夜市上嬉玩作乐,也是热闹非凡。 李翊一行到时,正是夜市上最热闹的时候。 在马车上时,李翊就给陆承裕派了任务。 如此,一下马车,陆承裕就头痛着要如何开口,好替李翊支开丹灵陆佑宁阿晞,还有他自己。 可不等他想好借口,阿晞已第一个开口道:「大哥哥,不如我们分开玩吧,大家走在一起,又挤又无聊。」 陆佑宁也道:「是啊,大家各玩各的,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面,再一起回去就成。」 陆承裕求之不得,装模作样的问李翊:「殿下意下如何?」 李翊微抬着下巴,毫不在意道:「本王喜静,人越少越好。」 看着男人骄傲得像只孔雀似的,陆承裕心里暗骂:喜欢安静还来逛夜市?说话真是不要脸! 面上,他笑呵呵的点头,最后看向丹灵,道:「如此,不如咱们分开行动,丹灵表妹,我带你四处去看看……」 丹灵跟来这里,就是为了隔开陆晚与李翊的,岂会跟他走? 可她来不及口,李翊已拉起陆晚的手,转身没入人潮中,一下子就看不到了…… 中秋的夜市,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陆晚被李翊拉着走出几步,回头去看时,才发现阿晞没有跟上,不由停下脚步,着急道:「殿下,阿晞没跟来……」 「他才不会跟来。」李翊毫不担心道。 最机灵、最有眼力见的就是阿晞,他才不会跟来打搅他们。 陆晚明白过来,不由红了脸,但还是着急:「可他那么小,这夜市上人又多,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他身边不是跟着随从吗?本王瞧着那个巫鸣挺厉害的,你放心吧。」 以李翊对阿晞的了解,那怕身边没有随从,也难不倒他。 当初他一个人在西北燕州,都有法子联系到远在京/城的陆晚,一个小小的夜市,又岂会难到他? 陆晚还是不放心,想回头去寻阿晞,可身后茫茫全是人,那里还寻得到阿晞? 「这是你与本王第一次光明正的约会,专心些,不许再想其他。」 男人甚是霸道的命令,并一把取下了她头上戴着的幕篱。 与他在一起时,陆晚已习惯藏身在黑暗中,那怕是今晚得到大长公主的许可,她还是习惯戴上了遮面的幕篱。 可此时,头上的幕篱被他揭开,她的面容身体全曝露在了光亮中。 中秋节的夜市,星月璀璨,万灯直放,光亮耀眼夺目,有瞬间让陆晚睁不开眼睛。 陆晚有些紧张,也有些不习惯,怔怔的朝男人看去。 李翊随手一扬,那方幕篱被他扔进了湖里。 「往后,都不需要它了。」 第414章 排在后面 夜市上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稍不注意,人就会被挤散开来。 李翊将陆晚的手握得很紧,带着她挤到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 “喜欢哪些?都给你买。” 陆晚看着灯架上琳琅满目的花灯,不由想起去岁乞巧节,他带她逛灯市的情形来。 那时,他可没有这么大方,只肯给她买一盏。 “殿……表哥今日怎么这么好,又带我逛夜市,又给我买花灯?” 忆起去岁男人的小气,陆晚忍不住打趣他。 她本想唤他殿下,但看着四周的百姓,她不觉改了口,改唤他表哥。 她刚开始还有些拘谨,毕竟是第一次逛夜市,更是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的与他走在一起。 但跟着他在夜市里走了这会儿,在人流里挤着,被人群包围着,听着四周喧闹开怀的笑声,感受着大家过节的喜悦,她也被感染到了,不觉就放下心中那些烦心之事,敢同他开玩笑了。 李翊耳力好,自是将这一声‘表哥’听得真切。 他自是知道她是不想惊动四周百姓,才会改口叫他,但还是像喝醉了酒,身子有些微醺的感觉,暖暖的,轻飘飘的。 他侧眸看向她。 陆晚抬头认真打量着灯架上的各色花灯,漆黑如星的眼眸,在灯火下映着盈盈如水的光亮,像一个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他轻轻捻着握在手掌里的莹白小手,轻了轻嗓子,一本正经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今日表现不错,表哥要奖赏你的。” 陆晚看了一会,却没有选花灯,回头对李翊道:“我不要花灯,不如表哥请我吃饭吧。” 看着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样子,她猜测,莫说晚膳没吃,只怕他午膳都没吃过的…… 李翊睥了她一眼,嫌弃道:“真扫兴。” 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带着她去了一旁的揽月居。 离开花灯摊子前,买了盏兔子花灯塞进她手里。 揽月居临江而建,楼高五层,每到中秋,这里也是贤人雅士登高赏月的好地方。 李翊他们去时,最好的五楼早已被人包了去,长亭正欲让掌柜去找五楼的客人商榷,能不能加价相让,正在此时,几个身着华服的锦衣公子,从楼上急奔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以吴世子为首的那群京/城纨绔。 大堂里客人满满,可吴世子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李翊与陆晚。 男的冷峻矜贵,女的娇艳动人,那怕站在人堆里,也格外打眼。 吴世子几人,眼睛一亮——他们没有看错,真的是他们。 吴世子贵为吴国公府世子,今晚也进宫赴宴。 所以关于李翊与陆晚今晚震惊四座的举动,他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在方才,他还口若悬河的同身边的同伴们说着此事。 大家听完,无不感叹翊王殿下的痴心专情,更是佩服陆家二姑娘的抗旨壮举,敬佩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竟是这般勇敢,敢公众抗旨,莫说女子中找不到第二个,只怕男子中都难寻几个。 吴世子感叹道:“陆二姑娘平时谨言慎行,从不多嘴多舌,也不喜欢冒尖,可到了关键时刻,比那些个平时喜欢指摘别人、惯爱指手画脚的长舌妇,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 旁人插言道:“所以不怪翊王殿下看中她,确实与众不同。” 吴世子端起酒杯,凭栏而立,回忆着方才在极光殿上看到陆晚拒旨时的坚毅形容,又想起早前在长街上看到她驰马而过的飒爽样子,不觉长长叹出一口气,无恨怅惆道:“为何不让我早些认识她,若是我早些遇到陆二姑娘,说不定本世子的内心就不会这么孤单寂寞了。” 话音一落,他眸光下移,却在下面的街市上看到了陆晚,还有她身边的李翊。 他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又唤了同伴来看,大家都认出是翊王,于是几人不约而同的丢杯弃盏,争先恐后的奔下楼来截人…… “殿下,五楼被我们包下了,若是殿下不嫌弃,请与陆姑娘移步上楼。” 几人一改先前的嘻皮笑脸,无比虔诚的请两人上楼。 李翊倒不与他们客气,牵着陆晚的手,径直往楼上去。 早有下人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将里面的桌面屋子收拾妥当了。 不用李翊开口,吴世子已令掌柜将最好的酒菜呈上来,并亲自替他斟好酒,连陆晚的都一迸斟好。 忙前忙后,像个小二似的。 陆晚知道他的身份,受他侍候,觉得不妥,不由连连推辞。 可李翊却悠然坐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形容。 末了,等酒菜悉数上齐,李翊一挥手,这群忙前忙后的纨绔,连忙躬身退了下去,还不忘替他们关好门。 几人一走,雅阁里安静下来,陆晚将李翊面前的酒杯挪开,改而给他舀了一碗虫草乌鸡汤。 “殿下先喝点热汤暖暖胃,等下再喝酒。” 李翊依言将汤喝了,陆晚又捡了几样清淡的菜放进他碗里。 李翊先前不觉得饿,这会子被饭菜的香气一勾,倒是察觉到饿了。 他连吃了几口,见陆晚一直只顾着给他挟菜剥虾,却一声不吭,不觉停下筷子问她:“你就没什么事问我吗?” 在她提议来吃饭时,他就猜测,她是担心方才父皇将他叫去书房的事,想来问他最后的结果。 可陆晚却抬头朝他淡淡一笑,反诘问他:“殿下想让我问什么?” 李翊:“你不好奇父皇有没有同意让我娶你?” 陆晚还是淡淡笑着。 “这个不用好奇,因为结果也不难猜。” 此言一出,李翊看向她的目光倒是好奇起来,道:“你说说看。” 陆晚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的碗里,再用水净了手,道:“有丹灵这个太子妃在,皇上是不可能让殿下娶我做正妃的。” 她说这些话时,神情一点幽怨不愤都没有,很是平静。 李翊都看在眼里,忍不住问她:“你都不难过吗?” 立丹灵为太子妃,明显就是大长公主故意阻拦她成为翊王妃的手段。 被至亲家人这样对待,她心里可悲痛难受? 陆晚毫不在意的一笑,看着他柔声道:“如今我有阿晞和殿下在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岂会难过?” 李翊心中一热,面上却冷嗤道:“哼,又将本王排在阿晞后面。” 新 第415章 让步 陆晚见他说着如此孩子气的话,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说着逗她玩的,还是哭笑不得。 李翊不想瞒她,自己说了出来。 “你猜的没错,父皇只准让我娶你做侧妃……” 他一面说,一面定定看着她。 陆晚颇是意外,道:“倒比我预想的好,看来陛下是真的偏爱你,连着我也沾了光。” 李翊不悦的看着她:“怎么,难道你还以为,父皇会让你做我的夫人或是侍妾?” 陆晚苦涩一笑:“毕竟我与李睿订过亲,而且先前还被史大娘子告过状,名声闹得并不太好……” 皇家选媳,本就异样严苛,身家名声,样样要求清白无暇,而他还是未来的储君,他的正妃侧妃,更是不能有一丝污点纰漏。 所以晋帝能给她侧妃之位,已是天大的恩典。 只是不知道李翊能不能想通这一层,领恩答应下来? “可本王不会答应!” 不等陆晚问出口,李翊已给出了答案。 “本王不止许诺过你,也答应过阿晞,要以正妃娶你进门,我说到就会做到。” 陆晚想劝他,可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李翊也不想听她的劝,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父皇改变心意,答应让你做我的正妃。” “那丹灵怎么办?难道殿下不要太子之位了吗?” 过了半晌,陆晚终是幽幽叹息道。 “殿下,大长公主有一句话说得对,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丹灵的太子妃诏书已下,两国联姻的国书也诏告天下,若是你不肯娶她,只会让皇上难做,也会给你自己添上阻碍。” 陆晚非常清楚,只要他答应娶丹灵,太子一位就是他的了…… “殿下,你一出生就与众不同,身上背负皇族李姓的重任,有些事注定是你要承受的,你没办法推脱。” “而我从来不在意名分地位,只要能与殿下在一起,像如今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已是心满意足……” “所以殿下莫要因我之事,与皇上起冲突,耽误自己的前程……” 陆晚说得句句在理,可李翊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搁下酒杯起身来到栏窗外,抬眸远眺,看向远处隐隐绰绰的皇宫,沉声道:“本王江山也要,也不会辜负你。” 男人的声音坚定果敢,不容质疑。 可陆晚的心里五味杂陈,到最后渐渐生出惶乱来。 她起身来到他的身边,轻声劝道:“殿下,当初你许诺我与阿晞时,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许多的事……你一向睿智,这个时候,应该知道孰轻孰重,万不能因执着于一句承诺,而丧失整个大局。” 她又道:“殿下只要对我一心一意,就没有辜负我,又何必去拘泥在意一个名份?” “况且,只怕祖母与睿王荣贵妃不会愿意看到我与殿下在一起,为免夜长梦多,还请殿下为自己着想,也为我着想,不要再拖延,答应皇上……” 明月当空,女子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坚定的力量,让李翊无法再拒绝。 他低头看着她,心疼道:“你从小就被欺负打压,所得所受,全是最差的。本王不想你跟了我,还要受这样的委屈。” 男人贴心的话,激起陆晚心中掩藏两世的伤痛,眼眶一阵酸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抹了眼泪,哽咽道:“其实,自从我遇到殿下,我已幸运了很多……” “等我嫁给殿下后,就不会再受到委屈和欺负了,所以求殿下三思……” 李翊心头诸多不是滋味,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道:“那怕我娶你做侧妃,也不会再娶正妃。” “我李翊对着明月起誓,此生的枕边人,只会是你陆晚一个!” “至于什么太子妃,只要本王不承认,她就是个空名头——我绝不会娶丹灵!” 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镇国公府上院。 金嬷嬷替大长公主卸下头上钗环,正要伺候她睡下,源嬷嬷悄悄从外面进来,附到金嬷嬷耳边低语两句。 金嬷嬷闻言一怔,不敢置信道:“真的?” 不等源嬷嬷回话,大长公主已经听到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源嬷嬷来到软榻前,低声道:“方才,有人将一个老嬷嬷捆了,用麻袋装着扔在后门处,麻袋上附上信,指明说里面的人,是送给公主的。” 大长公主眸光一沉,“可有见过那嬷嬷是谁?” 源嬷嬷道:“是……是赵嬷嬷……” 大长公主一时间有些忆不起这个赵嬷嬷是谁。 金嬷嬷在一边提醒她道:“她原是表姑娘院子里的下人,后来被睿王买通陷害了表姑娘,公主当时顾忌睿王殿下,就将她的身契给了她,将她祖孙二人赶出了镇国公府。” 经她提醒,大长公主想起了,就是这个赵嬷嬷受睿王指使,使沈鸢的身份被揭露,最后还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当时不是让你们在她出府后,悄悄处置了她么?” 金嬷嬷满头大汗,心惊道:“当时老奴确实派人跟着她们,可奇怪的是,等她的孙子从刑部大牢一放出来,她们就消失不见了,再也寻不到,所以后面这件事就渐渐淡忘了……” 大长公主坐起身子,接过源嬷嬷手里的信,凑到灯火下看着,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片刻后,她冷冷道:“带她进来。” 很快,赵嬷嬷被重新押进来,跪在地上害怕的缩成一团。 金嬷嬷上前抬起她的脸,大长公主对着灯火照了照,勾唇冷冷一笑:“果然是你这个老刁奴。” “不过瞧你的气色,倒比先前红润了许多,想来二姑娘给你的封口费不少,让你生活过得很滋润……” 赵嬷嬷跪地嗑头不止,直呼饶命。 大长公主问她:“信是所言,可是真的?” 赵嬷嬷全身抖如筛糠:“是……是的。” 大长公主气极而笑,将信扔回她身上,对金嬷嬷吩咐道:“将她送去睿王府,交给睿王处置。” 金嬷嬷应下,连忙差人将她拖下去。 大长公主又道:“顺便再给睿王殿下捎带两坛美酒,给他带句话,让他明日抽空,陪本宫一起面见皇上。” 新 第416章 乖乖听话 听到大长公主的吩咐,金嬷嬷动作微微一顿,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忍来。 “公主……您真的想好了吗?” 大长公主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掀眸凉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本宫对她太残忍了?” 金嬷嬷连忙跪下,惶然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觉得,二姑娘说到底,终究是陆家人……” “你当她是陆家人,她自己可有一丝将这里当成她的家的?!” 大长公主一声厉斥打断了金嬷嬷的话,并且抬手,将面前小几上的香炉烛台,一扫而下。 东西跌了一地,香炉灰洒得满地都是,还有零星的火灰溅到了金嬷嬷身上,立马将她身上的衣裳烫出洞来。 “公主息怒!” 顾不得满地的狼藉,金嬷嬷惶然嗑头,她已许久没见过大长公主发这么大的火了。 “息怒?!”大长公主双眸圆睁,怒不可遏。 “她设计构陷沈鸢也就罢了,可她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弟弟,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说她是陆家人?” 方才的信里,写着赵嬷嬷的供词,将陆晚如何利用引香丸陷害沈鸢,从头至尾,写得清清楚楚。 大长公主早就怀疑过陆晚。 先前,她只以为陆晚是为了报复沈鸢与李睿私通而做下的局。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陆晚所做一切,不止为了报复李睿与沈鸢,更是为了逼陆继中亲口说出当年找孟氏给叶红萸当替罪羊一事。 说到底,她是为了替她母亲正名,为她母亲报仇。 所以她心中的猜测没有错,她从未忘记过她母亲的仇恨,她心里一直恨着陆家人,恨到可以毁坏陆家名声,不顾陆骐是她的弟弟,帮着外人对付陆骐,将其定罪流放。 就凭这一点,她就绝不会饶过她! 思及此,大长公主眸光冷戾,闪过杀气,恨声道:“等明日将她与翊王彻底拆开后,本宫要开祠堂,亲自清理门户!” …… 镇国公府后门。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隔着距离停在隐秘的角落里。 马车里的两人看着赵嬷嬷被再次扔进马车,尔后马车悄悄离开镇国公府。 无藏无声的靠近过来,不等罗衡开口,女子已低声急切道:“她们要将那婆子送去哪里?” 无藏:“睿王府。” “睿王府?”女子听后颇是意外,不解的看向对面的罗衡。 无藏道:“除此之外,她们还带上了两坛酒。” 罗衡一听,瞬间明白过来,看着对面的女子笑道:“陆姑娘,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大长公主知道了陆二姑娘背叛陆家后,已是下死心不放过她了。”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我早已被陆家除名,还请先生唤我沈姑娘。” “不过此番,还得多谢先生替我找到这个老虔婆,当初害我,她也有份。” 旧事重提,沈鸢恨得牙齿要咬出血来。 罗衡拈须想了想,道:“等睿王看到那封信,知道当初借他的手害死他自己孩子的人就是陆晚,大抵也咽不下这口气。等他与大长公主联手对付了陆晚,也算替你枉死的孩子报了仇。” 沈鸢双眸泛着腥红的血光,她摸着面目全非的面容,咬牙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将这张脸换成最恨的人的样子,就是为了替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报仇!” “大长公主心狠手辣,当初不止对我无情,对我母亲也是赶尽杀绝。她不是自诩精明厉害吗,我如今倒要看看,她与陆晚那个贱人相斗,最后鹿死谁手?!” 原来,当日沈鸢在御前撞柱而亡,并没有死绝,被扔至乱葬岗后,被罗衡救了。 她撞柱后,原本的容貌全毁了,罗衡带着她去黑市找了鬼医,将她改头换面,变成了陆晚的样子。 罗衡早在接到聂湛从西北捎回的画像时,就认出了画像中的女子是陆晚。 彼时,陆晚与李睿还没退亲,他只有想其他办法来替聂湛办成此事,从而笼络住聂湛,让他最后能为自己的主公所用…… 沈鸢最初是不肯的,她恨陆晚都来不及,岂会愿意变成她的样子? 可罗衡告诉她,只要她变成陆晚的样子,替他掌控住聂湛,他就会替她报仇。 众叛亲离、在世人眼里已是死人的沈鸢,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而她也深知,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动不了睿王与荣贵妃,只怕连陆晚都对付不了。 所以,她终是答应了…… “先生,您上回命我烧了聂府后,为何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上次聂府起大火,就是沈鸢放的火。 罗衡淡淡笑道:“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总归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说起这个,他想起另一件事来,问沈鸢:“那日起大火,聂湛冲进火场救出的东西是什么?” 沈鸢道:“看样子是一副画轴,用东西包着。” 罗衡沉吟道:“能令他不顾大火冲进火场抢救的画轴,定是陆晚的画像。可你先前不是说,亲眼见到翊王的人,将他书房里陆晚的画像全销毁了?” 沈鸢冷哼一声,不屑道:“他对那个贱人像疯魔了一般,恐怕暗处还藏着她的画像也说不定。” 罗衡想了想,对她道:“你想办法找到那副画像。另外,我给你药,有一直在吃吗?” 沈鸢点了点头。 罗衡道:“今晚聂湛亲眼看到陆晚与李翊在一起,心中定是十分难受,借酒消愁是必定的,你要把握机会,尽快怀上他的孩子。” 罗衡知道,既然聂湛知道沈鸢不是真正的画中人,那么,光凭一张相似的脸,沈鸢是无法彻底掌握住聂湛的。 而陆晚只要一眼神,就足以令聂湛为她卖命。 从上一回,他替陆晚带人冲进他的家里,替她搜人就看得出。 他对他,也算是有知遇点拨之恩。 而聂湛平时对他,比对睿王还要恭敬三分。 可为了陆晚,他就像疯魔了一般,连他也不怕得罪,更不顾他的恩情,就带人进他的府里搜人。 不止如此,在最近与他的几次谈话里,他还感觉到,他竟被那个女人劝动,有回西北的打算。 可主公大业未成,他不会放他离开的。 所以,只有让沈鸢生下他的孩子,拿捏住他孩子的性命,才会让聂湛乖乖听话…… 新 第417章 绘本 听到罗衡让自己怀聂湛的孩子,沈鸢脸色一僵,却没有吭声。 罗衡一眼就看出她心中的忧虑,道:“你放心,你当初只是伤了身子,我给你的药,可以让你有机会再怀上孩子。” 沈鸢闻言,不觉揪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并不是质疑罗衡给她的药不管用,而是聂湛自第一次后,再没有碰过她。 她深知罗衡派她到聂湛身边的目的,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价值——若是自己办不到,就会成为弃子。 所以,她使用过许多手段和法子,但聂湛就是不再碰她。 此事,沈鸢自是不会和罗衡说,她颔首应道:“先生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与罗衡分开后,沈鸢独自乘车回将軍府。 聂宅着火后,暂时搬到了睿王府隔壁,沈鸢心里虽然恨李睿,却想亲眼看一看,他得知一切真相后会是何种反应? 那个男人,冷血薄情,她为他付出一切,可最后他竟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如今知道害死他们孩子的人是陆晚,他会不会有一丝悔恨…… 回府后,沈鸢没有去寻聂湛,而是从侧门离开,悄悄往睿王府去了。 在睿王府住过,沈鸢非常清楚里面的布局,很快就摸到了李睿的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半点声响。 沈鸢不由好奇起来——既然大长公主差人将那个赵嬷嬷和招供书送过来,李睿此时,应该亲自在审赵嬷嬷才是。 整个院子里,黑沉沉的,惟余卧房那边亮着灯火。 沈鸢走到近前,刚想趴到窗户上去看屋内的情形,房门打开,遇安从里面退出来,听到李睿在骂他,让他滚。 遇安朝着她这边走来,沈鸢一慌,连忙躲进卧房后面的耳房里去。 她一进耳房,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紧接着,有粗重的喘息声自她身后响起,沈鸢这才惊觉,李睿也在耳房里。 不等她逃出耳房,李睿已一把抓住了她,撕开她脸上蒙面的面纱,醉眼带着森冷寒意看着她。 “是你!” 沈鸢不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了陆晚,还是认出她是罗衡送给聂湛的那个宛宛,正要挣扎开来,已被男人粗暴的扯进了怀里…… 揽月居。 见李翊答应了自己,不再纠结正妃一事,陆晚心头松下大石。 “那殿下明早就进宫,和陛下说定此事,免得再节外生枝。” 一想到大长公主离宫前,冷冷瞥向自己的那一眼,陆晚心里不免担心她明日进宫后,又会闹出事情来。 以她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翊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心中对大长公主越发生出嫌恶来。 “你放心,若是本王退步至些,她们还要咄咄而上,就休怪本王不顾长幼尊卑,不给她们留情面了。” 说话间,门被敲响,李翊回头,“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却是吴世子吴钧。 他神情扭捏,竟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对李翊招手:“殿下,借一步说话。” 李翊走过去,吴钧侧过身子挡住陆晚的目光,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塞给李翊,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殿下,这是我新得的一本册子,是孤本来着,十分珍罕难得……” “我知道你与陆姑娘好事将成,就将这个送给你做贺礼,你……你快收下吧!” 李翊见他神情古怪,接过册子随手翻开一看,不觉怔住了。 里面图文并茂,竟是一本活色生香的春宫绘本。 “你……” “殿下收好,我先退下了,不打搅了……” 吴钧东西送到,一溜烟的跑了。 陆晚见李翊拿了东西半天没动,不觉走过去问道:“殿下,吴世子给你送了什么?” “没什么。”李翊默默将绘本收好,脸上有些刺热。 陆晚看了眼时辰,见时候不早了,且与陆承裕他们约好一个时辰后在马车那里会面回家的,就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她也担心离开这么久,不知阿晞怎么样了。 若换做从前,李翊定会舍不得放她走。 可与她公开关系后,他知道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他反而要顾忌她的名声,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所以他点头应下。 开门前,他将她拥进怀里,对她轻声道:“从今日起,到本王正式娶你进门的那一天,我……都不会再欺负你了……” 陆晚先是一怔,等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一暖,红着脸道:“多谢殿下体恤。” “但像今日这般的约会,会常有。” 李翊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以后,我们只会光明正大的约会,不再偷偷摸摸。” 陆晚心中暖暖的,羞赧的轻轻点头,“我都听殿下的……” 李翊啄了一下,有些不过瘾,还想再亲一口,门房的门却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进来的,却是赵锐。 赵锐满头大汗,叹息道:“终于寻到殿下与姑娘了。” 李翊此时很不待见他,让陆晚先去屏风后歇着,冷冷睥着他道:“你寻我们做甚?” 赵锐朝他一揖到底,诚恳道:“殿下,所谓不知者不罪,属下先前当真不知道你与陆姑娘的关系,若是知道,属下连看都不敢多看陆姑娘一眼的……还请殿下原谅属下这一回。” 从宴席上回来后,赵锐一直记着李翊要找他算账的话,还有那冷飕飕要吃了他般的目光,所以顾不得陪家里人过节,满京/城的找李翊,要找他认罪道歉,让他消气,不然今晚觉都睡不着的。 虽然他说得在理,但一想到因为他,陆晚被逼得抗旨,李翊还是很想一脚将他踹下楼去。 赵锐说完,抬头看他的神情,见他还是一副冷冽的样子,又连忙道:“属下明日就回军营去,不留在这里碍殿下的眼了……” “本王正准备调你回京/城,你暂时不用回军营去了。” 李翊终于开口回应他。 赵锐一惊,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因为你要留在京/城传宗接代。” 李翊看着他,冷冷道:“华素刁蛮任性,全是你们惯的,让她给你生个儿子,困住她的手脚,免得她再出去祸害其他人。” “所以在她没有怀上身孕之前,你都休想离京回营。” 赵锐目瞪口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新 第418章 等本王的好消息 赵锐走后,陆晚从屏风后面出来,想到李翊方才对赵锐说的话,忍俊不禁。 “殿下何苦要如此为难赵将軍?” 他明知赵锐和丹灵夫妻不和,还对赵锐提这样的要求,实在是难为人。 “不过,若是两人能借机和好,殿下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陆晚想,两人终归是夫妻,若能借此机会好好相处,说不定以后也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了。 李翊神情冷凝,淡淡道:“本王才没那么多闲心去管他们的家事,不过是借这么一个由头将他暂时留在京/城。” 陆晚一怔,尔后似想到了什么,眸光震惊的看着他。 李翊并不瞒她,道:“以我对我那位皇兄的了解,若是父皇当真立了我为太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与那罗衡一直极力在拉拢聂湛,肯定意有所图,本王自然也要留有后手。” 所以他才会借着这个看似不正经,却能掩人耳目的由头,将赵锐留下来,以防万一。 赵锐一留下,他此番带回京/城的五千精锐,也能留下。 加上他的北郊大营,要对付聂湛的禁军营,就足够了…… 陆晚心口直跳。 上一世因李翊的突然离开,李睿如愿当上太子,但那时李翊手里仍然兵权在握,所以李睿就将她送给同样手握兵权的聂湛,让聂湛来对抗李翊。 难道这一世,又会如此吗? 上一世,当上太子的李睿,一直视李翊为眼中钉,那怕他远在北疆,也一直派人刺杀李翊,最后传来翊王被杀的消息,他才真正放心。 翊王一死,他就处置了聂湛,因为他已经没有作用了。 只是令整个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在李睿登基前,被传已死的翊王突然带兵杀了回来,以雷霆之势,包围了整个上京/城,打了李睿一个措手不及,最后更是亲手将李睿斩杀于太庙之中的祖宗灵牌前…… 李翊说完,见陆晚脸色发白,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本王心里有数。” 见时候差不多了,两人离开揽月居,回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陆承裕与丹灵,还有陆佑宁已早他们一步回来了,却不见阿晞的身影。 陆承裕告诉陆晚,阿晞玩累了,先回去了。 阿晞不在了,李翊就不与陆承裕挤一辆马车了,坐到了陆晚的马车里。 陆承裕与陆佑宁倒没什么反应,丹灵脸色冷沉沉的,不再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李翊对陆晚叮嘱道:“你回府后,自己要多注意些。等我请示了父皇后,会尽快定下我们的婚期,让你早日离开陆家。” “还有阿晞。殿下,希望你允许我带着阿晞一起入翊王府,不然将他一人留在陆家,我也不放心……” 陆晚顾不得矜持,对李翊恳求道。 自古没有女子出嫁还带着弟弟一起的,况且还有陆家在,陆晚想将弟弟带进翊王府一起生活,实在太难。 但她还是想挣取一下,求一求李翊。 “这个自然,我都会安排妥当。”李翊却是一口就应下了。 陆晚心口一松,看着面前的男人,动容道:“殿下,多谢你!” 李翊握紧她的手,沉声道:“你不必谢我。我如今无法给你正妻之位,若是连这些再做不倒,如何担不得你今日在殿前为我抗的旨?” 陆晚今日敢在殿前拒绝赵锐,敢当面驳回晋帝赐婚的旨意,全是因为那日山顶上,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她愿意嫁给他。 既然已答应了他,如此,这一世,她不会再嫁第二个男人。 李翊心中愧疚,他对她许下的诺言没有做到。可她却为了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甘愿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抗旨。 这样的女人,如何不值得他珍惜? 陆晚轻轻笑了,道:“今日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最难忘的一日,往后的日子,能与殿下站在光亮下,携手同进,我再也没什么怕的了。” 李翊动容的抱紧她:“本王必不负你。” 陆晚靠在他怀里,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松木香,这一刻,她心里无比的安详,也无比的放松。 余下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里静谧温暖,陆晚靠在他怀里,不觉睡着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咳嗽声,陆承裕站在马车外不自然的清着嗓子,道:“镇国公府到了,殿下……要不要下马车?” 鬼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陆佑宁与丹灵都进门好久了,他还守在李翊的马车外,不知所措。 李翊不下马车,也没有指示吩咐,他怎敢将他这尊大佛扔在镇国公府大门口自己独自进门去? 陆晚被陆承裕的声音惊醒,才知道到了家门口,因着自己睡着了,李翊一直抱着她在马车里没有下车。 “殿下……我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陆晚不好意思的整理好衣着,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下了车,她对陆承裕道:“都怪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殿下没有叫醒我,所以……” 李翊随后也下了马车,对陆承裕道:“你最近不是忙着大婚的事吗?本王给你休假,你最近都不用去刑部应衙了。” 陆承裕闻言,先是不敢相信,尔后感激涕零道:“多谢殿下体谅。” 他最近确实很忙,婚事迫在眉睫,可因着先前去良安赈灾耽误了时间,现在好多事都要忙,他正愁时间不够呢。 “不过,你在家时,要替本王好好照顾阿晚和阿晞,莫让人欺负了他们。” 陆承裕回过神来,前一刻还感动的想哭,瞬间就不想哭。 敢情,这才是他给他放假的真正目的。 他就知道,他才不会那么好心的给他放假…… “怎么,你不乐意?”李翊一眼就瞧出了他心里愤慨,冷冷发问。 “乐意的,我自然乐意,没有殿下吩咐,我也会照顾他们的。” 陆承裕心里恨不得呸他一口,面上却挤出满脸的笑来。 李翊却蹙眉看着他。 以他的心智,其实将此事托付给他,他都不太放心。 可奈何除了他,在陆家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替他照看陆晚姐弟的人。 陆晚看出他对自己的担心,道:“殿下放心吧。” 李翊对她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等本王的好消息。” 新 第419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与李翊告别后,陆晚本想去上院看阿晞,可顾忌着大长公主,她到底没有过去。 今日闹出这么多事,大长公主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她自然要懂得避开。 在明日圣旨下达之前,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回到青槐阁,她正准备差兰草过去看看阿晞,没想到阿晞带着兰英,已等在她屋子里了。 “阿姐,皇上可有答应让你嫁给翊王?” 一进门,阿晞一看到她,就急切的问道。 眼下,这却是他最担心的事。 陆晚知道李翊曾许诺过阿晞,一定会以正妃的身份娶她进门。 她还知道,正是因为之前阿晞对李翊的不喜和反对,让李翊特别在意阿晞对他的看法。 而如今,眼看两人的关系好了许多,陆晚不想再因为侧妃一事,让阿晞对李翊再起不满。 “阿晞,皇上答应让我给翊王做侧妃,可殿下他不愿意。因为他曾经对我、还有你,许下过娶我为正妃的承诺。” “但我劝他答应了。” 陆晚说这些话时,一直小心的看着阿晞。 她以为他会生气,可没想到阿晞却一副了然的神情,勾唇笑道:“我早就料到了,他们是不会答应让阿姐做他的正妃的,不然就不会提前立丹灵为太子妃了。” 陆晚一怔,她倒是没想到,阿晞小小的年纪,竟然也看懂了大长公主让丹灵做太子妃的目的。 “那你还怪殿下吗?” 陆晚自己对身份并不在意,却担心阿晞因此事怨怪李翊。 阿晞拧着眉头想了想,道:“他虽然没有履行承诺,但今日在宴席上那般维护阿姐,倒是没让我失望,所以就两相扯平了,我不怪他了。” 陆晚胸口一松,忍不住欢喜的抱住阿晞,动容道:“阿姐别的不怕,就怕你心里难过……” “阿晞,阿姐从不在意什么名份地位,只要你与殿下能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晞漆黑的眼仁里泛着水光,轻声道:“阿姐,只要你心满意足,我就知足了……” 为此,那怕让他双手染血也值得…… 悄悄回到上院,阿晞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坐在朝着正院方向的窗户前,静静看着还亮着灯火的暖阁。 不一会儿,院子里进来一个人,是负责送赵嬷嬷去睿王府的下人回来回话了。 那下人在廊下告诉金嬷嬷,已将人顺利送到睿王府,睿王殿下答应,明日陪大长公主一起进宫面圣。 金嬷嬷点头应下,命他退下,自己转身进了暖阁内,向大长公主回话去了。 那下人一离开上院,巫鸣就悄悄从外面进来。 不等他开口,阿晞冷冷启唇,吩咐道:“处理干净些,不要留下后患。” 巫鸣没有一丝迟疑,点头应下,转身又出去了。 屋内归于沉寂,阿晞眸光幽冷的看着暖阁方向,抿紧了双唇。 当初大长公主要将他扣留在上院,却正好合了他的意。 她想扣着他威胁阿姐,胁迫陈王,可他会用动作告诉她,什么叫痴心妄想…… 暖阁内,大长公主正要去接金嬷嬷递过来的参茶,却突然后颈一凉,似乎有人朝那里吹了一口冷气,让她全身止不住的一哆嗦。 参茶被碰翻,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老奴该死!” 金嬷嬷吓得脸都白了,一面请罪,一面急忙替她清理身上溅到的茶水。 茶水滚烫,大长公主手背上被溅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着。 金嬷嬷又赶忙去拿伤药,嘴里一直讨饶着。 侍奉大长公主几十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不顺过。 大长公主本来因为赵嬷嬷的出现,对明日的事有十成的把握而心情愉悦起来。 可此刻又莫名的心烦意乱起来。 不耐的推开金嬷嬷替她擦药的手,她冷冷问道:“派去宫里的人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金嬷嬷小心道:“听说皇上有意将二姑娘立为翊王侧妃,但翊王没同意。” 大长公主眸光一寒:“皇上果然对翊王格外偏爱,竟不顾那个不孝女的过往,给她侧妃的身份。” 她原以为,考虑到陆晚以前与睿王有过纠葛,晋帝会反对这门亲事才对。 金嬷嬷赔笑道:“说不定皇上是看在公主和镇国公府的情面上,才厚待二姑娘的……。” 大长公主脸色黑沉,冷冷道:“可惜翊王不领情,如此倒好。若是他一口答应下来,我们倒是阻拦不了了。” 金嬷嬷道:“听方才门口盯梢的人说,翊王殿下送二姑娘回来时,说让她明天等他的好消息……”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恨声道:“那个不孝女,最会审时度势,她肯定知道奢望不了正妃一事,又怕夜长梦多,所以劝服翊王,让他让步答应了。” 话毕,她又冷冷道:“可惜,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赵嬷嬷会突然出现,也算不到明日/本宫会与睿王联手,就让她再高兴最后一晚吧。” 若是让皇上知道陆晚与睿王有染,又去勾搭翊王,在他两个最得力的儿子间左右逢源,只怕皇上震怒之下,会将她挫骨扬灰。 思及此,大长公主眸中精光四射,不觉望向窗外,盼着明日早点到来…… 翌日,天不亮大长公主就出发往宫里去了。 晋帝还未下朝,大长公主就在乾清宫的偏殿里等着。 她算准时间,睿王下朝后会与晋帝一起过来。 大长公主很精明,知道有些事,不能由她说出口。 譬如那日她让陆晚给李睿送酒,酒里掺了催情散的事,就不能让人知道是她做的,有失她皇家公主的身份。 更甚,陆晚与李睿早已有染的事,她也要假装不知情,免得天家震怒之下,连累镇国公府。 这些事,要由李睿亲口说出来,才最合适,也最有信服力。 只要李睿承认因酒误事,与陆晚早已生米做成熟饭,一切就足够了。 在来宫里的路上,她细细回忆过那晚陆晚从睿王府回来后情形。 当时她一回府,就躲进自己的院子里,而睿王马上追了过来。 那般情形,不用猜都知道两人在催情散下的作用下做了什么的。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睿王这个东风。 可她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睿王,却等来睿王昨晚在府上醉酒后摔倒,磕破头昏迷不醒的消息…… 新 第420章 是与我在一起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大长公主怔愣住了。 睿王并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明明答应今日与她一起进宫面圣,怎么还会喝醉酒摔倒? 直觉,大长公主觉得当中有蹊跷。 “公主,如今怎么办?”金嬷嬷不安的问道。 没了睿王,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大长公主信心满满而来,却被睿王的失约,将全部计划都打乱了,不觉也慌了阵脚。 “皇上如今在哪里?” 大长公主不知道睿王是真的醉酒摔倒,还是临阵脱逃不肯与她联手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陆晚如愿。 她都已经对叶红萸母子下手了,难保她得势后,不会对她、乃至整个镇国公府进行报复,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金嬷嬷出门去,很快又回来,告诉大长公主,皇上刚刚下朝,如今人在御书房,正在招见太医院院首,询问睿王的事。 大长公主一听,顾不得传召,立刻起身往御书房去。 可不等她走到门口,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正是李翊。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李翊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身着一身玄色绣金纹的锦袍,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他上前恭敬请安:“见过姑祖母!” 他一进来,后面的殿门就被关上了。 大长公主多精明的人,一看他的架势,心里就明镜般透亮过来。 面上,她淡淡笑道:“翊王殿下在外奔波多日,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李翊道:“今日进宫,有重要的事情与父皇商谈,耽误不得。”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姑祖母应该知道我与父皇商议的事是何事。” 大长公主面色微凝,冷嗤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眼瞎耳聋的老太婆,那里知道殿下的事?” 李翊请她去楠木榻上坐下,亲手给她斟茶。 “昨晚父皇已答应将阿晚许给我做侧妃,不知道姑祖母意下如何?” 李翊也不与她耍花枪,开门见山道。 大长公主掀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殿下当真要娶阿晚?” “怎么,姑祖母不答应么?” 问出这句话时,李翊眸光定定看着面前的老人。 时近正午,秋阳高照,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照射进来,在李翊深邃的凤眸里渡上一层斑驳光亮,却让他的眼瞳越发深邃,看不真切。 也莫名让人不敢正视,带着摄人的威慑力。 大长公主偏过头不去看他,勾唇嘲讽道:“殿下是何时与二丫头对上眼的?瞧着你们之间的事,不像一日两日了。竟将我们瞒得铁桶般,确实利害,也确实没有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放在眼里。” 李翊道:“此事全怪我,是我喜欢上阿晚,一定要与她在一起。她先前不肯答应我,所以没让大家知道。” 大长公主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姑祖母,我是一定要娶阿晚的,希望姑祖母成全。” 李翊将斟好的茶端起,递到大长公主面前。 大长公主面色冷凝,久久没有动。 李翊等了半响,只得将手中没送出的茶放下来。 他起身向她告辞,道:“今日朝中事务繁忙,皇兄又突然出事,只怕父皇今日没空见姑祖母,姑祖母不如先回去吧。” 大长公主眸色冷沉如水,在他打开殿门要走出去时,突然开口道:“殿下对阿晚了解多少?你久在北疆,回京时日尚短,关于她与睿王殿下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李翊回身,看着大长公主道:“阿晚少言寡语,关于她之前的事,我确实知之甚少,看来,姑祖母有许多她的事要同我说了。” 说罢,他又重回榻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大长公主,似等着她给他讲陆晚的事。 见此,大长公主心口一松。 她就知道,陆晚不敢将她与李睿的过往跟李翊说的。 心高气傲如李翊,若是知道了她与李睿的那些事,是绝不会再要她的。 如此,大长公主就不顾忌了,将陆晚与李睿的事,捡最敏感的、也最膈应人的说。 “当日她在庵堂与睿王一见钟情,为此,她宁肯被她师傅打,也要蓄长头发跟李睿私奔出来。” “听闻,当初两人还跪在菩萨面前一起起誓,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那时,阿晚满心满眼全是睿王,远比如今跟殿下你在一起,更深情。” “而正是因为看到两人情真意切,本宫当初才答应将她嫁给睿王。” 大长公主卖力说着,李翊静静听着,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大长公主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动怒和气愤。 可李翊却淡淡道:“原来是这些事,阿晚早就同我说过了,她并没有瞒我。” 大长公主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形容,一时间不觉怔住了。 “你……殿下都不生气吗?”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翊。 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位翊王,可并不这么宽容大度的人。 可李翊慵懒一笑,毫不在意道:“可能是我太喜欢阿晚了,非她不可。所以不管她以前如何,我都不在意。” “难道她与睿王有染,有过肌肤之亲,殿下也不在意吗?” 似是被李翊浑不在意的态度刺激到,大长公主一咬牙,脱口而出道。 李翊面容一滞,嘴角的那一抹笑终是消失殆尽。 “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姑祖母可有证据?” 大长公主见他变了脸色,心里终于舒心的笑了。 面上,她羞愧道:“也是我陆家家门不幸,在她与睿王订亲前夕,有一晚她突然去给睿王送酒,当时本宫没有在意,因为他们常来常往,已习以为常。” “可后来听她身边的人说,她见睿王迟迟不与她下聘定亲,就在酒里加了些东西……” “最后那晚,她很晚回来,连回上院回话都不敢来,一回府就躲进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而紧跟着,睿王也追过来了,尔后不久,睿王就下定决心与她定亲了……” 最后,她道:“孤男寡女在催情散的作用之下,会做些什么事,殿下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李翊看着她,勾唇讥诮一笑:“我自然知道,因为那晚阿晚中了催情散后,是与我在一起。” 新 第421章 送信之人 李翊此言一出,大长公主如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震住了,太阳穴和后脑勺都痛了起来。 「殿下,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的……」 好半晌,大长公主才回过一口气来,睁大眼睛看着李翊,想看他此话是真是假? 李翊掸掸袍角,悠闲道:「那晚阿晚去皇兄府上送酒,刚巧我也在睿王府,又刚巧皇兄的书房起了大火,我怕阿晚吓到,就将她带回翊王府了。」 「至于姑祖母说她回来后不敢去上院回话,那是因为她身上的催情散发作,我将她扔在后院的水池里降火,她回来时,衣裳都是湿的,自然不好再去见姑祖母……」 说到这里,李翊话语一顿,掀眸凉凉看了眼脸色一点点灰暗下去的大长公主,又道:「阿晚那晚给皇兄送去的酒,是御赐的百花酿。我记得这百花酿当时父皇只赏给了姑母祖您的。」 「至于酒里面的东西,我记得皇兄当时说是您下的,还很生气来着,他后面追过来,大抵是想找您问清楚此事,是被阿晚给拦下来的。」 大长公主面白如纸,双手用力抓着手扶,以免身子撑不住倒下去。 她双唇抖动几下,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艰难道:「你胡说……此事本宫根本不知情!」 李翊眸光冷了下去,声线也变得冰冷,甚至带着毫不遮掩的胁迫之音。 「姑祖母今日来找父皇,若是想同他说阿晚这些事,我劝您还是免了。」 「这些事若是闹开,莫说阿晚没脸没皮,姑祖母一世的清誉也要毁于一旦。」 「您若倒了,镇国公府怎么办?」 「你……」 到了此刻,大长公主才恍悟过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今日进宫要干什么,所以有备而来,先是将自己堵在这里,再趁机套自己的话。 他就是想知道,她手里到底握了陆晚多少把柄。 而如今,他套出了自己手里掌握的陆晚的全部事情后,他就毫不留情的出手了…… 这个翊王,真是太阴险、太可恨了!! 李翊重新倒好一杯茶,端起递到大长公主面前。 「姑祖母素来喜欢成人之美,希望这一次也能成全我与阿晚!」 大长公主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双眸里精光泄去,留下一片浑浊。 她缓缓转过来看着他,嘴唇艰难嚅动,最后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接过他手中的茶,却没有喝,搁回小几上。 「殿下为了她,机关算尽,志在必得,又何必在意我一个老太婆的想法。」 「随你们高兴吧,我什么都不管了。」 说罢,她撑着虎头杖起身,颤巍巍的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回身看向李翊,「所以,睿王是你让他没法进宫来的?」 李翊坦然道:「皇兄的事与我无关,父皇已派人去查证过,他确实是醉酒摔倒磕伤不醒的。」 说罢,他又道:「我见这里时,睿王府已传来消息,皇兄已醒,若是姑祖母不相信,可以亲自去问他。」 大长公主怔怔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当中有人在布局,不然李翊不会这么清楚她的计划,睿王也不会这么凑巧的昏倒失约…… 身后,李翊对她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姑祖母英明不凡,何不顺应天意而为?!」 大长公主闻言,双眸里渐渐涌起戾气,回头冷冷看着李翊。 「我们皇族李氏,从来都是逆天改命——若一个个相信天意,当初你父皇就不会登上九五之尊了 。」 「而你,也不会放着正经的太子妃不要,偏要娶一个庶女了!」 说罢,她再不停留,挺直腰杆走出偏殿。 她走后,李翊迟迟没有动,敛眸沉沉坐着。 一盏茶功夫后,长亭从殿外进来,道:「殿下,大长公主出宫去了,我亲眼见到她离开宫门,上了马车走了……」 李翊点了点头,暗自舒出一口气来。 他问长亭:「可有查出是谁将人和信酒送到翊王府来的?」 长亭摇头:「我细细盘问过昨日在后门当差的下人,他们都说听到响动开门一看,后门那里只有赵嬷嬷与那封信,还有两坛酒在,没有其他人。」 李翊闻言眉头不觉蹙紧。 昨晚他回府沐浴完,正准备上床歇息,听到下人来报,在后门那里发现了一个老嬷嬷,还有两封信和两坛酒。 事情太过蹊跷,李翊没了睡意,亲自前去查看。 他看到赵嬷嬷时,已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等看到那两封信,更是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赵嬷嬷的招供书。 而第二封只有寥寥几个字,是吩咐将人和信,还有酒送到睿王府,约睿王明日一起进宫见晋帝。 第一信的字迹完全陌生,可第二封信的字迹,他认出是大长公主的。 不用想也猜到,是大长公主命人将赵嬷嬷和供词送给睿王的。 她是要告诉睿王,当初是陆晚设局,令他中计,误以为沈鸢肚子里的孩子是陆继中,从而令他狠下心,给沈鸢灌下红花汤,结果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而再看到大长公主给睿王送的两坛酒,李翊立刻想起去年陆晚给李睿送酒的事来。 当时陆晚给李睿送的酒里掺了东西,为了救她,他令长亭放火烧了睿王府的书房,并将她带回翊王府,扔进池子里泡了半宿,所以他印象深刻。. 李翊知道,大长公主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给睿王送酒,她是要提醒他,要借着当初送酒一事,让他承认那晚与陆晚因酒发生过关系,从而抹黑陆晚的清白…… 虽然他及时拦下了大长公主,阻止她将这一切捅到父皇面前去。 但一想到,若不是有人及时将赵嬷嬷一事和大长公主的计划告诉他,那此刻,大长公主已与睿王联手,去到父皇面前将陆晚的清白糟蹋掉了。 只要睿王咬定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就算他出来解释,父皇也不会相信的…… 父皇可以不计较陆晚与睿王有过婚约,可若是让他误以为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莫说再答应将她嫁给他,只怕迎接她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李翊对长亭沉声吩咐道:「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送信之人。」 第422章 是友非敌 长亭领命应下,却迟疑问道:“殿下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自昨晚发现赵嬷嬷出现在后门后,长亭就在查是谁将人送过来的,可直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想问一问李翊,看他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李翊半瞌着眸子凝神,将与此事相关的诸人,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 可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怀疑的人。 送信的人知道,若是赵嬷嬷的供词让李睿看来,会让他越发的憎恨陆晚,也就一定会答应大长公主的要求,与她结盟,到晋帝面前陷害陆晚。 而送信之人,也知道此事对陆晚的打击堪称致命,所以将人和信送到了他这里来,交由他来处理。 看得出他是在帮陆晚。 那他为何不将人和信直接交给陆晚处置? 李翊越想心中疑云越多。 他从怀里掏出那两封信,打开第二封,细细看上面的字。 字迹确实像大长公主的字,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大长公主年迈,提腕写字,气力不足,所以笔力不深,字有断续,不够连贯。 可他手中这封信,字迹很像大长公主,但笔力透纸,字体流畅,一气呵成。 应该是个气力旺盛的年青人所写。 他为何要假借大长公主的笔迹写这封信? 想到这里,李翊福至心灵,瞬间想到另一个疑点。 按着大长公主缜密的心思,她若是派人送赵嬷嬷与信酒去睿王府,一定是她的亲信之人。 而交待亲信之人办事,是不会再多此一举的另写一封信示下的,而是直接口头安排他去做,以免留下证据。 所以这第二封信,明显是送信之人,怕他看不懂当中玄机,特意在信中写明是人和物都是送给睿王的,又是仿照大长公的笔迹写,无疑是在替他指明方向。 李翊想,若是没有第二封,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猜到大长公主的阴谋…… 此人的心计,真真是深不可测,连他都叹服。 所幸,照他所做之事来看,此人是友非敌,倒让他松下一口气。 “你派人去大长公主身边查一查,看她身边的亲信之人里,是否有突然失踪不见或是曝毙之人?” 李翊方才瞧大长公的形容,她似乎并不知道赵嬷嬷已被人送到他那里的事,还信心满满的等着李睿。所以,她定是相信赵嬷嬷与信酒都送到睿王府去了。 以此推断,那个替她办事的亲信之人,要么被威胁,要么被灭口了。 所以,要找到送信之人,只能从此处当突破口去找线索了…… 长亭应下,又问:“那赵嬷嬷当初明明已被我们的人送走,怎么又突然回来?到底是谁将她找回来的?” 李翊暗忖,当初那件事,除了陆晚,还牵扯到陆继中夫妻,以及沈鸢与睿王。 可沈鸢已死,睿王明显不知道赵嬷嬷的存在,而陆继中夫妻若是找到赵嬷嬷,又怎么可能将人送到他手里来? 明显不是这几人。 那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李翊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一时间猜不到是何人寻回的赵嬷嬷,但李翊知道,此人是冲着陆晚来的,所以一定也要找出来。 他对长亭道:“回去后好好审审赵嬷嬷,看她知不知道是谁将她绑回京/城的,还有她的孙子旺儿如今在哪里,都要查清楚。” 长亭一一应下。 李翊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里,晋帝刚听完太医院孙院首对睿王病情的汇报,正准备差人去唤李翊来,就见到他从门口进来了。 想到昨晚的不欢而散,晋帝侧转过身子,懒得理他。 李翊上前请安,他也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想通了?” 李翊道:“回禀父皇,昨晚儿臣回去后,将父皇的话仔细思量,觉得父皇说得有理,所以想通了。” 晋帝心里一松,面上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会自己想通?哼,朕倒觉得,是昨晚游了夜市,吹了湖风,将你的脑瓜子吹清醒了。” 李翊并不意外父皇对他举动的掌握,况且他也知道,昨晚他与陆晚的的一举一动,早已传开了。 再加上还有吴世子那一群纨绔的费力宣扬,只怕如今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直截了当道:“请父皇下旨赐婚,尔后就请礼部择定日期,儿子想早日完婚。” 晋帝一怔:“这么急?” 然后他又道:“人家镇国公府的意见还不知道呢?” 晋帝瞧大长公主昨日的神情,似乎并不太同意这门亲事,或许她另有顾忌和打算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高内监:“不是说姑母一早就进宫了吗?快请她过来。” 高内监正要下去请人,李翊道:“姑祖母得知父皇今日事务繁忙,皇兄又出了事,不想在此时再叨唠父皇,就先回去了。” “不过,儿臣已同姑祖母提过此事。她……没有反对。” 到最后,大长公主确实是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随他们高兴。 晋帝看得出姑母是不太赞同这门亲事,但他更看得出儿子对陆晚的感情。 想了想,他终是提起朱笔,准备拟旨。 然后,还没等他落下笔,一阵哭声从门外传来。 父子二人回头一看,却是荣贵妃带着白舒窈从外面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京兆尹胡大人。 荣贵妃刚刚从睿王府看完儿子回来,一进来,就跪在晋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皇上,睿王上次是遇刺,这一次又摔破头晕迷不醒,事情那里会这么巧?” “而且睿王素来稳重,也不贪杯,岂会宿醉到自己摔倒,还昏迷过去?” “臣妾瞧着,明显就是有人容不下他,要置他于死地啊……” 荣贵妃说完,毫不遮掩的朝李翊看去,眸光狠戾。 晋帝忙了一早上的政务,还没喘过一口气来,如今听到荣贵妃的哭诉,不由心口烦窒,对荣贵妃道:“睿王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不要那么多猜疑,别哭了,没得若旁边人笑话……” 说罢,命高内监拉她起身,问胡大人:“你有何事?” 胡大人道:“下官奉命查聂将軍府上失火一案,今日有了结论,特来呈报皇上。” 晋帝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是谁?” 新 第423章 忌讳 昨晚的中秋宴太过惊险刺激,等送走阿晞后,陆晚一个人在窗下软榻上坐了良久,想着整晚发生的事,心绪久久不能平。 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她就像做梦一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抗旨,也没想到她与李翊就这样走到了光亮下…… 说实话,能做他的侧妃,她也欢喜。 大长公主与丹灵她们都追求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宫之位,可只有坐过那个位置,才知道高处不胜寒的孤苦。 上一世,她在皇后之位上坐了六年,也是她人生最痛苦黑暗的六年。 可至到死去后,她还被困在这个头衔里,不能脱身…… 所以重活一世,这些虚无的名利,从来不是她的追求,她更追求生命的自由。 而李翊对她的执着追求,不离不弃的照拂,解开了她尘封的心房,将她从痛苦黑暗的过往中救赎出来,让她随他进入了人生的另一种天地和自由…… 她活了两世,历经磨难才遇到他,多么难能可贵?! 所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宿没睡,翌日,陆晚早早起身,等李翊的消息。 可等了一早上,大长公主都从宫里回来了,都没接到李翊的消息。 更是没有等到宫里赐婚的旨意。 兰草比她还急,从早上起开始,一直守在院门口等消息,陆晚唤她进屋都不听。 直到日落西垂,她才悻悻的从门外进来,失落道:「姑娘,殿下不是说让你今日等他的好消息吗?怎么一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晚先前也急,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急了。 拉着兰草坐下,她倒了水给她喝下,安抚她道:「不要着急,殿下可能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咱们再等等。」.. 兰草见她一点都不急,不由好奇道:「姑娘,你一点都不着急吗?万一……万一又横生枝节怎么办?」 兰草自然知道大长公主与睿王等人,是不想看到自家姑娘与翊王殿下好的,所以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拦。 陆晚:「其实,一直以来,我心中最害怕的事,是我与殿下的关系被揭露。我都不敢想象大家的反应……」 「可如今,这个结果远比我想象中要好,我已是心满意足,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怕最后她连给李翊做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她也不怕。 比起之前两人在一起害怕被人发现时的提心吊胆,现在的她已然轻松多了。 而且,有李翊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她那怕不能嫁给他,也不用再担心皇上赐婚,抑或是陆家将她乱塞给其他男人。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最主要的是,她相信李翊对她许下的承诺——他定不会负她! 思索间,秋落从外面回来,给她带回了消息。 「姑娘,睿王昨晚出事了,他在自己府里喝醉酒昏倒了,今早被人发现后才被救醒过来……」 陆晚颇是意外,但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这大抵就是李翊没有送消息过来的原因。 「宫里是什么反应?」 秋落道:「皇上派了孙院首亲自替睿王诊治,还派人查探过,证实确实是睿王自己醉酒摔倒的。」 「但荣贵妃一直在御前喊冤,说是翊王殿下害的,咬着殿下不肯放。」 陆晚蹙眉,不等她开口,兰草已愤然道:「她真是蛮不讲理,都已证明是睿王自己摔倒的了,还硬要冤枉翊王殿下,皇上肯定不会相信啊……」 兰草想不通,都查明不关翊王的事,荣贵妃这样闹也没意义,还丢面子, 她为何还要这样做? 陆晚叹息道:「她这样做,并非真的为睿王喊冤抱不平,而是要让皇上对睿王心怀愧疚的同时,加深兄弟二人的矛盾,从而让皇上难下决定……」 荣贵妃在后宫浸yin数十载,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她这样做自有她的目的。 经她这样一闹,李翊与李睿的关系越发紧张,而夹在中间的她,就越发尴尬难堪,甚至是红颜祸水。 因为,她曾经是李睿未婚妻的事,天下皆知。 而经过昨晚后,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他们三人身上,都好奇三人间的关系最后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向? 可恰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李睿醉倒摔倒至昏迷,好事者又岂会放过这样看热闹的机会? 那些看热闹的人,只怕和荣贵妃一样,明知真相,也不会相信。 她无奈的问秋落:「外面如今是不是又流言满天飞了?」 秋落默默点了点头,心疼的看着她,道:「外面都在传,说睿王殿下是因情伤心,所以才会借酒消愁,荣贵妃一直拿不出殿下陷害睿王的证据,最后也在御前改口这样说,还说姑娘早已与翊王好上了,所以才会退亲,所以……」 余下的话,秋落不忍心说出来,可陆晚心里已经透亮。 「所以皇上不会再给我们赐婚,也不会同意我与殿下在一起了?」 皇家最在意名声,一个女人挟在两个皇子之间,更是忌讳。 这也是先前她不敢公开与李翊关系的最大顾虑…… 秋落闷声道:「皇上倒没有勒令不准殿下与姑娘在一起,只是言明,不会再赐婚……」 婚姻一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如今皇上不赐婚,大长公主与叶氏她们又不同意这门亲事,她想嫁李翊就难了…… 「她们怎么这样?睿王自己不是马上就要娶南安郡主了吗?为何还故意来为难姑娘,她们真是欺人太甚……」 兰草不觉伤心的哭了出来。 陆晚替她擦着眼泪,道:「傻姑娘,她们并不是为难我,她们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败坏殿下的名声,为睿王翻身。」 一边是她与李翊在夜市上的牵手同游,一边是睿王独自借酒消愁,两相对比,世人自然会同情弱者。 而自丹灵封为太子妃后,关于太子一位已无悬念。 在这样的关头,传出李翊抢夺皇兄女人的消息,于他的名声是极大的打击。 而此举,还会令人想起,甚至是相信,先前所传的他杀人夺妻的恶闻…… 「不止如此,京兆尹查出当日聂府的火是长亭放的,已将他扣押起来了……」 话毕,秋落担心地看向兰草。 兰草一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424章 会不会是他 「怎么会是长亭?」 长亭被指认为放火之人,却是陆晚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翊明明早在聂湛府上着火的前一天,已差长亭将聂湛书房里的画像全销毁掉了,怎么可能还会在第二日又派长亭去纵火? 可转瞬,陆晚就明白过来了。 指认长亭,就是指认李翊。 所有这一切,都是有人挑选好时间有备而来…… 秋落道:「京兆尹在书房附近捡到长亭佩剑上的剑坠,而且聂府里还有下人亲眼看到长亭在聂府出现过。」 兰草哭得更凶了:「姑娘,如今可怎么办……长亭是不是要被杀头了?」 纵火可是大罪,烧的还是将軍府,更是罪加一等。 陆晚心里也有点慌,但眼下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安抚兰草道:「你先别慌,有殿下在,不会让长亭出事的。」 秋落也道:「是的,殿下不会任他们随意诬陷的,已派暗卫去查了。」新 陆晚想了想,对秋落道:「你去找一下殿下,看看他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 秋落应下,转身又出门去了…… 秋落走后,陆晚一面安慰着兰草,一面等着李翊来,心里也是忐忑难安。 掌灯时分,门外传来脚步声,陆晚打开房门一看,是李翊! 沉沉暮色中,男人眉眼冷峻,神情沉寂如水,拂袍自院门口朝她的屋子大步而来。 等听到开门声,他抬眸看到站在门后的陆晚,他的步子微微一顿,脸上浮现一丝愧色来。 他神情间的变化,陆晚看得分明,她心里一酸,面上却什么事都没有,对他轻轻笑道:「殿下来了。」 李翊站在屋廊下,隔着昏暗不明的廊灯定定看着她,足足看了三四息,才踏步进了屋。 「你都知道了?」 一进屋,他就开口问她。 陆晚没有急着回他的话,迎他到桌前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参茶。 「殿下先把茶喝了。」 他嘴唇都干了,想必是整天的奔波忙碌,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的。 李翊依她所言,先把茶喝了,再拉着她的手坐下。 「陆晚,本王食言了……」 他的声音沉闷闷的,是难掩的落寞,连一向高高抬起的下巴都低垂了下去。 他这副样子,陆晚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心疼他,面上,她笑道:「殿下,其实今日这样的结果我早已预料到……」 李翊一怔,脸色越发冷沉下来。 陆晚轻声安慰他道:「殿下,我与你的前路,必定阻碍重重,我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殿下不必觉得愧疚……」 说到这里,陆晚苦涩一笑,又道:「若真要说起来,愧疚的人应该是我,殿下不论与那个女子在一起,都会被大家接受,可以安心顺利的在一起。惟独只有我,让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背负着各方压力……」 她从秋落嘴里,得到的只是只言片语的消息,可当时的情景有多艰难,只有他知道。 以他的性子,当时荣贵妃等人攻讦他们,让晋帝为难不再赐婚时,他定是不会答应的。 他定是为了她抗争过,可有时候,那怕是他,也无能为力…… 李翊眸光沉沉的凝着她:「你何尝不是。」 是啊,她与李睿退亲后,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成,或许睿王与荣贵妃还会放她一马。 可她偏偏与李睿的死对头在一起,李睿岂会如她所愿? 陆晚将他的手掌摊开,抚摸着上面一个个的薄茧,轻声道:「殿下 ,这条最难行的路是我们两人一起选择的,无论如何,我都会与殿下走下去……」 李翊动容道:「你都不生气吗?」 陆晚:「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呆在这里一无事处,而殿下一人面对皇家天威和各方女干佞陷害,一人扛下所有事,我如何忍心再怪你?」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李翊在来这里之前,身心疲惫,也有些丧气。 但此时,听到陆晚的话,他的身体里又生出无穷的气力来,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沉声道:「一时间牵涉出的事太多,睿王一党明显有备而来,此时父皇也很为难,我不好再逼他,但万事都会有转机,本王不会妥协的……」 陆晚见他不再陷于愧疚中,不由也放下心来,问他道:「殿下,长亭是怎么回事?」 李翊松开她,道:「长亭的事我已派人去查了,我还有另一件事同你说。」 说罢,李翊从怀里取出那两封信来,拿给陆晚看。 在陆晚看信之时,他又将昨晚有人将赵嬷嬷和这些信酒送到他府上后门的事和陆晚说了,还有今日在宫里截住大长公主,以及昨晚李睿在府上喝醉摔倒的事,都和她说了。 陆晚震住了! 不止是信中所书的内容,大长公主为了对付她,使出这样的毒招,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心中到底是有多恨她,才会拿当初送酒的事来做文章,来毁她清白?! 一时间,陆晚脑子里涌入多太事,都凌乱了。 她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李翊,问他:「那李睿的醉酒摔倒,是殿下所为,还是这个送信人做的?」 她也不相信李睿会无缘无故的醉酒摔倒。 李翊心中闪过一道光亮,道:「不是我做的,父皇派人去他府上查问时,他自己亲口承认是喝多了去耳房时,不小心绊倒摔伤的。」 「不过你方才倒是提醒到我,或许睿王的摔倒与给我送信的这个人有关。」 说到这里,李翊将第二封信展开放在两人面前,道:「已经从赵嬷嬷嘴里得知,将她和她孙子旺儿抓回京/城的人是罗衡。」 「罗衡?他怎么知道赵嬷嬷的事?」 陆晚闻言,神情一惊。 在得知赵嬷嬷被人重新抓回来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却是大长公主。 因为当初只有她亲审过赵嬷嬷,陆晚想,或者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可疑之处,所以又派人将她抓回来,重新拷问,然后再要借着她,与李睿联手来对付她。 她根本没想到罗衡身上去。 李翊也想不透当中的玄机,只道:「这个写信之人,明显是在帮你,你可猜到是谁?」 陆晚细细看着字迹,感觉很陌生。 但联想到整个事件,她心中倒是想到了某个人。 她颇是紧张的看向李翊,迟疑道:「殿下,会不会是他?」 停更公告 原本打算退烧后,慢慢恢复更新,但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昨天公公因感染新冠,去医院抢救无效过世了,接下来的几日,要为老人家办理丧事,所以暂停更新。 等处理完家中的事,团子会很快恢复更新的。特殊时间,大家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家人,特别是老年人,这个冬天对老年人特别不友好,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好好珍惜。 《裙下臣》停更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