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 第一章 武威镖局 明朝嘉靖年间,国家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朝廷上下,宦官专权,不思民众生计,只图功名利禄、结党营私,为所欲为。 东南海防松弛,倭寇猖獗,扰我边境,深入苏皖,掠财伤人,滨海千里,警钟长鸣。 明朝廷甚感惶恐,遂遣将调兵,剿灭倭匪。嘉靖三十五年,戚继光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等地。 “戚家军”创“鸳鸯阵”杀倭平乱,威震边陲。嘉靖四十年,戚继光台州一役歼敌五千余,升任都指挥使。 嘉靖四十二年,戚继光、俞大猷平海卫战役,肃清了闽粤的倭寇。戚继光抗倭半生,真是建功无数。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安民众!安社稷!安我神州!安我华夏! 然而直到万历十五年,海波仍然未平,戚继光五十九岁,饮恨而终。 但是,我中华英雄辈出,挥正义之师,灭邪恶之贼。神州大地焉任外贼恣意践踏?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朝崇祯三年,四月初三晨。京城人烟稠密,正是空前繁荣的时期。“武威镖局”是这座最繁华城市中最大的镖局。 到处都有叫“武威”的镖局,就如同到处都有叫“杏花村”的酒肆一般。但自从有了这家“武威镖局”以后,整个中原就也没有第二家“武威镖局”了。 绝没有! 那些镖局都想开了,能叫"武威”自然不错,但用“震天”、“震远”、“五洲”作招牌不也是很威风吗?当然,“武威镖局”要有如此气魄,也非有个能镇得住人的老大不可。这个老大就是一同创业的总镖头方洛神。 提起“神龙见首”方洛神方老英雄,个个都要竖起大拇指,方洛神保镖数十年从未失手,这不仅是靠他的“青天白晶十八剑”,更因为他人缘好,黑白两道和官面上都有交,故此得保英名几十年。 但他的正义耿直,亦遭一引起黑势力份子的仇恨。如今,方老英雄真的老了,这才准备金盆洗手,把总镖头的位子让给长子方英杰。 今天,就在今天,方老英雄的亲朋好友,各地英雄豪杰纷涌而至,献上一份厚礼,道上几句祝词,这正是多数人的心愿。 自然也有来打秋风的,这种人总是到处存在的。去往“武威镖局”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大多是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吆五喝六,端的是热闹非凡。 “武威镖局”黑底金字画额高高挂在门楣上,气势不凡,镖局门前早已熙熙攘攘,人头钻动,方英杰带着几位兄弟在大门外恭候,笑脸相迎。 他很高兴,也很满足只有二十五岁的他就接替了总镖头的高位,使他英名早立,更提高了他在江湖上的威信和知名度。 他已经在为今后的事业制订规划了,如今,镖局上下大小事情都要向方英杰禀告,他要对每一件事都绝对知情。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他了解镖局里的任何事。 人总是容易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知道任何事情,而不知道的事,便认为是不存在的。可是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 镖局后院,老家人方福在打扫院子,尽管他天天打扫,院子中已很干净了,可是他仍然像四十年前刚到方家时一样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他习惯了,不管任何事做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会变成习惯的,这也是他的职责。 一直黑鸟停在枝头,方福以为是一只喜鹊,细细一瞧,却是一只乌鸦。 “晦气!”方福嘟囔了一声,放下了扫把,他累了。他知道自己老了,尽管这种宁静的生活平淡无奇,他已经感到满足了。 可是他并不想在方家呆一辈子,他觉得应该为今后的日子做打算了,用积蓄的银子置几亩田地,和老伴一起回忆年轻的风光…… 不禁地,他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可是立刻又皱起了眉,他不开心。因为老爷不开心。 最近老爷总是愁眉不展,他有心事,方洛神的确是不开心,他应该开心的,可是他收到一封信,所以他不开心了。 每个人都会收到信,或多或少,当然信有好坏,于是就会有高兴或者不开心。 这封信带来的肯定是坏消息。 但这时大厅中已高朋满座,方老英雄必须装很开心的样子出去招呼。 大厅中已是人声鼎沸,方老一出来,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安静下来。 方福陪着方洛神走入厅室,垂着头在一旁侍候。 方英杰等几个儿子站在两旁,他们很自豪也很骄傲,“神龙见首”方洛神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亲朋、各路英雄,承蒙大家看得起我这条老龙…”众人一阵大笑。 “我老了,对“武威”也已力不从心了,但镖局还是要办下去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到了让贤的时候了,今日我将这付重担交给英杰,今后镖局在英杰的打点下,仍要坚持武威的作法——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对那些旁门左道将与之坚持抗争!”大家一齐鼓掌喝采。 这时金盆已端进厅中,可是还未等金盆到方洛神面前,大家看到眼前的景象俱是一愣! 后来有人问当时在场的一名剑客看见了什么,他的回答是:“星星”。 “星星?” “对,星星。”“白天也有星星?” “对,比夜空中的星星更为灿烂辉煌,不停地闪烁着银白色光芒,很美很美。” “你们是觉得它很美才楞住的?” “不,你错了,我们是因为太可怕而动不了。” 大厅中的人都看到了星星,方家父子当然也看见了,因为“星星”本来就向方洛神和他的儿子们飞去的。 从屋顶上飞下来的。 星星不是在天上的吗? 方家兄弟忙于招架,用刀、用剑、用棍,甚至用了回旋镖。可是方洛神却一动也不动,微微含着笑,看着他的孩子们应付这一局面。 因为原先飞向他的“星星”突然改变了方向,都向他的孩子们飞去,所以方洛神没有出手。似乎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 果然,方家兄弟成功地挡住了“星星”的攻击。群雄也舒了一口气,方老仍旧笑呵呵地笑着,毫无生气之意。 大家很奇怪。 突然方家兄弟齐声惊呼着扑向父亲。大家也一拥而上,于是他们发现方老英雄已经永远不会生气了。 他的额头上也嵌着一颗“星星”。 灿烂而辉煌。 这几下变故兔起鹘落,几乎在一瞬间发生。众武林高手中立刻有上跃屋顶,追寻刺客,可是屋顶上没有人,只留下一朵花。 一朵刻在屋栋上的兰花。 “兰花?” “兰花!” 夜里,方家人在整理方洛神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四月初一收到的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云开雾散天晴日出” 谁也不明白。 再也不会明白了。第二天,人们便发觉镖局中所有人的死尸。 第二章 灭门李府 四月初八,小满。 李大小姐她把京城蓉香居的齐大师傅一年才做两次的玉露芙蓉糕喂了狗。 李大小姐就是李沁春,李沁春就是京城大都督府李吟亮李大人的千金,李大人的小姐当然就是李大小姐。 李大小姐在哭,哭得很伤心。因为李吟亮有要事,无法带她去踏青,所以她把芙蓉糕也扔了。 虽是暮春,但仍春意盎然。 李大小姐坐在窗前,一只手支着头顶望着窗外。 碧绿湛青的草地,在春雨的洗涤下,柔得像情人的发丝。 天上雨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忽而细雨又停了。 窗外柳条轻拂,拂上窗棂,如少女爱抚情人的脸。 恰似少女的温柔。 天地间一片宁静,春风吻着绿草,花香中带着雨露清冽的芬芳,花树间鸟语啁啾,如情人的蜜语轻诉。 想到这里大小姐的脸红了,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不禁想出外走走。踏着轻柔的绿草地,李沁春感到惬意和舒服,美好的人生,她真希望生活远如此美好。 但她一走到街上,却马上遇到了不美好的事。 街上有人在吵架。一个外地客模样的人被酒楼伙计围住推拉着,像在争执什么? “吃饭付账,天经地义,想赖账?门都没有!” 一个矮伙计嚷着:“没钱吃,见官去。” “小哥。”外地客操着一口带川音的官话:“我是银袋丢了!” "钱袋丢了?也行,把衣服、裤子留下吧,兄弟们,是不是呀?啊,哈哈哈一一”, “几位小哥,能不能容我去朋友处借些银两来付账,行个好?” “他妈的操你奶奶个熊,妈巴羔子王八蛋,格老子先人板板,免崽子直娘贼,杀千刀的去你妈妈的驴!”跑堂的把平日里听到的各地骂人话都背熟了。 “你跑了,我们去找谁要银子呢?” 外地客只得苦苦哀求,但几个伙计却得理不饶人,揪着他要去官府。 外地客也急了,拔拳与伙计扭打起来。 看来外地客江湖跑久了,也学会了几招庄稼把式三脚猫功夫,将两个伙计打得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叫。 另一个长脸伙计抄起一根门拴,兜着头盖向他抡去。 外地客躲得稍慢了些,被门拴扫着肩头,一个跟跄倒在地上。 毕竟寡不敌众,外地客渐渐招架不住,路人竟也不声不响地冷眼旁观。 李大小姐当然不识这人。 她上前叫住了几个伙计,伙计一眼认出了她:“大小姐,是你呐……” “哼,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京城大街上生事长了几个脑袋啦?” 李大人做官数十年,自然爱打官腔。 官腔也有时如银子,不喜欢别人有,但自己都必须拥有。 李大小姐有耳闻目染,当然也不自觉地沾染了一些“官气”。 “大小姐,你听我说——?” “得了,我都瞧明白了几个人打一个,还讲不讲理?呐,他的账我付了,五两银子够了吧?” “够了,够了,这是这小子前世修来的福份,碰上了大小姐你这位女孟尝。”他转向外地客道: “好小子还不快谢过大小姐。” 外地客拜倒在地道: “谢大小姐大恩大德,王某即刻取了银子来还给大小姐,敢问大小姐府上何处?” “算了,算了,不用还了。” “这怎么行——” 身旁有人道:“都督府也是你小子随便进的吗?” “都督府?可是李都督李大人的府上?” “你认识我父亲?” “原来是李大小姐,我进京正想找你府上的伙房孙老头,他是我老乡。” “那好吧,你跟我走吧” 李大小姐今日仗义疏财,拔“银”相助,心中甚是得意,好比一位英雄带一个感恩大德,感激涕零的落难之人往回走。 因此她还亲自带那外地客去了柴房。 孙老头子在往伙房搬米,嘴里还骂骂咧咧,正在嘀咕着什么。 大小姐平日里在府中到处乱跑,也碰到过孙老头,知道他又在发牢骚。老年人特别爱发牢骚,而且老年人也最有理由发牢骚。 一一大凡是:年轻时不得志,不遇伯乐,无人识才,到如今人也老了,只能干干这些低三下四的活儿,唉,老了…… “孙老头。”李沁春还未进门就大声叫道:“我给你带来一个同乡。” 孙老头对这位大小姐的顽皮吵闹,风风火火早已司空见惯了,也不觉得奇怪,他抬头看见了外地客,却一证:“你是谁?” 李沁春插道:“他是你同乡啊! “错了,他不是我要找的孙老头,别人告诉我,我那同乡在李府打杂,没想到弄错了,大小姐,这下我没法借钱还你了,这,这样吧!”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腰间掏了一块玉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就权充酒帐吧!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方才不舍得给那几个伙计,可是我不能欠大小姐的钱和情啊!” 他心急之下,那玉佩未拿住,掉进一旁的米筐中,急得在米筐中乱翻乱掏。 李沁春先是想骂他迁腐,可是一见他这样子,便笑得弯了腰。 最后外地客还是收回了玉佩,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地走了,身后留下了李大小姐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但她一转念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爹在朝中真有那么忙吗?” 李吟亮真的很忙。 朝中一帮老顽固坚持要保留江浙一带武林势力利用这些武林中人抵抗倭寇的骚扰。 李吟亮和刑部宋逸安、兵部西门明英要求铲除几伙流匪,包括三峡门、五神教、担担帮、托塔李天王、兰陵王等等。 为此事,两派大臣争执了几个月,宦官魏忠贤手遮天,欲招安,因此悬而未决。李吟亮忧心忡忡,他担心官府如不加干涉任由武林势力坐大,必将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爹一回来,李沁春又高兴起来,把日间所做下的壮举叽叽喳喳地告诉了爹。 李吟亮心不在焉地听着,“嗯,嗯嗯”了几声,他心中还盘算着明白怎样驳斥顽固派,促成“剿匪”大计。 李沁春还沉浸在喜悦中,又想起了春风那柔软如情人发丝的绿草,打算明天月上黄昏时…… 明天也是一种希望,只要有明天,人间就会有希望,生活必将更美好。 人人都会有明白。 只是一种人没有——死人。 李吟亮一家已不会有明天了。 第二天,有人进都督府有事禀报,但出来后个劲地呕吐,说不出一句话,如同见了鬼一样。 然后又有几个人进府一看,如身处地狱,吓来连话也说不出了。 都督府上上下下已经不见一个活人,每具尸体都全身发青,而且皮肤上满是红色小斑点,万分恐怖,瞧他们的表情,似乎是毫无知觉地就死了。 他们身旁都跌落着一些饭碗,饭撤了一地。 显然他们是在晚上吃饭时死的。 做饭的大米是从柴房搬出来的。 人们在紫房里无意花中发现地上刻有一朵“兰花”? “兰花”? “兰花”! 第三章 还是兰花 四月十五, 京城鼓楼旁万金钱庄的“聚珍楼”。“万金钱庄”是全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钱庄。 聚珍楼”虽名楼,却并非楼。 这也不奇怪,穷的连床都当掉的屋子可以叫富贵山庄”;黑的像墨汁一样的河可以叫“清水河”;肥的像猪一样的女人可以叫“纤纤”。 聚珍楼”当然不是女人,实际上它是一座三面封闭,只有一面开一道小门的仓库,屋顶,四壁都用三尺厚的紫金板封死,甚至于底都是用稀有的“金钢土”打成,唯有北面开了道小门,除了金银进出和点库存,平日里总是紧闭着,还加了三把百巧老人打造的金锁。 据说:“百巧老人”做的锁即是当年楚香帅再世也开不了。 这样的银库不可不谓固若金汤。 因此万里长街很放心。万里长街是钱庄每年用二万两纹银聘请来的护卫,人称“万里不留人",手中一口“斩尽仇人头”的宝刀,使出“百零一式雷电刀”,疾如迅雷,快似闪电。 “无事不晓”司马东方曾评价他的刀法为:“雷电刀,很不错。” 司马东方对人的评价是一语千金的,他说“不错”那何止是不错。司马东方是几百年来继百晓生后第二个做兵器谱的人。 万里长街确实能放心了 但是每到夜晚,万里长街却不怎么放心,他也称得上英雄豪杰大丈夫,可是有个毛病────“怕鬼”。 这当然不能被别人知道,一个大男人怕鬼,谁能不笑话? 可他就是怕。 ────怕黑暗中飘出一条影子,但其实鬼是没有影子的。 ────怕床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或一颗头。 ────怕身旁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尖笑…… ────怕黑暗中各种各样难以名状,无法解释的怪事。 在“聚珍楼”旁有几间屋子,万里长街平时住在那里,他过三十而业之年,却尚未成家,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就更容易感到害怕了。 他忽然想要尽快成亲,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可是再快也不可能今天就要娶个妻子。 今天,四月十五日。传说十五之夜鬼是最喜欢出来找活人的,所以他今晚决定住在“聚珍楼”内,只要将门一锁,即便是鬼也进不去了。 这样他就不至于太害怕。 十五的月亮应该是又大又圆又亮。 今晚是十五之夜。可是月亮不大不圆不亮。 月黑风高。通常这样的天气是杀人夜。 杀人夜,万里长街不怕,因为没有人能打穿三尺厚的钢板,连内力最浑厚的少林多情大师也做不到。 除非有人能从最上一排三寸径长的圆形气孔中钻进“聚珍楼”,这当然也不可能,就是武林中最擅长缩骨奇功的小鬼们也不行。 一支一尺长的牛脂蜡烛吐出高高的火苗,发出幽幽的昏黄的光芒,偶尔被气孔中透进的风吹动,摇曳不止,给这死一般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诡异。 万里长街背靠着墙角坐着,这使他感到安全,至少不会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拍他。 他用指风打灭了幽灵跳舞般跃动的烛火,他只希望早些睡着,睡着了才能不胡思乱想,才不会害怕。 只有白痴反而比正常人幸运,因为他们很少害怕。 ────如果一个白痴和个正常人都得了不治之症,正常人一定会焦虑悲伤,但白痴仍然会“无忧无虑”,虽然结果两个人必定会死,但白痴却始终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他并不感觉到“生”,所以不会意识到“死”。 而又有哪个正常人会在“生死”这个问题上真正拿得起,放得下? 万里长街偏偏还很清醒,所以他的感觉还很灵敏,他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地上冒了出来。 虽然在黑暗中他看不清,也没有听出风声,但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那东西就在他几丈开外的地方。 万里长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住地打颤,他想大声喊叫,可是发不出声音。他也很清楚,即使他大叫也没人听得见,即使有人听得见又有谁进得来? 突然黑暗中出现了几点碧绿惨淡的火光。 鬼火? 它飘忽不定,风吹不灭。 万里长街借着鬼火微光依稀可辩也眼前那东西是个人形轮廓,但却没有头。 他听说过有的鬼,脑袋可伸可缩,还可以自己把它摘下来。 正想到这里,果然那东西顶部慢慢地冒出一个圆圆的玩意,然后又缩了进去,又再伸出来……突然用一只手把“头”摘了下来。 万里长街的心已似被千年寒冰冻住了,一种冰冷的感觉直刺入骨髓。 一种真正的恐惧和悲哀。 接着那东西向上飘离了地面,悬在半空中,从“腰”部如一棵树被拦腰截断一般折了两段并叠了起来。 万里长街已被骇得魂魄俱丧,完全断定是遇见了鬼。 它做的一切都和万里长街所听说过的鬼一般无二,而且似乎知道万里长街心中所想,万里长街想到鬼会做出一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它立刻便做了出来,这不是鬼是什么? 若不是鬼,又怎能进得了这铁匣子般的屋子。 屋中死寂,只有一个人,一个“鬼。 人已不能动弹,“鬼”却慢慢地朝人飘过去。 万里长街的“斩尽仇人头"就在身畔,却没有拔出,他已经忘了拔刀。 即使没有忘记,也已不敢拔刀,即使敢拔刀,也无力拔刀。 “鬼”没有忘记。 “鬼”敢。“鬼”有力气。 “鬼”闪电般从万里长街腰际拔出了宝刀。 万里长街已预感到了死。 他一有了这个念头,却突然不怎么害怕了,相反感到了坦然,因为他不用害怕什么了,无论是人还是鬼。 在“鬼”把刀挥向他的一刹那,万里长街突然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鬼?” “鬼”居然也说了一句人话。 这句话只有四个字“魔由心生”。 万里长街突然顿悟了,他刚刚觉得屋里隐隐有种特殊的香气,以前他害怕的人,害怕的鬼,做过的善事,做过的恶事,一切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虚空,如这异香,闻似有物,实则无一物,只有虚空一片。 他原先的名声与财富到此刻岂不也成虚无之物? 虚飘飘,画檐蛛纲结,银河鹊桥成。 尘清雨桐叶,霜飞风柳条。 露凝残点见红日,星曳余光横碧霄。 虚飘飘,比浮名利犹坐牢。 可惜他悟得太迟了,他的宝刀没有斩尽仇人的头,却最终砍下了他自己的头…… 第二天,人们在街上发现了万里长街的尸体。 万里长街的鲜血洒满长街。 钱庄的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用**炸开了反锁的门,发现巨大的库房内空空如也,连一钱银子也都不剩了。 只有墙上留下了一朵“花”。 一朵刻在墙上的“兰花”。 “兰花”? “兰花”! 第四章 落拓青衫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秦淮河上,西子湖,何处不醉人? 柳色青青,烟雨楼前。 一匹马载着一个人慢慢踱来。 马色白,浑身无一根杂毛,阔步昂首,双耳尖声,路上行人见了无不啧啧称道:“好赞的马!” 马赞,人呢? 一件淡青色长衫,材料、做工都属上乘,只是长衫似多日没换洗,前襟上尽是酒渍。 此人容貌英挺,神情柔和,隐隐透出世家子弟的气质和风范,潇洒中多了几分不羁和落拓。 如画如诗的江南风景,落人他的眼帘,非但不见半点喜色,却更添了浓重的忧郁。 马缓缓地沿湖边走着,忽而青青的柳条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庞,顺手抽下一根,喃喃地道:“春负知别苦,还遣柳条青,雪羽,为何你走了以后,春风依旧吹,柳枝依旧绿,你知不知道那次你不告而别,我找得你好苦……” 不觉间,马已到了楼前,楼中伙计早已迎上来道:“客官,可要楼上观景饮酒?” 那人也不理会他,径自下了马缰绳扔给了伙计继续自言自语地道: “凡我们到过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南湖烟雨楼,你最爱这里的风景,你会来吗?” 伙计诧异地望着他,他亦不理会,自顾自到楼上靠着窗的位子坐着,点了几盘菜、两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不一会儿,竟下起雨来。 细雨,被风吹着,斜斜地飘进窗来,蒙蒙地洒落在青衫客的身上。 他默默地抬起头,痴痴地望着窗外思忖着:“雪羽,可记得也是这样的一天,我与你浅饮,为你高歌,那天你好开心,笑得好美。” 想到这里,他眼中泛起一丝温暖,继而又变为更浓重的忧郁,似乎回忆给了他快乐,却又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回忆有时就像粟花,爱它的美丽而又予人痛苦,却不愿放弃,而回忆必须是已过去的事,永远无法代替现实,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令人无奈! 青衫客用力摇了几下头,仿佛下定决心甩脱了过去的纠缠,回头握起酒杯,轻轻地吟唱: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杨柳岸,晓风残月……”歌声凄切,楼上酒客无不动容。 “喂,书生小哥───”邻座一个精壮汉子叫道:“你唱得实在好听,只是太令伤心,能不能换个,譬如李白的将,将───” 显见他读书不多,是个粗人,一时想不出,直急得他抓耳挠腮。 “李白的『将进酒』”。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冲者青衫客而来。 青衫客抬头,见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已坐在面前对着他笑着说话。 她一笑起来,很好看,两颗兔子般的白牙微露出唇边,更觉得俏皮可爱。 青衫客一时愣住了,这笑容美得像她,此刻眼中也尽是雪羽的笑靥,他定定地望着小姑娘,一时呆住了,竟忘了答话。 那姑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红,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喂,你到底唱不唱啊?” 青衫客对她笑了笑,似乎在逗一个小孩子:“你能陪我喝酒吗?” 姑娘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道:“你能喝多少?” 青衫客一笑代作回答,饶有兴味地问道:“姑娘芳名?” “柳眉儿,你呢? “失魄之人,何谓名姓。” “这算什么意思呢?喂……” 青衫客不再理她,击着而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歌声激扬,楼上酒客,无不侧目。 “……岑天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好诗,好歌!"邻桌那壮汉赞道,仰脖连干了三大杯。 一曲歌毕,听者无不击节叫好。 柳眉儿望着他飞扬的神色,窗外如烟的雨飘落在他英挺的脸上,润湿了他的发鬓,觉得他有说不出的魅力,竟看得出神了。 青衫客突然笑问道:“你是不是饿了?”柳眉儿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盯着糟猫看?” “糟猫?在哪里?” 青衫客指着身上的酒渍道:“整日泡在酒中,不是糟猫是什么?” 柳眉儿脸又一红,不知说什么,只希望楼上能生什么事,能转移话题。 楼上确实发生了一件事。原先喧闹的酒楼突然静了下来。 两人转过头一瞧,发现楼上忽然多了两个白衣大汉,冷冷地扫视着酒客,仿佛审视着待宰的羔羊。 说也奇怪,酒客们看见他们就好像老鼠看见猫一样,不作声。 青衫客却不再多瞧一眼,又低头喝酒。柳眉儿轻轻地对他说:“糟猫”,他一怔,旋即恍然地报之一笑。 她又接着道:“看他们衣袖上束着的兰花,必定是兰陵王的手下。 一个白衣人已经听见她的话,缓缓地转过脸冷冷地盯着她道: “这么漂亮的小姐,还是少说话为妙,否则……” 蓦地,青衫客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眼光像两柄利剑,刺进白衣人的眼中。 白衣人只觉双目一阵刺痛,竟被逼得转过脸去后面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另一个白衣人冷冷地大声道:“各位想必已经吃饱喝足了,快回家去吧,酒钱免了。” 话音未落,刹时间满楼的酒客已走了一半。先前那个白衣人向烟雨楼掌柜走去,看似要找掌柜的麻烦。 突然,先前那壮汉也许是有了三分酒意,借着酒劲愤愤地道: “岂有此理,这里是酒楼,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身旁一老者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算了算了,连此地陈老庄主这等有威势、照样被他们做了,这帮凶神恶煞你惹不起!” 白衣人阴森森地怪笑道:“背后诋毁别人,该死。” 话音未落,身形一纵已扑向老者,一掌击向老者的面门。 老者惊呼,白衣人眼看就要拍到老人,忽然只听“砰”的一声,眼前顿失老人的踪影。 他急转身形一挫,发现老者连同他坐的椅子闪出有数尺远,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第五章 御封捕头 白衣人大惑不解,忽然想起“分光掠影”的身法,不觉大惊失色,正待转身退开,忽听同伙对那青衫客道:“好身手。” 原来青衫客见白衣人正欲杀老者,便将身旁的椅子一蹬,把老者连人带椅平平地撞出数尺,其力道掌捏得恰到好处。 白衣人飞扑老者,未发现这情形,而他的同伴与青衫客一照面,便知此人不好应付,故此对他的一举一动很注意。 青衫客一出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中。只听他狠狠地道:“看来阁下是要干预我们的事,少不得要见个真章了。” 青衫客淡淡地道:“因为一句话就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你们行事未免太过分了。” 白衣人恨恨地道:“白衣幽兰帮行事,居然还有人指点,笑话!适才你阻我杀人,就是与本帮作对,与本帮作对者,通常只有一种选择,死!" “郭少振。”墙角人沉声道,却不转过身来。 柳眉儿觉得奇怪,似乎刚才根本未见过他,不知他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她问青衫客道:“糟猫那人是怎么回事? “他在我来时就在了,只是太普通,连我也未加注意。”青衫客道。 柳眉儿蓦地想起,她确实见过他,记得他一直没有转过身,只是他那时毫不引人注意,但现在他同样背对大家,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了。 真正的高手,能够神气自敛,融入周围环境而不被人所觉,但如此一且有所作为,都又是舍我其谁的潇酒! 那白衣人冷不防有人叫出他的名字,惊退数步,叫道:“你是谁?” “十年前,你在金陵杀十几名富家女子,夺其家财;七年前,湘西排教温教主的女儿遭杀,那时她オ十三岁;五年前,无为派遭灭门之祸,又有几名女弟子遭杀,你应当知道是何人所为,我早就想拿你归案,只可惜证据不足,以至延迟至今……” 郭少振瞳孔收缩,嘎声打断问道:“可是……” “我已经注意你多年,近来你入了白衣幽兰帮,江湖上不见你的踪影,原以为你收敛了,不料上月你又……” 本来郭少振对此人甚为惊惧,听那人前一番话已冷汗涔涔,想要逃跑,又听后面几句话,突然脸色大变,纵身扑向那人,右手抽出腰佩长剑,猛刺那人后背,同时右手一探,打出了十几种暗器。 有回旋镖、铁蒺藜、连环珠、情人泪、断魂针、迷梦刀……甚至还有唐门的“千千万万”。 那人突然暴起翻身,向郭少振猛冲,一拳打断郭少振手中长剑,再一拳打中他的鼻梁,鼻梁骨倒嵌入面门。 郭少振惨呼一声,同时他发出的暗器被那人拳风一带,竟回旋打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儿脸色发黑,中毒身亡。 那人轻叹一声:“我并不想杀你,只想拿你归案,可惜‘自作孽,不可活’,何况你害人太多,死有余辜,也算是报应吧!” 另一个白衣人见此情形,突然长身飞起,双手连挥,一时间楼中满是暗器。 酒客惊呼,原来这一大半暗器竟是向他们打去。 惊呼中,白衣人突然倒纵穿窗而逃。他明白自己不是那人对手,只有逃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向酒客发暗器,实为围魏救赵,他的暗器对那人来说根本无效,同伴的死,他已无暇顾及,武林中人,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那人见白衣人如此卑鄙,怒喝一声,又想将暗器都接住,只是白衣人用的是满天花雨的手法,他双手哪里接得了这么许多。 忽然听叮叮当当的几声,原本飞向酒客的暗器尽皆被击飞,“卟卟”地打进墙中。 那人两拳击杀郭少振,但却被另一白衣人暗器所阻,不及追捕,跺脚叹息,忽又转向青衫客,目光闪动道:“好暗器。” 青衫客道:“她确实好手法。”那人疑道:“不是你?” 青衫客指着柳眉儿道:“是她。”那人向柳眉儿道:“谢了。” 青衫客指指身旁座位道:“坐!”那人也不客气,坐下举杯一饮而尽,自报家门“淳于天地。” 青衫客笑道:“久仰大名,真是好名字,好气概、好身手。” 淳于天地道:“幸不辱命。 柳眉儿道:“『浩然正气』淳于天地,雪夜追杀千面人魔,单人独闯十二连环寨,有如此的业绩自然不辱御封捕头的使命。” 淳于天地一楞:“姑娘知道的事倒真不少,请问姑娘是…” “柳眉儿!” “哦,不姓唐!” 难道会用暗器的都姓唐?” “不,我不是这意思。” 柳眉儿见淳于天地一脸窘态,被逗得噗哧一笑。淳于天地向青衫客道:“阁下唱得好歌,请教尊姓大名?” 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 青衫客忽然眼一亮,也做了个奇怪手势,正待答话,柳眉儿已抢着答道“他是酒气冲天醉卧千古的糟猫大醉侠。 青衫客一笑,朗声道:“正月今欲半,春色飞东来”。 淳于天地突然眼露崇敬之色,恭敬地道:“二月春光如酒逍,见过大哥。” 青衫客目光向淳于天地脸上扫去,道:“不敢。” 柳眉儿看着他们,如坠云雾之中,她向淳于天地道:“你知道他是谁?”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相视一笑,直把柳眉儿气得一掉筷子,转身欲走。 青衫客拉住她的手,温柔地道:“才认识就要走吗?” 淳于天地也道:“对,对,请大哥再高歌一曲,我们三人再共饮几杯。” 柳眉儿根本就不是真要走,佯装嗔道:“这还躺着个死人,你们还有心思喝酒?” 淳于天地大声道:“杀恶人痛快,喝酒也痛快,都是人生一大快事,有何不安。” 青衫客也大笑道“对极了。”说着拿着筷子击着高歌道:“赵客缦胡缨,胡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沓然如流星……” 突然一人冷冷地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六章 白衣幽兰 三人纵酒放歌竟未觉察有人来,回首一看,突见飞来两物。 青衫客双手一伸,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就将飞来之物抄在手中。 柳眉儿突然“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原来扔过来的是两颗人头,竟是方才那壮汉和老者的人头。 那壮汉神色如生前,双目圆睁,其神情愤怒已极,乍看之下,好不骇人。 来人冷冷地道:“这两人想必你们也认识,他们适才诬蔑本帮,实在该死,你三人杀我帮众,更是该死!” 发话之人是个年轻人,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另外还有一老者同来,对青年甚为恭敬。 淳于天地道:“你是谁?” 青年冷傲地道:“美君虞,兰陵王五方巡使之东巡使便是在下。” 淳于天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毒如蛇蝎美人心』了? 青年道:“正是。” 柳眉儿讥笑道:“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小喽罗而已,美呢倒是瞧不出,毒呢倒是挺像。” “毒如蛇蝎”美君虞脸色一变,原先倨傲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正待发作,身旁那老者忙插话道:“小姑娘休得无礼,要知五方巡使在本帮中的地位甚高,仅次帮主、总管和两位护法之下,真所谓四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话间他偷窥美君虞脸色,却是更加难看,自觉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淳于天地冷冷地道:“『万剑穿心』范归愚居然连马屁都拍穿了,这么多年,你依旧没有改去毛病,也没有丝毫长进。” 柳眉儿接着道:“马屁功夫至今还没有练到家。”几句话说得范归愚老脸红,想出手,只是惮于美君虞没有发话,オ隐忍不发。 美君虞道:“你们想怎么死,尽管向我说,看在这个漂亮小姑娘面上,我一定会答应你们的。” 柳眉儿哭丧着脸对美君虞道:“美公子。”美君虞听她可怜兮兮的声音满意的点点头,通常好话总是有人听的,况且像他这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听好话而活着的。 奇怪的很,越是骄做的人,就越依赖于别人,依赖于别人的好话,当听不到别人奉承时,就会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样一直瘪下去,直至没气。 所以美君虞再听柳眉儿说下去,就瘪了。 “求求你美公子,能不能让小女子杀了你之后再好好商量?” 说完三人一齐大笑。 自美君虞感到自己已失锋芒,对手着实厉害,几句话就把自已气势打掉了。 但他不甘心失败,他知道白衣幽兰帮的势力庞大,无人敢惹。 想到这里他又懊恼了,这种想法本是不该有的,这样想就好像自己已经输定了似的。他不再想,于是决定立即出手。 美君虞神色一凛,眼露凶光,范归愚察颜观色,已知其心意,率先出手了。” 范归愚老奸巨滑,颇知这位东巡使的心意,先前自己说错了话,正刺在美君虞的痛处,引起他的不满,所以这下再也不敢犯错,立意一举搏杀眼前三个年轻人。 范归愚是挑中淳地天地出手的,招招抢攻,手中长刃刀刀不离淳于天地的周身要害,斗了数招,范归愚知道自已错了。 他之所以挑淳于天地,是因为他认为尽管淳于天地是当今名捕,但其声名多半是仰其父淳于楚的余艺罢了。 不料淳于天地出剑仅三招,他已不支。范归愚偷空望了眼美君虞,发现美君虞抱着双臂冷眼旁观,毫无相助之意。 他开始怨恨起来,恨美君虞气量狭窄、公报私仇,恨先前回来报告的那个帮中弟子没将具体情况说清楚,那弟子只说淳于天地杀了郭少振,却没有说淳于天地只用了几拳就击杀了郭少振。 刚想到这里,他只觉左胸前一痛,背后一凉,突然看见了剑格。剑格就是剑柄前的护手。 剑锋呢? 剑锋已洞穿了他的心脏。一剑就穿心。 “万剑穿心”范归愚全身脱力,嘶声道:“我错了!” 范归愚一死,美君虞跃起,佯扑向淳于天地,半途忽地一折,扑向柳眉儿,伸手抓向她的肩头。 美君虞见范归愚二十招内便死于淳于天地剑下如此不济,自忖自己看走眼,恐怕很难稳住局势。他开始后悔,不该让范归愚随随便便送了人命,应和他联手抗敌。 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突袭生擒柳眉儿,并以此要挟青衫客和淳于天地。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眼看就要抓住柳眉儿的肩头,他不禁想:“下手是轻一点为好,待会儿把这小姑娘抓回去,再下点功夫把她开了,那一定……” 想像着那时的旖旎风光,美君虞不觉笑了起来,为自己决策的英明感到满意。 乐极生悲,通常一个人太过得意的时候,总会忘记自己周围的情况,这就是得意忘形。美君虞很忘形。 然后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剧痛中他发现一只手捏住了他伸向柳眉儿的手,那是一只留着整齐指甲的手,看似很温柔,任何人看见都会以为这只手只会用来磨墨写字、习惯作画。但这只手偏偏像钢爪般抓住了美君虞的手。 不,美君虞的手已不算作“手"。了,美君虞惊愕地望着自己的“手”,看见那青衫客正向他微笑,如似老友重逢一般。 他狂吼暴起,抽了一柄短刀向青衫客头上砍去。 青衫客轻轻一叹:“你何必逼我。” 右手向上一迎,抓住美君虞握刀的手轻轻一转一送,雪白的刀锋刺入美君虞喉头。 一放手,美君虞慢慢倒去,见自己手中刀锋飞嵌入自己的咽喉,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想大叫宣泄自己的恐惧,却已叫不出了。 他知道以后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看,什么也不能听,什么也不能做了…… 可是美君虞不甘心,他不相信自己竟然死了。他越不想承认死亡的临近,就越感到死神的手掌慢慢向他伸来。 想推开,但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好重好重,举都举不起来,推出去的力量好轻好轻,怎么也无法推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他恐怖极了。 突然想到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那些男女老少面对着他那冰冷的面容,他们会怎么想,也感到恐惧吗? 这些,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他觉得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但是还有时间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当死亡带走每个人生命的时候,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曾经泯灭的良知。 这是一种何等痛苦的觉醒? 为何人们在活着时偏要执迷不悟? 这正是人类的悲哀! 第七章 初入案情 酒楼又恢复了平静。 良久,柳眉儿惊觉过来,向青衫客低低地道:“谢谢你。” 青衫客道:“不必,其实以姑娘的身手完全可以打发掉他,倒是我多事了。” 柳眉儿回头望淳于天地:“你看美君虞眼睛睁的大大的,猜他在想什么呢?” 淳于天地道:“他在想,为什么死的是他!” 每个人都不愿意死。 好逆小人不想死,因为他们还想继续为自己谋私利;坦荡君子不想死,因为他们以天下为已任,还想继续为黎民谋福利;宗泽临终还大呼:“渡河!他还不想死;岳飞风波亭犹叹“君子恨,何时灭?”他也不想死。 君子不想死,却也有所必为,不得不死。 君子有,小人没有。 小人也有所必为的,量其目的是无所不为,为所欲为。 君子则不同,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方能有所作为。 唐颜卿怒斥逆贼,遭拔舌而亡,他知道不得不死;宋文天祥诋酋求死,他也自知不得不死。 江山人才辈出,仁义豪杰趋义蹈死,皆为不得不死。 千古艰难唯一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人正要走,楼下已是喧哗一片,楼梯一阵急响,上来了几名捕快衙役,为首的一手指青衫客等三人喝道:“你们聚众闹殴,伤人害命,拿下!” 烟雨楼上连出五条人命,早有人报知官府,地方上的人不能不管。” 说话时已有两个衙役抖着铁链扑了上来,“哗啦”一声,铁链套向淳于天地的颈项。淳于天地双手一伸,抓住铁链向外一挥,扑上来的两名衙役被摔出丈许。 “你敢拒捕?”为首的捕快明知不敌,倒也不惧,手舞铁尺扑了上来。 淳于天地亮出御赐“正气块”,沉声道:“慢着,我是御封捕快淳于天地,来此办案,作案者拒捕,被我击毙,你们恪尽职责,很好。” 为首的捕快一呆,躬身道:“原来是淳于捕头,小人不知,失敬失敬,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淳于天地并不想吓唬他,拍了他肩膀道:“你不错,很好。” 三人下了楼,发现掌柜正愁眉苦脸地站着,酒楼上一场格斗,桌椅碗碟打坏不少,又有人丧命,损失颇巨,却又是官府抓差办案,显然无处索求赔偿。 青衫客知其烦恼,掏出一绽银子,交给掌柜道:“这里的损失由我负责,望你把烟雨楼好好修葺一番,……我很喜欢这里。”说完轻叹了口气,后半句话竟微微发抖。 那掌柜见银子足有三十两不止,弥补损失还绰有余,不禁连声道谢。 对于青衫客的那一声叹息,他似平也很明白青衫客的心情,他那只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看出了青衫客中的忧愁和烦恼,他无限同情地望着青衫客。 谁赔了那么多银子都会痛心的。 三人骑马走在路上。 青衫客突然向淳于天地问道:“先前楼上有人提到武威镖局出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淳于天地道:“我此次出京本就为了这事,近来京城半月间连续发生了三件巨案,“武威镖局全局上下被暗器击、京城都督李吟亮李大人全家被毒死、万金钱庄被劫,护卫万里长街死于非命,而作案现场都留下一朵兰花标记。” 青衫客接口道:“白衣幽兰帮?” “很像,我此行是私自出访,因为我同方洛神方老镖头、李吟亮大人和万里长街都多少有些交情,想查清这几件案子,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私访?” “对,白衣幽兰帮势力遍布江南,近来倭寇再度猖獗,双方势力更有冲突,朝廷有意利用‘白衣幽兰帮’牵制倭寇,坐山观虎斗,希望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因此虽怀疑是他们所为,也不好插手。” 柳眉儿插口道:“可是连李大人都遭人暗算,朝廷命官死于非命,这难道朝廷也不管吗?” 淳于天地深叹一口气道:“当今圣上对魏忠贤言听计从,李大人为人耿直,并不巴结魏忠贤,早已失势,加之倭寇之患日益严重,朝廷哪会为李吟亮去开罪“白衣幽兰帮’而失去一扇屏风’,官场上风云莫测,岂是常人所能了解的。” 青衫客问道:“淳于兄,你对这几起案子有何看法?” “我认为这样的大案,又发生在京城中,中原武林除了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外,也只有‘白衣幽兰帮’的实力才能做到,他们最可疑,但愿能找出确实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罪行。” “你有线索了?”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李大人所中之毒甚为古怪,想就从这里开始调查。” “去找老怪物? “正是。” “甚好,此去扬州倒也方便,何不同游江南?” “正合小弟心意。” “唉!你不去找老怪物,却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到镇江,正想买舟西上,忽听说这里陈老庄主的女儿被人杀,便来此地看看。 “那我们就去扬州吧!” 柳眉儿拍手道:“好啊,我们走吧!” 青衫客奇道:“我们?” “是啊,我和你们不是我们是什么?” “我们和你?你是谁?”青衫客更奇怪了。 “你问我是谁?”柳眉儿好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青衫客。 淳于天地在一旁道:“是啊,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当然要问了。” 柳眉儿望着他们,好似看见了世上最奇怪的事,她大叫道:“我叫柳眉儿,刚才还和你们一起喝酒你们居然说不认识我?” “你见鬼了,我和淳于天地刚才明明是两个人在喝酒,你又从哪里钻出来的?” “你们才见鬼了呢!” “好像是的。”青衫客笑嘻嘻地看着柳眉儿道:“我们是见到了一个鬼。” 淳于天地忽然煞有其事地醒悟道:“嗯,姑娘原来叫柳眉儿,这个……” “哇!你总算记起我是谁了,我还以为你们得了失心疯呢?”柳眉儿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及时想起自己是在马上的话。 淳于天地道:“大哥,你看像不像?” “像什么?” 淳于天地一本正经地道:“像她的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你看她的双眉,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柳叶眉啊。” “是啊。”青衫客恍然道:“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确实人如其名,美得很嘛!” 第八章 幽兰实力 柳眉儿忍无可忍,沉下脸道:“好了,玩笑开够了吧?” 青衫客也冷冷地道:“奇怪,我们根本记不得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姑娘别自作多情啊!” “好啊,碰上你们两个大头鬼,算我倒霉。”柳眉儿终于烦了,催马回头就走,绝尘而去。 两人立马道旁,默默望着柳眉儿远去,直至远处的烟尘消失为止。 良久,淳于天地沉声道:“大哥,你这是何必呢?” 青衫客面色也沉重地道:“你想让她也卷进这淌浑水与‘白衣幽兰帮’的周旋吗?” “可我并没有说作案的一定是他们……” “哦?” 淳于天地不再往下讲,其实他也清楚,虽则巨案并非定是“白衣幽兰帮”所为,但他们的五方巡使之一已死在青衫客手中,自己也杀了他们帮中徒众,已与“白衣幽兰帮”结下了梁子,与兰陵王的冲突已在所难免了。 他沉声道:“兰陵王的实力确实很强。 “‘毒如蛇蝎美人心’美君虞若非太过轻敌,没有注意我的话,不会如此轻地杀了他。” “万剑穿心’范归愚十五招迫我出剑。” “你一向很少用剑。” “是的,剑一出手就必定饮血而归鞘,我自己很难控制,范归愚不易对付,我也不想多拖时间他毕竟比郭少振高明些。” “你的剑法精进不少,相比之下,掌上功夫却进步不多呀!” “掌法本就是我较弱的一环,所以我出剑,因为美君虞还在一旁,虽有你盯着,但终究对我是种威胁。” 他们不再多谈,默默地策马前行,心情沉重,他们深知“白衣幽兰帮”的实力。 先前烟雨楼上,范归愚拍美君虞的马屁,说美君虞是四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尽然,实则美君虞在五方巡使中地位和武功最低,在五方巡使中,论武功,也只有总巡使“我心虽死意难平”李君平才能与两位护法相提并论,范归愚的话正触到了美君虞的痛处。对于“白衣幽兰帮”淳于天地了有些了解。 其主要人物帮主总管、二护法、五巡使、十八堂主: ───帮主:兰陵王,姓名不详,来历不详,武功不详。 ───总管:“击竹难书”贺清书,来历不详,武功不详。 ───二护法: 左护法:“金乌剑客”花敬定,七大剑客之首。右护法:“天绝”施文道,“三绝”之首。 ───五巡使: 总巡使:“我心虽死意难平”李君平。 东巡使:“毒如蛇蝎美人心”美君虞。 西巡使:“一叶知秋”叶知秋。 南巡使:“满天花雨”唐君复。 北巡使:“闭月羞花”花君子。此人来历不详武功不详,性别不详容貌不详,最为神秘除帮主兰陵王和总管贺清书之外,无人见过他(她),仅从其外号姓名推测其可能为一女子。 ───十八堂主: “白狼堂主:“别有幽愁暗恨生”雷恨。 “雪豹堂主”:“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独孤怜才。 “青龙堂主”:“千里鹅毛”文轻。 “飞虎堂主”:“天平山上白云泉”杨天平。 “黑熊堂主”:“鸟尽弓藏”龚不见。 “天马堂主”:“飞短流长”常短。 “花雀堂主”:“绝处逢生”魏如意。 “神鹰堂主”:“西施展颜,吴王断魂”勾喜。 “灵猿堂主”:“秦时明月汉时关”秦汉。 “鹦鹉堂主”:“疏影横斜”水清浅。 “绿螽堂主”:郭蝈蝈。 “蟋蟀堂主”:曲蛐蛐。 “蜘蛛堂主”:花大姐。 “秋蝉堂主”:秦吉了。 “玉蟾堂主”“白云千载空悠悠”云悠悠。 “金龟堂主”:“世人皆善我独坏”′鲍坏。 “黄獒堂主”:“万剑穿心”范归愚。 “玄羊堂主”:“彩风归巢”息碧梧。 此二十七人武功大为高低排座。 范归愚居于末流,十五招迫淳于天地出剑,其余各人武功可想而知。帮主兰陵王帮中弟子三万人,散布全国各处,其规模远胜当年的丐帮、青龙会、白莲教…… 白衣幽兰帮! 天下第一大帮! 落霞满天,夕阳已渐西沉,照着古道上的两个人,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沉重。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淳于天地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 “我们现在已必须对抗白衣幽兰帮,正缺帮手,为什么要把柳眉儿气走呢! “我们此举凶多吉少,即使获胜也必定损失惨重,她的武功,与十八堂主相比或可一战,却不是五方巡使的对手,更不用说护法、总管和兰陵王了,我们杀了美君虞和范归愚两人,她并未出手,让她及早脱身于这场是非之外,或可逃过劫难,她还年轻,有着更美好的岁月,我们不能拖累她。” “可是我们杀人时她也在场,也已将她卷了进去,“白衣幽兰帮”自然不会放过她。” 青衫客目光逼视着淳于天地的脸道:“你是说我们应该带着她走?” “是。” 淳于天地忽然低下头,似乎不敢看着青衫客的眼睛。 ──那双洞察一切的眼。 “你是不是不放心她?”青衫客的目光更凌厉。 “是啊,难道你放心让这么个可爱的女孩子单独面对危险吗?” 青衫客听到这句话,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淳于天地见状知道青衫客有所感触。 青衫客不语,良久,猛吸了一口气,仰天喃喃道:“又是一个春日的黄昏。” 第九章 依稀那年 斜阳冉冉春无极。 青衫客坐在烟雨楼上,望着满天的醉霞,自斟自饮。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湖上传来歌声,歌声曼妙,那满天的霞光也似醉了,流离不定。 霞光醉了,青衫客也醉了。 歌声陡停,他突然醒时,转眼寻去,却见湖上缓缓摇来一只小木舟。 舟上坐一女子,身穿雪白羽衣,头发散披在肩上,如瀑布飞荡,仰首望天,手拨清水。 青衫客不禁冲口而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白衣女子向楼上望了望,似乎听见了青衫客说话,站起身来回船舱了。 青衫客呆呆地望着小舟,希望她再度出现。然而等了很久,终不见她出来,他不禁懊丧起来,怅然若失。 小舟缓缓靠近岸边,那女子出舱上岸向酒楼走来,白衣如雪,已将头发高高挽起。 原来她回舱后梳妆打扮了一番。 女为悦已者容? 青衫客正低头喝酒,依旧回想着湖中小舟的白衣女子。 忽然一姑娘声音在耳边道:“相公,我家小姐来了。” 青衫客惊觉,拍头见眼前一个丫环正陪着一位千金小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那小姐螓首蛾眉,延头秀顶,卑齿星露,正是舟上的白衣女子。 她浅浅一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认为我仿佛不见了? 青衫客低声道:“是你!”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我叫雪羽。”那女子莞尔一笑。 她的一笑,如一阵微风,吹皱了池中春水,眼中散发出醉人的柔和光华。 他醉了。 那一笑的风情。 *** 那一笑的风情,已是很久以前,再回首。 他依旧在想,依旧沉醉在往日那段时光里。 初逢的怀念,一直在心中涌现,无法释怀。 时近中午,暮春柔和的风混合着花香,自柳间吹来。 江南的少女轻扭腰肢,如花蝴蝶般来去穿梭在人流中,明眸善睐,巧笑情兮,令江南春意更盛。 是啊,江南无处不醉人!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坐在路边的小酒店里,在门前的桌前。 青衫客是在喝酒,淳于天地也在喝酒。 青衫客是用嘴在喝酒。 淳于天地都是用脖子在“喝"。 他不时地向门外张望。在等人?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骤然停下,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柳眉儿,只见她一脸倦容,竟似赶了一夜的路。 淳于天地偷眼瞧她,她却背过身去,玉臂支头,休息起来。 不一会,青衫客站起身来出门,淳于天地欲言又止,只得跟出门去。 两人上马走了。柳眉儿随即跟了出去,看着两人走得不远,也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以后几天,青衫客和淳于天地走得快,柳眉儿也跟得快,他们走得慢,她也走得慢,跟着他们打尖住宿,竟似跟定了他们。 淳于天地心中总有一丝愉快,但每次回头,都看见柳眉儿孤零零地一个人默默走在后面,忍不住轻轻向青衫客道:“大哥,她…她一直跟在后面……!” 我知道。 “是不是要叫上她……” “别去管她。”青衫客不禁有些恼怒。 一日两人进了一小镇,进了一座酒楼吃饭。 淳于天地探头向窗外一望,果见柳眉儿也在楼前下了马,正上楼来。 “蹬蹬!”的楼梯声响后,柳眉儿在他们邻桌坐下,叫了酒菜,迳自吃了起来。 淳于天地终于不忍,走过去低声向柳眉儿道:“柳姑娘,跟着我们只有受罪,何必呢,走吧!” 柳眉儿大嚷:“谁说我跟着你们了,我们根本不认识。” 淳于天地道:“从南湖至此,我们走到哪,你也到哪,这不是跟着是什么?” “天下人走天下路,我走我的路,关你们什么事情?” “你怎么不讲理!” 柳眉儿突然笑眯眯地问道:“淳于大捕头四处抓贼办案,想必也走过不少地方啰?” “那自然,天南地北的,也去过不少地方了。”淳于天地见她换了一副笑脸,倒也发不出火来。 “那照你这么说,你走过的地方别人岂非都不能走,否则就是跟踪了,跟踪官差是犯法要坐牢的,那天下人就都得待在家中不能出门了,是你不讲理还是我不讲理?” 淳于天地一时语塞:“胡说,你……你……”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可是男人要同女人讲道理,其结果也差不多如果一个讲理的男人要同一个不讲理的女人说清道理,那无疑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柳眉儿不理他,忽掉头向一酒客叫道:“喂,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那人不觉一楞:“姑娘怎会有此一问,我什么时候跟过你?” “本姑娘在此吃饭,你也在这里吃饭,不是跟着我是什么?哦,你们这些人敢跟踪我,简直是混蛋加三级。”柳眉儿大嚷道 “还有你,淳于捕头,我又没犯案,你凭什么跟着本姑娘?” 淳于天地不想柳眉儿几句话下来,竟变成自己跟踪她了,又见酒客都看着他暗里偷笑,终于也大怒起来,正想要发作,青衫客一下站起身来,朝柳眉儿瞪了一眼。 柳眉儿正在大叫大嚷指手划脚,被他目光一逼,一下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委屈地撇了撇嘴。 青衫客更是一语不发,转身下楼就走。 淳于天地也跟着下楼,临走回头狠狠瞪了柳眉儿一眼。 两人上马后,淳于天地仍在生气。青衫客淡然一笑,仿佛看穿了淳于天地的心事道:“其实你也不必生气,世上最会颠倒黑白的本就是女人,何必与她计较。” “我从未想到,一个看上去娇弱弱的小姑娘,说话竟如此厉害,真可怕!” “真可怕”,这就是淳于天地对女人的一个结论。女人有时像酒,好女人是醇酒,令人心醉,且壮骨活血,酒不醉人人自醉;坏女人就是劣酒,不但使你烂醉不醒,同时也损害了你的肺、肝、骨头让你活活地醉死,酒不杀人人自杀。 女人的确可怕。 坏女人可怕,好女人也可怕。 所以你若要找女人,应该先保证找个好女人。至少也要是不坏的女人。 你如果口口声声说哪个女人“可怕”、“讨厌”你已经差不多喜欢上她了。 第十章 相思之苦 下雨了。 春天最后一场雨,自然下得很大,因为它要改造一下天地,冲去春日的娇,让天地万物都变成熟。 能改造天地的力量一向非人能承受的。 所以青衫客和淳于天地躲进一个山洞避雨。 柳眉儿也来了,她没有进去。 小小的山洞容不下三个人,即使容得下,她也不会进去,因为洞里已有一只糟猫和一个凶巴巴不讲理的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的大捕头。 她只能在一棵树下避雨。但这场大雨又岂是一棵树所能挡得住的? 不一会儿,柳眉儿的衣服就湿透了。大雨无情地打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头发也被打乱了,粘在脸上,遮住了她的眼晴。她心里大骂那两个大头鬼,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眼着他们,不然,自己早已在家中舒舒照服地躺着了。 想起家,她不禁哭了。 一个刚出外闯荡的小姑娘,遇上了两个不懂人情的大头鬼,叫她怎么办? “进去吧!”一个声音冷冷在耳边响起。 柳眉儿没动,她知道来的是那个穿青衫的糟猫大头鬼。 青衫客见她不响也不动,不由分说,一只手抓住柳眉儿的手臂,运起内力使巧劲将她拎了起来。 柳眉儿大叫:“放开我,你这个大头鬼大糟猫。”青衫客也不理会,迳自把她拎进洞中,往地下一放,转身出去了。 淳于天地在山洞中,看着青衫客将柳眉儿拎进洞里,笑着问:“柳姑娘,你是属鼠的吧?” “不是。” “那你怎么被猫拎进来了?” “你再胡说。”柳眉儿突然脸涨得通红,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 雨很大,柳眉儿的衣服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原本窈窕的身段更见风姿,该胖的地方不瘦,该瘦的地方绝不胖,高低起伏,愈加明显。 尤其在春天,衣服本就穿得单薄,湿衣服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来,湖光山色隐约显露,使人不禁遐想。 这种感党,往往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淳于天地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他是个强壮健康的男人。他大叫一声,冲进盆大雨中。 青衫客淡淡地道:“你来了。” “对,我来了。”淳于天地还没有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 青衫客好像什么全知道。 淳于天地望着他:“为什么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人有的事却不明白?” 淳于天地不知道,虽然他是个名捕,聪明、有头脑、思维敏捷、富于理智,但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性”这东西,是不能用理智来衡量的。 雨停了,又一个清爽的晴天,雨后的黄昏,树林里生起一团熊熊的火。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把湿衣服挂起来烤,青衫客坐在火边轻轻地摸着那件青衫,痴痴望着火光发呆。 他又想起了雪羽 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和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之间,有着太多美好的事可回忆。 他又醉了,沉醉在这春天的梦中,多么快乐!但梦醒之后,又如何呢? 他眼睛突然迷离了,望不见这梦。 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淳于天地突然站起身来,拎一根柴,点着火举着火把走到洞口。 他轻唤道:“柳姑娘,柳姑娘!” 没有回答,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柳眉儿已倚在石壁上睡着了。 淳于天地在她身边生起火堆,不一会儿升起袅袅的青烟,扩散开来,薄雾般弥漫在洞中。淳于天地怜惜地望着柳眉儿,觉得她就像九天的仙女,如此恬静,也有些微醉。 “仪静休闲,柔情绛态。”大哥说过的话,用在此时柳眉儿身上格外恰当。他浑然忘了酒楼上她强辞夺理的刁蛮,眼中只有静若处子的她,而那些动若脱兔的她早已忘了一于二净。 柳眉儿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动了动。淳于天地惊觉,悄悄退出洞去。 柳眉儿醒过来,发现地上一堆火烧得正旺,露出奇怪的神情,继而恍然。“这个糟猫大头鬼真怪。” 她轻轻地笑了。 太阳东升了,惊起了林中小鸟,飞腾朝远方展翅而去。 天亮了。 淳于天地突然有一种冲动。 ──他想去看看柳眉儿。 这个想法折磨了他一个晚上。 清晨,他终于忍不住,又走到洞口,默默地看着睡梦中的柳眉儿。久久地看着…… 青衫客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肩膀道“走吧!”,淳于天地不语,依然不舍地站在原地。 青衫客长叹一声道:“你不想害她吧?” 马轻嘶一声,淳于天地终于毅然地转身上马,随着青衫客一起走了。 “我不能连累她!”淳于天地在马上疯狂地想着。 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上她。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痛苦。 ──相思的痛苦。 但相思是双方面的,相互思念才谓之相思。 然而他的相思之苦却是单相思。 “前面就是长江了。”青衫客打断了他的思绪。淳于天地兴致勃勃地道:“是啊,我一向喜欢听长江的涛声。” 他听到了。 但不是大江拍岸的惊涛,而是一声尖叫。 “柳眉儿!”淳于天地不及细想,拨马向刚离开不远的树林中狂奔而去。 青衫客也听到了,却并不肯定是否是柳眉儿的声音,见淳于天地回马奔去,一楞后随淳于天地赶回去。 柳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一章 突生意外 柳眉儿再次醒来,走出山洞发现青衫客和淳于天地已不在了,再一看他们的马也不在了,人已走了,她不由大骂:“这两个大头鬼,等我追上你们,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她走到栓马的树旁去解缰绳,刚伸出手去突然凭空伸出两只手捏住了她的脉门。她抬头一看发现树中竟有个人,正在对她笑,她不由地大声尖叫起来。 本能地抬脚向那人踢去,忽地身旁又出现人并点了她的“软麻穴”。 她又要大叫,那人出手如电,又点了她“哑穴”,接着将她抱起。 柳眉儿看到了一张很年轻很温柔的脸。脸上当然有一张嘴。 ──嘴在说话:“你真漂亮。” *** 淳于天地冲入树林,见一块大石上坐着个年轻人,正抱着个女孩子准备亲吻。 那青年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道:“你来了。” 淳于天地认出那女子竟是柳眉儿。 “他竟敢……”淳于天地怒火中烧,身子竟微微发抖。 ー只有力的手坚定地按住他肩间,低低地道“你要想救她,就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淳于天地蓦然清醒,马上冷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 天下第一名捕,并非普通的毛头小伙子他年纪轻轻就搏得这么大的名气,靠的就是那份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父亲的好友屠天君曾经这样评论淳于天地他的神经是铁铸成的!” 铁热得快,冷却起来也快。 而今天他竟然在敌人面前失态,若非青衫客及时喝醒他,几乎今他失去理智。 那青年向青衫客笑道;“你好。” “你也好。”说着青衫客下了马。竟是轻轻地飘下马的,仿佛轻风吹落叶一般飘落到地上。 这并不是卖弄,而是为了给敌人一种压力。 淳于天地也下了马,他下马没有青衫客那样潇酒,只是很随便的就下了马。 这也是对敌人的心理攻击,给对手以深藏不露的感觉。 然后他接过青衫客的缰绳,慢慢走到一棵树旁系上缰绳,拴好马。 突然一块阴影围住了他,阳光照下来竟透不过重重叠叠的树叶。 他在阳光下却感觉不到阳光。 近水楼台难得月! 他停了停,定下神来,又慢慢走回到青衫客身边。 那青年脸色微微一变,想不到眼前两人如此难对付,两人下马的动作竟不露一丝破绽,淳于天地牵马,拴马时虽曾心神不定,却也只是一弹指的六十分之一个瞬间即逝,好似惊鸿一瞥般。 他原可出手,至少在淳于天地出现短暂的破绽时让他有十三种死法。 但一股杀气拦在他面前。 青衫客随随便便地一站,就把他所有可能击杀淳于天地的途径全都堵死。 要杀淳于天地,必须先过他这一关,可无论是腾空跃过或从青衫客身旁掠过,都会让青衫客有机可乘,还来不及杀淳于天地,自己可能已经先死了。 自已不可以死。 青年想到这里,放下了柳眉儿,缓缓站起身子。对付这样的高手,用女孩子来要挟他们是根本不会奏效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李君平,“白衣幽兰帮的总巡使。” 青衫客道:“我意难平道,李君平。” 青年又道:“我心虽死意难平道,李君平。” 话音未落,突然地伸出一只手,分别扣住了青衫客的左右脚踝。 同时,树上跃下ー人,双手连挥数十种暗器射向两人。阳光映射下,空中闪烁着蓝色光芒,奇毒的暗器。 更要命的是李君平长身飞扑,抽出一柄刀,淡青色的刀挥砍向青衫客,左手也向青衫客攻出七八拳。 他已知青衫客是劲敌,立意要一举格杀他。 事发突然,没有一点先兆,三个凌厉的攻势令青衫客和淳于天地难于招架。 这就是李君平精心策划的。 他一向极少亲自出马,这次总管贺清书派他出手是因为事态严重。只一天内就死了“毒如蛇蝎美人心”美君虞和“万剑穿心”范归愚,一个是东巡使,一个是“黄獒堂主。” 这是“白衣幽兰帮”创帮以来第一次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失,引起帮中不小的震动。 帮中正欲与倭寇大战,怕军心动摇,故派李君平来希望将对手摆平。 李君平接到消息报告说对手三人已到长江,当即带上南巡使“满天花雨”唐君复,星夜赶到这里,又招来在应天府的“玄羊堂主”“风凰归巢”息碧梧。 在树林中发现青衫客和淳于天地离去,尔后又见柳眉儿孤身一人就生擒了她,故意让她出声引来青衫客和淳于天地。 树中那人就是息碧梧,他擅长五行遁术,又藏在地下实施突袭。 “满天花雨”唐君复隐身树上,由李君平吸引两人的注意力,等李君平发出暗号后,三人同时出手。 李君平自以为计划周密,万无一失。待到青衫客和淳于天地到达,他发现青衫客的深厚功力,于是将同时击杀两人的打算改成全力格杀青衫客。 出手必杀! 李君平心道:“你们必须死!‘白衣幽兰帮”绝不容许失败! 暗器满天,蓝芒赫赫。李君平刀光一闪,如飞燕投林,天地为之萧杀。 谁死? 息碧梧死了。 暗器刚飞起,淳于天地长剑出手,直刺入地下只听一声惨叫。 淳于天地拔剑,带起了血箭。暗器依旧尖啸,蓝芒飞向淳于天地。 天地间俱是蓝芒。 唐门的独门暗器:“离别叉”、“孔雀胆”“无情箭”、“秋日煦风"、“斩不断的情丝”、“梦的衣裳”、“镜中的玫瑰”、“你那好冷的小手”…… 淳于天地的剑不及拔了,蓝芒已至他背后。青衫客一挥袖,数十块碎石破空而出,各自撞上蓝芒倒飞出去。 唐君复的暗器全被打飞了。 唐君复一时呆住,自己所发的暗器,手法独特,有直飞,有旋转,更有翻折回射的,还有相互撞击折射的,却不料被青衫客轻轻易地破了。 他所引以为豪的独门暗器都向自己飞来,待到一惊的同时,已不及闪避,急用双手挡在前面。蓝芒全打在唐君复手上,身上。 唐君复觉得全身一麻,他知道自己完了,暗器上的毒笥多强他非常清楚。 他从未想过会死在自己暗器之下,他觉得可笑。但他已不可笑了。 不可以笑了,不能笑了。 他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第十二章 虽死难平 李君平的心一沉,一沉到底,他也已萌生退意。他身形一折,原来疾冲之势忽地倒卷,折向柳眉儿。 拿她帮人质要迫使青衫客束手待毙是不可能的。 但拿她人质逃跑倒可以一试。 但是他还未到柳眉儿身前,眼前已是青衫客一晃,顿时心知不妙,他又再次出手了。 这次是两把刀! 李君平一手挟着两把刀全力斩向青衫客,右手又击出三掌,竟然以手作剑,使出“达摩 剑法”,同时身形再转,向左斜窜,夺路而逃。 他已不思抗敌,只想着:逃! 他一连三次出手,连一次都没有与敌人交手就想要退走。 但李君平身体不落地,在空中一折再折,速度更慢,正想掠上树枝换口气,突觉背后一痛,接着前胸一凉。 他低头一看,胸前突出一截剑尖,顿时感到阵惊愕,好像遇见世上最奇怪的事。 李君平身形坠下,淳于天地拔剑。 李君平仆地,瞪着淳于天地和青衫客道:“你们道有埋伏?” 淳于天地冷冷地道:“拴马时,我发现树上有人,挡住了阳光下射。 “但他又怎么知道?” 青衫客答道:“他站在我左边。” “对敌时,我总是站在大哥右边的。” “所以,我就感觉到有些异样,提高了警惕,你是总巡使,一出手就一定要成功,绝不会一个人贸然出手,所以周围一定还有人,你犯了同美君虞一样的错误,太过于自信,不过,你的致命的错课是诡计多端,不择手段,这是没有信心的表现,否则你们联手不会败给我们,至少可以全身而退,聪明反被聪明误……” 青衫客还未说完,李君平就已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耳旁声音越来越轻,自己离天上白云越来越近,仿佛那白云已飘入他的眼睛,充满了他的身体…… *** 柳眉儿被惊骇得发白的脸逐渐恢复了红润,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青衫客,带着惊恐、羞愧和说不尽的委屈,仿佛责怪他不该将她抛开。 青衫客并不瞧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那楚楚可怜的目光。 淳于天地忍不住拍拍柳眉儿的肩,想给她些安慰,柳眉儿一惊,微微一闪。 淳于天地拍了个空,心中泛起一阵惆怅和失落。 这时,青衫客转身对柳眉儿道:“走吧!” 柳眉儿眼中的阴影一下不见了,留下是喜悦和安详。 *** 十里春风扬州路。 扬州。 一路的风景暖暖的风,早已熏得行人昏昏欲醉。 三人正少年。 一路上柳眉儿已在盘算怎样去玩了。 有了扬州,江北的春色并不比江南差。 她决定去瘦西湖看看,看江北的西子比江南的西子苗条多少。 当然,扬州并不只有瘦西湖,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不然,诗人杜牧怎会在那里待这么久。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想到这里,她不禁脸红了,偷偷地瞟了青衫客眼。 她觉得他并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决定要好好看住他,绝不让他到别处乱跑。 春天,春天是否真的快过去了? 青衫客、柳眉儿和淳于天地三人走进富贵客栈时,已是黄昏时分。 客栈的名字很吉利。 赶路的人,大多愿在此处打尖投宿,讨个好口彩。 客栈老板的心思当然不是这样,并非肯将富贵的灵气施予投宿之人。 他的意思是──你来,我就富贵了。因此客栈规模越来越大,老板“富贵花开”花八太爷更富了。 青衫客等三人在楼下用饭。 他们随意叫了两壶酒几样小菜,青衫客和淳于天地两人对饮着,柳眉儿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只听邻桌有人在谈论几天前烟雨楼上三位年轻人手诛“白衣幽兰帮”数恶的事,而且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你知道那个落拓青年是谁?” “他就是兰陵王的宿敌逍遥派新任掌,来挫挫兰陵王的锐气。” “那姑娘又是谁?” “这我知道。”另一个抢着道:“那个柳眉儿是当年唐门三秀中老么唐胡卢的爱徒,一手暗器功夫也已出神人化,听说她出道三年不到已杀了五百零七个人。” 柳眉儿差点没把酒壶跌在地上,她连唐胡卢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相视摇头,哑然失笑。 淳于天地青衫客:“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老怪物?” “明天”。 柳眉儿不解道:“老怪物是谁?” “你知道昔日与苗疆五毒教齐名的使毒高手,“无可救药”吗?”, “你是指“毒如砒霜蜜如糖,口吐莲花腹藏剑的沈天寿?” “正是他,当年他仅用十七种蒙汗药就毒杀了精研各种奇毒的‘黑刀白针剑’阴公子,可见他的毒术之高明确实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就如同内功已至化境的高手拈花摘叶便成杀器。” “这些年似乎已不再听说他出来活动了。” 是啊,如今他已老微,没听说他有何恶迹,但偶尔为之,也害人不浅,八年前失意山庄的那桩命案,我同捕神欧阳青曾围捕沈天寿,本想将他立地处决,可是捕神执意将他擒回京城,我也深知身居庙堂与江湖的区别,朝廷王法与江湖规矩是不同的,可是擒回京城后又能将他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让他逃脱了恢恢法网!”淳于天地一说起这事就忿忿不平。 柳眉儿道:“现在人们差不多已快把他忘了。” “是啊,不论你当年多么风光显赫,几年一过,人们还是会将你遗忘,就算还未忘却,也终将淡忘,我们又何不看开些,把一切恩怨、名利、旧情都淡忘于江湖吧!” 淳于天地说着,向青衫客望了一眼。 青衫客恍然不觉,只顾饮着酒。 将一切淡忘于江湖,忘得了吗? ──雪羽,雪羽,你在哪里? 金钱、名利、情仇尚不可顾,国耻家恨又怎能置之度外? 淡忘的只能是名利仇怨。 而面对外侮,只有勇敢迎击,才能保留民族气节。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十三章 淳于负伤 暮春之夜,在南方已有些闷热。 淳于天地在房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他知道自己已很难将那份情感淡忘,尽管劝青衫客时很洒脱。 每当他想到柳眉儿,心中总有几分温暖,但更多的是惆怅和烦恼。 她的一笑一嗔,她的皱眉,她的惊叫,她的好奇,她的天真稚气,她的活泼……都使他忍不住想去看,尤其她的娇羞可爱,更令他心动。 她的身影在眼前晃过,如同一道光闪过。 一道雪亮的光在他眼前闪过。 *** 青衫客在淳于天地隔壁一间上房内,也睡不着。他也想到了另一间上房的柳眉儿。 想着这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将来又不知命运如何的女孩。 她也清纯,她也美丽,她也可爱,可是她却比不上雪羽。 雪羽,雪羽,你在哪里? 雪羽的气质,雪羽的文才,雪羽的风韵,着一身雪白的白羽衣…… 她应该在广寒宫与玉兔为伴的。 这是诗一般的女孩啊! *** 一道雪亮的光在淳于天地眼前晃过。 刀光! 雪亮的刀光! 雪亮的刀锋! 雪亮的刀锋折射出皎洁的月光! 握刀人的手惨白,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却身着一身黑衣。 一脸的惨白,一身的漆黑,犹如鬼魅一般。 握着雪亮的刀,如同握着月光。 “月光”直刺淳于天地的胸膛。 淳于天地心神荡漾之际,竟未觉察有人从窗外扑入,执刀便刺,他忙纵身跃起,闪过来刀,双腿连环踢出。 来人见腿踢来,收刀藏身,一招“螳螂捕蝉”从淳于天地头顶砍下。 淳于天地的身子在空中硬是拧向斜窜,往窗外冲去。 オ一落地,便觉劲风疾扫双脚。又一把刀向他劈来。 屋内那人从窗口扑出,“螳臂当车”刀砍向淳于天地的左肩。 淳于天地无奈,只得肩上硬挨一刀,双掌拍中窗内正扑出的持刀人胸膛,借势翻出一丈之外。 持刀之人立时胸膛向下瘪去,显然已活不成了。他至死也未想到,淳于天地竟会想拼个玉石俱焚。另一持刀人见此状立刻做出决定─── 跑! 显然他们来时便计议好,一击不中,全身而退。现在一人已丧命,他更觉得应该走为上策。 淳于天地顺手摸出一枚铜钱,打向那人后背“前枢穴”,但一挥手牵动伤处,不由手一抖,铜钱打偏,只中那人右肩。 那人本在空中的身形向下一坠,但马上又跃起,狂奔而去。 淳于天地叹了一口气,也不追赶,急于数伤,生怕来敌刀口带毒。 突然他惊觉,自己这边这么大的响声,大哥那边却毫无动静。 不知大哥怎样了? *** 青衫客房中也闪入一个黑衣人。 手中钢刀刚想向床上砍去,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方待转身,一股劲风从头顶压来。 “千钩一发轻柔掌”,犹如泰山压顶,黑衣人身将单刀咬住在口中,双掌上迎,运起内力顶住下压的掌力,并且在掌向上迎的同是打出三枚专破各种内家的功力的“无孔不入绝命神针”,夹在掌风中,无声无息,令人不易察觉。 青衫客何等灵敏,“迎风展翅”向后倒卷出去,三枚“绝命神针”打空,眼前只觉蓝芒闪过,可见暗器歹毒厉害。 黑衣人还待举刀再砍,眼前突然失去了青衫客的身影,然后只觉喉头一紧,似被一钢箍套住,越收越紧。 钢刀坠地,人也失去知觉。 青衫客一松手,黑衣人便倒在床上,就在黑衣人身体摔在床上的一刹那,床忽然裂开。 应该说床板的其中一部份裂开。黑衣人从裂洞中跌落下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将床撞碎了一样。 但青衫客知道不是。 因为洞中立刻有一个人一掌将洞口打塌,毁了地下通道,使青衫客无法追击。 这一招,倒出乎青衫客的意料之外。 青衫客刚才一听出屋外有人响动,立即翻身上了房栋,贴附在梁上守株待兔。 却不曾料到敌人竟在地下挖通一条地道,若方才不早警觉,还躺在床上,也许就让他偷袭得手了。 青衫客才落地站稳,门外又闯进一人,正要交手,认出来人是淳于天地。 青衫客问道:“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白衣幽兰帮。 突然两人同时跳起来叫道:“柳眉儿!”两人冲到柳眉儿门,敲了几下无人答应,踢开门冲进屋中。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们确实看见了一件事─── 看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第十四章 鱼肠出鞘 柳眉儿也听出屋外有人行动。 她从窗户向外望,黑暗中有夜行人掠过。那人背上钢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光。 美丽而灿烂的光芒。 像流星,在夜色中一闪即逝。 却是致命的光芒! 要谁的命? 柳眉儿立刻想到青衫客,她悄悄翻出窗外,盯住夜行人。 她眼看夜行人钻入青衫客房中,马上要出声示警,突觉一只手向她右肩头搭来。 她将右肩向下一沉,转身一脚“节外生枝”踢向来人腹部。 来人全身着黑,只露出苍白的脸和双手,见状施展“铁板桥”身法,人向后仰,身体几乎与地贴平向后射出,一个筋斗翻起,几个起落已跃出几丈开外。 柳眉儿急忙追去。 跑出约半里地,黑衣人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看着柳眉儿。 柳眉儿站住脚,向黑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语,目光越过柳眉儿,看着她身后。柳眉儿忍不住转身一看,身后又出现一个人。 这人长着魁岸、巍峨、虬髯、月白缎衣、手执双锤。 武林中人擅长使奇门兵器的不多,使锤的更少。因此武林中成名兵器中仅有一对锤,就是那白衣人手中那对锤。 右手锤大柄细,名“明月”,为千年玄铁所打成,专诱敌人兵器深入。 左手锤小,名“关”,锤面布满小钳,专拿敌人兵刀的。 两锤一攻一守,配合无间。 “秦时明月汉时关,我是“白衣幽兰帮”──“灵狼堂主”秦汉。” 秦汉说完,“明月”向柳眉儿直直地撞来。 柳眉儿拔出短剑,迎上锤头,划出一道绿芒。 “鱼肠剑! 秦汉正待用“关”迎向来剑,突然惊叫,“关”没有出手。 回”,变一以目附 “鱼肠剑”长不盈尺! “鱼肠剑”刺入“明月”,柳眉儿手执短剑似钉锤上,随着锤的来势向后疾退。 后面还有一黑衣人,钢刀直刺柳眉儿后背。柳眉儿无处可退,只有撤剑。但她不顾身体向黑衣人刀上撞去,突向身后打一道青光。 青光爆开,散出一团绿雾。 黑衣人正要闭住呼吸,怕那是团毒气,突觉脖痛,接着一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绿雾中还有一枚毒针绕过黑衣人飞向其后背。这绿雾就像天地间的迷雾,使人迷失,而这枚毒针才是真正的杀招。于是黑衣人迷失了生命!这暗器就叫“夏夜里的雨雾”。 秦一见黑衣人倒地,心中一惊,“关”也出手。 柳儿儿“鱼肠剑”横切,“明月”顿时被剖成两半。 她撒回短剑,一招“问女何所思”向秦汉攻去,秦汉的“关”迎上了“鱼肠剑”,却钳住短剑。柳眉儿剑势一变,“问女何所忆”继续向秦汉刺去。 秦汉向后退了一步。 柳眉儿剑势不变,“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两招连着攻出。 秦汉又退两步,“关”再次出手。钳住短剑。 ──他猛然想起这是“鱼肠剑”,千古神兵。 但为时已晚。 “鱼肠剑”一绞,将“关”上钢钳尽数切落,反手将“关”的锤头也割了下来。 秦汉左手一轻,身子向右前方一倾,柳眉儿短剑又横着切过,将锤柄一分为二,顺势把秦汉左手两指割断。 十指连心,秦汉怪叫一声,“明月”向柳眉儿头顶猛地砸下。 柳眉儿短剑一架,“鱼肠剑”再次刺入“明月”,直没剑柄。 秦汉用尽全身力气,锤向下压。柳眉儿也运力硬架。锤一寸寸地向下压去…… 渐渐地,柳眉儿劲力不支,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秦汉报仇心切,疯了般拼命想压垮柳眉儿。 生死关锁,柳眉又想起了青衫客“他现在不知怎样了?” ***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四处寻找柳眉儿的踪迹。淳于天地更是急得发狂,连肩上的刀伤也忘了,只顾和青衫客在道上急奔。 忽听一声怪叫,二人寻声赶到,见一人持锤猛压柳眉儿。 淳于天地立即出剑直刺秦汉后心,秦汉觉察,待撤回“明月”,不料“明月”向后旋,撞上剑峰,千年玄铁不敌万载神兵,“明月”锤头又被“鱼肠剑”切落。 秦汉转身感到手中一轻,手中已无锤,不禁一愣。 一楞的代价是鲜血! 鲜血从他后背喷出,秦汉死了。 柳眉儿腿一软跌倒在地。淳于天地急忙上前扶起柳眉儿。 青衫客捡起黑衣人的刀,刀上赫然刻有一只熊的图案。 先前他们捡到客栈中两名黑衣人留下的刀,死者的刀上刻有一条龙,另一名同伴救走的轩有人留下的刀上刻有一只雀。 淳于天地道:“这是百辟宝刀。” 三国时奸雄曹操炼有五把“百辟宝刀”,刀身分别铸刻有龙、虎、熊、马、雀型花纹图案为标志。曹操自己留用两把,将其余三把分别赠予了曹丕、曹植和曹林(饶阳候)。曹丕所作《宝刃赋》中形容百辟宝刀:“陛斩犀革,水断龙舟,轻击浮截,刃不纤流”。 这些人都是白衣幽兰帮兰陵王的手下,黑衣人是“千山鸟飞绝”代表了五个人,客栈中持龙刀的黑衣人是花雀堂堂主‘绝处逢生’魏如意,被柳眉儿杀的持熊刀的人是黑熊堂堂主‘鸟尽号藏’龚不见,飞虎堂堂主‘山穷水尽’终穷,天马堂堂主‘飞短流长’常短,他们和这个灵猿堂堂主‘秦时明月汉时关’都是白衣幽兰帮”中十八个堂主中的六个。” 青衫客叹道:“看来兰陵王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大哥,我们人少势弱,怎么办?” “是到了用那帮人的时候了。”淳于天地一惊道:“你是说……” 这时,柳眉儿醒了过来,淳于天地立刻止住了话语。 第十五章 无可救药 扬州郊外小旦山。 清晨。 轻烟般晨雾刚从长草间升起,东方天空现出一抹淡青光芒。 通往山上的小道,道旁草木尚未苏醒,一种奇妙的和平宁静笼罩大地。 小道上来了三人,缓缓而行。 正是青衫客,柳眉儿和淳于天地。 日已将出。 他们抬头向上望去,雾又浓了些,但这时的雾中已出现一圈光晕。 ──七彩缤纷的光晕。 光晕渐大,色彩也更加绚丽,小小的山峰浮沉在这些灿烂辉煌的美丽光晕中,似梦似幻,简直美得如同神仙境地一般! 突然一道强烈的金光,撕裂了晨雾,将七彩光晕撞碎,箭也似地笔直照向山顶,折射出金子般的阳光,竟是如此美妙绝伦! 在这等壮丽神圣的光芒普照下,还会有罪恶? 有!青衫客等人已深深地感觉到罪恶正向他们逼近。 昨晚一场恶战过后,他们回到客栈,在房中赫然发现一飞刀留笺: “三位义侠胆识过人,武功超群,余甚钦佩,可否请三位明日下午屈尊移驾仙女庙北面的甘泉山上一叙,望勿推却。” 今天,就在今天下午了。 他们将在对“白衣幽兰帮”左护法花敬定,昔日七大剑客之首“金乌剑客”。 “七大剑客”中“玉兔剑”刘雁鸿死于江南“火树银花楼”楼主龙不夜手中,“水柔剑”伍子卢死于大汉“无水宫”,现在只剩下“金怀剑”花敬定,“火云剑”孤浪浪,“紫金剑”朱玄机,“木清剑”安无明和“流土剑”宋千秋五人。 而现在,他们三人要去查明一件罪恶。 ───“无可救药”沈天寿,他下的毒确实是无可救药。 沈天寿就在小旦山“清虚小舍”。 “清虚小舍”是在离山顶不远处的山腰上的几间小茅屋。 屋前一片青青草地,竟是色泽各异,五彩纷呈。 三人走进草地,茅屋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矮胖老者,红光满面,头发全无,身着一袭僧衣,一副出家人打扮。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来此有事否?”老和尚一脸慈祥和蔼。 三人见状一怔,问道:“大师可是沈天寿老前辈?” “老衲无寿,沈天寿已经不存在了,施主们还是将他忘了吧!” “如此说来,沈老前辈已退出江湖了。” “是的,此处只有无寿。” 突然草丛中窜出一条黑色小蛇,停在柳眉儿脚下。 柳眉儿吓得惊叫一声,急退出三丈多远。 原本她离山崖边就不远,这时已退到边缘,差点跌下山去。 青衫客和淳于天地赶忙去拉住柳眉儿的手,柳眉儿兀自惊魂未定。 无寿和尚唤了一声“小黑”,那蛇立刻游回他脚下,一副驯服的神态。 无寿和尚道:“女施主受惊了,这是我的朋友小黑,施主们不必害怕,它颇通灵性,不会伤人,世上生灵万物就应相安无事,这也是我佛倡导的,人类也不应造出这么多的杀戳,现今生灵涂炭,真乃我佛的不幸。” 说着走回屋中,捧出一茶盘,盘中放着三盏古色古香的茶杯,杯中不知是何茶,一股异香扑。 “三位施主请用茶。” 三人接过茶杯,并不喝,说声了“谢”又放回盘中。 无寿和尚淡然一笑,知他们心怀戒备,也不点破,道:“施主能否将来意告诉老衲?” 淳于天地答道:“在下乃御封捕快淳于天地,为了京中李都督府的毒案来请教前辈。” “哦,老衲不才,对毒也略知一二,不知死者有何症状?” “全身发青,并且满是红色小斑点。” “死前可曾惨呼号叫? “四邻都未曾听见有何异状。” 无寿和尚面色一变道:“如此看来,他们不是被毒死的。” “不是被毒死的? “对 “他们是死于蛊。” “蛊?”三人俱是脸色一变。 “蛊的可怕远胜于毒,中蛊后人身发青,出现红斑,死前胸口郁闷,却叫不出声。” “如今武林中何人会施蛊术?” “云贵一带苗族聚居,苗人最擅蛊术,而今江湖中蛊术最精的数‘苗疆双怪’百里空空和司寇小英夫妇二人。‘白衣幽兰帮’曾经试图笼络他两人,却未曾得到答覆,此次毒案很可能是他俩所为,主谋是‘白衣幽兰帮’。”, 柳眉儿也插口道:“可是据李府一家人说是一和尚所做的案。” “那也许是别的使蛊好手所做的,兰陵王手下奇人异士颇多,那家人难道没死?否则怎么说凶手是和尚。” “那家人中毒不深,是李府上下唯一的幸存者。” “中蛊之人无论深浅,皆无生还之理!” “或许那家人知晓自救之法,能解蛊毒。 “绝不可能,那蛊除了我的独门解药──‘春风吹’以外,无药可解……” 无寿和尚的话突然顿住,像是舌头被咬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青衫客、柳眉儿、淳于天地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掉进笼子里的老鼠似的。 青衫客道:“沈天寿,你果真贼心不改,身虽出家,杀心更重了。” 淳于天地道:“你伏法吧!” 沈天寿脸一沉,露同狰狞的凶相道:“你们休想猖狂,我不会伏法的,你们倒要认命了。” 话音未落,青衫客三人突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沈天寿“桀桀”一阵怪笑道:“你们内力再强,也敌不住我这‘鹦鹉草和茶杯上的极药散’的合攻,不过这也不是无药可救的,最要命的是我在你们身上下的蛊,再经我‘千金一笑’茶香的诱发,你们动不了了。” 有财者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富,沈天寿觉得自己下毒的巧妙组合若不让被害者了解,那就太遗憾了。 “这下你们该死的明白了。”沈天寿抓住了那条黑蛇,对着它道:“小黑,今天你又能美餐一顿了。” 说完将黑蛇抛到柳眉儿跟前。 黑蛇昂起头,口吐红信,扑向柳眉儿。 这条西域奇毒的蛇,人被它咬上一口,如果没有解药,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死去。 沈天寿知道柳眉儿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青衫客心中暗道:“雪羽,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雪羽,雪羽,你在哪里?” 第十六章 金乌剑客 柳眉儿没有死。 因为黑蛇没有咬到她。 黑蛇也不是不想咬她,因为它的七寸被青衫客捏住了。 沈天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马上就相信了。 是一把剑帮助他相信了这个事实。 淳于天地的剑,剑尖抵住了沈天寿的后脑玉枕穴。 沈天寿惊愕得说话也不流利了:“你,你们怎么……怎么没……有中…中蛊?” 柳眉儿也站了起来道:“我一踏上这草地就认出了这是‘鹦鹉草’,他俩拉我一把时,我就告诉他们有毒,还塞给他们两颗‘龙涎凤髓丹’,所以你的毒根本没有效,而且你又诬陷他──” “你凭什么认定我诬陷?” “我当然知道,百里和司寇二人就是我师父,所以我就用话套你,你果然中计,至于我们为什么不怕蛊,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她师父会下蛊,她当然会解蛊了。 这就如同一加二等于三一样简单。 淳于天地道:“你要想活命,就必须得说出你是受谁指使的。” 沈天寿惨然一笑,道:“我说了就能活下去吗?你们永远也猜不出的,永远也猜不出的,永远也不能战胜那个穿白衣的……” 突然他口中流出了墨绿色的血,然后栽倒在地,整个人很快化成一滩黑水。显然他服了早已藏在了嘴里的化骨毒药。 “好毒!”青衫客惊呼。 淳于天地猝不及防,“嘿”地一声跺脚而叹。 沈天寿真的无寿了。 可是究竟谁是毒案的主使人仍是个谜。 如果是白衣幽兰帮所为,何以沈天寿自己咬定是兰陵王所遣? 青衫客也感到了无头绪,看来只能去京城作一番调查了。 可是如今却有个花敬定等着他。 他还能活着去京城吗? *** 仙女庙西北,甘泉山。 青衫客、淳于天地和柳眉儿依约而来,立于山颠。 山风阵阵,吹得他们衣衫猎猎作响。 上山路上,青衫客和淳于天地转向柳眉儿道:“多谢姑娘,我们欠你一条命,先前不知姑娘是百里老前辈的高徒,言语多有冒犯,万望多多包涵。” “瞧你们文字诌诌的,快把我酸死了,你们不也救过我吗?算起来我还没有还清呢,不过我真的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淳于天地立刻道:“姑娘请讲不妨,有我们在,什么事都担得下来。” “我这次可是瞒着师父和师母偷跑出来的,以后被我师父抓住,你们要替我说情。” 淳于天地道:“那还不容易。” “不过,你们要小心,不然我师父动起手来把你们都杀了,我也拦不住的。” 说着她做了个鬼脸,调皮地笑了。 淳于天地忙道:“不怕,还有大哥呢!” 青衫客斜扫也淳于天地一眼,似乎怪他接下了一个烫手的热山芋。 可是淳于天地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只有柳眉儿那顽皮而可爱的一笑。 那一笑真好。 三人注目四望,周围乱石山岩林立,透出凶险,乱石后步出一银髯老者,一袭皂白长衫,飘逸洒脱,超然尘世,傲骨英风。 老者身后跟着十来个小童,手捧长匣。老者手抚长髯,朗声道:“白衣幽兰帮’左护法花敬定,在此等候多时了。” “御封捕快淳于天地。” “苗疆柳眉儿。” 老者盯着青衫客,似乎在等待他开口。 青衫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肖星楼。 这是他第一次报出名姓,连柳眉儿都不知道他就是肖星楼。 ───中原五大年轻高手之一的肖星楼。 淳于天地却不动声色,似是早已知道。 花敬定眼中精光一现,道:“[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的肖星楼,难怪有胆与本帮作对,短短几天,你们已连杀本帮三名巡使和五名堂主,不简单。” “白衣幽兰帮作恶多端,虽防倭有功,但瑜不掩瑕,人人得而诛之,老前辈可否弃暗投明,勿助纣为虐,为天下武林之福祉着想。’ 花敬定恍如未闻,长吸一口气道:“年轻高手中,老夫看得入眼的只有中原肖星楼和江南雨飘飘,老夫与雨飘飘同在江南,却未有萍水之遇,他还不敢与兰陵王作对,今日所幸与你相遇,与年轻翘楚交战,不失为乐事。” 肖星楼道:“在下能请花老前辈指点,实为平生之幸事。” “老夫好久未曾动剑了。” “‘金乌剑’乃剑中之神,然而世人知干将,莫邪的众,知‘金乌剑’的寡,在下今日得见神兵,更是荣幸。” “是啊,人们只知盛名之下为宝,却不知无名的才是真正的宝物,不过几十年来,神兵利器我也搜集了不少──”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一名小童捧上了一只剑匣。 剑匣打开,花敬定取出一口长剑。 剑身离鞘,龙吟声中,一道碧芒激射而出,剑身如一泓碧水,夺人双目。 “这口剑即越王勾践命欧冶子所铸五把传世名剑中的“湛卢’,另有四把‘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但以‘湛卢’为绝佳珍品,造此剑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邪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药,蛟龙捧炉,天地装炭,经过千锤百炼,才出此神剑,另外四把剑如今已淹没于世了。”花敬定淡淡道。 他并不知道“鱼肠剑”正在柳眉儿手中。 这时又有一个小童捧上一个剑匣,匣内有一把黑长剑。 “此剑名‘长车’乃当年岳武穆的佩剑之一,吹毛削铁无所不能,‘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可惜他未能伴岳将军直捣黄龙府,痛饮金人血,遗憾啊!” 肖星楼心中也慨叹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但使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多少古今英雄的壮志啊!” 花敬定又取过一个剑匣,取出匣内中一口巨剑,竟长六尺有余。 “这是三国时刘玄德‘采金牛山玄铁’所铸八剑之一,他留下这把‘石惊天破’自用,他曾祝祷能将巨石斩断,则霸业有成,果然。曹孟德也有宝剑两口,一名‘倚天’,一名‘青虹’” 说着取过两口剑匣,取出两把青锋宝剑,青芒四射,犀利无比。 花敬定又分别指着其余几个剑匣内的宝剑一一道来:“这三口剑为昔日曹丕所有,名‘飞景’、华铤’、‘流彩虹’,剑首分别饰以文玉,表以通犀……那口是唐代宗平定安史之乱所用佩剑‘大治''…这口是昔年武当山长空道长的‘竹叶青’。” 花敬定又长吁一口气,将倦息和兴奋一扫而光。 他缓缓抽出腰畔一柄金色长剑,目光盯住剑尖,缓缓地举起长剑。 金乌剑! 第十七章 手剑心笛 剑尖遥指肖星楼,叱道:“亮出你的长笛。” 肖星楼也变得一脸肃穆,自腰间抽出一支碧玉长笛,竟隐含金石光芒。 花敬定也不禁动容喝采道:“好一支碧空玉洗!” 肖星楼手中长笛“鹰击长空”点向花敬定面门。 花敬定举剑,空中划过一道金芒,如太阳光辉。 金剑迎上玉笛,并没有碰击之声。 玉笛只在金剑上轻轻一点,肖星楼借势跃起到花敬定身后,“鼓乐齐鸣”打向花敬定后心。 花敬定向侧横跨步,急转身剑从腋下刺出正是‘日薄西山’,剑气直逼肖星楼左胸。 肖星楼横笛封住剑势。 花敬定金乌剑向下一沉,“日落东山”挑刺肖星楼右腿。 肖星楼“旱地拔葱”一下窜起。 花敬定连出四招“日上三竿”、“日新月异”、“日积月累”、“日当中天”,刺向空中的肖星楼。 只见空中金蛇翻飞,舞个不停,金光织起一张“金网”罩住肖星楼。 即使武林中一流高手,十个有九个也得死在这四招之下,但肖星楼偏偏正是九个以外的那个。 他在半空脱下身上的青衫,盖在“金网”上,青衫立刻裹住了金剑。 漫天金芒顿时一敛,但金芒一逝即生。花敬定剑气一逼,青衫碎成无数小布片,如蝴蝶般纷飞飘落,“日复一日”重又将光芒舞起。 人们只觉金光始终未变,只是在一瞬间曾微微的一黯。 但有一瞬间便足够了,高手过招的胜负就只在一瞬间决定的。 肖星楼趁此机会逃出剑网,玉笛“金风点头”疾点花敬定右腕。 花敬定金剑刚使出“日复一日",便觉不妙,只见长笛向执剑的手腕点来。 只有弃剑! 对于“金乌剑客”这种成名人物,弃剑即如同向敌人下跪求饶一般耻辱。 花敬定不会弃剑。 肖星楼也这样断定,他的左手急拍几掌,将花敬定可能的退路全部封死。 花敬定只有败。 可是他没有败! 花敬定做了一件令他人都想不到的事。 ───弃剑! 金剑疾射向肖星楼。 花敬定败中求胜的一招“日暮途穷”。 肖星楼也吃了一惊,但并不着慌,他并非未防着这一手,回笛一格,将金剑打飞。 剑不在了,人呢? 花敬定弃剑就等于战败了。 不,他没败。 因为他并没有将金乌剑放弃。 肖星楼只觉一道更强烈的金芒向他射来。 同时,一股气逼人而来。 杀气! 杀气来自一把剑! 剑在花敬定的手腕上。 并不在他掌中,而在他手腕上。 因为这把剑就是花敬定的手。 他的手暴射出金芒闪闪的剑光,发出通人的剑气。 手剑! 金乌剑! 这才是真正的金乌剑! 金乌剑竟是花敬定的手! 手剑才是真正的神剑! 那些古代名剑与花敬定的手剑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手剑所向披靡! 手剑攻无不克! 肖星楼已不及回笛招架,剑气已割裂肖星楼胸前的短衫。 肖星楼向后疾退。 手剑向前紧逼,肖星楼退至一巨石前,背抵山岩。 他已无路可退! 肖星楼已意识到了。 不能退了! 我不能死! 为了中原武林,为了大明江山,为了雪羽。 “───雪羽,你在哪里?” 花敬定眼看就将手剑插人肖星楼胸中,可是他停住了。 为什么不刺了? 是不忍刺? 非不忍,是不能也! 花敬定突然觉得肖星楼胸前了出现了一堵气墙。 他的手剑触到气墙,只觉被一股强劲的内力挡住,并且产生反震之力。 他的手剑使出多大的内力,这堵气墙便反震出多大的震力。 即使是真正的金属所铸的剑出挡不住这股力。 何况他的“剑”毕竟是血肉铸成。 他已无法撤力,对于这势在必得的一剑,他已倾入了毕身之力。 于是他真!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力有多么厚 花敬定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自己的骨头。 他右手的指骨撞掌骨,掌骨撞碎胞骨,骨碎小骨,小臂骨撞碎肘骨,肘骨撞碎上臂骨,上臂骨撞碎肩骨,肩骨撞碎胛骨,胛骨撞碎琵琶骨。 他的右手全碎了。 一段段的碎了! 一节节的碎了! 一寸寸的碎了! 花敬定永远不能再用右手使剑了。 肖星楼嘴角也流出了血。 花敬定的手剑剑气还是伤了他的脏腑。肖星楼费了很大的力,一字一句地道:“你,有,手,剑,我,有,心,笛。” 心笛! 有笛不如无笛,笛在手中不如笛在心中。 花敬定虽已做到无剑,但剑仍在手,手中有剑却心中无剑。 所以他败了! 花敬定剧痛之下提起一口气,未曾昏死过去,勉强开口问道:“这招叫什么名字?” “心的长城。” “好!好一招心的长城,很好!” 话音未落,乱石堆后跃出四位黄衣老者,扑向肖星楼。 四人皆手执长剑。 四个人。 四柄剑。 第十八章 碧空玉洗 四人四剑将肖星楼团团围住。 淳于天地和柳眉儿本在一旁观战,高手过招是不需要也不允许旁人相助的,因此即使肖星楼处境有多么危险,他们也不会出。 可是在见四人包围肖星楼,他们也抽剑飞身去救肖星楼了。 可乱石后又接连跳出两人,都是一身白衣,衣上一朵兰花。 一人似儒雅书生,轻摇纸扇截住柳儿,朗声道:“白云千载空悠悠,在下云悠悠。” 柳眉儿急攻三剑,云悠悠更快,以扇作剑,反攻八招,还从容地笑道:“好,很好,姑娘生得好,剑法也好。” 另一个白衣人似是个市井无赖,嘻皮笑脸,手中一把三尖两刃四刺镗。 这原是驰骋疆场的战将所用兵器,武林中鲜有此类武器,但只要有人用,就必定不是庸庸之辈。 “不好,一点也不好,天下我最坏,在下‘金龟堂主’鲍坏,世人皆善我独坏。” 三尖两刃四刺镗横扫淳于天地的腰间。淳于天地剑尖在镗上一趁,人倒竖起。 鲍坏将镗向旁一带,淳于天地头朝地脚向上攻出一剑“颠倒乾坤”。鲍坏举镗一架,还了一招“雷霆万钧”。 淳于天地昨日刚受剑伤,无力硬拼,只能躲避。 淳于天地一闪,却见鲍坏伏地一窜,竟从淳于天地的胯下钻过,反手刺向淳于天地的后臀。 淳于天地不料他会用这种不入流无耻的招术,只有腾身跃起。 突然天地间一暗,像是有一张黑幕遮天蔽日。 淳于天地立刻明白─── 是泥沙。 鲍坏刚刚一招是虚招,脚下连踹几脚,扬起泥沙踢向淳于天地。 淳于天地双目不能视物,手中长剑舞成一团白光,护住全身。 鲍坏见机,“一毛不拔”、“十恶不赦”、“人面兽心”、“遗臭万年”、“落井下石”“口蜜腹剑”连续发出。 淳于天地告急了! *** “玉蟾堂主”云悠悠挥洒之间变笑风生,毫不费力。 柳眉儿几十招下来渐感不支,毕竟是女子,力不如人,仗着“鱼肠剑”之利,虽不至于立败,但也处下风了。 突然肖星楼那边金铁相交一声巨响,一道绿光激射出来。 “碧空玉洗”! 肖星楼长笛脱手,他怎么了? 柳眉儿心急如焚,她想冲过去。 她要知道肖星楼怎么了? 心一乱,手也一乱,剑就更乱。 破绽百出! 云悠悠乘虚而入,手指连点柳眉儿“曲池”“环跳”、“气海”各穴。 柳眉儿惊叫一声立刻动弹不得。 云悠悠依然笑着,俯下身凑近柳眉儿道:“这招就叫“乘人之危。” 说着,纸扇顶端弹出一尖刀,刺向柳眉儿咽喉。 *** 四名黄衣人一现身,肖星楼立刻明白一件事: ───这四人联手的阵式,天下无一人能破! 肖星楼一场激战后已受内伤,更无法破此阵。 几位黄衣老者各自报出姓名道: “朱玄机” “安无明” “孤沧浪” “宋千秋” 这四人赫然是七大剑客中尚存的“紫金剑客”、“木清剑客”、“火云剑客”、“流土剑客”。 “我们不属白衣幽兰帮。” “今天本是来替大哥掠阵。” “你伤了我们大哥。” “所以要来领教肖少侠的“倚楼笛法。” 说完四人开始发动阵势了。 肖星楼看出此阵是自武当掌法“两仪阵法”化出,却是“四仪阵法”。 太极生两仪,而这阵却变成太极生四仪─── 太极生四仪,四仪生八象,八象生十六,十六卦生二百五十六… 四人并不出剑,只向他逼近。 大步逼来,这比什么都可怕 四个人,越逼越近,圈子越围越小 就像个锅子。 是───热锅。 肖星楼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这个包围像个桶。 四个人似乎不用出剑就能把肖星楼箍死、压死、挤死。 肖星棂觉得天空突然低了! 越来越低! 他的头上也有了压力。 压力太大,比天还大! 加上四周的山石也感到了这种无形的杀气和压力。 ───山石为之碎裂。 肖星楼感到自己的手臂也无法抬起,双腿也开始麻痹了。 谁能挡得住天下剑术最佳的四大剑客的联手奇阵 何况肖星楼此时只剩下了四成功力,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动只能束手待毙! 肖星楼不能死! ───我要找到雪羽。 ───雪羽,雪羽,你在哪里? 他决心一拼,于是他动了。 他使出了一招从未想到过的招式。 他也不知这招叫什么。 只做了一个动作:抛笛。 肖星楼将碧玉长笛抛向空中。 他的一动诱发了四大剑客早已蓄足的剑气和内力。 他们只等肖星楼进攻。 他们不怕。 肖星楼攻向任何一人,任何一招,他们都能以无比的内力和剑气将它破解再杀之,只需一招。 必杀的一招! 但是肖星楼使的却是他们匪夷所思的一招。 他们也只能出剑。 因为剑气一被引发,他们自己也收不住手。 四大剑客的四柄长剑击向了唯一在移动的目标。 ───长笛。 四剑与长笛相撞,发出金铁靡擦声。 四剑又互相撞击,如同四人混战 四大剑客也停下来了,各人为自救,不得不向其他三人攻击。 肖星楼一拳打在“木清剑客”安无明的肚子,安无明倒飞出丈许远。 四大剑客的混战终于停止了。 “四仪剑阵”也破了。 高手决斗,不仅斗力,更主要的是斗智。 可以说肖星楼几乎是一招未发便击败了四大剑客的联手剑阵。 第十九章 分道而寻 柳眉儿没有死,死的是云悠悠! 纸扇尖刃尚未触及柳眉儿的肌肤,柳眉儿口中“嗖”地一声,吐出一颗“相思泪”。 正中云悠悠之印堂穴。 云悠悠──悠悠地倒下了! 淳于天地听到了柳眉儿的惊呼,他也已危在旦夕。 但他听到了她的惊呼声。只凭这一声惊叫,他甘愿赴汤蹈火去救她! 何况他现在不需要赴汤蹈火,阻碍他的只是鲍坏。 卑鄙的鲍坏! 只要能救柳眉儿,鲍坏算得了什么,刀伤算得了什么,三尖两刃四刺镗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顾鲍坏的镗,猛然前冲。 三尖两刃四刺镗在他左手臂上划了三道刀口子,穿了四个洞。 鲍坏身上只出现出一个洞。 在左胸前。 于是鲍坏就死了。 *** 淳于天地赶到柳眉儿跟前时,她已脱险了。 淳于天地替她解了穴。 然后他看了她那双关切的眼,却是注视着肖星楼那边。 他明白了。 *** 肖星楼依然站着,他不会倒下。 像屹立的山峰! 春日的夕阳映出他的背影…… 高大的背影,超凡的气场,俨然一代宗师的风范。 “紫金剑客”朱玄机、“火云剑客”孤沧浪和“流土剑客”宋千秋扶起了花敬定和安无明,向肖星楼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 “今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七大剑客了。”楼 *** 富贵客栈。 淳于天地躺在床上。 他已经躺了三天了! 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不富贵。 淳于天地当然也不愿这样,可是肖星楼执意这么做。 淳于天地当然不能反对。 他也并不非常反对。 ───因为有柳眉儿在照料他。 只要能看到她,他就高兴了。 虽然他知道她心里并非一样这么想。 肖星楼带了个人进来。 一个彪悍精干的年轻人。 肖星楼指着淳于天地道:“二月春光如酒浓,淳于天地。” 那青年恭敬地施礼道:“淳于二哥。” 然后递给肖星楼一张纸条,只不过是张很普通的纸条,他却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 纸条上写着: “关山战倭,史十一(史闻鹰)和常十二(常相忆)亡。───天天” 肖星楼看完,将纸条递给淳于天地,转身对着窗外默默不语。 淳于天地看后长叹一声,叫道:“我好恨啊!” 肖星楼对那青年道:“你,去吧!” 青年躬身施礼后退出屋子。 肖星楼道:“我得跑一趟杭州了,本来已打算召集他们,此时已是用人之际啊!可惜……劳烦淳于兄通知其弟兄去杭州会面,你的伤───” “无妨,我的伤已差不多好了。” 肖星楼知道他的身体就仿佛铁打成的,一点外伤不了什么。 铁打的身子当然是铁一样的意志所组成的。 肖星楼只淡淡地道了声:“有劳了。” 大哥,你怎么说这种见外话。” “你和柳姑娘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淳于天地沉默了,良久才道:“不,目前还不能确信她,不能让她跟我去。” “她已经卷了进去,我们应当信任她,况且她若跟我去杭州,不也一样会遇见他们?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回苗疆去?不要自欺欺人了。” “不,大哥!”淳于天地大喊道,突然又平静下来,两眼看着窗外:“我已决定了,你不必多说了。” 肖星楼看得出他心里依然很激动,他明白淳于天地的心情,终于点了点头。 ***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向日更重游?” 今日重游,又复如何? 楼,水边的酒楼。 霏霏的雨,总使人发愁! 肖星楼握着酒杯却不喝,只是痴痴地望窗外,他只觉今天再也喝不进酒了。 他又想起了雪羽,想起他们泛舟西湖的夜晚。 ------------------------ 溶溶月色淡淡风。 依旧是小舟。 舟上只有两个人。 雪羽白衣如雪,长发如漆,斜斜倚着船舷,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 肖星楼轻声吟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雪羽略有所思地柔声问道:“怎么,你以为我们不会长久吗?” 肖星楼望着她温柔的脸,低声道:“我只是心愁而已,怕你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我。” 雪羽脸上微微一变,继而轻轻一叹:“原来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否则你又怎会说出这种傻话?” 肖星楼征住,突然大笑自己:“肖星楼,你真蠢,绝对是个傻瓜浑球糊涂蛋……臭南瓜。” 雪羽不禁“噗哧”笑了,笑得那么甜,一时间水也跟着笑了,连月光也跟着笑了。 肖星楼觉得世间万物都笑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也不舍得放开。 雪羽轻声问;“喂,你唱曲歌好不好? “好,你听着:乘彩舷过连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依笑,多窈窕,竟折团荷遮晚照……” 雪羽听着听着,突道:“你不是好东西。”说完,脸微微红了。 肖星楼望着她晚霞般灿烂的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雪羽拥入了怀中,雪羽微微挣了几下,嘤咛了几声,软软地倒进他的怀里。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相拥着,天地亦为之沉寂,天籁俱寂,唯有月光如水般洒在两人身上。 肖星楼只觉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期望时光就此永远停滞下来。 波心荡冷月无声! 第二十章 南宫文哲 水悄悄地荡,船轻轻地荡,人微微地荡,心斜斜地荡。 “当啷”一声,肖星楼然从回忆中惊理,回过头来发现柳眉儿已伏在桌上,看上去竟已醉了。 原来柳眉儿见肖星楼不喝酒,又不理她,只顾自己出神,叫他几声也不回答,又怕惹他生气,自己倒生起气来了,端起酒就喝,喝完又倒…… 她酒量本就不大,加上心情不好,一会儿已醉了,伏桌而卧,手持酒杯扫落在地,打个粉碎。 肖星楼歉然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轻唤道:“柳姑娘,柳姑娘。” 柳眉儿当然听不见。 肖星楼看着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她,发现她也是个绝世佳人,既美丽又青春活泼。 以前他心中只念着雪羽,并不注意这个整日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况且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盯住女孩子家。 现在当然不同了,肖星楼怎么看她也不知道。 --------------------------- 哪个男人不爱看美女! 忽然酒保大叫:“你没钱,来喝什么酒?” 掉头一看,原来酒保正指着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头的鼻子,像教训孙子似的:“大爷瞧你穿得像个人样,才让你上楼,没想到你却是空心老馆,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喝西北风去?不行,你一定要付钱。” 肖星楼听了不禁笑了,心想像酒保这类人真有趣。 有钱你是他大爷,没钱他是你大爷。 他本想喊酒保,突听有人叫道:“酒保,他欠你多少钱?” “二两银子。” 那声音冷冷道:“拿去,余下的赏给你了。” 肖星楼寻声望去,见一个白衣青年正坐在一张桌旁将一锭银抛给酒保。 肖星楼凝神望去,看见的是一双才高志大,高傲不羁的眼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肖星楼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竟如此像我! 白衣青年一回头,仿佛周围嘈杂的酒客都消失了,楼上只有这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交,竟似撞击爆出了火花。 ───这个年轻人竟似曾相识,如此熟悉。 白衣人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双双掉过头去。 一个微笑已足够。 肖星楼再唤柳眉儿,她依然不醒。 肖星楼无奈,只得扶她回店,将她安顿好以后,又悄悄出店直奔关山而去。 他要去凭吊。 ------------------------- 关山,有美壶。 北宋嘉佑二年,梅挚为杭州太守,宋仁宗作诗赠他,首章有“地有关山美(注:原诗──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之句,梅挚在关山顶上建造了美壶。 “地有关山美,东南第一州!”肖星楼吟道:“想我赤悬神州,竟遭倭奴践踏,闻鹰、相忆,你们死得好不壮烈,只可惜我不在,否则也可以手刃几个倭寇以雪国耻家恨!” “说得好!” 肖星楼一惊回身,借月光观瞧,却是日间酒楼上那白衣青年。 肖星楼语气中毫无惊诧,只是淡淡道:“是你。” “是我,不想在此又遇兄台? “你来此───” “和你一样,听说有两位义侠与倭寇血战阵亡,我特来凭吊。” “谢谢。”肖星楼真诚地道了声。 “你们是好友?” “是的。” “为国身亡,此等壮士,人皆敬仰,何须称谢。”青年淡淡地说道。 “可叹,苍天无眼,令他们英年早逝。” “他们的死也能激励后人奋起卫国,坦荡神州岂患后继无人!”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姓肖,肖星楼。”那人没有问他,但他觉得应该告诉这个一见如故的陌生人。 那人又淡淡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 “你就是近日江湖上名动四方的青衫客,‘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的肖星楼。” “你是──?”肖星楼猛然地想起什么。 “南宫,南宫文哲。” 肖星楼笑了:“难得今晚天气好,真该与南宫兄把盏高饮。” “求之不得!” 南宫文哲轻轻一拍掌,立时有一白衣人棒着一具古琴从暗房处闪出,将琴轻轻置于地上,又隐没在沉沉夜色中。 肖星楼一见,不禁脱口赞道:“好琴。” “肖兄识得此琴?” “《琴赋》称:齐恒公有鸣琴曰号钟,楚王有琴曰绕梁,中世司马相如有绿绮,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此琴当为绕梁。” 南宫文哲道:“肖兄果然高人;生平得此知已,当大快人心。” “南宫兄过奖了。” 南宫文哲不语,正襟危坐,开始奏琴。 肖星楼站在一旁仰望明月,聆听琴音,和着乐音唱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南宫文哲乍听这两联毫不相关的诗,不觉一愣,忽而大声喝采道:“好!”,纵声大笑,笑声回荡,直冲云霄。 肖星楼淡淡道:“南宫兄是否也有如此赤心一片?” “哪里,我虽是一介平民草夫,却也以戚将军为榜样,我只要能做到戚将军的一成,就已心满意足了。” “以南宫兄的才华,一定也能成为不世之奇オ。” “戚将军弱冠领兵,半生戎马,创戚家军,演鸳鸯阵,所向披靡,我哪里能比得上他的十分之ー。” 肖星楼眼中也充满了虔诚的神色:“只可惜我们生不逢时,否则就算做戚将军的马前小卒,也是莫大的荣耀。” *** ──嘉靖四十年台州大捷。 ──嘉靖四十四年,平少弭大捷。……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的确戚继光一生未曾封候。 如今也已逝去,海波平否?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月依然 海依然。 人呢? 人还在! 何愁海波不平?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二十一章 初次合作 火,冲天的火花。 火光来自山脚,震天的哭喊声已传到山顶。倭寇! 烧!杀!夺!掠! 南宫文哲已长起跃起,直冲山下,正是轻功绝技“春风吹”。 与此同时,肖星娄也冲下,两人并肩而行,对视而笑。 倭寇从明初即开始,为日本西南部各藩的浪人,武土组成的海盗船队,侵扰我国沿海地区,在最猖獗时甚至深入南京、徽州一带,自戚继光扫荡后,几近绝迹,戚继光死后,又重新开始劫掠,只是模远比以前小得多,但其罪行还是令人发指。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身法,不一会儿已到山下着火的村庄。 这里已火光一片,到处是手舞双刃的光头倭寇,他们发出野鲁般的叫,四处乱窜,杀人放火,奸**女。 肖星楼怒吼声,一挥拳已击碎一个倭寇的头颅,正要扑向另一人,却见他已软软地倒下,南宫文哲已到。 “我们分开。”肖星楼叫道。 “好。”南宫文哲飘身跃到,随手抓过一人,“咔嚓”轻响扭断那人的颈骨,夺过他手中弯刀,扑向别处。 只见他们所过之处,倭寇纷纷倒地,竟无人能逃过“噩运”。 肖星楼扑向一栋草屋,那里正发出女子的叫喊声。 他冲入草屋,只见一个女子已被剥光衣服,一个矮个倭寇正骑在她身上,那女子尖声求救,却推不开身上那个野兽。 肖星楼大怒,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人头顶,把他提起扔了出去,随后跟着冲出草屋。 倭人拾起一把惯用的弯刀扑了上来。肖星楼侧身躲开,抓住他握刀的手,往后一扳一挥,那人的手臂和头颇被自己手中的刀砍下,肖星楼手中倭刀一掷,将一个正在拼杀的倭寇钉在了地上。 其他倭寇怪叫一声,一齐扑上。肖星楼一脚将地上的刀踢得起,穿透一人胸膛,余势仍疾,又砍下一个倭寇的头,再扎向第三名倭寇的腹部,那人忙举刀格挡,刀断、尖刀斜向上刺入他的面门。 其他倭寇哪曾见过武林中此等内力和准劲,如此的杀人方式,令他们魂飞魄散。 肖星楼身形如燕,扑向远去的背影,转瞬已将逃得最慢的人一赶上,一掌击中那人后心,接着骨头碎裂之声爆起。 那人直向前跌飞出去,手中倭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押,一刀刺入前面一人的后心,二人皆死。余人见状,逃得更快,忽见前方又站着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长衫 南宫文哲轻轻一挥手,逃在最前面一人忽然倒飞出去,撞上后面的人,那人又撞倒另一人,都死于非命。 生者大呼,求饶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这些倭寇的武艺原是征战疆场的功夫,只适于沙场拼杀,何曾见过中原武林人物的高深武功。有些胆子小的倭寇竟已吓得瘫倒在地,裤裆湿透,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南宫文哲一皱眉,飘身跃至上风处,扬声道:“肖兄,剩下的你处理了吧!” “好!”肖星答道,同时手一扬,数点寒星飞出,将余下的人尽皆打,肖星楼笑道:“想不到,今天我们能做和戚将军同样的事,足以聊慰平生! “肖兄,想要真的大快人心,不如跟我走一遭。” “噢,是什么好去处?” “鹰巢” “鹰巢?” “对,这是倭寇近来在沿海一岛屿上建了一个据点,将掳掠来的妇女和财宝藏在那里”。 “我们去直捣黄龙?” “对,不知肖兄是否愿与我同往?” “当然愿意。” “那好,明日此时我们在此碰头,然后出海。” “那么明日再见。” “再见。” ----------------- 肖星楼回到客店,已经是深夜。 柳眉儿没有睡,在肖星楼的房中坐着,口中正骂着:“糟猫,大头鬼,那个王八蛋一个人不知上哪儿去了,扔下我一个人。” “糟猫大头鬼,王八蛋在此。” 柳眉儿回头一看,肖星楼不知何时进来的。看见了他,她心中便是一阵高兴和温暖。 “又鬼鬼崇崇地干什么?” 肖星楼往床上一躺,翘起双腿悠悠地道:“看你骂的不过瘾,帮你骂我啊!” 柳眉儿脸一红,一时气结,沉默了半响,问道:“你偷偷摸摸地去哪儿了?” 肖星楼将身子一翻,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啊,这次是睡觉,上次又不知发什么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讲话,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肖星楼不应,似乎已睡了。 “你不理我?我偏不让你睡。” 肖星楼鼾声已起。 “好,我拆床,看你怎么睡”柳眉儿大怒,说着一把扯下帐子,又一拳打折了床架,举起椅子往床上扔去,一时间响声大作。 肖星楼翻身坐起,向柳儿道:“你打人本事不大,打床的本事倒不小。” 柳眉儿一时语塞:“你,谁叫你不理我。”说完冲出房,说话间已带了哭腔。 她虽刁蛮,但在肖星楼面前却也没办法。肖星楼也不理她,自顾睡去。 是他冷酷无情?还是他故作冷漠? *** 次日一早。 柳眉儿又来敲门,肖星楼道:“你又来干什么?” 她可怜兮兮地问:“”今天我们干什么去? 肖星楼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知她晚上一定哭过,想她孤身一人,不辞辛苦相助自己,自己还要为难她,直觉于心不忍。当下柔声怜惜地道:“我们今天到城外去逛逛城郊,好不好?” 柳眉儿拍手大笑道:“好啊” 看着她一脸的天真烂漫,肖星楼不由地心神一荡,忙定了定神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忽觉话中有话,不禁脸一红,偷眼一瞧肖星楼,幸好他没觉察到。 “今晚你得待在客店里不能出去。” “那你呢?” “我去哪儿你别管,总之我要保证你不受伤害。” 柳眉儿低头道:“好吧!” 第二十二章 女人心思 两人逛了一天,柳眉儿拿着两串糖葫芦和一个小面人,蹦蹦跳跳地跟着肖星楼回到客栈。 她自幼生长在苗疆,初到中原,对这里的风土人情都觉新鲜,再加上她本来就像孩子,所以更加感到好奇,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 吃过饭,肖星楼道:“好了,陪你玩了一天,现在该你乖乖回房去睡觉了。”说着他起身来就要走。 柳眉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要走。” “你又想干什么?” “我…怕!” “怕什么?” “怕白衣幽兰帮,上次你们一走,他们就来抓我。” “那我叫几个人保护你。” “不行,他们不见得比我有用,那时敌人真的来了我打不过又跑不掉,那怎么办?” 肖星楼一皱眉,觉得这确实是件难办的事。 柳儿楚楚可怜地道“所以啊,你最好和我在一起,才能保护我啊!”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表现出英雄气概吗?所以肖星楼妥协了。 “好吧,我带着你,但你必须听话。”“ 好极了!”柳眉儿大叫,几乎要飞了起来。 肖星楼看着她那张眉飞色舞的脸,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掉进了个陷阱,可是又毫无办法,居然被这么个黄毛丫头诳了。 他的感觉就好像面前有一个套子,却又不得不进去,他实在想不通,这个黄毛丫头怎么想得出这么鬼精灵的主意。 上当的人会觉得,那个骗子的手法其实并不高,只不过是自己一时不小心被他小小地骗了一次而已,其实这些人不聪明。 ──被手法低劣的骗子骗倒,还能算聪明吗?肖星楼当然不属于这种人,他很聪明,所以宁可承认骗子的主意高明,而且自己也不过是偶尔被骗过一回而已。 所以人感到最痛苦的事,就是被自己认为不聪明的人所骗。 但事实上那骗子固然是骗子,而被骗的人也是骗子───他骗了自己。 肖星楼偶尔也骗骗自己。 也许他是愿意让柳眉儿骗一回的,尽管他可以不被她骗过。 他当然也不放心她,这个可爱又顽皮的女孩。 他也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当然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 这算不算是自己骗自己? *** 肖星楼和柳眉儿到了关山,南宫文哲已等在那儿了。 他一见肖星楼来,连忙拱手道:“肖兄不爽约,还来了个……这位姑娘───” “柳眉儿。”她抢着道,然后又问肖星楼:“我们去哪儿?” 肖星楼道:“我们去捣毁倭寇的巢穴,你怕不怕?” 柳眉儿威风八面地道:“怕什么,我看见倭寇首领一剑砍下他的脑袋。” 肖星楼故意吓唬她:“如果你杀了倭寇首领,不让他回东瀛,那他的鬼魂就会一直缠着你不放。” “啊?是这样啊,那还是让他回去吧。”柳眉儿的威风一下全没了。 但她好奇心又起,道:“倭寇长得什么样?”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们走吧。”南宫文哲沉声道,说完就向山下纵去。 肖星楼对柳眉儿道:”走。”说完也没入远处黑暗中。 柳眉儿急忙跟去。 不多一会儿,柳眉儿发觉不妙,前面两人太快了,自己实在跟不上。 以前别人夸她轻功很好,她也这么认为,谁知同肖星楼和南宫文哲一比,简直就像蜗牛一样,她真后悔相信了那些拍马屁的话。 人人都会自我陶醉,而拍马屁的人只是在酒里下点**,让你陶醉得快些,醒得慢些罢了,因此自我陶醉的人就像吃了蒙汗药,不泼点冷水是不会醒的,或者不会醒得很长。 柳眉儿已经醒了,所以她大叫:“喂,你们等等我,跑得这么快,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她原本想说,我赶不上你们,忽觉得如此显得自已太无用,现在这么说仿佛自己一下变成了盖世大侠,两个小毛贼正在望风而逃。 肖星楼无奈,只得折回来问道:“你想怎么样?” 柳眉儿咬着嘴唇道:“我要和你们一齐跑。” “那好,我带着你。”说着,肖星楼抓住柳眉儿的手向前疾奔。 三人奔行在路上,好在是夜间,不至于惊世骇俗。 俗只是肖星楼一手携着柳眉儿,身形不由慢了些,渐渐与南宫文哲拉开了距离。 南宫文哲忽地返身跃回,一把抓住柳眉儿另一只手,两人一齐带着柳眉儿向前飞奔。 柳眉儿只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不由欣喜想开口讲话,不料风倒灌口,说不出的难受,只得闭紧嘴巴,暗自陶醉了。 两人脚步极快,不多时已到海边。 一艘小船已等在岸边。 船旁站着一个白衣老人,见南宫文哲到了,正待躬身施礼,南宫文哲挥手制止,沉声问道:“人呢? 老人道:“已按您的安排去了。” “好,我们去吧!” 四人上船,在月色中悄悄离开岸边远去。船慢慢地行,老人在舱外,三人在舱内静坐,默然无语。 柳眉儿突然瞥见南宫文哲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在痴痴发呆,便好奇地:“你拿着什么这么好看?” 南宫文哲转过头来,毫不掩饰地缓缓打开了手掌。 一块铜锁片。 普普通通的铜锁片。 “一片铜锁也值你这看这么久,是什么宝贝?”柳眉儿愈发好奇。 南宫文哲脸上却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肖星楼轻轻拉了拉柳眉儿的衣服,低低道:“这是人家私事,不要多问”。 南宫文哲道:“无妨,适才岸边这片海滩是我终身难忘的,二十一年前,有一个人在那里拾到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我,那人是我一生中最尊敬、最热爱的人,他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可是当我事业有成时,他拒绝了我的报答。”他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南宫文哲定了定神,深吸口气,继续道:“这是他亲手打制的,他说要给我们打个世上最精致的锁片。”他又看看锁片,“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柳眉儿问:“你们?” “我还有个妹妹,她和他老人家一样,宁愿过一种平静淡泊的生活,也好,江湖中风云变幻,福祸难测,不如隐居世间,过无名的生活。”南宫文哲轻轻叹息。 第二十三章 联手杀贼 柳眉儿还想说什么,那白衣老人又踏进舱内,躬身道:“天亮了。” “很好。” 柳眉儿惊道:“怎么,你们想白天进攻?” 南宫文哲道:“你以为黑夜比白天安全?其实不然,自从戚将军逝后,当今朝廷的官兵已无力对付倭寇,兵力都在防卫北方鞑靼,修筑长城,财力和人力用尽,海防松驰,对海患已视若无睹,即使剿,也只是夜间偷袭一下,根本谈不上进攻,但求稍平民愤,近来倭寇猖獗却无人能制,骄狂之态渐盛,防备稀疏,根本料不到会有人白天进袭,所以白天反比夜间安全得多,这叫───” 肖星楼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说话间船已靠岸,三人出船舱,果见有两名白衣人在岸边向南宫文哲见礼。 南宫文哲问一人道:“杨堂主呢?” 那人答道:“禀帮主,杨堂主在前面观察。” “嗯。”南宫文哲向前走去。 “帮主?”这两个字像焦雷一般在柳眉儿耳边震响,她突然跳起来,肖星楼一把拉住她:“别乱动。” “他帮主?白衣幽兰帮帮主──兰陵王!” “是的,兰陵王南宫文哲。”肖星楼抬头盯住皇依然:“他不是,谁是?” 兰陵王南宫文哲也正视肖星楼道:“青衫客肖星楼,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除了你,还有谁能杀我七位堂主、三位巡使、伤我左护法?” “雨飘飘?花仙子呢?周弟弟呢?……” “他们都不行”。 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似好友一般,竟无一丝怨恨之意。 “你早就知道?”柳眉儿看着肖星楼真好像见鬼一样。 “我知道。” “可……” “外敌在前,当放弃个人恩怨;这点你也不明白?”肖星楼叱道。” 国仇当前,“家恨”当置之不顾。 南宫文哲一语不发,悠悠自得,对他俩对话像是充耳不闻。 ----------------- 一个山洞前,又个白衣人迎上来,躬身一礼,低声道:“帮主,外围的已被放倒,其余的都在里面。” “好了,杨堂主,去把施护法叫来,我们进去,你带人守在外面,别放走一个。” “是!”飞虎堂堂主“天平山上白云泉”杨天平瞥了一肖星楼和柳眉儿躬身告退。 南宫文哲身形一晃,飘入洞口,肖星楼和柳眉儿也蹑足跟进。 洞中很大,三人藏在洞口巨石后面仔细观察,只见里面到处是箱子,想来是劫掠来的财物。数十个倭寇正在饮酒作乐,各自拥着一个裸体女子,尽情侮辱,丑态百出,这些女子也是被抢来的。 柳眉儿脸一红,不想再看。 这时,船上那老者到了,南宫文哲一打手势人已冲出,老者紧随而去。 肖星楼低声对柳眉儿道:“跟着我。”这时,洞中惨叫声已起,那些乌合之众怎经得住几个武林高手来回冲杀,不一会伤死殆尽,几个侥幸逃出去的被终堂主带着帮众杀死。 四人停下手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女子外已无活人,相视一笑。 然后南宫文哲两眼逼视肖星楼道:“肖星楼,你杀了美君虞、范归愚───” 肖星楼傲然道:“还有李君平、唐君复、息碧梧…… “你还伤了花敬定,他告诉我的,你还破了四大刺客的四仪剑阵,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给我报告,最后一次为我效力。” 那老者的瞳孔突然收缩,手握紧,正待出手,南宫文哲喝住了他。而这时,洞外惨叫声又起。 南宫文哲脸色一变,鹰巢中的倭寇已全被歼,哪里还来惨叫声? 几人又冲出洞口,只见海上又靠来三艘大海船,涌下几百名倭寇,羽箭满天,杀伐之声大作,已与白衣幽兰帮”的弟子交上了手。 四人忙杀过去,中途忽又听见一声惨叫,老者脸色一变,失声道:“天平!” 原来“白衣幽兰帮”的弟子大多是武林人士,虽不全是武林高手,却绝对比一般军队要强,加之贺清书平日亲自**管理,倭寇哪是对手,眼看占尽上风,忽然中间船上下来一人,手提双刀,刹那间了杀六名“白衣幽兰帮”弟子。 杨天平眼见不好,连忙迎上前去,那倭人迎头劈下,刀中竟还夹有暗器,杨天平不防,遭暗算被劈为两半,竟是连招架的机会也没有。 南宫文哲大吼,人已冲出。 他向来体恤部下,是以极受弟子爱戴,眼见那人一出现就杀了杨天平,不由心头火起。 那人收住刀,往后一退,南宫文哲也站住了。那人把身体藏在刀身后面,毫无破绽,南宫文哲一时也无从下手了。 倭贼中竟有如此好手! 倭人也无法出手,南宫文哲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站着,似乎从哪里都可以下手,可是破绽太多反而变的没有破绽了,倭人眼珠转动,却终不敢贸然出手。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日近中午,阳光直射着他们,两人额头都已见汗。 这时那些增援的倭寇也已被歼灭,众人都停下手来观注着这场决战。 柳眉儿忍不住要冲上去,肖星楼一把拉住她,轻声道:“别急,南宫文哲绝不会败。” 果然,那倭人终于忍不住大喝声,一刀劈下。 周围的人一时胆寒,只觉这一刀有劈山开地之势,不禁自忖:“这刀如果向我劈来,我挡得住吗?” 刀将劈中南宫文哲的一刹那,他突然闪开,时机掌握得妙不可言。 刀劈下,正劈在石上,石裂开。南宫文哲冷冷地望着他。 倭人毫无表情,僵直地倒下,喉间喷出一股血箭。 无人看见他出手。 柳眉儿疑惑地肖星楼:“他是怎么死的?” “倭贼举刀欲砍时,胸前空门大露,刀虽快却不及南宫文哲,被南宫文哲一剑穿喉,只是那倭寇也实在厉害,南宫文哲的袖子也被砍断了。” “肖星楼好眼力。”南宫文哲赞道:“其实他不是过于浮躁,胜负还未可料定。” “不,交手伊始胜负已定,你和他对峙时,他带来的人已被击溃了,你根本不必挂心其他,而他却要注意周围,待定周围情势已明,他心已乱,心乱则必为你所乘。” “对,应该说,这是一场很不公平的仗。”南宫文哲承认:“不知东瀛哪来如此厉害之人”。 肖星楼叹道:“其实他并不算厉害,他似平只是柳生流(忍者流派)一个弟子,若他老师出来,恐怕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南宫文哲脸色微变,轻声道:“走吧!”说完上了船。 这时,“白衣幽兰帮”弟子已将财物和被掳的女子安置在来时的船和倭人的海船上,一齐离岸。 肖星楼望着海滩上横陈的尸体,残戈断戟插在被染红的沙滩上,忽然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 我们战胜了倭寇,这是正义事业。 然而许多倭寇一定要被杀死吗? 匡扶正义与屠杀是否真有很大的区别? 第二十四章 一年团聚 回到杭州,肖星楼拱手对南宫文哲道:“就此过,我们后会有期,不会很久的。” 南宫文哲突然道:“京城的案子不是我们干的。” “也许。” “你不信我?” “人命关天,我不能凭个人好恶草率论断,再说最紧要的是要官府朝廷相信,如果真不是你,我会帮你澄清,但我们终究难免一战。”“ “我们一战在所难免,你杀了我帮多人。” “你的白衣幽兰帮罪孽太重,已恶贯满盈了”了。 “治理这样一个大帮不易啊,良莠参差,实难周全,你肯来帮我吗?”忽又自嘲地笑道:“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个敌人,也只有你配。” “所以你把身世告诉我这个敌人。” “如果不向你说,我又能告诉谁,又有谁配听?”南宫文哲悠悠地道:“好寂寞啊!” 肖星楼了解他的心情,高处不胜寒! ───南宫文哲武功高深,性格高傲。 “好,待到案件查清后,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会与你有个了断,你定个地点吧。” “洞庭湖旁君山吧,到时我一定置桌酒席为你接风,大醉之后再大战一场岂不更好?” “是极!”肖星楼大笑,拉着柳眉儿转身就走。 那老者忍不住道:“帮主,此时不除此人,后息无穷啊!” “我知道,但今天他是我朋友,据我所知,他还有股神秘力量,这才是无穷后患,放心吧,江湖上很快就只剩下肖星楼这个名字了,此人倒的确是个人才,若肯助我,何愁霸业不成?唉,可惜!你去把贺总管招来,速将所有堂主和巡使招回。” “花巡使呢? “花君子?”南宫文哲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又诡秘的笑容:“不必。” ----------------- 肖星楼和柳眉儿回到客栈,伙计交给他一封信,信上只七个字:明午时览桥──天天”。 柳眉儿道:“天天是什么东西?” “天天是人……” 烈日当空。 览桥。 肖星楼和柳眉儿在远处已见桥上站着十个人。走到桥上,肖星楼先做了个古怪的手势,道:“正月今欲半,春色正东来,肖星楼。” 这时,淳于天地从人群中走出,也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吟了一句诗,正是那日烟雨楼上所说的:“二月春光如酒逍,淳于天地拜见大哥。” 一个黄衣年轻人站了出来,做个手势道:“三月雪连夜,留着伴梨花,方小义见过大哥。 又走出一个矮个青年,做了个手势道:“四月南风大,棘花犹未落,庾分风拜见大哥。”然后其余客人都做了个不同的手势,念了句不同的诗。 “五月阴山雪,无花只有寒,伊无能见过大哥。 “毕竟西湖六朋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古不古见过大哥。” “七月始流火,无衣安卒岁,白慎虚见过大哥。” “八月十五夜,月色随处好,丁明灵拜见大哥。”这些人中只有这个丁明灵是个女子。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仁断肠拜见大哥。” “十月初露寒,秋风已不复,华伴春拜见大哥。” 众位兄弟,不必多礼,今日总算大聚会,只可惜不知闻鹰和相忆的墓在何处?” “就在这里。”淳于天地一指桥下一片坟堆,那里有一处新坟特别惹眼。 坟上一块石块,石上刻:“史公闻鹰,常公相忆两位义士之墓。” 肖星楼走到墓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默默地哀悼两位兄弟。 然后他指着柳眉儿介绍道:“这位是柳姑娘。”众人见礼道:“柳姑娘柳眉儿不好意思地还了礼。 她问肖星楼道:“你和淳于天地早就认识?” “也可以这么说,现在我都告诉你: ───六年前江湖中还没有白衣幽兰帮这个大帮,那时第一大帮是丐帮,丐帮在帮主“打狗不看主”百无忌管辖下欣欣向荣,正处于巅峰,谁知不到三个月,百无忌遭人暗杀被碎尸九段,帮中弟子死伤大半,这天下第一大帮就让人灭了。 武林中自然掀起轩然大波,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人人岌岌自危,局面不可收拾。 于是一群年轻高手组成了个秘密组织,代号【一年】,其骨干就是十二个人,分别以十二月份相称,这些人就是我们。我是正月、淳于天地是二月、还有三月方小义,四月庾分风、五月伊无能、六月古不古、七月白慎虚、八月丁明灵、九月仁断肠、十月华伴春,还有两个是在地下的十一月史闻鹰和十二月常相忆。 我们平日里从不见面,故此互不相识,只知他的姓名代号和手令,如今易容术已经发展得很快,常见面很容易暴露在伪装冒名的敌人面前,所以我和淳于天地未曾见面,但我们一对暗号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经过苦心调查,我们只查出罪魁是一个极其神秘组织,名叫“开天”,其首领代号盘古。” 柳眉儿听肖星楼从头道来,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却是一百三十七名弟兄的生命。” 肖星楼忿忿地道:“而在这期间,“开天又先后灭了雪山派、峨嵋派、崆峒派、昆仑派、江南火树银花堂等大帮、大派,其余小帮派如青城派、无衣教、南鲨鱼帮大漠无水门、万箭堂、雷电堡等等就更多了。 而今出了京城巨案,无论是“白衣幽兰帮”所为,还是“开天”所为,我们都必须全力出击了。” 柳眉儿问道:“那么,你就是一年的首领了?” “不,一年中并无长幼尊卑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因为我们不同于其他门派,他们是只为私利而存在,自然因武功高低、辈份高低产生不同阶级来分配不等的名利,而我们只为正义走到一起,只要消除邪恶,大家都有荣誉,如果有危难,彼此都同舟共济,无贪生忘义之人。 不过,的确有一个神秘的人在暗中指挥,与我们联络,通知和委派我们的行动,当然这是为组织的高度严密和安全而决定的,如果一定要说有首领,他才是首领。” “那人就是天天?” “不错,我们的任何行动都由他指定,甚至可以说是命令,不过,我作为大哥,也可以对一年进行一定的调动。”, “天天是谁?”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但他和我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联络暗号,这是在组织成立时便规定的,而且他的指令有极其秘密的特点,谁也无法冒名顶替他。” “从来没有人冒充他?” “当然有,不过都已是死人了,我们的组织虽然很秘密,可是终究会被一些人发现,但知道天天的却很少,敢冒充他的就更少了。” 肖星楼又转身向弟兄们道:“现在我们就要开始行动。淳于,你和我一起去……(他看了柳眉儿一眼)你和我一起走。” “其余弟兄们迅速召集“一年中所有人,然后赶往君山,我已与兰陵王约定君山之战。”他转向丁灵道:“丁姑娘,麻烦你照顾一下柳姑娘,你们到君山后要暗中观察,切不可妄动,待我们赶到后再动手。 也许我们会与“白衣幽兰帮”同归于尽,或许这正是“开天”所希望的,但是我们本就是为正义而战,只要能消灭邪恶,又何必顾虑生死。我们会胜利的。 因为我们是一年! 因为我们是正义的。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即使我们不能消灭“开天、“白衣幽兰帮和倭寇,也总会有千百个“一年”起来消灭他们!绝不能让邪恶永存人间,绝不能让倭贼占我一寸国土 但──使──卢──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二十五章 各自心思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至少柳眉儿不知道。 她只觉得肖星楼像是住在月亮上,月亮一走,他们也走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暮月,杭州的景色很好。 白堤的柳丝很长很长。 柳眉儿的思绪也很长很长。 她想,为什么他不带她一起走,至少,他应跟我说一声,我很遭人讨厌吗? 柳眉儿望着镜子里那个长着细细眉毛,大大眼睛,小小鼻子的女孩,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让人讨厌的。 她想肖星楼去了哪里,已经想了一个上午。 天下这么大,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到底去哪里了,那个大头鬼实在坏得很。 不过幸好他不是跟着一个女人一起消失的,否则还以为他们私奔呢。 淳于天地当然是男人。 想起淳于天地,柳眉儿心里泛起几丝温暖。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而那个问题仍然困扰着她。 物眉儿决定去问丁明灵,女孩子之间一定好说话。 不一会儿,她又退了回来。她发现这里的几个人中,丁明灵最难对付。通常一个女孩向另一个女孩问一个男孩的去向是不会成功的。 更何况丁明灵自己也“不知道”。 柳眉儿又去问白那个什么虚的,她觉得他很老实,老实人当然说老实话。, 柳眉儿去的时候,白慎虚正在读书。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柳眉儿见他摇头晃脑地读着正起劲,也不敢打断他。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一直等他念完以后,柳眉儿才开口道:“白大哥,吟得好词。” 白慎虚回头:“是柳姑娘,来了好久?” “是啊,见白大哥这么好兴致,不舍得打断你。” “那真对不起了。” “没有的话,听白大哥读书,如闻……如闻仙乐一般,等多久也值得。” “姑娘过奖了。” “白大哥一定读过好多书。” “哪里,我读得再多也比不上肖大哥。” “他?看他一副穷酸相,哪像个有本事的人?” “肖大哥要是没有本事,怎么能把你带到这里,路上早被白衣幽兰帮’做了。” 柳眉儿一时大急,大叫:“他有本事,有本事为什么不再带我走,好让他一路再威风下去。” 白慎虚看了柳眉儿一眼:“姑娘是想问我肖大哥的下落吧,可惜我不知道。” 柳眉儿被说中心事,脸一红:“你,你怎会不知道?” “大哥的事,我们一向不问,只要听他的安排,照他所说去做就是了。” “他要你们去死呢?” 白慎虚道:“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也会服从的。” 柳眉儿眼中露出诧异的神情,却也隐隐闪着光。 真正的朋友,是由相互信任而产生,当你想和一个人交朋友时,就应该充分相信他。没有信任的友谊,就像没有久藏的女儿红一样,索然无味。 而白慎虚他们与肖星楼可谓是素昧平生,仅是为了大义而信任,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是建立在正义的基础上。 白慎虚不管她,自顾读起书来。 柳眉儿叹了一ロ气,她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白慎虚见柳眉儿走了,轻轻笑了。 扮猪吃老虎,本就是男人的绝技,就像女人的眼泪一般令人无法招架。 “大哥、二哥他们现在大概已到了江边了。”白慎虚心里想。 ----------------- 他们在船上。 晚上突然接到一封信,要淳于天地尽快进京。 “陈杨一直负责京中事务,正常是我与他联终,今天他来信找我,一定有急事。”淳于天地道。 陈杨是“一年”中人,属淳于天地手下。 “我想可能是与京城三件巨案有关。” 肖星楼道:“淳于,关于这三件案子,能否再讲清楚一点?” “好的,武威镖局一案发生时,我在洛阳抓飞天盗婆,此案由公明义接手,只听说凶手下手很快,负责处理方洛神遗物的家人也被杀光了,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我得到消息连夜赶回京城,以后又发生了李都督府和聚珍楼两案,李府毒案发生后,我刚想到老怪物这条线,还未来得及出京,聚珍楼劫案又发生了,我当即出京进行调查。” “如今毒案线索已断,武威镖局一案又无线索,那么聚珍楼一案又如何?”肖星楼问道。 “此案更是离奇,我本打算先破李府一案再说。” “离奇? “嗯,聚珍楼固若金汤,四壁和屋顶都由三尺厚的紫金板所铸,地是由“金刚土铸成,门由守卫万里长街反锁,可是第二天万里长街横尸街头,楼内金银被洗劫一空,门却丝毫未动。” “噢?” “只觉得这三案的真凶似乎应是一个人,或者同一织。” “何以见得?” “三件案子显然都是经过详密计划的,而且在半月之间接连发生,很明显是想表明什么,同时这三案子做案手法高明、怪异,不大可能是不相干的人所为,所以我认为这三件案子一定有联系,或者说是同一人主谋。” “是白衣幽兰帮吗?” “难说,尽管李吟亮极力主张消灭白衣幽兰帮,但在朝中并不得势,说话不是很有用,而且白衣幽兰帮只在沿海据张,不大可能去闹京城,在京城做下如此巨案,毕竟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他们要劫聚珍楼,那又为何灭武威镖局呢?况且要劫财也不必要在京城天子脚下做案,而且三案连发,赶在风头上,势必不利,还有那朵兰花标记,虽说有人是爱作案留名,可是我总觉得此举过份招摇。”淳于天地回答道。 “不是白衣幽兰帮”,又会是谁呢?也许是“开天”吧,也许是别的组织,不清 楚,到京城再说吧,也许陈杨有什么发现。”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思着。 淳于天地在想柳眉儿。 她的笑──微微皱起的小鼻子,还有那轻风吹皱的秋水双眸。尤其是她生气时刁蛮的情形,眼睛瞪得大大的,柳眉竖得高高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地想过一个女孩子,可是如今柳眉儿的音容笑貌都是一一浮现在眼前,心中不由起了温暖之意。 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该想这些。 肖星楼又在想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窘态模样 肖星楼不在,柳眉儿觉得很无聊。她决定非去问出他的下落不可。 她去找仁断肠,结果差点没把自己的肠子气断。她又去找了古不古。但那个老古板竟说孤男寡女不能独处一室,连门都不让她进。这人还称得上“不古”? 最后柳眉儿决定去找华伴春。 到晚上,华伴春就往外跑,他连柳眉儿长得什么样子都懒得瞧一眼,别说和她说话了。 柳眉儿觉得华伴春和肖星楼一样,也是神秘兮分的,看他晚上出去,早晨回来,她猜想他可能去和肖星楼碰头。 现在华伴春又出去了,柳眉儿偷偷的跟在后面。 走过两条街,华伴春突然回身,柳眉儿楞住,既然被他发现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吧。 华伴春笑着道:“姑娘一定想知道我每天晚上去哪里,是不是?” 柳眉儿咬着嘴唇不语,心想:“你去哪里关我什么事,我要知道他的事”。 她觉得华伴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子的心事,怎么能向这种人说? 华伴春看了眼柳眉儿,也不多说,转身又走。柳眉儿站着看他离去的背影,她不甘心,一定要弄清楚肖星楼的下落,所以她又拔腿追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见华伴春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门上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相思楼”。这个名字很好听。 她一边想一边走了进去。柳眉儿立刻看见了许多披红挂绿的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徐娘半老的,都很妖艳。 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陪着男人。 而男人的眼神很怪,都一下盯住了柳眉儿。 通常男人的目光总是不老实的。 这些男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剥了皮的香蕉。连这些女人的目光也变得很奇怪,她们也盯着柳眉儿。 柳眉儿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大叫:“人呢?这里人都跑哪去了?”在她看来,这群人都不能算人。 这时一个老女人迎了上来,女人越老越爱打扮,这个老女人也不例外,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 “不知姑娘到此有何贵干?”那老女人虽然也感到奇怪,但还是堆着笑,脸上肥肉不住抖动,直抖得脂粉纷落。 “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呢?” “是华少爷?” “不错,带我去找他。” “这个,华少爷现在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 老女人像见了鬼似的:“他,他在和一个人───”她实在不知如何措词。 柳眉儿打断道:“我正是找那个人。” 老女人恍然笑道:“想不到姑娘也有这个兴趣。” 柳眉儿感到恶心。笑有很多种,她只觉得这人的笑是最讨厌的一种。 “少废话,带我去找。” “这个不能急的,华少先来,你是后到,总有个先来后到,要不我给你先找一位陪你?” 柳眉儿也不说话,走到旁边一个男人面前。 那男人盯她好一阵子了。她一把把他拎起,一连打了十多个耳光,然后将他扔出门去。 “现在你带不带我去?” 老女人二话不说,忙欠身道:“姑娘请跟我来。” 能随手将百十来斤的大男人扔出的人并不多见,老女人很识货。 柳眉儿冷笑,跟着就走。她们进了后院后,上了楼,经过了很多扇门,每扇门里都传出了一种声音。一种不该让人所到的声音。 柳眉儿脸红了,她马上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难怪这里的男人会这么看着她。自已一个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件很荒唐的事。 她明白华伴春要找什么人了,所以她转身冲下去,又直冲出门,一连撞倒了八个妓女和三个嫖客。 她很恼火,连脸也都要烧起来了。 “大头鬼,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让我和这些混蛋待在一起。”她连丁明灵也骂进去了。 ----------------- 夜。 明月。 长江水。 江水滔滔。 肖星楼在江上。 他在想雪羽。 也是这样的夜,这样的月,这样的水。肖星楼和雪羽相伴而坐。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坐小舟,是渡江?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高兴而已,只要他们在一起,高头做什么就做什么 水慢慢地流,月幽幽地照。 雪羽长发披肩,仰头望月。 肖星楼则望着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 “这样的月,这样的人,真好!” “谁好?”雪羽的眼如梦一般。 “都好。” 说着,肖星楼将雪羽轻轻拉过,拥入怀中。雪羽也不挣扎,温顺地倚在肖星楼怀里,就像一只羔羊。 船走,人走,月也走。 两人都静默。 肖星楼只想永远享受这份温柔。 可是不能,只见一艘大船驶来。 肖星楼微一皱眉,他认识这船是十二连环坞的,他们一向霸道,在长江一带胡作非为。 船驶近,船上坐着一个少年。 第二十七章 回忆的人 那船上少年,满身锦衣,俨然出生在帝王家。 少年嘴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大汉走到船头喊道:“少主有令,小船马上摇过来。” 原来那少年是十二连环坞燕烈回的儿子燕雨息。船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哆嗦地将小舟靠了过去。 那大汉等船一近,飞身跳了过来,粗声道:“少主有请姑娘过去一叙。” 燕雨息好色放荡,长江一带的良家女子不知被他玷污了多少,恶名早已远扬。 雪羽听了那大汉的话,不由将身子一缩,紧紧地倚在肖星楼怀里。 肖星楼微笑道:“雪羽不用怕,他只是请我们去喝杯酒而已。” 大汉厉声道:“喂!那书生,我们少主只是请姑娘一人,干你何事!” “噢,原来没有请我!”” “不错,凭你也配。” “那好,请你回去告诉你们少主,就说我们没空陪他,船家,划开船。” 大汉一楞,狞笑道:“好轻松的口气,你知道我们是谁?” “十二连环坞的人”。 “既知如此,还违违令!”大汉吼道。 “违令?违什么令?你算什么东西,船家,划船,再待下去我要吐了。” 大汉大怒,想不到这个书生竟敢目中无,跳上去对着肖星楼就是一拳。 雪羽惊叫,肖星楼却连动也不动。 突然间,那大汉水牛般的身子突然飞起,跌入水中。 原来肖星楼在他手腕上一抓,借力将他挥了开去。 燕雨息微一皱眉,叫道:“李虎,回来。”那大汉正泡在水中,听燕雨息一叫,急忙游了回去。 肖星楼又叫:“船家,开船”。无人回答,却听“噗通”一声。 回头一看,原来船家见肖星楼打了十二连环坞的人,吓得逃走了。 肖星楼苦笑,又问雪羽:“雪羽,他们要找我们麻烦,你怕不怕?” 雪羽微微一抖,双手勾住肖星楼的脖子,轻声道:“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你去摇船,我们走,免得待会儿扫兴。” 雪羽点了下头,站起身向船尾走去。船动了,缓缓摇开。 “就这么走了?可没那么容易。”燕雨息冷笑,飞身扑了过来。 尽管他名声不好,但武功不弱,人未到,招先至。 肖星楼还是坐着不动,眼看燕雨息就要踏上船头,他突然伸了个懒腰。船本来就小,肖星楼手脚一伸开,燕雨息突觉自己连落脚处也没有,无论向何处落下,都会受到攻击,心知不妙,急忙使出千斤坠,顿住向前飞落的身形,宁可落到船外。 他浑然忘了自己在水面上方,这样一来,整个人已落入水中。 船远去了,只听肖星楼朗声道:“回去请燕烈回好生管教你,下次再撞到我手上,可就不客气了。” 燕雨息气极,心知对方身手甚高,别说自己,就是自己父亲也非敌手,只好自认倒霉。 肖星楼知燕雨息不敢追来,叫道:“雪羽,过来。” “那船呢?谁来摇?” “让它去吧!” “我不过来,你一定没安好心。”雪羽笑道,全然忘了刚才受的惊吓。 “好,你不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肖星楼笑着向船尾走去。 雪羽发出一声惊叫,被肖星楼一下抱了起来。 肖星楼抱着雪羽回到船头,雪羽挣扎着轻呼:“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船小,经不起两人这么折腾,一下翻了,两人都落到水中。 肖星楼笑了起来,雪羽道:“都成了落汤鸡了,你还知道笑? “你不觉得有趣吗? “怎么有趣?” “我刚刚把两人弄下水,现在又把自己弄下了水,倒毋须别人动手了。” 雪羽也笑了,俏皮道:“这就叫现世报。” “把船翻过来吧。” 两人重新又上了船,雪羽突觉肖星楼又在盯着她,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衣服湿透,都贴在身上,一时间浑身曲线毕露。 雪羽脸红了,轻轻啐道:“你这双贼眼,真坏。” 肖星楼嘻嘻地笑了。 一阵风过后,雪羽不禁打了个寒颤。 肖星楼一把抱住了她,雪羽在他耳边软语道:“我冷。”说着,紧紧地抱着肖星楼。肖星楼只觉一个温暖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住了他,而且还不住地微微扭动。 肖星楼很健康,很正常,所以起了一个男人很正常,很健康的反应。 不但他感到了,连雪羽也感觉到了。她抬起头,脸红得更厉害了。 肖星楼心神一荡,他不是柳下惠。 他低头吻了下去,正迎上雪羽那丰满的樱唇。雪羽轻轻动,两人的舌头绞在一起…… 良久,肖星楼的手触到了雪羽的身上湿衣,轻声道:“衣裳湿了,应该晾一晾干。” 雪羽把头埋在肖星楼怀里,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晾得很彻底,将所有的衣服都拿去晾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只透过薄薄的云层偷窥。 船轻轻地晃。船在江上,江水长流。这是肖星楼最刻骨铭心的一夜。 *** “大哥,船到了。”淳于天地一声轻叫把肖星楼从梦境回忆中惊醒。 肖星楼微一点头:“走吧。” 淳于天地跟着上了岸,心中仍在想:“不知柳眉儿此刻在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 陈杨出事 从妓院出来,柳眉儿觉得很无聊,也很无趣。 她随便在外面了一圈,西湖、白堤、灵隐寺都光顾了。 不但如此,她还敲掉了一个赌场,外带教训了几个流氓。 可是还觉得不服气,决定回去找仁断肠的晦气。到了仁断肠那里,已近午夜。 柳眉儿可不管什么午夜不午夜,一脚踢开了门,冲了进去,把仁断肠从床上吓得跳到地上。 见是柳眉儿,他预感到要倒霉了。 仁断肠连忙笑道:“原来是柳姑娘,深夜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问你,你有没有肠子?” “姑娘说笑话,没有肠子的人怎么活呢?”仁断肠一楞。 “你有肠子,为什么叫仁断肠?” “有肠子才能断,否则拿什么去断?”话一出口,仁断肠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和柳眉儿抬杠,不如马上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 “断了肠子就等于没有肠子,不信我把你肠子砍断试试。” “是,是,姑娘说得对。” “对?你怎么还活着?” “是,在下听姑娘吩咐,马上去死,不知姑娘要在下怎么死法?” “好,看你还算顺眼,本姑娘饶你一命,你在地上爬三圈吧。” 仁断肠很听话,马上在地上爬了三圈。柳眉儿乐了,转身出了门。 仁断肠见她走了,松了口气,他开始有点埋怨肖星楼当初没把柳眉儿带走,还要他们照顾她,怕她出事,现在她没事,自己倒快出事了。 真不知道这个刁蛮的小姑娘以后还会怎么闹呢,想到这里,仁肠断的脑袋就像麦斗一样大。 “看来以后的房间要装个铁门了。” 幸好明天就分手了,各人分头召集“一年”弟子,然后齐集君山。 君山不会平静了。 ----------------- 京城天气很好。 人的心情也很好。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在状元楼喝酒。 他们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却悠闲地在酒楼喝酒。他们坐在靠在窗的位子上,望着大街上的行人。 一会儿,街上走过个相士,走到状元楼的对面摆摊算命看相。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都看了他一眼 那相士为三个人相了面,随后收摊而去。肖星楼与淳于天地目送相士离去,相视一笑,继续喝酒。 一会儿,两人下楼,朝相士来的方向走去。过了两条街,来到一家米店中,进了条死胡同,他们一直走到墙壁前,在墙上敲了三下,然后地面下沉,进了条地道,走出地道,是一家棺材店,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他们上了马车,行了三十里出了城,换了个车夫,又原路折回城中,到了一家酒楼门前停了下来,车夫进楼吃了顿饭,又上车急驶而去,又出了城。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已到了酒楼后面的一栋小屋。就在马车停下后,他们从车底一个洞中窜出,同时地面石板打开一块活动翻板,他们跳下,又经过一条地道,就到了这里。 淳于天地知道,这是“一年”在京城的一处秘密联络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使用。 难道真出了大事? 他们推开一扇小门,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鼻而来。房中摆着一张床,两人走到床前,慢慢撩开帐子,他们看到了一张脸。 这已不能算是张人的脸。 那张脸被人砍了两刀,一刀从左开始一直到右颊,砍断了右边的眉骨,砍瞎了右眼,另一刀自右向左,自下往上斜挑而过,从头部开始、掠过下巴,砍断了鼻梁眉。 刀伤是新的,刚结口,红色的肉向外翻起,显得异常恐怖。 淳于天地认出他就是陈杨,正是他传信要他回京城的。 淳于天地急问:“陈杨,发生了什么事?” 陈杨躺在床上,睁眼看见了他,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红色的肉不断抽搐着,仿佛他经历的那场可怕的事,连重新提起都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 方洛神死的那天,陈杨也在场,他的身份本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跟方英杰是莫逆之交,跟方家也是世交。 所以,方家人整理方洛神遗物时,陈杨是唯一不是方家的人,而他也看见了那封信。 “云开雾散,天晴日出。” 这时他听到了方英杰的惨叫,陈杨心一紧,将信往怀中一揣,往外就逃。 他并非懦夫,而是要保住这封信。就在他窜出窗口的同时,有人叫道:“快截住他,东西在他手上!” 这时已经有人在陈杨背上砍了一刀。陈杨知道那人所说的东西就是那封信,也明白来人不但要那封信,还要他的命。 逃! 陈杨拼命的逃,他虽然不知道这封信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很清楚: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淳于大哥。 陈杨的轻功非常好,武功比他好的人多的很,可是单论轻功,这世上能追上他的绝不超过七个。他本就是中原最负盛名的八个轻功高手之一。 可是一直有人紧跟着他,虽然追不上他,但也没被他甩掉。 那人叫风郎君。 无论他多使劲,总是追不上陈杨。 他一向对自己的轻功很自负,可是发现与陈杨相比还差的很多很多,如果不是陈杨受了伤,只怕见到他的影子都很难。 风郎君正追着,突然发现陈杨不见了,他向前急窜,又向四周扫视,还是不见陈杨的影子。 他并不着急,他知道陈杨跑不远的。他慢慢蹲下身,仔细察找,果然发现了血迹。 他笑了,循着血迹走去,不一会儿,风郎君在一个小庭院前。 可是他不敢进去,情况不明,他不想冒险反正陈杨也跑不了。 风郎君打出信号,等待同伴到来。 第二十九章 初见端倪 第二天,有人出殡。 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一天死上个把人,简直就像脱衣洗澡一样自然。 出殡的队伍出城,很快消失在远处。 陈杨躺在棺材里,只是他没有死。 昨晚他带伤一直逃到阿祥的家,阿祥也是“一年”中人,而陈杨是京城中第二把手。 陈杨要阿祥布置了一番,也没多做解释,没有这个必要。 阿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 现在送葬的队伍已到了城外坟地,他们把棺材入了土,痛哭一场,其中一人哭得尤其厉害,连走路都走不动了,只能一路上被人扶着回去。 他们走了,陈杨也走了,他就是那个哭得最伤心的人。 去时二十三人,回去也是二十三人,去时二十三人中有一人,代替陈杨躺在了棺材中。 永远躺在棺材中。 二十三人走进了城外一个庄子里,关紧了门户,陈杨很着争,他在等着淳于天地。他知道京里出了这么件大案,淳于天地一定会回来的。 他并不知道此案之后京城里又出了两件巨案。 他也不知道这里已经传不了消息,也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尽管他已将那信上的话告诉了另外二十二个人,希望只要有一人逃出去就能把消息传出去。 可是他想错了。 陈杨派了两个人进城打探,可是两人很快就回来了。 被人扔回来的,已经断了气。 陈杨心道不好,又派了三个人,同时放出了两只鸽子,还放出两条狗。 不ー会儿他“它”们也回来了,人、鸽子和狗无一幸免。 陈杨知道完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他们迟迟未向他出手原来是为了引陈杨的同党上钩。他不能让“一年”中人落入这个陷阱之中。 他在庄子各处放起了火,这是示警。陈杨马上把所有人召到大厅中,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然后下令突围。 可是已经晚了,敌人已经开始进攻。他们见庄子起火,知其已破釜沉舟,遂开始动手。 他们从屋顶、从窗口、从门、甚至从墙壁、从地下冲入大厅。 “一年”拼死抵抗,可是来敌的武功实在比他们强,人又多,终究不敌。大厅很快就成了地狱,杀人的地狱。 “一年”中的阿吉被敌人一剑刺穿肚子,阿吉押刀也砍下了对手的脑袋,两人同时倒下。 他武功不及对手,但他会拼命,像死士一样拼命。 陈杨却在逃跑。 他知道即使拼命也无望。 他一定要将信传出去,所以他逃。 拼命地逃! 他受了二十几处伤,可还是从一处极隐秘的壁道中爬了出去,剩余庄子里的人无一幸免。 然而他毕竟逃脱了。这是敌人的失误,这是圈套? *** 陈杨说完,颤颤微微地拿出那封信,交给了淳于天地。 然后他死了。 死得很快乐,很平静。 他终于完成了任务。 其实他早就伤势恶化了,一直撑到现在没死,就是等淳于天地回来。 淳于天地觉得这封信好重,信上凝结着鲜血。 信上的八个字,是用二十四条汉子的生命换来的。 可是这八个字的是什么意思呢? -----------------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没有去“武威镖局”。 淳于天地很信任公明义的能力,他毕竟也是位名捕。况且他们也知道,凶手是不会留下一丝痕迹的。 他们去了聚珍楼,还叫上了公明义。聚珍楼门开着,它再也关不上了! 门是被炸开的,被富贵钱庄的人炸开的。他们发现了万里长街的尸体,马上去开门。 造门的时候,钱庄老板唯恐门造得不牢,可是现在只怨门造得太牢,这种感觉就仿佛掉进了自己为别人设的陷阱。 他们用了三十一种法子开门,但就是打不开。 因为门被万里长街反锁着,所以有钥匙也没用。 最后,他们只好用**,炸了三次才把门炸开,有三人被失手炸死,一人断了腿。 打开门后,钱庄老板晕了过去。聚珍楼里面空空如也,空得就像不育的女人肚子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站在门口不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四面墙壁。 ───三尺厚的紫金板。 做案的人简直就是个鬼。 三人在楼中转了一圈,淳于天地不住摇头,公明义则不停地叹气。 肖星楼突然道:“淳于,如果我们抓到案犯怎么处置他?” “审问啊!” “如果他不说呢?” “把他关起来。” 肖星楼笑了,又问:“关在什么地方?” 淳于天地一楞,立刻也明白过来。连这样的地方也能来去自如,还能有什么地方关得住他? 淳于天地也笑了,笑得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公明义也笑了,他开始喜欢肖星楼,能笑的人一定讨人喜欢。 笑了一阵,三人都不再开口。聚珍楼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突然,肖星楼停住了,侧耳仔细听了听。 “淳于,过来一下。” “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你来看。” 这时,公明义也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走一走。”淳于天地照他的话做了。 肖星楼又问公明义:“大捕头,你可曾听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好像有一处土的声音有点空。” “不错。” 说着,肖星楼蹲下身,仔细察看地上的土。 “在这里。”淳于天地指着一处土道。 第三十章 一石二鸟 果然那处土周围有缝隙,不像别处那么严密,看上去有些松动。 三人合力才扒开了那处土───“金刚土”本就是天下最硬的泥土。 果然下面有个洞,洞不大,刚好可容一个人。 “有人在下面将这处土整块地撑起,然后钻了出来。” “可是这个是怎么挖成的?” “是做案者用遁土法进到金刚土下面,挖了这个洞。” 公明义在一旁道:“这种遁土法简直是闻所未闻的。” “是的,中原武林中的遁土法有两类,一类是挖地道,这费时费力甚巨;另一类是利用地上泥土颜色,穿上同色的装束,伏地而走,也是障目术,这种遁土法却截然不同,中原没有,但东瀛有。” 肖星楼又道:“东瀛有一门武功叫忍术,习此术的人称忍者,忍术中有一种土遁法,人能在土下行动自如。” 淳于天地问:“你是说,这案子是东瀛的人干的?” “不错。” “可是这种土遁法也不会没一点声音,以万里长街的武功内力,会毫无发觉?” “也许有人给他下了毒。” “有谁能对他下毒?” 万里长街一生寻仇行快江湖,不知有多少人给他下过毒,又有谁能毒倒他? “老怪物,如果有的话就只有他了” “可是为什么不毒死他?” “万里长街曾经得遇奇人异士,据说已不怕任何毒药,老怪物也不行,他最多只能用药物减弱万里长街的反应,总之做案人一定有东瀛人参与。” “那么武威镖局一案───” “你还记得那封信上的话吗?” ───“云开雾散天晴日出。” “不错,云开,天晴──开天” “是他们?” “可以这样想,有人向方洛神示警,而开天就要杀人灭口,不让信上的话传出去,所以可以这样推测,开天是倭人参与的或者根本就是倭人建立的组织,老怪物也是开天的。” “那么,做案的人不是白衣幽兰帮了? “白衣幽兰帮一直与倭寇有矛盾,这几件案子,正是借刀杀人之举。” “他们杀李都督,挑起朝廷与白衣幽兰帮的矛盾,杀方洛神是为灭口和引起武林中人对白衣幽兰帮的公愤,劫聚珍楼既是嫁祸,又是劫财,正乃一石两鸟之计。” “可是”一直在旁听着的公明义又插口道:“这些都只是臆测,没有证据,我们虽然知道是倭人所为,却无法证实。” “是的。”肖星楼道:“不过,他们一心要朝廷与白衣幽兰帮火拼,朝廷一天不动怒,他们一天不会罢休,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说着,肖星楼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 暮春季节,京城的夕阳暖洋洋的。 司城虎的身上也洋洋的,他懒懒地躺在马上,回味着小春红的温存。 小春红已经不小了,也很成熟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实在是很吸引人的。 司城虎已被她迷住了,所以在她身上已花了不少钱。 “实在是倒霉,今晚轮到我值班,不然的话───”司城虎眼中有了笑意,他在想着小春红那坚挺的胸脯,圆润修长的玉腿,还有平坦的小腹。她实在不错! 司城虎笑了。 他的马向天牢踱去,他本就是西城指挥使,掌管天牢重地。 西沉的太阳缓缓掠过窗户,阳光透过窗外那棵杨树,在屋里投入了斑驳的影子。 远处的柳叶已经很绿了,风轻轻地过,吹得柳条有时也偷偷地向这里靠近窥视。 阴森的牢狱,有着这一丝生气,也是很令人可喜的。 司城虎的前途也很好看。 而且,有了小春红,他更觉得无忧无愁的。确实,在这么可爱的季节里,有谁还会发愁? ---------------- 胡震东在发愁。 一个被老婆踢下床,而且拒之门外的男人不发愁才怪呢! 除非他是疯子,或者他****,连老婆也不要了。 胡震东很正常,也很老实,他爱他的老婆,所以有些怕。 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被赶出来的。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他是在江南遇见她的。 当然他那时并不怎样,她实在瞧不上他,即使他很狂地追求她。 后来他入了锦衣卫,几年混下来竟也成了指挥使,这个官是怎么当上的,连他自己也糊里糊涂,于是他娶到了她。他运气一向不错,而且还在京城里混到了天牢里的差事,比起那些终日在外奔波的同行,舒服安全得多。 然而他很快觉得自己并不幸运,她很凶。虽然不是个母老虎,可也绝不是只猫,动不动就把他赶出门。 “明天换班时,带点翠云轩的胭脂水粉给她,让她消消气。”胡震东想着。 不爱脂粉的女人不是太美就是太丑。胡震东的老婆不算太差,所以还需要这些来装不一下自己。 “告诉她,这些差事我不要了。”胡震东继续想。 她对他的差事颇有责言,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反感,特别是想到风冲的时候,这种反感简上可以说是愤怒了。 第三十一章 京城天牢 风冲在女牢中。 他可不是女犯,他也是守卫。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他双手搂着一个女人的腰。 是女犯的腰! 女犯十六、七岁的光景,面容虽显憔悴,但依然掩饰不了那娇好的容颜。 女人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风冲很高兴,他就喜欢让女人痛苦。 天已黑了,月光静静地洒在了二人身上。风冲斜眼看着郁小姐,不觉又笑了。 他笑胡震东实在是个傻子,放着这么好的差事不干下去,却听老婆的话去另谋出路。 他不禁想起司城虎老大对胡老二的评价:“胡老二就像一只母鸡,弟妹倒像只公鸡。” 风冲越想越开心,于是他就有需要了。 所以女牢中的犯人,大都会被他染指。 而天牢中都是死囚,所以这些女犯不多久就会被处死,也无法告发。 没多久,风冲又靠近了郁小姐身旁然后……,郁小姐一动不动,任凭他摆布…… 郁小姐眼中痛苦之色更深,流下两行清泪,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了。 一会儿,屋中已响起了痛苦的**声…… *** 夜已深了,残月挂在云边。 不知什么时候,屋顶上多了一朵云。 白云! 白云停在屋顶上,忽然下沉,踏破了屋顶直坠下去。 下面正是风冲作乐的女牢房。那朵白云是穿白衣的夜行人。 白衣人在半空中抽出腰刀,凌空一劈。风冲反应很快,能成为天牢的第三把手,自非庸手。 他一下子滚下来,双手在郁小姐腰间一挥,郁小姐飞了起来直撞向半空落下之人。 一声惨呼,那人已将郁小姐拦腰劈断。 这般惨象,白衣人瞧也不瞧,身形刚落下又旋身扑向风冲。 风冲以郁小姐阻挡一刻,已抓起他的双锏,与白衣人斗在一处。 风冲发觉不妙,牢房本就不大,如今又多了一具尸体,更显得狭小,行动已越来越困难了。 轻功本就不是风冲的专长,所以他决定先冲出去再说,猛攻了七、八招,突然向牢门飞窜。 他心里还在想,牢里如此巨变,司城虎和胡震东怎不闻声赶来。 突然他觉得腰间一凉,身子轻了许多,到了门外,他想站住。 可是他发现自己再也站不住了───他看见自己的下半身还在门内,白衣人提着刀站在门口向他冷笑,刀上滴着血。 自己竟也被拦腰砍断,怪不得他自己身子会突然变轻 但他不觉痛楚,因为刀太快了。 他只感到惊怒,司城虎和胡震东呢?难道死了? 接着他见一件东西从屋顶上滚下来,是胡震东的脑袋。 又看见司城虎被另一个白衣人用披风蒙住全身,一剑穿心。 他很清醒,又见另一重牢门打开,石广凤大人家被带走了。 “劫狱!”他想大声喊叫,却无声。 死人自然是不能叫喊的。 *** 清晨。 北京城郊。 林老头从家中慢慢走出,转身上茅周。 不知吃错了什么,半夜里竟然肚子疼。 他轻轻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 垂暮的老人对何事都有一番愁,跑肚拉稀也不例外。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声音很急,不会儿就到了附近。 听一人声音含混地道:“石大人,我们就此别过,您多保重。” 那被称作石大人的道:“多谢几位义士将我救出天牢,但不知几位高姓大名。” “我们是“白衣幽兰帮”兰陵王的手下,石大人高风亮节,我们帮主敬仰得很,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们走吧!” 那人感激道:“是,是。” “劫狱!”林老头大惊,肚子也不痛了,屏住呼吸。 他很庆幸听了阿情的话,没把茅厕前那堆柴搬走,如今正好成了屏障之物。 “女孩子家,毕竟心眼儿多。”林老头心想。 这时马蹄声又起,夹杂着车轮声远远地离去。林老头正想松一口气,忽听到一阵轻笑,连忙又屏住了气息继续听。 可是这时他们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林老头好奇地向外探了探头,不觉大吃一惊。 那些人正在换衣,他们脱去满是血迹的白衣,露出里面一身很奇怪的装束。 林老头见过这样的打扮,二十年前他在海边生活时见过这种打扮! 那是倭寇! 他们是东瀛倭人! 被他们发觉了凶多吉少,林老头不愿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那些人换好了衣服,远处已传来了马蹄声,显然追兵已近了。他们纷纷上马。 林老头见他们要走,不觉松了口气。突然一个倭人一回头,怪叫一声,向柴堆打来一物。 林老头还没看清楚,胸口已一痛。他虽非武林中人,却也知道这是暗器。 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第三十二章 死而复生 京城一向热闹。 钟楼、鼓楼很热闹,这是很平常的事,天地坛、山川坛很热闹,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像林老头这样的人家门庭若闹,实在不寻。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的合理解释只有两个,一是女儿出嫁,三是他死了。 可是林老头女儿并未出嫁,他也没死。 这几天都有好几批人来他家,但都被一个年轻人客气气地送走了。 谁也没能进林老头的房门。他们只闻到药味,浓重的药味,从林老头的屋里传出来。 邻居们开始议论起来。 “哎,老张,现在林老头可不得了,连城里的九头狮子王老爷子也来看他,还照样给挡了驾。” “你,少见多怪,前天我看见一个很大的官坐六抬大轿来看他,还不一样?我细一打听,你猜怎么样,那是刑部尚书宋大人啊!” “呵,真不得了!” 两人用发热的双眼看着林老头的门。 过去靠打铁度日的林老头,现在他们只觉得望一眼他家的房门也是无上之荣光。 “林老头生的什么病,这么重?” “听说不是生病,是让人在胸前捅了一刀。” “那不是要命了? “谁说不是,连天下闻名的神医徐名士徐老先生也给请来了,可是都三天了,还是没动静。” ----------------- 阿情默默地坐着,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一个落拓不羁,只一个看上去精明强悍。 他们是四天前来的,村里一个郎中说爹死了,接着就为爹办理后事,然后那两个青年就来了,那落拓公子替爹把了脉,说爹没有死,然后他就出去了。 那干练的青年对她笑了笑道:“我叫淳于天地,我大哥姓肖,他去请大夫了,待会就到,现在就由我照料你爹吧!”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齿,雪白的牙齿,像冬天篱笆上的积雪那么白,他笑得真好看。 笑得这么好的人当然不会是坏人,阿情觉得让他来照顾爹爹才很放心。 不过她很奇怪,爹明明已死了,他们为什么说他没死?难道世上还有个起死回生的扁鹊? 一会儿,落拓公子回来了,还带来个老头,那老头弯着腰,还不断地咳嗽。他居然还自称天下第一名医徐名士。 阿情虽是个乡下姑娘,可是徐名士的名声总还听到过的。可是她怎么也无法把徐名士和眼前这老头联系起来。 他连自己的咳嗽都治不好! 那个叫淳于天地的说他是,她就相信。 是不是他说月亮是绿的,她也相信? ----------------- 三天了,徐名士一直泡在林老头的房中没有出来过。 三天以来,一直是阿情负责徐名士与外界的联系,因为他不允许别人打扰他。 阿情负责送饭,然后把徐名士开的药方送出来,由肖星楼去药铺抓药,阿情再把抓来的药送进屋去,由徐名士亲自煎药。 渐渐地,阿情发现爹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开始红润起来。 爹真的没死! 阿情进进出出脸上有了喜色,脚步也轻快起来,越来越容易脸红了。 这当然与她爹的病情无关,是因为淳于天地老是爱看她,对她笑,和她说话。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邻居们又窃窃私语起来:“看来林老头真没死,阿情真快急坏了。” “是啊,否则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的,叫她怎么办呢?”隔壁大嫂道。 阿情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安静地让爹养好伤,让他重新享受生命的乐趣。然而世事总与愿违。 仅仅三天内,就来了十几批人,而且个个来头都不小。 可是,无论来的是谁,只要淳于天地一出去,就能马上把他们送走。尽管有时“送客”的方法不太斯文。 阿情觉得他的本事真大。“也许他比他哥哥的本事还大。 ----------------- 月色苍茫。 残月一轮,高高地挂在空中。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坐在桌边,闲谈着。 “淳于,石广凤大人入狱的情况你了解吗?” “我只知道石大人掌握了朝廷中一件很隐秘的事,他入狱可能正是这个原因。” “那么圣上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呢? “是魏忠贤阻止的。” “噢?” “魏忠贤有不轨之图,想利用石广风威肋圣上,待其时一成熟,就迫使圣上让位,所以他瞒骇圣上说石广凤尚有同党,不杀石广风而诱出其同党从而网打尽,圣上对魏忠贤说的话深信不疑。” “可惜人算不如天命,不料竟有人劫狱。” “圣上自然要派厂卫高手追杀石广风全家。” “而且还要追查劫狱的人。” “所以这几天来,官府和黑白两道都在追查,谁都想参与这事,林老头是唯一的见证,故而来客不断。” “其中也有魏忠贤的人。” “是的,他也不想让劫狱之人知道秘密。” “可是他不怕石大人将秘密传得满天下皆知?” “他才不怕,天下尽知正好,这样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圣上挤下位,所以真正怕的还是圣上,他自然会杀石广凤,还要发兵追捕劫狱之人,这也正和魏忠贤的心意。” “那魏忠贤为何不再保住石广凤?” “他既已套出石广凤的秘密,自不必管他,况且不论魏忠贤是否知晓这桩秘密,以圣上的多疑,他已掌握了一个筹码。” “你是说───”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不过魏忠贤也是很冒险的。” “冒险过头,就得死。” 死亡也就意味着失败,无论你先前是成功还是失败,一旦死后,无论是成功的欢愉,还是失败的痛苦都没有了,只留下对生命的哀叹。 第三十三章 神秘组织 起风了。 残月躲在云后面不愿露面。 夜色低沉。 夜黑风高,好一个杀人夜。 淳于天地有一种感觉,他的剑在跳。 这是凶事! 今夜要出事! 门开了,徐名士走出来。他出来意味着一个字:死或是活。可是他说出了三个字:“没事了。”这也是活的意思。 肖星楼和淳于天地松了气,各拱手道:“谢谢。” 林老头重新燃起生命之火。 火光大盛。 火炉中的火幽幽地飘起,直飘向徐名士。 刀光一闪。 火中有人! 屋外也有人! 一时间屋中的人突然移了起来,他们从墙内,窗外,门外,地下,从屋子的各个角落冲进来,个个白衣蒙面。 刀光大盛! 徐名士身手很快,右手一刀刺中了火中之人,左手一掌击在一人的胸前,那人的胸腹猛地一陷,立刻倒地。 余人呼啸一声,抢起蒙面人尸体就往门外冲去,一时间屋中人又少了,火中那人的尸体对谁都是毫无价值的。 淳于天地飞起,一剑刺出,银星点点化作万剑,罩向所有的人。 人人举刀招架,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肖星楼也到了,众人无奈,抛下那具尸体向外逃窜,不然他们也得变成尸体了。 肖星楼道:“我去追。” 说完身形一纵,从淳于天地身边掠过。来敌已逃出很远,可是他轻功很好,使出“流星赶月”身法。 一袭青衣,疾驰起来,真像流星划过天际。眼看追上了,前面的人发一声喊,各向后一扬手,纷纷打出一团东西,落在肖星楼身前 “砰”的腾起一堵火墙。 肖星楼脚前踢,身形倒飞,随后脚向左脚背上一点,一个“平步青云”人跃起,在树枝上再一点,人已越过火墙。 如此一阻,敌人已逃远。肖星楼再追,敌人又打出火墙阻挡。如此三番两次,肖星楼一直追不上。 眼前是一片树林,只听一声呼叫,敌人全窜入林中,肖星楼毫不犹豫也窜入了进去。 他知道遇林莫入,但怕让他们逃脱。到得林中,肖星楼停住脚步,只觉周围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今夜又是一场激战! ----------------- 春天将过。 花开得很艳,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异样的红艳。 红艳如血。 刀光如影。 肖星楼身旁突然多了三个黑衣人,刀光一闪,拦腰斩来。 肖星楼跃起挥手,几点寒星,击倒了狙击者。人在半空,树上又跳下三个黑衣人,刀光一闪,路封死。 肖星楼身形下坠,他飞纵如流星,下坠亦如流星。他脚落地,土中伸出两只手,扣住他的左右脚踝。 空中三人跟着下落,三刀连劈。 肖星楼想跃起却不能。 情急之下,一道碧芒闪起,长笛出手,一招破了来敌攻势,第二招击穿了三个人的额头。 两挥手,两点寒星没入土中,抓住他脚的两只手一松,显见已被击杀。 肖星楼一气杀死五人,刚待喘息,刀光又起。树上又跃下一人,挥刀力砍。流水无隙,这一刀也毫无破绽。水泻平地,四处奔涌,无孔不入。这一刀将肖星楼所有退路封死。这才是伏击的真正主力。 刀越逼越近,他只做了一件事。往前冲! 他向那片刀光最盛处冲去。冲向黑衣人。 世上绝没有无懈可击的招式,他深信这一点。所以他冲向黑衣人,冲向流水的源头。 泉水从泉眼涌出,却不会倒灌入泉眼。因此泉眼处的水流最舒缓。所以刀光后面防卫最疏。 刀光! 笛光! 血光! 两人倏然分开。 青影闪,肖星楼没入林中。 黑衣人嘶声叫道:“快追,他已受伤。”竟是倭人的语言。 然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 淳于天地拿着蒙面人的腰刀默默地看着,心想:“他们为什么用腰刀?” 腰刀是戚继光吸取倭刀的优点创制出的一种刃长背轻,刀身细窄,这种刀是用来装备军队的,武林中人并不用它,难道他们是明军? 屋中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徐名士缓声道:“淳于捕头。” “嗯!”淳于天地仍在沉思。 “林老头明明已经死了,何以要我来演这出戏?” “什么?我爹死了?”阿情一直缩在桌子底下这时从惊吓中醒过神来。 淳于天地沉声道:“是的,林老伯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说谎,爹的血色还很好呢!”阿情惊怒道,她不想让刚燃起不久的希望之火就此熄灭。 徐名士道:“那是我在他脸上涂了曼陀罗花汁深入肌肤,能产生一种血色般的感觉。” “不,我不信,你们骗人…”阿情哭着扑进林老头房中。 徐名士道:“淳于捕头,这究间为何?” “我们想找出凶手。” “你是说劫狱之人?不是“白衣幽兰帮”吗?劫狱那天,有狱卒亲眼所见凶手是穿白衣的。” “如果是他们,为什么留下活口呢?”淳于天地道:“而且据狱卒说,凶手用的也是这种腰刀,这种刀极似倭刀,武林中人大都不用,白衣幽兰帮中的高手也没有用这种刀的。” “你们就凭这点断定不是“白衣幽兰帮”所为?” “我们怀疑这次劫狱案的主谋与京城三巨案有关,很可能是同一人,而且可能是倭人,所以───” “所以就摆下圈套来引诱真凶上钩?” “料准他们会来灭口。”连阿情姑娘也给骗了。” “戏要演得像,只好委屈她了,不过现在我们可以摘清楚谁是真凶了。”说着淳于天地站起身,像一具尸体走去。 他蹲下身,慢慢揭开那人蒙面的布巾,露出那人的脸来,五官端正,只是脸色发青,眉宇间透出股邪气。 他不认识这人。 接着淳于天地搜他的身,伸手摸那人胸前的口袋,触到了那人结实的胸膛。他猛地觉得不对。 两具尸体中那火中的人就被徐名士刺死的,而这人是被击中前胸而死的,他胸骨应是下陷的,可是─── 刚想到这里,地上的“死尸”又活了。 第三十四章 存于天地 那人手一翻,一把短刀齐柄没入淳于天地的小腹,接着一掌向淳于天地胸前拍去。 淳于天地猝不及防,遭了暗算,急切间运气护住前胸,双掌击向那人面门。可是背后掌风又起,一只手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他背后,震得淳于天地的心几乎从口中跳出。同时后腰一痛,一柄刀又刺入他的后腰。 是徐名士! 淳于天地不及多想,运内力将徐名士的掌力转引入那人身上。 那人怪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胸肋尽断。这次是真的死了。 淳于天地转身,虎目圆睁,瞪着徐名士,嘶声道:“你───你───” 徐名士见淳于天地愤怒的目光,不由向后倒退几步。但突然想到淳于天地身受重伤,自己已不必怕他,于是恨声道:“不错,是我,想不到吧?” 火幽幽地燃着,修淡的火光映在徐名的脸上更显得格外的恐怖。 “为什么?你为什么?” “因为你管得太多了,”徐名士道“谁敢坏我们的事就得死,你太聪明了,你不该怀疑凶手不是白衣幽兰帮的。” 淳于天地道:“你们是───开天,开天就是凶手!” 徐名士听到“开天”两字吃了一惊:“你知道开天?不错,我们就是开天,可是你竟然知道我们的组织!” 淳于天地厉声道:“果然是你们!” 他猛地跃起,出剑。 他伤得不轻,严格地说是很重。他被刺中两刀,更致命的是徐名士的那一掌,几乎震断他的心脉,尽管他把大部分掌力都引到了另一人身上,可是他的内力都运于前胸,后心的防护几乎没有,故而内伤极重。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感到自己时候不多了,故此刚才ー直在积蓄内力,以图一举击杀徐名士。 淳于天地人在半空,剑已出手。剑光竟比火光还亮。 淳于天地快得惊人,徐名士一时不防,只得疾退,退到火光后面。 但还是慢了,淳于天地的人还没有越过火光,剑到徐名的身前。 血光迸现。 是淳于天地的血。 淳于天地刚跃到火光上方,火中飞了一道白光! ───刀光! 刀光斩向淳于天地的双脚。斩到淳于天地的双脚。刀光斩向淳于天地的双脚。 淳于天地颓然坠地,所剩无几的精力,自然地随着汨汨流出的鲜血消失了。 火中人没有死,徐名土没有杀那蒙面人,当然也不会杀火中人,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淳于天地从未想过,一个人竟能在火中待这么久。 阿情更没有想到会生这么多事,听到惨呼声就奔出房去,接着就看到这一切。 她无力地倚在门上,绝望地望着血泊中的淳于天地,伤心欲绝。 接着她又看到一团火向她飘来,而且火中有张人脸对着她笑,笑得很邪。 火中还发出人的声音:“我是火德王,淳于天地再也不能存于天地了。” 那团火到了她身前熄灭了,一个人出现在她眼前狞笑着,容貌说不出的丑陋。阿情只觉身子一麻,全身都软了。 火德王将她抱起,然后放在竹榻上,开始解她的衣衫。 淳于天地还未气绝,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暗中默默叫道:“大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 “淳于天地,你那里怎么样了?”肖星楼心中默念。 “这些人果然是倭人,怪不得用腰刀,原来是倭刀暴露身份。” 他的伤口正在作痛,一处在肩上,一处在后背。 刚才他冲向刀光,近前时发现了一处破绽,于是玉笛出手,穿过刀光,点向那人心口。 风声大作“碧空玉洗”带着尖啸疾落,那人惊觉,身子一侧,玉笛击偏,击碎两根肋骨。 他只觉心血翻腾,可手中刀还是伤了肖星楼。 一刀削去了肖星楼左肩的皮肉。肖星楼一痛,那人又ー刀直劈下来。刚才那一刀还有破绽,可是那人受创后的这一刀却毫无破绽。 肖星楼猛然记起东瀛忍术中有一种武功,就是受伤后功力能增长三倍。肖星楼看不见那人,只见万重刀光。 那人已将全身隐藏刀后。看不见人就看不见刀光中的破绽。肖星楼向后退去,那人急追,刀疾劈。肖星楼尽力倒飞,不会儿已飞掠这几十棵树。那人紧随而来,刀势不变,杀气却有些弱了。 这时肖星楼只觉后背碰到一棵树,身形一顿,那人已至,一刀劈来,他已看出肖星楼已走投无路了,这全力一劈定能杀死他。 那人只觉奇怪,为何刚才那完美无缺的一刀不能杀死他? 刀光一闪。好快的刀! 肖星楼突然向下一缩身,从那人胯旁擦身而过。那人一刀劈中树干,更不迟疑,松手弃刀,手向腰间一探,拔出一柄短刀,不及转身就是向后一刀,但迟了片刻,只划破肖星楼后背。 肖星楼飞身直扑向树林外。他想起了淳于天地,不由心一沉,这是个周密的计划,他那里一定有危险,他必须尽早冲出去。 这时,树林中一阵急响,跃出一人直扑肖星楼后背。 肖星楼也不回头,反手一笛点中那人喉结,那人一声不发倒地身亡。 “在这里!”一人叫道。 话音未落,就又有三人从背后扑来。肖星楼转身冲了过去,在他们的刀尚未配合起来前,从他们之间冲过,一招“三羊开泰”结果了他们。 背后又是一阵刀风,来得很快,死去的三人还未及倒地。 刀风凌历! 肖星楼只觉一股杀气已抵住他后背。 是那个人,除了他没有人有这样的杀气。 第三十五章 罄竹难书 肖星楼不想恋战,他只想快些赶回去。他人往前窜,掠过一个死人,脚尖一点将尸体踢得向后倒飞,自已向前纵去。 那人将尸体一劈两片,再向前追,却已不见肖星楼的身影。 “不知他们有多少人?”肖星楼心想:“我已杀了十个人,还要杀多少?”想到这里,手中不禁冒出冷汗。 ───“不知道”岂非是件最可怕的事? 他只能等待,等待狙击者再次出手,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一战? 肖星楼只觉得,敌人的这次袭击显然是精心策划的。 这不奇怪,他本就希望这样的。 只是奇怪,他们的对象似乎并非林老头─── “难道他们已知道林老头已死?那是谁走露了消息?他们连阿情也瞒过了。难道是徐名士?可是他几乎不出门,一个人也没见过,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呢? ───药方? 他猛然想起,医生开药方本就如鬼画符,除了药铺老板谁也看不懂,就算他骂你祖宗十八代你也不知道。 接着他又想起:“他抓药时,药铺上空盘旋的鸽子。徐名士用药方告密,然后药铺中人再用鸽子将消息传出去,而自己倒成了信使!而淳于天地现在正和徐名士在一起。” 肖星楼简直不敢再想了。 突然身后一人又追来,一刀砍向肖星楼头顶。肖星楼正在思考,毫无察觉。 眼看刀就在砍中─── 突然一阵骨头碎裂声中,那人的头已被拧断,身后出现一人正冲他微笑。他大惊,挥刀欲劈,可是手已无力。与此同时,肖星楼的玉笛也击中了那人的前心 于是那人就死了。 来人微笑起来就像温柔的少女。有些人生来就讨人厌,也有些人生来就讨人喜欢,就因为他们会微笑。 肖星楼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那人道:“你叫肖星楼,我叫贺清书,是白衣幽兰帮的总管,人称罄竹难书,意思是坏事做绝,罄竹难书,我奉帮主之命来助你查案,我们已在同一条船上了,我想你也不希望翻船吧?”他不等肖星楼问,一下子全说出来了,一面说一面笑。 他又道:“你受伤了,余下的人让我打发吧。”果然他将追来的五、六个人全杀了。 可是那个伤了肖星楼的高手还未出现。 贺清书也在等他,能伤肖星楼的人不简单。 林中花艳艳,一个人从花丛中走出。正是他! 他端着刀,很庄重地一步步走来,空气一下凝结起来。 贺清书凝视他的双眼,只觉他眼晴如鹰一般锐利阴沉而坚毅。 来人也盯着贺清书的眼,他也奇怪这个年轻人的眼神竟如此凌厉逼人! 肖星楼抬头望天,残月不知何时又出来了。 月光冷,刀光更冷。 起风了,意满天残云乱卷。 肖星楼眼前落一物,手指夹住一看,原来是树上的花瓣。 贺清书和对手的杀气摧落了花瓣。 一时间满天花雨,残红飘荡。两人却丝毫不为眼前景色所动,只是对视。 有人出手了! 两个黑衣人掩到贺清书身后,双刀直袭他后背。 贺清书手中银光一闪,本来手上什么也没有,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剑,淡青色的剑。 刀光起,血光进。 贺清书一剑将两人拦腰斩断。 剑很短,但剑气犹如一柄长剑。 来人瞳孔突然收缩,然后说了一句贺清书听不懂的话。 肖星楼道:“他说他带来的十三人全死了,希望和我们决斗。” 那人又道:“我叫池田离戒,能与你们一战,我很荣幸。” 当然也是说的倭人的话。 贺清书微微点头。 两人摆开架式准备交手。对崎片刻,贺清书先出手了! 淡青色光芒在空中划过,池田的刀光也闪起。然后两人都收住了手。 一招已分胜负。 池田离戒缓缓倒下,双眼凸出。 当然是贺清书胜了。 肖星楼赞道:“好剑!” 贺清书微笑道:“这把剑叫鱼隐,这一招也叫鱼隐。” 这一招之快真可与闪电比拟! 肖星楼忽然向林外疾冲,贺清书一呆,忙也跟去。 ----------------- 人去屋空。 灯光冷。 人心也冷。 肖星楼站在林老头的门口,不住地发抖。阿情死得很惨,她光着身子躺在竹榻上,已不成人形。 淳于天地死得更惨,倒在血泊中。不,应该说倒在血块中,血已凝固。地下留下了一行血字: “主谋开天,将我火化,带到江南,柳眉儿。” “开天!”肖星楼握紧了拳头。 灯光照着一物,闪闪发光。 肖星楼目光寻去发现阿情手中握着一片铜锁,他细一看,似曾见过。 突然他想起了南宫文哲的几句话:“……这是一个我最爱的人为我们打的,我妹妹也有一块……” 这锁片和南宫文哲的一模一样。 阿情竟是南宫文哲的亲妹妹。 林老头竟是南宫文哲的义父! 南宫文哲不曾为灭口去杀了自己最敬重的义父。 凶手果然是“开天”! 第三十六章 帮个小忙 肖星楼和贺清书从林老头家出来,也不停留,直奔药铺而去。 他们去找药铺钱老板。 他当然也是“开天”的人。 他们走得很快,像风一样快,不,是比风还快。于是他们看见了“回春堂”三个大字。 月光依然很冷,冷冷地盯地上一张被风吹得乱滚的白纸。 一股凄凉之意袭上肖星楼的心头。 这是不祥之兆! 他们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 突然肖星楼和贺清书对了对眼色,同时踢开了门。 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没人来开门。 因为药铺里都是死人,当然不会开门。钱老板、老板娘以及三个小伙计都倒在院子里,全身发黑,显然是中毒而死。 “开天”怕他们被肖星楼迫出口供,就先下手灭了口,这样即使计划失败,没能杀死肖星楼,也不让他们知道真相。 这时贺清书道:“肖兄,现在你该知道本帮与几件案子毫无关系了吧。” “是的。”肖星楼承认。 “可是据我所知,三天前朝廷已派出大内高手‘未雨绸缪’杨绸缪统领三千锦衣卫去君山围剿本帮了。杨绸缪杨公公的武功据说在武林中绝对在前三名内,他还带了手下‘一清二白’三大高手,即:‘清风’───徐来、‘阳春白雪’───米青山、‘白玉无瑕’───姚无庸,还有西厂四大高手,其中有人间三绝中的‘地绝’苏廷桢、‘人绝’韩清晖、还有‘千恩万谢’周谢谢和‘八面玲珑’孙宝宝,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这场误会,我想肖兄不想利用朝廷消灭我们吧?” 肖星楼正容道:“自然,可只怕已不及阻止了,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可是没有圣旨又有何人能阻止得了呢?” “所以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谁?” “魏忠贤!” “去找魏忠贤?” 他们去见朝廷命官九千岁魏忠贤竟只凭一时之兴。 这就是武林人的本色,英雄本色! ----------------- 已过午夜。 残月、小楼、庭院。 光气新透绿沙窗。 魏忠贤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做梦,做皇帝梦。他已梦见自己面南背北,阶下文武百官齐来朝贺,而朱由俭正哆哆嗦嗦地跪着求饶呢。 然后他醒了。 他不得不醒,有人正拿把刀在他脖子上擦着。他睁开眼一看,两个年轻人坐在床沿上对着他微笑点头。 他愕住,不知是否还在做梦? 可是刀在脖子上的冰凉感觉告诉他:非也!非也! 不过两人在微笑。 于是他也笑了,尽量装出笑的样子,可是脸皮抽动了几下,比哭还难看。 好在那两人并不在意他笑的样子,其中一着青衫的叫了声:“九千岁”。 魏忠贤立刻有了精神也放心了,因为他叫自己“九千岁”,可见他们并非刺客。那人又道:“我们这次深夜造访,有事相求九千岁帮忙,帮个小忙。” 魏忠贤笑得更自然了。 “请九千岁下道命令,停止进攻白衣幽兰帮。” “这个嘛,这是圣上的意思,恐怕……”魏忠贤这才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忙”。 青衫人道:“其实,这还不是凭九千岁的一句话?是不是,九千岁?” 魏忠贤感到那把刀寒气逼人! “九千岁金枝玉叶,将是个谋大事的人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连九十岁都活不到岂不可惜?”青衫人一连说了两句岂不可惜。 魏忠贤冷汗直冒:“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立即下令停止进攻” 同时他脖子上的刀发出一阵寒气,吓得他一个激灵。 无奈之下,魏忠贤只得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 两人接过信一看,满意地道:“多谢。” 然后穿过窗户走了。 “门外的侍卫都是饭桶!”魏忠贤心中暗骂,却不愿将此事张扬出去。这一夜他彻底未眠。“ 明天要不要对朱由俭说呢? ----------------- 人的情绪可能会被另一种心情改变或取代的,比如一个人在万分焦虑的时候,如果遇到一件高兴的事,也会消除忧变得开心。 但是悲伤却不同,并不会因其他情绪而改变,除了愤怒。 悲伤遇上了愤怒,会更悲伤更愤怒。 ───“开天”伤天害理,嫁祸白衣幽兰帮更暗杀了淳于天地。 虽说肖星楼与淳于天地相识不到一个月,但所谓“英雄惜好汉”,尤其是两人经过几番血战,实为生死之交。 大家同入“一年”,彼此绝对信任,如今却已失去三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可惜!可悲!可恨! ───“盘古”狼子野心,与倭寇沆瀣一气,居心叵测,我一定要找出他,揭露他的阴谋。 现在肖星楼有了个心愿。 ───找出“开天”的首领,数件巨案的罪魁祸首“盘古”,让他罪有应得。” ───要找到雪羽。 雪羽! 如雪的羽衣。 如雪的羽衣下如雪的女孩! 雪羽,雪羽! 第三十七章 公门五义 肖星楼与贺清书出了水定门,向南急行。 “一年”与“白衣幽兰帮”已势同水火,但肖星楼认为万事要泾渭分明,“一年”与“衣幽兰帮”虽不免一战,但不能假公济私,所谓公私分明,假捉凶犯之名打击对手,况且已知凶犯另有他人,这样做实不齿于人。 如今朝廷已派出大内高手统领三千锦衣卫,且调动地方军队围剿“白衣幽兰帮”,肖星楼只觉人命关天,此刻他只想去澄清这冤案。 至于贺清书,他本就是“白衣幽兰帮”的总管,更是急于赶回君山总坛去阻止这一场错误的战争。肖星楼无法通知“一年”事态的发展,形势急迫不容他有这样的时间。 魏忠贤的手令已到手,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即刻赶往君山,以手令弹压大内高手,制止冲突。 肖星楼怀揣着一包骨灰和一块骇骨───淳于天地的,因为淳于天地临终前说要将他带去见柳眉儿。 ----------------- 江南正春天,柳叶飞扬。 柳眉儿! 肖星楼还清楚地记得淳于天地劝他的话:“将一切恩怨情感淡忘。淡忘于江湖!”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淡忘。 江南的风情! 柳眉儿的风情! 那一笑的风情! ----------------- 阴霾密布,天上如此,心中又何尝不是? 暮霁渐临。 繁星在天。 还是来时的风景,来时的繁星! 山径依旧微斜。 人在此。 一共五个人,挡住了肖星楼和贺清书的去路。 五个铁一般坚强的年轻人。 一个瘦高个儿道:“棍子───林冰。” 一个威猛高大的人道:“轮子───赵岭。” 一个声音如刀锋般锐利的人道:“刀子───吴尖。” 一个矮子道:““钉子”───王俊。” 一个胖得出奇的道:“鞭子───成败。” 贺清书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名动京城的公门五义,失敬,失敬。” “公门五义”是淳于天地的朋友,交情莫逆,声名直追公门第一好手“浩然正气”淳于天地。 武林中早已公认,这几个年轻人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将来必成大器,有可能与昔日四大名捕交相辉映,只要再假以时日。 肖星楼拱手道:“几位有何贵干?” 他向来敬重“公门五义”的为人,况且他们又是淳于天地的朋友。 “鞭子”成败道:“淳于天地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不能因私废公,他这次是私自出京,擅离职守,现在他应该随我们回京听候发落,如今他虽已身死,我们仍要将他的遗骇骨灰带回京去。” “噢?”肖星楼皱眉:“对不起,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那我们就只好硬抢了。” 说完话,林冰已从身上扯出三节短棍,“卡嚓”两声,他手中已变了根长棍,谁也没有看长棍是怎么接合而成的。 棍影一晃,扫向肖星楼的腰际,肖星楼一闪身,向前窜去。林冰招架不变,长棍扫向空中的身形。 肖星楼抬腿,踢中林冰的手脑。林冰长棍脱手,凌空一个跟头翻出圈外,转身问另外四个人:“我不是他对手,怎么办呢?” “钉子”王俊抢着道:“唉,那也没有办法只好赖皮一下,五个打一个啦!” “轮子”赵岭道;“那还不快上。” “可是…”“鞭子”成败接口道“他跑得太快,怎么追得上?” “那怎么办呢?” “我们就只好一路跟踪下去,伺机而动。”“刀子”吴尖的声音尖锐得就像半夜里的夜猫子叫。 林冰又道:“好像并不止我们要淳于兄的遗骇?” “不错。”赵岭愁眉苦脸地说:“有当今绿林总瓢把子白无常、江南铁君子、峨嵋李秀夫───”每说个字,赵岭的脸就难看一点,说得连其余四人也唉声叹起气来。 王俊苦着脸说:“他们若也来抢,我们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成败一拍胸脯:“淳于兄的骨灰遗骇怎么能让他们抢走?” 林冰斯理慢条地说:“我们就只好帮肖兄和贺总管的忙啦,总得先保住货再说。” 五个人像接绕口令地似地说完了这一通话,而后又笑嘻嘻地望着肖、贺两人。 肖星楼心血奔腾,他已明白五个人的真实用意。 “淳于”他心中默想:“人生得此知已足矣!” ----------------- 邯郸。 庄子“秋水”中“邯郸学步”的典故便出于此。 柳眉儿如果在这里,她一定会细瞧邯郭人走路是不是真的好看,说不定还会抓个邯郸人来研究一番。肖星楼不禁想起了柳眉儿。 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想起她,而且不止一次。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毫不在意这个调皮可爱,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也许是因为淳于天地的死,使他感到有责任照顾这个女孩。 爱别人是幸福的,被别人爱也是一种幸福,或许要比前者幸福的多! 柳眉儿已失去了一份“被爱”的幸福! 一把刀斩断了肖星楼的思绪。 滚背鬼头刀。 一个蒙面人拦住了肖星楼,滚背鬼头刀舞开一团刀光,如一条蛟龙在空中翻飞腾跃。 肖星楼一眼认出是“五虎断门刀”,五虎断门刀名闻天下,而真正会的人实在不多,能使出如此威风的人更是麟毛风爪,只有鼓峰一人而已,但他已在三年前离奇失踪,以至于彭家从此一蹶不振,加之仇家众多,几番征战,几近灭门。 难道他就是彭峰? 正想着,又有两个蒙面人向他扑来。一人举手投足,用的正是江南慕容家的“自食其果”手法。 而另人ー出手赫然竟是少林伏虎拳法。 慕容世家素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古怪武功闻名。二十年前慕容去掌权以后,更加使之发扬光大,在“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基础又创出“自食其果”手法,较之前者更为厉害。 那使少林伏虎拳的声势惊人,看来确有伏虎之力,能将这套看似乎平凡拙朴的拳法使得如此厉害,除非是五年前被逐出少林门墙,不知去向的忘情和尚。 难道是他们? 第三十八章 出手杀敌 不错,三人正是彭峰、幕容去和忘情和尚。 肖星楼不禁想起一桩武林奇事─── 近六年以来,武林中有一大批一流高手相继失踪,无人知其去向,各门各派的都有,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也有,莫非那些人都加入“开天”? 肖星楼猜得不错,彭峰、慕容去、忘情和尚正是开天当中天干和地支的成员,开天中除首领“盘古”外,另有“天皇氏地皇氏和人皇氏,“金德王”、木德王"“水德王”、“火德王和“土德王”,更有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和十二曜,其中以东瀛忍者居多数。 彭峰属“天干壬”名玄默。慕容去属“地支寅”名摄捉格,忘情和尚属“地支酉”名什噩。 肖星楼早已全身戒备,知道开天”必定会沿途狙杀。 彭峰的刀刚近身一尺,肖星楼一挥手,先发而至,已捏碎了彭峰的喉结。 彭峰仰天倒下。 慕容去的“七七四十九路大开碑手”和忘情的“虎落平阳”已至。 肖星楼挥拳,迎击幕容去的面门,慕容去的掌还未到,肖星楼的拳头已快打到他的脸。慕容去迅速向右一让,左掌一变,改为“八十二式手到擒来小拿手”,直奔肖星楼的“气海穴”,右掌变拳,亦向肖星楼迎面击来,正是“自食其果”手法。 肖星楼抽拳,下压,架住幕容去的擒拿手,同时抬肘,迎向忘情和尚的“虎落平阳”。 忘情和尚笑了,六年前,他的名望在武林中已是如日中天,从未有人胆敢与他的拳头硬拼! 少林寺三大高手,正是无情、多情、忘情,忘情名次虽在末位,武功却是最高,武林中的“多情不如无情,忘情更胜无情”,指的便是他们。正因为少林寺中无人能制他,忘情和尚才肆意妄为,以至少林拼尽全寺高手之力,将他逐出门墙。 他不信有人的骨头比自己拳头硬! 相信这句话的人早已死绝了。 忘情和尚一笑,他似乎已听到肖星楼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确实听到了,是自己骨头的碎裂声音! 肖星楼右手压住慕容去的擒拿手,挥左手拳,冲向慕容去的右拳。 拳硬! 拳重! 慕容去右拳碎裂。 肖星楼左拳继续向前直冲,击到了慕容去的面门,慕容去惊愕,忘却了拳碎的痛楚,肖星楼的拳,竟比忘情和尚硬得多。 慕容去死了,面部中拳。 忘情和尚还不死心,强忍右拳碎裂的痛楚,左拳立刻又击向肖星楼背后“神道穴”,这是人身一大死穴,别说是伏虎拳,就是“伏鼠拳”击中也活不了了。 肖星楼这时已击毙了慕容去,转身,右手呈爪状,抓住了忘怀和尚的拳头。 忘情和尚又笑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左拳比右拳更硬更猛,因为他从未用过。 忘情和尚暴喝一声,立意要将肖星楼的右臂骨头碎裂,而且还要让肖星楼的臂骨倒撞入他的身体。 可是他马上又知道自己错了,他无法打断肖星楼的手臂骨。 他根本找不到肖星楼的骨头。 忘情和尚只觉得拳头就像打在棉花堆上,毫不着力。 然后他就看见肖星楼的脚踢向自己的丹田。他的左手被肖星楼握住,无法抽回,急切间只好运足全身真气护住丹田,硬受肖星楼的脚。 忘情和尚只觉一枚针钻入了自己的丹田,随着气血流向上身,直刺入心脉。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庖丁真功”就倒下了。 “疱丁真功”在江湖上无人不听之悚然,这是内家真气中,一种登峰造极的神功。能将真气聚于某小部位冲开对方真气的缺口,专破各种内功。 肖星楼几招就打死了三名一流高手,转身一看贺清书和“公门五义”那边也已见分晓。 围攻贺清书的是“天干甲”阏逢、“天干庚”尚章、还有“地支干”郭羊。 阏逢挺剑冲来,赫然竟是已故顾道人的“迎风舞柳剑法”,郭羊使的是黄山派的“落日大旗剑法”。阏逢扑向贺清书的前胸,郭羊则攻其后背。 贺清书没有动。 仍然悠闲自若地站着。 剑锋已抵他的衣衫。 剑尖已碰到他的肌肤。 突然他不见了。 阏逢和郭羊同时觉得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只轻轻一拍,他们的五脏六腑就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两人狂喷鲜血而殁。 尚章比较稳,他有意比阏逢和郭羊慢了一下,准备让他俩引出贺清书的破绽。 看见两人的剑都刺中了贺清书,惊愕之下也不及多想,舞动雁瓴刀砍向贺清书。 贺清书的身影一消失,尚章马上意识到他使的是“幻影遁形”身法。 一见阏逢和郭羊倒下,他后悔了───不该这样急于进攻,否则,至少还是有机会逃走。 “罄竹难书”贺清书的名头虽响,可是从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也不知他会使什么内功身法。当然也有人见过他出手,但都没有机会说出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没有一个活人见过他的武功。这时尚章见贺清书正对他微笑。 逃! 尚章闪电般地出现了这个念头,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转身逃走,而是面对着贺清书向后疾退,然后再转身,既利用了时间,又可观察贺清书的举动再作变化。 还没等他转身,贺清书就动了。 贺清书抬手,食指向尚章一指。 一道劲风射中了尚章胸前的“乳突穴”。 “后界射日!”尚章狂呼一声,吐血而死。 “后羿射日指”也是指镖的一种,要能施放指镖也得有其深厚的内力,并打通任督二脉,才能将内力从指间发出并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贺清书功力的高深莫测,从他两掌一指连杀三高手可见一斑了。 围攻“公门五义”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房”、“心”、“尾”、“箕”、“斗”、“生”、“女”、“虚”、“兔”、“宝”这十人一色的倭刀,都是东瀛的忍者,武功诡异奇幻,但“公门五义”毕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棍、刀、鞭、轮、钉一齐架住了十把刀。 一场混战下来,除了“尾”、“虚”两人逃生之外,其余八人均被“公门五义”格杀。 肖星楼、贺清书等人顾不得处置遍地的尸体,便星夜兼程赶路。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到君山! 很明显“开天”正是要“一年”、朝廷与白衣幽兰帮互相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有可能“开天”就是东瀛人阴谋消毁中华武林的势力。 他们的阴谋正一步步成功地实施着。如果“一年”和“白衣幽兰帮”被击垮,少**林等派也难以独撑大局。肖星楼一定要赶去阻止这场错误的残杀。 倭寇的阴谋必将粉碎。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三十九章 黄河浪起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巅白天涯。 河源怒触风如刀,剪断朔云天更高。 过了保定府,来到黄河岸边的正立镇。 为了防备“开天”的阻击,贺清书决定用船当然是“白衣幽兰帮”的船。 很快,他们就有了一条两丈多长的无蓬船。撑船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梢公,这样的梢公黄河边随手可抓一大把。 肖星楼和贺清书立在船头,忧心忡忡归心似箭。 大内高手和锦衣卫比他们早出发几天他们还来得及赶到君山吗? 离岸远了,水流越发湍急。浪迎着船头打来,浪花飞溅,碎沫四起。 雪一样白。 如雪羽的白衣如雪。 雪羽─── 突听贺清书轻声道:“留神前面那船。” 肖星楼暮然一醒神,向前望去,只见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河心兀自不动,随浪涛上下起伏,定在原处。 黄河水流一到潮汛,简直如脱野马一般夺腾咆哮,对于渡舟来说无疑是一头噬人猛兽,即使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梢公也得时刻小心谨慎地随波逐流,要想使小舟停在河心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那小舟却偏偏办到了!如奇迹一般。 靠近一看,小舟上竟空无一人,可是小舟却稳如泰山。 老梢公眼直了,不敢相信所见的是事实。 小舟动了。 船头直接向着肖星楼这条船。 肖星楼警觉,叱道:“要撞船!” 在这河水息的黄河中,一旦船毁,那么就意味着人亡。 贺清书速度反应奇快,趁小舟还未冲近,一甩手,一枚红球打中了小舟。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小船被炸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散。 巨响的同时,水中寒星点点,直飞向船上之人。 船尾又有一个身着鲨皮水靠(注:现代意义上的潜水衣,鲨鱼皮,海蛟皮之类)的人像鱼一般游上来。 肖星楼挥袖,眼前的点点寒星立刻消失。贺清书则跃起,寒星贴着鞋底飞过。 “公门五义”也各自舞动兵刃打落暗器。只听“棍子”林冰一声惨叫。 因为袭击来的会猝,只以为攻击的主力是坐舟,不防敌人竟潜在黄河的浪涛下发动进攻,肖星楼和贺清书又不习惯于水战,故未注意到有人在船尾偷偷上船。 “公门五义”更未防到这一手,那人却也因船的剧烈摇晃,一刀没能刺入林冰的后心,只将林冰右手砍下。 偷袭者一招未得手,迅速退到船尾,先已选好了退路。 肖星楼和贺清书听见叫声,立刻回身,看到了偷袭者。 来人正是“开天”中的“水德王”,东瀛的忍者。东瀛忍术共分七派:伊贺、早贺、共川、那黑、根来、武由、秋叶。“水德王”属根来派,擅长模仿鱼类的习性,喜欢从水中发动进攻。 “水德王”手下一些忍者也练有非凡的水性,他们潜入水下一丈多,用粗绳牵着那双空舟在河面停留,后又拉着小舟撞向肖星楼的船,并打出许多暗器,吸引肖星楼等人在注意力,掩护“水德王”的袭击。 肖星楼盯住“水德王”的脸,“水德王”也看着他,露出狰狞的脸,他缓缓举起手中倭刀,遥指肖星楼,叫了一句。 肖星楼停立不动,只是盯着“水德王”的脸继而又移向别处。 “水德王”大惊,肖星楼所视之处正是自己的空门,而肖星楼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又是无比凌厉的攻势,如果全力一击的话,自己必死无疑,赶紧又换了一副架势。 肖星楼不动,只是眼光又移向水德王的另一空门。 “水德王”斗志全无,自己的破绽空门尽落敌手,而自己却无法找出对方可供下手的地方。 他逃! 反身没人水中。水德王双脚在地板上一蹬。 肖星楼依然没动。 水德王在盘算跃水中后如何游走。 正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不该发生的事。 肖星楼已看出对方要逃。 水德王弃船入水的一瞬间,正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刻,所以他等,等这个机会。 可是有人看不出。 ───林冰。 林冰遭断臂之痛,几乎令他晕厥,他报仇心切,没有看出肖星楼已占上风,也没有看出肖星楼在等待出手的最佳时刻。他一心想雪断臂之耻。 仇恨会使一个健全的人变得盲目和失去理智。林冰已失去理智。他将手中长棍向水德王的腹部掷去 如果水德王不跃起,这一棍根本打不中他。可是他偏偏跃起,棍击中他的双腿,水德王迎面骨折断。 林冰矢志报仇,全力一掷,力量惊人,水德王跌下。 林冰棍一掷出,人已全身扑上。水德王见林冰扑来,手中倭刀一立。 林冰身体下压,刀刺入他的腹部,穿背而出。 林冰惨叫一声,死了。 肖星楼见林冰出手,心知不妙,不及多想,飘身到了水德王身前。 水德王的倭刀刺中林冰,肖星楼的手掌也切中了他的喉咙。 水德王还来不及叫一声就断了气。 吴尖、赵岭、王俊、成败四人扑到林冰身上,放声恸哭。 这五人情同手足,一齐闯荡江湖,已有了不少的业绩,彼此早已如同亲人一般,如今痛失好友,捷曲未传身先死,怎不令四人伤心。 肖星楼黯然,他能了解四人的心情。他自己也刚失去一位好兄弟、好朋友。林冰的死令他忆起了淳于天地。 不料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贺清书冷眼旁观,不动声色。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突然船底传来一阵“通通”声。 有人凿船! 第四十章 两人遇袭 船上人俱都失色。 贺清书却依旧声色,神色若定。 凿船声不断,却不见船底有水冒出。声音不停,贺清书极快地从舱底角落取出两个大黑铁球,点燃引线。 待引线即将燃尽时,将铁球投入两侧水中。水底一阵“轰”声,两股水柱冲天而起,随着水柱也喷出许多残肢断臂。 显然凿船人已被那铁球炸死了。贺清书道:“船是本帮特制的,船底有两层板,那些人只是凿穿了底下一层,并不碍事,那两只铁球名曰:“蛟龙翻江炮,和先前那枚红色的“惊天雷”都是“雷公门”制成的,“蛟龙翻江炮’是我专为防备水底袭击用的。” 在明朝,**武器已不稀奇,**发现于隋唐以前,唐末**已开始运用于军事。昔年,唐顺之(注:唐顺之,一字应德,一字义修,号荆川,明代儒学大师、军事家、散文家、数学家,抗倭英雄。)编写的“武编”中记载着水下爆炸兵器“水底雷”。 因此使用**已不罕见,但要能制出“蛟龙翻江炮”这样威力的**则非雷门属。 这时,河面上又围上来六只船。 突然,强弓四伏,飞箭如蝗。 一时间六只船上王弓、弧弓、夹弓、庚弓、虎费弓、角端弓、臂张弩、少府弩、夹弩、唐弩其至还有东弩,射出无数箭镞。 贺清书一按船底一个暗钮,船舨立刻开起,一块块木板,将整条船围得如一个水桶一般,羽箭都射在木板上,船上人安然无恙。 六条敌船一靠近,第一条船上扔出一把飞爪,抓住贺清书的船,试图翻过木板上船。 贺清书一扭船边一个木椿,四周般舷射出一排暗器,来船上人倒下一大片。但立刻又有人爬上木板,贺清书再扭动木棒,木板上又弹出一排排利刃,插入对方身体。 倭寇有一种战国时死士精神,奋不顾身冲上船来。 贺清书又发动机关,射出几轮暗器,敌人死伤大半,剩下三十几人还是不顾一切地向船上冲来。 贺清书等人出手,船内易守难攻,敌人一露头,立刻遭到进攻,毫无还手余地。 “公门四仪”义愤填膺,拼力猛杀!很快,三十余人只剩下一半。余下的十几人见再打下去只有增加伤亡,徒劳无功,只得掉转船头而逃。 “公门四义”报仇心切,执意要追。 贺清书道:“穷寇莫追!” ----------------- “战鼓刚歇沙场血漂橹,多少兄弟已坠入死亡深渊。杀戮令生灵涂炭,但这是为正义而战。中原逐鹿焉让倭奴插手,神州大地岂容外贼践踏。看,又是麾幡挥无旌翻,弟兄们冲杀呀!杀不尽仇人头便是为马革裹尸又何惧。来生已尽欢死何憾!但能求得海波不兴人平安……” 这是嘉靖年间抗倭时的军歌,风靡抗倭各军。 血战后从肖星楼口中唱出,说不尽的悲壮高亢,激人奋进。 一时间,悲愤壮烈的歌声响彻行云,直冲九天,令哮涌的黄河浪顿然失其威严。 贺清书忍不住击掌喝采。 肖星楼沉浸在激情中。良久,才转头与贺清书对视一眼,两人俱变得淡淡的,冷冷的。 但一种理解和遇逢知音的感觉从彼此的目光中流露了出来。尽管两人目前暂且同舟共济,可是将来终究还是一对死敌。 然而经历了几次同生共死的血战后,两人都不禁有惺惺相惜之感。 ───可惜,如果你不入“白衣幽兰帮”助纣为虐,你我必成朋友。 ───要是你肯入我帮,与我同佐帮主,则我帮必可称霸主,你我也必成朋友。 可惜! ----------------- 过了黄河,进入河南境内。 从繁华昌盛的开封府,不多时即到了郾城。 朱仙镇! 绍兴十年,岳飞进驻郾城大败金兀术,“直抵黄龙府,与诸群痛饮耳!”在朱仙镇设阵,固若金汤,金兀术被迫欲撤出开封。 绍兴十年秋,宋高宗听了秦桧谗言,向金乞和,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军民悲愤。 十年之攻,废于一旦! 明年,岳飞兵权他落,被秦桧以“拥名逗留”等罪名逮捕入狱。 十月,宋金言和,南京面金称臣,割地赔款,宋金对峙。 十二年初,“莫须有”三字掩万口之口,风波亭岳飞被害,怒发冲冠…仰天长啸……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岁月轮回数百载,靖康之耻终究未雪,几代臣子之恨仍然未减! “封侯非我意,但显海波平。” 海波何曾平静,戚将军之恨何尝尽灭。 肖星楼、贺清书和公门四义策马飞入朱仙镇。 “公门四义”去驿站换马。肖星楼和贺清书寻到“太白楼”酒家。 据说太白真来过此间,只是这位太白并不姓李。肖星楼和贺清书到这里只是买些吃食带在路上吃。 他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打尖吃饭上。 酒楼门前一个白衣幽兰帮卖艺老头牵着一只猴子在耍猴,四周围着一圈人叫好,有阔少公子哥儿、也有粗衣白丁、更有官差美妇,似乎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旁边散着几个水果摊,小贩们久无生意,懒散地倚着墙根,斜眼看着行人过客。 一个破衣褴楼的老妇携着一个小女孩,沿街乞讨,肖星楼瞥见,扔了一些碎银,老妇连声谢道:“好人哪!好人哪!” 肖星楼和贺清书走进太白楼,甩出两锭雪花白银元宝,向老板要了些饭团、大饼、熟牛肉和清水。老掌柜看见两人的出手,早已眉开眼笑,殷勤得老板娘见了都吃醋,她爹娘来时,也没得过这样的待遇。 店堂内一些吃客中,一妙龄女子不住地偷眼看着肖星楼。 肖星楼一侧头也看了她一眼,正巧遇上她又一次偷偷射来的目光,那女子顿时羞得绯红满面。两人买好食物正要跨出门去,突听楼中那女子怯声唤道:“公子───”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那女子在笑。 奸笑! 数十道劲风袭向两人的后背和后脑。 暗器! 暗器破风而至。 那女子出手,一柄细薄,长而弯的倭刀分砍肖星楼和贺清书两人。 楼内食客中又窜出十几个人,十几柄倭刀从前后左右向两人砍来,有人甚至用“地堂刀法”,就地一滚,急砍两人腿足。 肖星楼长啸一声,一鹤冲天,双脚才跃过众人头顶,人在半空上身一折,向那女子背后纵去。 那女人一刀落空。 肖星楼双脚后蹬,女子被蹬向前猛冲。 她前面原本是偷袭肖星楼和贺清书的暗器。 漫天暗器将她打成马蜂窝一般。那女子死了。 第四十一章 先父故人 但肖星楼身上也至少中了三刀,他毫无惧色,沉着脸与十几人周旋,希望贺清书能上来一起打。 贺清书也想,但却做不到。 偷袭甫起,他未向上跃,而是向右侧横窜。 两名地堂刀手正滚到他跟前,舞刀便斩。贺清书双脚运刀,两把刀如砍到金石之上一般,发出“当当”的巨响,双刀震飞。贺清书双腿连环,连杀两人。此时,头顶上一物飞落。贺清书抬头一看,是一张黑网。 他知道这种武器一般不是金线便是蚕丝所编织,坚韧异常,不易扯破。 当下贺清书又向左冲去,避开大网,欲加入肖星楼那边战团。 突然之下一人飞窜出,袭向贺清书。 一道金光,速度之快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将之比作雷电亦不够! 雷声虽快,但雷声不及响起,金光便至。 电光鼠疾,但电光还不及闪,金光已消失无踪了。 这是何等迅速! 贺清书也看不清金光的变化。他忽一闭目,手中银光一闪,向金光射去。 一只手落地,金光穿屋而逝。 贺清书的右手,一瞬间被金光斩断了。 他呆呆的站在堂中,右袖中一道鲜血滴落。 敌人也负伤而退。 金光是一柄金刀。使刀人便是“开天”中第四高手“人皇氏”。贺清书的“袖剑”也刺入他的右胸。两人正可谓旗鼓相当! *** 肖星楼三拳连杀两人,一掌劈断一人颈骨,两脚反踢将两人踢死。 七人倒下,剩下八人视若无睹,依旧急攻不止。肖星楼身上又新添了五处刀伤。 但他有把握解决这八个人,可是他要对付的并不止八人。 一团火球向他迎面飞来。 肖星楼一怔,热浪已袭上面部,衣衫已有几处被灼烧出几个洞。 他急忙跃起,而后倒翻,一脚大力又踢死一人,一记重拳打飞了两人。 自己已退出酒楼。 但那黑火球死追不舍,还不时射出许多小火球,使肖星楼招架不及,身上的衣服又被烫出几十个小洞。肖星楼只能左窜右跳来闪避这团鬼魅附身一般,如影随形的火球。 余下的五个敌人也追出门来,包抄围攻。肖星楼并不知道这团火球为何物,不敢用他的玉笛“碧玉长洗”全力一拼。 但如此一来他便岌岌可危了!贺清书还没有来帮他,肖星楼心中狂喊:”───雪羽,我要死了,你可知道?” 何时再重见! ----------------- 肖星楼没死。 因为那耍猴老汉和围观者以及那乞讨的母女俩一齐出手,棍棒、刀、剑、鞭、叉齐上,一举击杀了那五个使倭刀的敌人。 “太白楼”的老掌柜早已从厨房提出一桶煤油,这时他将煤油全浇向那团火来。 那火球猝不及防,被煤油一浇,顿时不住喷出尺许长的火苗,最后发出一声惨叫爆炸,“轰”地一声巨响,地上只剩下几块焦黑的骨头。 这团火球正是“开天”中的“火德王”,他能幻成一团火球,将练成的三昧真火包住全身,催动内カ射出小火球攻击敌人,身上三昧真火最怕在运功时接到易燃的油,一且碰到,真火内引,倒窜入体内,便会烧伤内脏。 而那整整一桶煤油浇在他身上,怎不教他烧得炸成碎片? 这时,“公门四义”牵马赶过来,见状忙过去帮贺清书包扎断臂。 肖星楼上前向帮助他解围的武林人士见礼:“感谢众位英雄相助,要不是各位出手,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了。 “太白楼”老掌站了出来,这时的他,再不是那前倨后恭,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嘴脸,俨然成为一位威猛的沙场将军的架势:“年轻人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凭个义字,况且这些人身上带的都是倭刀,必定是倭人,故此我们注意了他们多日,这几日他们天天在此必经之路出没,猜他们定是有所图,所以我们在此作了安排,果不出所料,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简直太过猖狂,中原逐鹿焉让倭奴插手,神州大地岂容外贼践踏!” 肖星楼听了眼睛一亮,脱口而道:“生已尽欢死何惧,但能求得海波不与人平安,老前辈可是军伍出身?” “不瞒少侠,董某以前曾在戚将军麾下抗击倭贼。”老掌柜说完,一丝回忆之情涌上心头。 肖星楼心中一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董老前辈可是讳上孝下义?” “正是,咦,你怎么知道?”老掌柜诧异的回答一声,又惊疑的看着肖星楼。 一丝温热袭上眼角,肖星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老掌柜行大礼道:“小侄肖星楼拜见董老伯。” “肖星楼,肖───肖忠情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原来是肖贤弟之后,快请起,虎父无犬子啊!肖贤侄年轻俊杰,身手过人,董某也老怀有慰了,你爹九泉之下也该宽心了。” 董老前辈回想了片刻,又语重心长地道:“想当年我们仁义忠孝三人辅佐戚将军驰骋疆场大败倭贼,何等快意,可惜戚将军过世后,朝廷无心继续加强海防,我们也各自作了鸟兽散去,肖二弟又天妒英才,壮年早逝,三弟又不知下落,只有我领着一些昔日军中弟兄和他们的后代仗义行侠,对倭贼尤其加以痛击。” 肖星楼将他们急于赶路的原因简略地对董忠孝讲了。 董忠孝当即道:“我本应同你一道赶去君山,但我还有些琐事未了,只能待事后再去助你,现在先让宇文兄弟随你前往君山,宇文花谢、宇文月缺、宇文雪融、字文风残、宇文雨晴快来见过肖大哥。” 宇文五兄弟连忙上前见礼,五人俱是玉树临风、英姿勃发,果然是将门虎子。 肖星楼处理了身上的伤,贺清书也已包扎了伤处。 贺清书默默地将自己断落的右臂用布包裹好,放入怀中,淡淡地对肖星楼道:“我们上路。” 肖星楼看着他的断臂,心中忧虑更增。 ───白衣幽兰帮第二高手,“罄竹难书”贺清书被“开天”中的第四人“人皇氏”一招断臂,自己若与“人皇氏”一战,恐怕胜算也不多吧,更何况那神秘莫测的“盘古”和“天皇氏”、“地皇氏”,而与其手下一战自己已是浑身的伤了。 其实“开天”在朱仙镇一役伤亡更为惨烈。 ───“十二天干”中的“丁”疆围和“戊”著蕴,“十地支”中的“丑”赤奋若,“己”天荒若和“寅”大渊献,“二十八宿”中“角”、“亢”、“氏”“壁”、“奎"、“毒”、“胃”、“昂”、“华”和“嘴”,“十二曜”中“除”、“满”和“平”以及“五行王”中“火德王”尽数毙于此役,“人皇氏”也被重创。 第四十二章 损失惨重 “当───当───” 晨钟惊飞林中鸟,钟亏沉闷而悠长,悠长得似乎传过万水千山,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北疆塞外、白山黑水、烟雨江南…… 江南,雪羽是否在江南? 如画的江南,如仙的雪羽。 江南美,因为初遇雪羽,再不美的地方,只要有了雪羽,就成了江南。 少室山下,一年轻男人正在想着心爱的人。 他当然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 晨雾袅袅如烟,山道蜿蜒伸长。 肖星楼和贺清书一行人,急急地出朱仙镇向西南方向行至武林圣地少林寺所在的嵩山。 他们赶路更匆匆了,因为两天前朝廷派出的大内高手和锦衣卫就已出了河南境内。 他们归心更疾! 途中宇文兄弟与“公门四义”谈论着江湖的风云变幻,甚是投机,“公门四义”脸上露出了笑容。 贺清书依旧没有忘却断臂之痛,依然郁郁不乐。 这时,宇文兄弟和“公门四义”正谈到了少林寺的和尚。 这时他们看见了四个和尚。 离得很近了,走在前面的宇文兄弟和“公门四义”突然勒住马,惊奇地望着那四个和尚的胸前。 四人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刀,刀直没至柄,僧衣上被鲜血染红了,四人的眼睛紧闭着,似已死去,身体却仍然站着。 肖星楼和贺清书打量了一会,对视一下,便下马向四人和尚走去。 一步步小心的走去。 这一路上所到之处都遭到袭击,迫使他们对一切看似普通的事都要考虑各种可能的突变,现在山下道路中央立着四具和尚的尸体,何况又在少室山下,竟也无少林寺僧来处置,显然是“开天”的阴谋和圈套。 贺清书和肖星楼高度警惕着四周山上的动静,知道“开天”中的人一定会发动袭击。 果然袭击已发动了。不过并非是人的袭击。 ───是土地的袭击。 ----------------- 汉书《淮南子》曰:“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九州之外有八埏,八埏之外有八玄,八玄之外有八极…… 《河图括地象》曰:“地广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有君长之八极之广,东西二亿三万三千里,南北二亿三万一千五百里……” 古人云:“地之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地当阴阳之中,能吐生万物者,谓之土也。” 天下道路莫非土构成,但少室山下山道却是土上铺砂,砂上铺青石板,青石板上再铺泥而成。云 正当肖星楼和贺清书走近四个和尚时,脚下、泥下、青石板下、砂土下四双手分别抓住两人双脚。与此同时,几十枚淬毒暗器直打两人胸前,四把刀砍向两人中路,又快又猛又重又准,竟是那四个死了的和尚。 宇文五兄弟双双和“公门四义”正想飞身下马去助贺清书和肖星楼二人,就已经下了马。 不是他们弃马,而是马抛弃了他们。 地下窜起三十六道刀光,一眨眼间九匹马的腿全被砍断,倒地哀嘶,九个人全跌在地上。 在马倒而人未着地之际,地下又冒出九个刀尖,像是算准了九人落地的位置,正竖着对准刀人落下的地方。 刀尖湛蓝,显然涂有剧毒! “鞭子”成败、“钉子”王俊、宇文风残、宇文雨晴,还不及作出反应就已跌在刀尖上,刀上的毒见血封喉,他们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死了。 “其他五人反应够快,各自避开了毒刀。吴尖拔刀运内力削断他脚下的刀尖,人下落刀顺势刺入土中,地下隐约传出了一声低沉的惨呼,冒出一滩鲜血。 赵岭手中日月五行轮猛砸向脚下刀尖,刀尖没入土中,也似听见一声惨呼。 宇文花谢、宇文雪融、宇文月缺三剑互架,各自借力倒翻出去。 五把毒刀落空,三十六把刀立刻分砍五人,仿佛地下之人竟能看到地上人的动作。 宇文花谢一撒手,立即有六十朵五颜六色的“鲜花”向地下开去,直没入土中。 他已经深得唐门第三高手“神眼无目”唐盲的真传,打出的便是唐门秘传“万紫千红春满园”。 花入地下,四十一把刀立刻少了二十七把,但剩下的十四把刀仍然像风卷残雪般扫来。每人身上都着了三四刀。 突然宇文月缺叫道:“踏碎石板。” 其余四人不及细想,便依他办法各运内力将地下青石板都踩碎。 地下石板一碎,底下刀手一破开土,碎石往下落,他们便无法出刀。 不一会见,十四把刀都没入土中再也不出来了。 暗器刀光甫起,肖星楼和贺清书各自抛出兵刀。 肖星楼的“碧空长洗”闪电般荡开两把倭刀,玉笛在两个和尚喉头点了一点,两名和尚倒下。真的死了! 贺清书手中银光一闪即停,两名和尚喉咙上都出现了鲜红一点,贺清书用重创“人皇氏”的袖剑“鱼隐”刺穿了他俩的喉咙。 这两名和尚也死了。 四名和尚一死,刀和发出的暗器都在半途停住,失去后力坠在地上 同一时刻,肖星楼和贺清书二人身形一闪,冲天而起,抓住他俩脚的四双手粉碎,发出金铁的声响 四双铁铸的鹰爪。 地下一人也破土而出,他就是“开天五行王”中的“土德王”。 “土德王”在忍者中属伊贺派,善于模仿鼠类钴土打洞,能在土中藏匿和攻击,令对手防不胜防。 他站住不动,肖星楼和贺清书也在不远处站着。“土德王”一脸怒气和疑惑,似乎在问肖星楼如何看破他们的圈套。 肖星楼也知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我们初时还未看出四个“死”和尚的破绽,可是左脚被抓住的刹那,本能地也注意到了四个和尚所穿的鞋,少林寺和尚没有穿木鞋的,他们只穿草鞋,于是我们便先出手赶在四人得手之前先杀了他们。” 再完美无缺的计划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微小破绽,就会失败。 “土德王”一时气结,想不到原以为百无一漏的计划,因为这样一个小失误而失败,愤怒地举刀便砍。 尽管两个打一个,可是两人都新伤未愈,武功和内力都大打折扣,因此与“土德王”打成平手。“土德王”毕竟不同于“天干”、“地支”,动功确有独到之处。 他刀快、招快,出刀飘忽不定,使人难以捉摸, 一连攻出十三刀。 肖星楼和贺清书将十三刀一一化解,还出了二十一招,更快! “土德王”躲过玉笛和袖剑,又接连攻出二十六刀。肖星楼和贺清书又还了三十三招。 “土德王”再攻出三十七刀,孤注一掷,欺身到肖星楼和贺清书两人之间,又各向两人攻出十六刀。 一时只见倭刀舞起一团刀光,左右逢源,在他两边,一团绿芒和一团银光封住那团刀光,风雨不透! 但肖星楼和贺清书心中焦急,急于将“土德王”解决。 心中浮躁,两人更是手忙脚乱,苦不堪言。激战中肖星楼和贺清书两人互递眼色,也决定破釜沉舟,以险取胜。 第四十三章 大快人心 这时,“土德王”见一笛一剑同时攻来,纵身一跃,果然一剑一笛打空,而且剑正挑上玉笛,笛被抛起两丈多高。 “土德王”大喜,不禁抬头望笛,决计不让玉笛再落入肖星楼手中。 就在“土德王”抬头,手中刀略一缓的一瞬间肖星楼全身扑向“土德王”怀里,连出五拳,击中“土德王”的胸膛,并且头、肩、臂、肘、腕、指、掌、胯、腿、膝、踝、脚全部击中“土德王”,“土德王”至少连受了四十三下撞击,全身骨路全部碎裂,整个胸膛也瘪了下去。 肖星楼一纵身接住玉笛,与贺清书看着“土德王”口中鲜血狂喷,慢慢倒下,两人都心中暗道好险。 两人会心的相视一笑。 这时宇文三兄弟和赵岭、吴尖两人裹好身上的伤走了过来。 马已不能骑了,七人只得施展轻功,向南疾行。 泪已流尽,好男儿只流血! 这一战,宇文风残、宇文雨晴和王俊、成败战死。 “开天”中又被击杀“土德王”、“十二天”和“丙”兆和、“己”屠维、“十地支”中“子”转敦、展”执孙和“未”协绘、“十二曜”中的定执、破危、成共十一人,还有重伤而逃“地支”中的“卵”单阔和“十人宿”中五人。 “开天”此役更是损失惨重! ----------------- 襄阳城。 夜幕笼罩下的襄阳,如一个沉默的巨人,无比的凄凉,令人不禁生出悠然怀古之情。 南宋末年,元世祖忽必烈欲灭南宋,挥师南下,南宋军队节节败退,元兵临近襄阳城下,宋军弃城,置百姓于虎口而不顾,中原武林义不容辞,江湖同道摒弃宿仇,云集襄阳,共攘外侮,死守襄阳数月而城不易主,多少英雄豪杰血溅城头,中华精英拼死守城,令元兵丧胆,然而南宋朝廷乞和而不求胜,终使襄阳沦陷,武林好手与城同归于尽,令黎民百姓万劫不复之深渊。襄阳城外官道上。 肖星楼、贺清书和宇文三兄弟,及赵岭、吴尖赶了一天的路,进入湖北境内,体力消耗甚巨,但脚下并无一丝缓慢,依然向前疾奔。 他们心中已无暇回想惊心动魄的浴血激战和死去的同胞手足,唯一念头便是: ───快跑,快跑! 目的地便是君山。 他们已顾不得睡眠,只希望次日早晨就能到达君山。 ----------------- “到君山了!” 大内第一高手杨公公在马上遥远处的高山道。 他们一行八大高手统领三千锦衣卫从京城出发经过七天行程,终于到了君山脚下的双石镇。 杨公公心里很明白,靠自己大带的三千多人要彻底消灭“白衣幽兰帮”很困难,因此他要调集湖北的地方军队。 杨公公招手道:“孙来、青山、无庸。” 三人上前叩首道:“属下在。” “你们拿了圣上御赐的金令牌,到衙门命令知县用十万火急加急快马通知湖北知州,命他发兵五万,助朝廷剿匪。” “是。”三人齐声应道。 他们三人接过令牌走了。 双石镇衙门正围着许多人,因为知县正在审案。堂上一个地主和一个农户正在当堂对质。 地主王有财摇头晃脑地说那农户吴二如何独自一人在一夜之间,不声不响地从他府中偷走五千两白银。 吴二辩道:“青天大老爷,小人独自一人怎么搬动五千两银子,而且他家中家丁多,我怎么可能出大门不被他们发现呢?求大老爷为小人作主。” “嗯!”知县心不在焉地从鼻中发出了一声气。 这时,师爷偷偷塞给知县一张银票,知县暗中一瞧,顿时脸上开了花,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吴二,竟敢私闯家宅,偷盗钱财,你知罪吗?”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没有……”吴二哭声道。 “大胆,我老爷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师爷喝道。 王有财得意地道:“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我要吴二把偷我的银子还给我。” “我没偷你的银子,怎么还得出───” “你还不了?那好,让你老婆张氏为你抵债吧”。 师爷这时又不失时机地塞给县官一张银票。 县官马上喝道:“大胆吴二,本官已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有罪,判你入狱十年,张氏为你抵债。” 吴二忍无可忍,叫道:“大人,你怎么不辩是非,偏听信谗言,让恶人得逞───” 知县不等他说完,惊堂木一拍道:“咄!大胆吴二,竟敢咆哮公堂,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围观的人见此情景,也已群情激愤,议论纷纷。 人群中走出一名书生模样的人,此人是镇上的凌秀才,他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来道:“大人,你私收贿赂,该当何罪?王有财分明见色起意,诬告陷害,你大老爷黑白不分,冤枉良民,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知县一听大怒,叫道:“来人啊,把说话的人给我捆起来重打三十板。” 两名彪形衙役晃动着手中的铁链,走到凌秀才面前就是一铁链扫向凌秀才的脑袋。 突然两人眼前出现了一个青衣人,不知怎地,铁链就到了他的手里,笑嘻嘻地道:“你们好。” 两人一怔,下意识地说道:“好。”然后他们就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 两人只觉得胸前一阵风拂过,一只手指点在他们的死穴上。 于是他们就“睡着”了。 就在青衣人出现的同时,只见两名白衣人从人群中“飞”出,“飞”到堂上。 一名白衣人手中一道白光闪了两下,只见王有财和师爷两颗人头落地。 另一名白衣人落在知县的案前,从怀中掏出一柄金灿灿的小剑,剑鞘上铸着“御赐尚方”四字,紧接着他拔出金剑,只见金光一闪,知县的人头落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但也都觉大快人心,要知道那知县平日里鱼肉百姓,坏事做绝,百姓们都痛恨不已,如今见他遭报应,都感大快人意。 白衣人又走到凌秀才面前道:“凌知县。” 凌秀才惊道:“我不是知县。” 白衣人又掏出金剑,在他面前一晃,道:“我说你是你就是,我是大内侍卫姚无庸,他是朱青山。”他指着另一个白衣人道,又指着青衣人道:“那是孙来,我们命你十万火急加急快马去找湖北知州,派五万精兵来此助我们剿匪。” 凌秀才跪下身应道:“是。” 第四十四章 中了暗算 襄阳城外,官道上。 两旁是一片树林,漆黑一片,似乎蕴藏着无数妖孽鬼魅。 迎面走来一行人。 头前是一个胖子骑马相行,肥头大耳,像是个富有的商贾。 马两旁各有一个跟班,手执火把,照着前面的路,马后跟着一名黑衣人,是个独臂人,右臂自肩以下被刀砍断,但依然透着悍悍精干,似乎是个保镖的。 肖星楼等人出襄阳城,迎面正遇上这行人。 一路的偷袭暗算,早已使他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借着火把的照耀,肖星楼看见了那马上商贾的眼睛。 眼睛是人身上最善于表达思想感情的器官。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目露凶光,即使语言也不如眼晴传递信息的无微不至,有些感情想法无法用言语表达,而一个眼色也许就表达清楚了。 这就是眼睛的可贵之处,它永远是真实可靠的。嘴可以说谎,而眼睛却不能。 肖星楼从商贾眼中看到了恐惧。 他心中刚一动,肥头大耳的商贾突然扯着脖子大叫道:“救命,救救我!”同时跳下马,想向肖星楼那边跑去。 身后那黑衣人左手抓住了他,手中船尾刀一横,架在胖商贾的脖子上喝道:“别动,再乱动要你命!” 他抬头对着肖星楼等人道:“朋友,同在道上跑,别管这档闲事,日后万事好商量。” 话音刚落,贺清书手中一道白光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手中刀被打飞。 贺清书发出暗器的同时,人像箭一般几乎与地平行般激射而出,还未到商贾面前,手中剑光一闪,两名家丁中剑倒地。 黑衣人见势不妙,将商贾向贺清书一推,人倒纵而去。 贺清书扶住商贾,刚要追击─── 地面突然一陷,露出一个大坑,坑中闪着无数的银光,显然坑底尖刀密布。 贺清书和胖商贾两人往下急沉。 贺清书一使力将商贾推出坑边。自己下沉之势更快。 忽然坑底机关一动,向上射出无数寒星,袭击贺清书。 贺清书只剩下一只手,难以抵挡这么多暗器,何况人还在向坑下疾落。 更要命的是两旁树林中弓弦声响,万箭齐发,如飞蝗般射向众人。胖商贾吓得跌在地上。 吴尖、赵岭和宇文三兄弟各挥兵刃打飞箭尖。肖星楼一面舞起玉笛挡住来箭,一面飞身纵向陷坑。他迅速解下身上长衫卷住贺清书,身子继续向坑边飞去。 待到坑上方时,坑底暗器已将射至坑口,肖星楼内力贯于长衫,向下一盖,将暗器全部挡住,飞入坑底。 而后身形在空中一滞,向后一折,纵回原地,手中玉笛不停舞动。 众人一齐挥舞兵刃,风声大作,将自己围得风雨不透,弓箭一阵猛射也无济于事,还不能近身就箭折矢断。 宇文花谢手一挥,几十道白光射入树林,惨叫送起,再一挥,两枚黑球又射入林中,只听两声巨响,树断枝折,树叶漫天飞舞。 树林中再也没有箭射出了。 这时树林中,又飞出十几个黑衣人,手舞倭刀扑向肖星楼等人。 肖星楼和贺清书晓得此地有利于伏击偷袭,只有速战速快,尽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两人一上来就发动快攻,拼着身上中了两刀,先就杀了八个黑衣人。 商贾一把抱住宇文月缺害怕得大叫。 宇文月缺安慰他道:“别怕,有我们在,你没事的。” “不,他们要杀我,我不想死啊!”商贾吓得几乎要哭。 “放心,有我们保护你,你死不了。” “那我放心,我死不了,你死吧! 话音未落,商贾双手闪电般地扣住宇文月缺的头,用力一扭,宇文月缺头骨断裂而死。 而后商贾又向后一撞,没入宇文雪融的腹中,宇文雪融身上肋骨尽折,五藏俱碎,立刻倒地身亡。 这时肖星楼和贺清书又各挨了一刀,将剩下五个黑衣人都打倒。 他们一回身看到了这一幕,明白自己又上当了。那商贾又转而扑向“轮子”赵岭,赵岭手中刀齿五行轮直削向商贾的腰际。 那商贾也不敢硬接,只是双掌遥击地面,弹起三尺。赵岭第一轮打空,又一招“以卵击石”扫向商贾的双腿,力沉劲猛。 商贾不敢怠慢,人在空中向右折转,避开刀齿五行轮。 赵岭毫不停顿,也跃起,紧接着一招“不足挂齿”砸向商贾前胸。 商贾再向左一折,五行轮又落空。 赵岭又是一招“不痛不痒”,五行轮化作一道金虹脱手而出,激射商贾的腰际。 商贾已将坠地,见轮射来,强提一口气,上身猛向后弯,整个人像是当腰折成两截,五行轮擦身而过。 这向右、向左、向后三次转身,正是武林中见的“一波三折”身法,是轻功中最高深的身法之一。 商贾人落地便又扑向赵岭,赵岭手中已无兵刃。 肖星楼出手了。 一枚钢镖急射商贾后背的“神道穴”。 商贾听见身后风声尖锐,知道有暗器袭来,来不及杀赵岭,先将地下的宇文雪融提起,转身用宇文雪融的身体一挡,钢镖打在宇文雪融身上。 商贾正要抛开宇文雪融,突觉腹部一阵剧痛,一截剑尖从他背后穿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于是他永远无法相信了。 商贾抓住宇文雪融的后背,看不见宇文雪融身前发生的事。 宇文雪融并没有死,还存有一丝气息,他拼尽所余下的所有的力气举起剑刺入自己腹中,剑穿透他自己的身体,然后又刺入那商贾的腹中。这个轻功绝顶的肥胖商贾便是“开天”之“天干”中的“乙”雷蒙。 以雷蒙如此身手,剩下的吴尖、赵岭和宇文花谢联手也胜不了他,但却被奄奄一息的宇文雪融所杀。 另外十几个被杀的黑衣人中有“十八宿”中的“参、井、鬼、柳”四人。 宇文花谢流泪,血泪!兄弟五人,如今却只剩他一人。 肖星楼缓缓转过身来,直盯着那个独臂黑衣人。雷蒙的身手已如此高,那他的保镖的身手更可想而知了。 可奇怪的是,刚才激战时,他并没有加入战团,这是为什么? 只见黑衣人望着肖星楼,身体竟微微抖着,要似乎很恐惧。 肖星楼向前跨出一步。 黑衣人本能地举起手中船尾刀,刀光闪闪,竟同时舞出九朵刀花,在空中灿烂地绽开。 “凤舞九天?”肖星楼惊叫一声:“你是独孤无风?” 黑衣人听到“凤舞九天独孤无风”八个字,身子剧烈地一显,手中刀也“当”的落在地上,人竟呆住了。 第四十五章 独孤无风 肖星楼大声问道:“你就是独孤无风对不对?” 黑衣人狂喊着:“不,不,独孤无风已经死了!” “你就是独孤无风,为什么不敢承认?” “不、我不是,我不是独孤无风?” “想当年独孤无风闯峨嵋,独扫佛口贼心帮;采石矶大破道遥八卦阵:入太湖,独战四十七家总瓢把子;单骑闯大漠,一剑斩毛向,可如今却为虎作伥,与贼为伍。” “不是,不是的,我已不行了,我没用了,我害怕!”独孤无风竟痛哭起来。 “你害怕?原来你跟在那胖子后,不是保护他,而要他保护你?” “我的右手断了,我没用了,我不能用左手使风舞九天。” “你能,刚才不是使了出来?只要有信心,你定能行,马行空原来用右手只能使出“梅花三弄,可是改用左手后却使出了‘雪花五出’,武当长风道长练成了胡茄十八拍,改为左手却练成了击节十三拍,这样的例子很多,只要你有信心,没有干不了的事。” “你不明白,我一生成就尽在右手之上,如午我已成残废,我的心情你怎么懂?我不行,没希望的。” “你绝望了?我不懂残废人?司马迁身遭宫刑身废心不残,奋发图强,狱中成《史记》,为史家绝唱、他是不是残废人?” “───南宋岳武穆帐下王佐,自残右臂,入金营说骁将陆文龙归大宋,他是不是残废人?本朝太监郑三宝,率队远航,历游西洋各国创不世之壮举,他是不是残废人?” “先辈杨大侠自动断臂,然苦练神功,土木堡力挽狂澜,使英宗得以保金,立下大功,他是不是残废人?” “他们是不是残废人?他们能做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为什么不能?” “───孔夫子周游列国,绝量于陈,仍游说传授儒学之精华,他绝望了吗?三国时孔明先生受命于危难之际,托先帝之孤,一生辅佐死而后矣,他绝望过吗?岳武穆在内外交煎之时,力主抗金之伟志,历经挫折,他有没有绝望?” “本朝太祖亦曾山穷水尽,但励精图志,终成为万人之君,他何曾绝望?他们从未绝望,你就轻言绝望?” 独孤无风听了肖星楼这番话,似有所感触。他慢慢地弯下身去,捡起地上那把刀,慢慢地举刀望明月。 他心里起了波涛,自从断臂之后他也曾想练左手刀,恢复自己的武功和声望,可是昔时亲朋好友见他失势都敬而远之,况且要练左手刀谈何容易,于是他也灰心了,再也不指望练成什么左手刀了,但是他往日结下的强仇多如牛毛,趁机寻仇,无奈他得投靠“开天”以求得其性命,今日肖星楼这番话却重新激起他的信心。他决定要回家重练左手刀。 独孤无风问肖星楼:“你不杀我?” 肖星楼淡淡地道:“我为何要杀你?” “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好,你告诉我盘古是谁?” 独孤无风一惊,面露难色。 肖星楼道:“若独孤兄感到为难,不说也罢,你走吧。” 独孤无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道:“好我告诉你!‘盘古便是那白衣───” 话未说完,林中射出一金衣人,手中一道金光灼人二目。 肖星楼猝不及防,金光已到独孤无风眼前。 来者正是“开天”中“金德王”,亲自出马为了杀人灭口,他知道独孤无风已不是大患,攻肖星楼之不备,全身而退绝无问题。 他算得原本不错。 肖星楼和贺清书确未提防到他竟潜伏林中这么久时间,竟还会发动袭击。可是“金德王”还是未料到一点───独孤无风。 肖星楼的一番话,已令他重新有了信心!金光刚到独孤无风身前,突然“金德王”面前开出了九朵花。 刀花! “风舞九天”! 金光没入独孤无风身上,独孤无风也砍了“金德王”九刀,刀刀命中要害。 独孤无风拼着中剑,用左手使出了“风舞九天”,也杀了“金德王”。 左手刀! 这一招与先前对肖星楼的那一招截然不同,前者只是九朵好看的花雨,而现在,每一朵花,如果说这是花的千方百计,都是致命的。 杀人的刀! 这一刀远比右手刀快、准、狠。 独孤无风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朝闻道,夕死足矣。” ----------------- 望君山。 白衣幽兰帮总坛。 夜已深,万俱寂。 南宫文哲独自在山顶,背后仰面望星空。繁星点点,只有看着那点点星光,才会真正体会到“多”的概念。 南宫文哲明白,到天亮时,这山下的明朝军队会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他已得到消息朝廷要派兵来灭自己的“白衣幽兰帮”,大内八大高手和三千衣卫已到君山,天亮时便能调来五万军队。 他恨───朝廷不用军队去沿海防倭,却派军队“剿匪”,不思攘外却先安内,怎不长倭贼之气焰。 另外据报最近还有另外两股秘密的势力已渗透君山,其中一股势力中倭人居多,有可能是东瀛武林势力,其居心叵测,但有一可以确信,他们是想借助明朝的武装力量,消灭中原武林中精锐,借此得渔翁之利。 “南宫文哲,你应该早就预料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南宫文哲对自己说。 朝廷曾对白衣幽兰帮下过招安昭书,南宫文哲没理会。 朝中权臣魏忠贤对南宫文哲有拢络之心,欲将他网罗到自己帐下,待将来时机成熟便纂位登基,而这类能人异士会对自已有很大用处的。 可是南宫文哲又怎甘心为他人手中之物,他是在渊的潜龙,总有一天要腾跃九天。 一阵脚步声传来。 南宫文哲没有回头,没有必要。 听这用气不匀,步伐紊乱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西巡使“一叶知秋”叶君秋。 但他也知道叶君秋这样走路是装出来的,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是不会这样走路的,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对手产生轻敌之意,这至少增加了两成的机会。 不懂装懂,只是愚蠢可笑! 懂装不懂,却是阴险可怕! 这也不是叶君秋过人之处。 第四十六章 大战前夕 在白衣幽兰帮的五方巡使中,武功最高的是已死的总巡使“我心难死意难平”李君平,但最狠毒阴险的却是叶君秋。 李君平曾说,若他与叶君秋一战,其结果谁也不可测知,纵使他能杀了叶君秋,但至少也要陪上一只手或一只脚。 叶君秋走近南宫文哲见礼道:“禀帮主,本帮各堂主和施文鱼护法已调回,只有贺总管和北巡使花君子未归。” 南宫文哲淡淡道:“知道了,走吧。” 白衣幽兰帮的所有势力都已调回到君山总坛,早在几天前得到报告朝廷已派兵来围剿本帮,南宫文哲决定收缩力量,将所有散布在各地人马调回。 可是总管贺清书在京城协同肖星楼查案,不知大战前能否赶回?还有花君子─── 想到这里,南宫文哲不禁笑了,只有他才知道花君子已经到了君山了,花君子是白衣幽兰帮的秘密武器,这人的出现会使白衣幽兰帮实力大增。 “肖星楼,你没有想到吧? 南宫文哲心目中最大的敌人是肖星楼。 肝胆相照的仇敌。 这世上不仅有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肝胆相照的敌人,只不过这样的敌人比朋友少得多,或者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的。 然而仇敌之间情感远比朋友间的情感要真挚。朋友并不一定是真正的朋友,朋友的情谊可能是假装的,而敌人却是真实的,敌视是真实的,因为没有必要假装。 朋友的虚伪感情也许是为了利用你,谋图你的权力、你的金钱、你的名誉、你的美妻。 可是敌人对你虚伪会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与一个敌人成了知己,就应当重他,否则你同样也是贬低自己!对敌人撒谎,有时也就是欺骗自己。 南宫文哲和肖星楼可说是天生的一对仇敌,南宫文哲要称霸武林,就绝不容许江湖中有肖星楼这样的年轻高手,因为南宫文哲也有些感觉到肖星楼绝无可能为自己所用,他代表着一股力量。 正义的力量。 不能为己用,不如杀之。 虽然江湖中有一些像肖星楼这样的高手,像贺清书,还有江湖雨飘飘等等。 贺清书已为自己的左右膀;至于江南雨飘飘他行事半正半邪、夜郎自大、不得人心,无法对白衣幽半帮构成威胁。 另一些像祝永亮、塞北张风,更不足为虑。 “既生瑜,何生亮,肖星楼……” 肖星楼与贺清书进京查案仍未归,这段路不好走吧,一切也只有等到他们回来才能弄清楚,可是他们能及时赶到吗?那时也许一切都会改变。 南宫文哲不禁笑了,自己竟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仇敌身上。 “肖星楼,你怎么还没回来?” ----------------- 肖星楼等人沿长江南下,到长江边的官道已是二更天了。 他们已用了最大的速度赶路。顾不上养伤、顾不上吃饭、顾不上睡觉。可是,就算他们来得及赶回去,还能对付敌人吗? 越来越明显,京城巨案都是“开天”所为,这很可能是东瀛人的组织,他们一路上暗杀,伏击都为了阻止肖星楼赶赴君山揭露真相。 因此“开天”必定会在君山决战后,对两败俱伤的“白衣幽兰帮”和“一年”下手,一网打尽,彻底消灭中原武林。 可他不能把真相及时告诉“一年”,因为他无法与他们联络。 贺清书也不能,他们向来不用飞鸽传书来传递讯息,“白衣幽半帮”的力量都已收缩到那些“白衣幽兰帮”弟子根本无法在“开天”如此的狙杀下逃生。 其实他不知道,就算他用飞鸽传书也到不了君山,君山外围几十里内已连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去。 肖星楼能赶到君山吗。 ----------------- “肖大哥来得及赶回来吗? 这个题也困扰了“一年”中所有的人,好几天了,他们得不到一丝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而今天忽然得知朝廷派来军队要围剿“白衣幽兰帮”,这对“一年”来说很有利,可以借这战斗彻底消灭“白衣幽兰帮”,但“天天”没有传达命令,就只能由肖星楼决定,可是连他也不在,这怎么办呢? 所以各“月”在一起讨论对策。 八月丁明灵道:“这事该由肖大哥决定,我们究竟是插手,还是作壁上观。” 柳眉儿问她道:“丁姐姐,肖大哥一定能赶回,是不是? 丁明灵对她笑了笑,这个女孩几天来一直跟着她,聪明又可爱,丁明灵很喜欢她,也了解她的心事,因为柳眉儿一天要几遍:“肖大哥回来了吗?“ 这时“六月”古不古道:“八妹说得的确不错,可是目前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急马行回”,此权宜之计,而且我想大哥也会这样决定的。” “五月”伊无能道:“这样不妥,我也赞成等肖大哥回来。” “三月”方小义道:“我同意等朝廷军队动手后,我们也伺机出手,大哥、二哥不在,我斗胆做个主,谁还有异议?” 众人一片沉默。 方小义又道:“好,既然都同意,就回去准备吧,估计朝廷军队明天一早就会动手,我们也明天早晨上山。” “一年”的各地成员也已都到齐,大约五千人左右,在数量上确实不能同“白衣幽兰帮”相比,但兵于精不在多,“一年”中所有人都不是弱手,这是个高度严密的组织,其成员不是一个帮派的首领,就是一地的霸主,而且为人正直守德,所以绝对有资格与“白衣幽兰帮”决一死战。 但众人并不知道肖星楼不希望“一年”与“白衣幽兰帮”交战。 因为肖星楼还在赴君山的路上。 第四十七章 长街一战 汉水的一条支流又分出两条小河。 一条仙居河,一条叫冷水河。两河分支处有一个小镇,于是就叫双河镇。果然一到双河镇就出事了。 已是三更天了,镇上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 肖星楼等人在街上策马狂弃,突然见街上站着两个人。 借着暗淡的月光,隐约辨出是一男一女,都五十岁开外,衣着怪异,不像是汉人。 那男的叫道:“肖星楼,你过来。” 肖星楼迟疑了一下,下马慢慢走过去。 老人道:“你认识柳眉儿?” “不错。” “你知道她在哪儿?” “知道。” “好,你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问你!” “我明白了,你问我我就非说不可。” “不错,你很懂事。”老头淡淡的道,接着又问“你可知道柳眉儿是什么人?” “是个女人。” “两年前,刑部尚书云中鹤涉通匪之嫌,被满门抄新,此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的,云中鹤有个女儿命大幸免于难,朝廷为斩草除根,已追捕她两年,你该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柳眉儿正是云中鹤的女儿,朝廷要犯云莺莺,这下你已记起她在哪里了,是不是?” “好像还没有。” “那只好由它提醒你了。”老人举起拳头晃了晃。 肖星楼长吸了一口气,道:“那就试试吧!” 语音刚落,两条人影如浓云急起,影闪身动。 一时间人影、拳影俱现,衣声、拳声齐响,狂风烈雨般雨人已交手二十三招。 人影遽分。老人冷冷道:“好!” “多谢。” “你好像受伤不轻?” “不错。” 老人一交手就发现肖星楼受伤不轻。 “现在你记起来了吗?” “没有。” “好! 老人“好”字出口,已急攻了三十四招。他无形无意中发动了攻击,在完全不像对决的时候攻击。 这三十四招,是武术的精髓、武功的精华、变化的精粹。 肖星楼接不下,以眼下的内力,他连一招也接不下。 接不下就不接。 也一拳打出去。 “黑虎掏心。” 这是武功中最基本、最简单的一招,连未学过武功的人都会。 但也是最实用的一招。 许多人都不用它,就因为它太普通、太平常而且很不好看。 有人认为高手使出的招数就一定要优美,否则就不能算是高手。 所以有许多人宁愿死也不用“懒驴打滚”。 可是他永远也不明白真正实用的武功都不好看,他不晓得,所以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高手。因为他一味追求招式的美,而放弃了朴实,战败就认为自己的招式不够完美。 但如果不能把朴实的招式练得返璞归真,用它去对付真正的高手也无疑是以卵击石。 肖星楼的这一招与别人使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快、准、狠。把“黑虎掏心”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一拳后发而先至。 老人的第三十四招已发出了,这一拳才刚打出。可是老人的第一招还未打到肖星楼的身体,肖星楼的一拳已打到了老人的衣服。 老人也不敢接这一拳,他急退。漫天的拳影立刻不见了,三十四招幻成了一个身影,全速向后退。 避开了“黑虎掏心”,三十四接立时变成了二十三腿。 而老人身形不动,就是眼睁睁看着他的人,也看不出来他踢出几腿。 招招狠辣的腿法,每一腿都足以踢死一匹马。何况二十三腿踢的只是一个人。 肖星楼也没有避,他反手一招“海底捞月”,以手抓腿。 这一招更普通、更平凡。 可是肖星楼这一招使出,连一双苍蝇飞过也可以捞得住。 而且不会碰伤他的一双腿。这更不简单! 这招各门各派都有,却更不及肖星楼会用。光懂没有用,懂得用才有用。于是所有的腿影都忽然消失了。 老人已闪在肖星楼身后,也不知他是怎么闪的,总之已在肖星楼背后,而且一拳击向肖星楼的后背。肖星楼如同事先料到一般,一转身也是一掌。 “力劈华山。 同样,“力壁华山”在江湖上、武林中,各家各派全有这招,但也同样很少有人用这招,因为它太古板、太老旧了。 肖星楼用了。 即使老人的掌击中了他,他还是是保证来得及把老人劈成两片。 老人当然不愿意与肖星楼同归于尽。他只好收掌、转身、冲掌、架住肖星楼的那一掌。 就在这时,肖星楼的掌法变了。变得诡异、辛辣、迅速、出奇。 掌变拳、拳变指、指变啄、啄变钩、钩易爪,堪堪将要抓住老人右臂。 但这一那间,老人的掌势也变了。 老人也将掌改为拳,没有去架,仍是刚才那一冲,平实、扑出,但有力、迅速,也是“黑虎掏心”。 他们自己也分不清谁快谁慢,也许两人同时击中对方。 他们已收不住力。 正在这时,两人之间落下两物。 落在肖星楼爪下的是一块门板,肖星楼一爪抓在门板上,门板粉碎,可是肖星楼感到抓中的像块钢板,坚硬异常。 门板是那老妇人掷出的,将内力贯入木板。 老人拳前出现一把扇子。 纸扇! 可是老人非但没能打碎这把纸扇,相反却被退半步。 出手的是贺清书,他见势不妙,抛出手中扇,救下了肖星楼。 老妇人盯着贺清书道:“你真好身手。” 话声未落就出手了。 第四十八章 苗疆双怪 一掌迎头劈下! 贺清书看准了,忽然一指戳出,指捺向老妇人的掌沿。 指风开始飘忽,将及掌沿下,忽然变得凌厉如刀。 老妇人掌势突地大变,易劈为拍,一掌拍出。 贺清书左脚踢出,正踢向老妇人掌心!老妇人不敢接这脚,化掌变拳,一拳横砸过来。 不料她招式一变,贺清书的左指也变了。一指“风点头”,点向老妇人的拳背! 老妇人一招三变,仍逃不过贺清书的指风,只能收拳出脚! 这一脚就像老妇人本就想出脚一样,快、准、狠、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可是老妇人脚才起,贺清书指尖就戳向她的左足。 但老妇人踢出的脚突然变成了右脚。 脚踢向贺清书的咽喉,眼看踢中贺清书的咽喉。贺清书突然又变了一根手指。 手指一屈,第二指节猛敲踢来的脚背。这一指虽然比不上当年“身无彩凤变飞翼”陆小凤的“灵犀指”,可是老妇人也不敢硬接。 老妇人实在无法变招了,忽地一个翻身,飞出了一丈开外,顿时所有的招式立时变成了像完全没有发出过一般。 可是她才翻身,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只见到了只手指,这只手指指直点她的“人中”。 贺清书的手指! 老妇人吓得魂飞魄散,八仙步,大爷身,手指自鼻尖险险擦过。 可是那只手指立刻成了向下叩敲,直取她的鼻梁骨。 老妇人一个大旋身,醉仙步,卧薪腿反掌扫出。 贺清书手指一荡,变成点向她的大腿。老妇人怪叫一声,连环鸳鸯步,凌空连环飞踢,冲天而起! 但令她心胆俱寒的是,当她将冲到高处时,忽然看到一只修长、白皙、有力,陡现的手指,正点向她脸上的眉心穴。 老妇人使出千斤坠,万秤闸,身子猛向下沉。可是她发现,下面又有一根手指正等着她的足心穴。 老妇人已来不及分辨出贺清书究竟有多少只手指,怎么会有这么多手指在正等着她,现在她只有退的份儿了。 她退得快,贺清书追得更快。又是一指点她的承位穴 老妇人力已尽、气已衰,知道避不开这一指了。只有硬接,两手硬抓那一根神出鬼没的手指。眼看就要抓住它时,贺清书的手指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忽然弹出的两指,弹中老妇人的左右脉门。 老妇人只党脉门一麻,手张开。 贺肖书后退一步,道声:“承让。” 兔起鹘落,又是沉沉夜色,众人看不真切,似乎两人打成平手,可是那老妇自己心中明白谁胜了。 她只好冷哼一声。 那老人突然哈哈一笑:“肖少侠,刚才多有冒犯,请多包涵,方才所做只是为了试探你,如今看来眉儿跟着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肖星楼心中一动道:“两位可是苗疆双侠百里大侠和司寇女侠?” 老人哈哈一笑道:“也叫苗疆双怪。” 司寇小英道:“我们发现眉儿出走后,一路找下来,早就跟上了你们,见你和那个淳于天地倒也照应眉儿,有几次眉儿危险时,我们差点儿就要出手了,幸而都逢凶化吉了。” 肖星楼一阵脸红:“两位前辈一路跟来,我和淳于天地竟未发现,实在惭愧。” 百里空空道:“这也难怪,我俩久处苗疆,曾经有过奇遇,练就一双鹰眼,看得比寻常人远几倍,我们在远处观察,你们自然没有发现。” 司寇小英道:“原来我们打算将眉儿带回去,后来发现你们很护着她,再说她也好像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我们也放心把她交给你,你可不准欺侮她,也不能辜负她,否则我们决不饶。”说到这里,司寇小英的语调突然冷峻。 百里空空道:“相信肖少侠不会这样的,眉儿大了,该出来闯一番,让她锻炼锻炼,凭你们的武功逃脱倭贼的狙杀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另有事要办,就此告辞了。” 司寇小英道:“等等!” 她从身上解下一只金铁打制的小圆桶交给肖楼道:“见着眉身交给她,对她也许会用的着。” 说完,百里空空一挽手各自借助着对方之力展起“比翼双飞”的绝顶轻功,一眨眼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 “四更天了。” 杨公公在山下营帐中喃喃自语着。 “一清二白”在外禀告道:“禀公公,湖北精兵五万,也已调到,请公公定夺。” 杨公公干咳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道:“西厂的人来了吗? “西厂四人都在,听候公公咐。” “好,派三千锦衣卫将山脚下严密包围,不得叫一个白衣幽兰帮的匪徒下山,等到五更天西厂跟我门大内侍卫一齐上山毁“白衣幽兰帮”总坛,到时让五万军队布成包围圈,层层向山顶逐渐收缩,尽可能不让一名帮匪漏网,何况还有山下锦衣卫守着,关键时刻不能给我丢脸,更不能给九千岁丢脸,哼!兰陵王,九千岁赏识你,你竟不识拾举,敬酒不吃罚酒!你们明白了吗?” “是,小的都明白了。” ----------------- 肖星楼一行人已到了天门。但一到天门便觉不对。 通过天门有一条大道。 一条大道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大道上竟有一片树林。 肖星楼与贺清书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明白这是敌人布下的阵。 在没有看透这阵式之前是不该贸然入阵的,可是肖星楼知道时间已不允许他们再作如此谨慎的计划。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走入了这片“树林”。 一进“树林”,立刻起了一股雾气将每个人与其他人分离开。 肖星楼连连喊其他四人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得到回音。 他细地打量着这个奇阵,阵中不见一盏灯,却总有一丝灯光,从树林深处射出,使林中树影绰绰,透出几分诡秘妖异。 他知道只要找出这盏灯并灭了它就能破阵。 肖星楼试着朝灯光走去。 一棵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绕向左边,可是树一动未动地竟忽然又到了他眼前,他绕向右边,同样那棵树竟也到了他的右边。 他不再绕过树,而是直接向那棵树踏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困于迷阵 他明知道这树只不过是幻影而已,可是脚一踏到“树影”,立刻感觉脚下不是空的,而是踏到什么? 脚刚着地,原来站着的地方一下突出几排尖刀,树上打出几十枚蓝芒钉入地下。 如果肖星楼慢一下的话,他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肖星楼冲天跃起,他要跃过树顶。 可是他跳起,那树也随着高起,始终正对着他,他一接触“树影”又感到碰上什么东西。 一时间四周又是无数点星光飞射而来,肖星楼只得在空中提气又跃起数尺。 突然他头顶上落下一张大网,肖星楼跃起正是自投罗网。 肖星楼在空中又一折身,从网与暗器之间平平射出。 脚落地下,感到脚下的地向下一沉。 陷阱! 肖星楼忙后窜,刚想落下,一转念又向右斜窜。果然原先打算落脚处从地下“呼”地喷出一股巨大的火苗,还闪动着蓝色的光芒,显然火中有毒。 肖星楼仍不敢着地,左掌向地下一击,“轰”地一声,地面塌陷,露出一个大陷阱,他又一掌击中陷阱内壁,借反弹之力跃向右面。这时肖星楼几乎已落到地上,脚贴地滑向右边。 他渴望能到坚实的土地。 可是脚一地就发现脚下仍是一个陷阱。他力已用尽,无法再跃起。 肖星楼向陷阱底下看,那景象差点令他呕吐,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看见这样的景象。 他急中生智,双掌向左右两壁各击出一掌,两掌反冲之后左脚下一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肖星楼双足在两力相撞的一刹那一蹬,借力向上跃起,跳出了陷阱,终于脚踏实地了。 肖星楼长出一气,刚才的情形委实危险,他已经搞清,那“树影”处布满了一种细素,像一张网一般布在空中。 因此你要想越过这棵“树”,无论从什么高度和方向,都会触动机关。 肖星楼抓起一把碎石用“满天星雨”的手法打出,将所有细索都打断,一时间,暗器如飞蝗射向四面八方。 他避过了暗器,一下子就跨过了这棵“树”。 肖星楼看见了什么? ----------------- 贺清书一入阵,也立即为一团雾气所包围伴有淡淡的异香。 他反应何等灵敏,马上闭住呼吸,试了一下气,发现并无内息闭塞的现象。 可是他仍不放心,急欲尽快闯出阵去。 突然他发现这个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他的四周全是树,就如同树围成的圆桶一般。 贺清书清楚地记得入阵时并没有这么多树。然而可怕的是: ───他明知那么多树中大部份只是幻影,可是他无论想穿过哪棵树,那棵树都会是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树,而不是没有实质的幻影。于是贺清书依次用掌向每一棵树击去,他自己觉得已将每棵树都试过了,可是感觉到的全是真实的树。 他不知道,一进入此阵就失去了方向,比方说他向正前方的一棵树打一掌,再转身向后面一棵树击了一掌,其实他的两掌都打在同一棵树上,他自己以为转身,其实仍面对着正前方。 这同那股异香有关系,那种香能使人神志不清,贺清书虽然已闭住了气,可是那香透过他的毛孔进入体内,已开始侵蚀他的内力,否则以他的内力早将所有的树击倒了。 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活到现在,否则树一倒,各种歹毒的暗器就会射出,他的反应已迟钝,很难避开。 可是他仍然虽逃厄运。 就在贺清书神志恍惚的时候,突然他身前的一棵树后闪出一人。 白衣白袍、剑眉朗目、神情潇酒俊朗,隐透出一种威严的气派。 “帮主!”贺清书惊呼。 此人正是兰陵王南宫文哲。 兰陵王并没有答话,只是用手轻轻一招,示意贺清书过去。 贺清书刚跨出一步,斜里射出一枚“南极神珠”,奔向他的面门,他忙身往后撤,一个“北派铁板桥”,暗器擦身而逃。 “南极神珠”是用南极千年寒冰之母经过六十九道工序打制而成,为唐门弃徒唐不甜所独创,被击中者无数不冻得全身麻痹,直至心藏麻木而死。 贺清书虽然没有被“南极神珠”打中,可是一股寒气刺骨,使他猛然一醒,眼前的南宫文哲一下消失了,而只剩下一棵树。 那个“南宫文哲”纯粹是幻觉,这种幻觉正是那种香气诱发的。 贺清书想了想,模出一枚红色的“镖”,用手打那棵化作南宫文哲的树。他试着左右跃,可是那棵树始终跟着他左右移动。 贺清书明白了,这片树阵分在几个小阵,这个阵的主帅正是这棵树。 他运起全身功力向树猛击一掌。可是掌力刚触及树,四周树上射出无数蓝芒,将他全身罩住。 贺清书出剑,只听一阵珠落玉盘的“叮叮”声不绝于耳。 暗器都被剑声落。闪避中,他踏中地上一个木椿。 一时间又是点点“星光”打向贺清书。 贺清书又要出剑。 突然他发现“星光”中竟还夹着数十条毒蛇一齐向他飞来,一股腥味扑鼻而至。 正在不知所措间,脚下冒出一股火苗,并迅速蔓延开来。 贺清书只得舞动袖剑护住全身,冲天而起,如条银龙鹰空而起。 靠近他的暗器都被击飞,蛇也被斩成数段。可是贺清书更焦急,因为他必须落地。地上都是火,火光惨绿。 火中有毒! 落地必死! 第五十章 开始总攻 肖星楼看见了八棵树。 八棵树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八棵树排列的位置却是按八卦分布。肖星楼定眼细看,已寻出生门所在。 他踏巽位,绕坤位,走离位,至坎位又绕乾位,艮位,走兑位,转身直奔震位。他看出绕过震位就能找到生门。 这个八卦阵正是全阵的中枢,破了这个“树林”中关键───那盏灯就会显现在眼前。 肖星楼绕过了震位,可是他看到的不是生门,而是巨浪。 ----------------- “巨浪?树林中的巨浪?” “是的。” “噢,你是说树叶随风而动形成的叶浪。” “不,错了,我说的是水浪。” “水?” “海水。 “树林中怎么看得见海水?” “当然,如果你在树林中看到别人端着一盆从海中取出的水,你叫它什么?” “你是说有人向他泼海水?” “不,是海浪向他卷来。” “树林中怎么会有海浪。” “当然不会。” “那你怎么说───” “我说树林中有海浪吗?我是说他看见了海浪。” ----------------- 涛涛巨浪向肖星楼当头卷来。 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向后疾退。不料撞到身后一棵树上,又是飞蝗如雨而下。 肖星楼后无退路,只有向前躲。但前面是汹涌的浪涛,一下就可将他卷走。 肖星楼汗如下,进此阵他就没停下,到处是暗器,到处是埋伏,到处是机关,到处是树。 树! 肖星楼一下想到了树的幻影。 树可以是假的,巨浪为什么不可以?何况林中哪来的海水? 这大浪只不过是他眼里产生的幻觉而已。 肖星楼毅然向前冲去。果然一点水都没有。 身后的暗器也打空了,肖星楼又退回了八卦阵中。他没有找出生门,不禁着急起来。 试着闯了五、六次仍未找出生门,反而差点在身上多十个孔。 他只得再次耐心地观察着阵势终于他发现这个阵是反八卦的原理摆的,也就是说这个是颠倒了的八卦阵,因此生门实为死门,死门却是生门。 于是肖星楼走乾位,踏坤位,绕过离位和震位踏到坎位,绕过艮位,走到兑位。 绕过兑位,果然是生门。出了生门,肖星楼看到了那盏灯。 灯放在一根石柱上,被一团绿雾笼罩着,看不真切。 灯散发出幽黄的光芒,还隐约闪出五彩的光。最奇异的是它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射出四道特明亮的光柱,射入四棵树的树洞中。 肖星楼向那盏灯去。 突然他停住。 原先他离灯光大约有五十步远,可是他走了三十几步,那盏灯离他还有四十几步。他又走了二十几步,灯离他还有三十几步,他再走了二十几步,灯还在三十步开外。肖星楼是顺着其中一道光柱向灯走去,但仿佛始终走不近那盏灯。 这也是一个阵! 肖星楼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灯掷去。只听“当”的一声,竟似打在铁器上。 忽然空中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似乎有一块黑布向肖星楼当头罩下。 他又抓起一把碎石向“黑布”打去。“黑布”竟似识得暗器的厉害,“唿”地一下向旁边散开,之后又形成一块黑布重新向下俯冲向肖星楼。 肖星楼地想起东瀛忍术中有一个秋叶派,专擅长模仿昆虫,尤其精于训练一种波斯毒蝇,用于攻击杀人。 这无疑正是波斯毒蝇。 据说被这种苍蝇咬中,半个时辰内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肖星楼迅速解下身上的青衫向蝇群一兜,将毒蝇包住,右手运内力将衣中毒蝇尽数震死。他不敢再打那盏灯。 可是不灭灯就无法破阵! 不能破阵,他们就都得在这里拖着,天亮前就来不及赶到君山。 那时也许血战就将开始了。 但是肖星楼却不能打掉那盏鬼灯,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很希望能飞上天,飞过这片鬼魅般的树林。 飞过天门。 然而他上天无门。 ----------------- 五更了。 杨公公道:“上山!” 一声令下,五万明军如潮水般向山上涌去。 山上“白衣幽兰帮”早有准备,将预先设置的巨石、滚木向山下滚去。 山坡上明军拥挤,巨石滚木一下子砸死几百人。但是谁也不敢退缩,临阵脱逃───死罪。 山上又是万箭齐发,矢如雨下,而且还夹杂着火箭,一齐向明军射来。明军不及闪躲,又损失数百人。 几轮滚木擂石和箭矢过后,山上防御物耗尽,明军仗着人多,一路猛攻,逐渐冲上了山坡,与白衣幽兰帮弟子展开肉搏战。 一时喊杀声震天。 “白衣幽兰帮”弟子虽然只有三万余人,及不上五万明军那么多,但他们各有一身超凡的武功,真正能以一挡十,而明军惯于沙场混战,许多人的混战就显出他们的组织井然有序,进攻很有层次,相比之下“白衣幽兰帮”弟子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会个人作战,不能摆出一定的阵形,因此仅仅二十几个明军围住三、四个白衣幽兰帮弟子,配合有间,众弟子武功再高也无法施展开。 所以这场战斗明军占了上风。但见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将呢? 将在山顶。 第五十一章 一年到了 白衣幽兰帮弟子是挡不住大内八大高手的。 何况兰陵王下令放他们上山。杨公公带着“一清二白”和厂四大高手很快上了山顶。 一共八个人。 八个黄衣人。 山顶上临深渊也有一块巨大的峭壁,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屏风。 屏风下有一排房子,就是白衣幽兰帮总坛。杨公公等人上了山顶,见山顶平整如平地。 两边放着两块巨石。巨石旁竖着两面大旗。 一书“白衣幽兰帮”。 一书“天下第一帮”。 大旗迎风招展,裂裂作响。朝霞映大旗。 旗下站着十个人,身着白衣,衣肃幽兰。 其中一人风度非凡,仪表堂堂,然一代宗师的风范。 杨公公一抱拳道:“大内卫杨绸缪。” 南宫文哲道:“可是未雨绸缪───杨公公?” “不错,阁下可是白衣幽兰帮帮主兰陵王?” “正是。”南宫文哲道:“公公此行不知为何事而来?” “在下奉命而来,不能妄下断言。 “如此说来,你我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错。” 兰陵王不再说话,用目光扫了一下八大高手冷冷道:“你们八人,我们占便宜了。” “不,你错了。” 这句话不是杨绸缪说的,是从山下传来的。山顶上又出现了九个青衣人。 “一年!” “三月”到“十月”及柳眉儿都到了。南宫文哲盯着他们道:“肖星楼的人?” “正是。” “他呢?” “大哥去京城了。” “会赶回来吗? “他说会的。” 兰陵王仰天望了望浮云,“噢”了一声,是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倦怠,面对这么多高手,他似乎只关心肖星楼一人,而且很希望他能赶到,如同等待一位老朋友而不是敌人。 他顿了顿,轻轻地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 ----------------- 肖星楼还没走到那盏灯跟前。却差点走到陷阱里去。 他脚下一踏空,急忙跃起,跳到陷阱边上。可是机关已经发动,只见一堆堆得很高的圆木向他滚来,声势惊人! 但只有势,没有声。 肖星楼一眼就看出这又是幻影。他一动也不动。 不,他动了。 因为四周又射来一股水箭。 肖星楼以为又是幻觉,可是他突然闻到一股腐臭味。 于是他动了。 他知道那绝不是幻觉,是毒液。 水箭四射,形成一道水网,令他无处藏身。肖星楼跃入陷阱,眼看要撞到坑底的刀,他身体突然一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般飘在了刀尖上。 毒液已都喷在地上,升起股股毒烟。 肖星楼跃出坑外,心中暗自奇怪,他跃入陷阱前发现一件事。 ───那毒液喷出,喷向那盏灯,灯却没有灭。也许灯上有东西罩着。可是水喷下时,挡住了灯的四周,照理灯光会被挡住,暗一下,尤其是那四根光柱应该消失。 但是灯光虽然暗了一下,而那四根光柱依然亮着,射向那四棵树。 肖星楼走到一棵树前,身子挡住光柱,果见树中仍然亮着灯光,原来灯光是从树洞中射出,照在石柱上的一块水晶石上,反射出昏黄的灯光和五彩光芒。 树洞中的灯是一种古老的罩孔灯,即用一个铁盒套住灯,仅露出一个孔,让光线集中射出一道光,所以特别明亮。 肖星楼运起内力,向灯光发出四掌。 ----------------- 贺清书正在走投无路时,突然四周的树都不见了。他全力一冲,穿过了暗器、蛇和火的夹攻。 脚一落地,突见眼前站着一人,他不及思反手一掌。 那人闪开他的来掌后叱道:“贺兄,是我。” 贺清书停住手一看,原来是肖星楼。 肖星楼和贺清书一看,只见吴尖和宇文花谢满头大汗,气喘嘘嘘,赵岭却倒在地上,身上至少中了一百二十枚暗器,打得像嵌满芝麻的烧饼一样。吴尖和宇文花谢倒没有碰上暗器,只是在树林中不停地跑了一个多时辰,还以为一直在向前跑。原来这树林中阵势不断变化,使他们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转圈跑,还以为一直在向前跑,只奇怪这片树林怎么总是跑不出去似的。 字文花谢靠在树上休息,吴尖走到肖星楼面前双眼含着泪。 出京城时他们还是五人,是“公门五义”,可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肖星楼正要开口,只听“轰”地一垢,宇文花谢身后那棵树爆炸了,宇文花谢也被炸成了碎片。肖星楼大喝一声:“趴下!” 三人趴在地上。 又是“轰”三声,另外三棵树也爆炸了。原来肖星楼四掌打中树洞中的灯,却并没有将它们打灭,那树洞下面也是空的,灯被打落下去,下面早埋好了引线和**,引线被点燃,引发了**爆炸。 肖星楼反而说不出话了。 三人默默地又展开轻功身法,向前奔去。 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他们已顾不上了。 第五十二章 战况激烈 南宫文哲吐出三个字是:“开始吧!” 话音刚落,他身边一个彪形大汉手舞凤翅鎏金镗,扑向扬公公等人。 正是“白衣幽兰帮”的白狼堂主“别有忧愁暗生恨”雷恨。 杨公公身旁也窜出一人,身在半空剑已出鞘。 一柄雪亮晶莹的剑。 此人是大内侍卫“阳春白雪”朱青山。雷恨身形高大,转动得较迟钝,背后被刺中。朱青山一击得手,心中一喜。突然雷恨转身,鎏金镗当胸撞到。 朱青山大惊失色,抽回剑又急刺二十六剑,剑剑命中要害。 可是雷恨仍如未觉,仍然挥镗猛打。朱青山终于明白了,雷恨练有十三太保横练功夫,除非找出他的罩门所在,否则是不可能杀死他的。 于是朱青山一面避开雷恨的鎏金镗,一面专刺雷恨的全身各大死穴,想找出他的罩门。但是久战不下,朱青山自己却险象环生。 “白玉无瑕”姚无庸突然也拔剑攻向雷恨。 一柄白玉无瑕的剑。 一个白衣人截住了他,此人纤纤弱弱,清秀端庄,是一名漂亮的女子。 姚无庸笑嘻嘻地问:“请问姑娘芳名?” 白衣女子冷冷地道:“鹦鹉堂主水清浅。” 姚无庸道:“好漂亮的名字,好漂亮的姑娘,在下无庸。” “疏影横斜”水清浅轻蔑地道:“好无用的人。”说了五个字,却向姚无庸攻了三十三剑。 姚无庸招架着,笑不出来了。水清浅的剑比他快,逼得他连连后退。他突然收剑急窜出去。 水清浅照旧剑剑紧逼,“水滴石穿”、“水到渠成”、“水落石出”、“水**融”、“水火不容,一连五招攻向姚无庸。 姚无庸退到雷恨跟前,眼看要撞上他了,突然身影一闪不见了。 原来他施展“无影无踪”身法绕到雷恨身后,一剑扎向雷恨的后头。 雷恨心中一惊,他的罩门正是后脑的“玉枕穴”,怕被他们发觉。他忙回身用镗荡开玉剑。 水清浅的剑也到了,五剑攻出后失去目标,来不及收回,五剑都刺在雷恨身上。 雷恨大吃一惊,不知水清浅为何向他出手,“啊”地一声,可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嘴里却又多了样东西。 朱青山的剑。 他乘机将剑送入雷恨的嘴中。 雷恨毫不惊慌,牙齿一咬,“咔”地一声,剑已被咬断。 朱青山见连雷恨的嘴也刺不进,心中发慌,向后退了两步。 突然,雷恨脸色大变,双眼突出从嘴里流出了黑色的血。 身子向后一倒,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好恨───” 原来朱青山的那把剑的剑身上有十个小孔,孔中注有一滴“地乙神水”,刺入人身体内,神水与血混合,立刻浸毒身亡,雷恨咬断剑尖,唾液进入小孔,神水流出,他马上中毒倒下。 姚无庸在雷恨身后,见雷恨倒下,忙跃起。身子在半空中,便觉喉尖一凉。只见水清浅收回剑,剑尖上一滴鲜红的血。 姚无庸刚想到“这是我的血”就倒下了。 水清浅杀了姚无庸,一招“水来土掩”攻向朱青山。 这时又扑出四个白衣人,三男一女,正是白兰帮中“绿螽堂主”郭蝈蝈、“蟋蟀堂主”曲蛐蛐、“蜘蛛堂主”花大姐、“秋蝉堂主”秦吉了。 这四人原在小孤山上称霸,人称“孤山四虫”,手中两辆“九脚银爪”,既能拿人兵刃,能伤人性命。 四人一齐扑向朱青山。 突然场中又多了四个青衣人,正是“一年”中“四月”庚分风、“六月”古不古、“八月”丁明灵和“九月”仁断肠。 四人截住“孤山西虫”,庚分风、古不古和仁断肠使刀,三把刀逼住八柄银爪,丁明灵的“夺命峨嵋刺”闪电般刺向孤山四虫。 这时一声惨叫突起。 朱青山正跃起,水清浅一招“水波粼粼”,剑如水波荡漾,一剑斩去朱青山双腿。 “八面玲珑”孙宝宝连忙抢出,护住朱青山,杨公公闪身入场中救出朱青山。 “白衣幽兰帮”中又扑出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 正是“神鹰堂主───西施展颜吴王断魂”勾喜,手中宝剑“西施”,舞起朵剑剑花攻向孙宝宝。 ----------------- 肖星楼、贺清书和吴尖到了长江边的彭市。他们心急如焚。 贺清书道:“稍等。” 几人几个起伏就消失在远处。 肖星楼仰望天上朵朵行云。 白云去来。 白云去了,又会有自云来! 人呢? 雪羽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宇文五兄弟和“公门四义”倒下了还会站起来吗? 往事如烟。 故人如行云飘去,却一去不复返。 ----------------- “孤山四虫”与“一年”四人苦战一百十多个合,“六月”古不古一个疏忽,前胸被郭蝈蝈抓出十四个洞,当即身亡。 “九月”仁断肠大怒,手上硬挨了花大姐的爪,一刀将郭蝈蝈斩成两段。 “八月”丁明灵向花大姐一路猛攻,招招夺命。花大姐双爪向峨嵋刺迎去,想夺下丁明灵的兵器。 身旁的“四月”庚分风连劈三刀,砍向花大姐的双腕。 庚分风刀一绞,将银爪绞碎。 花大姐防备不及,另一爪不及收回。康分风又一刀将她手臂砍下。花大姐剧痛之下,攻丁明灵的一爪顿缓,丁明灵的“夺命峨嵋刺”趁虚而人,刺人花大姐的咽喉,花大姐临死之前奋力出爪,在庚分风胸前抓出八道血痕。 “九月”仁断肠独战由蛐蛐和秦吉了两人,苦不堪言,打了七十多招,眼前的秦吉了突然失去了踪影。 仁断肠正惊异闻,突然背后一痛,胸前突出七个爪尖子,“七脚银爪”穿过仁断肠的后背从前胸露出。 秦吉了的爪还没有从仁断肠身上拔出,身后突然风声一紧,一物尖啸飞来。 秦吉了大急之下用力拔爪,爪被仁断肠身上骨头钩住拔不出来,他又不能弃爪,“七脚银爪”“是装在手上的。 然后,一柄剑射进他的后背,秦吉了死! 剑是水清浅的。 第五十三章 层层阻碍 水清浅与勾喜同战孙宝宝,一柄剑施展开来真是龙飞风舞,轻盈美妙,又如羚羊挂角,雪泥鸿爪,无处可寻踪迹。 她的剑灵活无比,可是碰上的是孙宝宝。 孙宝宝人称“八面玲珑”真正是玲珑八面,身法轻灵如猿猴。 曾有人请他在一家瓷器铺中抓一只蝴蝶,他展开“轻如鸿毛”轻功身法在瓷器架间穿梭跳跃,不用一刻钟就活捉了那只蝴蝶,而且没有碰碎一具瓷器。 只打碎了一只瓷碗。 不过并不是孙宝宝打碎的,是瓷器铺老板自己掉下来的。 因为他与人打了二百两银子的赌。 所以孙宝宝趁水清浅跃起后将要落地的一刹那,如游鱼般从水清浅脚下留过,钻过她的身下,反手一撩,一柄短剑刺穿了她的后腰。 水清浅死,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正飞向秦吉了。 秦吉了不及闪避,被长剑洞穿。 ----------------- 贺清书找了一条长舟。 三人入舟。 肖星楼发现脚下还有一块舟形大木板,旁边绑有铁块,木板尾部还有风车轮状的东西,也不知何物。 贺清书找了个白衣幽兰帮的人作梢公,经验很丰富,将船驶得飞快。 快到江心时,突然见前面江水成了黑色,形成很长很宽一条黑带。 “开天”又进攻了。众人一面挥挡暗器飞矢,一面接住一些暗器打向倭人,对面船上传来声声惨叫,纷纷坠入水中。 贺清书示意吴尖捧起一些江水抛向空中,落下时,贺清书内力运于右手衣袖,大袖一挥,将水拍向四周小船上。 江水经他内力一激,滴滴水珠竟似那铁珠一般向那些小船飞去。 “开天”中的人死伤半数。 倭人一怒之下,射出了几十枚火箭,落向江中。贺清书早注意到那些船一直不肯进入“黑带水面”,此时一用火攻,立刻惊觉,大喝一声:“翻船。” 那梢公立刻将船弄翻,四人都落入水中,船上那块木板也掉入水中。 贺清书示意大家抓住木板,木板上面绑有铁块,四人随木板渐渐下沉水底。 火箭一落到水面,那黑色水面立可腾起熊熊大火。 肖星楼也想想在西地区有一种黑油,很容易燃烧,这无疑就是黑油了。 翻在水面上的小舟也烧了起来。 “开天”的人见舟也烧了起,人也没有冒出水面,以为他们已死,掉转头回去。 ----------------- “西施展颜,吴王断魂”匀喜没想到孙宝宝一招就杀了水清浅,不敢轻敌,使开西施剑,全力迎向孙宝宝。 勾喜使的是一套独创的“八股文章剑”。这套剑法是从科举考试的八股文章变化出来的。 八股文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八股文就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包括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勾喜的“八股文章剑”也分成八段,其中“破题”五剑、“承题”八剑、“起讲”三剑、“入题”九剑、“起股”十五剑、“中股”为十七剑、“后股”三十八剑、“束股”十剑。 这套剑法妙就妙在八个段落不必依次序,可以跳着便出,各段之间总能衔接完美,毫无破绽。勾喜一上来便是“破题”五剑。“一目了然”、“一针见血、“一字千金”、“一鸿千里”、“一马平川”。 孙宝宝不敢息慢,手一翻,多了一柄晶莹别透的“玉玲珑”。 连出五招,接住五剑。 勾喜又是“起讲”三剑,向后退了一步。孙宝宝急退三步,接住三剑。剑光又起,“入题”九剑。 孙宝宝又退两步 又是八剑“承题”。 勾喜又出二十四剑,正是“入题”和“起股”。 孙宝宝向后倒纵两丈。 他还未落地,又是“承题”八剑和“中股”二十七剑攻出。 孙宝宝没有再退。 因为他不能再退了,身后已是山顶边沿。 孙宝宝只能使出铁板桥硬功,身子几乎已翻出山顶。 勾喜笑了,他知道孙宝宝死宝了。 他的“股文章剑”最凌厉的是“后股”三十八剑,这三十八剑当真是惊天动地、泣鬼神,至今还无人在此三十八剑下逃生。 司马东方曾评价说:“能在勾喜后股三十八剑下全身而退的不超过七人,一使出必见血。” ----------------- “孤山四虫”已去其三,只剩下曲蛐蛐,独战庚分风和丁明灵。 六十来招下来,曲蛐蛐已招不住。庚分风、丁明灵刀刺合壁。 丁明灵的“夺命峨嵋刺”刺入他的左眼。庚分风又是一刀砍向曲蛐蛐的脖子。 ----------------- 肖星楼他们并没有沉到湖底。 贺清书不知开了木板上的哪个机关,一根牛筋绳“叭”地弹出,木板尾部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只“风车轮”转动起来,打着火花,产生股推力,将木板向前推动。众人抓住木板被带着向前游。 等到出了头顶的那片火海,贺清书将木板上绑着的铁块抛掉,木板慢慢地浮了起来,浮出水面。 四个人爬上了木板。 这时那只“风车轮”已不转了,牛筋绳所蓄着的力量已耗尽。 贺清书从板底下取出四把木桨,四人用桨划着木板前进。 贺清书早料到“开天”不会善罢甘休的,准备妥了一切。 肖星楼看了一眼贺清书,心中暗自惊叹此人思虑之周密,如与他为敌实在是件可怕的事。 四人齐心协力很快将船划向了岸边。 第五十四章 身世之谜 孙宝宝危在旦夕,“清风”徐来扑向了勾喜,可是还没等到他扑近,孙宝宝突然身子荡起,人又立起,手中“玉玲珑”猛击勾喜的右腕。 竟是苏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身法。 勾喜的“后股”第一招“满纸空空”还来不及使出,手腕被击中,手中宝剑“西施”突然掉转剑尖刺入自己的胸膛。 正是“后股”第一剑“满纸空空”。 勾喜死了? 司马东方的话并没有错,“后股”三十八剑只要使出,对手必定溅血。 可是勾喜的“后股”三十八剑还没有使出。 一剑都没有。 所以司马东方的话还是没有错。 剑名“西施”,剑如西施,忍辱负重,终究倒戈相向。 吴王夫差死于宠姬西施红颜之祸。勾喜死在爱剑“西施”之下。 孙宝宝说了一句话:“你不知道我科考中过探花吗?” ----------------- 曲蛐蛐身受重创,庚分风又是一刀。 刀将砍下他的脖子,曲蛐蛐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双手用力,一拍自已前身。只见一蓬细如牛毛的乌针从他前身各处射出,密密麻麻地射向庚分风。 距离这么近,庚分风更未曾料到他临死一击竟厉害如斯。 庚分风砍中曲蛐蛐,也没逃过曲蛐蛐的毒。 两人一起倒地而死。 “白衣幽兰帮”中又扑出两人,一人扑向了丁明灵,一人扑向徐来和孙宝宝。 扑向丁明灵的人口中道:“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在下独孤怜才。” 丁明灵嫣然笑道:“不知阁下是否怜香?” 雪豹堂主独孤怜才不再说话,挺剑便刺。 ----------------- 扑向徐来和孙宝宝的正是白衣幽兰帮中西巡使“一叶知秋”叶君秋。 他长剑出鞘,如一泓清泉,透人心肺,剑名“秋水”。 孙宝宝脱口赞道:“好剑!” 叶君秋微微一笑道:“好剑不是杀你的。 孙宝宝一怔道:“为什么?” 叶君秋冷冷道:“因为你已经死了。” 他话刚说完,徐来出刀。一刀砍下了孙宝宝的头。孙宝宝至死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中。 西厂高手“千恩万谢”周谢谢怒喝一声,飞身扑向徐来。 叶君秋和徐来联手战周谢谢。 周谢谢平日里与孙宝宝交情甚笃,突见孙宝宝死于叛徒之手,心中大怒,上来招招俱是杀手。他不顾叶君秋的“秋水”剑攻来,拼着命要杀徐来为孙宝宝报仇。 徐来心中胆怯,准备溜走。 周谢谢怎肯放走,身上已中三剑,手中滚背双刀连攻十七刀,招招杀向徐来。 徐来眼看无路可逃,突然双脚后往地一磕,从鞋尖打出十点蓝星,全没人周谢谢腹中。 周谢谢瞪着双眼,怒视着徐来,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突然一个青衣人,人与剑一起飞出,一剑刺穿了徐来的后心。 正是“十月”华伴春。 周谢谢还未断气,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了两个字: “谢谢。 ----------------- 一个白衣人趁场中混乱想偷袭杨绸缪。正是白衣幽兰帮右护法“天绝”施文鱼。 他刚窜出,杨绸缪身后跃出两名黄衣人挡住了施文鱼。 施文鱼一看,道:“你们两人终于来送死了。”那两个黄衣人正是“地绝”苏廷桢和“人绝”韩清晖。 这三人并称“人间三绝”,却从不同心,互相争斗了几十年。 如今“地绝”苏廷祯和“人绝”韩清晖归顺朝廷投入西厂,联手对敌便形成了“地绝”、“人绝”战“天绝”的局面。 三人一交手就是拳影纷飞,掌路交错,一时间只见拳掌舞动,不见人影。 ----------------- “三月”方小义在想:“肖大哥,你怎么还不来,这里的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一年”中其他人也在心中喊着:“大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柳眉儿心中暗道:“大哥你快来吧,我…我也不叫你大头鬼了,求你快些来吧!” 兰陵王也在盼望:“肖星楼、贺清书、你们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半途出事了。 肖星楼众人过了长江,经潜江、道海口、新沟、余家埠、毛市、朱河、白螺矶,终于到了君业下。 向山上一望,便知血战已开始了。 山上血战正酣,众人更是急切。肖星楼怎么还不来! ----------------- 来了! 五条人影落在山头。 其中四人是肖星楼、贺清书、吴尖和“白衣幽兰帮”弟子。 另一人长发银髯,正是老英雄董孝义。他和肖星楼等人是两个方向上山的。肖星楼顾不上与他打招呼,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都停下了手。 “一年”的人欣喜不已。 南宫文哲也长吐一口气,他相信星楼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一定会制止这场错的战争因为肖星楼是他最敬重的敌人。 可是他想错了。 肖星楼示意吴尖拿出魏忠贤的手令,命令杨缪停止围剿。 杨绸缪纵然在朝中得势,可是九千岁的命令也不敢服从,何况大内八大高手已死伤过半,他也不愿再战。 然后肖星楼宣布了京城的巨案的真相。 他盯住南宫文哲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说过会还你清白的。” 这时南宫文哲已命令山下停止所杀。 董孝义一直端详着南宫文哲的脸,突然道:“你可是姓南宫?” 南宫文哲眉宇一动,遂不动声色地道:“在下自幼丧双亲,为他人收养,故不知家父名讳。” 董孝义再间:“那你怎知你姓南宫?” 南宫文哲道:“义父发现我时,我衣服上绣着南宫文哲四字。” 董孝义不由激动道:“是了,是了,真是南宫贤弟之子,你真的就是南宫贤弟之子啊。” 南宫文哲也动容道:“前辈难道知道家父何人?” 董孝义肃然道:“是的,你父亲便是昔年戚大将军帐下三大将中的南宫不仁,我是董孝义。”他一指肖星楼道:“他父亲是肖忠情,你二人实为兄弟啊!” 南宫文哲轰地一下热血上涌,既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竟是忠烈之后。 惊的是肖星楼原来是自己的世兄。 第五十五章 多重身份 董孝义接着道:“你与你父亲长的太像了,我一见你就如同见南宫贤弟再生,真我老怀宽慰啊!” 南宫文哲上前一步,跪倒施礼道“小侄见过世伯。” 董孝义突然厉声道:“你父虽名不仁,然一生力求大仁大义,为你取名文哲,即望你子承父志,遂父之愿,但据我闻你创白衣幽兰帮行事邪多正少,倒行逆施,实与你父亲之德行相悖,你对得起他吗?” 南宫文哲道:“小侄也在抗倭。” 董教义道:“是的,你是做了些好事,可是你坏事也做绝了,你的白衣幽兰帮已经恶贯满盈了。” 南宫文哲无言以对。 他转而望着肖星楼,两人亦相对无言。 忽然兰陵王淡然一笑道:“我们还是敌人。” 肖星楼道:“这不能改变吗?你不愿放弃?” 南宫文哲仰望苍穹,断然道:“是,虽然今天白衣幽兰帮几乎遭全军覆灭,但日后我必将东山再起。” 肖星楼知道确实是无法改变这一结局了,但他希望今天可以停止流血了。 决战应该是几年以后。而时间会改变一切。 可是肖星楼也错了。 ----------------- “你们都错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场中突然多出几十个黑衣人。 原先在场中对峙的独孤怜才、丁明灵、“天绝”施文鱼、“地绝”苏廷桢、“人绝”韩清晖及华伴春、叶君秋全倒了。 倒在血泊之中。 杨绸缪身旁躺着的朱青山也被暗器杀死。 柳眉儿痛呼:“丁姐姐!” 她与丁明灵相处几天,已喜欢上她,如今见她死于非命怎不令她痛心。 南宫文哲和肖星楼的眼睛全盯在其中两个黑衣人身上。 这两人同时击毙了“人间三绝”,武功当然不同凡响。 山下缓步走上三个蒙面入,两人着黑、一人穿白。 讲话的是白衣人。 这时,大内高手、白衣幽兰帮和“一年”众人已站到一起,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得同舟共济了。 只有南宫文哲仍站在大旗下。他没动,因为旗上书着“白衣幽兰帮和“天下第一帮”。 即使只剩下他一人,白衣幽兰帮仍然存在。有些事物是永远无法淡忘的。 金钱、功名、权力如此,白衣幽兰帮也如此。 白衣人道:“我们是开天。” 本在意料之中,人仍不免悚容。 其中有些人还根本没听说过“开天”是什么东西。 肖星楼一看,大内高手,“一年”,“白衣幽兰帮”剩下的只有十二人,而对方人几十人,这时是一场真正的殊死搏斗。 白衣人指着那两个杀了“三绝”的人道:“这两人是本王座下的‘地皇氏’和‘天皇氏’,我身旁的是‘太阳日君’孙子真和‘太阴月君’唐天贤。” ‘七月’白慎虚平时较稳健,这时也忍不住道:“那你就是‘盘古’了,你为何不拿掉你的蒙面布?你是怕被人认出,被天下人碎尸万段?” 白衣人淡淡地道:“你要杀死我?” 白慎虚忿忿地道:“是的。” 白衣人仍然淡淡地出吐出四个字:“那你死吧。” 于是白慎虚真的死了。 不仅他死了,连‘三月’方小义、董孝义、‘刀子’吴尖也死了。 出手的是‘五月’伊无能。 他得手后并没有急向肖星楼下手,因为他知道肖星楼不好对付,即使在如此不防备的情形下也如此。 他刚出手,贺清书惊觉,忙道:“不可!” 可是伊无能并未停手,反手一刀插进贺清书的胸膛。 此时贺清书的“可”字才出口。 伊无能得手后疾退。 一击成功他欣喜万分。 可是他也只惊喜了十几分,还有九千多分来不及惊喜了。 贺清书的袖剑“鱼隐”出手,剑脱手飞出,伊无能惊觉后一扭身欲开剑,可是贺清书怒叱了一声,“杀!”,那剑竟随着他声音转向伊无能射去。 伊无能死了,死前还惊呼:“骚剑术”。” 可惜他也死了! 南宫文哲道:“他不是‘闭月羞花’花君子?” 白衣人得意地道:“不错,他是本座的‘木德王’。” 肖星楼和柳眉儿惊异不已。 ‘五月’伊无能竟是“白衣幽兰帮”中最神秘的北巡使“闭月羞花”花君子,而且又是“开天”的“木德王”。 这时山下已乱成一团。 明军和黄衣锦衣卫与白衣幽兰帮弟子、青衣的一年”弟子与黑衣的“开天”中人拼杀着。 山顶上,只剩下肖星楼、南宫文哲、柳眉儿和杨绸缪四人对抗“开天”,形势极其不利,何况他们已不会再有援军。 他们败定了? ‘地皇氏’向南宫文哲逼近。 南宫文哲已无路可退,而肖星楼、杨公公也无法出手相助,因为白衣人身旁的两大高手正逼视着他们,他们动就意味着死。 南宫文哲却相当坦然。 ‘天皇氏’、‘地皇氏’已离他不到三尺了。南宫文哲突然笑了:“你也有算不到的事,杀!” “杀!”字话音未落,剑光飞起。“天皇氏”和“地皇氏”倒下。 场中黑衣人也尽皆倒下,包括“天干地支”侥幸的五人和“二十八宿、十二曜”的七人。 剑光从大旗下巨石中飞出。 杀‘天地’二氏的是‘绝处逢生’魏如意───白衣幽兰帮花雀堂主,杀另外十二名高手的是“飞短流长”常短。 两人联手也未必是“天、地”二氏之敌,但胜在出其不意。 谁也没料到巨石竟是空的。白衣人也未想到。 可是他已经知道,他身旁黑衣人同时出手。剑光飞起,他们手中飞刀激射。剑光一敛,飞刀命中。魏如意、常短死。两个黑衣人身形也动了。 他们扑向肖星楼。 肖星楼双掌一挥,两道狂飙卷向两人。两人双掌运力抵住掌力。 肖星楼十指疾弹,指风破空,射向两人要穴。 然而十指尽落空。 因为黑衣人转身向柳眉儿出手。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柳眉儿。肖星楼转身去救。 原本以肖星楼的反应和速度完全来得及救下她,可是他经过几天几夜的急行和血战,体力锐减。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拍中柳眉儿前心和后背。 柳眉儿的“鱼肠剑”出手也已晚了!她没有想到意外的发生。 第五十六章 伊人相见 黑衣人也没想到。 他们不知道柳眉儿是‘苗疆双怪’的徒弟,所以他们也死了。 柳眉儿身上穿着一件‘百芒金甲这件护身金甲能抵御一般掌力,但却挡不住‘日月双君’的掌力,但金甲上还有一百个毒刺,黑衣人手被毒刺刺中,立刻身亡。 其实以柳眉儿的身手还是足以闪躲一下,虽然免不了被击中,但至少可以避开要害,不至于伤得这么重,可是她没闪,她宁愿拼着一死,也要为肖星楼减少两个强敌。 她愿意为肖星楼而死。 肖星楼扑到柳儿身旁,扶起了她,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柳眉儿了,这样好的女孩,本该有希望灿烂的岁月,可惜…… 她已不行了,眼中已无神了,嘴中还唤着;“肖大哥,抱着我。” 肖星楼在她耳边道:“我在这里。” 柳儿道:“淳于呢?他怎么来?” 肖星楼到来后,一连串变故接踵发生,众人都不及问起淳于天地。 肖星楼将怀中骨骸取出后放在柳眉儿手中,道:“淳于在京被人暗算了,他说一定要将这个交到你手上。” 柳眉儿断断续续道:“这样……也好……,他武功好,人……也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讨人喜欢的……大捕头,其实……我心里也……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也”时已成了叹息一般,话未说完就没有了声息。 她要说什么? 是“也是喜欢他的?” 还是“也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不爱他。” 肖星楼宁愿是前一种说法,因为他相信淳于天地会在九泉下聆听的。 淳于天地始终没有把柳眉儿忘怀,永远不会将这份情淡忘。 肖星楼耳边又响起淳于天地对他说的话:“几年一过,人们还是会将你遗忘,就算还未忘却,也终将淡忘,我们又何不看开些,把一切恩怨名利、旧情都淡忘于江湖呢?” 肖星楼将柳眉儿的尸体轻轻平放在地上。 他站直身、输起头,走向白衣人。 他想看看白衣人的其面目。 他见白衣人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举手投足之间越来越感到他像一个人,一个很熟的人中,但脑中只有一个影子,****可是不敢说,甚至不敢想。 肖星楼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深深吸了一气道:“现在我们是三对一了,你该露出真面目了。” 白衣人微抖了一下,道:“好吧!”说完,援援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雪羽!” 肖星楼如遭五雷轰顶,这人竟是─── 雪羽! 与他共度欢乐时光的雪羽! 突然离他而去的雪羽! 他朝思暮想的雪羽! 羽衣如雪的雪羽! 诗一样的雪羽! 怎么也无法将她与“开天”的首领“盘古”联系在一起。 但却是肖星楼所不愿,也不敢想的事实。 雪羽竟然灭了“一年”和“白衣幽兰帮”的人及其他大小的武林帮派。 肖星楼呆立当场,眼中只有雪羽,脑海中也只有雪羽。 仿佛这世界就只有自己和雪羽两人! 他愤怒、他失望、他的心失落,落入无底的深渊,只剩下一副空的躯壳站着。 “我一直追求着一个梦,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雪羽望着着肖星楼,身体微颤抖着,眼中闪出了泪花。 是悔恨、是恐惧、是遗憾、还是歉疚? 南宫文哲猛地大喝一声:“肖兄,别忘了她的身分,应以大局为重啊!” 他虽然不知肖星楼和雪羽两人有何瓜葛,但是肖星楼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告诉了他,两人之间有隐情。 所以他用佛门狮子吼来喝醒肖星楼。 肖星楼醒了,被喝醒了。 他明白南宫文哲的用意,用佛门奇功是为了要他忘情。 肖星楼无法忘情,但他有坚强的意志,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的确要顾全大局。 ───她是东瀛人,我是炎黄子孙,岂能因为男女之情而忘却国耻家恨。 ───“一年”代表的是正义,是中华的护卫者,是龙城飞将。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为度阴山。 ----------------- 肖星楼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气,冷冷地说出了一句至少自己认为很残忍的话。 “我是一年的正月,你是开天的盘古。” 雪羽一怔,旋即明白,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残酷。” 忽然山下嘈杂声消失了,天地间寂静下来。 众人也一愣。 山顶上忽然多了几百个黑衣人,将山顶团团围住。 肖星楼、南宫文哲和杨绸缪俱都大惊,“开天”的人竟将他们这方面的人都消灭了,这是何等的实力! 南宫文哲意识到不妙,身形一纵向那巨大的石壁飞扑。 他疯了吗? 不! 这是一个秘密。 这块山壁其实只有两三尺厚,这是因为日久天长,风吹雨淋,山壁被磨薄了,山壁后他早已安排下几根山藤,以备应急逃跑所用。 这个秘密只有白衣幽兰帮中五方巡使以上的人知道。 南宫文哲已想好抓住山藤向下滑所用的速度方向、姿势和力量。 其实这都是多余的。 因为南宫文哲根本就没有穿过那道山壁。 没有必要! 正当他要穿壁而过的时候,整块壁忽然全碎了。 被砸碎的。 砸碎山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个人。 十个巨人! 全身肌肉隆起,简直就像神一样。每人手中一柄巨斧,一把鍪子。 正是这十柄巨斧使石壁粉碎。 可是这十柄巨斧,又岂止开山而已,他们一出现,便给人一种感觉───这才是盘古大帝。 “身长三丈六尺,头角狰狞,神眉怒目,獠牙巨口,遍体皆毛,将身一伸,天即渐高,地便坠下,而天地更有相连者,左手执鍪,右手持斧,或用斧劈,或用鍪开,自是神力,久而天地乃分。” 盘古大帝的外貌正是这十个巨人的真实写照。南宫文哲身在半空,已被十柄巨斧砍成十段。 一代枭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就这样死了,临死之前他想通了花君子既然是“木德王”,那么这个白衣幽兰帮的秘密就已不再是秘密了。 他还来得及对肖星楼说两个字:“可惜!” 肖星楼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他们约定的一战,可惜他也无法践约了。 杨公公走了出去。 他知道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肖星楼体力还未复原,身上又带伤,能让他多体息一会儿,他战胜对手的把握就多一些。肖星楼目送杨绸缪走过去,道:“保重。” 杨绸缪头也不回道了声:“谢谢!”他知道这几步路意味着死亡。但是他义无反顾。也许并不是为了“义”。 可是还是走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心的长城 “未雨先绸缪”杨绸缪站在十个巨人面前,显得很渺小。 但他的神表仿佛是一个巨人面对十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这才是高手的心态。 遇强越强! 再强的人也比不上自己。天地之间只有我。老子天下第一! 无天地、无宇宙、无人、无物、无我!我即天地,宇宙就是我。 杨绸缪运起“山雨欲来风满楼”内功。一股气以他为核心,慢慢地弥漫开来,扩散开来,使他被真气包裹住。 真气越来越盛,转化成杀气。因为杨绸缪动了杀心。 天地间充满了杀气。直冲云宵。 一只鹰在山顶上空盘旋。它是在寻找死尸? 也许它已经预计这里就会有死尸了。 杀气围绕着鹰。鹰一晕直往下坠。 突然它挣脱凌厉的杀气,重又冲向云宵,只飘下几片羽毛。 羽毛落到杨绸缪的头顶上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被绞成一蓬细微的绒气随风飘散。山风越刮越狂,雪越来越低。 山雨真的要来了吗? 杨绸缪为何还不出手? ----------------- 杨绸缪缓缓掏出一只圆盘。 这就是他的兵器? 杨绸缪又缓缓地将圆盘往前推。 一般人如果面对这样十个巨人,必定认为他们行动迟缓,不够灵活,争取用速度取胜。 可是杨绸缪不是一般人。 自从他二十三岁那年险些被“红魔”王命刺瞎双眼后,他就不再是一般人。 他早已看出这十个人的速度中原无人可及,他也比不上。 圆盘一寸寸推进,一寸寸地逼近十个巨人。 突然───快了─── 圆盘中极快地弹出十柄很窄很长的软剑,分刺十个巨人。 这只圆盘是大内不传之秘,名“十拿九稳”,平时,十把软剑卷起入圆盘,等到使用时一按机簧,剑齐发,速度奇快。 十个巨人反应确实极,可是他们比人是快,但在面对的是机器,机器的速度不是任何一个人可比的。 待十个巨人发现时,剑已至胸前。前刺之剑忽又加速,剑身脱离圆盘激射而至。 十柄巨斧一格,将剑格开。 剑身炸开,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向四处射去,人已无法躲避。 他们没有躲。 二十只巨掌虚招几下,数百枚飞针全被他们抓在手中。 杨绸缪高兴了,他知道十个巨人不出片刻就会倒下。 但巨人们并没有倒下,忽然对着杨绸缪笑了面笑,手中一面滴下几滴碧绿的液体。 杨绸缪却无法再笑了 因为那些飞针是中空的,针中注满了毒液,外壳一受力就会破裂,毒液溢出,透过人的毛孔能混入血液,直攻人心。 不可思议! 杨缪只得运全身之力,使护身真气更强大。他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功法能抵御任何内力的侵入渗透。 但这种功法却挡不住巨人的斧。如果你想碎一块大石头,用铁锤硬砸不一定得碎,但用一把鍪子抵住石头,铁锤敲击鍪子,石头便会出现裂缝,不断敲击,石头就能被敲碎。 巨人们每一下子,杨绸缪的脸色就咱看一点。最后十个巨人用鍪子击穿了杨绸缪的护身真气, 真气立即外泄。 然后一个巨人用斧砍下了杨绸缪的右臂。 断臂飞上半空。 十柄斧一阵翻飞,顷刻断臂已被削成碎屑,和着鲜血雨点般地自半空洒下。 风中立刻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腥风血雨! 待他们再要将杨绸缪的身子刹成肉泥的时候,杨绸缪不见了。 肖星楼见势知杨绸缪非十人之敌,解下腰带将卷了回来。 他抽出碧玉长笛走了过去。 十个巨人看着他甚有趣,不禁微笑。当然他们的微微一笑,实在比一百个大笑还要吓人。 雪羽脸色变了,她大喝叫道:“站住。” 肖星楼毫不理会,碧玉长笛执在手中,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对着十个巨人大喝一声:“八格耶鲁!” 这是句东瀛话,一句很不中听的骂人话。巨人闻言大怒,斧鍪一齐猛击肖星楼。 肖星楼毫不闪避,飞身扑向巨人。 他手中“碧空玉洗”直指十个巨人,人笛合二为一,他就是长笛。 一招“心的长城”护住全身。 万里长城永不倒! 邪魔恶道何足惧? 长城之内外侮岂能侵入。 斧鍪击到肖星楼身前受阻,被一股气挡住,巨人们加强内力也攻不进去。 肖星楼人在半空“长空三击”攻出。一招“彩虹贯日”,如虹桥飞架,直向金鸟,现出七色光霓。 十柄巨斧横削。 玉笛被削去两寸。 玉笛继续逼近,又是一招“气吞山河”,如云开雾散,天地间一派清明,无形罡气席卷至,长江流过也会为之逆行,这是何等强大的气! 天地间如此强大的气只有一种。 ───正气! 气吞山河! 气吞长江! 神州山河为这股气所笼罩,邪恶焉能撼动。 江山如此多娇,岂任倭贼霸占! 肖星楼这招攻出,口中鲜血狂喷───刚才十人一击已使他身受严重的内伤。 十个巨人微微一阵犹豫,意俯为肖星楼这种奋不顾身的壮烈行为所动。 这时他们本可一招杀死肖星楼。 但一犹豫,时机稍纵即逝,玉笛已在三尺之内,他们只能再次将玉笛削去三寸。 长笛已只剩五寸。 肖星楼人笛合一,继续飞向十个巨人。长空三击的最后一招“一柱擎天”攻出。 玉笛骤然竖起,直指苍天,晴空中仿佛一声霹雷,似聚天地间之神力于玉笛,充满了奇异强大的力量。 一种推毁一切妖魔的力量。 第五十八章 相忘江湖 一道闪电飞起,玉笛发出闪电般光芒,笛中飞出十道白光。 十道无法形容的电光。 电一般亮的光。 电一般快的光! 电一般强的光! 白光只一亮起就灭了,看不清它们飞向哪里? 只看见十个巨人的咽喉多了一个洞。巨人倒下,轰然一声。 十个巨人倒下时也行动一致,同时倒下。 “碧空玉洗”就是擎天柱。 有此擎天之柱,苍天永不会塌,有此擎天之柱,何俱鬼魅妖孽,有此擎天之柱,中华民族怎会消亡,华夏神州焉能沦陷!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 肖星楼胜了。 若论功力,他连一个巨人也胜不了,可是他居然将十个巨人全打倒了。 是饶幸? 不! 他胜因为他代表正义。 正义必胜! 邪恶的力量一时可能远远大于正义,但正义总能胜战邪恶。 昔日侠盗楚香帅也是凭着一股正气战胜了数名强敌。 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停止的,多少年后依然如此。 现在对于肖星楼来说,胜利并不意味着生存。他几乎站不住了。 面前是高深莫测的雪羽,身后是无数的“开天”高手。 迎接他的只有死亡。一些黑衣人已忍不住拔刀要扑上来。 雪羽一摆手制止,对肖星楼道:“你不能原谅我?” 肖星楼苦笑。 “这种情形下我还能说什么? 雪羽道:“过来,加入开天,开天即将称霸中原武林,虽然我们的高手也覆灭了,但凭你我之力───你难道还不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吗?───重建霸业,只是举手之劳,中原武林已完了,又有何人能与我们对抗?” “有,谁说中原武林无人了?”忽然一个雄壮的声音叫道。 接着就见山上“开天”的黑衣人一个个全倒下了。 山上出现了几百个各式各样的人。有商人、有小贩、有脚夫、有农民、有镖客有少女、有僧人、有道土、甚至还有朝廷命官。 这么多人竟会突然地同时出现在山上。 其中一个人道:“这就是中原武林,中原武林绝不会倒下的,前仆后继大有人在,你以为“一年”就这么容易被消灭?不,我们都是“一年”,我们都是“天天”。 天天”竟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那人仍平静地道:““一年”只是沧海一粟,浩浩神州,有无数炎黄子孙,华夏女儿,有无数个“天天”,“天天”是种象征,象徽着我中华的力量无穷,“天天”是杀不光的,杀了十个,会有一千个站起,因为正义是不会消失的。” 雪羽听了这番话,无言以对,半响才对肖星楼的道:“我是德川家的女儿,侵犯明朝并非我的意愿,但我是德川家的人,只能做我应做的事,别无选择,自从遇上了你,我真正陷了一种矛盾的取舍中,我───” 说到这里,雪羽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肖星楼默然,他很明白德川这个姓的份量。 ───壬辰战争之后,日本权臣丰臣秀吉病死,德川家康成为东瀛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幕府将军,想不到雪羽竟是这个家族的成员! 雪羽继续说:“我,我爱你,应该放弃“开天”,而和你在一起,但我的任务是召集东瀛武士、忍者进入中原,拉拢分化中原武林,为大和军队入侵中国创造条件,我知道你是一年的首领,想杀了你,可是我不能,但我也不能背叛我的家族,我有我的责任。” 雪羽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眼中竟流出眼泪。 世上总有一种人从来未曾为自己活过,雪羽就是这种人,为自己的家族而活着。 肖星楼强提精神,难艰地说话:“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到很高兴、很愉快,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自从你离开我而去,我无时无刻不思念你,未曾想再次见到的你,竟已是与中华为仇的倭人,更是血债累累的罪魁……” “不!我不是!”雪羽突然厉声打断他。 肖星楼仍接着往下讲:“眼下的形势你不难看出,有利的是我们,你一人难敌众手,但我想放你走,于私,你知道我不忍见你被杀;于公,我不愿杀你而与东赢结仇,你们虽然多年来一直骚扰东南海,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如杀了你,德川必将迁于朝廷,到时刀兵四起,黎民遭殃,今日你虽杀了这么多明军,但有杨公公在,相信有妥善安排,你回东瀛,告诉德川将军,他要真想打仗,我们也不怕他。”说着他向周围一指。 雪羽默然,她心潮起伏,沉思良久,蓦地抬头:“好,我们走!我会劝父亲,叫他不要妄起刀兵。” 肖星楼道:“这样最好,你走吧!” “那么”雪羽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余下的几个“开天”紧随面去。 肖星楼心中更不平静,不知是爱还是恨。 “再见”这只不过是两个极普通的字,每个人的一生都要把这两个字说过无数次。可是再见之时何等情景? 又有谁能体会得到雪羽的心情。 相逢的遥远不可期,这两个字在她心中已化成最虔诚的祈祷,无奈的祈祷! 肖星楼知道自一生中再也无法忘这两个字,这个人。 如雪的羽衣。 如雪的羽衣下如雪如诗的女子! ----------------- 君山顶。 肖星楼遥望山下洞庭,湖边泊着一条船,几个人上了船。其中一个白衣如雪。 船悠悠地荡开,荡向宁静的湖心。 荡,船又荡! 他又想那个摇荡的夜晚。月明中,故人不堪回首,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肖星楼没有问她究竟谁是“盘古”,也许十个巨人是,也许她是,也许都不是。 同样,他也不知道“一年”中究竟有多少个“天天”,有没有“年年”? 他也没有问她,她是否真的爱过他? 他不想问,看见她走时眼中的光,已经足够。 有时一个微笑,一滴眼泪,远比说话来得好! 如今肖星楼什么都不想问。他的疑问太多。 他与雪羽的相识是一个错误。他们相恋,这更是一个错误。老天为什么让他犯这么多错误? 这个错误有许多甜蜜,他能忘情吗?正如淳于天地无法忘记柳眉儿一样,他也无法忘记雪羽。 他会慢慢地学会将一切从记忆中抹去,或许仅仅留下淡淡的痕迹。 淡,淡,淡! 何不让这些情,这些爱,这些恨,这些怨都淡忘。 淡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第五十九章 离家出走 长夜。 寒灯如豆。 白衣如雪的雪羽呆坐在屋中,她已回到了家中,想着回家时的情形。 ----------------- 那天,雨下得很大,听人说,这个时候总要下些的。 春天是美的,但春色过于浓了,就像涂了三层脂粉的女人,非但不好看,反而有了一种年华逝去的感觉。 现在的春色已浓得化都化不开,所以就有了一场雨,冲掉天地间过浓的脂粉,换上淡雅的轻妆,清新的空气。 雪羽一踏进家门,就发现这场雨不仅冲走了春天,还冲走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从大门口走到父亲的书房,她已看到不下十二双轻蔑神情的眼睛。 而从前的她,是家族中最受宠幸的的子女,无论谁敢这样看她,其结果就只有一个───死。 书房里很暗,父亲的脸色更是阴沉。 起风了,雪羽跪在地上,只觉得很冷,这次行动,非但没有成功,还折损了大半的精锐令家族元气大伤,这次的处罚一定很重,她已不乎这个,现在她很需要内体上的痛苦,来减轻内心的苦痛。 许久,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是她未听过的:“想不到,中华武林还有如此人才,还有如此气势,看来…时机还不成熟,过于急躁,是我的错。” “父亲,依我看来,这个时机永远不会有的,谋他人之宗庙,一定会激起强大的反抗的…” “你说什么!” 父亲的话音很严厉,可是雪羽并没有很退缩,她已经答应过肖星楼,她已骗了他许多次,所以已决定不再违诺。 “中华国土,本非我们所有,中华人士向来多奇才,绝不会容我们长期统治他们,况且我国人少又离中国较远,不便于统治…” “出去。” 她还想说下去,只见父亲挥一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 烟,袅袅地升起,散、弥漫了整间屋子,雨已停了。 雪羽想起十天前君山的那一夜,那一役的惨烈,使她至今还闻到血腥味,丁明灵、柳眉儿、白慎虚,他们都是肖星楼的好兄弟、好姐妹,而他(她)们如今都已死了,死在自已手中,为此肖星楼一定对自己恨之人骨。 想到这里,雪羽就觉得有把钝刀在割自己的心,剧痛而且长久,还有那十个盘古巨人,在他和他们决斗的时候,自已几乎就要扑上去帮他,可是她不能,她是德川家的女儿,是个东瀛人。 错了,错了,天地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错误。如果我不曾遇上他,如果…… 雪羽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意失去了自己一生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人,为什么总是对失去的东西念念不忘! 相思几缕轻烟里。 烟雾中,雪羽又看到了肖星楼,他仍旧是那么洒脱,脸上还是挂着笑,每次雪羽都为之感动的微笑,有好几次,雪羽都想告诉他真相,可是不能,不能,无奈啊无奈,雪羽于无奈总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肖星楼会原谅我?毕竟,我也付出了真情!雪羽仿佛已看见肖星楼正向她走来,带着微笑要拥抱她…… 突然,她又看见许多浑身带血的人,淳于天地、南宫文哲、方洛神…… 那些死在这个无谓计划下的人,他们围着肖星楼叫着、喊着,都以极其怨毒的眼光看着她,肖星楼也变了,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的可怕,他竟然拔出他的长笛向自己冲了过来,雪羽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 梦,但愿这是个梦。 忘却,忘却吧! ----------------- 又是一个女儿节了。 德川家已起了很大的变化,次子德川池光已取代了雪羽的位置,俨然已成了家族中的举足轻重人物,雪羽并没有受到什么处分,在众多的子女中父亲还是最疼她的。 雪羽的屋中,挂满了木偶,她整日坐在屋中看着那些木偶,小辈都叫她木偶姑姑、木偶阿姨。这几年中,雪羽一直想走,却又不敢走,她怕见肖星楼,怕他恨她,不见的话,也许还有绮丽的梦可作,见到了他,岂非连梦都没有! 她看着木偶,眼中带着悲哀的神色,仿佛就在看自己,看自己的悲哀,自己仿佛就像一个木偶,有哪一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这几天,想走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我要见到他,即使死在他手里,我也不后悔!我要作自己的决定,过自已的生活。 她决定走。 -----------------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雪羽心中暗道,她记得同样的夜晚,他和肖星楼在如雪的沙漠上,仰观浮云,数着星星,沙很软,两人的话也很软,软得连天上的星月都要醉倒…… 雪羽深吸了一口气,景色依然,人何在? 她要走,走一条自己的路。 黑暗中闪出六个白衣人,雪羽也不回头,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腹手下,他们决定跟她走,无论上哪见,哪怕是地狱。 六人向雪羽施了一礼:“公主,走吗? “都准备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川成已准备好了船。 “好,我们走。” “可是,将军那儿……” 雪羽沉默,良久长吐一口气,道:“走都走了,不必了。”说完,举步向大门走去。 突然,旁边闪出几个黑衣武士,拦住去路,为首的一揖道:“公主深夜行色匆匆,不知要往哪去?” 雪羽脸色一变,她知道这些是池光的手下,池光虽然已取得了家族的继承权,成为家族的第二号人物,对雪羽却是深有惮忌,一面剪除其手下,一面派人日夜监视她。 对这些情况,雪羽早已知晓,只是没想他们竟敢出手相阻拦,不由的作色道:“我要上哪儿去,关你们什么事?” “当然有,姐姐,你是德川家的人,怎能随随便便就私自出走。” 雪羽回头一看,竟是弟弟池光。 “我要走,只怕也轮不到你管。” “我是家族的继承人,当然有权管。”两人越说越僵,话语间已带了火气。 一名白衣武士愤然道:“公主,别理他,我们走。” “说得好,如今即使他们能走,你也休想走。”说话间,池光一晃身已到了那人面前,那人惊觉,抽刀,刀不在,已握在池光手中,刀光一闪,那白衣武士人头落地。 第五个白衣人作色抽刀欲上,雪羽一摆手,止住他们,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好,很好,你杀我一个手下,我杀你两个。” 几个黑衣武土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知道公主曾跟异人学过武功,在家族中倒以她的武功最高,不由各个都觉得自己脖子后直凉气,只望公主别指向自己头上。 “你尽可以叫你的手下抵抗,我要取那两个人的头。”说着,随手一指。 第六十章 独臂老人 被指到的两名武士大惊失色,一个舞动长刀护定身体、另一个更是转身欲逃。 雪羽脚一蹬,人飘起,闪至欲逃那人背后,一把抓起向另一人砸去,舞刀者只觉刀身一顿,已砍入另一人胸部,同时只觉喉头一窒,喉结竟已被捏碎,倒地而亡。 雪羽松手,将死尸扔下,脚跟一旋,已回到原地,冷冷地看着池光:“现在,你还想拦我吗?” 池光大笑:“好,算你狠,我不拦你,看你怎么走出去。” 说完一挥手,那几名黑衣武士,立刻让出道来,雪羽冷笑,带着手下和那具尸体向前走去。 池光望着六人的身形,牙关一咬,手一招,两旁无声地闪出几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六人 月光清冷,映得箭头不断闪出蓝光。 毒箭! 池光狠狠地盯着几人背影,嘴角抽动着,手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落下,眼中露出很奇特的表情。 “让你姐姐走吧!” 说话间,池光背后出现了一个老人, 正是父亲。 池光身体一震,他人虽狠,为了争权奇利,可谓不择手段,但毕竟是手足同胞,真要狠下心来杀自己的亲姐姐却是不可能。 “你姐姐虽对你是个威胁,但她已无心与你相争,你又何必为难她,还记得小时候,你姐姐对你是多么爱护。” 池光想起自己每次做错事要受罚,都是姐姐替他求情,甚至代他受过,想起以前诸多的好处,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几十名手下也都随之隐沉在暮色中。 ----------------- 寒冬里,深夜无星月之光。 一片静寂,紫禁城在黑暗中看上去像一只颓废的怪兽蜷缩着,又仿佛一只秋虫在冬夜来临时奄奄一息。 明崇祯八年。 德清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但见得触筹交错,歌舞升平,歌合暖响,莺歌骊语,春光无限。 崇祯帝朱由检酒足兴尽,由两名宫娥左右搀扶着缓步移向寝宫,路上还忍不住口哼小调,显见已是酩酊大醉,哪还有半点帝王气概。 兵部尚书况延印跟随在后护送圣驾,却不住地紧锁双眉。 边防告急文书传来,而皇上却不问国事,日间苦于没有机会将实情奏报皇上,原想晚上寻机上奏,可是朱由检只顾饮酒赏舞,与妃嫔狎戏游乐,哪里有兴趣与他谈论国事。 况延印的苦心全都白费,因此心中更加忧虑。 万历时东瀛内乱,无暇顾及中原之事,而东北地区的女真族重又发展起来,形成满州迅速壮大女真族的一支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爱新觉罗统一了女真各部,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自己为汗,定都赫图阿拉,定国号金,即历史上的后金。 万历四十六年起,努尔哈赤带领后金军队进攻辽东,迁都沈阳,不断向长城以南进攻,严重威胁明朝边境的戍守,告急文书纷至沓来,当今却不闻不问,依然花天酒地,穷奢极侈。 况延印正一路低头想着,在御花园假山拐角处,见一独臂老头正扫着地上的枯枝和落叶。 深秋早已过去,寒冬也已来临,被秋风扫落的枯叶已不多了,只有一些顽强的花叶一直坚持到严冬,却还是无奈地飘落下来,在冬风中哀怨地啜润。 这就是天地的威力,天意不可抗拒! 冬风、落叶、老人、寒夜,构成一副何等萧索哀愁的景象。 况延印心中闪过一丝不样之意。 皇上由宫娥搀扶着,前后是二十几名锦衣卫,况延印跟在最后,皇上身后的十几名卫士也已走过了假山。 就在况延印与那扫地的老人擦身而过时,老人手中的扫把尾端忽然有意无意地向况延印腰部笑腰穴砸去。 况延印大惊,右手往扫把柄部拍去,恰恰在这时,老人的扫把向前一伸,正好避过况延印的那一掌。 况延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老人,从他那老态龙钟的脸上和佝偻的背上看不出一点像会武功的样子,难道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暗伏欲图谋不轨的利客? 况延印只隐约地记得他原来是皇上宠信的太监,后来不知何故被断去了右臂,于是被分派在御花园扫地打杂,世事变迁着实令人所思。 皇上穿过御花园,前面便是寝宫,谁都知道寝宫中有“大内五鞭”守护,只要进了寝宫就万无一失。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还未到寝宫之前─── 花丛中飞出几团黑影,借着侍卫手中的灯笼已认出,正是御花园中暗伏的锦衣卫高手的人头,人头砸向侍卫们,宫娥惊慌失色,拥着皇上滚倒在地上。 侍卫们忙抽出腰刀将人头劈飞,刀刚劈中人头,人头突地爆开,撒下一蓬牛毛细针,劈头盖脸地罩向侍卫们,侍卫们想躲哪里躲得开,个个被打得象刺猬一样,十几个侍卫一下全断了气,显见针上有剧毒。 况延印见毒针打来,急忙脱下外衣一舞,将射来的毒针全数裹住,但就在他将衣衫舞起,将自己视线一阻之时,花丛中又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伸出三把剑,迅捷无比地刺入况延印的身子。 况延印的动作骤然停顿,两颗眼珠一下凸出眼眶,乃至倒下犹不信自已会死。 ───刺客的剑太快。 不过况延印在断气前尚来得及喊了声:“救驾───” 况延印倒下,花丛中跃出三个黑影,三把剑同时刺向倒在地上的皇上、 只听见三声清脆连绵的“叮叮叮”声,三下声音几乎同时发出,听上去急促得浑似一声。 一把破扫帚架住了三把剑。 扫帚在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手里,老头的右臂已断。 这把扫竟像是精铁铸成,与铁剑相击发出金石相交的声音。 老头突然开口道:“他们为何刺杀皇上?” 三名刺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跃起,三把剑激射而出,打向皇上,而三个人却向相反方向斜掠出去,想再次隐花丛之间。 他们已看出老头的武功绝不是他们三人联手所可以抗衡的,所以将剑射向皇上,想将老头拖住争取几个瞬间能藏入花丛间,因为老头既然来护驾,就必先顾全皇上的性命,一定会先去架开剑,这样他们已有充分时间逃走。 老头一见三把剑打向皇上,果然纵身上前,扫帚柄横扫击飞三剑。 三名刺客心中一喜,已掠到花丛边,猛地觉得后心一痛,只是很轻的一痛,却足以让他们丧了命。 第六十章 独臂老人 被指到的两名武士大惊失色,一个舞动长刀护定身体、另一个更是转身欲逃。 雪羽脚一蹬,人飘起,闪至欲逃那人背后,一把抓起向另一人砸去,舞刀者只觉刀身一顿,已砍入另一人胸部,同时只觉喉头一窒,喉结竟已被捏碎,倒地而亡。 雪羽松手,将死尸扔下,脚跟一旋,已回到原地,冷冷地看着池光:“现在,你还想拦我吗?” 池光大笑:“好,算你狠,我不拦你,看你怎么走出去。” 说完一挥手,那几名黑衣武士,立刻让出道来,雪羽冷笑,带着手下和那具尸体向前走去。 池光望着六人的身形,牙关一咬,手一招,两旁无声地闪出几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六人 月光清冷,映得箭头不断闪出蓝光。 毒箭! 池光狠狠地盯着几人背影,嘴角抽动着,手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落下,眼中露出很奇特的表情。 “让你姐姐走吧!” 说话间,池光背后出现了一个老人, 正是父亲。 池光身体一震,他人虽狠,为了争权奇利,可谓不择手段,但毕竟是手足同胞,真要狠下心来杀自己的亲姐姐却是不可能。 “你姐姐虽对你是个威胁,但她已无心与你相争,你又何必为难她,还记得小时候,你姐姐对你是多么爱护。” 池光想起自己每次做错事要受罚,都是姐姐替他求情,甚至代他受过,想起以前诸多的好处,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几十名手下也都随之隐沉在暮色中。 ----------------- 寒冬里,深夜无星月之光。 一片静寂,紫禁城在黑暗中看上去像一只颓废的怪兽蜷缩着,又仿佛一只秋虫在冬夜来临时奄奄一息。 明崇祯八年。 德清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但见得触筹交错,歌舞升平,歌合暖响,莺歌骊语,春光无限。 崇祯帝朱由检酒足兴尽,由两名宫娥左右搀扶着缓步移向寝宫,路上还忍不住口哼小调,显见已是酩酊大醉,哪还有半点帝王气概。 兵部尚书况延印跟随在后护送圣驾,却不住地紧锁双眉。 边防告急文书传来,而皇上却不问国事,日间苦于没有机会将实情奏报皇上,原想晚上寻机上奏,可是朱由检只顾饮酒赏舞,与妃嫔狎戏游乐,哪里有兴趣与他谈论国事。 况延印的苦心全都白费,因此心中更加忧虑。 万历时东瀛内乱,无暇顾及中原之事,而东北地区的女真族重又发展起来,形成满州迅速壮大女真族的一支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爱新觉罗统一了女真各部,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自己为汗,定都赫图阿拉,定国号金,即历史上的后金。 万历四十六年起,努尔哈赤带领后金军队进攻辽东,迁都沈阳,不断向长城以南进攻,严重威胁明朝边境的戍守,告急文书纷至沓来,当今却不闻不问,依然花天酒地,穷奢极侈。 况延印正一路低头想着,在御花园假山拐角处,见一独臂老头正扫着地上的枯枝和落叶。 深秋早已过去,寒冬也已来临,被秋风扫落的枯叶已不多了,只有一些顽强的花叶一直坚持到严冬,却还是无奈地飘落下来,在冬风中哀怨地啜润。 这就是天地的威力,天意不可抗拒! 冬风、落叶、老人、寒夜,构成一副何等萧索哀愁的景象。 况延印心中闪过一丝不样之意。 皇上由宫娥搀扶着,前后是二十几名锦衣卫,况延印跟在最后,皇上身后的十几名卫士也已走过了假山。 就在况延印与那扫地的老人擦身而过时,老人手中的扫把尾端忽然有意无意地向况延印腰部笑腰穴砸去。 况延印大惊,右手往扫把柄部拍去,恰恰在这时,老人的扫把向前一伸,正好避过况延印的那一掌。 况延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老人,从他那老态龙钟的脸上和佝偻的背上看不出一点像会武功的样子,难道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暗伏欲图谋不轨的利客? 况延印只隐约地记得他原来是皇上宠信的太监,后来不知何故被断去了右臂,于是被分派在御花园扫地打杂,世事变迁着实令人所思。 皇上穿过御花园,前面便是寝宫,谁都知道寝宫中有“大内五鞭”守护,只要进了寝宫就万无一失。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还未到寝宫之前─── 花丛中飞出几团黑影,借着侍卫手中的灯笼已认出,正是御花园中暗伏的锦衣卫高手的人头,人头砸向侍卫们,宫娥惊慌失色,拥着皇上滚倒在地上。 侍卫们忙抽出腰刀将人头劈飞,刀刚劈中人头,人头突地爆开,撒下一蓬牛毛细针,劈头盖脸地罩向侍卫们,侍卫们想躲哪里躲得开,个个被打得象刺猬一样,十几个侍卫一下全断了气,显见针上有剧毒。 况延印见毒针打来,急忙脱下外衣一舞,将射来的毒针全数裹住,但就在他将衣衫舞起,将自己视线一阻之时,花丛中又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伸出三把剑,迅捷无比地刺入况延印的身子。 况延印的动作骤然停顿,两颗眼珠一下凸出眼眶,乃至倒下犹不信自已会死。 ───刺客的剑太快。 不过况延印在断气前尚来得及喊了声:“救驾───” 况延印倒下,花丛中跃出三个黑影,三把剑同时刺向倒在地上的皇上、 只听见三声清脆连绵的“叮叮叮”声,三下声音几乎同时发出,听上去急促得浑似一声。 一把破扫帚架住了三把剑。 扫帚在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手里,老头的右臂已断。 这把扫竟像是精铁铸成,与铁剑相击发出金石相交的声音。 老头突然开口道:“他们为何刺杀皇上?” 三名刺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跃起,三把剑激射而出,打向皇上,而三个人却向相反方向斜掠出去,想再次隐花丛之间。 他们已看出老头的武功绝不是他们三人联手所可以抗衡的,所以将剑射向皇上,想将老头拖住争取几个瞬间能藏入花丛间,因为老头既然来护驾,就必先顾全皇上的性命,一定会先去架开剑,这样他们已有充分时间逃走。 老头一见三把剑打向皇上,果然纵身上前,扫帚柄横扫击飞三剑。 三名刺客心中一喜,已掠到花丛边,猛地觉得后心一痛,只是很轻的一痛,却足以让他们丧了命。 第六十一章 福兮祸兮 老头纵向皇上的同时,扫帚尾端忽然射出三道白光,一下没入刺客后背。 然后老头迎面向上跪倒磕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杨绸缪救驾来迟,请皇上恕臣死罪。” 这时皇上也已缓过神来,酒也醒了大半,两名宫娥将他从地上扶起,听到老头的声音,崇祯帝一猛地认出这人是自己原先最宠信的太监杨绸缪杨公公。 五年前,“未雨绸缪”杨绸缪带领厂卫高手“一清二白”和“人间三绝”等八人前君山围剿“白衣幽兰帮”正遇上“一年”与“自衣幽兰帮”决战,后又与东瀛忍者组织的“开天”火拼。最后除杨绸缪与“一年”高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肖星楼和“开天”首领雪羽之外,四方面的高手俱殁于君山一役,尤其“白衣幽兰帮被斩尽杀绝,遭灭门之祸。 杨绸缪在力战“开天”十名巨人时,几乎丧命,幸为肖星楼所救,但右臂被砍断,他在此中可谓是尽力死战,但回宫后身有残疾已不能服侍护卫皇上快失宠,只落得在御花园扫地,宫中的人也早将他忘记了,几年下来杨绸缪苍老了许多,已不容易认出。 崇祯帝朱由检也早将杨绸缪忘了,今日听他道出名姓,仔细一辩,果然是他,想起以前他为自己忠心耿耿,倒也感到几丝歉疚。 崇祯帝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卿护驾及时,何罪之有?快快平身。”声音中还带着些颤抖:“日后就在朕身旁,朕封你为极品侍卫和平安王。” 杨绸缪大喜,叩头不止道:“谢皇上龙恩。”这才敢站起身来,只见他精神大振,原先的老态一扫而空,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风彩。 他走到刺客的尸体前,刺客脸上蒙着黑巾,杨绸缪揭开三人面巾,认出三名刺客赫然是御花园的一等侍卫。 虽然杨绸缪早已猜出三人身份,但仍不由倒冷气───刺客竟以一等侍卫的身份潜伏在皇上身边,其幕后主谋必定不简单。 在皇上从德清宫出来前,杨绸缪已发觉有人偷偷埋伏在花丛间,他便知道他们图谋不轨,但装不知道,适才况延印走过他身旁,他故意试出了况延印的身手,认为况延印的武功,护驾应无问题,哪知道刺客武功高强竟出乎他的意料,况延印一招之间就被杀,幸亏他不放心,跟来一见,出手才保住了崇祯帝的性命。 杨绸缪又去捡起了刺客的剑,见剑上刻了字,仔细一看竟是“天天”二字。 杨绸缪心猛地一震:“难道是───?” ----------------- 从第二天起,杨绸缪又成了人人敬畏的杨公公,在宫中到处巡视。 自在御花园遇刺后,崇祯帝朱由检整日惶惶不安,身旁加派了大内五名高手,保护着他,并且还要在宫中巡查,防止刺客再次下手,因为上次刺客是一等侍卫,所以还将其余宫中卫士进行了大量换,详细调查刺客的余党。 这一日,杨绸缪巡视到御膳房,突然听见房中有人说话,这时正是午夜,御膳房中已空闲下来,太监们大都已偷空溜出去寻乐子,房中理应无人了。 因此杨绸缪心中生起疑云,轻身闪到门旁,房门关着,仅露出一线缝隙,杨绸缪顺门缝向内张望,见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面对着门口,正是御膳房中值事太监孙化广,另一个人背对着门,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背影和服饰可认出此人是男的。 孙化广正向那人说着什么,看样子很敬畏,像是很怕他。 平时宫中侍卫巡视时,从不检查御膳房,因为御膳房中都是些太监,只会做饭烧菜,也没么武功,并不怕他们有什么对皇上不利。 当然,御膳房中可以对皇上用的御膳投毒,可是皇上用膳前,每一样菜都必须有专人尝过,确实无毒才会放心用,所以这样做并没什么可担心,正因为平时无人对御膳房注意,因此房中两人很放心地关着门说话,并未防着门外有人。 况且杨绸缪是大内第一流高手,没有被房中人发觉。 只听那背着门的男人道:“上次行动你们干得很差劲啊,还损失了三名弟兄,以后下手可更不易了。” 孙化广急忙道:“门主,弟兄们真是尽了力了,可是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人打断道:“急什么?我并不怪你们,你们确实尽了力,也该朱由检命大,可是他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 杨绸缪一听真是大惊失色,那次刺杀皇上的行动是他们策划的!孙化广是内奸!那男人被称为门主,定是武林中人。 想到这里,杨绸缪一脚喘开门冲进房中:“你们这两个贼子,还束不手就擒!” 那男人一动也没动,孙化广见杨绸缪进来,一下站了起来:“杨…杨公公,我……我们……” 那男人依旧是一动也不动,很是平静地道:“慌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杨绸缪道:“阁下究是谁,能不能转过身来让我一睹尊容? “可以,请问你是谁?” “我是宫内极品侍卫杨绸缪。” “大内第一高手,未雨绸缪的杨公公?” “你,你认识我?” 杨绸缪在君山一役后虽然在江湖中也广为人知,可是这五年里他几乎是不为人知,江湖中也大都只知道杨公公,却不知道其名姓和外号,所以杨绸缪很觉奇。 “你到底是谁?” “你看我是谁?”说着,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杨绸缪看见了那人的脸,忽然呆住了,如泥塑木雕一般,一脸的惊疑和不信,他怎么也料不到他竟是来行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人道:“原本你还能多活几年,唉,可惜啊!”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像判官笔一样东西,“哧”地一声射入杨绸缪的咽喉。 杨绸缪至死仍然一动,也不能动。直挺挺站着,仍不能相信眼前的事。 杨公公死了,如果他还能睁眼看一看,他会发现那枚暗器上也刻着“天天”两个字。 杨公公的死在宫中引起不小的震动,可是江湖中也已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苍茫大海,星汉明灭,雪羽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水中的月亮,船前进,它也前进,有时偶而赶上了,水波一阵摇晃,玉盘粉碎。 天上月,水中影,岂非就是我追逐的,到头来,虚空一场。雪羽望着海与天,只觉自己份外的孤独。 “上天保佑,让我能见到他,不负此行,不负此生!” 抬眼处,远远地望见了黑色的大陆轮廊。 中原! ----------------- 隆冬的雨,冷冷地随风飘散,卷动着黄叶满天飞舞,叶好似翻舞的飞云,雨,宛如低吟的弹琴。冬,凄绝。人,艳绝。 风冷,雪羽的心更冷,已找过了好几处地方,却不见肖星楼的踪影。这些地方,都是他俩经常的去处,每到一处,雪羽都抱着希望,只望肖星楼不要忘情,只望能找到他,这样对自己也有了宽慰。 ───至少,他并不是恨绝自己而不愿出现在那里!每次总是山河依旧人空瘦,抱着悠长悠长的失望离去。 第六十二章 寻情之路 淅沥冬风,恨满天涯! 君山顶上,景色如故,叹昔日豪杰,便尽自风流,用情何堪!今几度,生存华屋,零落山丘。 再至君山,雪羽只觉一片茫然,这里本是昔时惊动天下的豪杰们血战的沙场,而如今,景色依然,人何在? 过去的人,南宫文哲、贺清书,无论你生前何等的伟大,到头来,不也是一堆黄土。她只觉世事有太多的虚空,功名利禄,都如走马浮云,到最后都只化成了一个人───肖星楼! 她要用心来爱他,现在已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她了! 爱才是世上最真诚的东西,功名利禄、实贵延年,都并非人本身所有,都只是外界的给予,爱却是真正属于自已的,永不会失落的。 ----------------- 雪羽只想喝酒,快些把自己灌醉,她以前总是反对肖星楼喝的太多,对身体不好,如果喝醉了,样子实在难看,可是现在她只觉世上最快活的人却是醉汉。 醉汉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在那里,可以忘却自己所有的快乐、悲哀、幸福、痛苦,而雪羽上了酒楼,决定把自己灌醉。 酒,很快地端了上来,凝视着斟满了酒的杯子,是青瓷的,色泽悦目,杯中微微晃动,然后就成了一张脸───肖星楼。 他握酒杯子的手总是那么稳,手指修长、指甲整齐,记得他曾向自己吹过牛,说他握杯子的手是多么稳,无论做什么,倒进去的酒绝不会溢出半滴,两人打了睹,接着雪羽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壶酒。他笑了,说他输了,接着她也笑了,笑得天上的星星连眼睛都不眨了,笑得屋外的花开了,那时,远处的虫声四起,融融的暖意透过沙窗飘入,飘入两人的心中。 此刘,雪羽又觉得痛苦渐渐地从沉醉中苏醒过来,慢慢地噬咬着她的心,这痛苦经过日积月累,慢慢地增厚,渐渐地充满了她的心,越过她的颈部几乎要漫过她的头顶,这痛苦是如此的深邃,令她无法摆脱、无法抵抗。 她现在很需要那双温暖宽厚的手───肖星楼的手,她很希望,那双手就像往常一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 春江湖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小船载着肖星楼和雪羽,在悠悠的江水中悠悠地荡去。 不久前刚与十二连环坞发生了矛盾───教训了燕羽息,可是他们不在乎,他们要在长江上看明月所以他们就来了。 水面如镜,小船在上面轻轻地滑过,画出了道浅浅的水痕随即又消失,风淡淡,云飘飘,新月如钩,惊起沙禽一片,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不语,一切的一切,尽在无言中,尽在双眸中。 “猜一猜,我们去哪?”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人一向鬼鬼崇崇的,坏得很。” “噢!”肖星楼笑了:“我怎么坏呢?” “你,你老是想办法骗我,欺负我。”雪羽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实在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肖星楼不语,只是笑咪咪地看着她,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羽抬头,发现他这个样子,脸不禁一红。“喂,你告诉我,到底上哪去?” “到燕子坞,去找燕烈回。” “去找他?” 肖星楼苦笑:“我们不找他,他也会找我们。” “说得不错,只是你们现在不必去燕子坞了。” 一个威猛的声音从远远的江面上传来,两人转过头去,看见数十丈外,有一艘大船缓缓驶来。船头坐着一个干枯的老人,两旁各站着一排彪形大汉,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们在老人跟前就像三岁的孩子一般,那老人虽然形容瘦小,却有无比的威势。 这时,船舱里转出一个人,低头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正是燕羽息。 “燕烈回?” 肖星楼点点头:“长江水道上,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如此气势。” 船渐渐靠近,那老人微微向肖星楼点点头:“好眼力。” 雪羽心中暗笑,想不到燕烈回竟然如此皮厚,如此爱吃马屁。 肖星楼朗声道:“想燕老英雄乃是长江水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水下功夫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此番寅夜驾船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燕烈回嘿嘿冷笑一声,也不言语,身边早踏出人来,高声喊道:“呔,我们帮主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了结你我之间的梁子───你们为何冒犯了我们少帮主?” “噢,原来如此,不过只怕其间有些误会,我们有何胆量,敢去如惹贵少主,况且素闻贵帮主为人方正,教子有方,我们和他之间,哪有什么过节?”肖星楼一番话说得燕烈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难看。 燕羽息早已按捺不住:“不用多言,今儿只要你向我道个歉,趁早滚蛋,我也不追究了。” “那么,我的这位朋友呢?”肖星楼指身边的雪羽。 燕羽息不语,而两旁的大汉却爆发出阵阵大笑,雪羽脸突然涨红,意欲冲上船头,肖星楼一把拉住她,淡淡一笑:“年少风流,燕兄好雅头,只是,我这位朋友倒有个怪毛病,她很讨厌自命风流的人,尤其是你。” 燕羽息大笑:“好,算你有种。”说完,转身退回。 燕烈回高声叫道:“好,这样有胆色有年轻人现在是越来越少,来,拿酒!” 雪羽哼了一声:“臭架子,死要面子。” 早有人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酒壶,两个杯盏踏上船头来。 肖星楼微笑道声谢,接过托盘,拿起酒壶两杯酒,自己先一饮而尽,雪羽略一迟疑,也端起酒杯喝了。 肖星楼又斟了两杯酒,放在托盘上,将托盘扔向船头,叫道:“回敬两位一杯。” 只是托盘和着酒壶酒杯缓缓飞向燕烈回,有如一只手在下面托着似的,燕烈回脸色一变,要知道酒壶、酒杯只是随便放在托盘上,并不相吸,而今被肖星楼随手一扔,两者竟不脱离,更何况是缓缓飞来,想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是如此扎手。 他深知自已不一定能接住,便欲闪开,但当着众多手下,又怕失了面子,微皱一下眉头,深吸了口气,运足功力将手一伸接住托盘,触手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手微微抖了一抖。 此时,杯中本来就斟满了酒,这一晃动,早已出几滴酒,船上燕羽息和那些手下脸色一变,这场比赛,显见是燕烈回输了。 燕烈回重重哼了一声:“想不到兄台倒是好身手,却不知水下功夫如何?” 肖星楼一笑;“不敢。”心知燕烈回要拉破脸打水战,心下暗暗吃惊,面上倒也不露声色,低声对雪羽说:“你到后面去把船往后划。” 雪羽微一点头,转身照办去了。 第六十三章 回忆中人 燕烈回看着船慢慢离开自己的大船,也不言语,他深信论水下功夫他可说是天下第一,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怎么行动。 船靠近,肖星楼突然弹起,身形跃向船头,船上大汉一声轻叱,早已闪出三人,手挥长刀,截住了他的去路。 肖星楼冷笑一声,踢脚、扭身、从刀光中穿过,探手夺一把刀,长刀挥处,血光崩现,三人手上现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直至露骨,他们这辈子都别用兵刃动武了。 肖星楼出手伤了三人,精神大振,长啸一声,身形一展扑向燕烈回,燕烈回脸色一变,身形急退。这时,斜刺里又窜出两人,手持长剑,左面一人一招“长河落日”剑走圆孤,另一人“大汉孤烟直”直刺肖星楼背心。 肖星楼也不回头,身形倒撞,反手一拍,震断一剑,右手随即扶住断剑,一招“孤鸿明灭”架住走圆弧劈来的剑,左肘一抬,抬得那人胸腔倒塌,口喷鲜血而殁。 余下一人一看不妙,抛下断剑转身欲逃,早被肖星楼扣住背后志堂穴,施大力摔碑手将他向燕烈回抛去。 燕烈回听背后风声甚急,以为肖星楼正在紧追,更不稍做停留,直退入中舱。 肖星楼也不追赶,身形一闪,已扑向燕羽息,燕羽息大惊,退之不及,已被肖星楼当胸一把抓住,出手如电,已点了他五处穴道,将其生擒。 这几下如鸿一瞥,动作干脆利落之极,直到燕羽息被擒,众人才知他的真正目的,想要出手相救却为时已晚, 燕羽息既已落入敌手,投鼠忌器,也不敢动。肖星楼知他们不敢再阻挡,长笑一声,拎起燕羽息跃回小船,雪羽将小船摇开,扬长而去。 ----------------- “星楼,你可知道此刻我是多么需要你,你在何处?” 几杯酒下肚,雪羽已有些醉了,她恍惚间看见了楼上有两个酒客吵了起来,看他们的打扮,倒也是武林中人。 “你别不服气,明晚在城外湖边见个真章。” “一言为定,到时奉陪到底。” 雪羽望着两人,眼中带着微笑,仿佛看着世上最可笑的人。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叹年来事事皆空如浮云,死后皆空,瞧你们一班,打打杀杀,舍本求末,痴了、疯了。” 楼上众人突闻此言,齐齐转过头来盯着她看。 雪羽也不理睬,自顾自喝酒,那争吵的两个人也同时到了雪羽桌前,目光闪动:“你是谁,小姑娘,胡乱说话可有危险的! 雪羽理都不理,只说道:“你们一班痴人,整日里打打杀杀却为何,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真的比生命可贵,恶风巨浪,哪一个不是因人而起,你们走吧,别打扰我。”说罢挥一挥手。 两人大怒,其中一人竟已一掌向桌子拍去,一掌下去,满桌酒菜飞了起来。 雪羽长袖一挥,将碗碟一一掷住放下,冷冷道:“让你们走不走,说不得我不客气了。” 话一说完,那两人只觉后劲一紧,已被两个白衣人夹脖拎起把向窗外扔去,楼上众人哗然。 那两人各自一个翻身,落地后转身逃去。 雪羽放下酒杯:“走吧!到杭州去。” ----------------- 长安城最大最好的酒楼是醉仙楼。 长安城所有酒楼老板娘中最好看的是醉仙楼的板娘白牡丹。 所以长安城生意最好的酒楼是醉仙楼。白牡丹长得确实漂亮,全身上下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一张鹅蛋脸比雪还白,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弯弯的像一钩新月,似乎要把客人的魂都出去,最要命的是她的笑,她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说不出的妩媚。 酒客一见她,纵然没有被她的双眼将魂勾去,也被她的酒醉倒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所以醉仙楼醉的不是仙而是人,醉翁之意当然并不在酒。 靠窗那三张桌的三位客人还没等到酒上来就已经醉了,直勾勾地盯着白牡丹的脸。可是白牡丹没有瞧着他们,她瞧着他们邻桌的一个小伙子。 那个小伙子三十来岁血气方刚,看着白牡丹迷人的脸蛋,丰满的身子,不觉心越跳越快,身像被火烧着了似的,简直要爆发了。 白牡丹早就注意到了,她很了解小伙子的心情毫不以为意。 像她这种涉世已深饱经风尘沧桑的女子哪会在乎这个,相反她很同情这样的年轻人,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她反而把脸转向小伙子。这下倒把小伙子吓了,他见自己的眼神被她发现了,血气一下冲到脸上,羞得满脸通红,赶忙把脸转到一旁。 他这样做无非是害臊,想将眼神移开,作为掩饰,但刚将脸转到旁边,正巧看见邻桌三个男人也在色迷迷地死盯着白牡丹。 顿时他怒火中烧,似平找到了发挥的题目,而且那三人一看便知不是汉人,像是关外的满人。 那时满人不断向关内侵入,虽然并没有能长驱直入,但多少也对关内人民造成了灾难,所以汉人与满人不和,不过一般百姓对于入关的满却敢怒而不敢言。 小伙子初生之犊不畏虎,他可不管这样,霍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三个满人面前怒目而视。 三个满人也感到不妙,“醉”意立消,转过身来与小伙子对视着。 小伙子气乎乎地质问道:“你们三个蛮子盯着汉人姑娘,看什么?分明是不怀好意!” 三个满人叽哩咕噜地讲了一通,大概是辨解自己没有恶意,从他们的话里猜到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喀巴特台”、“窝西合卡和“都奴德罗”。 小伙子破口大骂,三个满人虽然不太懂汉语,也知小伙子在辱骂他们,当下也火了。 “哗啦!”把桌子掀翻了,“窝西合卡”从腰间抽出一把厚背鬼头刀,不由分说向小伙子当头砍下,一时间风声大作,可见其力猛刀沉。 小伙子也从腰际抽出柄剑也不避开砍来的刀,挥剑斩向“窝西合卡”的面门。 当时正是兵慌马乱之际,虽然朝廷禁止百姓匿藏、携带武器,可是老百姓为了自卫防身,尤其是男子出门总佩剑挎刀,朝廷屡禁不止。 “窝西合卡”见小伙子这种拼命的打法吃惊不小,只得避开他的剑再出刀。 小伙子武功不及窝西合卡”但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逼得“窝西合卡”的武功不能完全施展出来 一时间倒也斗的旗鼓相当。, 可这时,“喀巴特台和“都奴德罗”见状扑了上去以三打一以求速胜。小伙子立刻招架不住内接连中了三拳四腿和一掌,人被踢得飞起撞到墙上,落到地上已不能爬起来了。 白牡丹再也看不下去,看着三个满人欺侮六个汉人,何况小伙手又是为了自己,她忍不住右手一按柜台,人腾身飞出柜台,一个起落已跃到三个满人面前,拦住了他们。 三个满人见白牡丹过来,停下了手,对着白牡丹“嘿嘿嘿”地邪笑。 白牡丹对着他们嫣然一笑,然后向他们开出了“三朵花”。 三朵“白牡丹”,打向三个满人,满人倒没有料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出手竟这么毒辣,急忙各舞兵刃击飞了暗器,转而出招打向白牡丹。 “喀巴特台”一刀砍向白牡丹的右肩,“都奴德罗”刀刺向白牡丹小腹,“窝西合卡”挥刀横扫白牡丹下盘。 白牡丹不敢怠慢,从腰间抽出一柄蛇形软剑,一抖三尺有余,舞了一个圈子架住了三把刀。 第六十四章 人间百态 三个满人想要换招,不料刀和剑相碰竟粘在一起,原来是白牡丹运起内力粘住了三把刀,好制造机会让小伙子出手。 这时小伙子已经站起身来,一步步地逼向三个满人,三个满人急得满头冒冷汗,可是刀已被剑牢牢地吸住,不能抽动一寸,更要命的是三人也用内力相抗,却连手都让对方给吸住,抽不出身来。 小伙子已经走到他们身后,骤然出剑,穿透右胸。 “砰”然倒地。 死的是白牡丹,她死也没有想到竟会是小伙向她出手。 更难以置信的是她倒下前,“都奴德罗”居然了讲一句费解的汉语:“天天做老板娘是不是很有意思?” ----------------- “龙虎赌坊”很容易找,门外竖着两支大旗,一画虎,另一画龙,门楣上挂着一枚很大的铜钱,其寓意是赌场中也藏龙卧虎,而意在金钱。 当然,赌场也不尽是龙和虎,也有一些虫鼠。 “烂赌阿六”就是一条虫,赌虫、色虫、酒虫,是只人人头疼的过街老鼠。 阿六叫什么名字连他自己也忘了,可是他最喜欢来“龙虎赌坊”赌钱、喝酒、找女人,赌场中总能找得到酒和女人,难怪人们一向认为赌场老板、酒楼掌柜和妓院老鸨本就是最佳搭挡。 凭良心说,阿六上赌场的时候并不太多,只在两种情况下オ去:一种是有钱的时候,另一种是没钱的时候,可是阿六每天不是有钱就是没钱,所以天天上赌场。 这天阿六有钱的时候,但经过两个时辰的掷骰子,他只剩下了喝几壶劣酒的钱,连找女人也不行。 他只能喝酒。 喝的地方在赌场后院的几间小屋里,阿六进屋坐下,赌场里一个小伙计端来了一壶酒和两蝶最便宜的小菜,他知道阿六坐下喝酒必定是快没钱了,所以给他什么酒菜都一样,他也无权反对因为有钱才有权。 阿六没钱的日子永远占大多数,像他这样的穷人也不知有多少。 在如此萧条索然的离愁的冬日,更是愁肠百结。 有的人很喜欢冬季,因为冬天可以享受许多别的季节享受不到的乐趣,但喜欢冬天的绝不是穷人。 冬天对穷人来说是最要命的季节,穷人都希望冬天来得迟些,最好永远不要到来。 只可惜穷人的多天总偏偏来得特别早,穷人的冬天也特别长,因为他们永远感受不到春天的温柔,拥有的仅仅秋残和冬寒。 阿六正发着愁,漫长冬季似无尽头,钱来得越来越困难,真是愁死人。 借酒浇愁愁更愁! 世上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分也分不清,可是喝酒的只有两种:一喝就醉的和千杯不醉的。 有人一喝便醉,一醉就吐,就满嘴胡说、满地打滚,甚至光着屁股满屋子乱跑,什么都做得出来。 有的人却不容易醉,不管喝多少酒,非但不吐不吵不发酒疯,而且面不改色,有时喝了一些酒后比没喝的时候还要清醒得多,连反应都比平时快十倍。 只可惜后一种人太少了,而阿六偏偏就是前一种人───醉鬼。 有人喝醉后喜欢吹牛,面对墙角东隅,喃喃自语,胡言乱语,看见男的就叫爹,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酒醒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有人喝醉了也许会哈哈大笑,也许会痛哭流涕或者会埋头大睡。 他们哭的时候哀鸣号啕,如丧考妣,而且变本加厉,哭到最伤心处仿佛世上数他一人最可怜了,这时你即使跪在地上求他当皇帝、给他钱、美女,他只会哭得更伤心,而且哭得莫名其妙。 他们如果睡着了,那简直像是蛇冬眠一样,就算火烧了头发、胡子,他还是鼾声如雷,你即使他抛进冰冷的河水中,他只会语道:“谁把酒弄洒了? 最惨的就是他们笑的时候那更不得了了,他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好像天上掉下了金元宝,除他之外谁也捡不到,人家就是掘了他的祖坟,又扇了他十几个大耳光,他反而会笑得更加起劲,一发而不可收拾。 还有一种人喝醉以后根本不说话,也不笑不哭不睡,他们会呆地坐着数星星数月亮,因为他们觉得星星少得数得清,而月亮数不清,原因是他们已搞不清什么叫星什么叫月亮,他人一定会既卑视而又无限同情地看着你:“这家伙真可怜,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唉!” 阿六正是这种人,可有一点不同,他虽然不说许多话,但会不断说四个字───快拿酒来! 可是今天阿六一壶酒喝了很长时间,一直没再要酒。 赌场到后院,忽见阿六的屋顶上有团黑影闪了一闪又不见了,小伙计揉了揉眼晴又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想起一位“老前辈”曾告诫他:“对漂亮女人不可多看,看两眼就够,多看一眼要花的,最实惠是用手摸,而不是用眼去看,切记要多用手少用眼!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多看赌场里那个花鸽子那扭啊扭屁股了。 他走到阿六屋门外,伸手推门进去,他发现阿六已不再喝酒了。 有许多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喝酒、不愿意喝、不高兴喝、不想喝、不舍得喝,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不敢喝,喝酒之后会生病、会头痛、会被老婆揍。 可是真正不喝酒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喝得快醉死了的人;另一种就是真正的死人。 ───死人怎么能喝酒? 所以阿六不能再喝酒了。 ----------------- 日落西山,暮钟惊林鸟,千年古刹,几年香火。古松寺建于唐朝武德三年,也曾红过几年,但很快也就没落了,一千多年来,战火频频,倒也没有将古刹毁去,可是毕竟也快荒废了。 直到十年前,一个云游和尚“游”到此地,心中感慨,遂在古刹驻留,无意再走四方,就是古松寺方丈星月大师。 星月大师对于佛道有多少造诣无人知晓,但他是古松寺方丈却无人有异议,古松寺本就是被人遗忘丢弃的,谁要做方丈没人在意,既然这和尚在寺中长住,就意味着古松寺又将有香火,如果没有个方丈怎么行? 星月没当上古松寺方丈前,根本不配也不敢称大师,可是现在当了方丈就不同了,方丈还不能称大师吗? 所以也没人反对。 星月大师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和尚做小沙弥,师徒二人把古松寺拾掇得倒也像个寺院了,偶而也有些秀才来借宿,有个把香客也来上上香,中断已久的香火又得以延续了。 第六十五章 星月大师 小沙弥年方十一,每天同师父一起拜佛通经,种菜,遇上逢年过节也还能去赶集,这对他是最大乐趣,可一年才几回。 虽然他觉得日子过得太平淡了,但他也习惯了,因为师父也过着同样平淡的日子。 只有一点他感到新鲜,每天半夜,师父都要爬起床,到院中挥手踢脚像跳舞一样地折腾,他问师父在做什么,师父笑着说是在练功夫,他求师父也教他练,师父却不答应。 星月大师是不顾这样小的孩子也卷入险恶的江湖风云,这是为日后的万一作打算,江湖人看见一个不会武的小孩不至于难为他。 可是他没想到以后会为此而后悔。 ----------------- 隆冬之夜,寒风呼啸。 像往常一样,小沙弥在大殿昏黄的灯光下,手敲木鱼,眼睛盯着经文,脑子里却在猜测今晚是不是有客人来,这会使得寂寞的冬夜增添一份热闹。 “啪啪”,寺外真的有人在敲门,小沙弥跳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头上戴着一顶很大的斗笠,将他大半个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张大嘴。 小沙弥道:“施主来此借宿吗?” 来人沉默了半响,缓缓地问:“星月在不在?”说着他慢慢的摘下了斗笠,露出他的脸─── “啊───” 小沙弥双手捂住脸,这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哑心而且恐怖。 来人一伸手已抓住小沙弥的领子轻轻一抛,只见小沙弥像离弦的箭直飞向墙。 眼看他要撞上屋墙,眼前一花,小沙弥已躺在的一人怀里,正是寺内方丈星月大师。 星月大师面带怒色道:“你是谁?为何伤我徒儿?” 那人这回连斗笠也没摘,冷冷地道:“天天做和尚这么多年,武功倒也没搁下。” 星月大师听了这句话竟似乎受了很大震动,手微一颤,抱着的小沙弥摔在了地上,他恍如不觉两眼死死盯着来人道:“你来干什么?” “索命。” “谁的命?” “你。” 说着他纵身扑向星月大师。 星月大师不慌不忙,施展出三十六路洪家拳,如一团狂风将怪客困在中央,双拳翻如电,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洪家拳是以捶山拳为根基,力大且猛,又吸收南少林技法,使拳法又多了几分快捷灵便,并加上腿功。 元末明初,洪家族人又从泰拳中吸取了肘击、膝击、膀击、背击之技,自成一家,扬威乌江,近身搏击,利在方寸之地较量,贴身而战,并且常用膝肘,使敌人不及防备。 星月大师和怪客是在大殿交手,说是大殿,古松寺小,殿也小,星月大师利在速战近战,招招逼得对手无暇还手。 可是当星月大师再次重头施出三十六路拳的一刹那,怪客突然侧身而上,铁掌如钩,直挑星月下三路,双腿如闪电踢起连环腿,最后一腿正中星月小腹。 星月大师只觉下腹一热,低头一看,小腹已划开一条三寸长的口子,他明白怪客鞋内藏有利刃,否则一脚哪能将皮肉切开,真是卑鄙无耻。 他自觉运气通畅,并无大碍,遂换了一套鹰虎双形拳又战了起来。 鹰虎双形拳,走虎步,札实稳重,扑、跳、窜、翻、剪、靠、压挤,全仗力沉,出拳如锤,势如开山。避敌时又如鹰飞鹘落,疾若电闪,以轻功避敌,以柔克刚,鹰形也有精妙招数,讲求快、狠、毒、辣,一击不中,即刻回防,很难对付。 反观怪客似使的是关外烈马拳,其间夹杂跌扑擒拿之术,尽是以力拼力,全力以搏,招招生风,势如奔马,但出招不如星月大师迅猛,退防又不及星月快捷灵活,故始终处于下风。 可是五十余招过后星月大师忽然拳脚滞涩起来,出手缓慢,目光不定,他只觉下腹伤处麻痒不止,脑中昏昏欲睡,心知已中了毒,想运气压住毒性,却连内力也不能聚起,脚下一软,被怪客一拳击得连退数步,被小沙弥扶住才不致掉倒。 他自知已逃不过劫难,立刻对小沙弥道:“你快走,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小三米把头一摇:“我不走,我要───” 星月大师怒道:“叫你走就走,要干什么?” 小沙弥道:“我要杀了你"然后双手一扳,将4星月大师的头向后一扭,颈骨立折。 星月大师至死也没料到会被“不会武功”的小沙弥所杀! 他后悔,若早教小沙弥武功,就一定会看出破绽。 可惜! ----------------- “神州───扬威” 这种声音一听便知道是镖局走镖在喊镖开道,喊镖的正是继武威镖局后中原第一镖局“神州镖局”。 走镖的是副镖头“孤芳自赏”米十八,据说他十八岁时在西北已无敌手,“高处不胜寒”只能孤芳自赏。 他这次押镖到蜀中,路程不长,镖也不重,况且蜀中地面上的毛贼碍于唐门的压力不敢妄为,自忖是无大事的。 夕阳斜下,这已是最后一日,目的地天龙镇已快到了,交了差后大家就有几天时间休息,因为有了银子便能好好吃一顿,还能找几个女人,想到这里,前面的老伙计张豪心里美滋滋,恨不得一下飞进镇内。 眼前是一条细窄的小道,两旁一片树林,长得郁郁苍苍,张豪明知道这地界已不会有劫镖的,但他大概心里高兴,炫武扬威的喊起镖来。 在镖车押阵的米十八心中暗笑,这老张已快五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真要到了七八十岁还不知会怎样。 可是他等不到了,因为张豪五十岁都活不到了。 只是一眨眼,林中打出无数道蓝芒,然后押镖的所有镖师、伙计全倒下了,米十八机警,一见情形不对立刻趴下,才躲过了暗器。 从暗器的数量看,阻击的敌人不少,如果他还留在道中,敌暗我明,只能挨打被动,因此他突然从地上窜起,令人不可思议地冲进了树林中。 米十八只有进树林,才能利用地形对敌人个个击破,虽然敌人在树林中必有埋伏,但好歹要试一试。 敌人第二轮暗器打空。 林中杀手猝不及防,万万想不到米十八竟会反其道而行,有悖常理地冲进他们的包围,一下子被杀了一个。 当米十八被一刀砍中后腰时,他又反身杀了两个阻击手。 米十八觉得后腰部热辣辣的感觉,在他二十几年押镖过程中常常感觉,每一回击败劫匪后,这种受伤的感觉就像蛹化成蝶以后,在彩翼缤纷里犹可忆及挣扎脱茧后的遍体伤痕。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心头沉重。刀光闪闪,映射出夕阳的反照,隐伏在林中的人太多,米十入已失去脱茧化蝶的反击契机。 密叶隙缝都是闪动的人影和刀光,包围圈在缩小,并不停顿地逼近他。 米十八忽然明白自己除了硬拼已无办法,敌人显然对林中地形早已摸清,而自己对情况一无所知,但硬拼能拼多久呢? 第六十六章 神州镖局 米十八拔剑,腕沉于膝,剑尖斜指正面往后了两步,陡然静止。 在这一刹那,一阻击手掩扑背后,只见白光一闪,两道鲜血溅出,将树叶都染红了。 前扑的一人倒下,后面潜来的另一人又见白光一闪,他亲眼看见自己咽喉喷出一道飞泉。 血泉。 他发出一声阉猪般的嚎声,扑倒在地。 米十八额角渗出汗水,他剑高举左手于肩之上,右手握住左手托住剑柄,左脚微屈,右足踮趾,全身重心八成交于左腿之上。 他全身被强盛斗志焚烧着,全身神经崩紧一触即发。 忽然,他站立处的地下倏地伸出一柄网叉来! ───地下有埋伏。 米十八剑微一沉,地下土地破碎,一人浴血冲天而起,出来时已身首异处。 地下裂开个大洞,米十八也站不住了,落下后一个旱地拔葱,身在半空,七、八件兵器同时攻到,米十八斜飞而起落在一棵树上,突觉身后劲风破空之声,他剑从腋下刺出,虽然一举击杀了敌人,可是背上又被砍中一刀。 这时,米十八落足的那棵树已被阻击的敌人砍断,米十八从树上坠下,地上十名阻击手身形晃动,人影交错,卷起一道狂风向米十入疾扑,碎叶飞舞,树枝摇曳。大用 米十八狂吼一声,将上身衣褂退下,盖住一名阻击手的头,当衣衫盖住他时,人已被米十八刺了五个洞,这里就是包围圈的缺口,他像饿豹般狂扑而出。 如一现的昙花,米十八在树林中的身影消失,阻击手一时失去了目标,心中不觉惑然。 这时,人丛中响起一声短促却有力威严的命令“散开!”剩下的十几名阻击手“呼啦”一声分散开去搜索米十八。 两名阻击手走至树林中央,心中惊恐不已,出动了几十个人已损失了一半却拿不下一个人,敌人太强了。 正想着一道剑光飞起,一名阻击手已被开膛,另一名阻击手返身欲救,剑光又自后飞起,他的后背也喷出一股血泉,正是适才一人埋伏的地穴处。 米十八正是匿藏在地穴中,突然暴起又杀了两个敌人,却已气血浮动,明白是流血过多,已难以再支撑,可是四周强敌环伺,没有机会突围冲出树林了。 他心里不由产生出疑问,这么强的敌人不像是一般劫镖的匪徒,更不会用这么大的排场来劫这么小的一趟镖,他决定还是窜到树上躲一下。他用最一点力气纵身而起,力图隐入繁茂的枝叶间,就在他双脚踏上树枝的同时,树枝间一阵弓弦声响,几百支利箭从四周向米十八射来,同时树下响起了那个首领的声音:“天天押镖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利箭已支支穿透米十八全身,这时的米十八已无蛹化彩蝶的感觉,而是一种凤凰涅般的感觉,可是凤凰死后会复活长生。 而他不会。 ----------------- 春光,应该是春天才有的。 冬天有没有春天的影子? 有,溢春楼就有关不住的春色。 溢春楼不是酒楼,而是只要你掏出金子银子就能找许多漂亮女人的地方,也就是妓院,也有叫窑子的。 妓院里大多分三种人:老鸨、龟奴、粉头。 客人一般找的就是粉头,香香就是粉头,因为找她的人太多了。 香香真的很香,至少客人们是这样说的,她是溢春楼最红的姑娘,要找她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是有权的王孙或者有才的名士。 另外还要香香高兴才行,只要她说一声“不舒服”或“累了”,那便是皇帝老子找她也不见。 她接有财有势的权贵,看中的是金钱,二百两银子只能在楼下望一望她从窗内探出的脸,四百两银子只能让香香姑娘陪你喝一杯茶,一千两银子能亲眼目睹香香姑娘惊世绝伦的美妙舞艺,但是无论多少钱都无法令她卖身! 花了钱的客人虽说都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可是几百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也希望这些钱花得不冤,希望香香接客的时间长些,希望香香从窗内探出的美靥多停留一会儿,或许她突然发现窗外的景色很美…… 可惜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香香的芳容总如惊鸿一瞥,雪泥鸿爪不留痕,或者希望香香喝茶喝得慢些,越慢越好,不过可难为了香香姑娘,因为她喝茶的杯子比喂鸟的杯子大不了多少,香香的樱桃小嘴再小也无法将这么“多”水分几口喝。 如果谁希望香香姑娘的舞跳得长些就大错特错了,通常总是刚跳了盏茶的时候───当然是香香喝一盏茶的时候───香香就退了出去,因为她只会这么一小段,尽管如此,那些王孙贵族仍然是趋之若鹜。 香香接待能人志士或落拓名士则截然相反,她不但不取分文,更可能周全接济他们。 因为她知道妓院这种地方能救人也能毁人,尤其对初涉尘世、不谙世故的年轻人,如果导向善,励其发奋、勉其图强,很可能使他立志成才,一番大事业,若是仅以美色引诱,使其沉缅酒色之中,整日在房描眉诉情,人伦作乐,必定会使他身心颓废、意志沉沦。 这些全凭妓女窑姐们的态度。 接这种客人是因为香香愿意。香香接客本就凭愿意。 当然也有例外。 一个和尚正在香香的闺房之中。 香香根本不愿意见他,更不想让他进自己的房间,是他硬闯进来的。 起初门外那些龟奴想拦住他,可是三个断了手,一个瞎了双眼后再没人敢拦他了。 和尚贼忒嘻嘻地道:“我们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你是天天做钟撞和尚。” 说完他脸上这种嘻皮涎脸的表情突然消失,沉下了脸。 香香听了这种话本该羞得抬不起头的,可恰恰相反,她连脸上的惊慌也消失了,平静似水,像是等待已久的事降临了一般。 她缓缓地自床上拿起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羽衣覆盖下赫然竟是两柄细窄的剑,一柄银白,另一柄金黄,比海南派的剑还要窄两分。 那和尚眼睛一亮,闪现出一种异样的贪婪的目光,道:“唐明皇和杨贵妃?” 香香微微颔首道:“银剑贵妃,金剑唐王。” “你父亲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 “你父亲说如果你不愿回去,就让我‘带’你回去。 “我不想你‘带’我回去。” “你父亲说……” “我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命令,所以你不用顾忌什么,要怎样就明说吧,别老是你父亲说,你父亲说。” 和尚仍然坚持这样说:“那样就只能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了。” “动手吧” 香香话音未落双剑飞旋刺向和尚,身子已披上那件羽衣,随着身形的转动,羽衣也飘荡起伏。 透明的薄纱舞动起来,犹如一层薄云笼罩似要袅袅升起,两柄剑散发出金银炫目的光芒,耀人双目,加上香香美艳绝伦的容颜和婀娜舞般的“长生剑法,能有几人逃得过她的剑下? 但至少和尚算一个。 第六十七章 霹雳唐门 那和尚手掌一翻,已执住一枚峨嵋刺,也不见他伸手,峨嵋刺已穿过“薄云”,击断了“唐明皇”,破了“长生殿剑法”,止住了婀娜的舞姿,刺透了香香的酥胸。 香香惨呼一声踣地。 和尚顿足叹息:“可惜呀可惜,‘明皇’已离,‘贵妃’已去,‘长生殿’已成绝响。” ‘长生殿剑法’必须以“唐王剑”和“贵妃剑”为辅能施展,如今“唐明皇”已被击断,只剩下“杨贵妃”确实令人惋惜。 和尚不禁自吟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 他忘情地晃动身形,忽地从僧袍下露出一身满人服饰,香香奄奄一息地瞥见后立刻恍然,拼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的“杨贵妃”奋力掷出。 那和尚毫不在意,伸手一抄接住了剑,这时只听见香香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可惜你忘了我是……霹雳堂主的女…儿。” 然后“轰”地一声巨响,和尚手中的“杨贵妃”炸了开来,将“溢春楼”炸塌了一半。 第二天起,那些公子哥们开始叹息香香的香消玉殒。 ----------------- “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荡悠悠。” 传说君山上住有洞庭女神,因此诗人心中的思慕之情像湖水一样悠悠,凡人更想一睹女神的芳容,所以君山上游人总是络绎不绝,但是由于那次战役后,前去观景的人几乎再也没有了。 清晨的君山被乳色的晨雾笼罩着,更显得凄惨苍凉,谁都忍受不了这种压抑。却有人独自立于悬崖边,如一尊石像般久久地一动不动。 此人身着一身青,与晨雾中的山色融为一体,显出凝重。 他的脸上更是凝重,望着浩浩荡荡的洞庭水,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怀念、追忆、悲愤、遗憾……憾 他的嘴唇微微地歙合,似在喃喃自语,“淳于二弟,你说爱和恨都会慢慢淡忘,可是已经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忘了她,你错了,你虽然已不在了,可是你的名字已长存于江,长存于天地之间……眉儿已随你去了,你在黄泉路上不会寂寞的,还有许多好兄弟……” 他捡了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插入土中,用手指在石头上刻了几个字:“虞城飞将英灵合冢”。 落款是─── 肖星楼。 ----------------- “巴陵胜景,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晕夕阴,气象万千。” 岳阳楼,建于唐初,北宋得以重建,从岳阳楼可鸟瞰洞庭湖,故此南来北往,三教九流,龙鱼混杂江湖人物来此也颇多,文人骚客在此赋诗赏景,武林中人也附庸风雅,楼上每日里热闹非凡。 今天却是阴沉沉的,乌云翻滚,云涌风起,端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游人也受天气的影响,上岳阳楼的人比往常的少。 靠东一张桌坐着四个年轻人,却不赏景也不点菜,只是崩着脸坐着,又不时的向楼梯口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近午时,楼上本就很少的客人突然全跑光了只剩下那四个年轻人,这时只见四人一下站了起来,盯着楼梯口。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走上来三个黑衣人,一面走一面在争吵。 一个高个的道:“姓桃的比姓李的强多了,桃就是比李大,你李二算什么?” 一个胖子道:“谁不知道你桃三爱吹牛?俗话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意思是说得到的少,回报的多,还有一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是说家给你一只桃,你应该给他一枚李,可见李比桃要珍贵得多,所以我李二比你桃三伟大。” 另一个圆脸年轻人插道:“姓李的最霸道,张冠李戴姓李的抢了我姓张的帽子,当然喽,我张大是最宽仁的人,就给你戴了。” 李二道:“那是姓李的比姓张的厉害,还记得上次你被我打得趴在床上躺半个月吗?到头来还不是让我把事情都推到了桃三的身上,我比你们两个都强。” 桃三道:“这真正叫桃代李僵,可见我是多么讲义气。” 李二道:“哈,桃代李僵是我李二厉害,李代桃僵是我李二仁厚。” 张大道:“张三李四,张排在李前头。” 李二道:“四比三大。” 张大道:“我头比你大。” 李二道:“看我把你的头打尖。” 张大道:“怎么,要打架?” 李二道:“打就打,我还怕你?” 这三人从楼下吵到楼上,一直到在靠西头一张桌坐下还是吵。 这时楼下又走上五个人,为首的一名老者银发飘拂,清风英骨,只听他咳嗽一声,正在争吵的张大、李二和桃三都立刻闭上了嘴站起身来,低着头,极其恭敬。 老者微一颔首:“坐下吧!”, 他自己也在邻桌坐下,跟在他身后也是四个年轻人,身穿金色劲装,待他坐定后散开护位其左右和身后。 靠东的四个年轻人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老者抬起头瞪着他们道:“你们是唐门的人?” 一个年轻人道:“对,你就是霹雳堂主呼延呼啸?” 老者“嗯”了一声道:“你们人没有来齐啊?” 年轻人道:“你们也还缺一位。” 老者道:“你们四人是“阴魂不散?” 答话的年轻人道:“我是唐英。” 另三个年轻人道:“唐魂、唐不、唐散。” 唐英盯着呼延呼啸身边四个黑衣青年问道:“雷霆万钧?” 四个黑衣人也盯着“英魂不散”道:“正是呼延雷、呼延霆、呼延万、呼延钧。” 呼延呼啸“嘿嘿”冷笑道:“你们唐门死得只剩下你们四人了?” 唐英等人闻言大怒,立地跳起身来就想出手。突然只听见一个银铃般的女子声音传来:“呼延堂主,你也太小看唐门了。” 唐英他们一听见这年声音,马上压住心头怒火,又坐了下来。 这时,内屋里走出一个少女,身后是个虬髯汉子和两个中年男子。 少女长得并不很美,却很清纯秀丽,富有青春力,加上她那悦耳的声音,更是捉住了霹雳堂的人心,都不禁转过身去看着少女。 恰巧霹雳堂众人桌旁的窗户外吹进一片枯叶在呼延呼啸的头上,少女见了不禁“咯咯”地笑了,她的笑容更是迷人。 呼延呼啸道:“姑娘也是唐门的人?” 少女道:“咪咪!” 众人一愣,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学猫叫。阳呼延呼啸也很奇怪,等她接着说,可是偏偏那少女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呼延呼啸一下窘住了,干咳了一声道:“请教姑娘芳名。”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姑娘叫唐……猫? 少女卟哧笑了,呼延呼啸又窘住了,还好少女并不为已甚,自己答道:“我叫唐咪咪。” 她指着虬髯汉子道:“他是唐娇!” ───这样一条威猛的汉子然叫唐娇。 第六十八章 双方对峙 康咪咪又指着两个中年人道:“他们是唐好和唐不好。” 两个中年人懒洋洋地道:“有时我好,有时他好,好即不好,不好即好,管他谁好谁不好。” 呼延呼啸道:“你们也没到齐啊,大家讲好各来九个人,你也还缺一位。” 这时桃三插嘴道:“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张大道:“当然是男的。” 李二白了他一眼道:“男的?叫什么?”张大道:“叫唐…不好。” 李二装作捧腹大笑地道:“真好笑,中国人有三个字的名字?” 张大道:“当然有,古代就有个叫宁寿滑生。” 李二道:“管他寿滑生还是寿滑死,我说那人是女子,唐门最多漂亮女人,她大概叫唐汪汪。” 张大道:“汪汪,咪咪,你当唐门是猫狗成群……” 他们还等要讲下去,“阴魂不散”四人已按不住,站起来纵身到楼中央,手探人腰畔的鹿皮囊中。 谁都知道唐门子弟腰畔的皮囊中,全是他们对敌时用的夺命暗器,谁都惧之三分。 霹雳堂众人也紧张起来,“雷霆万钧”也忙冲到桌前,挡住“阴魂不散”,护住呼延呼啸。 霹雳堂的火器也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暗器,“阴魂不散”也不敢怠慢,全身神经和肌肉都绷紧了。两方人各自散发出凌厉的杀气,直逼对方,众人都觉得如芒刺在背,有两股“气流”交织在一起。 两股杀气在交汇处相互撞击冲突,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这个漩涡愈来愈大,形势也越来越危急,一触即发。 ----------------- 岳阳楼下走来一人。 一袭青衫,在这山雨欲来的冬日更是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那人抬头望了望岳阳楼,岳阳楼如他一般寂寞。 “同是江南名楼,烟雨楼却不是这样肃杀。”因为烟雨楼留下了他和她的快乐时光。 他正是刚下君山的肖星楼。 君山一役后,肖星楼在江湖上消声匿迹,江湖上对他的传闻不断,有人说他已东渡扶桑,去寻找他的情人,也有人说他已参加了了陕西义军,更有人说他已投靠满族。 他的名声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反而更增添了神秘感,没人敢否定他是中原武林第一人。 肖星楼刚在君山上先祭了昔日与他生死共战的兄弟朋友们,下君山后就想上岳阳楼,抒发心中的郁闷,消去这阴沉天气的压抑。 走到楼下,他就觉得岳阳楼很静,是一种沉寂。 很重很重的沉寂。这鬼一样的天气。这种天气会引发什么? 肖星楼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要上楼。 ───上楼就要踏上楼梯。 他踏上了楼梯。 可是他不知道他上了楼梯,还能不能下来? ----------------- 岳阳楼上,两方对峙已到了白热化。呼延呼啸等霹雳堂一方的人退至了西面楼上的窗口,而唐门的唐咪咪等人也退到了东面的窗口,楼中央只剩下了“阴魂不散”和“雷霆万钩”仍一动不动地对峙着。 八人身上的杀气的对抗已接近了极点,所有人明白他们之间的搏杀已不可避免,因为连他们自已也没有办法收住蓄发的攻势。 谁要想触及他们的杀气,那么八人的攻势会立即发动,而且都会朝他一人攻去。 而唐门和霹雳堂的暗器一发出,没有人能接下或是避开他们的联手一击。 其结果只有死! 可是唐门和霹雳堂的暗器同时发出,岳阳楼上的人都会被波及,因此众人都退到窗口,准备危急关头能退出岳阳楼,免遭池鱼之殃。 而这时偏偏有人上楼来了。 因为大家都听见了,但除了“阴魂不散”和“雷霆万钩”,他们全神贯注于对方的对抗,丝毫不为外界所影响,这时就算楼上有人敲锣打鼓,他们也听不到。 楼梯口青影一闪,八个人却立刻感觉到有东西触及了他们杀气组成的气网,就好比一双蜘蛛感到有“猎物”被他蜘蛛网粘住一般,立刻发动了攻击。 “雷霆万钧”打出八枚朱红色圆球,“阴魂不散射出了四颗“情人泪",所有暗器全打向梯口的人。 他们发出暗器的同时,东西窗户旁的呼延呼啸和唐咪咪等人马上跃窗而出,因为“雷霆万钧”打出的是霹雳堂三大法宝之一的“迅雷”,无论打着什么都会爆炸,足以将岳阳楼炸毁,而且它的名字叫“迅雷”,其势也疾如迅雷,令人不及掩耳,更别说逃避。 而八人发出暗器后,自己也急忙越窗而出,他们明白本来八人是全同归于尽的,可是前来之人正巧化解了八人之间的死劫,但他自己却死定了。 “迅雷”之所以被称为“迅雷”,就因为无论谁看到了它发出后都来不及闪开,即使楚留香复生也躲不过,更何况还有唐门“情人泪”等着。 楼下霹雳堂和唐门众人就等着那一声巨响,可是等来等去没动静,楼上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各位请上楼吧,快要下雨了。” 两方的人互相看了看,知道他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所以犹豫了一下便纷纷从窗口跳上了楼,但暗地里都心存戒备。 到了楼上各自退到先前的位置定眼一看,才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青衣人,楼梯口是北面,北风吹来,青衣人衣袂翻飞,飘然欲起,只见他两双手中抓着八枚红色圆球,正是霹雳堂的“迅雷”,却不知么到了他的手中,而“阴魂不散”忙着找他们的“情人泪”。 青衣人微微一笑,手一指他对面靠南的板墙,只见四颗“情人泪”一字排开钉在墙上,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逃过了“迅雷”和情人泪”的联手一击,甚至还用手接住了“迅雷”,这简直不可能。 但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不由他们不信,而且又不好意思去问青衣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人就是肖星楼。 其实肖星楼心中也暗自惊悸,刚才他实在是死里逃生,当他看见了十二枚暗器向他袭来再躲确实躲不过,而凑巧的是他还没看见暗器时已飞身跃起,当他看见暗器时,暗器已擦着他的鞋底而过,那是八枚“迅雷”,这个过程只相差一眨眼的时间的一百分之一,可谓快到了极点。 这可不是巧合或运气,全凭肖星楼过人的机智和特殊的反应。 他一踏上岳阳楼的楼梯,便发现楼板在动像是受了很大的震动,可是楼上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已经很奇怪了。 他快走到楼梯口时,突然感到了杀气,这种感觉多么熟悉,太熟悉了! 那天,杨绸缪与十个盘古巨人对敌时,也有这种杀气。 那天也是这样山雨欲来的天气。 难道这是苍天的暗示? 他一面在想,脚步却没有停,转眼已至楼梯口,杀气更甚。 肖星楼感到他已触及了杀气,立即意识到危险,想也没想就跃起。 就是这一跃消除了一场杀身之祸。 第六十九章 再现青衫 他跳得并不高,“迅雷”刚擦身而过,他已落下,而且也认出那是霹需堂的**暗器,不能让它们在岳阳楼上爆炸─── 这时“情人泪”又到,其实“情人泪”并没比“迅雷”慢多少,实在是一系列动作太快。肖星楼手指射出四道“指风”,将“情人泪”击得倒飞,打入板墙。 同时肖星楼已纵身向八枚“迅雷”追去,他的轻功在中原武林中绝不在任何人之下,饶是如何他也拼尽全力才赶上“迅雷”,这时已出了楼梯口。 他不敢硬接,那样定会引爆“迅雷”,他用内力将“迅雷”往后倒吸,虽然不能使它们吸住,但能缓解它们的前冲之力。 果然,“迅雷”速度一缓,肖星楼双手十指一阵意夹,用巧力将八枚“迅雷”夹住而又不使它们爆炸。 然后肖星楼又继续向前冲出一段才敢停住,这时他已跳下楼,再次纵身上楼,霹雳堂和唐门的人又已上了楼,他们没有看见这些自然觉得不可思议,而事实上即使他们看见也不得不惊,这已是绝顶武功了。 肖星楼微微笑了笑问道:“不知各位为何在此动手?这里乃千古名迹,毁坏了不觉可惜吗?” 呼延呼啸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是谁?不知可配插手否?” 肖星楼又是淡淡一笑道:“在下肖星楼,不知可配插手否。” “肖星楼”这三个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响在众人耳际,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正巧这时天上响起一声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乌云滚滚遮住天日,天地间下暗了下来,岳阳楼上气氛更觉得凄惨可怖。 肖星楼又道:“阁下想是霹雳堂主呼延老前吧?” 呼延呼啸被“肖星楼”三字惊呆了,还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肖星楼又转过脸对着“阴魂不散”众人道:“这边的大概就是蜀中唐门的高手了?” 唐咪咪打从肖星楼露面后就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亲切,像他父亲,却又不像父亲,心下觉得仿佛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可是又从不相识,正想着,突听肖星楼发问,忙傻乎乎地答道:“我叫唐咪咪。” 话一出口脸就羞红了,女孩子当着男人的面一般不能说出自己的姓名,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是肖星楼并没问她,她却自己报了名,怎不使她羞得抬不起头来。 肖星楼先前没注意她,这时才仔细打量她,发现她是那么清纯,而又活泼可爱。他突然发现她似曾相识。 从她身上,肖星楼找到了雪羽和柳眉儿的影子。她虽然没有雪羽的那种神韵的美,但她有雪羽那种纯纯的亮丽;她没有柳眉儿那股火一般激烈的美,但她同样有青春的健康活力。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向呼延呼啸问道:“你们为何要争斗?” 呼延呼啸奸笑了一声道:“为一点小事,肖老弟就不要管了。” 唐娇道:“哼,小事?你们杀了唐门大小七百余口,将蜀中唐家堡夷为本地…”他气极失声,讲不出话来。 唐咪咪接下去道:“就为了一点仇杀,雳堂就出动了五百名高手,杀了我唐门上下七百多人,还杀了我爷爷、奶奶,我父亲、母亲……” 她忍不住低低地啜泣,羊脂般清纯秀丽的脸庞上挂上了几滴珠泪,像雨打梨花,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肖星楼道:“是什么仇杀?” 呼延呼啸道:“是唐猛杀了我儿子。” 肖星楼问道:“是唐门三大高手之一的唐猛?” 呼延呼啸咬牙切齿地道:“是的,就是他,把我儿子打得像马蜂窝一样。” 唐猛和唐娇还有唐木是唐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三大高手。 呼延呼啸的儿子呼延叱咤在中原武林也是绝顶高手,更兼有霹堂犀利的**暗器,竟也被唐门高手所杀。 更令人惊奇的两派高手何以会火拼,长久以来,两派秋毫不犯,因为两派的争门无疑是武林的灾难,甚至会引发一场武林大劫。 肖星楼见唐咪咪哭得伤心,忍不住走上前去安慰地拍了拍唐咪咪的肩膀,柔声道:“别哭了!” 唐娇待要上前阻止,那两位中年人拉住了他。唐咪咪见肖星楼走到她身旁,还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话,哭得更伤心了,忍不住倒在肖星楼怀里,仿佛童年时伏在父亲怀里大哭。 肖星楼想不到这样一个大姑娘会扑在自己怀里哭,又不能推开她,只能尴尬地轻轻搂住唐咪咪,只觉温玉满怀,散发出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 他定了定神,又问呼延呼啸:“唐猛为什么要杀你儿子?” 唐娇忍不住抢道:“是呼延叱咤为了暗器谱上的排名,故意寻仇,但打不过阿猛,却被阿猛杀死。” 肖星楼“哦”了一声,他也听说过“暗器谱”,江湖上有名的五十种暗器逐一排了次序,作成器谱,暗器者便以入“暗器谱”为荣。 当然在“暗器谱”上排名靠后的人想尽办法找前面的人交手,以求打败对手来提高自己的名次。因此“暗器谱”挑起了武林一场混乱的争门,已经有一百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因为“暗器谱”上排列的是一种暗器,但它代表了它所属的门派,所以人们自然而然用“暗器谱”上暗器排列看作是它们所属门派的名次。 唐门的“风凰涅磐”排第二,霹雳堂的“绵绵无阴功”排在第三位。 霹雳堂当然不服气,引以为恨,但是还不至于敢挑蜀中唐门,这次既有胆量全力攻打唐门,表明是蓄谋已久的进攻。 肖星楼用凌厉的目光注视呼延啸道:“就因为你儿子被杀,你就杀了唐门七百多人,你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过份?哈哈哈哈。” 呼延呼啸仰面狂笑:“你说得轻松,你有没有尝过丧子之痛? “唐猛杀你儿子,你只需找唐猛,何必杀无辜。” “唐猛我是要杀,而唐门我也要灭,因为我们两家都是使暗器的,本就是势不两立,我也要杀尽一切使暗器的,让武林中剩霹雳堂,唯我独尊。 阴沉的天气,倾盆的大雨,映着呼延呼啸狰狞恐怖的脸,令人毛骨悚然。 肖星楼淡淡地道:“只要武林中还有正义,你就无法得逞。” “正义?哼,你那个“一年”早已土崩瓦解,这些日子你们一年的人接连不断地被人宰了,正义有个屁用。” 第七十章 特殊客人 肖星楼的脸沉了下来,呼延呼啸讲的正是近日来一直困扰他的烦恼,半个月来,“一年”的人死了许多,而凶手留下的丝索都像是满人所为,他重入江湖正是为此事。 呼延呼啸还在说个不停:“你知不知道,“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肖星楼的“长空碧洗”在暗器谱”上排在第一位。” 肖星楼倒未曾想到自己会被排在“暗器谱”之首,他并但没感到高兴,相反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呼延呼啸又道:“你心中在担心那些使暗器的要找你麻烦吧?放心吧,他们不会来找你的,他们都死了,被我霹雳堂杀了,什么第四名渔火点点,第五名金金、第六名来去无踪搜魂针,呸…狗屁。” 肖星楼心中一凛,他已预感到这人的野心简直太大了,他道:“那么说来,你会找上我?” 呼延呼啸对肖星楼并不是没有忌惮,但肖星楼毕竟几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而其成名的“长空碧洗”在君山一役中已被毁了,呼延呼啸心中就不怎么怕他,尽管肖星楼可能助唐门,但自己一方人多势众,而唐门就只剩下这几名高手,所以呼延呼啸壮起胆子道“不错,我正是要找你过手,可是今天不行,我要和唐门论理,日后我们会有机会的。” 唐门两个中年人这时突然走了出来,对肖星楼道:“肖大侠,今天是唐门和霹雳堂了断之日,请不要插手。” 呼延呼啸手下的“雷霆万钧”已悄无生息地挡住了楼梯口,而且唐门身边的窗子落下了一块铜板,已封住退路,楼上的墙都是用上等紫檀木做成,纵有深厚的内力是打不破的,因此这样实际上已将唐门的后路都堵死了。 唐娇怒道:“你们早有预谋?” “不错,今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呼延呼啸的脸因紧张兴奋而扭曲变形。 ----------------- 同年同月同日时,嵩山地少林寺内也来了许多人,有尼、有道、有俗。 佛门清规戒律甚严,平日难得有“客人”来,能被请进寺门的更少,能被请进方丈室的就如同风毛麟角一般,可以说是无上之荣幸了。 今日方丈室内居然来了一片“凤毛”三双“麟角”,他们是:武当派掌门飞烟道长、峨嵋派掌门一清大师、昆仑派掌门“昆仑一剑”仇刚、崆峒派掌门“道遥神仙”刘义浩、天山派掌门“玉剑啸西风”唐王和雪山派掌门“雪山孤鸿”朱英华。 少林掌门无意和尚当然也在,这些掌门人本就是他召集来的。 武林各大派掌门人每隔三年就要聚集起来开会,讨论武林局势,研究解决严重的争门和纠纷,因为他们是武林卫道者,武林需要他们伸张正义。 “昆仑一剑”仇刚是急性子,他见七大门派掌门人到了,便道:“无意大师,我们开始吧?” 无意大师缓缓地摇摇头道:“仇施主请不要心急,从这次武林会议开始,每次都要选一位武林中有名望、有德行的高手作为大会的特殊客人,他没到,我们还需耐心等待。 仇刚问道:“这位客人是谁?” 无意和尚叹了口气道:“此人乃是武林两大世家之一的淮上司马世家的司马城。” 众人“哦”了一声,心想:司马城倒真是符合前面无意和尚所说的两个条件:他出身武林世家名望自不用说,而且他又懂得爱羽毛,从不做害人不义的事,因而在武林中也赢得了很高的声望。更主要的是司马城的武功也归绝顶高手行列,对司马世家原有武功加以改进,独创了“送君千里终有别”的掌法内功,俨然已是一派宗师了。 正在这时,方丈室外一阵喧哗,并有打门之声。无意和尚将门打开,门外守护着的十名少林弟子正与另一名弟子打着。 可是十个人将那名弟子圈住却拿不下他。那弟子见无意大师开了门,也不愿恋战,喝道:“小心了。” 他以疾快的手法,几乎同一时间在十人后臂上轻轻一托,十名弟子便如腾云驾雾似的“青云直上”,“砰砰”地全坐到了屋顶上。 少林寺内的屋子都很高,方丈室也不低,能把十个人同时扔上去,这份手劲已可令人叹为观止了,而且这十个人摔在屋顶上并不重,出手的人显然不想伤人,这手巧劲也是相当惊人的。 无意大师却没有吃惊,微笑着赞道:“好一手‘送君千里终有别’!” 那十名少林弟子没有感到“送别千里”,倒有魂飞千里”的感觉,他们以为会被扔上天又掉在地上,直到轻轻地落到屋顶上才定下心来。 没想到无意大师的一句话已差点把他们嚇到九霄云外。 “这位便是司马城司马施主。” 这时那位少林弟子已将脸上易容之处除去,人站得笔直,与刚才已判若两人,神色气定,气宇非凡,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模样,眉宇之间竟然透着领袖天下的气概,正是司马城。 玉剑啸西风”唐王道:“不愧是武林世家之后!” 没想到司马城却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武林世家,武林,世家……前武林中淮上司马、姑苏慕容、大理段家、青城墨家和关外奔马寨五大世家,唉!大理段家南宋以后便一蹶不振,明初段家已形同虚设了;青城墨家本就是一群死士,青城再大也不够他们去送死的;关外奔马寨自从和关东门主云长天血战后早以没马可放了。 如今只剩下慕容和司马两家了,可是这两家又好到那里去呢?“自食其果’慕容去被肖星楼杀了,他是慕容家仅存的硕果,现在一群年轻人没有半点乃祖遗风了,司马世家其实也只是个空架子了。”语声竟已哽咽,不能自己。 众人这明白方丈无意大师提到“两大世家”时为何要喟叹了。 “雪山孤鸿”朱英华故意将话题分岔道:“司马兄怎么当起了少林和尚了?” 无意大师阿呵一笑道:“这是我的安排,我们怕司马施主为人暗害而被人冒名顶替来破坏大会,故此十日之前就已人将司马施主接入敝寺,乔装改扮成佛门弟子,以防万一,可真是委屈施主了。 南宫璧正色道:“大师请我来又处处为我着想,令我心中不安,怎敢说委屈。” 无意大师道:“如此大家就请进屋呢。” 众人进屋落座后,心情都不平静。 第七十一章 共商大计 其实司马城的那番话也正说出了他们的感受。 几年前,中原武林各帮派都会遭“白衣幽兰帮”和“开天”之祸,崆峒、昆仑各派自不消说,便是少林、武当也在所难免,忘情和尚被逐出寺门,后死在肖星楼手中。 “开天”与“一年”决战后,江湖上又掀起巨大的争斗波澜,“多情和尚”和“无情和尚”相继战殁,至此少林寺“情”字辈高手全都死了,剩下全是年轻一辈,按“多情无义”的辈份,应是由“无”字辈掌门,“无意和尚”年纪最长,武功又强,掌门之位自然就落到他身上。 可惜几年来少林寺也人才凋落,“无”字辈除了无意大师一人之外竟无高手,更不用说“义”字辈以下的少林弟子了。 无意大师环视了众人,脸上一片肃穆,道:“中原武功一直是多事之秋,争斗不断,我们自称武林大派,实在有愧,但武林需要我们主持大局,我们也是全力而义不容辞,自五年前君山一役之后,这是第一次武林大会,本来武林大会三年一轮,三年前便应召开,可是当时各门各派元气未复,自顾尚不暇,故无力召开大会,时值今日,各位掌门人又重振旗鼓、重壮声威,使武林大会又得召开,是以可喜,各位对武林局势有何高见?” 峨嵋派一静大师道:“时局动荡,外侮虎视,中原武林究竟何去何从?” 崆峒派“逍遥神仙”刘义浩道:“关外满人已不断扰我关内,致使生灵涂炭,朝廷势单力薄,圣上昏庸,必然挡不住满人入侵,中原武林尚有肖星楼的“一年”,其势与满人不两立,故前一阵子“一年”中人纷纷遭人暗杀,扰闻正是满人所为,“一年”也曾进官刺驾未遂,而满人也不断派刺客行刺圣上,因此将形成三股势力互相残杀的局面。” 天山派掌门玉剑啸西风唐珏接口道:“崇祯元年,陕北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几十支起义军揭竿而起,近几年,李自成声望鹊起,将十几支起义军联合起来,千里取凤阳,地位直通高迎样,扰闻唐门、露雳堂与李自成联系密切,所幸李自成亦主张抗击满人,尚能以华夏民族为重。” 司马城道:“我想冒昧谈一些想法。” 无意大师道:“完全可以,司马施主请说吧!” 司马城道:“我们同为炎黄子孙,应以民族福祉为重,无论是“一年”还是李自成,只要他们真有报国之心,我们就应合武林之力,如能再将他们联合起来,则华夏神州将不惧满人之兵。” “昆仓一剑”仇刚道:“司马兄所言在下不敢苟同,现以为各门派实力恢复不易,况且各派元气还未尽复,怎能与满贼百万之众抗衡?当然,满贼入侵我神州大地,固然可恨,我炎黄子孙是应保卫我神州,可是我们也要量力而行,不能以卵击石。” 无意大师也颔首道:“仇施主所言极是,李自成也好,“一年”也罢,自由他们去,我们应洁身自好,不可堕了中原武林的声誉,武林中也曾有人要犯上作乱,此等不忠之事,我们切不可为之。” 司马城一沉,急道:“无意大师,武林本以维护正义为己任,你们七大门派为中原武林之首,其他各帮各派以你们马首是暗,你们如果退缩,中原武林将是何等面貌、神州命运会是何等前途?” 无意大师呵呵一笑道:“司马施主,稍安勿躁,不要意气用事。” 司马城道:“大师,武林大会如果连正邪是非都分不清,辨不清小利和大局,又怎能保得中原武林的安危,武林中人又怎能信任你们?” 雪山派掌门“雪山孤鸿”朱英华一直未曾开口这时他也赞同道:“司马兄句句中肯,字字正直,在下也有助援抗夷之师之意。” 无意大师和众人都注视他冷冷地道:“不用多说了,武林大会自会作出公论。” 司马城暗自叹道:“公论何在,公论何存,中原武林怕是又在劫难逃了,多灾多难的武林啊,难道真要迎向末日了吗?” 无意大师道:“各位掌门,请随老衲进内室,大家交流切磋,希望各位有所收益。” 这是武林大会的惯例,各派掌门人在一起研武功,以弥补自己的缺憾以求提高武功。 无意大师又看了一眼司马城和朱英华道:“与满人争斗是国事,随其自流,眼下武林可称是一派平静,天下太平。” 除了“雪山孤鸿”朱英华之外,其他五位掌门人也同声附和道:“天下太平。” 司马城只得苦笑,心中叹息:“天下太平?” 天下真的太平? ----------------- 岳阳楼下有人高声道:“禀报堂主,东方姐妹到了。” 接着从楼下走上三个人,当头是两名美貌少女,奇的是两人容貌相同,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身后跟着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獐头鼠目,捧着个银色厘子,像是她俩的跟班。 两名少女走到呼延呼啸面前,施然一礼道:“给呼延堂主请安。” 呼延呼啸面带微笑道:“请起,你们妹俩来相助,老夫非常感谢“ 东方姐妹在江湖上神秘莫测,谁都没见过其真面目,而她们所的暗器在“暗器谱”上排名第十三,名为“日照香炉生紫烟”,在“暗器谱”排得上的都不是好对付的。 唐门众人心中暗自叫苦,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要想能逃过此劫,以保唐门声望不堕,只有靠肖星楼相助了。 唐咪咪蓦地抬头,杏目含泪望着肖星楼,目光中满是恳求。 肖星楼心中一阵刺痛,他突然想到苗疆双侠的嘱托,可是他没能做到,柳眉儿死了,含着恨含着爱地走了,肖星楼一直不能释怀,他总觉得是自己将柳眉儿牵扯进了这场劫难。 如今是唐咪咪在乞求,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苗疆双侠那信任的托负,眼前又浮现出柳眉儿可爱的笑容,他作出了诀择─── 肖星楼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会的!” 唐咪咪顿时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还挂着泪就笑了。她笑起来,外面的大雨似乎也停了,如太阳光芒般烂灿。 肖星楼却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帮助唐门脱离险境,也许他只能救出唐咪咪一人而己,这点马上便能得到证实。 ----------------- 呼延呼啸盯着那汉子手上的银匣子道:“那就是───日照香炉?” “正是。”两位少女异口同声道,她们向那汉子一伸手,意思是要他将匣子递过去。 那汉子很迟钝地慢慢打开匣子盖,从匣子里取出一只像香炉一样的东西,全身金黄,如同镀了金般,又似映射出太阳的光芒,他缓缓伸手向两位少女递去。 就在他将香炉堪堪要递到少女手上时,香炉的金光突然暴盛,像金乌之光炫目耀眼。 香炉顶上突地射出一股紫色烟雾,直喷向唐门众人。 唐门两位中年汉子叱道:“有毒,屏息!” 第七十二章 唐门唐猛 肖星双手疾挥,拍散烟雾。 幸好烟雾极薄,转眼即散,都见“阴魂不散”双目圆睁,喉头‘咯咯’作声,口角流出黑血,直挺挺的,向后倒在地上。 唐娇急忙俯身观瞧,只见每人咽喉处都有一个小如米粒的针眼。 原来香炉中喷射出的紫烟中夹着四枚细如牛毛的毒,在烟雾掩盖下射向“阴魂不散”四人,肖星楼的袖风拍散了烟雾,但毒针实在太小,故而出人意料地杀了唐门四名高手。 却见那汉子已经收起了猥琐卑贱的外表,眉宇间透出英武神气,他冷冷地道:“我就是东方姐妹。” 众人一愣,都感不可思议。 突然李二在旁开口道:“你怎么可以叫东方姐妹?” 东方姐妹冷冷地道:“为何不可?” 张大抢着道:“东方姐妹当然只能是女子,怎么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姐妹呢?” 东方姐妹道:“我高兴,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叫“你妈”,你也管不着。” 桃三在旁道:“是啊,这是他的自由嘛!” 李二还要胡搅蛮缠:“可是既然是“姐妹”就应至少两人才对,你一个人怎么能叫姐妹呢?” 东方姐妹眼一白:“以前有人叫欧阳兄弟,我为什么不能叫东方姐妹?” 李二和张大还待开口,忽然东方姐妹手中香炉又是金光一闪,只见两道白光疾射而出,至半空忽又坠地,原来是两支正在飞的苍蝇被两枚透骨钉刺中而死。 东方姐妹哈哈怪笑道:“我最讨厌嗡嗡乱叫的东西嘿…” 李二和张大心闭紧了嘴巴,生怕从嘴里漏出一字半语,要他们闭嘴虽难受,可总比被人射空肚子强。 岳阳楼下突然响起几下短促的惨呼声。 呼延呼啸心中一惊,楼下埋伏着的是霹雳堂的高手,他听得出这就是他们的惨呼声,一定是出了意外。 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 大雨滂沱,阴冷湿寒。 冬雨,冬日的大雨,雨中的冬日,充斥着无奈得更深更深的───萧索离愁! 霹雳堂埋伏在楼下的杀手躲在屋檐下和树下,望着着飘飘的雨丝,不禁想起家人和故乡,想起爱人和无尽的相思缠绵…… “吱哪吱哪”,雨雾中远走来一顶花枝招展的小轿,一前一后两个轿夫任由花轿在雨中淋透,浑然不觉,似乎走在和煦温柔的阳光中。 露雳堂杀手心中惊讶,又暗加防备,深知来者蹊跷,定当不善。 一个麻脸大汉大步走上前去,手一摆止住轿子的来势,喝道:“什么人?” 轿中只传来一声哀怨委婉的叹息声。接着就见麻脸汉子仰面倒地,一声未发。 众杀手呼地围住了小轿,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出几十枚黑色弹丸,正是霹雳堂的夕阳之焰,打中什么都会燃起毒焰。 他们暗器刚出手,就见两名轿夫手执小轿突地凌空跃起连翻三个跟头,落在一开外的一棵大树前,那些夕阳之焰大部分都打空了,但还是有几枚打中轿帘,却不见他们燃烧,原来这种阳之焰只能在干燥的条件下使用才能发挥其威カ,一旦被雨打湿就无法使用了。 而当小轿腾空而起时,轿帘一晃,里面打出一把银针,全部射中霹雳堂的杀手。 其中一人临死前惊呼一声:“暴雨梨花花”,声音中带着惊恐和绝望,然后发出一阵惨呼。 惨呼声中乍起又突然消失,楼外依然一片寂静,只有那无尽无垠的雨雾,打击着楼顶,树叶和大地,发出“唰唰”的哀叹。 霹雳堂众人刚感到惊异,忽然从楼梯口飞入一物。 此物蓝莹莹发出诡异的光芒,形状像是一只蚌壳,直向呼延呼啸飞去。 呼延呼啸冷笑了一声:“米粒之珠,竟也想与我争光夺彩!” 当黑球刚碰到蚌壳的一刹那,蚌壳发出一阵机簧响动声,真像两片蚌壳一下张开,黑珠径直进入蚌壳又突然合拢,这时它向霹需堂众人飞近了一些。 唐咪咪突然轻叱道:“快躲!” 唐门众人忙将圆桌抛起,全都藏在桌面之后。 呼延呼啸也喝道:“叭下!” 张大、李二、桃三和东方姐妹依言随着他一齐趴在地上,只有“雷霆万钧”和东方姐妹的那两名少女稍稍迟了一些,没来得及伏下。 只听“轰”地一声,“蚌壳”突然炸开,蓝莹莹的碎片四处激射,另外“蚌壳”中还打出一把毒砂。 唐门众人躲在桌面后面未受其害,而呼延呼啸等人也及时地趴下,没被暗器打中,只有“雷霆万钧”和那两名少女被“蚌壳”碎片和毒秒击中,顿时一命鸣呼。 紧接着从楼梯口“呼”地飞进一顶花轿,落下时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托着,轻轻地落在地上。 霹雳堂的人知道来的是唐门的人,唐咪眯和唐娇脸上露出喜色。 花轿里又传出一声凄婉销魂的娇叹声,从轿帘后探出一双玉手柔荑,葱指纤细。 这双手柔弱无力地搭在轿杆上,想借力踏出花轿,却又连这点力气也没有,终究还是没能够站起来。 仅仅凭这双纤纤玉手和那份娇慵之态就足以勾起人们的遐思。尤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张大、李二、桃三和东方姐妹都是这样的男人,可是他们不敢。 呼延呼啸道:“阁下还不出来,想要我帮你吗?” 轿内却发出“咭咭”的娇笑声。 呼延呼啸扬手打出一枚“子母雷”,他知道轿子被雨水湿透,用普通火攻无济于事,故此他用是可以爆炸的**暗器。 露雳堂的**暗器也有许多种,有的爆炸力大,足可以炸毁一座房屋,有的危及范围较小,可炸毁一张桌子,“子母雷”属于后一种,呼延呼只想把花轿的主人逼出来。 但是这种“子母雷”却另有奥妙之处:“它炸开后,从中还会爆出四枚更小的“子雷”跳起伤人,许多人就算逃过第一次“母雷”的爆炸,也逃不过子雷”的第二次攻击,因此很少有人能逃脱这种暗器的攻击。 “子母雷”穿过花轿,进入轿内。 轿中人冲天而起,撞穿轿顶,直冲到楼顶天花板。 “轰”地一声,花轿被炸成碎片,荡然无存。碎片中还有四枚黑色圆珠激射而起,打向楼顶那人。 “子雷!” 楼顶那位花轿主人看不清其面目,只看到全身着白,白影一晃,人贴住屋顶平平地移出去,如水银泻出。 四枚“子雷”打中屋顶,发出四下爆炸,可是屋顶木板丝毫无损。 原来岳阳楼顶也是以上等紫檀木建成,连露雳堂暗器也不能破坏。 花轿主人白衣人已从屋顶飘落地上,站到了唐门众人旁,这时大家看清这个坐花轿的是个男人,他一站定所有忸怩之态一扫而光,也是俊朗英武。 他朗声道:“唐门唐猛,威武勇猛的猛。” 第七十三章 神秘组织 连肖星楼也感到滑稍,唐猛、唐娇和他俩的名字正好截然相反,但唐猛用这种方式迷惑敌人,一上来就连毙对方六名高手,不可谓不历害。 唐猛注视呼延呼啸道:“我不想与你交手。” 呼延呼啸道:“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我什么人?动手吧!” 说着他双手连挥,打出十支“地动山摇箭”,连成一线飞向唐猛。 唐猛身子一转,身上白衣已脱下,正待要将飞来的暗器裹住,可是那十支箭却改变了方向,向唐猛右边的肖星楼飞去。 肖星楼一惊,将唐咪咪向左一推,自己运起内力,双掌击出两股掌风,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改变十支“地动山摇箭”的方向,使它们一折向肖星楼右面飞去。 肖星楼的右边是楼梯口,十支“地动山摇箭”全部飞出楼梯口,“轰隆”之声不绝与耳,等到硝烟散尽,只见楼口已被炸塌几根巨大的梁柱和檀木横七竖八地封住了楼梯口。 唐门众人心中叹苦,原先“雷霆万钓”在楼梯把守,挡住了他们的退路,“雷霆万钧”一死,雳堂再想挡住他们已不容易了,可是现在这么一来,他们更出不去了。 肖星楼暗吸一口气道:“呼延堂主,你是要逼我出手了?” 呼延呼啸恨恨地道:“我是要逼你动手,我要杀你,要把你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根。” 他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慈祥之色:“香香是我唯一的女儿,可是她却加了你们的“一年”,才会遭杀害。” 他脸上的慈祥神色消失了,立换上了暴戾的表情:“肖星楼,无论你帮不帮唐门,我都要杀你。” 突然,唐猛望着星楼道:“你就是一年”的正月───肖星楼。” 肖星楼一怔,点头道:“正是在下。” 唐猛对他嫣然一笑。 唐咪咪急喊:“阿猛不要!”因为唐猛只要作一女子之态便要出手。 五枚“秋日雨丝”三枚“刻脑铭心透骨针”和八颗“情人泪”从四面八方打向肖星楼全身。 肖星楼猝不及防,已来不及躲避,只得将全身真气一散,人像面条一样软倒在地。 十六枚暗器打空,“叮叮当当”互相撞击声后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东方姐妹手上的“日照香炉”又是金光大盛,从炉底又冒出一股紫烟,开始丝丝缕缕缓缓向前飘,可是突然速度一快,向唐猛射去。 从唐猛向肖星楼出手起,他已经心神不定,显出一丝恍惚。 紫烟袭来时正是他换气之际,尽全力要拍散紫烟,却没有拍开,紫烟射中他咽喉,他惨叫倒地。 紫烟中是一条紫色的小蛇,一口咬住唐猛咽喉,毒液已注入他的血管。 唐猛倒在地上向肖星楼微微招了一下手,轻声无力地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我不会害你。” 肖星楼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俯下身子听他说。 霹雳堂那边又生变故。 东方姐妹偷袭得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眼神中闪出嗜杀成性的残忍之光。 他刚笑到一半,忽然一双手向他拍来,他大惊急忙向后倒窜,那双手却如影随形,依着向他飞去。紧接着,又是两双手从东方姐妹左右向他飞去。这三双金属铸成的形如手掌的暗器,出手的却是张大、李二桃三。 他们竟向东方姐妹出手! 三双“手”离东方姐妹越来越近,东方姐妹手中香炉不停地射出蜻蜓镖、菩提珠、透骨针、双梭锥,想将三双“手”转飞,可是暗器力量重量大,小暗器打上去毫无作用。 东方姐妹生死关头,不及细想,心一横一掌将手中的“日照香炉”拍碎,香炉的碎块向三双“手”激射而出。 碎块飞出带着“虎虎”风声,像是用玄铁打成,力量很猛。 碎块中那三双“手”,只听见一阵机簧声起,“手”受到撞击,内中机关开启,“手指”疾弹,将香炉碎块打往回飞。 东方姐妹将宝贝香炉击碎,希望能击碎阻止三双“手”的攻势,人已冲天而起,不料碎块倒飞,其中一块正击中他的膝跳穴,他下身一阵麻木,无力上提,颓然落下,东方姐妹刚落下,三双“手”已击中他面门和左右面。 这时东方姐妹已认出这种暗器,大叫一声“你那好冷的小手!” 然后他就感到三双“小手”真的好冷好冷。 张大、李二和桃三一击得手,立刻伏地向前直窜,希望能回到唐门一边,呼延呼啸怒吼一声,三枚烈焰弹从后发而先至,击中三人后背,忽地三人衣服和身体燃烧了起来,还发出碧绿色火焰,火中竟也有毒。 呼延呼啸愤愤地问道:你们难道也是唐门的人?” 李二还来得及回答:“唐门的人难道一定姓唐?” 然后三人也断了气,和东方姐妹一起死了。这几下变故其实是同时发生的,那边唐猛还在肖星楼难地说着:“……呼延香香是呼延呼啸的女儿,原先是与我定了亲的,唐门和霹雳堂几年前与陕西李自成的起义军联成了一气,共同搞击朝廷,我们两家联姻原是为了团结抗明,可是这次霹雳堂背信弃义,大举进攻唐门,而且还有势力帮助他们,唐门完了,香香也是你们“一年”的人,她因此而死,我恨你,我要你为我和她报仇。” 他奄奄一息,已经语无论次:“唐门完了,可是呼延老贼不知道唐门还有一个小唐门,现在正在攻打霹雳堂,不过也有人助他,我怀疑是同一组织,用心险恶……为我们报仇!” 说完,唐猛死了。唐咪咪没有再哭,只是轻唤了一声:“阿猛”。 这段日子来她已经历了太多的死别。肖星楼将唐猛轻轻放在地上,也喃喃地道:“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正在这时,南面天空火红一片,大雨中竟有这么大的火势。 呼延呼啸大惊失色,南面正是他霹雳堂的方向,他已隐约听见唐猛的话,他狂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吼声中充满了惶恐。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两个声音同时声起。 话是唐门的两个中年人说的。唐好、唐不好! 唐不好道:“我们诱你出来,唐木的春风又绿小唐门挑了你们的霹雳堂。” 唐好又补充道:“唐门在霹雳堂的卧底早处处埋下了**,唐木带人杀你的人炸你的窝。”两人说话简短,不肯轻易多说一个字。 第七十四章 同归于尽 呼延呼啸听出他俩的话,全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他满心以为灭了唐门,霹雳堂便能一枝独秀江湖,因为其他名门大派几年前被白衣幽兰帮重创,元气大伤,短短几年里是无法恢复原来的势与实力。 霹雳堂是一向以为只有唐门才能与之匹敌,如今唐门虽灭,却又冒出个春风又绿小唐门,更恨自己一时疏忽,连老窝都被人挑了,怎不令他气恼。 唐好、唐不好地看着他发抖,他们正是要毁他的信心和斗志。 可是呼延呼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一流高手,他也深知盛怒之下易被人乘机得手,他调匀内息,压心头怒火,准备出手。 唐好和唐不好是唐门中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人称“唐门二杰好不好”,已深得唐公公和唐婆婆真传,两人联手使许多武林高手铩羽而归。 呼延呼啸不敢息慢,双手扣住了霹雳堂三宝之一───冬雷震震。 三人注目对视,不见有什么动作。 岳阳楼外依然冬雨纷纷,飘零游移,雨雾渐渐飘入楼内,楼上也是弥漫起一片淡淡的薄雾。 薄雾渐渐浓厚起来,隐隐有粉红色透出。唐咪咪突然摇出一颗药丸塞入肖星楼的口中。 呼延呼也感到情形不对,怒喝道:“你们搞什么鬼把戏?” 唐好一阵冷笑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霞无觅处”。 呼延呼啸一下面如土色,暗自调动内息,果然觉得胸气,丹田之中已无气,心知已中了毒。 原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霞无觅处”是唐门中最诡秘的一种秘技,也可算是一种暗器。 是从以前的“雨雾”改进而成的,施放时威力不大,但事前全无兆头,令敌人防不胜防,常能建奇功。 最妙的是它的名字特别长,是取自白居易的一首诗为名,武林中都认为这种暗是仅次于“风凰涅槃”的绝妙暗器。 呼延呼啸拼命想将体内内力压聚起来,唐娇看出他正忙着聚气,双手十指疾弹,几十枚“无瓴箭”向呼延呼啸打去。 唐好、唐不好各自挥动一条极细的黑色“锁链”,连同“无瓴箭”齐向呼延呼啸袭来,这时呼延呼啸把心一横,使出玉石俱焚的一掌。 他狂吼了一声,吐断舌尖,喷出大口鲜血,这是一种邪门内功,自咬舌尖,能暂时将自身所受的毒或穴道被封等各种制约解决,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原有功力,并且能用体中内力随心所欲地抗敌,但使用了这种邪力后,轻者原气大伤需卧床三年,重者真气用尽而亡。 呼延呼啸内力一恢复,双掌击出,要用掌力将“无瓴箭”反击出去。 不料,几十支“无瓴箭”突然散开,以十几种向呼延呼啸飞去,有的斜射、有的回旋、有的到他身后又折射他后背,还有的从后来居上,超过前面的暗器,快速无比地射向他面门。 唐好和唐不好手中“锁链”已脱手飞出,飞至呼廷呼啸面前忽然破碎了,爆出无数碎片向呼延呼啸当头罩去。 原来,那两条“锁链”实际是两把毒砂,唐好和唐不好用内力将毒砂聚成锁状刺出,再分散开来罩向对手。 毒砂乌黑,像一张大网,呼延呼啸就像条即将被网住的大鱼,无论如何也不能破网而出,这也是唐门的歹毒暗器名叫“天网恢恢天网恢恢”,而不漏毒砂组成的大网就是天网,天网没有漏洞之鱼,谁也不出去。 但是天网也有网不住的东西。 因为那件东西比天网还要大。呼延呼啸真气布满全身,从身上无数个毛孔一齐喷出,形成一个气团,气团越来越大碰上了毒砂,毒砂被弹开。 “天网”网不住猎物,反被猎物所破。 呼延呼啸趁真气未泄尽之时,发出了“霹雳三宝”中最厉害最有威力最令人色变的───“绵绵无尽期”。 “暗器谱”上第三名的“绵绵无尽期”。 “绵绵无尽期”是一枚金色的圆球,用金黄色铸成,暗器发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飞向唐娇和唐门二杰好不好。 肖星楼见呼延呼啸用邪门内功挡住了唐门的攻击,知道他要拼个鱼死网破,手一抬,五道指风破空而出,这是内力登峰造极以体内真气作为暗器的───指镖。 “指镖”打中呼延呼啸五个死穴,呼延呼啸发出“绵绵无尽期”内力已泄尽,无力抵抗,立刻丧命。 唐娇和唐好、唐不好见呼延呼啸全力发出攻势,连忙飞身冲向楼梯口,想要撞开封住楼梯口的巨木。 “绵绵无尽期”坠地炸开,像“子母雷”一样又飞出几十颗小铁珠,同时散发出一种香气弥漫开来。 肖星楼忌惮于“绵绵无尽期”的威力,“指镖”发出立刻拉住唐咪咪飞越呼延呼啸头顶,从他身后窗户窜出。 这时楼内已满是异香。 唐娇和唐好、唐不好先跑却比肖星楼慢了一瞬间,异香已将他们裹住。 三人一闻到这种香味,立刻停下了身子,沉沉欲去,感到时间仿佛突然慢了下来,很慢很慢,一切都像是永远无法结束一般。 一切爱恨情仇都无尽。 此爱绵绵无尽期! 此仇绵绵无尽期! 此情绵绵无尽期! 此恨绵绵无尽期! 几十颗小铁珠如影随形,似乎会辨清三人的方向,一齐向他们飞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身体内各种内脏也被炸断炸碎,满天乱飞,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 小铁珠炸开后,又燃起火焰,火焰竟是红色的。烧得不大,转眼之间将三人尸骨烧成一撮灰烬! 窗外寒风吹入,灰烬被风吹散,在风中辗转翻飞,如同无数冤魄游魂在风中泣诉。 天地一片死寂,仿佛已无活力生命,适才一幕惨绝人寰的残杀又有谁人了解? ----------------- 岳阳楼下,漫天雨雾中,一男一女痴立凝望,怎么也无法从这段恶梦般的杀戮中挣脱,脑中充斥着各人的说话、哭声怒骂、杀人、被杀、还有数不清的空中飞舞的致命暗器…… 第七十五章 百密一疏 佛前只闻金木鱼响,不知红尘春秋几度? 众人在无意大师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内室。在这之前,司马城曾向无意大师道:“在下只是旁观者而已,无此荣幸见识众位前辈的绝技,只好先告辞了。” 无意大师似乎没听出他话语间的揶揄和推辞,仍然平和地道:“武林技艺本就是众人共享的,应该开诚布公,何必有什么门户之见、司马施主请。” 司马城也不再推辞,可是心下却实在无甚兴致,这些高手,正义的主持者,竟对国家和百姓命运漠不关心,只求保住自己利益,纵然他们武功再高,不用以保国卫民,又有何用? 跟着无意大师进了内室,却不见无意大师停下,而是面对南墙直至墙根。 内室南墙上挂着一幅达摩祖师一叶渡江的画像,无意大师竟然望着出了神,屏住气息。 司马城正感奇怪为什么无意大师会有如此举动,而其他人却毫不奇怪。 突然无意大师右手食指凌空虚点,却发出“嗤嗤”破空之声,竟是少林绝技“金刚指”。 原来方才无意大师是在聚气运功。 只见无意大师右手食指连指达摩画像,从人像的太阳穴、车颊穴、迎香穴、哑穴、乳突穴、笑腰穴、丹田穴、会阴穴、鼻穴、少阴穴一路点下去,忽然整面南墙无声无息地向左移去,现出一个秘密通道入口。 原来南墙后面安装着巧妙的机关,无意大师这么按次序点画像身上的穴位,正是打开机关的方法,在这些穴位的位置上,藏着不易看见的按钮,只有按下按钮,才能打开墙进入秘道。 可是这些按钮同时也是致命的陷阱,如果直接用手去按,就会被在按钮中的毒针刺入肌肤,毒入体内见血封喉,只有用极强的内功指力打击按钮,如果别人想偷入秘道,不知道开启机关的方法,乱敲乱按,或者知道点穴方法却点错穴位或弄错次序,那么内室四周的机关发动强弩暗器,会把贼人射成刺猬一般。 司马城暗叹少林寺中竟也有此机关暗道。 然而仇刚、一静大师、刘义浩等却不觉惊讶显然他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来此,这更引起司马城的警觉,不知他们究竟有何用意。 他没有问,他知道走到秘道尽头,这个就将揭晓谜底了,而如果这些二流高手想害自己的话,联手一击便可得手,根本不用费尽心机诱他入室。 要做一位武林世家的继承者,必须有过人的机智和沉着冷静地分析形势的能力。 司马城确是这样的人,有也这样的能力,不然早就已被杀几百次了。 秘道左右壁上都点着油灯,显然里面有人,才会点起油灯并不断添油保持光线。 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圈强烈的光亮。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腹中的空洞,四周点着粗大的牛脂腊烛,将山洞照耀得亮如白昼。 周围石壁还有许多小洞,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出。 只听无意大师手掌拍了三下,小洞里走出许多年轻人,劲装在身,听其走路的脚步声就可以知道们绝对可以入一流高手之列。 这些年轻高手走到七位掌门人面前,纷纷跪倒头。 司马城发现这些年轻高手都是俗家弟子打扮,却有些向无意大师跪拜,有些向一静大师跪拜,极其恭敬,这些年轻人分别着红、黄、白、黑、蓝、灰、紫七色衣,而且着同色衣服的脆在一起。无意大师向司马城道:“司马施主,这些年轻人都是我们七大派的弟子。” 司马城也想到这点,“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这七大派的弟子分着七种不同颜色的衣服,每派各七名弟子。 七位掌门人摆了手,示意让弟子们起身。 四十几名弟子缓缓站起身大突然剑光闪闪,四十几柄剑刺向七位掌门人。司马城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救哪一个好。 “雪山孤鸿”朱英华反应最快,见眼前剑光突起,立刻抽剑迎向剑光,“叮叮”之声不绝与耳。 另外六位掌门人还未抵抗,各人咽喉处已指着七把剑。 朱英华怒叱一声,手中剑化作银星点点,一招雪山绝技“雪花飘”,反击七名弟子。 七朵“雪花”飘向七名年轻弟子,七人只觉一股冰寒的剑气直逼面门,忙撤剑格挡来剑,朱英华剑招一变,化作万朵桃花,罩向七名弟子。 七名弟子再也躲不过,剑光已刺中他们胸前。 七剑同时刺中。 同时另外七把剑已架开了朱英华的七剑。而后,这七把剑就已抵住朱英华的咽喉。 七名弟子也已退到四周───朱英华的剑仅仅是刚刺中他们胸前的衣服和肌肤。 七把剑分别是其余六名掌门和司马城的。 无意大师出剑掠过司马城耳边,轻轻地道“出剑!” 司马城立刻出剑,他感到可以信任无意大师。原先用剑抵住无意大师的四十二名弟子已退到一旁去。が四,向要无意大师历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英华不答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无意大师道:“你的举动。” “朱英华”道:“我自信使的雪山剑法毫无破绽。” 无意大师道:“可惜你不知道本帮弟子的‘行刺’本就是当初我们议定的,你还是中计了。”“ “朱英华”一愣,继而仰天大笑:“我真是失算啊,世上哪有徒弟杀师父的?哈哈哈……” 无意大师道:“朱英华是不是在你们手中?” “朱英华”陡地停住笑声道:“他不在我们手里,他在阎王爷手里。” 无意大师脸上禁不住露出愤怒的神情,强忍住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朱英华”笑道:我乃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们也不知道。” “昆仑一剑”仇刚道:“无名小卒,你这个小卒可真不简单啊!” “朱英华”又笑,道:“春秋门中有的是高手,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什么?” 无意大师惊道:“春秋门,你是春秋门的人?” “朱英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怔了下却又不以为然,道:“我被你们识破,是我失败了,失败了就该死……” 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低,眼中闪出一种异样欢喜的光芒,仿佛到了极乐世界,然后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 无意大师等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朱英华”已服了口中的毒药死了。 司马城直到变故结束了才开口问道:“无意大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意大师低着看着“朱英华”的尸体,沉声道司马施主,你可知道老衲为何要你乔装易容隐于寺中吗?” 司马城道:“大师说过是要保证我的安全。” 无意大师道:“那么是谁威胁到你的安全?” 第七十六章 不同往日 他不等司马城开口自己答道:“正是敝寺弟子。” 司马城闻得此言惊讶到了极点。 无意大师又接道:“这也正是我们假借切磋武为名,入此秘洞议事的原因,我怀疑敝寺弟子已混入了春秋门的人。” 司马城又一惊道:“春秋门?” 无意大师道:“是的,不仅是少林,其余各派也有同样的威胁。” 其余五位掌门人都点了点头,“逍遥神仙”刘义浩道:“连掌门人也可能被人冒名顶替。”说着他们用眼角扫了扫地上的“朱英华”的死尸。 无意大师道:“李自成手下也网罗了大批武林高手,除了唐门和霹雳堂之外,春秋门是最诡秘的一个门派,在江湖上,春秋门也是最神秘的一股力量,它是五年前君山之战“白衣幽兰帮”被灭后突然崛起的。 甚至我们认为春秋门早已筹备多时,趁武林空前空虚之时立住了足,以后又依附于李自成的起义军,可是它又不是池鱼之辈,它是想步兰陵王后尘,欲借李自成之力,先削弱明朝和满族人的实力再摆脱李自成,称霸武林,继而夺取皇位君临天下,这些是我们几年来对各起事实的分析和估测。“一年”和李自成虽然反明,可是他们抗击满人,而春秋门却想引发混乱。” 司马城道:“原来大师都清楚,那么刚才莫非……” 无意大师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不打逛语,刚才老衲破戒了!” 他又正色道:“方才没有证实各位的身体,所以说了一些假话。” 司马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对不起大师,我想问一句。” 无意大师道:“完全可以,司马施主,请吧!” 司马城道:“大师等又怎么会肯定我这个司马城是真的呢?” 无意大师道:“每一次武会选择客入都曾经过调查和观察,事实上,从两个月前,我们已在注意施主的行动了,刚才在外面我说我们只要保证武林不要动荡,实际上我们主张保明抗满,朝廷虽然腐败,毕竟是国家的“龙首”,群龙不能无首首,如果同朝廷上作战,百姓就要遭殃。” “况且外敌当前,国家内乱,无疑给了满人以可乘之机,唯有先放弃反明之心,一心抗满,才能保得国家完好。但春秋门狼子野心想君临天下,很可能引满人军队入关,引起明朝军队与之交战,因此我们一方面要抗击满人,另一方面还要反对春秋门。”无意大师说着说着渐渐激愤起来。 武当派飞烟道长沉默寡言,一直没有开口这时他接过无意大师的话说下去:“可惜,我们这些名门正派门户之见太深,对于本派武林的精华很保守,不肯与武林同道交流探讨,因此发展缓慢,何况各派都曾受重创,实力薄弱,实难与旁门左道抗衡。四年前,我们七大门派掌门人曾经秘集会,商讨对策,终于决定采用战国时的连横术,七大门派联合起来,各派挑选七名最强的年轻高手,共四十九人,就是这些年轻人,在这个秘密山洞里合习各派武功精华,已练成了浑厚的内力和绝高的武功,并且还练成了个非常厉害阵式。” “四十九人合力一击,相信世上无一人能接得住,而且他们个人武艺也绝对可列武林高手行列。 司马城“哦”了声道:“那刚才春秋门高手的七剑他们可都没接下来。” “逍遥神仙”刘义浩道:“那是为了试探那人身份,如果他是真的“雪山孤鸿”即使躲过剑也断然不会反击自己的弟子,那招‘雪花飘’他们七人比那人使得更好。” 说完,他向七名崆峒弟子使了个眼色。 七名弟子会意。 一齐使出“雪花飘”,只见银星点点“雪花”飘飘。 果然比刚才那个冒牌的朱英华剑芒更亮,剑势更急。 司马城又问道:“大师难道不怕他们……” 无意大师等人脸色一变,四十九名弟子脸上也显出了愤怒之色。 司马城的话虽没完,可是其中意思谁都能听出来。 无意大师道:“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一方面这些弟子都是精心挑选和培养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另一方面顿了顿,无意大师脸上出现了悲的神色:“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大概就是天意了,也是武林当绝吧,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武林的希望。” 众人都沉默了,都陷入了深思。 洞中的巨烛爆出了一些烛光突地一暗,映照着各人阴沉的脸。 ----------------- 大雨之后又飘起了雪,冬雨与雪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 大地白雪岂岂,万物银装束裹。 这条路肖星楼走过,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印象!当年从京城飞骑赶到君山走的正是这条路。如今他又走在这条洞庭通过北方的官道,他要到京城去。 不同的是,当年他是与公门五义和宇文兄弟以及贺清书同行,而今在他身旁的却是唐门唐公公、唐婆婆的亲孙女唐咪咪。 一路上唐咪咪不停地哭,还痛骂霹雳堂怎样攻陷唐门杀了她一家,女孩子哭起来是不可收拾的,尤其是像唐咪咪这样家人、亲戚全被人残杀了的女孩,任凭肖星楼怎样劝也劝不住。 肖星楼只能不断地哄她,又讲笑话、又唱歌总算把唐咪咪哄住了。 她笑起来也无休无止,还又唱又跳,快乐得什么似的。 肖星楼看着她又蹦又跳,只得苦笑:“女孩子可真是难缠,刚才还是泪流满面,一会儿却又无忧无虑了。” 肖星楼看着她那天真活泼样,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老了? 不过,即使是老人和唐咪咪这样可爱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相处,也会变得年轻的。 唐咪咪突然说不走了,她想要在山下堆一个雪人。 肖星楼几乎被吓住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中岳嵩山啊!” “你要在这里堆雪人?” “不是雪人,是和尚。” 第七十七章 壶大杯小 肖星楼真正被吓了一大跳,嵩山是中岳名山,少林寺又是名寺古刹,佛教圣地,在此地高声喧哗已属不敬,在些堆“雪和尚”更是亵渎少林。可是肖星楼知道,唐咪咪决定要做的事,有如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他心一横,童心却起,他本就酒脱不羁,虽觉不妥也无大碍。 肖星楼和唐咪咪堆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和尚”。 原本雪人最难的是堆不出头发不好看,但堆“雪和尚”却无此忧───和尚和头发就奇怪了。 肖星楼和唐咪咪端详着这个“和尚”,想到它被山下和尚发现后气成副什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唐咪咪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笑着笑着,她忽然又不笑了。 肖星楼怔住了,对她的“喜怒无常”真摸不透。 唐咪咪看了看肖星楼道:“我饿了!”肖星楼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担心唐咪咪,怕她不快乐,喜欢她的笑就如同喜欢柳眉儿的笑、雪羽的笑。 ----------------- 不远处就有一个酒家。 “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有了小杜以后,杏花村也越来越多。天下有花的地方很多,但在有杏花的地方却很少有杏花村。 所以大多数“杏花村”并无杏花。 这个“杏花村”也不例外。 酒家旁只有一片梅林,梅树上绝不能长出杏花来。 雪中的梅林别有情趣,梅花与雪花互相争比,难分上下,“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其中的哲理禅机又岂是世人所能看破? ----------------- 酒家很大的气派。 开在嵩山下的酒家当然也不太小器。酒家外是很大的门、很大的窗、很大的庄堂。 庄堂里有很大的桌子、很大的椅子、很大的柜台竖着一块很大的木板。 木板上写着很大的几个字:“上好竹叶青,一两白银一碗。”这么大的酒家,价钱当然应该是这么气派的。 肖星楼和唐咪咪走进厅堂,顿时觉得自已也气派起来了,酒家的生意很淡,厅堂里空无一人,他俩一起进去,掌柜的就亲自迎了上来,招呼他们坐下。 唐咪咪盯了掌半天,道:“请问掌柜的贵姓?” 这女孩竟也会说出这样文诌诌的。 “敝姓吴,呵呵呵!”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脸上总是带着笑模样,和和气气像尊弥勒佛。 ───和气生财。 “听口音,吴掌柜像是北方人吧?” “是的,您哪,我是关外人,半年前才到这里来的。” “可是这家“杏花村”像是老字号了吧?”唐咪倒还挺细心的。 “是的您哪,这里掌柜的本是个老广东,半年前他回老家去了,把这里盘给了我,呵呵!” “回老家?” “啊,,就是回家乡,落叶归根嘛,呵呵呵。” 唐咪咪四面看看道::“你这儿生意不太好吧?” “啊,啊,是啊一般人都不顾赶路。“恐怕是因为价钱太高了吧?”唐咪咪咄咄逼人。 “呵!”吴掌柜只顾笑,却不回答唐咪咪的话,然后似乎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似的:“您二位要点什么?” 唐咪咪瞧了瞧肖星楼,肖星楼一声不吭地坐着,她转脸向吴掌柜道:“来几样菜和一壳酒,一定要竹叶青。”她又望了眼门口那块大牌子,道:“要上好的竹叶青。” 吴掌柜乐呵呵地道:“放心吧您哪,可我这里卖酒是数多少碗的,几碗酒算几碗的钱。” “一壶酒有几碗算几碗。”唐咪咪不耐烦地一眼道:“你是怕我付不起钱?” “好,好,稍等您哪,酒菜马上端来。”吴掌柜脸上虽然还带着和气的笑容,但眼里有种奇怪的表情。 ───当一个人看见冤大头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这种表情。 唐咪咪问肖星楼:“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肖星楼笑笑道:“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还说什么?” “你就不觉这里的酒钱太贵了?” “当然不。” “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说话?” “因为我心疼。” “为什么?” “因为等会定是我付钱。” ----------------- 菜和酒果然很快就端上来了。 唐咪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酒壶,里面的酒足足可以倒满十个大海碗。 她这才像有些明白吴掌柜那种奇怪的神情了,她只希望这里的碗不要太小。 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 ───这个样样都大的酒家偏偏只有酒碗是最小的。 一个大海碗里的酒至少可以倒满十个这样的酒碗。你说小不小? 吴掌柜还在一旁笑呵呆地解释道:“我们关外用的都是这样的小酒碗,叫“盅。” 唐咪气得要命,但这是她自找的,又能怪谁? 她反而笑了,问吴掌柜道:“吴掌柜,这里好久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了吧?” “呵呵呵,不瞒您说,这里过往的大多都是江湖客,可是像您这么阔绰的客人确实不多。”他的话里的意思就是很少有像唐咪咪这样的冤大头。 “要是每天来几位您这样的客人,我就能发财了。” 唐咪咪更气了,只得端起───确切点说是用两个手指捏起酒碗,只喝了一口───一口就喝完了───就吐在了地上。 她人也跳了起来:“这就是上好的竹叶? “啊,是的您哪,我可以保证这是方圆二百里最好的酒了。” 唐咪咪又问肖星楼道:“你也认为这是最好的酒?” 肖星楼喝完了手中一碗酒,还很珍惜地仔细瞧了瞧酒碗内,生怕漏掉一滴酒,然后才道:“我只知道你吐掉了一两银子,不过我也可以保证这酒的确是方圆二百里内最好的了,因为方圆二百里只有这个酒家,除了这里,你一滴酒也买不着。” “所以───” “所以,”吴掌柜抢着道:“这绝对是最好的竹叶青,就算我卖的是水,也能说是好酒。” 第七十八章 似曾相识 唐咪咪真想一拳把他鼻子打碎,让他再也笑不出。 吴掌柜像是看出了她的心里想的事,道:“这位姑娘大概想打我一拳吧?” “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到我这里来的客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这次你可猜错了。” “是吗?” “我在想,把你和狐狸关在一起,看活下来的是谁。” “一定是我。”吴掌柜笑呵呵地道:“人们都叫我老狐狸。” 唐咪咪吐气得心里直骂:“你真他妈混蛋!”可是她没骂出口,女孩子家哪能讲粗话?尤其是在他面前,瞥了一眼肖星楼。 “你可真有趣!”她嘴里这么说,可心里还在骂着。 遇到这么有趣的人,能不笑吗? 连肖星楼都笑了。 可是他们马上就笑不出了。 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 短促! 尖厉! 可怕! 就好像惨叫还没叫完就被人扼住了咽喉。 听到这样一声惨叫,谁也不会再笑。 惨叫甫起,肖星楼拉起唐咪咪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了门。 吴掌柜急得直跳脚,他想追上去,可是肖星楼的轻功是他能追得上的? 这么大的一笔生意竟然就这样泡汤了,他心疼那一百两银子。 正捶胸顿足之际,两片金叶子从门外飞了进来,稳稳地落到桌子上。 两片金叶子比一百两银子只多不少。 肖星楼当然不会赖帐,即使别人欺骗了他,他都不会存心报复。 正因为武林中冤冤相报无尽时,才会有这么多的杀戮。 他不愿意这样,可是他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梅林。 这儿横斜在地上的,除了“疏影”外,还有一具尸体,咽喉上插着一把短剑,直没至柄。 还有四个满人手执刀剑围住一个年轻汉人。年轻人手中没拿兵刃,只有一个毫不起眼的竹子。 四个满人已同时舞起兵刃,看情形是组成了一个阵式,而且本应是连同已死的那人一齐发动的,少了一人难免有些缺陷,饶是如此,那年轻人仍有些招架不住。 肖星楼正待上前制止,唐咪咪却一把拉住了他,并急促地低声道:“快躲到树后!” 肖星楼依言与她一同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偷眼观瞧。 只见那年轻人动了,扬起了手中的竹筒───筒 “啊!”肖星楼只听见身旁发出一声激动的叫声,正奇怪着,转回头再看林中的生死之战,突然也呆住了。 林中一片五彩斑斓的璀璨光芒,如一串彩虹般,发出极为夺目的光彩,令雪光黯然失色。 又像是一连串勾起人脑海中最隐秘的梦幻,令人迷失自己的心灵,使人们迷眩在那串梦一般幻影中。 更像一簇天火燃起,那美丽的光芒照亮了天地,照亮了一切,似乎是有生命的,又仿佛即将诞生生命。 光茫也如昙花一现,便又调零。光芒消失后,四个满人都倒在地上,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银针。 只有那年轻人依然站在林中,向着肖星楼和唐咪咪隐身处遥遥道:“你们出来吧!” 唐咪咪嘴里亲热地唤着:“阿木!”人像小鸟依人般扑了过去。 肖星楼被她这一声呼唤从迷梦中惊醒,见此情景,心中竟有些失落。 唐咪咪跑到年轻人身前,忽然瞥见他手中的东西,又停住了。 年轻人的表情木然,硬是挤出一丝微微的微笑将手中东西揣入怀中。 唐咪指着肖星楼道:“他是肖星楼。” 年轻人陡然抬头,拱手道:“久仰,唐门唐木,不是仰慕的慕,是木头的木。” 原来他就是“唐门三杰”中仅存的唐木,难怪唐咪咪见了他会那么高兴。 肖星楼听他说是唐门的人,又回想起刚才唐木的出手,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风凰涅槃?” 唐木肃然道:“正是。” 那只竹筒竟然就是“暗器谱”上排名第二的“凤凰涅槃”,唐门第一暗器。 有人说“暗器谱”上排名榜首的肖星楼的“长空碧洗”与“风凰涅槃”相比,胜在一个“义”字。 “义”便是正气,肖星楼抗倭,用“长空碧洗”射杀十个盘古巨人,胜在他凭借正义之气。 因此他的“长空碧洗”不再是件普通的暗器而已经化成正义的象征,论威力也许不及“风凰涅槃”,但如同当年小李探花的飞刀虽在“兵器谱”上位列“天机棍”和“龙凤环”之下,其神威却是举世无匹的。 就是如今,也无人敢自称超过小李飞刀,因为小李飞刀已成为一种精神,“长空碧洗”只是步其后尘,却永远不可能超越它。 而肖星楼亲眼所见“凤凰涅槃”的威力,心知这东西确实不好对付,它出手便以其美丽的伪装迷失对手的心志,再一举击杀,便是如刚才肖星楼般作为旁观者,竟也如当局者一样入迷,只看见它那美丽灿烂的光芒,一点也看不出它是如何得手的,试想如果它用来对付自己,自己能躲得开吗? 肖星楼不知道。 他只知道至今还无人曾在“凤凰涅槃”下逃生。 唐咪咪在旁叽叽喳喳说着岳阳楼上的事和与肖星楼一路上的趣事,又是哭又是笑的。 唐木在旁很耐心地听着,但目光却望着肖星楼。肖星楼发现唐木面部表情很少,但一双眼睛却富有情感像能说话一样,他能用眼睛表达心中的意思,交流情感。 肖星楼惊地泛起了种熟悉的感觉…… ───一双才高志大,高傲不羁的眼。 ───他竟如此像我。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交,竟似撞击爆出了火花…… ───他的目光使肖星楼又想起了当年与南宫文哲酒楼初会的情景。 唐本的眼睛正像南宫文哲的眼睛,透出一股英气,所不同的是少了一份傲气。 也许他和南宫文哲,肖星楼同是一种人。 但唐本眼中充满了热情,他表面冷漠下却是一片热忱激情和友好。 唐木与肖星楼对视着,眼中都充满了笑意,似乎彼此已熟识了解了。 他俩已成了好友,尽管未曾多说一句话。 第七十九章 阴记棺材 真正的了解只需凭借心灵的交流,而不是冗繁的言语,交情是这样,爱情也是如此。 但友情中不能揉进欺骗的砂子,否则便不是真正的友谊。 唐咪咪说着说着停住了,她终于发觉唐木并不在听,她嘟起嘴生起气来。 可是见唐木和肖星楼相对无言,终于又忍不住开了口:“你们两个又不是哑巴,为什么老不说话?”在她看来,不说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又朝唐木道:“你要去哪儿?” 唐木迟疑了一下道:“我去甘肃,因为闯王在那儿。” “闯王?”肖星楼一扬眉。 “李闯王李自成,上个月高迎详战死,他已被尊为闯王,你知道,唐门是闯王麾下,我的“春风又绿小唐门”也要辅佐闯王义举,我要去助他灭明抗满!”唐木说得毅然决然。 肖星楼道:“我去京城。” 他颇含深意地凝望唐木:“我们志不同道不合,不过唐姑娘得还给你。” 唐咪咪急道:“你不要我了?”话一出口方觉不妥,脸一下羞红了。 肖星楼淡然一笑道:“我与唐姑娘萍水偶遇,千里同行终是不便,自然应将她交付给你唐门,唐门也好,小唐门也罢,望你能尽力抗满卫国。” 肖星楼心中暗自奇怪,怎会把卫国之事同唐味咪联到一起。 难道唐咪咪在他心中竟已如抗满卫国一般重要?还是他在弥补对柳眉儿之死的遗恨? 可是他还是郑重地对唐木说:“你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受别人伤害。” 唐木也断然道:“我会的,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唐咪咪想到离别在即,对肖星楼更是依依不舍。 因为她心中已有了他。 她语声哽咽道:“我们还会见面吗?” 肖星楼望着她含泪的眼,仿佛又想起了君山一别─── 雪羽眼含泪花,用颤抖的声音道:“再见!” 再见遥遥无期…… 可是肖星楼面对唐咪咪,还是道了声:“再见!”这两个字充满了伤感,远离唐咪咪,肖星楼又将面对寂寞。 唐咪咪也抽泣地道:“再见!”她的话中更透出伤感委屈。 唐木道:“看你,像个小孩子,又不是死别,哭什么?” 肖星楼心一动,又想起了与雪羽的离别之痛不愿再想这不详之言。 他又担心唐木不能照顾好唐咪咪。 “木头的木。” 这个木头人…… ----------------- 人们最不愿去的地方,除了坟地大概就是棺材铺了。 “阴记棺材铺”。 棺材铺老板姓阴是最确切不过了。每个地方的棺材铺都是不会多的,京城也是样。 阴冥就是京城唯一的一家棺材铺老板,仅听其名讳就已感到死气沉沉,“绕梁三日”了。 他原来是否叫阴冥,谁也不知道,或许知道人也忘了,因为大家都认为他叫这个名字比别的都强,他就应该叫阴冥。 阴冥从来不笑。 是他不会笑吗?人们都这样说。 其实人谁不会哭笑,做什么买卖,老板都得笑脸相迎,这是礼数,是对买客的尊重,和气方能生财,可是阴冥做的买卖断断不可笑,他就应该板着脸,让刚死的亲人的家属看了觉得他似乎也死了爹似的,心中多一份慰藉。 阴冥也不需要笑───京城就这么一家棺材铺,毫无竞争对手,不怕人抢他生意,所以无论他怎样无礼也不会有买客见怪,见怪又能怎样? 不买他的棺材又上哪儿去买? 总不能让死者老待在家中,阴冥也不怕没生意,总会有人死的,偌大个京城三天不死人已经是奇闻了,因此只有买客忍气吞声。 当然也有些有钱有势的阔佬不买他的帐,认为一个棺材铺老板有什么了不起?即使表面上不得罪他,可是对他铺中的小伙计可不怎么客气,颐指气使。 这日正是一位富贾前来购买棺木。 这位富贾肥头大耳,脸上还尽是麻子,就好比一个大烧上撒满了芝麻,却还没撒好,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很不匀称,令人看了厌恶。 他走到台前,神情上是专横跋扈,一拍柜台道:“人呢?难道已经躺进了棺材不成?” 阴冥就坐在柜台后,但那富贾却恍若未见,眼睛抬到了头顶上,只管叫嚷。 阴冥并不恼怒,缓缓地站起身子,趋近富贾道:“客官要点什么?” 富贾只觉一缕寒气从头顶钻进身子,极不舒服,他打了个寒战,仍把眼一瞪道:“到你这里还能要点什么?住店啊?” “那么客官要买什么匣子?” 富贾只觉又是一股冰冷的寒风扑面,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啐道:“你这里大概真有死鬼阴魂不散,晦气!啊,你问我要哪种匣子?家…家慈过世了。”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家慈”二字:“我当然要买副好棺木让她老人家享用,你这里都有些什么好木料呀? 阴冥冷冷地道:“我们有柳州楠木,南海龙诞木,贵阳紫木,还有云南金丝木,客官要哪一种?” 富贾感到和阴冥说话越来越冷,简直要把他活活冻死,他不耐烦地道:“捡最贵的给我抬出来。” 阴冥头也回对着里面道:“阿言,把那最好的金丝楠木搬出来。” 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一副楠木棺材斜扛在肩上,看份量不轻,压得他背抬不直,腿也在不停地抖着。 走到柜台旁,他很用劲地想把棺材放到柜台上,无奈他实在已经没力气了,手一软棺材未放稳,滑出了柜台,直向那富贾砸去。 富贾发现了惊叫起来,想要闪已经来不及了,他吓得眼都闭了起来。 只听“喀嚓”一声。 富贾以为棺木已经砸碎了自己的脑袋,可是睁眼一瞧,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再看那棺材,大半截已经突出了柜台,另一半还在柜台里,却不掉下来就这么停住了。 富贾顺着棺木向柜台里一瞧,原来棺材被阴冥抓在了手中。 阴冥右手成爪状,竟然插进了棺材板,单手抓住了棺材,硬是止住了棺材的去势。 要知这楠木是木中之最坚,坚硬如钢,又韧如竹,斧凿尚不易打穿,更何况人手,而且金丝楠木又是楠木中之菁英,其坚韧着实不亚于金铁,血肉之躯居然能穿透其身,真是不可思议! 富贾却不懂其中奥妙,心中兀自害怕,嘴里骂起了小伙计阿言:“你这个小杂种,你是不是想砸死我啊?你谋财害命,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要动手打阿言。 他扬起手照着阿言脸上就是一巴掌,可是打到半空中手腕已被一人抓住,来人是从人群中闪出的着一身青衣,和颜道:“你若知趣快些走吧。” 富贾只觉手腕像被一个钢箍套住一般,骨痛欲碎,再傻也知道今日的事颇蹊跷,尤其是阴冥绝不是好惹的,还是乘机快溜。 打定主意他一摆手,示意身后两个随从快走。他刚一转身,还没走出三步,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正是阴冥。 阴冥冷冷地道:“棺材钱还没付呢?”他右手还抓着那副棺材,从柜台里跃出,竟未带一点风声。 富贾咽了口唾沫,强辨道:“我又没买你的棺材,付什么……” 话还没说话,一股寒气又直扑过来,冷彻心肺吓得讲了半截,从怀里摸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阴冥手中。 大富贾是生怕给得不够,所以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只求快走。 第八十章 平西王爷 阴冥接过两张银票,眼瞄了一下,道:“多了。” 然后收起了一张银票,将另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也不还给富贾,“嗤嗤”撕了个粉碎。 富贾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扭头就脚度底抹油地溜了。 富贾刚走,阴冥将目光盯在青衣人的身上,冷的,冷冷冷冷的。 青衣人淡淡地一笑赞道:“怀柔阴尸指,好功夫。” 阴冥眉尖一挑,说出话来更是寒劲十分:“你是谁?” “过路人。” “你想买副棺材睡?” “想和你一起睡。” 阴冥目光如刀,像是要看透青衣人的心:“就你一人?” 青衣人道:“嫌一人太少?那再加上武当道长、峨嵋师太、少林高僧。“ 阴冥不再言语,只冷冷地注视着青衣人,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渐渐地他头顶上升起一股白烟,一股高手运起内功时常会头顶冒烟,汗如雨下,可是阴冥脸上非但没流汗,相反眉毛上结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白珠了,竟是寒霜。 青衣人见了脱口而出:“雪上霜。” 话音刚落,阴冥怪叫一声,腾身而起,掠进了棺材铺内。 青衣人也飞身尾随而入。 青衣人一追进铺,眼前已没了阴冥的人影。他跃入一个窗户,里面是个书房。 青衣人迳自走到书架前,用眼一扫,走到一本《天龙班巴经文》前停下,用手指摸到书脊上的“天”字按了两下。 突然脚下一空,地陷下去露出一个洞,青衣人从洞中直落下去,顶上的洞口又已被原来的土盖住,原来这是个地下机关。 青衣人空中提气,待到脚踏上实地,人已站稳了。眼前是一个不大的秘室,室内点了一支蜡烛,借着烛光青衣人看清阴冥就站在几步开外,更觉得狰狞,阴晴不定。 忽然他开口道:“青山常流,绿水常在,后会无期,青山常流,绿水常在,后会无期,青山……”他把这么句颠三倒四的话连说了七遍毫不停顿,青衣人也没有打断他。 可就在阴冥说到第七遍的最后一个字时,青衣人突然开口道:“海烂石枯,山远路高,这里太阳真不错。” 这句话他居然也说了三遍。 两人的话听来都很荒谬,但无疑地有种默契。 ----------------- 有一只老鼠正出洞寻觅食物,听到了他俩的话笑得肚子也疼了,一面笑一面爬,不小心前爪撞到块石头,把一只脚趾撞断了。 当它长大后也有了孩子,每当孩子问起它断趾的事,它就会告诉他们这个好笑的故事。它的孩子们当然也是哈哈大笑,它们以为这两个人一定是一对疯子。 老鼠不会完全了解人类的复杂狡诈,它们遇到不了解的事,就用自己所知道的一点点人类的知识试图解释一切,然后又在这个范围之内得出一个自己认为合理、正确的答案,却不知离事实真相已失之千里。 这岂非也是大多数人的悲哀? 只有另外少数人为他们感到悲哀,他们自己不会感到悲哀,他们为少数人悲哀。 阴冥吐了口气,脸上也缓和下来,叹道:“唉,其实我一下就已认出你便是“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的肖星楼了,除君之外,何人有此等神俊?” 肖星楼也笑了,道:“见了怀柔阴尸指和雪上霜”内功就知道是“阴阳阎王───阴兄了。” 阴冥又仰头吸道:“阴阳阎王?若非听从“一年”的规劝,我阴冥早就成了死阎王了,哪有今天?” 肖星楼问道:“那条路还在吗?” 阴冥道:“在。”他用手指叩了叩秘室的墙,发出“空空”之声,听得出是走复壁秘道。 阴影中闪出一个人影,竟是铺子里的小伙计阿言,他挺胸昂首,已非方才那般软弱窝囊。 阿言扭头瞧了瞧肖星楼,然后在一方墙上用手摸了一会儿,墙内又现出一条秘道。 阿言顺手从地上拿起一盏油灯点亮了走秘道,示意肖星楼跟着他走。 肖星楼忙跟了进去,秘道不宽,仅能通过一人,却很高,能让人站直身子。 秘道弯弯曲曲很长,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总算看见了尽头。 阿言走到底,熟门熟路地摸到条绳素,拽住了摇了两下。已 秘道尽头打开了一扇石门,眼前一亮,亮光中还有两个人,一个年老,另一个是年轻人。老人看清了阿言,低声对年轻人吩附了几句,年轻人很快走了。 肖星楼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了洞处是个花园,洞口外面是一只铜铃连着洞内的那根绳索,里面的人一拽绳子外面的铃就响了,外面的人就会打开秘道的门。 一会儿年轻人又回来向老者耳语了几句,老者向肖星楼一伸手,道了声:“请!” 老者带着肖星楼穿过花园的小径,进了一间屋子。 肖星楼一踏进门就知道又是一间书房,年久的书房自然会有一股阴湿的特殊气味。 老者待肖星楼进了门就转了出去,顺手带上书房门。书房内坐着一位长须的华服老人,昂首正视,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肖星楼上前见礼道:“王爷。” 华服老者微然一笑,站起身还礼道:“肖兄。” 肖星楼道:“王爷近来身子可无恙否?” 华服老者一摆手道:“肖兄,你何必来这一套?”他哈哈一笑,又道:“谁能想到堂堂的平西王竟也是“一年”的人。 肖星楼正色道:“王爷打听到了没有,上回刺杀圣上的究竟是谁?” 王爷皱眉道“刺客剑上刻着“一年”二字,显然是冒我们之名,嫁祸于人,据我们了解,主谋之人是春秋门中人!” 肖星楼剑眉倒竖:“又是春秋门!” 王爷道:“他们嫁祸一年,无非是引起朝廷与我们的争端,其居心叵测啊!” “哼,春秋门与昔日“白衣幽兰帮”乃一丘之貉,都想称霸武林。” “而且据我所知,前些日子“一年”弟子纷纷被害。” “这我也已知道了,所以才会露面。” “这也是春秋门所为。” “可有人证明是满人插手此事。” “不,那是春秋门的诡计,借此还要想促使我们同满人交手。” “好毒的计谋。” “为了打探出这些消息,死了七十六名兄弟。”王爷说着,眼角已闪现出泪光。 肖星楼怒气上冲,斩钉截铁地道:“血债定要血来偿还。” 他转而问道:“王爷,今晚的事……” 王爷道:“我已知道,也已安排妥当了,就在今晚初更时分,要人手吗?” “不,不用。” “那可是龙源虎穴啊。” “无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八十一章 皇宫之中 月明星稀,夜沉似水。 月夜总令人愁思,如此美好的夜晚,谁的心中不是柔情似水。 紫禁城的御前侍卫仰望明月,思潮如水一泻千里。 这是兄弟俩,守护着御书房。 乡思、相思,奔涌如泉。 月光冷艳。面三k 刀光冷艳,刀光一闪,无声无息。 血涌如泉。 ----------------- 皇宫东面的万岁山下,排列着一排排青冢,这儿埋的大多是内宫太监、宫女和侍卫等人。其中一处坟上竖的石碑较大,上刻“御封一品杨公公绸缪之墓”。 碑前站着一个青衣人。 月光如水照青衣,万般愁绪无从洗。 青衣双手合什,口中喃喃道:“肖某与你仅缘悭一面,却同生共死,力拼外敌,也算是患难之交,可叹你未死于外敌之手,却死于贼人兵下,故人已逝,怎不令我嗟叹!” 此人正是肖星楼,但他为何深夜入宫去凭吊“故友”? “杨兄君山一别后在宫中遂不为重用,生活平淡却宁静,一隐数年,哪想到一朝重获重用,虽是天意,然亦是君不甘寂寞,终遭杀身之祸,肖某也无意隐没之幸,世道多艰,妖魔横行,我也无奈以为己任,亦望杨兄在天英灵助我华夏神州炎黄后人同御外贼与妖魔。”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门前两名侍卫的血还未流尽,一切都不为人觉察。 肖星楼隐于御书房窗下,望着不远处的尸体,胃在抽缩,直欲呕吐,强忍住,偷窥御书房内。 房内两人对面而坐,一个背对着窗看不真切其面容,只见他身着金袍,另一人面对着窗,却是个满人。 满人十分蛮横傲慢,还不住地用鼻子冷哼,甚至厉声喝斥。 只听他道:“皇帝陛下,我们大汗说了,向你们进贡根本是奇谈怪论,反而应该是你们明朝向我们国家年年进贡,岁岁纳绢!” 肖星楼听了一惊,倒不是惊于屋中之人是当今天子,他便是为此而来的,他惊怒的是满人的器张和圣上的忍气吞声软弱无能。 肖星楼是早已得悉今晚满人特使将晋见天子商讨两国矛盾,这关系到两国的战事和与前途命运,故肖星楼冒险闯官便是为此。 但他来到御书房便发觉已有人偷入宫来,那两名卫被来人所杀,且出手极快没有惊动房中人。 肖星楼暗中戒备,注意四周提防着那个暗中隐伏之人。 崇祯帝道:“我明朝与你们金国同属礼仪大邦不应互相起兵,应当永世修好。”声音有气无力,毫无天子的威严。 满使冷哼道:“你既怕打仗,那就应答应我们大汗的的要求,将关内直至河套以北地方送给我大金国,两国互相来往不是永修和好了吗?”满使双眼如狼鹰,直欲吞噬一切。 崇祯帝吓得一抖:“这……这……”他不敢答应却又不敢拒绝,急得脑门子汗如雨下,话也语无伦次了:“这可否容我细细思量再作答复?” 肖星楼听得牙关紧咬,恨不得冲进去打他几个耳光,这种儒夫孬种怎能作天子? 满使瞧见崇祯这副熊样,肚中暗笑,脸上神色更不可一世,冷冷地道:“哼,这已是我们大汗考虑到两国的友好相处才少要求许多,想不到你还是推三推四,今天你不答复我就是不行!”说着他手往旁边小几上一拍,小几哗啦一声碎塌了。 与此同时,后窗也发出哗啦声响,一个蒙面人撞碎窗棂冲入书房。他一手执剑直扑满使和崇祯帝。 崇祯帝惊慌失措,右手抖抖索索往椅子靠上一拍─── 左面墙壁左右一分,里面跃出五名持剑小,五人合一迎向蒙面人。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鱼龙门也助纣为虐!”左手一扬,五道蓝芒疾射五名剑僮。 剑僮五剑齐挥,将五枚暗器打飞,正要反击,忽然同时怪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蒙面人怪笑一声道:“见识见识我的靴底吧!”接着又挺剑刺向那名满使。 满使地不慌不忙,拔出腰刀与蒙面人战在一起,原来他也是武林高手。这时打斗声传到房外,外面的侍卫纷纷闻声赶来,而蒙面人猛攻了几剑不能击退满使,心下着急,却又无法脱身。 这时,肖星楼飞身跳入窗内,横掠到蒙人身旁,双腿飞踢满使面门,双手食指点其脉门。 满使大惊,为求自保只能急退几步。蒙面人和肖星楼乘机从窗户掠出,展开身形行至禁城城门前。 肖星楼二话不说,迅速点倒了几名守城老卒,开城门与蒙面人逃出城外。到了一处荒郊,两人才停下。 肖星楼转过头去,冷冷地道:“你不是说要到西边去吗?怎么又到京城来了?” 蒙画人默然不语,缓缓揭开蒙面中,正是唐门三杰中的唐木。 肖星楼又道:“我看出那两名侍卫所中的暗器必是唐门手法,我就知道是你。” 唐木开口道:“我是闯王手下,当然要灭明抗满,将皇上与满人使者一齐杀了不是更好?” 肖星楼道:“人人都以为“一年”也是反明反满,可是我们的用意与李自成是不同的,他要杀了圣上,另建新朝,自己称皇,但我们只是要废去这个昏庸的皇上,另立明君,却不想将明朝推翻。” 唐木争辨道:“另建新朝有何不好?与另立明君是差不了多少的。” 肖星楼道:“不,这不同,你们要推翻明朝,必起兵祸,终致使百姓生灵涂炭,而且内乱一起,必使外贼有可乘之机,坐收渔翁之利,但如果不改朝代,只换上一个英明的天子,朝廷不至大乱,外敌必不敢轻易入关,待明君将国家的治理好了,那时就不必虑外敌入侵了。” 唐木又默然,明知肖星楼说得有理,无法驳斥却又无法表示同意。 肖星楼也很了解其心情,叹了口气道:“唉,我也只能这样说而已,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即使你肯离开李自成的义军,也不能使李自成改变其初衷的。” 唐木道:“不过我们还是一起抗击满人的。”说完也觉得满口苦涩,这句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两样。 肖星楼也苦笑道:“是啊!” 沉默了片刻,肖星楼朗声一笑:“不过我们依然是朋友。” 唐木也笑了这个木头人也笑了:“是的,朋友!” 肖星楼只觉得朋友二字听来无比温馨,仿佛冬天里一堆篝火,温暖了他的心,但他心中有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他放声大笑起来,唐木也哈哈大笑。两人越笑越痛快,声音越来越大,响彻天空,响遏行云。 笑得眼角都进出了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为了友情纵然嚎啕大哭又有何妨? 待两人平静下来,肖星楼问唐木:“唐姑娘还好吗?” 唐木道:“好,阿咪还很惦记着你。” 肖星楼心中又是一阵温暖,每次想到那个活泼可爱,蹦蹦跳跳的女孩他就感到开心,想笑,成了他消磨寂寞的良药。 唐木道:“这次我真的要去西边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肖星楼道:“好好照顾她……” 唐木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肖星楼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去关外。” “关外?”唐木一惊。 “不错,去后金都城沈阳。” “为什么?” “这倒要怪你了!”肖星楼笑道:“原本我是想入宫一来探听圣上与满使的谈判,二来想劝劝皇上看他是否还可救。” 唐木冷冷道:“劝他有用吗?” “唉!”肖星楼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崇祯确实不可留了,因此我想去闯金营,同他们大汗皇太极谈谈,看是否有可能阻止满兵入侵。” 肖星楼目光一凛:“龙潭虎穴也要闯,但使龙城飞将在───” 唐木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八十二章 关外青衫 朔风冷,春衫薄,虽则在江南还未真正冷下来,北国却早已纷纷扬扬地起了雪,飞雪似扬花,朦朦乱扑行人面。 肖星楼骑在白马上,默默地赶路,雪无声地飘下,飘落在的肩上、脸上,他长吐了一口气:“好寂寞啊!” 现在,他决定到关外看看,那时明清战事正酣,明朝军队几乎无法与清军抗衡,所以他要看看,看看那个小小的民族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攻势,令中原人士谈之色变。 出了山海关,至宁锦一带,这里历来是明朝作线的必争点,是明朝防卫的重点,经熊廷弼、孙承宗及袁崇焕三人的苦心经营,清军虽数次欲突破宁锦线,却被明军倚仗着城坚炮利挡了回去。 肖星楼望着远处想,这一片土地,不知掩埋了多少生灵,征战给人带来什么,除了死之苦难,还有什么?胜利的喜悦,那是属于策划战争的人,而那些普通的将士,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天启六年,后金努尔哈赤进攻宁远,袁崇焕坚城死守,使着城坚炮利重创敌军二千人,城下死尸堆积山,夜闻后金兵卒举营号啕,声甚悲惨,努尔哈赤生背疽而死。 天启七年,皇太极远征朝鲜之后,率疲兵征战宁锦,明军在赵率教、满桂、祖大寿等名将率领下拼死抵抗,几经火拼,后金伤亡之惨重,狼狈败走。 想到这里,肖星楼不禁深深叹惋,而今这些名将虽然都在,但由于朝廷内部党争纷起,互相掣肘将领之间亦是互相猜疑,军队腐败,再也不能重振往日雄风了,他之所以要出关,就是想尽力早目结束两国纷争。 肖星楼长吸一口气:“但愿我能成功。”说完,他突然策马向前狂奔,他已觉得有种莫名痛苦慢慢地侵了上来,紧紧地跟在自已的背后,他需要赶快逃走,远远地抛开它,这种感觉自从君山的那一夜后就一直在肖星楼的心中滋长,令他无法逃脱。 ───雪羽!还是不能忘怀…… 突然,斜刺里窜出一匹红马,马上骑士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肖星楼稍一迟疑也跟了过去。 前面那姑娘骑术甚高明,驭马飞驰,渐渐和后面五人拉开了距离,眼见追不上了,只听一声呼哨,一枚暗器破空而出,前面那姑娘连人带马一齐翻倒。 肖星楼心道不好,腿一用力,加速赶了过去。 到了近前,只见其中一个骑士从马上腾身而起,一个“细胸巧翻云”,已到了那姑娘身前,一探手擒了过来,向自己的那匹马走去。 那姑娘连哭带喊,声音甚是凄惨,骑士也不理她,自顾上马要走,那姑娘见到后面有人跟来,越发哭闹的厉害。 其中一个骑士似已不耐烦,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一下就没声音了,五人哈哈大笑,策马欲走。肖星楼大怒,勒马拦住五人去路,沉声道:“放下她。” 五人一愣,望了望肖星楼:“你是汉人?” “不错。” “既是汉人,为何要帮满人鞑子的忙? “帮他们忙?” “你可知道,这女子就是满族人,不要多管闻事。” “我不管她是不是满族人,你们这样对待个弱女子,是不是过份了一点。” “这么说,你是要伸手管一管?” 肖星楼傲然道:“不错。” 那五人听此言,不由大怒,各个翻身下马手中已多了一付兵刃,将肖星楼围在了中间。向阳光照在兵刃上,光芒耀眼,肖星楼冷眼看了下五人,两人手中执刀,一个拿锏,另一个舞动着两柄日月铲,那个出手抓姑娘的,手中赫然是一对弧形剑,显见得武功不差。 肖星楼不理他们,继续道“看你们的打扮言语,都是汉人,两国交战,与平民百姓无关,又何必要这么干,你们也算是武林豪杰,欺负个弱女子,真是丢尽中原武林人的脸!” 那拿弧形剑的人阴恻恻地道:“我们丢脸了又怎么样,又有谁会知道。”言下之意,竟想杀人灭口。 肖星楼一笑:;“恐怕不见得吧!” “好,那我们就试试看,到底丢不丢脸。”话音刚落,一人手执钢刀,一个垫步从肖星楼背后窜上来,挥刀便砍。 肖星楼头也不回,反手一拳打中了那人鼻梁骨,那人被打得鲜血直流,弃刀掩面退下。 肖星楼微笑道:“现在如何?” 另外四人变色,拿弧形剑那人一咬牙“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只望你好好记往我的话,别再胡作非为。” “好,我们走。” 那人一顿,是回头就走,其他三人扶着负伤那人也向自己的马走去。 到了马前,那人突然挥右手,剑向那满族姑娘砍去,肖星楼怒喝一声,不及思索,飞身跃向那人,一掌拍向那人肩头。 身形刚到,那人手中剑一折一反,原来砍向姑娘那剑竟已向肖星楼刺来,肖星楼躲闪不及,伸手一拍,将剑身拍斜。 那人左手剑往后一擦,撩向肖星楼下盘,肖星楼踢左腿,避开一剑,踢向那人背心,那人剑跟着往上,向着肖星楼的腿便砍。 肖星楼脚往上踢,踢飞了向后背袭来的一柄刀,同时右脚踢起,整个人挂在那柄剑上,闪电般踢中那人后背大穴。 那人软倒,肖星楼往前窜,伸手接住那姑娘,解开她的穴道,这时背后风起,一锏砸下,肖星楼反脚踢出,将锏飞,把姑娘放在地上,转过身来看着余下的三人,神色凛然。 那三人望着肖星楼,已吓得手微微发抖,肖星楼一笑,抓起拿弧形剑的人,拍开他的穴道,道“念在同胞份上,饶你们一命,留下匹马,走!” 那姑娘甚是聪明,看见眼前的情形,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对肖星楼道:“谢谢你救了我。” 肖星楼微微一笑:“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只可惜我的马,它的骨头给打折了。” “无妨,我去给它接上,会好的,你叫……” “娜达。” “他们是这里的大盗,专门虏掠女子卖给妓院,他们说我们的人打过去专门**你们的女子,他们要抓我们的人卖出去,让别人……” 说列这里,娜达脸一工,说不下去了。 肖星楼声道:“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他们走,继而又柔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娜达卟哧笑了:“你刚才问过了,我不是很好吗。” 肖星楼看她咯咯地笑,竟浑然忘了自己刚受的惊吓,倒也哑然。“,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肖星楼。”吗 “是汉人?” “是的。 娜达很好奇地间:“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为什么不能救你,你以为我们汉人都是坏人。” 娜达笑了,忽而又大叫起来。肖星楼急问道:“怎么了。” “我的马,你刚才答应过替我医马的,怎么就忘了!” ----------------- 娜达觉得很新鲜,从来没有汉人敢一个人去找她们的“汗”,而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竟敢去,而且,在这么冷的雪天,他竟只穿着件很薄的单衣,真是奇怪。 几天下来,她越来越觉得肖星楼好极了! 这个人总是带着微笑,无论干什么事都好像很开心似的,说话文诌诌的,有时还会吟上几句诗词,更重要的是,他很有本事,路上有些厉害可怕的人,被他手一挥,脚一踢就赶走了。 只是,她觉得肖星楼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些他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有时还莫名奇妙地喝醉,有时还会莫名奇地露出很痛苦的神色,她觉得在肖星楼快乐的外表背后,还有一个很深很可怕的郁闷。 一日,两人正说说笑笑地在路上走着,天色很好,映着娜达的脸现出灿烂的如花一般。 第八十三章 关东群豪 肖星楼叹了一口气微笑道:“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很老。” 娜达笑道:“你怎么老了,我是一点也看不出的,你这样的人都说自己老,别人还怎么活?” “人比人,气死人啊!” “谁让你活得不自在,我看你有时挺正常的,有时又变得呆的,就像个疯子。” “疯子有什么不好,你知道,这世上最快乐的是疯子,许多疯子能做的事,正常人就不能做,疯子无忧无虑的,有什么不好?” “你说的是快乐的疯子,而你却是个悲伤的疯子,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娜达扮了个鬼脸。 肖星楼微笑不语,只是望着前方。 前面远处走过来一支镖局的队伍,趟子手高喊着:“我───武───雄───扬。”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走近了,突然路两旁跳出许多强盗,出手便杀,一下就打翻了镖局中的好几个人,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不一会儿,镖局方面已经支持不住了。 肖星楼正想过去帮忙,突然从打斗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中年人,镖师打扮,脸上满是鲜血,手里提着长剑,他冲着肖星楼叫了声;“道上的朋友,请帮个忙。” 说话间,已到了肖星楼的身边,肖星楼一愣,突见剑光一闪,已向自己腰际扫来,连忙脱蹬、跃至半空,避过一剑。 那镖师一剑未中,人跃起长剑顺势向上一提撩肖星楼的下盘,肖星楼踢脚、扭腰、脚尖一点的剑尖,着力弹起,又避过一剑。 两人同时落地,那人不等他站稳,顺势一挥“梅开二度”,剑刺肖星楼左右两肋,肖星楼扭腰,避开二剑。 那人剑向右一带,“一苇渡江”斩向肖星楼的腰际,肖星楼急施铁板桥,身体后仰,那人飞起右足,踢他腰部。 肖星楼左手成凤啄,打那人右足,那人急变扫堂腿,扫肖星楼下盘,肖星楼左手凤啄变龙抓搭那人脚踝,那人招势用尽,已无法再变招,只能翻身后撤。 肖星楼站直身子,发现刚才正打斗的人,此刻围在自己和娜达的周围,手持兵刃,冷冷地望着他。肖星楼深吸一口气,缓缓撤出长笛,站在娜达身边,他已看见上次劫娜达的五个人也在里面,情知是寻仇来,所以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人群中踏出一个年人,长身玉立,气度非凡。 那人出后便自报姓名:“云长天。” “肖星楼。”肖星楼傲然道。 “好功夫!” 肖星楼淡然道:“过谦,阁下也好功夫!” “临危不惧,镇定沉着,不减当年灭杀“开天”的雄风。” “不敢,阁下总领关东群豪,在下神往已久。” “那日手下多有冒犯,敬请见谅,龙诚!”说着向人群招了招手,上来一位中年人,正是那日使弧形剑的人。 “向肖大侠赔礼。”那人躬身施礼,肖星楼急忙还礼,道声:“不敢。” “不知肖大侠此次出关有何贵于,怎会与她在一起?”说着指指娜达。 “小弟此行目的,恕难奉告。” “肖大侠高人莫测,不问也罢,只是在下要提个小小要求。” “请讲!” “让我把她带走。”云长天指指娜达。 肖星楼苦笑道:“这个……恐怕难以做到。 云长天目光闪动:“噢,是吗?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这个……”肖星楼话刚说到一半,忽听娜达一声大叫,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大汉正扭着娜达的手,肖星楼大怒“偷袭一个弱女子,关东豪杰果然英雄。” 云长天涨红了脸道:“住手!” 他的话音刚落,肖星楼已到了娜达的身旁,一拳击向那人面门,那人急退,但仍快不过肖星楼的拳头,只见一个拳头变得越来越大,之后又听见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 那人惨呼一声倒地,肖星楼已一把抱起娜达跃上马背,道声“走!”腿下一用力,白马一声长嘶,直撞向人群,只听“唉哟”两声,已撞翻了两人,人群纷纷闪开一条道路。 眼看就要出重围,忽然人群中滚出两人,刀光霍霍,竟是地趟刀的高手,肖星楼情知不妙,连忙跃起,座下白马一阵长嘶,已被斩去四足。 肖星楼眼见爱马受伤,不由大怒,挥手打出两点寒星,那两个地趟高手蓦然停止了动作,每人喉咙上都嵌上了一点寒星。 群豪见肖星楼杀了两人,哗然大怒,肖星楼正在后悔出手过狠,众人已围攻上来。 肖星楼不由长叹一声,看来今日与关东群豪的梁子是结定了,当下也不多说话,臂中挽着娜达在人群中东一闪,西一闪的,瞬时间已点倒十来人。 双方打斗正酣,忽听一声长啸,群豪纷纷停手跳出圈外,只见云长天握着长剑走进圈内:“好,肖大快果然好身手,少不得我们还要较量较量。” 肖星楼望望周围,又看看娜达,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你放心,你我打斗之时,绝不会有人暗算的。” “好,我相信你。” 两人默然,只是对视着彼此的眼睛。云长天只觉肖星楼的眼中有着一种平淡的光芒,这光芒仿佛能容纳世上的一切,仿佛能把一切都看淡,在他的眼中,你全然看不出有什么根本的变化,那双眼就像一潭深渊,无论怎样的风景,都只会令它起了一点涟漪。 一看见这双眼,云长天就知道自己错了,肖星楼实在是个可怕的人,自己实在不应该与他为敌的。 看到云长天的眼睛,肖星楼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在云长天的双眼中只看到了宽厚、仁慈,他知道云长天肯定管不住这批关东群豪,肖星楼心往下沉,他开始担心娜达,脸色微微变了。 就在这时,云长天动了,他看到肖星楼有了动播,已不能保持原先那种空灵的状态,他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的,甚至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他立刻出手,出手必杀! 剑若奔虹,直刺肖星楼。 肖星楼只觉眼前剑光一闪,这一剑的灿烂光芒,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这时出于本能,肖星楼急急后退,这一退如惊鸿一掠,已退出了四、五丈。 肖星楼人突然软倒,云长天脚步一停,长剑低,划向肖星楼面门,他这一停,就像他从来未动过一般,众人见云长天应变如此迅速,不由得一声喝彩! 喝彩声未落,肖星楼已从地上弹起,跃过云长天头顶,到了云长天身后,扬手一挥,向云长天背心。 云长天急转身,架住长笛,肖星楼长笛在剑上一滑,人已到云长天身前,食指点云长天乳突穴。 云长天左手一拂,划向背星楼的脉门,肖星楼手呈龙爪,扣云长天的手腕,云长天施大擒拿手法,暗含小天星掌力,反拿肖星楼手腕,肖星楼躲闪不及,被云长天一把扣住。 云长天大喜,正待运力,忽觉脉门一麻,已被肖星楼中指弹中,紧跟着胸口一麻,身体软倒。 关东群豪一片哗然,想不到云长天在这么短时间内失手被擒了。 肖星楼正待叫群豪让路,忽听娜达一声惊叫肖星楼回头一看,只见龙诚也已将娜达擒在手中当下不及多想,将手中云长天擒起,向龙诚扔去。 龙诚眼见一团东西向自己飞来,待看清是云长天时,人已到了身前,下意识的用手一接。 第八十四章 卑鄙小人 肖星楼人跟着就飘到了龙诚面前,左手接住娜达,右手已击在龙诚胸口,他恨龙诚用心狠毒卑鄙,下手竟不容情,一掌打得龙诚吐血而亡。 肖星楼正待走,只听群豪一声怒吼,已有人扑了上来,剑光晃动,正是那个中年镖客。 肖星楼也不理睬,挥舞长笛,以快打快,刹那间两人已交换了五、六十招,蓦然间,肖星楼一声长啸,一笛打断中年镖师的右腕,一脚将他踢飞。 这时,空中跃下两人,两把开山斧劈将下来。 肖星楼心知不能硬架,只有急退,后退的过程中已身中五道伤口、三道剑伤、一道刀伤,就连娜达也惊叫了一声,好像也负了伤。 肖星楼惊怒,忽见一棍扫来,急抬脚踏住了棍子,使棍人一惊,使劲一抬,想把肖星楼撬在地。 肖星楼脚一蹬,借棍腾空跃起,直掠向树林,同时反手一挥,数点寒星划空而过,直没入冲在最前面的人额头。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纷纷后退,云长天越众而出,肖星楼冷然看着他。 云长天一阵脸红,掏了金创药抛给肖星楼:“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肖兄请走吧,有冒犯之处,请多见谅。” 群豪愤然:“不行,他已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就此作罢,让我们有何脸面去见江湖同道。” 云长天脸涨得通红,高声道:“我们施卑鄙手段暗算别人,言而无信,这样的做法就有脸面去见江湖同道了?” 群豪默然,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今日将他俩杀了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这里又没有别人在,便是作了背信弃义的事,又有何人知晓?” 说话的正是长白山群盗的总瓢把子叶晓生,他年纪轻轻的就坐上这个座位,全凭他的心很手辣,他的话在群豪中又得到了众多的响应。 “对,叶兄说的不错,天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他们,又有什么人会知道,倘若让他们活着出去,把今天的事拌露出去,我们才真是无脸去见江湖上的朋友。” “离地三尺自有神明在,真的这么做岂不坏了自已名头,我们又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 说话正是铁豪双雄的老二铁秋,此人心直口快,为人鲁莽,出口不计后果,全凭一腔正气说话,毫不考虑顶撞叶晓生的后果。 时晓生“嘿嘿”一笑:“怎么,铁二侠对我的说法有异议?” “不错。”铁秋傲然说:“以这种卑部小人的做法,我是不屑于做的。” “说得好。”叶晓生哈哈一笑:“能认识铁二侠这样的进荡君子,实在是足慰平生。” 肖星楼心知不妙,忽叫道:“小心!” 铁秋心中疑惑:“小心,小心什么?”突然间,铁秋脸色大变,腹中插着一把刀,狂吼一声,仆地而亡。 叶晓生拔出小刀,用手绢轻轻擦去血迹,悠然道:“还有谁不满意我的说法。”只听一声狂吼,一人手中执厚背砍山刀扑了上来,正是铁秋的哥哥铁春,他报仇心切,手中刀舞得已不成章法,叶晓生冷冷一笑,也不闪避,探手一伸,已到了铁春胸前,手一晃,已赫然执一把小刀,直刺铁春的心窝。 铁春此时已心神迷乱,竟不知闪避,其实他想闪避已闪不开,肖星楼暗呼不好,想要去救已经来不及。 忽见剑光一闪,迎上小刀,刀斜斜飞出,插在旁边的树上。, 叶晓生知道云长天出手阻拦,东北道上,他自信也只有云长天能有此功力战胜他,当下闪身退出两步、看着云长天,叫声:“盟主。” 云长天脸色苍白,冷哼一声道:“好,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盟主,真是难得!” 叶晓生微笑道:“其实今日之事乃是众位兄弟的意思,属下只是代表大家而已,想来盟主也知道大家的心意,是不是?” 云长天不语,身体已气得发抖:“好,既是大家的意思,今日之事也用不着我再管,你们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也不打招呼,转身即走。 铁春望了叶晓生一眼,自忖无力报仇,顿足便走,群豪见云长天一走,纷纷随他离去,也已走了一小半。 叶晓生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妇人之仁,那帮小子还执迷不悟,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们。”继而转过身来对肖星楼长笑一声,道:“今日之事,肖兄你看怎么办!” 肖星楼冷笑:“好手段,佩服,真当得上是心手辣,无耻之极!” 叶晓生脸微微一红,也不发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哪个为王者不是不择手段,我这一点小小使,又算得什么,今日你死了,就是一个臭贼。” “说得对,只不过你生来就是个臭贼,不必等到死了以后了。” 叶晓生的话音未落,从人群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叶晓生转过身来只见人群外走进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居然是踩着人进来的。 本来留在这里的人都是绿林强贼,独脚大盗一类的,一身修为都不弱,可不知怎地,被那三个人一撞即倒,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那三个人直走到肖星楼跟前,中间一人沉声道:“江南雨飘飘。” 旁边两人接口道:“修竹。”“危楼。” 肖星楼一笑:“多谢!” “不必,杀这种狗才,不值得你道声谢。” 肖星楼目光炯炯,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一股理解的暖意。 朋友的好处就是能让你得到温暖,这份暖意,就宛如久长的寒夜看到明亮的灯光一样,这份暖意就宛如远离家门的游子看到家中的明灯一般,朋友就是你的避风港! “说得好,只是这种狗,只怕要污了你的宝刀。” 他们言语之间,已把叶晓生当作了一个死人,叶晓生听了他们这番话,只做了一件事───逃。 一个肖星楼已是难以对付,更何况还有江南雨飘飘这个令黑白两道都感头痛又棘手人物,随行的两人看来身手也不会在自己之下,再待下去绝对好不了,所以他决定趁着两人谈话的机会溜走。 雨飘飘见叶晓生逃走,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已飘到了叶晓生面前,叶晓生大惊,凌空一个跟头,翻身即逃,雨飘飘又是身形一晃,挡在了叶晓生前面。 叶晓生脚尖一点,人往左边,一个虚晃,随即又往右边一窜,发足狂奔。 雨飘飘微笑,人随风一飘,又飘到叶晓生面前,叶晓生骇极,拔刀拼命前刺,旋即又倒窜。 雨飘飘仿佛算准他这一招,身形往后一缩又往前飘,飘在叶晓生面前,叶晓生无奈,双手连挥打出十几把飞刀,他不希望能打中雨飘,只望能阻他一阻。 雨飘飘大笑一声:“刀好,只可惜你既不是小李探花,也不是叶开,去死吧! 说完长袖一挥,掩住满天刀光,复又一挥刀如惊虹,已一刀没入叶晓生前胸。 叶晓生惨叫一声,人一下子脱力,砰然落地。 雨飘飘长笑一声,环顾四周,那些关东豪客,早已逃的不见踪影,地下死尸横陈,鲜血点点洒在雪地,如一副奇丽的图画。 第八十五章 不打不识 落日湖光未断,西风寒空肥,雪落山,西沉。 一场厮杀之后,开始下起大雪,鹅毛般的雪片悠悠地飘下,无情的飘在血泊上、尸体上,将他们覆盖。 至于死的是什么人,这根本就没有关系,无论他生前是尊贵的还是卑贱,也无论他生前是多么的可恶或可爱,在在自然冷漠的眼中都是一样,它只负责将他们埋葬。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已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白花花的一团被风卷得满天飞舞,也不知是谁的帽子,也被风吹得追逐着狂风而去,风中还传来了人声。 雨兄,你们三人本在江南,怎么会来关外?” “我们此行,是去见宁远总兵吴三桂将军的。” “哦?” “我这人虽是狂放不羁,但报国之心还是有的,关外的形势越来越吃急……再说在江南待得久了,也想来关外看看。” “关外名将甚多,诸如满桂、赵率教、祖大寿等,都比吴三桂有名。” “吴三桂武举出身,也算是我们的同道,为人又礼贤下士,唯才是用,如之又有塞北张兄相邀……” “塞北张风?”, “正是。” “你们俩一在江南,一在塞北,今日齐心协力共助吴三桂,倒也是一桩美谈。” 雨飘飘轻叹一声:“张风此人我也是闻名而已,但愿此行不枉我心!” “想雨兄天纵英才,定会有所作为的!” “想我雨某一生行事正邪之闻,声名被世人遭蹋不少,倘今日之愿能遂,定能一扫以往污名。” 肖星楼哈哈一笑:“想不到雨兄虽号称浊世狂生,却是名不符实。” 雨飘飘一楞:“肖兄此话怎说? 娜达突然接口道:“你虽号称狂生,却还不能抛去世俗名利之见,不是名不符实是什么?” 雨飘飘一听此言,默然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说得好,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寒潭度影,雁过而潭不留影,这样事物却牵绊了我半生,真是可笑极了,多谢姑娘!” “谢我什么?” “姑娘一言令我茅塞顿开,得以跳出世俗之外怎能不谢。” 肖星楼微笑道:“谢即不谢,不谢即谢,雨兄还是不能超脱啊!” 说话间,五人扬声大笑,策马狂奔,激得满天白雪飞扬,弥漫在空中,遮了五人远去的背影。 ----------------- 宁远城外,朝阳从云层中探出脸来,照着积雪,闪着灿烂的光,希望的光。每天的清晨总是充满着希望,雨飘飘望着宁远的城头,心中满是希望。 关东明清对峙局面一直持续至今,宁远位于明朝最重要的防线───宁锦防线,防务甚是严密。城头上的哨兵个个手持刀枪,守城门的军兵更是对行人严加搜查。 五人刚走近城门,就被拦住搜查,肖星楼、雨飘飘、修竹和危楼很快就通过搜查,正待进城,忽听娜达一声惊叫,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兵丁正拦着娜达借搜查之名在她身上到处乱摸。 修竹一声怒吼,人已到了那兵丁跟前,探手一抓,抓住那兵丁的手,随手一抖,只听一阵骨骼爆响,手软软的垂下,整条手臂的骨头寸寸断裂,那兵丁一看自已的手,顿时昏了过去。 门前众兵士见有人行凶,一阵哗然,早就围了上来,危楼也跃上去助修竹,只听得门前一阵“乒乓”的声音,众人一阵乱叫,被两人随手抓扔,不一会儿已把门前的兵丁扔得四散奔逃。 两人朗声一笑,转身欲入城门,突听一声长啸,城上跃下一人,人在半空,一个“二士献桃”,右两掌分击两人胸部。 两人一个错步,各自闪开来人,趁那人身在半空,脚跟一旋,直踢来人腰部。 那人左脚在右侧一踏,人即往上一纵,两脚分踢左右,只听“砰”的一声,修竹和危楼后退一步那人借力一个筋斗,稳稳站于地上。那人高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宁远城门撒野。” 修竹轻轻哼:“你又是何人,在这里撒野?” 那人哈哈一笑道:“嘴好硬,但不知身手是否硬。”话音未落,人复又弹起,猱身直扑修竹、危楼两人。 修竹双膝微弯,伸双手使小擒拿手扣那人手腕,危楼则身体一旋,左脚猛踢那人丹田。 那人直道声好,右手呈掌刀,直斩危楼左脚,右手一拂划向修竹脉门。 修竹轻叱一声,双手一开一合,擒拿手直夹那人左手,危楼则右脚急起,反踢那人右手。 那人清啸一声,身体一旋,修竹和危楼只见眼前影一晃,已失了敌人踪影。 雨飘飘叫声不好,飘身掠去,那人正待下手拍两人的背心,只觉侧边一股劲风袭向自己的太阳穴立刻撤手疾退,左足旋踢,反奔雨飘飘太阳穴。 雨飘飘伸右手呈啄状,啄那人脚底。 那人蹬左足,人腾空而起,踏雨飘飘的头顶,雨飘飘身往前飘,右足反踢那人丹田,那人弯腰,伸手一个“水中捞月”,扣雨飘飘的足踝。 雨飘飘拧腰,“鸳鸯腿”弹踢那人胸口,那人往后一个翻身,避开雨飘飘两脚,脚一沾地,复又猱进,雨飘飘身退开,突然开口道:“塞北张风?” 那人一楞,身形一顿答道:“不错。” “雨飘飘。” 张风又是一楞,继而一阵大笑:“想不到把你请来的是我,在这里和你动手的也是我,真可笑!” 雨飘飘一笑:“在下在江南常闻张兄武功过人,甚是仰慕,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你我同事,又都是江湖同道,你哪来这许多客套话,让人听来好不俗气。” “张兄果然是快人快语,我辈中人啊!”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张风?” “桃源望断无寻处,能使这种身法除了你还有谁!” 张风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过奖,不知那几位是什么人?” 雨飘飘一笑:“抱歉,忘了介绍,刚与你动手的是修竹和危楼…” “身手还不弱。”张风淡淡地道。 “肖星楼。” 只见张风眉头一挑:“可是当年的……” “正是。” 张风露出恭敬的神然色:“能见肖兄一面,足慰平生。” 肖星楼淡淡一笑:“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张风指着娜达问道:“那位是……” “娜达。” 张风眉头一挑:“满人?” “不错。” 众兵丁一听,一片哗然,张风一挥手止住喧闹,向众人道声:“请进。”转身就走。 ----------------- 吴三桂刚见到娜达,也皱了皱眉,仿佛见到鬼样,娜达也学着吴三桂的样子皱了皱眉,突然高声对肖星楼叫道:“肖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告退?” 肖星楼一怔:“告退,为什么?” “吴大人好像身体不舒服!” “噢?” “不但如此,而且好像患得是偏头痛,不然的话,怎么老是皱眉头,我想,总不会是因为我是满人吧!” 吴三桂脸一红,只得道:“姑娘说得不错,本官近来是经常头痛,望姑娘见谅。” 娜达不语,用眼光瞟了张风一下,轻哼了一声。张风也是脸一红,拱手道:“不巧得很,在下近来也是经常头痛。” 娜达一笑:“两位近来经常痛头,我倒有个方法治。”说完向屋中众人扫了一眼。 肖星楼心知不妙,赶紧接口道:“其实无论是汉人还是满人,大家都是一般无二的人,固执于一点,岂不落于世俗之见。” 第八十六章 一路向北 吴三桂和张风默然良久,吴三桂轻叹道:“我们对外必称夷,一味夜郎自大,欺压别族,盲目排外,实在是迂腐得很啊。” 说完,恭恭敬敬向娜达鞠了个躬:“刚才抱着一时之愚见,多有冒犯,请姑娘不要介意。”旁边张风也赶紧向娜达赔礼。 这一下倒弄得娜达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还礼道:“我刚也是逞一时言语之快,冒犯之处请多多原谅。” 雨飘飘朗声道:“好了,好了,三位已澄清误会,何必又如此多礼!” 肖星楼插声道:“抱歉,刚见面就要告辞。” “告辞?要上哪去?” “沈阳。” 众人一阵惊异:“沈阳,那是后金的都城,肖兄去哪儿干什么?” 肖星楼微微一笑,道:“去找皇太极。”众人不禁一阵哗然。 肖星楼又道:“当今远东形势甚紧,后金虎视耽耽,战事频繁,生灵涂灰,我此去就是想找皇太极,和他谈谈,如能够永获和平,倒也是一大快事。” 吴三桂叹道:“肖兄果然高人,我们只知打打杀杀,却不知争取和平这一永久的方法。” 张风亦自接口道:“也只有肖兄有如此胆量进此虎穴,做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雨飘飘道:“只是此行太过凶险,皇极手下能人甚多,他本人又是喜怒无常……” “为了辽东百姓,冒这个险也是值得的。” “再说。”娜达插口道:“也不真得像你们想像的那么凶险,还有我呢!” 众人望着娜达骄做的神情,心中暗笑,也不也多说什么。如果有人向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说轻视的话,其结果常常是那人倒楣,这一点道理,吴三桂他们都是懂的。 吴三桂道:“肖兄真的现在就走?“ “这件事越早办成越好,所以……” 吴三桂沉思片刻道:“那也好,张兄,替我送肖兄一程。” 张风点头,向肖星楼和娜达道声“请”,肖星楼微一点首、也不答话,转头即走。 三人出了总兵府,穿城而过,向北门而去。路上张风向肖星楼道:“肖兄,此去沈阳,危险很大,我倒认识一个朋友,必要时你可去打他帮忙。” 肖星楼道:“我这一路上已得罪了不少关东群豪,只怕有所不便吧?” “不会,此人乃是关东第一号人物,不会有什么不便的。” 肖星楼道:“是云长天?” “不错,肖兄认识?” “我得罪的正是他。”张风惊异道:“肖兄怎么会……” 肖星楼苦笑,把那日与关东群豪动手的情形说了。 张风叹道:“云长天这人我知道,他并非那种卑鄙小人,只是他靠父亲余荫得作关东武林盟主,武功有些却为人过于仁厚,手下又良莠不齐,致使自己毫无威信,无力约束手下群豪,不过此人倒也有凌云壮志不是个不可交的人物。” “我如果再遇上他,一定会和他好谈谈,希望能消除误会。”说到这里,肖星楼长叹道:“我总奇怪,为什么人总喜欢用暴力方式去解决题,这其实是最愚蠢的方法。” 娜达在一旁说道:“因为人很自傲,有时为了点可怜的虚荣,可以不惜去毁坏一切,自以为了不起,就去歧视别人,也就想欺负别人,于是就会有争斗、有暴力有死亡。” 肖星楼侧头凝视着娜达,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的一样。 他拾头望远方,想起雪羽,骄傲的雪羽,那日她的走,是不是因为自傲,两人的分离,是不是因为自傲,然后就是彼此的伤害…… “肖兄。”张风轻声道:“前面已是最后一个哨卡了,我不便再送,你多保重。” 肖星楼微一点头,向张风道声:“保重。”打马便走。 娜达也跟着去,没走几步,突又圈马回来,对张风道:“你手下的兵不太规矩,要好好管教。” 张风苦笑:“这些兵都是抗金的主力,平时是有些懒散,而我只是吴大人的幕僚无权过问,今日之事,望姑娘见谅,我回去一定向吴大人禀告,从重处责。” 娜达轻哼一声,也不打招呼,圈转马头,追肖星楼而去。 张风在马上呆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觉明军的纪律如此涣散,作起战来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 路,越走越长,雪地,越走越厚。天气,越走越冷。 这长长的,冷冷的冬天,不知又要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这些事就是想它个两辈子也是想不出的,可有些人就是想不通,还是去猜测,或者说,去梦想将来的事,然而这梦中的美丽到底只是一个冰冷的大石头而已,于是就有悲哀、就有愤世。 当然也有人很聪明,他们不去多费心思想那些毫无根据的事,因为他们有一种很好的心境,无论有什么事他们都能心平气和地去对付它。 肖星楼大概就是这种人,所以虽然娜达已带着他在大森林里转好几天的圈子,他还是笑噗噗地跟着她走,也不发一句疑问,他似乎对每个人都很信任,因为他知道,这同样也能换取别人对他的信任。 娜达终手忍不住间他:“你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 娜达语塞,一时竟想不出如何接下一句话。 肖星楼微笑:“我着急也没用,不着急也没用再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的。” 信任,有时就像春风,能把任何的花都催开。 娜达望着肖星楼微笑的脸庞,心中一阵激动,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熊嚎,其间还夹杂着人声。 肖星楼不及思索,策马急赶过去,娜达紧跟他而去。 林中有一片空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翻滚,雪片飞扬,肖星楼凝神细看─── 只见一个人和一只熊滚在一起,那人反着黑熊的两掌拼命往外推,那熊也拼命将嘴伸向那人咽喉,眼看那人就要支持不住。 肖星楼怒喝声,跃下马来,运足掌力击黑熊的后背。只听“鼓”的一声,如击败革一般。 那熊突然给人在背后打了下,虽然仗着皮糙肉厚,却也是痛到了极噗,长嚎一声,舍了地上那人转身来挥掌拍向肖星楼。 肖星楼见它来势汹汹飘身闪开,转至黑熊背后,扶起地上那人正待问他话,那熊一掌打空,转过身来,狂吼一声,直扑两人。 肖星楼听背后风声心知不好,急抽那腰刀转身扑入黑熊怀中,刀捅入心窝,心黑熊嚎一声,仆地而死。 那人望着死去的黑熊,似乎还心有余悸,良久才回过神来对肖星楼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路见不平而已,哪里当得一个谢字。” 说话间,娜达已从背后赶了上来,高声叫道:“肖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转过头望去突然娜达惊叫了一声,那人脸上也露出惊异的神色。 第八十七章 大汗会猎 肖星楼微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娜达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看见那个死熊感到非常害怕而已。”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人声喧闹,林中又冲了十余骑马,马上骑士见到三人,齐齐勒马停住,滚下鞍来,向那人跪下请安。 那人轻哼一声,似乎很不满意,将手一指那黑熊,道:“你来得真是时候。” 肖星楼见那人身上衣着华丽,虽与黑熊力搏一场,弄得衣冠不整,却自有一番王者的气概,又见的那些人都是侍卫打扮,心中不由一动。 突然间,一个眼尖的待卫看那人的刀正插在黑熊的心窝上,高声叫道:“大汗果然是神勇过人,竟一人力搏杀死黑熊,真是天降神人啊!” 众侍卫神是提醒,也都交口称赞。 那人脸色为之一缓,挥手止住喊声,走至黑熊尸前,探手拔出那柄刀,扔给身这一个侍卫,侍卫将它擦干之后又奉还给那人,那人解下刀鞘,向肖星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肖星楼微微一笑:“肖星楼。” “好,这柄宝刀随我多年,现在就赐给你了,权作酬谢!” 肖星楼道声:“多谢!”接过腰刀佩在身上。 众侍卫见皇上将最心爱的宝刀赐给一个汉人青年,不中一阵惊异,交头接耳之声立起。 那人转过身来,冷哼一声:“若非他来得及时我早就死了,养了你们这一批人,真不知干什么吃的!” 众侍卫一阵默然,既惭愧又心中不服,将头一低,垂手而立,听凭那人训斥。 这时,肖星楼轻轻叫了一声:“皇太极!” 那人一下子停顿,许久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星楼。 众侍卫大吃惊一惊,想不到有敢这么叫他们的大汗,个个手按利刃,抬头望着肖星楼,只待大汗一声令下,即刻将他砍作肉泥。 此时,就连肖星楼身后的娜达也不禁将手掩住口,才不至于叫出声来,空气一下子凝结了起来。肖星楼傲然站在那里,连看都不看那些侍卫,一眼微笑着盯着那人,好像浑然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那人僵直地站在那里,脸阴晴不定,变幻了好久才缓和下来,微笑道:“肖兄,怎知我就是皇太极?” 这句话宛如春风吹过一般,一下子使死去的空气又活了过来,娜达和众待卫不由都吐了一口长气。 肖星楼笑道:“我只不过是猜猜而已,想来也定是的。” “那你还敢这么叫我?” “我知道有些人把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大小的官,都要弄个官腔,摆个架子,甚至于连叫他自己的名字都不高兴,都是同样的人,又有什么尊卑贵贱可分。” 皇太极目光闪动,直看着肖星楼:“好个没有尊卑费贱之分。说完哈哈大笑,转身上了马:“肖兄,愿否到帐中一叙。” 肖星楼微笑道:“我正是来找殿下的。” -----------------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是来会猎的。” “会猎?” “对,猎熊。” 说话间,一行人等已走出了树林,不远处正是座营盘,约有三万人左右的大营,旗幡招展,正是皇太极的御营。 肖星楼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大营:“猎熊要这么多军队?” 皇太极大笑:“此熊非彼熊也,肖兄弄错了。” 肖星楼一楞,皇太极又道:“这里有个熊部落,一直不服我的营辖,我此次想猎的,就是这只熊。” 肖星楼默然,他已厌倦了厮杀,想不到这里又将是场大厮杀,他觉得无奈,无力摆脱命运。 人,岂非就如被命运操纵的木偶,不由自己地在舞台上表演,退场,而又出场表演,再退场…… 天地间很静穆,风吹得大旗猎猎作响,伴着马蹄在雪地上踏着的“吱吱”声,间或还夹着几声马嘶,长而悲惨,肖星楼只觉天地间已充满了一股悲凉的气氛。 到了大帐后,皇太极对辕门官道:“传令召集全营将官。” 辕门官领令而去,不一会儿,大帐前已黑压压的挤了一大片人,皇太极踏出大帐,高声喊道:“众位将官,由于熊部落不服朕的管辖,朕决定征讨他们。” 帐下众将一听此言,不由一阵哗然:“怪不得大汗此次出猎,要带这么多兵马!” “我早说过,大汗一向操劳国事,怎么会无端出猎游玩,一定是有大事要谋啊!” 皇太极微微一笑,抬手止住喧闹声:“现在,天佑我朝,朕猎到一只黑熊,说明此次定能征服熊部落,天降瑞兆,定能马到成功。” 说完,身一侧,手下侍卫早将黑熊尸体抬出。 帐下众将一见硕大的黑熊尸体,深信皇太极之言不虚,不禁喜形于色,振臂三呼万岁,声动山谷,直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皇太极拔出腰刀,高声叫道:“按原定计划出发!” 众将在这深山中憋了许久,刚才又被皇太极一番话刺激,已兴奋得不能自制,现在听到“出发”两个字,不由得欢呼雷动,个个翻身上马,带着本部人马出营而去。 肖星楼道:“你果然厉害,能如此运用将士的士气,看来此战你一定成功。” 皇太极一笑:“这些只不过是从皇考那里学来的,真正了不起的,应该是皇考啊!” 这时,外面的喊杀声震天,已然交上了手。肖星楼坐在帐中静静地听,听外面震天的厮杀声,只觉得厌倦,他只想找个桃源,找个无厮杀的桃源。 想到这里,雪羽的影子又慢慢从他记忆的深处升起,慢慢地变大,变大,直至占据了他整个的心。 -----------------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梦断无寻处。 秋,枫叶满天,红于二月花。 武陵,树林。 雪羽和肖星楼在林中走着,他们厌倦了世俗的尘事,决定去找桃花源,在那里快快乐乐地过上一生。 树林中的小溪静静地流,载着飘落的枫叶缓缓地流淌,叶红红,缀着溪水流动,就像根彩色的绸带。 溪浅浅的,全然不像陶潜《桃花源记》中所说的那条能载船的小溪,所以这一片树林也全然不像《桃花源记》中所说的那片桃林,可是他们不在乎,在这里,他们觉得很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能否找到桃花源,这又有什么要紧! 爱情这东西真是奇怪,一旦你拥有了它,就不再在乎别的任何东西,甚至在你未拥有它之前,就甘愿牺牲一切,它是那么难求,却又是那么易求,在少年人的眼中,它是多么的易求,但实际上它又是那么的难求,在成年人眼中,它是多么的难求,可实际上它又是那么的易求! 少年的心,总是充满着梦想,总是梦想着自己的心上人都爱上自己,希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成年人的心,经历了世事的沧桑,他并不梦想,只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以他的诚意打动人,却容易得到爱情。 肖星楼正年少,可是他得到了真爱,因为他付出了真爱,其实无论什么年龄的人,只要付出了爱,就会得到爱。 笑声回荡,枫叶飘落,飘落在雪羽的肩头上,白衣如雪,枫叶如血,颜色艳丽而动人。 肖星楼凝望着雪羽,不觉伸手摸去,雪羽惊觉,叫道:“偷偷摸摸地想干什么? 第八十八章 侠骨柔情 肖星楼一呆,继而微笑道:“叶子。”说完,伸手去拂雪羽肩上的枫叶。 雪羽微笑道:“你这人就会装假。”口中虽是这么说,却也不闪避。 肖星楼的手伸向那红红的枫叶,轻轻捻了起来。 残阳似血,枫叶如火,如血的残阳照在枫叶上,泛着红红的光,映在雪羽的白衣上。 肖星楼只觉眼中的雪羽光彩陆离,不觉出神了,脱口道:“雪羽,你好美!” 雪羽听了脸一红,继而又淡淡地道:“这句话实在已有许多人对我说过了。” “噢?” “是啊,有道遥公子、武当应劲草、南海花明树……” “这些人当然都比我有名气啦!” 雪羽低头不语。 肖星楼呆了半响突然冷哼一声:“你当然尽可以去找他们。” 雪羽一听肖星楼的话,不禁一呆,脸色突然变白:“我,我……” 她只觉心中一片空白,想不到肖星楼到现在还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只觉得很失落,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挽回这种局面,同时她又觉得很后悔后悔自已不该这般试他。 世上有很多的爱情悲剧,就是因为这样而引起的,雪羽暗叹,想不到自已也要遭到这样的命运,娇躯不禁微微发起抖来。 “你当然不会去找他们。” 雪羽只觉一只宽大温暖的手轻轻握住自己颤抖着的手,抬头看时,正看见肖星楼的微笑的面容。 “你不会去找他们,因为有我,我比他们都强,因为你爱的是我。” 雪羽望着肖星楼温柔的双眸,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一阵拥抱的激动,拥抱肖星楼,她跨上一步久久地凝望着肖星楼温柔的面容,突然扑入肖星楼怀中,一把紧紧拥抱肖星楼。 树林深深,夕阳西下,阳光透过红红的枫叶照在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风,渐渐地吹起,吹落了红红的枫叶飘落,静静地洒了两人一身。 醉人的夕阳,醉人的风,醉人的枫叶。雪羽醉了,醉在肖星楼怀中,肖星楼也醉了,醉在这深情的拥抱中。 良久,雪羽轻轻抬起头来:“星楼,你为什么要骗我?” 肖星楼反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雪羽脸一红:“我,我只是想试试你。” “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怎么不相信你了?” “你真的相信我,又何必要试我。” “人家只不过是害怕而已。” “害怕,害怕什么?” “我总是苦想,你心中是不是有我,是不是真的……”的 她的话已说不出口,因为肖星楼已把她的嘴堵住了。 这一吻好深好长,最后雪羽只能用手轻轻推开肖星楼,急急地喘气,肖星楼正想去握住她的手,雪羽已转过身去,走到小溪边默默地站着,肖星楼也不去追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晚风吹动枫叶缓缓地在空中飘啊飘的,碎红万点,卷动着阳光翻滚,和着雪羽漆黑的长发在风中翻滚。 雪羽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犹如一叶飘零。 肖星楼看着在风中摇摆的纤细的背影,以为自已伤害了她,悄步走了上前去正待安慰她。 雪羽回过头来对肖星楼笑道:“你偷偷摸摸地又想干什么?” 肖星楼一楞;“我,我……” 望着雪羽的美丽的脸庞,他似乎明白了:“哈,你也在骗我。” 说着一把去抓雪羽的手,雪羽笑着闪开,肖星楼手腕一折,一把抓住雪羽揽入自己怀中。 雪羽轻轻打着肖星楼:“你仗着武功高欺负我……” 肖星楼不理她,再度低头去亲吻雪羽。 许久,雪羽靠在肖星楼胸前柔声道:“星楼,我们去找桃花源,在那里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只有你和我。” 肖星楼搂着雪羽的腰,低头凑在她的耳边好,我们去找,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会找到的,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哪处地方不是桃花源! 雪羽抬头,痴迷地望着肖星楼、温柔地笑了,枫叶飘落,飘在两人身上,撒了一地,成了条天然的地毯,叶如雨般下,点缀着两人的背影。 在肖星楼的眼叶,再美的风景也美不过雪羽,她那如梦的双眸,她的笑,她的笑,回眸一笑,风情万种! ----------------- 起风了,吹得帐外的旗帜猎猎作响,也传来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 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皇太极已有些不耐烦了:“三万精兵,连一个小小的部落都收拾不了,真是一群饭桶。” 这时,帐外奔进一个传令兵,跪倒在地,颜声禀告道:“报大汗,部落抵抗猛烈,我军屡攻不下,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国捐躯。” 皇太极淡淡地对那传令兵道:“朕知道了,先退下去。”那传令兵垂手退出帐外。 皇太极长叹一声:“想不到阿济格死了,朕失去这样一员虎将,真是我朝的不幸啊!” 肖星楼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皇太极,心道:“皇太极果然厉害,遭此大变,在众人面前能够脸不变色,城府极深,在将来谈判时倒要小心提防了,只是阿济格之死对明朝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皇太极回过头道:“肖兄,请随我到阵前一观。” 肖星楼微一点头,两人一起踏出帐去,翻身上马,众侍卫连忙跟上。 ----------------- 阵前十分混乱,只见旗幡招展,一队人马轮番向一座城堡冲锋,阳光下照,映得兵刃闪着耀眼的光芒,铁蹄翻滚,和着战声直冲向城堡,只见城头上箭如飞蝗,马队排排地倒下,人喊马嘶之声响成了一片。 皇太极这次所率的都是八旗官兵,个个不畏凶险,冒死突进,直冲至城墙下,架起云梯,攀登而上,城上早已准备了灰瓶、炮石,如雨点般落下旗兵虽然英勇,却也难以振挡,纷纷退下。 第一批退下,紧跟着第二次进攻又开始,城上拼死抵抗,又打退第二次进攻。 皇太极看了皱一皱眉,对旁边的侍卫道:“传令收兵。”命令传下去,司号兵鸣鸣地吹起牛角号。 前线将士听到号令,急忙撤退,只见进攻的八旗兵如潮水一般退下,虽退却不乱,井然有序! 肖星楼看了心中暗自赞叹,八旗兵训练有素作战纪律严明,怪不得明军连吃败仗。 皇太极随即下令道:“令多铎带正红旗兵马准备出击。”命令刚下达不久,只见前面城门大开,已冲出一彪人马。 原来熊部落见旗兵撤退,调出一部分兵想乘机追击,却不料皇太极已有准备,多铎率正红旗兵马截住厮杀。 城墙下立刻变成了战场,只见战马来回奔驰,白刃映着阳光飞舞,带着鲜血飞舞。 有人从马上掉了下来,未得爬起,已有战马踩了上去,有人的手臂飞上了半空,犹自不知,挥刀砍下另一人的脑袋…… 鲜血四溅,白色的雪地上洒上了点点桃红,又被铁蹄残踏,成了粉红色的霜块。 熊落的兵马不及正红旗的兵马多,渐渐落了下风,纷纷圈马回撤,多锋手中长刀一挥当先追去,身后将官紧紧跟上,很快追到熊部落人马的身后,再想要回城,势必被清军一拥而入。 城上想要放掩护,双方距离太近,唯恐了自己人,情势甚是紧急! 第八十九章 请愿劝和 只见熊部落的人马突然勒马转身,反向清军冲了过来,清军措手不及,刹那间已被砍翻十几个人。 多铎连忙将长刀一摆,清军立刻散开围住熊部落兵马,多铎长刀挥动瞬间已砍落两人,口中大喝:“你们现在已无法回城,赶快下马投降!” 熊部落本就抱死志,这一拼命死战,倒使清兵一时奈何不得他们,清军占着人数上的绝地优势,以多打少。熊部落的人越打越少呀,也越来越惨烈,长刀砍杀,大枪挑刺,地上的死尸的人就可怕多了! 熊部落的这一批人就是来死的,只见一个大汉死战不惧,虽然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而清军越来越多,可是斗志却越渐高昂。 他已砍翻了十一名清兵,身上带了十几处伤,此刻,他挥刀又劈死一个清兵,而另一个清军将官的长枪也扎透了他的小腹,那大汉狂吼一声,一夹跨下的战马直往前冲,长枪从他的后背穿出,变得越来越长,他整个人竟是沿着枪杆滑过去的。那将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晴,看着那大汉离自己越来越近,也不知闪避,竟也吓了,大汉挥刀,砍下那将官的头,大叫一声,坠地而亡。 一名清军吓傻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这样的人,他的神经突然崩溃,狂喊着圈马向战场外逃去。 皇太极大怒:“竟有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赶快把他射杀了。” 顿时,箭若飞蝗般射向那溃逃的清兵,很快,他已变得像刺猬一般,但他还是往前冲,仿佛后面有个鬼魂追赶似的,他宁愿死,也不愿看见这样的战斗,这样的人。 肖星楼转脸看皇太极,他的脸也已白了,嘴唇微微发抖,这样的战斗,他实在也害怕得紧。 城墙下的战斗已结束了,熊部落的人,全部死沙场,死尸躺满一地,多铎带着清军撤回了本阵,来见皇太极。 战场上突然寂静,空气很静穆,在阳光的照射下,雪已慢慢地融化了,白皑皑的雪上留下了一处处深深浅浅的水洼,水混浊而显暗红色───死人的血,早已渗透了整个雪地,直渗到每个人的心中。 突然,城上的人哭了起来,悲惨的哭声在天地间回荡直冲云霄,风吹过,摇得树林呜呜作响,卷着哭声四处游荡,群山也应和。 突然,清军中也有人哭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二百个、三百个……终于,整个清军也崩溃了,他们也失声痛哭,根本就无法弹压。他们在哭什么? 哭这些惨烈地死去的英雄? 哭人的美好生命却遭到这样悲惨的命运? 皇太极的眼睛也有了点湿润,道声:“去告诉他们,如果肯投降的话,朕可以赦免他们,而且可以和他们谈条件,否则,后果自负。” 旁边众将面面相觑,心知此去凶多吉少,谁都不敢冒险,肖星楼微微一笑:“我去。” 皇太极一楞,继而点头微笑道:“也好。”又回头向两名侍卫道:“吉通、武清,你们两人也一起去。 肖星楼摆手道:“不必,多了人手反而碍事。”话音未落,已催马冲去。 城上见又有人来,早已有三支箭射来,肖星楼一闪身,避过一支箭,探手一抓,抓住第二支箭的箭尾,随手一甩,击落第三支箭。 城上众人见来人如此了得,发一声喊,箭如雨下,肖星楼见势不妙,连忙一个蹬里藏身,俯身抓起一支大枪,格挡来箭。 看看将至城下,肖星楼一声清啸,从马上腾空而起,人已到了半空,脚在城墙微微凸起的几块残砖上借力一点,人已翻身上了城头。他脚刚站在城垛上,眼前剑光一闪,直刺自己的左胸,急用手中枪去挡,只觉手中一轻,枪已被斩去一截,剑光仍然奔袭自己左胸。 这一剑来势更急,令肖星楼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后退跃下城头避开这一刻,只是这一下去要再上来只怕更困难,肖星楼急中生智,手中枪杆也笔直刺出。 剑光顿没,那人的剑已全部没入枪杆中,这枪杆恰成了剑鞘,本来剑利是个大大的便宜,现在却不料吃了大大的一个亏。 世上有许多事本就是这样,优点有时也能成为缺点,吃亏有时也是占便宜,占便宜有时也是吃亏。那人手腕一抖,长剑上挑,意欲拂划剖开枪杆,肖星楼人跟着跃起,那人手腕下挫,肖星楼人也坠下,剑仍在枪杆中。 那人大急,双手用力一挑,却不料肖星楼手松,连剑带枪直向自己额头砸来,那人收势不及,眼见就要被砸上。肖星楼用左手两指夹住枪杆。 只听一阵切金断玉的声音,剑光破杆而出,肖星楼即伸右手扣那人手腕,一扭一夺,已将长剑到手,剑尖一转,点在那人咽喉上。 那人木然,武功这么好的人,简直是闻所未闻!肖星楼这才看清楚对手竟个娇弱的黄衫少女,只见她脸惊恐之色,当下一笑:“我是来讲和的,你为什么下杀手?”说完手转那柄剑已回到少女手中。 少女眼中惊疑不定:“你是来讲和的?” 肖星楼笑道:“不错,你看我的样子像个来杀人的吗? “脸上带笑的人通常心中是藏刀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肖星楼背后响起。 肖星楼转身,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身后,手中也握着柄长剑。 “你是何人?来这干什么?” “我是谁,其实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满城百姓生命,我是来讲和的。” “讲和?你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来讲和的。” “战场上谁也免不了死亡的。” “战场?这里本是我们自由生活的地方,不是因为你们,又怎么会变成战场?” 肖星楼默然,对于征战,他并不以为然,相反,只有一种负疚感:“不错,皇太极确实不该到这里来的。” 旁边的黄衫少女一惊:“你叫他皇太极,你不是他手下的人。” “我是从中原来的。” 黑衣女子冷笑道:“你原来是个汉人,你们自己的国家也正在和皇太极打仗,你却来这里帮他说话,想不到你仪表堂堂,却是个汉人的败类。” 肖星楼微微一笑,好像并没听见黑衣女子的话一般:“我这次来,正想和你们的首领谈一谈的。” 言语之间好像不屑与那女子一谈。 黑衣女子听闻此言,不禁咬牙:“我父亲已经死了。” 肖星楼一听楞住了,黑衣女子竟是熊部落首领的女儿:“非常抱歉,重提你的悲伤事。”说完,向那女子一躬身到地。 黑衣女子侧身一让,仍是冷冷地道:“你的来意我已知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肖星楼继续道:“战争已经开始了,人已死了很多,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尽早结这场战争。” “刚才如果我在的话,你是不会这么轻易上东城头,并夺去我妹的剑的。”这言下之意,如果肖星楼再说下去的话,她是要动手的。 肖星楼置之不理,又道:“这场战争你们是无法赢的。” 话音未落,黑衣女子已“唰”的一剑刺了过来。肖星楼想不到她说干就干,险些给她刺中,连忙闪开,口中不停道:“皇太极带了三万八旗精兵,再抵抗下去,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黑衣女子不理,银牙一咬,“一石二鸟”点刺肖星楼左右乳穴。肖星楼又退,继续道:“你们为什么就欢用生命去打打杀杀,难道就不懂得用和平的方法吗? 第九十章 和谈失败 黑衣女子手腕一抖,“银河倒泻”直劈肖星楼的胸腹,口中喊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俯道当奴隶吗?这里本是我们自由生活的土地,岂能容外人践踏!” 她口中说话,手下毫不放松,“银河倒泻”下来,紧跟着“枯树盘根”、“长虹贯月”两招攻出。肖星楼避无可避,只得腾空跃起,但仍稍慢了慢,空中已有点点鲜血滴下来,显见已受了伤。 肖星楼强忍痛楚叫道:“皇太极亲口对我说过你们可与他谈条件。” 肖星楼人往前跃,直跃至城楼墙前,急转身,黑衣女子的剑已到了胸前,肖星楼拍掌,夹住剑身,高声喊道:“原来你是为了你父亲报仇,竟不惜以整全部落的人作牺牲吗?” 那女子蓦然呆住,肖星楼这一句话如棒击一般,一下将她震住。, 肖星楼见她目光不定,不知转了多少次的念头,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同意和谈。” 肖星楼微微笑:“这样不是很好吗?”黑衣女子冷冷不语。 肖星楼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儿我可以替你介绍。” 黑衣女子冷冷道:“到时自已会说的,何用你多事。”说完转身下城。 肖星楼心知那女子对自已抱着很深的成见,摇头苦笑,正等接着下城,只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正是那黄衫少女。 只见她红着脸悄声说:“我叫玉筝,我姐姐叫玉箫。”说完扭头便跑。 肖星楼微笑着看着玉筝奔跑的背影,只觉心中暖暖的有如春天一般,少女的春天,是不是在任何时候都会到来? 下得城来,玉箫早已在马上等着了,见肖星楼下来,冷冷道:“上马,我们走。” 说完,传令开城门已冲了出去,肖星楼连忙跟上。 清军见城中突然冲出两匹马,还未看清楚是谁,马已到了阵前不远处,不敢大意,赶忙射箭试图阻来者一阻。 玉箫见有箭射来,冷叱一声,挥剑拔挡,马往前冲,和清军的距离越来越近,清军发一声喊,射箭更密。 玉箫毫不理会,继续前冲,突然,阵中射出一支箭来,迅速如电,似流星般飞来,显见不是普通官兵所射出的,待得玉箫发现时,已来不及闪避,箭直奔她的右肋。 只听“当”的一声,箭头被一点寒星撞个正着,箭头一歪,斜斜地飞出,正是肖星楼出手相救,那边皇太极也已看清来人正是肖星楼和一个黑衣女子,急传令放他们进来,命令传下,清军哗的一声让出一条通道。 肖星楼和玉箫纵马而,空中一个翻身,落到了皇太极跟前,众侍卫纷纷撤出兵刃,围在皇太极身边,以备不测。 玉箫冷冷一笑:“想不到统领千军万马东征西战的皇太极竟是如此怕死的一个人。” 旁边众人一阵紧张,一天半,这已是第二人直呼皇上的名讳了,众人一齐将头转向皇太极,看他的脸色行事,只待他脸孔一扳,立刻下手擒住那女子。 皇太极脸微微一红,向众侍卫一摆手:“有肖兄在,不会有事的,你们何必大惊小怪的。” 众待卫吃力不讨好,心中好大不快,尽皆退下。皇太极待众侍卫退去以后,轻咳一声,对玉箫道:“你是来投降的?” 玉箫做然回答:“不,我是来讲和的。” “讲和?”皇太极冷笑:“你们现已被我大军围因在城中,指日可下,哪有什么资格来讲和?” “那好,你既无意和谈,我立刻回城,待你指日来下我的城。”玉箫说完,转身就走。 肖星楼一见和谈要破裂,连忙拉住玉箫的衣袖,低声道:“你一时意气用事,岂不误了满城百姓的性命!” 玉箫一震,脚步渐缓,只是自既已翻脸,再回头去,气势就落了下风! 正在犹豫间,只听皇太极在背后叫了一声:“等等。” 玉箫心中暗笑,回过身来轻轻了一声:“你又想怎样?” 皇太极干笑一声:“适才看见你和肖兄在城头搏斗身法甚是好看,想来你的武功一定不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来和谈的,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皇太极一楞:“也好,你既是来和谈的,朕倒要听一听你的条件。” “好,你听着,别的事我不说,这一片土地是我们世代生活居住的地方,请你们退出去,以后永不侵犯。” 皇太极听到这里,微微一皱眉,他此行就是想征服熊部落,把它纳入自己的版图,以绝后患,可以集中精力去付明朝,这也是急于求和的原因。 熊部落的人拼死抵抗,要想真的征服他们,只怕这三万人大军有一半要赔在这里,这个损失,对自己来说是巨大的,可令自己无法组织起强有力的军事攻势进攻明朝。 只听玉箫继续说:“我们可以向你们纳税,但你们要保证我们在这里的绝对自由,并且不干涉我们的内部事务。” 这时,皇太极微微笑了,他的目的已大半达到,他插话道:“我出征时需要军队,到时我要来抽调军队。” 玉箫断然拒绝:“不行!” 皇太极冷笑:“既然不行,那就算了,你回去准备对付我的进攻吧!” 玉箫冷笑:“虽然对我们来说是一场打不赢的仗,但你不会达到征服我们的目的的。”说完转身上马,冲出清军大阵,直向城堡奔去。 皇太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口中直道:“可惜,可惜啊。” 肖星楼也默然,近来他对暴力愈加厌倦,和谈不成功,熊部落的城堡必定守不住,待攻下以后,皇太极一定下令屠城。 阿济格的死,对他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他定要报复,肖星楼决定到时想方法阻止这场屠杀,至少也要救出玉箫姐妹。 进攻已经开始,皇太极亲自率正黄旗居中进攻,左右两翼是和硕豫亲王多铎和和硕成亲王岳托,他们分率正红旗和镶蓝旗兵马攻打两边。 肖星楼跟在皇太极身边,只觉得身边的清兵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动,使得自己也慢慢地向前走去。 前面喊声震天,已然交上了手。只见前面城上凭空多了许多的云梯,很快,云梯上已爬满了人但很快这些云梯又不见了,带着上面许多的人倒下,不一会儿,云梯又竖起,又有人爬上去,又有人倒下去…… 第九十一章 乱中救人 这样相持了许久,清军仍未攻上城头,皇太极大怒,传令调神机营来攻打。 神机营是皇太极御林军中最精锐的军队,使用的都是火器,当时火器早已普遍用于军事上,原本清军的火器都是从明军那里得来的,经皇太极聘请名匠精心研制,已能自己制造火器,并逐渐用来装备军队。 皇太极一声令下,攻城的清军立刻如潮水般退下,同时让出几道口子,神机营迅速冲出,对着城头开火。 一时间,马炮、花瓶炮、马蹄炮、天字号炮、三眼炮、不堪三眼枪、不堪飞虎将军等火器一齐发射,城头上硝烟弥漫,碎石和着血肉四处飞溅。 刚开始时,城上还有人射箭下来还击,不多久城上已无人抵抗,清军凭借火器的掩护登上了好几处城头,熊部落的人再想守住城头已是不能,城头上已是一片混乱,四处是肉搏的人群。 肖星楼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形和一个黄色的身形在人群中四处冲,每到一处就有人倒下,正是玉箫姐妹,但肖星楼心里明白,她们已经守不住了。肖星楼回头看皇太极,他正在微笑,为自己的胜利而微笑,肖星楼只觉这种胜利很无谓,这种微笑却已接近于无耻。 当下也不理这些,只是大声问他:“皇太极,攻下这城你准备怎样?” 皇太极正待回答,这时只听清军一阵欢呼,门已被打开,皇太极大喜,拔刀高呼道:“冲进城去,一切自便!” 清军又是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向城门冲去。肖星楼心往下沉,他知道皇太极的这个集合意味着什么,当下也不与皇太极打招呼,直跃上城楼去找玉箫姐妹,等他上了城楼,玉箫姐妹已不见了,肖星楼大急,连忙去找。 城中已是一片混乱,八旗兵正在抢劫财物、杀人放火,肖星楼已顾不得这些,在城中四处找玉箫姐妹。 不知怎的,他决定冒一切危险去救他们,这种冲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玉筝的纯真,还是为了玉箫的冷淡? 突然,肖星楼听到了前面院子中有格斗的声音,忙赶过去看,正是玉箫姐妹和一群清军在混战。其中还有一个亲王打扮的人,拿着一柄大砍刀却是岳托,双方争斗正酣,谁也没注意到院外又进来一个人。 只见岳托的大砍刀围着玉箫直转,他本就是清王室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一柄几十重的大砍刀在他手中犹如一根鹅毛一般。 而玉箫则面色凝重,手中长剑慢慢地抖动,全神对付岳托,玉筝在左边上抵抗清兵,不时还得腾出手来帮姐姐一下。 显然她们已苦苦支撑了很久,两人额头上都现了汗,肖星楼不敢怠慢,掏出一块手巾蒙住脸,直冲向玉箫和岳托。 两人正交手间,突见斜刺里冲出一个人,俱是一楞,肖星楼趁这个机会抬手在玉箫手腕上一扣一扭将她手中长剑夺到手,左掌在她肩上一拍,将她推开,右腕一翻,一剑直刺岳托的咽喉。 岳托见那人一剑向自己刺过来,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挥刀去架那人的剑。 肖星楼见势手腕一沉,剑势一低,直奔岳托的小腹,岳托不想对手变招之快,急挥刀去砍肖星楼的手腕。 肖星楼若再将剑往前送,右手必定要被砍,他急缩手,长剑在岳托的刀背上一点,人侧跃入清兵人群中,长剑反手挑刺,惨声顿起,已被他刺死两个清兵,肖星楼人不停顿,足尖一点地,又扑向岳托。 岳托刚迫退来人,刚想喘口气,不料那人又冲了过来,当下大喝一声,大刀迎风直劈肖星楼。 刀光如银沙倒泻一般泼向肖星楼,这一招“力劈华山”,由岳托使来倒也不同凡响。 肖星楼人突然软倒,贴地向右滑了三尺,又从地上弹起,长剑一指去点岳托的“笑腰穴”,岳托一刀劈空,随即收手,用刀杆去撞肖星楼的剑尖。 肖星楼是借这一点之力,人腾空跃向人群,长剑左右突刺,又刺死一人,随手又抓过个清兵向岳托掷去。 岳托见那蒙面人与自己一触即退,却不断下手伤自己的部下,明明是心存轻视,不由大怒,在见他又扑了过来,也不停顿,人亦往前冲,手大刀在空中一个盘旋,直旋向那人。 只听一声惨叫,人头被一股鲜血冲得在空中跳起,空中那个人已被岳托一刀砍下了脑袋。岳托正在高兴时,只觉背后一痛,前胸已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回头一看,只见那个人站在自己背后,手中一柄长剑正淌着血,自己血。 以前总是自己的刀上流淌着别人的鲜血,而现在自己的血也在别人的兵刃上流淌着,是不是杀人者的结局都是这么可笑!岳托狂吼一声,仆地而亡。 肖星楼看岳托倒地而死,也不停顿,直冲向那些清兵,看他刚才与岳托交手时,每次跃入人群就杀两个同伴,又看他杀了岳托,不由得魂飞魄散,弃下玉箫姐妹就想逃。 肖星楼在他们面前杀了岳找,又怎能容他们逃走,长啸一声,身形在逃窜的清兵中一晃一闪的,每到一处就有几个清兵倒下,不会儿已杀了一大半,另一些或死在玉箫姐妹剑下,或被肖星楼暗器打倒,没有逃走一个。 肖星楼杀尽清兵,对玉箫道:“清军已杀进城来,你们怎么还不走。” 玉箫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谁,何必又要蒙着脸,好似见不得人似的。” 肖星楼无奈,扯下手巾道:“我不想让皇太极发现我帮你的忙,现在清军已在屠城,你们快换上清军的衣服逃出城去。” “你怕皇太极,我可不怕他,我要与此城共生死。” 外面杀声已越来越大,显然又有人向这院子过来,肖星楼急得直顿足,厉声道:“你真的不走?” 玉箫冷笑道:“你又算什么,只不过是个背叛自已民族的败类而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肖星楼大怒,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好,你就死在这里,满城的人被你害不算,连指望你替他们报仇都不行。” 玉箫一听,突然大哭起来,肖星楼厉声喝道:“你还不走。” 玉箫身体一震,止住悲声,剥去地上死尸的衣服在身上,跃出院子而去。 -----------------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肖星楼望着杨柳、桃花,心中不禁想起雪羽,不知怎的,他感到有点害怕,害怕雪羽,她现在是不是也像自己眼前的人那么快乐,或者说,他害怕雪羽会忘记自己。 肖星楼此刻正坐在皇太极边上,他们正在沈阳皇宫里的庆功宴上,宴席上王候将相坐了一大批,他们对皇太极身边的布衣青年很感兴趣,大多数目光都集中到了肖星楼身上。 肖星楼却懒得看他们,他宁愿去看弯弯的杨柳,看粉红的桃花,有清朗的圆月,有令他想起雪羽的风景。 宴会很无趣,照例有一大堆阿谀奉承的话,有歌舞,肖星楼看着一群身穿旗袍,抹着胭脂**的少女,只觉她们的笑容中透着悲哀,只觉得她们可怜。 有歌舞,就有美酒,可是在肖星楼眼中,这金樽中并不是酒,而是血,多少征夫泪,多少生灵血,才汇成达官贵人杯中的酒! -----------------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并不是春天,冬雪,似梨花,似柳絮,静静地飘落。 满月,月光如水一般泻在雪地上,天地间格外的亮。 肖星楼轻轻从房中踱出,这样一个夜,他实在不忍睡去,有很多事令他无法睡去,有很多事令他想放弃,却又不想走,也不能走,他只觉这世界好怪,令他去做许多自己不愿做的事。 一个有太多爱心的人,总有许多的枷锁,令自己无法自拔。 素月新辉,映着肖星楼修长的身影,园中徘徊他的影子像是他的心事,被挂得好长好长。 月皎惊鸟栖不定,小楼东风,寂寞暗香冷。 肖星楼想起雪羽,这样一个圆月夜,不知她是否会想起我? 背后一阵踏雪声,肖星楼回头,看见两个宫女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宫灯向自己走来,待到了自己跟前。二女揖声道:“肖公子,我们格格有请。” 第九十二章 格格有请 “格格?”肖星楼心中疑感,自己又何尝认识过格格。 “请肖公子随我来。”那两女子说完转身当先领路。 肖星楼举步跟在背后,也不再问什么,这些琐事,他也不想多问,反正到时自会清楚的。 三人穿过花园,又在宫中七拐八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到了一扇门前停住,门前垂着帘幕,屋中灯光闪亮,那两个宫女道:“肖公子请进,奴告退。”说完,悄然分向两边退下。 肖星楼略一迟疑,撩开帘幕举步踏入屋中,见屋中一张小圆桌上摆着两套杯盏,一桌酒菜,一个少女在桌前笑嘻嘻看着他,正是娜达。 肖星楼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桌前在另一张椅凳上坐下,向娜达道声:“好!” 娜达盯着他,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我是个格格啊!” “你本来是不是格格?” “是啊!” “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娜达现出很失望的神情:“你这个人,有时很有趣,有时真令人扫兴。” “噢?” “在你眼中,我其实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可是你却连装出个奇怪的样子来哄我都不肯。” 肖星楼给她这么一说,一时间倒也想不出怎么回答,只好微笑。 在无法回答女子的话时,微笑确实是个好办法,既能掩饰自己的尴尬,显示自已的涵养和高深莫测,同时还能争取时间想下一句话。 哪知娜达却像个专吃男人的小妖怪一般,一点也不肯放松,又说道:“你一个人坐在那儿傻笑干什么?” 肖星楼的微笑一下变成苦笑,他自认自己的微笑一定能够帮自己度过难关的,不料撞在娜达手中却使自己落入更窘迫的境地,忙道:“我高兴所以笑。” ““高兴,你高兴什么?” “因为又遇上你。” 娜达脸上露出了微笑:“遇上我有什么高兴的?” “要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又觉得自已年轻了许多。” 说这句话时,肖星楼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脸皮居然也厚了,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脸一点也不发烫。 娜达吃吃地笑了:“你这个人吹起牛皮来连脸都红,上次还记得你说和我在一起使你觉得老,现怎么又倒过来了。” 肖星楼不语。 沉默,其实也不是很好的武器。 娜达突又叫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哄我,还当我是小孩。” 肖星楼接口道:“怎么,你不喜欢被人当孩子?” “当然,做小孩有什么劲!” “做小孩有什么不好,小孩可以有许多美好的幻想,可以做错事不受责怪,可以……” “谁说做错事不会受责备,这次我的大汗哥哥又要骂我到处乱跑了。” “皇太极是你哥哥?” “否则我怎么能住在宫里?怎么,你讨厌我了?” 肖星楼微笑:“在我眼里,只有朋友和敌人之分,朋友是永远不会讨厌的。” 娜达听了大喜:“怎么,你当我是朋友?”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不愿意?” 娜达已要跳起来了:“我当然愿意。” “这么深夜了,你叫我来干什么?” “大汗哥哥说你在庆功宴上吃的不多,好像不高兴,所以我就再小请你一次啊!” “夜这么深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太好,你在请的话就明天请吧!” “那不行,今晚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否则我心里不安!” “哦?什么事?” 娜达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低低地道:“那天在关东道上,是我先打了人家一个耳光,所以……” 肖星楼惊地想那天的事,一个大汉捏住娜达的手,满脸羞怒,原来是这么回事。 肖星楼默然,屋里的空气下沉闷下来。 娜达又低声道:“其实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们抓去吧,他们这么多人,我又不会武功,只能靠你,等他们向你说明我的身份,我怕……” 她越说声越低,说到最后,声音竟已带了哭腔。肖星楼听她抽抽噎噎的,只好又去安慰她───害人的是她,倒要别人先去安慰她。 “这事其实与你又没有多大关系,就算知道你是格格,我也会救你的,反正无论怎样,和他们的梁子是结定了,我又没说不原谅你,你何必这么伤心?” “你真的原谅我?” “朋友之间,有什么错不可原谅呢?” 娜达抬头笑道:“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肖星楼这才注意到娜达的脸上其实并无泪痕───原来又给她骗了一回。 这个女孩,实在是个能害死的小妖精! ----------------- 肖星楼在皇宫中已待了三天,但仍未能见到皇太极的面,这三天中,娜达一直拉着肖星楼在沈阳城中到处乱跑,也令他无法抽身去找皇太极。 今天晚上,肖星楼终于有机会摆脱娜达去找皇太极了。 今天的月亮并不好,躲进云层背后不肯见人,夜色黑沉。 肖星楼迳直走入皇太极的书房,没有人拦他,他可以随时去找皇太极,这是皇太极给他的特权。 书房很大,灯火通明,皇太极坐在龙书桌前对他微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来了,请坐。” 肖星楼道声“谢谢”即坐下。 “我早知道你要找我,有什么事?” “为了和平。” “和平?” “不错,我们和我们的和平。” “明朝早已是日薄西山了,你是来替一个垂死的国家求医,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和平可谈。” “垂死?”肖星楼精神激动起来:“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民族的力量,就能灭亡明朝?” “我的国家虽小,但有许多的人才辅佐我,而明朝这个堂堂大国,又有多少贤良被受到重用?” 肖星楼默然,皇太极说的话是塥实,朝廷内部党锢之争,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有了党争,就有了成见,就会有许多的贤才被埋没,大唐的牛、李两党之争,北宋的新旧两党之争,不都是如此。 皇太极冷笑,继续道:“熊廷弼如何,他费尽心力守卫辽东,最后又落得个什么?孙承忠又如何?袁崇焕又如何?老实说,我们得以发展到这样的实力,有一半是靠明朝的皇帝,如果他能重用熊廷弼他们,只怕今天我就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只是一个没落的王朝,你即使能挽救它一次,也只不过让它再腐朽下去,再臭上几年,而且会比以前更臭,你又何必这样做,还不如到我们这里来,看得出你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我一定会重用你的。” 肖星楼道:“这个王朝再腐败、再臭,但它依然是我的祖国,要改造这个国家,也要靠我们自己,绝不容外人来插手,这一份感情,你又如何体会的了。” “你们总有一种怀旧的情绪,总是眷恋即将逝去的东西,无论它多么的丑恶,都想尽力去保护它。” 肖星楼苦笑道:“逝去的东西总是美好的,能把握住它,总比怀恋它过去的美妙要好。” “流星是美妙的,你能抓住它吗?” “这样说,有些事是人力无法能办到的?” “正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尽力了,就无愧,人生一世追求的是什么,只不过是无悔二字罢了。” “那这样说来,你真的要挽救这个垂死的王朝。” “不错,我是来和谈的,看你有没有诚意。” “我们有一个习惯,只与同等的敌手和谈,而你们,现在已没有资格了。” “你以为你们真的这么强,我们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明朝军队涣散,将领大多贪生怕死,贤将良才又受党锢牵制,朱由检更派出大批内臣监督军队行事,这些人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即使有力量抵抗我们,那也是有限的。” “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虽师老财匮,然以天下之全力倾注于ー隅之间,盖犹裕如也。” 第九十三章 刺客袭来 皇太极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他当然懂,他清楚明朝虽贫虽衰弱,但地大物博,人才辈出,真要集全国之力来对付自己,自己别说进攻,连守的份都没有,但他随即笑道:“这句话的先决条件是每个人都能通力合作,你们能做得到吗?” 这回轮到肖星楼皱眉了,他也清楚以天下全力倾注于一隅间是不可能的。 朝廷党锢之争已愈演愈烈了,从袁崇焕一上位就斩毛文龙一事就可罕见其一斑了。 肖星楼道:“你们向来只擅长野地作战,当我们固守城池,你怎么办?你的兵力本来就不足,你是耗不起的。” 皇太极听了这句话,身体不由一震,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满族人本来就少,加之连年征战,已到了爷当差、父当差、孙子也当差的境地。肖星楼继续道:“所谓戎兵虽少,有民不患无兵;奴众虽强,能守即为不弱,只要我们守住,再打下去,只有对你自己不利。” 皇太极笑:“可是我不打又怎么行,这难道是我要打的吗?” 这时,屋中的蜡烛突然暗了下来,而皇太极的阴晴不定,似乎在决定着一件重大的事。许久,皇太极长吐了一口气,道:“我们和明朝的战争,其实不是我们要和他们打,而是他们逼我们打。” 肖星楼觉得很奇怪,口中“哦”了一声。 我们地小、人少、物资又缺乏,只有靠不断扩张才能求得生存,如果被明朝防住困死,那就会逐渐衰败下去,这样,明朝就会又来欺负我们,身为大汗,怎能不为子民着想。” “你现在既已得辽东,辽东沃土千里,物产丰厚,何不就此与明朝和谈,你知道,友好相处,加强交流,也是一种求生存的方法,而且比战争要简单得多。” 皇太极沉默,忽而又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能允许别人生存的话就好了,我们之所以要打,就因为有人不允许生存……” “明朝并无真心与你们周旋,现在和谈,岂非正好机会。” 皇太极微笑:“看来我不得不听从你的建议,也好,我答应你,但你要保证朱由检不要再逼我。” 肖星楼亦微笑,这淡淡的笑容,掩饰了一颗多么伟大的心,这淡淡的笑,又包含了多少的言语,肖星楼道:“你写一张文书给我,我去接触明朝方便的人。” 皇太极一听,眼睛狡黠地闪了闪:“怎么,你不相信我?” 肖星楼肃容道:“这么大的事,没有凭证怎么行,你我之间自可以互相信任,可是别人又怎么想。” “凡夫俗子之事,还是要做做的。” 两人相视大笑,只听窗棂“嘎”的一声,窗外突然跃进两个人,双双扑向皇太极,手中冷光闪烁皇太极惊觉,后退一步,喝道:“什么人?竟敢闯入朕的书房。” 来人冷哼一声:“什么人?到时你就会知道了。”话音刚落,人已向皇太极扑去,手中兵刃跟着递出,赫然是一对匕首,另一人则扑向肖星楼,手中狼牙锯扑头便砍。 皇太极轻喝一声,临危不变,他本来就是军戎出生,现在见到有人刺杀他,倒也不慌乱,撤步退到龙书案后,那人一扑落空,脚跟一旋,紧跟着太极,伸手又是一匕首,眼看就要扎中。 肖星楼见皇太极遇险,正欲出手相救,无奈那个使狼牙锯的人缠住,一时无法脱身,急挥左手打出一点寒星,直奔追赶皇太极那人的太阳穴。那人眼见就要得手,心中大喜,突听耳边风响心知不妙,急忙低头躲开。 皇太极得肖星楼援手缓了一缓,抽出墙上的长剑,转身对付那使匕首的人。 那人冷哼一声,猱身直扑皇太极,皇太极挥剑,直砍那人,他在军中征战已久,剑舞处,倒也是大开大合,那刺客一时也攻不进来。 肖星楼见皇太极暂时还没有危险,便放下心来全神对付那使狼牙锯的刺客。 那刺客手中狼牙锯忽伸忽缩地来回割锯,烛光映着狼牙锯,冷光四处流窜,令人提摸不定,竟像是流云剑的路数。 肖星楼手中玉笛跟着狼牙锯走,渐渐地裹住狼牙锯,忽而手下一紧,瞬时间已攻出十七招。 那人舞动狼牙锯连消带打,好不容易挡住了攻势,却已落尽下风。 肖星楼偷去看皇太极,他已渐渐不支,原来皇太极虽然略通武功,到底不及武林高手,那刺客以小巧功夫盘皇太极,几招下来,已攻入皇太极的近身,令皇太极的长剑几乎无法发挥作用,不一会儿,已是迭遇险招。 肖星楼见势不妙,手中长笛将狼牙锯引至外门,欺身直进,抬掌击中那人肋骨,那人身体晃了几晃,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那人忍着伤痛,倒跃出窗口,连同伴都来不及招呼。 肖星楼逐走一人,也不追赶,转身便去援助太皇太极,余下一人见同伴逃走,斗志大全无,翻身即逃。 肖星楼正要去追,被皇太极一把拉住,道:“不必追了,他们自有人料理。” 只听外面已是人声鼎沸,众侍卫已与刺客交上了手,不ー会儿,只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人在门外道:“启禀皇上,刺客已全部伏诛,请大汗定夺。皇太极怒声道:“叫吉通进来。” 吉通正是御前待卫的统领,皇太极遇刺,他的责任不小。 不多时,只见吉通低着头走进来,跪在皇太极面前,颤声道:“卑职守卫不严,令大汗受惊,真是 罪该万死。 皇太极冷一声:“想不到朕的特卫都是些酒囊饭袋,皇宫大院让这两个小小的刺客如此来去自如,真是…” “禀皇上,那两个刺客并没有逃走,已被卑职等格杀了。” 皇太极听了自知失言,不由一笑:“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吉通跪在地上仍不动,皇太极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禀大汗,卑职有要事禀告。” “你说吧!” 吉通还是不动,微微用手指了指肖星楼,皇太极一看便明自了吉通的意思,当即笑道:“你不必担心,他是朕的朋友,你说吧。” 吉通略一迟疑,说道:“禀大汗,是…”话刚说到一半,白光崩现,直刺皇太极的咽喉。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因为这一剑是无法形容的。 倘若有人想用快来形容它,这只是在亵渎它,这已是一个人所有的力量凝聚而成,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爱! 事起突然,皇太极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御前侍卫统领竟然会行刺自己,错愕间,长剑已到了自己身剑冷,皇太极已觉得皮肤发冷,身体微微有了抖,是对死亡的恐惧? 血光进现,皇太极却没有死。 原来身旁的肖星楼见势不妙,连忙横身将皇太往边上一撞,长剑自皇太极颈边擦过,划破了他的颈部。 那人一击不得手,手腕一抖,将长剑抖成一个圆圈,去套皇太极的颈子,原来这是一柄软剑。 软剑如灵蛇一般啮咬皇太极颈部,皇太极给肖星楼一撞,脚步尚未站稳,刺客的第二剑又至,实在是避无可避,只得闭目等死。 软剑突然停顿,如一条蛇被人捏住七寸一般,在半空然僵直。 剑也有七寸,正夹在肖星楼两指间。 第九十四章 复仇的人 那人软剑受制,立刻弃剑,飘身后退,同时双手齐挥,打出七枚钢梭镖。 其中一枚打皇太极咽喉,后面二枚打左右两肋,再后肩四枚又紧跟着打来,风声呼啸,七枚钢梭如啮人狼牙一般直向皇太极飞来。 肖星楼轻喝一声,挥手打出一点寒星,撞中另一枚钢梭,接着钢梭倒飞,又撞中后面二枚钢梭,最后四枚暗器又倒撞,撞飞的钢梭“噗”地打入墙中。 肖星楼再看那刺客已退出门外,到了庭院中也不打话,跟着追了出去,那人上房,肖星楼也上房,紧跟着那人。 突然,房顶上多了一个人,侍卫打扮,那人飘身上前,侍卫惨叫一声,从房上滚下。 夜色宁静,虽然刚才宫中出了乱子,但很快就被解决,众人都已回去休息,这一声叫又把众人从床上拖下来,不会儿,又是人声鼎沸,喝令声四起。 刺客见中众人出动,在房上太过暴露,急忙又飘身下房,那人脚刚一着地,花丛中突然滚出一个人,刀光霍霍,直滚向那人双脚。 那人似乎没料到这一手,轻声一叫,好像是受了点伤,但那人手中寒光一闪,地趟刀手立刻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耽搁,已令肖星楼能及时赶到,他从房上下来,身形一晃,已到了那刺客背后,探手一扣拿刺客的背心大穴。 那人反手一捞,去扣肖星楼的手腕,肖星楼不及防备,已被他一把扣住,那人大喜,转身道:“你以……” 话刚说到一半,只觉手中一滑,手腕一紧,已被肖星楼翻腕扣住,肖星楼一笑:“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被你抓住?” 那人冷哼一声:“落在你手里,你又想怎么办?” 肖星楼突然一掌,打落那人压低着的帽子,月亮已从云中露出半张脸,月光轻泻,如那刺客渲泻的黑发一般───正是玉箫。 玉箫反唇相讥:“我也没想到是你。” 肖星楼正待解释,忽听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连忙将玉箫一拉,两人躲人花丛中,玉箫还待说说,肖星楼已点住了她的穴道,玉箫软倒在肖星楼怀中,口又不能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不ー会,只见三个人走过,口中不停说道:“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行刺皇上。” “一晚上竟有了两次哩。” “听说这次是吉通干的。” “吉通?不会吧!” “话很难说,人心隔肚皮。” “咦,这不是王平吗?”已有人发现了地上那地趟刀手。 “正是,他怎么躺在地上?” “不好,他已死了,看来刺客来过这里,我们快在这找找看。” “傻瓜,有谁杀了人还会留在原地,我们散开,沿这条路往前追。” “说的不错,我们走。”话说完,三人已分开往前追去。 肖星楼长吐一口气,解开玉箫的穴道走出花丛。玉箫冷冷道:“你刚才这么做,是不是不想别人抢你的功劳,好了,现在他们走了,你可以押我去请功了。” 肖星楼苦笑,有些女人就是不可理喻,心中这么想,口中却道:“我送你出宫,只是不要再来了,这里很危险。” “我是来报仇的,又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救皇太极?” “因为我们之间达成一个很重要的议,不想让他早死。” “协议?是不是他又找到了一个狗腿子?” 肖星楼又苦笑:“无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现在你还是快走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好,你不听也罢……看,那里又有人来了。”玉箫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空荡荡的一无人迹,心知上当,刚想到这里,只觉身体一麻,已被肖星楼点倒。 肖星楼点倒玉箫,也不说话,将玉箫拦腰一抱就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只听前面又有人声:“仔细搜查每一处地方,刺客还未能跑出去,他一定跑不出去的。” 肖星楼急退身,人往路边暗处一窜,心知这样定走不出去,正着急间,突然有了一个方法。 ----------------- 皇太极捡起地上的剑细细观看,剑长而薄,而且很窄,在烛光照耀下闪烁着青冷的光,就像是待啮人的野兽,剑很柔软,又带有韧性,微微抖一下便出十几个剑尖,眩人二目。 最为奇怪的是剑柄,是一个小小金色的圆盘,上面居然还雕着一条龙,龙的眼珠好像是两颗明珠,凸出在外。 皇太极轻轻按了一下眼珠,只听“嚓”的一声,刚才那柄剑已不见了,皇太极一呆,随即明白原来收入那个圆盘中,一按龙眼珠,果然那剑又弹了出来,看来,吉通就是将这柄剑藏在手中,然后按动机关将剑弹出而刺伤自己。 想到这柄剑上还沾着自已的鲜血,皇太极眼中不禁露出狠毒的神色,将剑扔在地上:“你居然敢刺杀我,要不是肖星楼……” 想到肖星楼,皇太极心中就暗笑:“要不是因为我征熊部落兵力损失太大,又何必和他罗嗦!” 他突然想起熊部落的那个黑衣女子,从未有个女子敢这么反抗他,连娜达也不敢,他只觉得她很特别,越是特别的女人,越令他感到有兴趣。 他想得到她,只可惜破城那天没抓到她,虽已派人四处寻找,但至今没有下落,但他相信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来杀自己! 想到这里,皇太极似已看见她那冰冷的眼光,还有那更为冰冷的长剑,不禁有了恐惧之感。 ----------------- 今晚不知怎的,娜达睡也睡不着,她一气,穿得整整齐齐的起来独自看书,反正她也睡不着。 严格地说,这几晚她一直都没睡好,自从那晚的谈话后,她一直睡得不太好,她只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自己无法入睡,每次想起这点,她就感到脸红。 窗外的月光时有时无,扰得娜达本来就很烦的心更烦,她一直盼望,盼望那个时刻的早日到来,又怕,怕那个时刻的到来。 这个结果太美丽而又太残酷,美丽的让她发疯,残酷的令她窒息,无法接受! 初恋,是否都是这样的矛盾,每一次爱情的表露,又是否都是内心煎熬的痛苦的抉择?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中爬出,偷窥每一个人的心灵,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照在地上照着地上静静站着的人。 肖星楼,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娜达身边,轻轻叫了她一声。 娜达吓了一跳,用手掩住嘴,把惊叫声堵回去:“你,你怎么到这里了,她又是谁?”她已看见了肖星楼手中抱着的人。 肖星楼一笑:“一个朋友,想请你帮我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 “先把她藏在你这儿,然后想办法将她带出去。” “她───”娜达起了犹豫,不知怎的,她总是不满意肖星楼怀中的那个女子。 “就这样,她已被我点了穴道,不会生事的,你只要负责将她藏好就可以了。” “可是她,她怎么会……” “告诉你,你可不要害怕。” “害怕?我怕什么?” “她是刺客,来刺杀你哥哥的。” 娜达惊叫一声:“你是说,要我保护想杀我哥哥的人?” “不错。” 娜达看着他,仿佛看见鬼一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她简直怀疑肖星楼的脑子有毛病。 肖星楼望着娜达惊异的表情,笑着说:“你的嘴再张得大一点,就可以塞进两个鹅蛋了。” 娜达赶紧把嘴一闭,她不想被他这么说,只是这样她的样子更是滑稽可笑。 肖星楼继道:“她是熊部落首领的长女,她的父亲,整个部落都被你哥哥杀了,她是来报仇的。” 娜达点点头。 肖星楼又道:“所以她有权力向你哥哥复仇。” 娜达又点头。 第九十五章 中了圈套 “复仇的权力,别人无法剥夺的,要消灭彼此的仇恨,只能用彼此之间的爱,所以我希望由你来保护她,相信你会令我满意的。”说完,肖星楼的影子在屋中一晃,已不见了,玉箫已安安稳稳地睡在了床上。 娜达呆站在那里,心中想着肖星楼刚才的话,那是她心爱的人,只凭他的最后一句话,她就会为他去做任何事,但眼前的她是自己哥哥的仇人,自已又怎能去保护她。 娜达在屋中来回走动,心中矛盾已极,她已被肖星楼点了穴道,毫无反抗的能力,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吩咐一个宫女到外面去叫一声,就可以将她置于死地……保护她,是他托给我的事,我又怎能背叛他? 最令娜达感到不安的事,她是他带来的,又是他吩咐自己要保护她的,他们之间,又有着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娜达就害怕,难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他又会怎样对她?仇恨,那一定将是仇恨! 娜达不禁有了害怕───被自己心爱的人所仇恨,是一件多么令人可怕的事! 这时,娜达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叫喊:“他会原谅我的,他是个可以原谅一切的人,上次他不就是原谅我了吗?” “他不会原谅我的,这件事比上次那件事要重要的多,他又怎会……” “我完全可以推卸责任,就说是被他们搜去的,这并不关我的事,不是我的错。” “这样的话,我又怎么对得起他对我的信任,又怎对得起我自己!” 娜达沉默,溶溶月色,再度隔窗送来,默默笼罩着四周。 过了许久,才有人打破这个寂静。宫女在敲门:“格格,侍卫来报告刚才有人行刺皇上,不知格格这里怎么样了?” “我这没事,你去告诉他们,不要来打扰我。” -----------------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阳光暖暖地照在行人身上,枯树、残雪、艳阳。 皇宫的角门开了,里面抬出了一顶小轿,再后面又是一匹马,马上正是肖星楼,守门的太监心中不禁暗自嘀咕:“今天怎么公主变了───坐轿子出去玩?” 轿子静静地抬出门,直向大街抬去,轿子垂着帘子,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是边上的窗窜帘时时被有人撩起,露出一张眼中带着惊疑神情的脸,正是娜达。 街上很多人,难得一个好天,人人都想出来见见太阳,串串门,还想买点东西,肖星楼看着这群来来往往的人,觉得无趣索然,每次出来玩的时候都要经过这里,街上的人,有些已经是老面孔了,突然,他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晃过,肖星楼再仔细看时,原来是玉筝,她怎么会在这里? 玉筝也看见了他,可是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过去,肖星楼停住,仔细地盯着玉筝,他已看到她脸上的惊慌神态,决定弄个明白。 很快,他便已看出不对,人群中有三个人跟着玉筝,而且已远远地将她困在了中间,看来她已被官府的人上了。 肖星楼心刚一动,只见玉筝终于忍不住,突然冲开人群往前逃去,没逃出几步,正被一人拦住了去路,玉筝往左逃,又有人拦住,往右逃,还是有人拦住。 那三人已围住她,当前一人伸手扣玉筝的左右肩窝,玉筝想拔剑,剑已不在腰间,想退,又被人拦住,无奈只好伸手去挡,那人冷笑,手腕一翻,扣住玉筝的脉门,正待发力。 街上行人突见有三个人大汉打一个少女,不由一阵大乱,纷纷闪避,忙乱间,人群中突然跌出个老者,只见他脚步踉跄,直跌向玉筝和那三人,看上去好像是被人撞出来的,老者撞上扣玉筝手腕的大汉,一下子将他撞了个跟头,也松开了玉筝的双手。 玉筝何等聪明,怎肯放过这个机会,身子往前窜,从大汉身边窜过,直窜入人群,身子一扭一拐,已经不见了。 三个大汉大怒,也顾不及追玉筝,转过身来大骂那老者,摔在地上那人更是又恼又怒,伸手去打老者的耳光,老者不及防备,被打个正着,一跤跌在地上。 肖星楼见了大怒,从马上跃起,两个大步到那大汉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后就扔,余下两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肖星楼也不追他们,掉过头去扶那地上的老头,那老头将手伸向肖星楼,口中直道:“谢谢,谢谢。” 肖星楼微笑,伸手去握老者的手,突然脸色一变───原来老头的手一搭上肖星楼的手,立刻翻手扣住他的手腕,中指一弹,弹中他的脉门,手腕一翻,将他像摔死鱼一般摔在地上,用的竟是上乘的蒙古摔跤手法,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地点了他几处大穴。 肖星楼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下楞住,呆呆地望着那老者,那老者对他微笑:“这个圈套怎么样?” 肖星楼也笑,这个时候,他只能笑,老者楞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上了当还笑得这么开心,好像上当的是别人似的,他开始喜欢上这个人了。 ----------------- 肖星楼被人塞在一个破箱子里,里面还蜷着人,正是娜达,藉着透进来的光,他发现她已经要哭了,肖星楼对她微笑,他的哑穴已被点住,只能用微笑来安慰。 娜达看着肖星楼的笑容,实在有些想不通,他好像挺喜欢给人关在箱子里似的,她可不喜欢,地方太小,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她觉得害怕:“这帮人把自已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要……” 想到这里,娜达不由满脸惊惧,看着肖星楼,肖星楼知她心里的意思,便向她点了点头,娜达见他点头,却不明意思,便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肖星楼见她摇头,当她没有信心,又向她点头,娜达见他又点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点了点头,两人微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箱子一下子被打开,两个人像小鸡般被人拖起,肖星楼一看,原来是一个大花园,四周有池塘、假山、花草树木,布置得很是灵巧,两人被拎到了一个大厅,大厅上坐满了人,正中间的一个正是云长天,旁边屋里还坐着玉筝姐妹! 云长天见到肖星楼,微微一笑道:“果然是肖大侠和格格,两位请坐。” 手下早已拿出两张椅子来,把两人往椅子上一扔,云长天微笑着指了指旁边那个老者道:“两位果然是难请,要不是我师伯亲自出马,恐怕还请不到你们。” 肖星楼勉力在椅子上坐稳,向那抓他的老者道“可是风雪子老前辈?” 那老者险微微有点发红,轻轻咳一声道:“正是老朽,只不过前辈二字不敢当。” “前辈果然是好身手。” 那老者的脸已带了哭相:“我凭阴谋诡计暗算你,算得上什么好身手,像这样卑的做法,我实在越想自己越不是东西。” 说到这里,伸手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继续道:“想不到我师弟竟然教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实在是有辱师门,令我越想越伤心,我只好大哭一场,来哭哭那个朋友。” 说完话,风雪子悲不自胜,竟然大哭起来,他越哭越伤心,仿佛受骗的是自己一样。 第九十六章 护草使者 旁边云长天被风雪子哭得好不自在,脸已涨得通红,口中喃喃道:“师伯何必如此,捉拿奸人,本不必考虑什么正大光明不正大光明,师伯也太过固执了,再说这个计策又不是我说的。” 风雪子蓦然止住哭声,大叫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王八蛋,好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坏也坏不到什么程度,哼,你说,是哪个孙子王八蛋教你的。” 云长天一阵尴尬,心知如若说出设计之人,定会被师伯痛打,至少也是一顿臭骂,所以不敢说出来。 风雪子见云长天口中喃喃,不肯说出来,不由得大怒:“你这个小混蛋再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雪子口中说着,已将右手扬起去抓云长天手刚伸到一半,忽听有人叫了一声:“是我设计的!” 风雪子停手,回过头去看时,只见一个青年从椅子上勃然站起,风雪子大笑:“好,你真有种。”说话间,他身影一晃,已到了青年面前,正反打了他四个耳光,那青年被打得嘴角流血,也不哼一声,挺身站着。 风雪子一楞,赞道:“好小子,有点臭脾气,你叫什么名字?” “柳空蝉。” “柳空蝉?名字倒不错,怎么尽想这种馊主意?” 柳空蝉冷冷道:“馊主意?你道他是何人?” 风雪子一怔:“他,不就是那个肖星楼吗?” “不错,他是肖星楼,可是今日的肖星楼已不再是从前的肖星楼。” “这话怎讲?” “从前的肖星楼真义士,抗倭寇、灭“开天”,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可是现在呢?他投靠清廷,死心塌地替皇太极卖命、背叛民族,背叛祖国,像这样的奸贼,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不行?” 风雪子一听柳空的话就跳了起来,一下跃到肖星楼身前,扭住他的领子,怒声喝道:“是不是这样?” 肖星楼微笑:“你是不是想听我解释?” “不错。” “那你又为必这样着急。” 风雪子又坐回自己原来的座位道:“不错,听人说话又何必这么着急,你慢慢地说,不要着急。” 肖星楼苦笑,早就听说关东有个疯疯颠的风雪子,果然不错,只听风雪子又道:“听说你救了皇太极的命,有没有这回事?” “不错” 座上群豪一听,不由得大骂肖星楼,有的已想上来动手,直把旁边的娜达吓得直发抖。 风雪子一听大怒,大喝一声:你们这群王八蛋,吵什么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你们不满意?再叫,小心吃耳光。” 群豪喧闹声顿止,都知道风雪子疯疯的,偏偏武功又好得出奇,当众给他打耳光,实在是件丢人的事,于是纷纷住口不语。 风雪子一见众人都安静下来,哈哈一笑:“不错,真听话,等会儿老夫请客,大家都有糖吃。” 众人给他一顿羞辱,脸上通红,碍着云长天的面子,加上自知艺不如人,又不好发作。 风雪子也不理众人,回过头去安慰娜达:“乖女孩不要怕,在我在,别人不会动你的。”娜达见他疯疯颠颠的样子十分滑稽,不禁笑了起来。 风雪子又道:“小姑娘不错,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喂!” 他回头去叫云长天:“你把这个漂亮儿抓回来干什么?噢,你是不是单身难熬,想把她弄来当老婆。” 云长天给他一说,不由得满脸通红:“师伯不要乱说,她是皇太极的妹妹,也是我们的仇人,所以才把她抓来的。” 风雪子也不理他,突又回过头来对肖星楼叫道“你怎么还不说,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肖星楼苦笑,遇上这样的人,你实在该打自己两个嘴巴,怎么会遇上他的。 “我救皇太极,只是不想他被你们杀死,他不能死。” 群豪又有一人跳了出来:“他妈的,他不能死,他是你什么……” 话未说完,风雪子已跳了过来,“啪啪”两个耳光,随手将他扔出厅外:“我说过不许多说话,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因为我与他刚刚达成一项协议,他一死,岂不前功尽弃。” 风雪子又转过来:“你和鞑子皇帝有什么协议,看来长天没有说错,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你们口口声声鞑子鞑子的,难道他们就不是人?想你风雪子也是一代大侠,怎么心胸这么狭窄不容人?” 风雪子大怒:“你竟敢顶撞我,实在是有欠教训。”他说翻脸就翻脸,突然间伸出手来,打了肖星楼两个耳光。 肖星楼被点住穴道,无法躲闪,脸上结结实实给揍了两下,嘴角立刻淌出了鲜血。 风雪子刚收回手,忽听向后风声响动,急忙向右一移,忽听左边又是风声一响,心知不妙,连忙一个腾空后翻,直翻到大厅的那一边,抬头看时只见玉箫、玉筝姐妹两人手中各执一柄长剑,护在肖星楼左右。 玉箫冷冷地说:“要问话便问话,动手打人干什么?” 风雪子楞住,群豪也很奇怪:“怎么她们会去帮助肖星楼?” 云长天此时也长身站起:“玉筝姑娘?” “他曾救过我们姐妹,你们要折辱他,那可不行。” “也罢,师伯你……” “我听见了,看在小姑娘面上,我不难为他,喂!”风雪子又转过头对肖星楼道:“你快说下去,不要装死。” 旁边玉筝怒声道:“你这个臭老头真讨厌,蛮横不讲理,有本事你和肖大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试试看,趁人家无还手之力逞什么威风?” 风雪子被她一骂,顿时没了声音,擒肖星楼方法实在是有欠光明磊落,要不是当初答应自己弟要替师侄办一件事,自己又怎会───想到这里,风雪子就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就闭口不说。 云长天在旁开口道:“肖大侠刚才说他与皇太极有个协议,但不知是什么协议,我等愿洗耳恭听。” “关东自努尔哈赤建立金后,征战连年,我此来关外,就是想与皇太极达成协议,双方互不侵……” 柳空蝉在旁插口道:“皇太极大权在握,满清又占优势,怎会与你和谈,这样鬼话谁信?” “满清虽占优势,但近日皇太极征讨熊部落,死一万多精兵,满金人员稀少,兵源困乏,经过这次损失,要再组织强有力的进攻,势已不能,我朝虽力弱,要守却也不难,我用这话来打动他,不由他不从。” 群豪一听此言,俱都又信又疑,转脸望着云长天,等他做决定,云长天沉吟,却也不敢肯定。 第九十七章 一阵乱战 “我相信他。” 肖星楼听见这冷冰冰的语言,便知是玉箫,不由心中一阵感激───看来,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冰冷。 云长天楞住:“你?” “不错,无论你们怎么想,我都相信他,我要救他!” 云长天沉默良久,走到肖星楼面前,突然伸手解开肖星楼的穴道,群豪哗然,云长天挥手止住:“有玉箫姑娘一句话,我相信他。” 群豪见他如此说,也都作罢,风雪子这时走到肖星楼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刚才我多有冒犯,还望你多多原谅。” 肖星楼一笑,正待回答,旁边玉筝挥手道:“走,去,现在又来卖什么乖。” 风雪子老脸一红,默然退下,肖星楼笑着玉筝:“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和姐姐自城破那天就一直想找机会报仇,恰巧遇上了云长天他们,所以就和他们在一起啦!” “还有呢?” “还有?” “是啊,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玉筝脸一红,喃喃道:“他们说那天晚上你不但救了皇太极,还杀了我们两个兄弟,更把我姐姐给抓了,他们要用你换姐姐,我原本不肯的,可……” “可是后来你相信了他们的话,是不是?”肖星楼冷冷截道:“我把你看错了,我救了你一命,你还不知道我?” 玉筝急道:“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时看错个人也是很正常的嘛,只要改正了就好了。” “那你又何必这么为难风老英雄?”玉筝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但立刻又醒了过来,转身向风雪子道:“风老英雄,我刚才言事多有不敬,请您原谅。” 风雪子哈哈一笑:“不必了,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们两面扯平了吧,老实说,像你这样心直快,要是在二十年之前我一定抢你作老婆。”群豪听了一阵大笑,玉筝红了脸,躲在玉箫身后不肯出来。 哄笑声中突然冒出一个刺耳的尖笑声,这声音就像迟钝的刀锋在石沿上磨磨蹭一样,令人听了感到牙酸,众人转头向尖声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厅前假山上坐了三个人,中间一人尖嘴猴腮,蓄着花白的山羊胡,身上穿羊皮,看上去像一个猴子蹲在假山上;他左手一人文官打扮,三绺长胡,面目清秀,长袖飘飘,很有几分气度;右首一人却是武将打扮,金盔金甲,足蹬战靴,手中赫然执着一把九环象鼻大砍刀! 那羊胡子老头又尖声道:“风雪子真是越老越疯,你不是要娶那个小姑娘吗?那好,我让你再一次胎,再赶个十七八年,就能如愿了。” 此言一出,三人哈哈大笑,笑声刺耳,直刺入云霄中,厅中众人俱都变色。 怎么这三人这么大胆,竟敢对风雪子如此无礼,更奇怪的是这三人什么时候来的,厅上的众多高手,竟没有一个人觉察! 风雪子面色凝重,竟然没有发火,沉声:“欧阳三兄弟,你们又来淌这场浑水干什么?” 肖星楼一听心一动,他知道东北道上有三个顶尖高手,是亲生兄弟,最大的叫欧阳诚,为人最奸诈;老二叫欧阳急,生性是个阴险小人;老三叫欧阳缓,却最为好杀,这三人一出江湖就名声大噪,号称天下第一高手,这些年已绝迹江湖,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欧阳诚嘿嘿冷笑一声,突然展身形直扑入大厅,风雪子大喝一声,挥掌迎上。 欧阳急身形一晃,直飘入大厅,肖星楼晃身迎上,欧阳急闪开,直扑入人群,长袖一挥,套上两个人的脖子,一用力,将两人脖子勒断。 群豪一阵哗然,齐向欧阳急出招,欧阳急在人群东一闪,西一晃的躲避,只是刚才出手杀了两人,身形微一停顿,已被肖星楼如影随形地跟上,再也无暇杀人。 两人在大厅中不停地游走,欧阳急始终无法脱肖星楼,肖星楼也追不上他。 假山石上的欧阳缓突然大喝一声,如旋风一般刮入大厅,大刀盘旋,挥落了三个人的脑袋,云天天亦大喝一声,舞剑迎上。 欧阳缓见有人扑来,竖起大刀直劈下去,云长天只觉胸口一窒,竟被刀风逼的透不过气来,急忙长剑虚刺,点在大刀上借力弹起。 欧阳缓见他飞起,左脚往前跨一大步,挥刀,他身材高大,一个大步竟然跨出常人两步的距离,正好够上云长天倒翻出的距离,一刀挥去,好砍云长天的双腿,云长天往下落已无法再避。 玉箫和玉筝跃起,两柄长剑凌空直刺欧阳缓颈后玉枕穴。 欧阳缓收招,刀往地上一拖,自腋下斜斜跳起架住两柄长剑。 玉箫姐妹借力跃开,欧阳缓转身,横刀砍向两人腰间,两人挥剑去挡,刀剑相撞,剑呈弧形仍挡不住。 云长天又从背后袭来,剑刺欧阳缓玉枕穴,解了两姐妹的围。 这样一来,厅内很快分成了三个战团,风雪子和欧阳诚,两人打得不分胜负;欧阳缓和云长天、玉箫姐打在一起,略处下风;欧阳急和肖星楼暂时还看不出优劣,群豪在厅中无法帮上手,渐渐地被逼了出去。 刚走到厅外,突然房檐上射下一排冷箭,群豪猝不及防,一下就倒下七、八个,余下十几人,早有房上跃下人来打成一团。 娜达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发生的一切───从悲剧到喜剧,又从喜剧到悲剧,没过一会儿,这个漂亮的地方已成了杀人的战场,到处是流血、死人。 她好奇怪哥哥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欧阳兄弟本就是哥哥的三个老师,而另一些人也都是御前侍卫。 这一切好像都是早就策划好的,自己出宫,然后给人抓去,然后就到这里,然后就───可是自己的亲哥哥怎么会这样? 刚想到这里,娜达突见一个人面目狰狞地走过来,手中执着一把刀,正是柳空蝉。 她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他们已被包围,只有挟着自己才能有机会脱身,不由得出声惊叫起来。这一叫声引起了大厅里的众多变化─── 肖星楼听到叫声回头,见柳空蝉持刀奔向娜达,不由大惊,转身要去救援,欧阳急见肖星楼蓦停身转向,他已被肖星楼逼得气喘吁吁又不敢停,苦不堪言,现在怎会放弃这个机会,长袖一卷,已卷上肖星楼的脖子,肖星楼脖子被卷住也不敢怠慢,右手五指一划,将衣划裂,同时左手一挥,一点寒星直没入柳空蝉额头,柳空蝉死。 云长天见柳空蝉被肖星楼打死,不由怒吼一声弃了欧阳缓,转身一剑刺向肖星楼。 欧阳缓少了一个敌手,精神在振,大刀直劈玉箫,玉箫挥剑一挡,欧阳缓大刀一个盘旋将玉筝的脑袋生生砍下,直飞了出去。 肖星楼见玉筝惨死,右手一用力,手指顺着衣袖划去,直划至欧阳急手边,一把扣住他的手,向墙上掷去。 欧阳诚与风雪子打得正难解难分,忽见欧阳急向墙壁撞去,自定能救他的,但如果接的话,定然被风雪子打中,自己性命要紧,竟不人顾手足同胞,听凭他撞死。 肖星楼掷开欧阳急之后,人急往欧阳缓飞去,却不料背后云长天已至,一剑刺入了自己左肩,剑薄而冷,如啮人的狼牙一般,肖星楼人往前跃,正顾不得剑伤,直扑欧阳缓。 再说欧阳急被肖星楼一把掷向墙壁,见自己亲哥哥竟然不救他,心中怨毒已极。 人往墙上撞,长袖一挥,直卷向欧阳诚,欧阳诚见自己弟弟竟然会向自己动手,不禁一呆,头部已被欧阳急罩住,风雪子趁机直扑入欧阳诚怀中,手、腕、肘、膝、踝全部击中欧阳诚。 欧阳诚狂吼一声,鲜血狂喷,风雪子趁欧阳兄相争,得以除此劲敌,不由大喜。 却不料欧阳诚袖中一阵机簧声响,打出一排蓝芒出来,风雪子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暗器见血封喉,立时仆地而亡。 欧阳诚摇晃着,嘿嘿笑道:“老疯…子,想…杀…我,嘿,没那么容易!”话刚说话,倒地而殁。 第九十八章 返回中原 肖星楼挣脱云长天的剑,挥笛直扑欧阳缓,欧阳缓刚挥刀斩去玉筝的头,正待挥刀再斩玉箫,突见一个青色的人影直向自己扑来,急收刀,横砍肖星楼腰部。 肖星楼长笛一点如斗扇的刀面,翻身踢欧阳缓的额头,欧阳缓低头闪过,肖星楼人往下落,双脚踩欧阳缓的头顶,欧阳缓大喝一声,蓦然横跨出三步,跨出一丈多,转身推刀,一个“小鬼推磨”又斩向肖星楼的腰间。 旁边玉筝乘机一剑递上,直刺欧阳缓的脖子,欧阳缓收刀,刀杆直撞玉箫的剑尖,玉箫收手倒退,欧阳缓又收刀,前跨一步,盘刀砍向玉箫。 肖星楼又跃上,长笛点欧阳缓的喉头,却不料身后云长天又至,提剑刺肖星楼背心。 肖星楼不理,仍扑向欧阳缓,欧阳缓只得再收刀,竖刀直劈肖星楼,肖星楼身体突然软倒在地,背后云长天已杀了上来,正候上欧阳缓直劈的刀,云长天挥剑去挡,剑已断,想退身,身亦断。 这一刀之势不顿,直劈向地上的肖星楼,肖星楼人突然平地滑起,直从欧阳缓身下滑过。欧阳缓又收刀,刀后掠,横截肖星楼,这时玉箫又跃起,一剑挺刺欧阳缓咽喉。 欧阳缓大急,心知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自己必定吃亏,当下一低头,仗着头上的金盔,拼着挨下,也要解决肖星楼。 只听噗的一声,玉箫的剑穿透金盔,直刺入欧阳缓的头颇,欧阳缓狂吼一声,嘶声道:“你,你……” 玉箫冷冷道:“此剑名───如柳,死在它下面算是你的福份。” 欧阳缓目光突然呆滞,不再有了声音,似已死了,安静地死了。 ‘如柳’是前辈铸剑名师南无铁费一生精力打筹,其锋利程度绝不下于当年的干将、莫邪,死在这柄剑下的,无一不是名动江湖的大人物,死在这柄名剑下,欧阳缓并不冤枉,问题是,他愿意死吗?” “果然是好剑。” 厅外传来了明朗的声音,厅外的战斗早已解决,这一段,关东群豪无一幸免,这一群乌合之众,到底不及经过周密计划安排的大内高手。 肖星楼由这件事不禁想起了南宫文哲,能将手下一帮群豪管束得服服贴贴的,除了他还有谁? 这时,皇太极正站在厅外,此次行动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的,他微笑着对娜达道:“娜达,你没事吧?我来接你回去。” 娜达望着皇太极,心中不是滋味:“这个微笑着的人是我的哥哥,竟是会利用自己的亲哥哥。” 可是一想到皇太极那张如暖人春风的脸,娜达也觉得不像:“也许,他真的是来救我,他本来不知道这件事。” 这两种想法在她心中斗争着,渐渐地,后一种想法占了上风,皇太极见她脸色阴晴不定,终于慢慢站起身向自己走来,又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娜达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妹妹,他并不想失去她。 肖星楼没有去抱她,他只觉得,皇宫才是她最好的去处,她不属于外面的世界,外面太危险,皇太极挥手,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玉箫看着皇太极,手中握紧了剑,终于忍不住跃身飞了过去,她要报仇,虽然她看上去是为了仇恨而活着的,好像不曾为自己而活过,除了一次,救肖星楼的那一次。 肖星楼没有去拉玉箫,他已不能动,云长天的剑并不是那么好挨的,看见玉箫的这一剑,他已知道自己无法救她,谁也阻止不了她去复仇,要复仇就得有代价,有时代价是很惨重的。 所以玉箫死,她人刚到皇太极身前,就被两人挡住,一个人挥剑挡住玉箫的剑,另一人一掌打中了她的胸口,第一个人再挥剑,玉箫的整个人飞旋起来,旋出点点鲜血,洒在地上如桃花般艳丽,她的尸体直旋入大厅内,倒在了肖星楼的身旁。 肖星楼沉声道:“好剑。” 持剑人回道:“明月。” “果然不凡。” “多谢。” 肖星楼又转向皇太极道:“好计策。” “哦?” “你让我被关东群豪擒住,然后就跟踪至此举剿灭了心腹大患,只可惜的是我还没死。” “你救了我一命,我怎能杀你!” “所以你想假云长天的手。” “哦?” “你我有个约定,这个约定你并不遵守。” “不错,皇考说过,既征大明,岂容中止!” “可是君无戏言,我活着的时候你若违背诺言,对你会有大大的不利。” “不错,有许多人想夺我的位子。” “所以你只有让我死,可又不能经你的手,只能利用他人,只可惜没有成功。 “所以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不能违背诺。” “我现在要走,到中原去,你帮我把这些人好好葬了。” “好,你走吧,我不拦你。” 肖星楼一把抱住地上的玉箫阔步走了出去,他很钦佩这个女子,也为她惋惜,她的身上,仇恨的成份总是太多,他要亲自葬了她,连同那柄如柳,那柄剑别人是不配用的。 ----------------- 杭州,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秋天的杭州,就像成熟的女人,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不知怎么的,雪羽想去西湖看看,那里是她和肖星楼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虽然知道去那儿徒然只会加重自己的伤感,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她前进,去那些最容易加重痛苦的地方。 时近黄昏,太阳懒洋洋地照,照得路上的行人也都懒洋洋的,雪羽默默地走在湖上,一湖秋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的波光,变幻不定就像少女多情的眼波。 山是眉峰簇,水是眼波横。 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 现在本是秋游的好时候,许多人都出来看夕阳,西湖上的夕阳,一向是动人的。 雪羽也在看夕阳,那西沉的太阳,火红地映出了满天的晚霞,然而这一切都无补它的沉落。人生,是否也是这样,总有云聚云散,日出日落,任你如何的挣扎抵抗,总有这样的事发生,无奈啊,无奈! 然而有日落的时候,也总会有日出的时候,无所谓日落,也就无所谓日出,太阳落下去,总会升起来,这就是希望,有了希望,人生的一切挫折都可以看作是成功的开始。 雪羽正是抱着能找到肖星楼的希望,冒险来到中国。她知道此行是很危险的───一定会有人来找她的、来杀她。 她很谅解这些人,毕竟,她也做过许多对不起他们的事,只是现在她还不想死,至少要等到自已找到肖星楼以后,她要和他说清楚那件事,她要知道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是否还爱着自己?为了这件事她愿意付出一切、没有一件事、一个人能阻挡她。 秋叶,感觉到一份失落,她似已出了神。 湖边有人钓鱼,西湖的鲤鱼本就很有名的,波心一荡,鳞光闪动,一条鱼已经上,那人手腕一抖,将杆高高挥起,鱼被高高挥起,直向雪羽飞来。 水花四溅,几点水珠滴在雪羽脸上,秋天的水,洁白而清冷,雪羽惊醒,瞥见一条鱼向自己飞来僵直地飞来,是条死鱼?不对! 雪羽刚发现不对,正待往后退,旁边人群中飞出一枚赤红色的暗器,直撞那条死鱼,空吉白影一晃,迎上了那条死鱼。 “砰”的一声,死鱼突然爆炸,带着破碎的血肉脚体四处飞散,那白衣人已被炸成数片。 人群哗然,尖叫声四起,游人四散奔逃,水果被撞翻、车子被推倒、孩子被踩倒,是有人跳水逃遁。 第九十九章 随风而来 雪羽垂头站在那里,眼中满含着泪水,若不是刚才的心腹手下(空吉)舍身相救,自己早已死了,她很后悔,不该带他们七人来的,带他们来,只是徒增伤亡。 游人四窜,自雪羽他们身边经过,雪羽不动,她已懒得去抓那个钓鱼的人,知道他已经逃走了。 突然,雪羽身边又倒下一人,身上已多了五道伤口,游客中也有刺客,他们自雪羽等人身边擦过,立刻出手杀人。 雪羽突然抬起头,环顾四周已围上了十个人,有三个脚夫打扮、一人是算命先生、四个人贩、一个中年丑妇、最后一个,自然是那个钓鱼的人。 雪羽冷眼扫了十人一眼道:“你们好。“明月出关山。” “江湖闻名的杀手组织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杀我一个弱女子要出动你们全部十个人。” 钓鱼人回答道:“想雪羽姑娘当年创‘开天横扫中原,是何等的威风,像我们这些小卒,能得此机会一睹芳容怎能放弃这个机会,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那中年丑妇在旁冷冷道:“有幸,能杀你这样的名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雪羽微笑着向那中年丑妇道:“能见到你也有幸,却不知你们为何要杀我?” 丑妇冷冷道:“你不知道我有个习惯吗?我看见自以为漂亮的女人就恶心。” 话罢,丑妇变色,欲扑上去,钓鱼人一把拉住她,沉声道:“我们此次来,是有人让我们来的,真的为什么嘛,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八十万两。” “哦?” “还有一百万两的可能。” “活捉我?” “不错。” 雪羽妩媚地一笑:“想不到我竟然值这么多钱,真是太抬举我了。” 钓鱼人道:“这一笔数目的确很大,老实说是我们目前为止接的最大的一宗生意,所以我们打算做完这笔生意之后就洗手不干了,姑娘知道,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意实在太过危险。” “所以这次你们一定要得手?” 钓鱼人默然,垂头看着手中的鱼竿,用力握了握,沉声道:“不错。” 话音未落,十人齐出手,钓鱼人手中的鱼竿飞起,打雪羽的额头,鱼线缠着雪羽的头颈。中手丑妇手执牛角尖刀,纵身扑向雪羽,那算命先生从竹竿中抽出一柄细长的剑,挑刺雪羽的膝盖血脉。 三个脚夫将扁担一分,变成双枪,刺雪羽的后背,另四人也抽兵刃扑向雪羽。 他们一齐向雪羽出手,雪羽,才是他们的目标,定要完成任务,或者说,赚上这笔钱,他们在所不惜。 雪羽身旁的五个自衣人一声怒喝,抽出长刀迎了上去,刀光闪动,两个摊贩已被砍翻了。钓鱼人轻喝声,手中微一用力,鱼竿突然变成两截,左手一挥,刺入白衣人的小腹。 那白衣人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去砍钓鱼人的头部,钓鱼人左手杆不及拔出,急抖右手手腕,鱼线绕上长刀,欲抽飞自衣人的长刀。 白衣人怒喝一声,鱼线崩断,刀脱围而出,劈钓鱼人的头,钓鱼人急收右手,去架白衣人的刀,竿又断,白衣人的长刀仍是砍飞了钓鱼人的头,被腔中的热血直冲上半空,飞旋而去。 算命先生人跃起,自众人头顶飞过,直扑雪羽雪羽冷然望着他,仍是不动。白影一晃,又有一个白衣人在半空自他身边过,长刀一带,算命先生凭空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正是那个小腹受伤的白衣人,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拼掉了两个人。 雪羽默然站着,她知道自己手下的功夫,可以对付那十个杀手,可是没料到那钓鱼人使卑鄙手段暗伤了一个白衣人侍卫。 “又枉死了一个人!”雪羽心中暗想:“我这次中原之行,已死了这么多人,以后还要死更多的人,我是不是不该来?” 叶飘零,战斗还在继续,十个杀手只剩下了六人苦苦支撑着,可已挽不回死亡的结局,血,还在流,四处飞溅,载着叶缓缓流淌,人的生命,随之慢慢流走。 叶飞舞,迷乱了雪羽的眼,雪羽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叶子在空叶盘旋的时候,他的人就到了。 他叫李秋风,收买“明月出关山”的就是他,目前江湖上几个最出风头的年轻人,也有他一个,有人说他的轻功就像秋风一样,来去飘忽,很像当年的柳随风。 李秋风看着雪羽,脸上露出笑容,笑容很冷,冷得像秋风一样,扫平了地上的落叶一般,而他,就是个扫落叶的人。此刻,在李秋风的眼中,雪羽也就像落叶一般,只等待着他去扫。 李秋风笑得很愉快,他知道他的计划要成功了,“明月出关山”只是他的一个走卒,真正的主力却是他本人,他很为自己这个周密的计划而骄做。 李秋风静静地站在风中,望着雪羽,慢慢跨出步,脚步很轻,如同猫一般,李秋风很得意,自己是猫,而雪羽是待捕的老鼠。 第二步,有风吹过,李秋风宛如踏在风中一般。雪羽仍是不动,李秋风淡漠的眼中闪出了烁烁的光,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第三步,雪羽还是没有动,宛如静穆的塑像一般。 李秋风的手慢慢动了动,他的手本来是静默不动的,现在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缓缓地动了一下。 这一动,宛如宁静的湖水中突然扔进一块大石块,李秋风的轻功很好,他的脚步宛如在风中飘动一般,可经他的手动了一下,原来空灵的境界就蓦然消失了。 雪羽突然动了一下,动得很轻微,风吹过,她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一动,她的身姿已变了,本来毫无防卫的躯体,突然间变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李秋风停住,他突然发现刚才那个绝好的机会已荡然无存,变得无法下手,眼前的雪羽已没有可以下手的空间,她身体已摆成了一个绝好的防守姿态,无论李秋风从什么地方袭击雪羽,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雪羽头也不回,她不能回头,虽然她很想看看背后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此刻,她一动也只有死,她轻轻地道:“好计策!” “过奖。” “你是谁?” “李秋风,名字不错,你是怎么来的?” “风一吹过,我就来了。” “好轻功。” “承蒙夸奖,得姑娘一句美言,实慰平生。” “你本来是想来杀我的?” “不是。” “哦?” “我是来抓你的。” “现在呢?你现在还想抓我吗?” “我不想,我现在只想逃走!” “好,你走吧,也许我们会再见的。” “不错,我们会再见面的,告辞。” “再见吧,其实不能说是再见,我并没有看见你的脸。” “非常抱歉,下次我一定会让姑娘见到我的。” 又是一阵风吹过,背后已没了声音,雪羽又默然,她知道李秋风已经走了,风吹过,他的人就来了,又一阵风吹过,他的人也就走了。 雪羽心中默然,她觉得李秋风很可怕,是个可怕的敌人,以后一定要小心他。 战斗已经结束,血已流干,“明月出关山”都已死绝了。 他们杀人,终于也为人所杀,杀人者恒杀之,一个亘古不变的定理。 第一百章 一路坎坷 枯黄的落叶缓缓自树枝飘落,已是最后一片叶子,秋天的最后一片枯叶,随着“明月出关山”的消失也凋零了,生命的逝去,也就如同这落叶般,毫无声息地离去。 雪羽抬头望远处,残阳如血,映红了大地,好美的景色───杀人的景色。 雪羽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个白衣待卫,长叹一口气,心中想道:“他的死,是不是我所造成的?” 良久,她抬起头,伤感的太多,毫无作用,她只觉现在伤感就像这落叶一般,只是无奈,可是她现在并不需要无奈! “将他好好葬了,我们走!” 另几个白衣侍者道:“他生是东瀛人,死是东瀛鬼,我们应该把他带回去。” “不必了,这片土难道不好吗?也许我们所有的人都要葬在这里的。” 众人默然,前路茫茫,他们往何处去? 瘦马,古道,西风。 越往北走,秋天的气息越少,寒烟衰草,凄凉风色。 雪羽的心情也很凄凉,随着越来越重的冬意,心中的寂寞也越来越重,这寂寞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她这次来中原,只想能够找到肖星楼,并不想招惹麻烦,但麻烦还是找到她了,想躲避都不行,杭州的西子湖畔一役,早已震动了江湖,定会有人来找她报仇的,况且,还有那个李秋风。 想到李秋风,雪羽不禁想:“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西湖边的那一次,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只怕早已被他得手了,他为什么要抓我呢?” 雪羽垂头沉思了好久,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东瀛的那些日子,她总是待在自己屋中,不问外事,对中原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就连李秋风这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 她想不到这些年,这里又有了不少年轻高手,又会有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许,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能有肖星楼这样的人物,当然,也还会有南宫文哲、有淳于天地、有贺清书,还有……” 风轻轻地吹,枯叶在风中摇摆,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树枝、缓缓飘下。 天上的浮云也像枯叶一般在空中飘动,云是天上的浪子,随风停停走走,没有一个归宿。 雪羽抬头看浮云,看它四处飘荡,心中暗想:“自己的命运是否也像这无根的云一般,一生不能由己,只是四处飘走。” 雪羽突然苦笑,自己现在在逃亡,哪有这么多的心思去胡思乱想。 马蹄轻响,雪羽一行六人在路上疾奔,他们准备去华山,华山顶上,是雪羽和肖星楼相处时间最长的地方,他们之所以北上,这也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就是雪羽明自,江南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 前面转糨处有一个小小的茶亭,雪羽扣住了马缰,慢慢地向茶亭走去。 亭子里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老板娘和三个茶客,有老板娘,当然有老板,他正在忙着烧水沏茶。 雪羽下马,一个白衣侍者已抢先走入了茶亭,他四面走了一圈,一会儿又回来向雪羽拱手道:“禀……” 雪羽摆手止住他,她不想暴露自己身份,而且她早已不将这些白衣侍者看成是手下人。 六人举步踏入茶亭,雪羽坐下,侍者高声叫道:“老板,沏茶来。” 老板娘连忙上来打招呼,微笑着对雪羽道:“请问要什么茶?” 雪羽亦微笑:“我挑最好的茶叶泡上六杯来就可以了。” 说完,又对身边五个侍者道:“路途辛苦,你们也坐下来息一会儿吧!” 五个侍者谢了一声,也坐下了。 一般说来,老板娘都是长得比较漂亮的───老板的算盘总是打得很细的,要一个漂亮老婆,自己实惠,还能帮帮自己的忙,招顾客,这样一定发财。 雪羽想不通这个茶亭的老板怎么还没发财,这个老板娘实在美极了。 已经是暮秋了,而她的衣服穿得并不厚,或者说是又薄又紧,勾勒出一身曲线美,老板娘还很会说话,不仅用嘴、还用眼、用手、用腰…… 雪羽觉得老板很可怜,可是当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老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茶壶看,炉中的火映在他脸上放光,来了这么多客人,能赚这么多钱,他很兴奋。 雪羽苦笑,人总有很多欲望,但总有一个欲望地压倒一切的,做老板的,金钱才是他最大的欲望。 突然老板娘尖叫一声,就像给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过这回她确实被人踩了尾巴───原来有个茶客正搂住了她的纤腰,手中的茶杯正在往老板娘口中凑上去。 老板娘的脸色很惊恐,她拼命想挣扎,可是不能,那个客官的手扣住了她的腰间大穴,令她不能动弹分毫。 她拼命想闭住嘴,但另一个茶客一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气急过下,她只能张嘴,一杯茶干净利落地落地下了肚,老板娘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了。 老板娘出事,老板怎能不管,可是他不能,他人刚一动,一个茶客已拦住了他。 “西门双毒果然厉害,这立地杀人的毒药更是名不虚传。” 老板的脸变了:“楚天南,你又待怎样?” “我并不想怎样,只是有个老朋友要我来找你,他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老板的脸上开始冒汗,就像看见一个平生最可怕的人一般:“你……你去告诉他,这样……这件事确实与…与我们兄妹无关。” 老板一边说一边拭汗,说完后长出一口气,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在他口中说出,似使上了吃奶的力气。 雪羽在旁冷眼看着,这种狗咬狗的事,她实在懒得去管,更懒得去看,她只觉得恶心,别过头去看别处。 那茶客又冷笑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只负责将你交给他,至于怎么说,那得看你的口才了。 老板的脸开始变了,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加上满脸的水,透出了青光:“你真得不肯放过我们?” “不行,你知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老板又道:“我知道,你是信人,可是你看,我妹妹已经死了,你回去已能有个交待,就……就放我走吧。” 他的语气已是在哀求那茶客。这时,刚杀死老板娘的那个茶客道:“不行,刚才你们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放我们一马。” 老板望见他,眼睛开始灰失去光彩:“赵秋生,我们兄妹隐匿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是给你们发现,也罢,你们来吧。” 赵秋声道:“西门生,我们只是受人之托,可怪不得我们无情。” 西门生突然顿住,直勾勾地瞪着赵秋声,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受人之托,你们的确是受人之托,像你们这种杀手,哪一件事不是受人之托,受别人金钱之托,又何必在我面前卖乖!” 楚南天三人脸色也变了,变得很难看。他们这种表情,就像猴子给人抓住了尾巴,小偷给人抓住了正在行窃的手一般,他们的脸色越难看,西门生笑得越开心,笑到最后,西门生竟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楚南天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探手入怀,又缓缓将手伸出,手中已多了一对子母钢环。 赵秋声则解下头上的斗笠,微一旋转,笠帽冒出一个冷森森的牙齿。 另一个人则后退了一步,拉开衣襟,露出腰带上的三十六把飞刀。 三人围在西门生身边,却不动手,似乎都心存恐惧,不肯先上去,难道西门生的武功要比他们高得多,那么他又会对谁怕的如此厉害? 第一百零一章 血衣公子 那个打飞刀的人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抖手打出了三把飞刀,刀把上的红绸迎风一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直飞向西门生 西门生本来蹲在地上,忽然动了。 他本来笑得浑身发抖,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可是现在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见他将身体一旋,三把刀蓦然消失,突然间又飞了出来,向楚南天他们三人飞去。 刀风霍霍,竟比刚才那茶客打出来的更急。 赵秋声见刀突然向自己飞来,急忙将手中斗笠旋,将飞刀弹开,楚天南也挥动钢环,砸飞了钢刀,那茶客却不敢去硬接自的刀,闪身躲开。 西门生手打出飞刀后,立刻翻身逃出茶亭飞入树林,等楚天南他们再去追时已经追不上了。楚南天顿足道:“又给他逃了,真是晦气。” 赵秋声在旁接口道:还有一个西门死在这儿,能交待的过去。” “有什么用,西门死已经死了,问不出什么东西,怎么交待法?” 说话间西门生又回来了,回来的速度竟比逃去的速度还要快。 楚南天楞住,不知他为什么要回来? 西门生的脸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已经完全不是张人的脸,他的眼大得都快要突出眼,仿佛看见了一件世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树林里悠悠然踱出一个人。 一个温温尔雅的书生,身上穿着件大红的长衫手中还摇着一把描金扇,脸色苍白,只是眉目有着一股邪气。 他微笑着看着西门生:“你好。” 西门生站在那里不住地发抖,望着那书生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书生悠然道:“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你一定混得挺不错,你怎么这么一副可怜相。” 西门生脸色惨白,几乎快站不住了! 书生又道:“看你这个样子,这几年日子一定过得不好,想来那笔钱你一定没动,就是用,相信你也用不了多少,想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现在手头紧得很,想让你把这笔钱给我,好不好?” 西门生脸色泛白,牙齿打战,颤抖着说:“公子…说……什么,在…在下……听不懂。” 书生皱了皱眉:“你真的不明白?” 西门生咬了咬牙,低声道:“不…不明白。” 书生笑了,笑得很温柔,就连十八岁的少女都笑得没他这么温柔:“你听不懂我的话,那好,让我提醒你几句,到时你一定会明白的。”西门生不语,咬牙挺在那里。 书生道:“我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西门生拼命地擦汗,暮秋的天气,他的衣衫竟已湿透了:“你…是江湖上有名的血衣公子。” 血衣公子笑了“真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血衣公子吗?” 西门生终于忍不住,软倒在地上道:“公子的红衫乃是用血染成的。” 血衣公子又道:“不错,果然不愧与我相识了多年,我的手段,你是清楚得很罗?” 西门生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脸部肌肉又扭曲:“知道,开封石大勇被公子杀了七天才死、江湖女诸葛花紧笺被公子奸后抽去浑身骨头而死……” 血衣公子满意地向他点点头,这些血淋淋的令人作呕的事在他听来,竟像是极大的享乐一般,他慢慢走在瘫在地上的西门生跟前:“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西门生还在呕吐,足足吐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止住,他抬头望着血衣公子,瞳孔收缩,突然大叫声:“财宝在栖霞山南佛口寺中。”说完全身脱力软倒。 血衣公子笑道:“很好,你的记性果真不错。”说着话,一脚踩在了西门生的头上,只听得一阵头爆裂的声音,西门生的头被生生踩扁。 楚南天三人在旁看着血衣公子对付西门生,不由一阵恶心,强忍往不吐出来,楚南天陪笑道:“好了,公子亲自出马把事情解决,我们的事也就完了,在下等告辞了。”转身欲走。 血衣公子道了声:“慢着。” 三人尽皆止步,一脸的惊恐,那茶客用手暗暗握住一把飞刀,楚南天也将握环的手紧了紧,失声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血衣公子微笑道:“哦,没什么事,只是今日也仰仗三位出刀,讲好有酬劳的,三位何必这么早就走?” 赵秋声干笑道:“今日之事,主要还是公子的功劳,我们没能完成公子之托,哪还有脸领公子的赏。” 血衣公子又道:“其实三位何必这么客气,我说过的话又岂能不算,三位还是过来领酬劳吧。” 雪羽望着他们不觉冷笑,明明心中都有鬼,又何必这么道貌岸然的。 楚南天道:“公子知道,像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不完成任务怎能胡乱拿钱,张扬出去,岂不坏了我们的名头!”说完,他也不招呼,转身就逃,另两人也跟着飞跑。 血衣公子身体一晃,又挡住了三人面前,笑道:“三位放心,今日之事一定不会张扬出去的。” 三人脸色大变,楚南天颤声道“公…子你,你又要怎样?” 茶客愤愤道:“他又想怎样,只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 血衣公子哈哈大笑:“还是这位快人快语,说得不错,你们三人听了西门生的话,就想开溜,让你们逃走了,我岂不是太笨了吗?” 秋天的风很冷,吹得枯叶冷冷地飘落,飘落在四个冷冷的人身上。 雪羽静静地看着他们,这种局面是她早已料到的,西门生这么害怕血衣公子,竟然也会为一笔财宝而背叛他,财宝数额的巨大可想而知,楚南天他们听了又怎能不动心,可是血衣公子又怎能容得别人来分他的财宝。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的,有时宁可把自己撑死,也不愿分一丝一毫给别人。 血衣公子微笑地看着他们,就像猫在看老鼠一样,他知道楚南天他们不会逃走,自己不死,他们绝不敢取财宝的,可是自己又怎会死! 楚南天三人望着血衣公子,面色凝重,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可还是想凭三人之力搏上一搏。 “只要能够杀了他,这笔财宝就属于我们的啦。”想到这里,每个人心中都觉得有一团火在烧,烧出了他们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笔财宝到底有多少,但能引诱西门生背叛血衣公子的财宝,并不可能少! 楚南天的手下不停地在发抖,眼前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不但他,赵秋声和那个茶客也在抖,不停地抖,再这样抖下去,自己一定会死的,想到这里,他们出手了。 楚南天的子母钢环如两道雷电上下蛟击,赵秋声的斗笠旋起来,闪着蓝色的光芒,那茶客的飞刀如惊虹一般在空中划过。 血衣公子也出手,他的纸扇一合,人跃起如流星般出击。 可是他们的出手对象都不对,第一个人突然向茶亭打来,向雪羽打来。 雪羽怔住,没想到会是这样! 白衣侍者很快倒下两个,赵秋声的斗笠旋开了其中一人的头颈,几乎把他整个颈部都式断,而楚南天的钢环则套上了另一人的脖子,左右一拉,将人颈活生生的拉断。 另外三个侍者怒吼,他们出手了,刀光霍霍,和着血光飞舞,楚南天和赵秋声被**,鲜红的血溅在白衣上,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图案。 血衣公子扑向雪羽,陪伴他的还有十二把飞刀,那茶客打出的飞刀,飞刀在空中划过,织出一道光网,罩着一个血红的身影扑向了雪羽。 雪羽站起身时,右手挥袖,满天的刀网不见了,跟着就是血衣公子的描金扇直点她的璇穴,雪羽人往后退,避开这一扇。 血衣公子右手一抖,描金扇打开,划向雪羽的中盘,雪羽再挥袖,打出十二柄飞刀,血衣公子手腕一折,用扇面弹开飞刀。 雪羽挥袖,去卷他的扇子,血衣公子在半空无法躲避,被卷个正着。 这时,地上的老板娘动了,她直向雪羽背心拍去,既然楚南天和血衣公子是一伙,这本就是个圈套,那么她也不可能真的死去,这道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雪羽不防,背后着着实实中了一掌,她只觉心血翻腾,眼冒金星,血衣公子一声长笑,一抖描金扇划开雪羽的长袖,连点了她五处穴道。 老板娘对雪羽一笑:“又见到姑娘,真是三年有幸。” 雪羽蓦然想起:“李秋风,她竟是李秋风,李秋风就是长得这么漂亮的老板娘!” 她不懂,想不到李秋风竟是个女的,可是有一点她懂,落她手里自己一定很惨。 白衣侍者楞住,他们刚解决了楚南天和赵秋声,想来援助雪羽,就发现她已经被擒了。 血衣公子冷笑:“好了,你们的公主已被我们抓住,你们来救吧。” 白衣侍者呆站在那里,他们知道,救不了,可不得不救,“怎么办?”三个人心中暗转念头。 这时,那茶客又出手,他打出九把飞刀,直插向白衣侍者的背心。 白衣侍者惊觉,可不敢动,一动,雪羽就死。 血衣公子大笑,他实在开心,这出戏演得太绝了。 飞刀不停,破空奔向三个白衣侍者的背心,他们却不敢躲避,只能由它们打中自己,打死自己。 雪羽流泪,她知道他们不会躲的,谁来救他们? 第一百零二章 一叶知秋 风更猛,吹得枯叶满天飞舞,盘旋呼啸着,迷乱了人的眼神,枯叶中,突然多了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可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来了,他挡在白衣侍者的身后,直向九柄飞刀扑去。 飞刀尖啸着飞来,血红的刀网在空中飞扬,那人拔剑,晃了一下,飞刀突然倒飞,飞向了那茶客。 那个茶客欲跃起,但已不能,二柄刀向他额头飞来,欲蹲下,也不行,有二把刀打向小腿,左闪不行,右闪亦不行,有二柄刀飞向他的左右两肋,欲躺下,也不行,有一把刀贴地飞来,他只能后退,全速后退,以使自己有机会打飞自己的刀。 茶客人往后跃,速度奇快,竟把飞刀甩开,可是他突然顿住,就像后面有堵墙一样,颓然像个破麻袋一般倒下。 只见他的背心上,赫然插着一把刀,第九把刀竟是拐弯从他背后打来的。 那人转身踏步向茶亭走来,雪羽看着他,那是个青年人,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像疲病的老年人一般,他的眼中总有一种萧索的光芒,你看见他,就像看见晚秋一样,好一个凄凉的人。 但这样的人却令血衣公子和李秋风感到恐惧,雪羽看见血衣公子的扇子开始做微抖起来,李秋风的脸,也开始变色。 那人走到茶亭外,停住脚步,低低的声音道:“血衣。” 血衣公子使劲舔了舔舌头,润润发干的嘴唇,嘎声道:“是你?” “不错,是我。” 血衣公子的眼光开始灰暗,他刚才问一句,只是希望来人回答说不是,可是这一问却把自己的最后的一根稻草都扔掉了,他绝望了。 那人又道:“血衣,我找你好久了。” 血衣公子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我知道。” “你可知我为什么找你?” “也知道。” “知道既好,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血衣公子用力握住手中的描金扇,握得指节发白:“我为什么要出来,你何不进来。” 说着话,他朝雪羽看了一眼,意思说:“如果你敢进来,我就杀了她。” 那人笑了,他这一笑,风中的秋意更浓:“她又是谁?” 血衣公子怔住,他明白那人的意思,自己根本无法以雪羽作人质要挟他的。 血衣公子咬了咬牙紧了紧手中的描金扇,举步向茶亭外走去,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要在地上踩出个脚印一般。 那人看着血衣公子慢慢走出茶亭,冷冷笑了一声,血衣公子听他冷笑,连忙加快脚步,走出茶亭在那人面前停住。 那人看着他,道:“你已输了,跟我走吧!” 血衣公子身体一震,强自辩道:“还没有动手,怎知我输了?” 那人笑道:“真正的高手,又何必要动手?” 血衣公子默然,他懂那人的意思,雪羽也懂,血衣公子走出茶亭时,一开始脚步放的极慢,是因为他心中恐惧,不敢走出这亭子,可又不得不走出去,只能极力地施延时间,尽力安慰自己。 当听到那人的笑声,急忙加快步伐,只是想掩饰心中的恐惧,这样为人所左右,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恐惧和缺乏自信心,在气势上已经弱于那人,不用动手,血衣公子就已经输了。 那人道:“血衣,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上已做下了不少臭名昭着的恶事,还是跟我回去听候发落吧!” 血衣公子突然狂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想判我的罪……” 那人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血衣公子的眼,血衣公子也凝视着他。 雪羽发觉那人的眼中闪着正义锐利的眼光,而血衣公子的眼中却冒着邪恶的火焰,两人对视很久,血衣公子突然微微转了一下头,竭力逃避的目光,但怎么也无法避开,他又输了。 血衣公子一言不发,举起描金扇,左手搭了上去,慢慢打开了扇子,一点一点地打开。 那人的面色凝重起来,他抬起左手竖在胸前,眼睛盯着血衣公子的摺扇。 血衣公子每打开一根扇骨,他的手便动一动,有时是手指,有时是手腕,有时是整条手臂,每一动,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动出,构成幅不可思议的图画。 空气很凝重,树上的叶子已经承受不住这份重,缓缓地自树上飘下,飘了满地,但没有一片子停落到他们身上。 飘到血衣公子上空的树叶碎裂,而飘到那人头顶上的叶子却被轻轻托住,又缓缓荡开。雪羽看着他们两人,也很紧张,她知道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记杀招,谁若有个疏漏立刻就会尸横当场。 李秋风在旁看着不由得手心泌出了冷汗,他竟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她很想上去帮血衣公子的忙,可是不能,她不能放弃雪羽,一旦她动,雪羽就得救了,旁边的三个白衣侍者,并不是好惹的,她不能给他们机会。 血衣公子的摺扇终于全部打开。 无论有多长的路,只要你不停的走,总会有走的时候。 血衣公子刚才就不停地发招,每一根扇骨,他都赋予了好几种变化,可是扇骨总有打完的时候,血衣公子的招也已发完了。 那人开始动了,动得也很轻微,但他每动一下,血衣公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手中的扇子有时微微倾斜一个角度,有时合上一两根扇骨,有时又打开。 风吹过,血衣公子的扇面开始消失,一分一寸地,扇面慢慢地裂开,破碎,最后变成几百只小小的蝴蝶在风中游荡。 血衣公子看着自己的扇子慢慢地毁坏,最后只剩下扇骨在阳光下闪光───扇骨是精铁打制的,他的额头开始泌出汗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顺着鼻尖滴下,慢慢地滴在扇骨上,冒出一阵轻烟消失。 他暴喝一声,一挺扇骨直刺那人的胸腹,那人右手一撩,长剑撩向血衣公子的手腕,血衣公子手指一张,六根扇骨激射而出。 那人怒喝一声,身子一晃,如落叶一般荡开,长剑一翻,横挑血衣公子的咽喉。 血衣公子身体往后飞掠,直掠向茶亭,他希望李秋风能救他,可是刚到茶亭口,立刻倒跃,因为那人已挡在茶亭口。 血衣公子心知自己今日绝难逃脱,不由大喝一声,手中扇骨,如枪一般刺出,刺那人的胸口,作困兽之斗。 那人微笑,手中长剑一摆,又去挑血衣公子的脉门,血衣公子如再往前刺,这只手必然残废,血衣公子竟视而不见,扇骨依然直刺,他,竟然要拼命。 扇骨闪着乌黑光芒直撞向雪亮的长剑,宛若两条龙在空中相搏一般,眼看血衣公子的手就要撞上长剑,突地他的扇骨不见了。 只见他将扇骨交到左手,挺刺那人的胸口,右手却撞向长剑,他竟牺牲一只手来杀那人,他的左手,也竟比右手快十倍。 那人脸变了,长剑一翻,直刺入血衣公子的咽喉,血衣公子一跳,全身突然脱力失去控制,眼泪、鼻涕、屎尿全部涌出,他的眼睛像死鱼一般凸出,不信这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 那人转过身来,直看着李秋风,李秋风被他看的心中发毛,干笑了几声:“你果然好功夫,剑好快!” 那人不语,只是看着雪羽,忽而道:“放了她,你走!” 李秋风笑了,她已知道那人的弱点───就是雪羽,能知道别人的弱点的人,通常都是胜方,她笑血衣公子,竟然看不出来,这个呆子。 李秋风道:“我为什么要放她?” “不放,你死。” “恐怕死的还不止我一个吧。”李秋风说完,用眼瞧了瞧雪羽。 那人不语,举步踏入亭中,在桌边坐下。李秋风楞住:“你想干什么?” “我等。” “等,等什么?” “等你杀了她,我再杀了你。” 李秋风楞住,自己的判断竟错了,她不相信,她还是想试试:“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那人冷笑:“你试试看。”说完,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理她。 李秋风又怔住,这个赌博,她输不起,所以只能逃,她放开雪羽,转身出亭走了。 那人也不拦她,看她走远了,不由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张嘴吐了一口血,刚才的搏斗,血衣公子还是伤了他。 那人回头看雪羽,做笑道:“我姓叶,一叶知秋───叶知秋。” 第一百零三章 落叶山庄 一个月的修养,雪羽的伤已完全好了。 一个月中,秋天,落下了它的最后一片枯叶孑然远去,冬天的第一场雪,也纷纷扬扬地下了一会儿,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雪羽出来踏雪,也出来看看这落叶山庄。 落叶山庄她早听说过这个名字,它在一百年前就有了它,就像武林中的官府一般,当第一代落叶山庄庄主叶梦生开创它时,就是为了审判那些应审判而未被审判的人,他们将犯罪而道遥法外的人捉回山庄,然后由武林人士来判刑。 正因为这样,落叶山庄在武林中结了很多的仇人,同时和官府也有矛盾,曾三次险些灭门,可是叶家的人又三次重建落叶山庄,重新执行叶家的使命,因此落叶山庄,一直是武林宵小攻击的对象。 可是,自从第七代落叶山庄庄主叶蝴蝶出现后,再也没有人敢到落叶山庄来捣乱,落叶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也越来越巩固。 雪羽正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给落叶山庄带来灾难,她想起那天茶亭里她对叶知秋说的话。“你不能救我!” “为什么?” “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落叶山庄倡武林正义这么多年,办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麻烦事情,叶家的人,怎么会怕麻烦。” “你救了我,别人不会认为你做的是好事。” “落叶山庄的行事,也被一些前辈大侠视为异端,叶家人的行事,从不计较别人如何如何说。” 雪羽急了:“你一口一个叶家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叶知秋怔住。 雪羽又道:“你知道『开天』吗?” 叶知秋点头:“我知道,山庄里有好几个高手为这个倭贼组织所容纳,也有被杀害的。” “我就是『开天』的头领,你现在还想救我?” 叶知秋变色,声道:“你又到中原作甚?” 雪羽苦笑:“我要找肖星楼,我很对不起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叶知秋冷笑:“你又找他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他破坏你的计划,你要复仇?” 雪羽愤然道:“不是我的计划,是我父亲的计划,是日本大将军的计划,我只是执行计划而已。” “这又有什么两样?” 雪羽凄然一笑:“你懂不懂知不由己这几个字?” 叶知秋怦然心动,他很清楚这几个字的分量就像他并不想再将武林正义殿开下去,落叶山庄的刑罚是连鬼都害怕的。 他也厌倦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可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却不得不干一样。 叶知秋沉默良久,对雪羽道:“走,我们上落叶山庄去。” 雪羽惊异:“你…” “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救你,你这个样子,根本无法找到肖星楼。” 雪羽叹声道:“找到肖星楼后,我一定到落叶山庄来听凭你发落。” 叶知秋黯然叹道:“不必了。” 两人都很清楚,落叶山庄能否保住,现在已是一个谜了,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世间有许多事本就不该知道的! ----------------- 起风了,吹动着树上的枯枝不停摇摆,簌簌地落下了几片雪花。 寒鸦来了,在路上走着,寒鸦不是乌鸦,他是个人,一个道士,武当山的道士,还有苍梧,他是和尚,少林寺的和尚。 叶知秋在门外等候,当寒鸦和苍梧还在二里地外时,他就知道了,特地出来迎接,寒鸦,是武当山上最老的四个道士之一,而苍梧,是少林寺最老的七个和尚之一。 叶知秋见两人到了门前,快步迎了上去,深深了个躬:“道长、大师好,请里面坐。” 寒鸦和苍梧也向叶知秋还了一礼,三人举步走了进去,寒鸦突然道:“叶庄主,能否到正义殿一坐。” 叶知秋心下一紧,他已明白这两人来干什么的了,落叶山庄的正义平常是不开的,只有审判时才开,这一次,他们要审谁呢? 三人坐下来,寒鸦又道:“听说庄主最近手刃了血衣公子,又为武林除一大害,真是可喜可贺啊!” 叶知秋道:“道长哪里话来,为武林除害,本就是叶家人的本份。” “庄主过谦了,又听说庄主最近还请了一个女人,不知是否有此事?” 叶知秋一笑:“道长果然是消息灵通,对庄上之事知道得如此详细,不知道长是听哪位英雄说的?” 寒鸦脸一红,叶知秋收留雪羽的事,是李秋风派人相告的,李秋风是春秋门的副门主,而春秋门却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行事也是邪多正少,武当自命为名门正派,却和春秋门有瓜葛,倒也说不出口。 苍梧在旁接口道:“老衲还听说这个女人是个东瀛人?” 寒鸦又道:“是东瀛大将军的女儿,叫雪羽。” 苍梧接口道:“是当年『开天』的首领。” 叶知秋淡然道:“两位说得都不错,想来两位光临敝庄也是为了这件事。” 寒鸦道:“不错,当年『开天』横行中原武林,残害中原武林人士,我们正要找她,现在既已在落叶山庄,就请庄主把她抓到这里来。” “哦,为什么?” “我们要审判她。” “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 “不错。” “为什么?” “她要去找肖星楼,找到肖星楼后,她自会到这里来的。” 苍梧在旁终于忍不住:“这个妖女的话,你也信?” 叶知秋冷然道:“大师一生钻研佛经,道行高深,现在怎么也出此妄言!” 苍梧一怔,双手合什,低声念道:“阿弥陀佛,弟子口出妄言,望佛祖慈悲。” 寒鸦道:“庄主怎么这么幼稚,竟会听信她的胡言乱语?” 叶知秋道:“道长又怎么知道她是在胡言乱语?” “她当年害死多少人,难道会对你说真话?” “难道就因为她害过人,她就不会说真话?” 寒鸦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叶知秋又道:“佛门讲宽大为怀,慈悲为本,道家也讲善意道德,道长和大师都是有德之人,怎么现在也讲赶尽杀绝,连个机会都予人?” 寒鸦和苍梧被说得满脸通红,羞愧难当,苍梧干咳一声道:“檀越有所不知,这次老衲和道长并不是代表我们本人而来的,也不只是代表武当和少林而来的。” 叶知秋一笑:“还有李秋风?” 默然,寒鸦又道:“我们只是受众多好汉的要求而来向你交涉的。” “哦,还有谁?” “有点苍的谢真谢大侠,四川的唐云唐大侠,霹雳堂的雷扬雷大侠,山西的云同云大侠,少林的龙虎大师,还有卓飞云师侄,还有众多的英雄豪杰。” 叶知秋心道好个英雄豪杰,他知道英雄豪杰的真实含意,这个含意却是寒鸦死也不肯说出来的。 叶知秋道:“这一个月,李秋风没有白过,你们既已作好了准备,何不就此进攻,又何必弄得冠冕堂皇的。” 苍梧道:“檀越请三思,这全庄三百多口人的性命可全在檀越身上,又何必为了一个恶女子枉送这么多条性命?” 叶知秋气极反笑:“好,好,你不仅要杀人,还要把杀人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寒鸦连忙道:“庄主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想劝劝你,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叶知秋惨然笑道:“事已至此,岂容得我来控制局势发展,两位请回去吧!” 苍梧含什道:“我们这一走,又会有无数杀孽只怕江湖上从此不会再有落叶山庄这个名字了,江湖宵小从此更会大胆放肆!” 叶知秋傲然道:“叶家的人,是不怕死的,只要有一个叶家的人活着,落叶山庄还会出现在江湖上的。” 寒鸦站起身来:“看来落叶山庄一战势不可免,有对不住落叶山庄的地方,乃形势所通,望庄主见谅。”说完转身欲走,苍梧也站起身来,合什向叶知秋施了一礼,也跟着寒鸦欲走。 突然,庄门外响声大作,殿外奔进一个庄丁来,满脸惊恐,他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汗,颤声道:“禀庄主,有人杀进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一场阴谋 李秋风看着远处的落叶山庄,心中一阵得意,短短的一个月,已被她联络了这许多好手,此时眼前的山庄在她眼中已成了一片废墟,还有雪羽,已被她生擒活拿,门主的命令,终于完成了,想到这里,李秋风笑了。 卓飞云和龙虎大师在最前面,因为李秋风对他们说,寒鸦和苍梧已被落叶山庄扣留,他们急着要去救自己的师伯和师长。 他们刚冲到大门,突然眼前白影一晃,三个白衣人挡在了门前,正是雪羽和的三个白衣侍卫,他们跟着雪羽出去踏雪,刚回到落叶山庄就加入了战斗。 卓飞云见有人挡道,怒喝一声:“闪开。”说着长剑一划,划向三个白衣人的咽喉。 白衣侍卫出刀,三把长刀架住了长剑往后一推,直把卓飞云推了个跟斗。 卓飞云翻身跃起,怒骂道:“三个狗杂种!” 李秋风在旁阴恻恻地道:“你骂有什么用,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你难道没看见他们手中的长刀?” 众人经李秋风一提醒,都注意到了白衣侍卫手中的刀,不由怒骂:“倭刀,果然有倭寇在落叶山庄,叶知秋还开什么正义殿,真不要脸。” 说话间,一人已从人群中飞出,挥棍砸当中一个白衣待卫的头顶,正是山西云同。 白衣侍卫横刀架住一棍,顺势将刀一推,削云同的五指。 云同与他一触即弹开,顺势一带,一棍扫向另一个人的太阳穴,那一个人再竖刀架住,沉声喝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回去吧!” 云同怒骂:“倭贼,谁要你假惺惺的。”说着又是一棍,搂头砸当中一人的头顶,三个白衣侍卫又横刀架住。 这时,卓飞云又扑上,长剑如奔虹一般,刺左首那个侍卫的咽喉,这边龙虎大师也缠着右首那个侍卫,身后众人乘时一拥而上,意欲冲入大门个白衣侍卫拚死抵抗,不一会儿,身上都已带了五六处伤。 李秋风动了,她直插入门口打斗着的人群中她一入战团,并不同白衣侍卫下手,而是趁混乱向卓飞云出手。 卓飞云正向三个白衣侍卫出手,突觉背心一痛,心知中了别人暗算,想要回头看时,人已仆地死去。 李秋风暗杀了卓飞云,翻身退出人群,背着手微笑。突然间众人惊呼,纷纷后退,地上已倒下了二具尸体,一具是卓飞云的,另一具是云同的,他已不成形,被倭刀卸成八段。 三个侍卫傲然立在门口,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染在身上的白袍,如雪中的红梅一般艳丽。 众人望着三个白衣侍卫,谁也不敢上去,云同的死,令每个人都胆战心惊。 人群中踱着两个年轻人,悠然看着三个白衣人,左边那人微笑着对白衣侍卫道:“你们真的不让开?” 白衣侍卫冷然看着他,闭口不语。那人也不发火,只是摇头息:“可惜,真可惜啊。”说完话,又转身了回去。 右边那人又凑了上去:“我看你们还是让开的好,免得连尸首都找不到。” 白衣侍卫终于开口道:“我看你还是走的好,免得血溅当场。” 那人笑了:“真好,你们还会说中国话,那么……” 他顿了一顿,笑得更开心了:“你们去死吧!”话刚说完,左边那人也将手一扬,打出了一个黑色的球,白衣侍卫欲挥刀去挡,猛听身后一声暴喝:“快退!”院中窜出四个人。 两个人拉住白衣侍卫用手一带,另两人将门一关,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门被炸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散,“雨雾”也被炸开,空中一片晴郎。 四人救了白衣侍卫,对三人道:“你们快去保护你们的公主,这里有我们。” 三个白衣侍卫点头走了。四人往门口一站,又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那两个年轻人微笑道:“四位是谁,竟然破了我们的暗器?” 李秋风在后微笑道:“唐兄、雷兄,你们连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落叶山庄四大高手都没听说过吗? 四人中一个高个青年道:“不错,我就是碧云天。” 一个矮个子老道:“我叫黄叶地。” 另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道:“在下秋连波。” 最后一个女子嫣然一笑:“我叫寒烟翠,你们这些人凶巴巴地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秋风笑了:“听说落叶山庄来了一个东瀛公主,我们想来参见她。” 烟翠笑道:“要参见就参见,你们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的,你看,怎么地上还躺了两个死人,岂不是大煞风景。” 李秋风冷冷道:“人是你们杀的,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旁边碧云天语塞,他也觉庄主的做法不妥,只是他效忠于庄主,无论他做什么事,自己只是尽力去帮助就是,真要他出言辩理,却是不行。 “不错,我藏了,你又待怎样?” 李秋风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因为她知道是谁说的,叶知秋! 可是她又微笑了,叶知秋,你终于出来了! 李秋风在笑什么?叶知秋出来,明摆着是要对付她的,她又高兴什么? 叶知秋从落叶山庄中走了出来,大踏步地走出,门外的每个人都感到了他的威严,他的面容很平静,没有特别的惊奇,也没有特别愤怒,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叶知秋的背后还跟着两个人,寒鸦和苍梧,他们面色肃穆,沉静得就像冬天的水一般,寒冷而死板。 李秋风又笑了,他已猜到了寒鸦看见卓飞云尸体后会有什么反应,这出戏一定很好看。 果然,寒鸦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盯住了地上,他的眼睛突然变了,变得很悲哀,整个人一下子萎缩起来,他老了,真的老了。 卓飞云血已快要流干了,寒鸦慢慢走过去,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叶知秋,这时他的人一下变了,变得高大,如神灵一般的威严。 叶知秋默默地看着寒鸦,不说话,这样的情况已不容他再说什么话,他转身举步向门内走去。 “站住。”寒鸦沉声喝道:“你们杀了飞云师侄,要待怎样?” 叶知秋回头惨然一笑,举步向门内走去,碧云天等四人也转身跟着叶知秋进门。 寒鸦慢慢跟在后面,李秋风也跟着,再后就是唐云等人。 门内是一片空地,枯木、假山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叶知秋已到正义殿前,冷冷地看着门口的众人,这些人不是各门派的精英,就是江湖上各霸一方的豪客,这一仗,落叶山庄胜算甚少,可是叶知秋不怕,叶家的人,从来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的! 风开始变大了,吹得枯枝摇晃,发出呜呜的响声,就像有人在风中哭泣,积雪飞扬,在空中盘旋就像是苍天的眼泪───天在哭泣。 终于有人忍不住这静默,令人窒息的静默,他冲了出去,是谢子真。 他觉得再这样沉默下去,他就要发疯了。他跃起,飞掠过树林、假山,直冲向叶知秋,他要找叶知秋较量,是因为他妒忌,他不服气,为什么叶知秋会有这么大的名气,自己是七大剑派之一,点苍派的掌门弟子,却不如他出名,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懂? 可是他很快就懂了! 他冲到叶知秋身前,出剑“疏影横斜”,刺叶知秋的咽喉,出手萧索,意在剑先,实在是他最得意的一剑。 这一剑,暗含了九种变化,无论叶知秋怎么招架,如何闪避,他都有办法对付。 第一百零五章 苍梧寒鸦 可是叶知秋既不招架,也不躲闪,他出剑,后而先至,谢子真的剑离他还有半尺,他的剑上已上了血,谢子真咽喉的血。 谢子真顿住,从空中落下,他的感觉中,自己像是一片枯叶,缓缓地飘下,没有生命的枯叶,他的生命已走了,从自己咽喉喷出的血中走掉,他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落叶山庄了,这里的落叶实在太多,太多了。 众人楞住,想不到叶知秋会杀谢子真,这无疑在向正派挑战,把自己推向绝境。 李秋风微笑忖道:“这样的死人,越多越好。”她侧头去看寒鸦和苍梧,他们是正派的代表人物他们想说什么? 寒鸦脸色发青,脸上寒意越来越浓,却不说话,苍梧的眼睛放着寒光,怒视着叶知秋,慢慢抬起手,猛然往前一挥。 龙虎大师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身后还跟着七个少年人,七柄长剑,七大剑派的少年英杰。 李秋风背着手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她看出这些树木假山一定有名堂,落叶山庄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进来,它在江湖上存在了这么多年,一定有它过人的地方,乐得让正派的人去给她开路,况且,她并不着急,叶知秋已经在这里了,她还急什么? 龙虎大师挥舞禅杖,一路打了过去,他的八十一路疯魔杖法是闻名江湖的。 秋连波迎了上去,他的兵刃很怪,是一双筷子,他竟以一双筷子,一双极细的筷子去对付龙虎大师的疯魔杖法! 龙虎大师愤怒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轻视他,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竟然敢用这种武器来对付他他的疯魔杖法,在狂怒的情况下使出来,声势更是骇人! 龙虎大师的禅杖如暴风骤雨般打向秋连波,可是连秋连波的衣角都没碰到,秋连波就像恶浪中的一叶扁舟,随着风浪漂流,再大的风浪就是打不翻它。 龙虎大师身后的七个少年人穿过树林假山,直冲向叶知秋,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冲到那里,他们纷纷倒在树林中。 枯木中突然横出几把刀,有三个人没有注意而冲过刀锋,被拦腰斩断,长嗥倒地,另外四个人反应较快,出剑,剑刺入枯本,枯木在流血,刀跌倒在地。 枯木中有人! 四人刚避过刀锋,地上突然拉开一道缺口,毒箭如蝗,又射死两人。 最后两人翻身跃上假山,再待冲向叶知秋,胸口上突然冒血,滚下假山,从山石中钻出两人,手中拿着滴血的短刀。 落叶山庄,果然不是这么好进的。 龙虎大师的疯魔杖法已使到了第六十九招,可是还没有打倒秋连波,一阵猛打下来,自己反倒累了。 龙虎大师额头上开始冒汗,手中的杖开始慢了下来,可是他慢不下来,他只看见秋连波的身影到处都是,秋连波的筷子开始进攻,他把筷子当判官笔使、当剑使、当棍使,甚至当大枪使。 龙虎大师持杖拼命抵挡,他已累了,很想休息,可是他知道,不能休息,甚至不能有一点的松懈,有松懈,立刻就死!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疯魔杖法是最耗精力的一套杖法,龙虎大师开始感到胸闷气紧,他只觉得再要打下去的话,他的心一定会跳出口的,他需要休息。 龙虎大师大吼一声,拼命打出一杖,随即跳出圈子,大口喘气,他突觉胸口一麻,鲜血随着一根筷子的拔出而飙出,像箭一般地射,他觉得好累好累,只想闭眼睡去,于是他闭眼,沉沉地睡去,永远地睡去。 雪羽待在屋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蓝蓝的天空,淡淡的云,一个很好的天气,在这个天气中实在不应该杀人,可是前院正在杀人。 前院杀人是为了她,可是她却要走,是叶知秋要她走,叶知秋把她留在这里,是要保护她,但现在他已不能再保护她了。他要她走,带着三个白衣侍卫走,他很抱歉,不能再派人保护她,叶家人要为叶家而死,雪羽毕竟不是叶家的人。 雪羽缓缓踏出门,走廊中三个白衣侍卫正在等着,雪羽说:“我们从前面走,你们小心点。” 前面拼杀得正厉害,本来走后门是件很安全的事,可是她却要走前门,白衣侍卫点头,他们明白雪羽的意思,她要吸李秋风的注意力,以减轻叶知秋的压力。 走廊朝北,很阴暗,雪羽默默地走,白衣如雪,在地上轻轻滑过,刚过了一个月的安定生活,又要走了,这次,又将去何方? 屋檐漏了,漏下三个黑衣人来,扑向了雪羽,刀光雪亮,在走廊的阴暗中划出了三道闪电,砍向雪羽。雪羽不动,她知道白衣侍卫会保持她的,她也清楚,埋伏的并不只是这三个人。 白衣侍卫抽刀,迎了上去,刀光闪动,黑衣人空翻,跃到白衣侍卫身后,白衣侍卫刀反手自胁下穿出,挑中三人的咽喉,三个黑衣人仰天倒下。 水花四溅,走廊外的水池中窜出一人,阳光泻下,宛若水中蓦然开起一段彩虹,直扑向雪羽。雪羽好像早就知道一样,长袖一展,卷住水中那人,往外一挥,那人突然爆开,射出几百枚小针,针上闪着蓝芒,毒针,那人竟是假人! 雪羽未料到这一手,急挥袖将假人掷出,可是这几百根针,她是万万躲不过了。 针闪着蓝光飞来,就像一排人的牙齿,狰狞地向雪羽张大了嘴要将她吞下去。 雪羽看着毒针,血液凝固,自己还是没能逃出落叶山庄,肖星楼,我还是没有找到你,你肯原谅我吗? ----------------- 苍梧看着龙虎大师倒下,不禁泪流,龙虎大师为人耿直,深得苍梧的欢喜,这次将他带来,是想让他成名,但未曾想到竟然死在了落叶山庄。 苍梧悲愤,慢慢向秋连波走去,一步一步,缓缓地移动脚步,每一步,都在地上印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走过枯木,枯木中又弹出一把刀,苍梧用手中佛珠一撞刀尖,刀倒撞入枯木,枯木长声惨呼,颓然倒下。 苍梧心中已起了杀意,出手不再容情,他每走过一棵枯木,就打倒一棵,眨眼间,已打倒十五棵树,碎木飞扬,也夹杂着鲜血飞扬,树有真有假,然而现在真树或是假树,都已无意义了! 叶知秋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的人死去,并没有阻拦,人,总是要有死的,叶家的人,并不在乎死! 苍梧走到一棵本前,这棵树到底是真是?苍梧正猜测间,树中又弹出一柄刀,扎向苍梧的小腹,苍梧出手如电,一掌拍在树干上,树干突然炸开,将苍梧炸飞半边。 这棵树也是假的! 苍梧愣住,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叶知秋,口中喃喃道:“落叶山庄,好个落叶山庄。”说完,仆地而殁。 寒鸦看得须发皆立,他欲冲上去,李秋风一把拦住他道:“这种地方,道长何必去涉险,还是我们去吧。” 李秋风打算得很好,这次攻打落叶山庄,利用正派的人打前锋,既消灭了落叶山庄,也能使正派之实力大伤,可是照现在的形势再发展下去,只怕实力损失太大,连落叶山庄都攻不下,她还要利用寒鸦对付叶知秋,怎让他再去冒险枉送性命? 旁边唐云和雷扬冷眼看了好久,这时一起踏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微笑着向叶知秋走去。雷扬人未到树林前,他的雷火霹雳弹已打了出来,一时间硝烟四起,爆炸之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叶知秋微笑地看着雷扬和唐云,他见雷扬走出来时,就已怔令搬走了场中所有的埋伏,雷扬现在所作的,只不过在浪费自己的雷火霹雳弹而已。 硝烟中,雷扬迈步走到叶知秋面前,停住,脸色甚是难看,他的雷火霹雳弹并没有效果,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看得出的事。 叶知秋对他微笑:“你好!” 第一百零六章 奋力直冲 雪羽并没有死,她身边的三个白衣侍卫挡在雪羽身前,挥刀替她格挡,每人身上至少中了二十根毒针,三人倒下,带着微笑倒下,因为他们看见雪羽没有受伤,连一根针都没有碰到她。 雪羽泪流满面,从东瀛带出来七个人,可是,就剩下自己一人了,如何能见到肖星楼? 她绝望,天下之大,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于绝望中地又振作,我一定要活着,去找到肖星楼,那些人不能白死! 雪羽想到叶知秋,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 叶知秋也想到了雪羽,她到底走了没有?再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 寒鸦慢慢地走上来,走到叶知秋面前,停住,冷冷看着叶知秋的眼睛,叶知秋毫不回避,也直勾勾地盯着寒鸦的双眸,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简直要撞出火花来。 风停了,空气凝结起来,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他们之间,到底谁能赢,是武当四大元老之一,还是落叶山庄的少庄主? 李秋风施施然踱了上去,就像逛街一般,她的眼睛这里望望,那里看看,不时还露出满意的微笑,就像眼前有着满园的春光,花红柳绿,令人目不暇接! 她慢慢走到寒鸦身边,笑着对叶知秋道:“你好!” 旁边雷扬冷冷地插口道:“他当然好,要烤熟的鸭子,不好怎么能吃。”说完,他笑了,总算报了刚才被叶知秋嘲笑他的一箭之仇。 叶知秋也笑了:“没有你的雷火霹雳弹,鸭子怎么会烤熟。” 旁边唐云笑了:“叶庄主这话怎么说,难道江南霹雳堂的雷火霹雳弹是用来烤鸭子的吗?” 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素来明争暗斗,唐云又怎肯放弃看笑话的机会,他此时的言下之意,正是嘲笑雷扬的雷火霹雳弹不能派到用场,只能用来烤鸭。 雷扬吃叶知秋和唐云两人一阵抢白,不由脸色发青,向唐云重重哼了一声,唐云转过头去,只装作没看见。 寒鸦盯了叶知秋良久,慢慢吐出一句话:“叶知秋,你真的不肯把雪羽交给我们?” 叶知秋傲然道:“交又怎样,不交又怎样?” 雷扬在旁冷笑道:“不交的话,让你落叶山庄鸡犬不留。” 说完话,身体一旋,打出十几枚暗器,奔向叶知秋,叶知秋怒喝,身形一晃,避开暗器,他知道,江南雷家的暗器是碰不得的。 这时,寒鸦动了,他刚才与叶知秋对峙,就是在等待机会,只要叶知秋略微一动,他就有机会,叶知秋一动,就会破坏原来空灵的境界,没有空灵,叶知秋就毫无防守的能力。 寒鸦知道叶知秋武功高绝,就是在刚才说话时他也能使自己找不到进攻的机会,所以,寒鸦一直隐忍不发,可是现在叶知秋动了,真真实实地动了他怎肯放弃这个机会,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攻击,这样做太卑鄙,但为了替苍梧和卓飞云他们报仇,他已顾不得许多了。 人与禽兽,有时就只是这一念之差,执着于一个看法而抛弃了原则的人,实在与禽兽无异。 “混蛋!”碧云天怒骂了一句,本来他是很敬重寒鸦的,可是现在他很失望,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他跃起,挥棍去找寒鸦,他要拦住寒鸦,让叶知秋有机会反击。 有人拦住了他,那人叫柳浮云,他如浮云一飘起,飘到碧云天身前,对他一笑:“我是云,你是天,我正好在你身上飘。” 说话间,手中春秋笔向碧云天面门撩去。碧云天想帮叶知秋,黄叶地又何尝不是,可是他也被拦住,是唐云,唐云的螳螂刀如鬼魅一般也在他身边飘动,使黄叶地不得不小心应付。 秋连波也想动,但他终于忍住,因为他发现李秋风在对他微笑,仿佛在告诉他:“你一动,我就能杀你!” 寒烟翠更不能动,雷扬手按腰间,也冷冷地望着她,他们虽然忠于叶知秋,可是关系个人生命之时,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能救叶知秋吗?” ----------------- 雪羽逃,她要活着见到肖星楼,为她而死的人不能让他们白死! 可是她又怎么逃得了! 墙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搭住了她的肩胛骨,发力要捏碎她的骨头,雪羽不敢停顿,发力往前窜,墙中那人正待用刀,却不料被雪羽将手往前一带不及收回,生生折断。 走廊中又多了十个人,挡住了雪羽的前面,雪羽明白,他们不想让自己冲出这走廊,想让自己退回去,可是她退回去必定死! 雪羽往前冲,向十个人冲去。 十个人出手,十柄剑直刺出去。 剑血亮,剑光照亮了阴暗的走廊,雪羽仍往前冲,往十柄剑冲过去。 那十个人开始慌了,手中的剑不知是收回好,还是刺出好。 他们的剑开始发抖。 雪羽挥袖,长袖卷住剑身一挥,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剑折断。 雪羽冲入十人中间,十人弃长剑,再拔剑。 短剑。 短剑突刺雪羽! 雪羽负伤! 那件如雪的白衣开始印出梅花,一朵、二朵。 雪羽开始杀人,她一定要活着去见肖星楼,所以她要杀人,杀想杀她的人。 她一边冲一边杀人,长袖挥舞,从十个人前面冲到十个人身后,每冲到一处,就倒下一个人,雪羽毫不停顿,一直向前冲。 水中又跃出一人,直扑雪羽,雪羽依旧不理,直向前冲,人“噗”的一声掉在地上───又是一个假人。 雪羽再冲,无论水中跃出的真人还是假人,她都不管,她要冲出走廊,她要逃走───去见肖星楼。 水声又响,水花再次溅开,又有人从水中跃起,直扑雪羽,是真人还是假人? 雪羽只作不见,拼命往前冲,空中那人突然动了,他在空中一折身,以极其美妙的姿势在空中探身一抓,抓住了雪羽飞扬的长发。 雪羽挥袖向身后打去,那人后退,抓着雪羽的长发后退,雪羽点足亦后退,挥袖仍打那人,那人飞速后退,雪羽也后退,两人在走廊中飞速往后退。突然雪羽再挥袖,割断自己的头发往前窜去, 那人一直抓着雪羽的头发后退,不料手中一轻,直撞在栏杆上,险些跌倒,再要追雪羽,早已追不及了。 ----------------- 叶知秋在空中飞舞,像一片落叶一般,寒鸦在后面飞赶,就像一只寒鸦,在空中追逐落叶一般,寒鸦虽快,却不如落叶的飘忽多变。 寒鸦追了许久还是没有追上叶知秋,不由着急起来,他提起平生劲力直投向叶知秋,这一动,如寒鸦投林,流星坠空,速度惊人,不,这已经不能用速度来形容了,这是世上所没有的事物。 叶知秋身形在空中一折一射,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弹开,寒鸦一扑扑空,从叶知秋身边擦过,手中拂尘反打叶知秋的背心,叶知秋长剑从肋下反刺,挡开拂尘,两人落地,寒鸦脚足未稳,身体一旋又扑向叶知秋,拂尘撒开,像丝网一般罩向叶知秋的面门。 叶知秋抬剑,自拂尘中穿过,直刺寒鸦的咽喉,这一剑极是迅急,剑雪亮,如弧光一般射出,好快的剑! 塞鸦收回拂尘,他这一收,就像未出过手一般,拂尘一竖,挡在了身前。 叶知秋亦收剑,因为他发现寒鸦这一退,一收拂尘,已封住了他所有的攻势,他也只能收剑。 第一百零七章 木头的木 两人又对峙,静静地彼此看着,寻找着机会。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原来寒烟翠见叶知秋和寒鸦相斗甚是剧烈,她知道寒鸦的武功,实在要比叶知秋高出半筹,还是忍不住要去帮他。 她本来和雷扬对峙着,此刻心神一分,注意力分散,终于为雷扬所乘,打出霹雳雷火弹,寒烟翠惊党,避开火弹,直扑雷扬,手中明晃晃的一把比首插向雷扬的心脏。 雷扬笑了,因为寒烟翠动了,只要她一动,自己就有办法对付她。 雷扬挥手,打出一枚粉红色的圆球,寒烟翠侧身避开,江南霹雳堂的暗器是接不得的。 圆球突然爆开,冒出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寒烟翠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她感到恐惧,她不知道雷扬在哪里。 烟,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这三个字!人类最大的恐惧岂非就是不知道! 雷扬看烟雾中的寒烟翠织细的身影,轻轻喝了声:“去死吧!” 说完话,抖手打出雷火弹,寒烟翠在烟雾中根本就看不清雷扬在出手,也看不到正在向自己飞来的雳雷火弹,她只看得到一点───死亡! 在搏斗中有不知道三个字出现在你脑海中,你就只有死。 所以寒烟翠死,她给雳雷火弹打中小腹,雷火弹爆炸,炸开了她的胸腹,寒烟翠垂头,看见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睁大了眼晴,一种从来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寒烟翠惨叫着倒下。 秋连波看见寒烟翠,却不敢有什么动作───李秋风还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他不能动,一动就死!秋连波不动,碧云天却不行,看见寒烟翠惨死,他的眼睛里充血,手中长棍如疾风骤雨般打向柳浮云。 柳浮云笑了,他看出碧云天已狂怒了,甚至失去理智了,失去理智的敌人是很好对付的。柳浮云飘动,随着碧云天的棍飘动,飘动的越来越厉害,碧云天要打倒他,必须加快速度才行。 忽然柳浮云顺着长棍滑进了碧云天的怀中,探笔插入碧云天的咽喉,碧云天本来人就长,手中的棍更长,被柳浮云欺入怀中,长棍就根本不起作用,眼看就要束手待毙。 碧云天一拉长棍,长棍突然变成了三节棍,他将手一抖,三节棍反敲柳浮云的背心。 柳浮云不想有此一变,手中的春秋笔插入碧云天咽喉的同时,碧云天的三节棍也敲上了他的后心,柳浮云的背心如受锤击一般,张口一吐,竟将自己的心吐了出来。 柳浮云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狂吼一声,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脏,拼命想把它塞进自己的嘴里,刚把手伸到嘴边,柳浮云脱力,全身肌肉失控,小便、鼻涕、眼泪、唾液一齐涌出。 碧云天转身,咽喉上还插着一把笔,他瞪着雷扬,慢慢举步向他走去。 雷扬看碧云天一步步走近,眼睛喷火,明知道他已死了,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愕,他后退,拼命叫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碧云天不理他,好像没听风一样,继续向雷扬走来,脚步沉重,雷扬只觉他的每一步都在自己的心上,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雷扬大吼一声,一边打去了十七、八个霹雳雷火弹,可是他心存恐惧,手脚颤抖,早已失去了准头,霹雳雷火弹都打在碧云天身边爆炸。 硝烟散尽,碧云天还是向雷扬走去,他已被霹雳雷火弹炸掉了一条手臂、一只眼睛、鼻子被炸飞,脸上鲜血淋滴,形容恐怖。 雷扬骇绝,他几乎要转身飞逃,碧云天砰然倒下,又抬头,眼怒视着雷扬,绝气身亡。 雷扬看着碧云天,身体不住的颤抖,突然弯腰呕吐起来,不停地呕吐,直到吐出胃里的酸水为止。 叶知秋看见这一切,不禁热血沸腾,他只觉得鼻子里发酸,但他不能哭,他面前还有寒鸦,寒鸦正在寻找着杀他的机会,叶家的人不怕死,可是叶家的人不能死,江湖上还应该有落叶山庄,即便它现在毁灭了,也要有重建的一天,他要死,至少也要看见一个叶家的人活命以后才死。 这时,他又想起雪羽,早就跟她说过找到肖星楼后不必回到落叶山庄,这句话果然不幸言中,不知她现在逃出了没有? ----------------- 雪羽冲出走廊,直向小溪冲去,沿着小溪,就得以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前面去。 小溪边树很多,风,淡淡地吹,枯叶凋零,静静地又撒了满地。 树下站着一个人,玉树临风,他抬头望着天上的云,树上的叶,目光里充满了骄做,又有着一种寂寞的感觉,却表情木然。 雪羽冲到小溪边,看见了那人,立刻停住脚步她发现自己冲不过去,那个人往那一站,已封住了她所有可能的去路。 那人仰头观天,好像没有发觉雪羽:“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云真好,是不是?” 雪羽知道他正在对自己说话,回答道:“云虽好,却是无根之物,看见了万里江山,也是无可奈何。” 那人低头,对雪羽笑道:“你怎知我无根?” “因为你无心。” “无心? “你轻视一切人,俨然自以为站在众人之上,已失去了人性,所以你无心。” “你知道我是谁?” “我只知道要抓我的是你。” 那人笑,如春风一般:“雪羽果然不愧是雪羽,我没有看错。” 雪羽冷笑不语。 那人又笑道:“我姓唐,叫唐木,不是仰慕的慕,是木头的木。” 雪羽愣住,心想:“蜀中唐门的人与我何干?他又如何指挥得动李秋风。”从叶知秋中,她已知道李秋风是天下第一大帮春秋门的副门主。 “你想抓我?” “不错,有这个意思。” “那么,你动手吧!” “这个嘛,根本不急,我还想和你聊聊天。”说完,唐木悠然倚在树上,又仰头去观天。 雪羽看着唐木,她明明看见唐木有着许多的破绽,可就是不能动手,她不敢贸然行动,否则就会死! 唐木心中很得意,他知道雪羽心中很着急,他能等,雪羽却不能,他在等待机会,一个绝对有把握的机会,没有十分把握,他是绝不会出手。 他一生中,有很多时间是花在等待上的,可是他的每次出手,都是成功的。 叶飘零,铺了满地,有人在扫落叶,慢慢地扫落叶、他扫得很认真,仿佛要把整个生命都注入到扫把中。 唐木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好像有一个针芒在刺他的脊骨,寒冷而锋利,他站直身体,不再倚在树上,他慢慢地转过头,生怕转猛了头会落下来一样。 那人慢慢地扫,慢慢地扫,扫得很仔细、很认真,唐木凝视着他,眼睛里闪动着金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在他心中涌起───他已好久没有遇上过这样的高手了。 雪羽也觉得那人很不对,那人的出现,令两人都感到压力,而且随着他走近,压力越来越大,他是谁?落叶山庄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他为什么不在前面抵抗外敌? 唐木也要想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落叶山庄的所有高手,都已前往对付李秋风他们了,这里不会有谁呢? 第一百零八章 高手过招 “叶知秋、碧云天、黄叶地、秋连波、寒烟翠,他们都已在前面,他是谁呢?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塞烟翠,这是范仲淹的《苏幕遮?怀旧》,对了,苏幕遮,他怎么在这里?” 想到这里,唐木的脸变了,他知道苏幕遮是落叶山庄的第一高手,听说前几年因与叶知秋意见不合而离开了落叶山庄,想不到却在这里扫地? 寒意越来越浓,雪羽不禁打了个寒噤,那人走到唐木面前,抬起他布满皱纹的脸:“你好,已经多年不见了。” 唐木道:“苏幕遮?” 那人淡然道:“苏幕遮早已死去多年,你又提他作甚。” 唐木心往下沉,他知道面前这人果然是苏幕遮,他微笑道:“苏幕遮一代天骄,天才俊杰,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苏幕遮这三个字,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在武林中消失?” 苏幕遮面无表情道:“苏幕遮这三个字在落叶山庄已不用了,这里只有老石,扫地的老石。” 唐木微笑道:“不知以前的苏幕遮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连名字都不要了?” 苏幕遮微微愣了一下,就像被人刺了一下似的他随而又恢复平静,冷漠地道:“不管苏幕遮做了什么事,都已经过去,现在又提他作甚。” 唐木微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要刺激苏幕遮,现在办到了,他知道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分,虽然他只小小地刺激了苏幕遮一下,只是让他心绪上有一点点波动,可是高手相争,这一点点已经足够了。 唐木道:“你好!” 苏幕遮摇头道:“我不好,扫了这么多年的地,有什么好。” “前面打得很厉害,你再不去,落叶山庄就要毁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等你。” 唐木又笑了,他知道苏幕遮的心绪又不平静了,苏幕遮的心越乱,他的胜算就越多一分,现在他的把握越来越大,他的信心也越来越大。 唐木道:“你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 “可是你在等我?” “等即不等,知道即不知道,也许我们有缘。” 唐木不语,突然踏上一步,这一步变化万千,封死了苏幕遮所有的出路,他未出手,已将苏幕遮定死。 苏幕遮扫地,扫帚慢慢地划出,唐木收脚,因为苏幕遮的扫帚一划去,他就觉得自己的脚踏不下去,如果踏下去,那么是苏幕遮封住了他的去路,原本绝佳的位置已屡屡成了最最恶劣的位置。 唐木的脚在空中悬住,静止在那里,慢慢划了一个弧,苏幕遮抽起扫帚,横空划了出去,唐木的脚又踏下,苏幕遮目光炯炯,慢慢举起扫帚,横在胸前。 雪羽看着两人慢慢地动作,手中不禁出了冷汗,她知道,刚才那几个回合看来简单,实在是凶险已极,无论谁有一个疏忽,立刻血溅当场。 唐木抬手,细长的手指缓缓弹出,竖起直指天空,苏幕遮抬脚向右横跨了一步,扫帚斜斜推出,竹枝疏疏伸出,伸向唐木的咽喉。 微风吹动,掷着枯叶四处飞扬,苏幕遮须发飞扬,唐木的衣袖中则充满了风,从远处看去,这是幅很奇怪的画面。 一个扫地的老人斜斜地举着扫帚,而一个青年人则竖着一个手指,手指指向天空,极其简单的动作,两个人却是满脸肃穆。 唐木面色凝重,他觉得苏幕遮的竹帚在空中飘动,轻轻地飘动,就像一片落叶一般在空中摇摆,变幻无端,自己竟看不出苏幕遮的这一招要攻向自己哪里。 落叶山庄的武功,难道就像风中摇摆的落叶一般,让人无法捉摸? 唐木也进一步,他向右边跨去,这一跨很小,几乎看不出他移动过,可是这轻微的一动,情况已经完全变了,苏幕遮的攻招已完全失效,不能实现的东西,就是无效的。 ───苏幕遮若再以原招攻出,那么他的左边就暴露出一个破绽,对于唐木这样的高手而言,一个已经足够了,一击必杀! 唐木伸右手,缓缓伸出半尺,弹五指,手如兰花一般拂出去,唐门最为著名的是暗器,可是唐木却不敢用,他和苏幕遮正在对峙,不容有半点疏忽,发暗器难免分心,他不能分心,面对苏幕遮这样的高手,有一秒钟的疏忽,就会死上十次之多! 苏幕遮又将扫帚推出,速度很慢,可是竹枝却发出尖利的啸声,摄人魂魂的啸声,竹枝不再颤动,没有变化,却是致命的一招。 杀人,并不一定要有许多的变化,变化太多,反而显得自己没有信心。苏幕遮不需要变化,经过这么多时间的较量,他已有了信心。 扫帚尖啸着刺出,这声音,就像死亡的召唤? 扫帚速度虽慢,可是唐木不能躲,他看见扫帚上的每一根竹枝都变成了一把剑,从不同的角度向自己刺来,无论自己往哪里,都会被它刺中。 唐木不退,他抬左手,抵住右手后迎着扫帚推出,他无法避开苏幕遮的这一招,只能硬挡。 风突然猛烈起来,树上的枯叶被风吹落,飘落在地,满地的落叶又被卷起,在风中乱跑,又被推成碎片,纷纷扬扬地撒开,如雪片一般。 唐木失色,他感到压力越来越大,手在微微发抖,几乎要挡不住苏幕遮的进攻了。 突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从前院传来,苏幕遮手一料,扫柄裂成两半:“不知前面又有什么事发生了?”他一分心,攻势锐减。 唐木出手,一根无色的细丝无声地从他袖中滑出,游向苏幕遮的心窝,游得很慢很慢,到苏幕遮胸前时,速度蓦然加快,刺了进去。 快能杀人,慢也能杀人,快了,能争取时间可是风声太响,易于被人发觉,所以真正会杀人的并不十分讲究快,有十分把握的杀人方法,首先一定是不能被人发觉,慢无声,所以也能杀人,而且更为可怕。 苏幕遮狂吼,手中的扫帚蓦然前刺,唐木后退,如流星一般地退,他知道苏幕遮的濒死一击,自己是绝对挡不住的。 苏幕遮扑倒,手中的扫帚已成碎片,他死是因为他分心,不能全神贯注地对付唐木,否则,唐木恐怕早已死了六、七次了。 唐木回身,看着雪羽微笑:“它叫相思,相思总是在人的心里的。” 雪羽也微笑,冷笑,沉默不语。 唐木道:“苏幕遮已死了。” 雪羽不语,垂头凝思。 唐木又道:“已没有人再能保护你了。” 雪羽蓦然抬头,冷冷道:“你已受伤!” 唐木脸色大变,突然吼了一声,转身即逃,雪地上洒下了点点鲜血,如桃花般触目惊心。 第一百零九章 以慢打快 秋连波看着寒烟翠和碧云天死去,可是他还是不敢动,因为李秋风在看着他。自己一动,就死! 想到这里,秋连波不由冒出冷汗,手微微发抖,他的信心、他的勇气,随着寒烟翠和碧云天的死,正在一分一分地丧失,他只觉得自己的血已被抽干,只留下一对空空的躯壳站在那里。 不动,就不死! 每次有了动的念头,秋连波总是想到这句话,虽然他早就钟情于寒烟翠,很想替她报仇,可是他并不想死,不想死,这个偏差一旦占据了自己的心灵,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所以他不动,可是不动又怎么行? 秋连波看见落叶山庄的人一个个倒下,虽然他们死得很英勇,都拼掉了一两个敌人,可是山庄的人还是渐渐地少,相反,敌人却渐渐地多,他们迟早会来进攻自己,自己又怎能不动? 可是一动就死! 秋连波的恐惧感越来越重,就像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几乎令他的血液凝结,透不过气来。 秋连波动摇了,他无法战腾自己的恐惧,他的喉咙开始干涩,痒得难受,要喊出一句话来。 一声惨叫,是唐云的声音。 他本来和黄叶地在动手,可是他现在却死了。黄叶地是落叶山庄的四大高手,落叶山庄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不是靠了别的,而是靠了落叶山庄人的武功。 ───他们整日与武林中的恶枭巨盗打交道,武功不高怎么能行? 唐云虽然是唐门中的子弟,但他只是唐门的外系子弟,唐门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就是外系的人绝不能超过嫡系的人,所以唐云虽然是外系子弟中的佼佼者,但还是没有学到多少东西,根本就不能和嫡系的人比。 所以唐云根本就不是黄叶地的对手。 过了三十招以后,唐云也明白了这一点,他只觉得黄叶地的手越来越大,将自己的螳螂刀渐渐地裹住,将圈子越收越紧,自己已开始透不过气了。 唐云开始打暗器,他的出手很怪,别人用手打暗器,他却用身体打。 他的脚跟一踢,从鞋尖里弹出一柄飞刀,弹向黄叶地的小腹,腰一拧,腰间突然又打出一大蓬断魂针,肩膀耸,从背后打出了母子连环镖,手臂弯,肘底又飞出七颗相思豆…… 所以唐云死了,本来不打暗器的话,他还不会这么快就死,当他的暗器一出手,他立刻就死了。死在自己的暗器下! 他一出手,就发现所有的暗器都向自己飞来,他想躲,可是小腹已被打中,跟着是胸膛、脸部、咽喉,他所打出的每枚暗器都起作用,唐门的暗器,从来没有失效过。 唐云睁大了眼晴,不相信自己的眼晴,怎么会这样的,他的暗器从来未失过手,因为别人与唐门的人打斗的时候,总是盯住唐门弟子的手。 ───唐门的暗器,实在太可怕,可没有人会想到暗器会从这种部位打出,出道以来,他已杀了好几个比自己高得多的高手,可是现在怎么会失手呢? 唐云觉得自己的身体麻木失去知觉,而且这种感觉正渐渐地向自己的心脏逼近,唐门的毒药暗器,一向很厉害,而他用的是最毒的一种,唐云觉得可笑,一个多么可笑的结局。 恍惚中,唐云看见黄叶地的脸,他的眼中充满了一种怜悯,唐云听见他说:“我本来姓唐,叫唐庄周。” 唐云蓦然想起一件事,唐门嫡系中有一个高手曾经因为犯错而被逐出唐门,这个高手不但武功高而且辈份也高,是现在掌门的唐老太太的第四个儿子,这个高手,就叫唐庄周,也就是黄叶地。 好可笑啊,唐门的子弟向唐门前辈高手打暗器! 唐云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可笑,可是他已笑不出,他突然想说一句说:“落叶山庄的落叶好多啊!” 人的生命,像枯叶一般凋零,凄凉的景色! 秋连波听见唐云的一声惨叫,他在想:“黄叶地怎么样了?” 他很想回头去看,可是他的脖子已经僵硬,李秋风在看着他!他连一个手指尖都不能动!可是他偏偏却在颤抖,李秋风心中暗暗笑了,她看见秋连波的勇气和信心在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溜走,秋连波的人,越来越干瘪下去,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的,而且不用自己出手,秋连波一定会被他自己击垮的! 可是这时唐云却死了,被黄叶地杀死了。这一来,秋连波又开始有了信心,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了,他只觉得勇气又慢慢地回到了自己身上,在一点点地积聚,只是有一点他还不清楚。 ───叶知秋怎么样了? ----------------- 寒鸦的拂尘在风中凝住,拂尘本来是至柔之物,但现在却像一根枪一样挺立在风中,寒鸦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功力,对付眼前这个人,他不得不用全部的功力。 他眼前的人是叶知秋,能让寒鸦全力对付的人能有几人? 叶知秋感到很吃力,寒鸦,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况且,一月前他还受了伤。 那茶亭一役,他虽然杀了血衣公子,自己也受伤不轻,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伤口已好了大半,但是对付寒鸦,还是不行。 寒鸦提起拂尘,缓缓扫向叶知秋的腰部,叶知秋将剑挑起,疾刺寒鸦的咽喉,寒鸦收回指尘,缓缓去挡叶知秋的剑。 叶知秋剑未伸到一半,方向突然改变,别人的变只是手和手的抖动,本来左刺变右刺,本来上刺变下刺,可是他的变却是依靠脚步的变化。 这一变,出手的部位已完全变了,本来挑刺寒鸦咽喉的剑突然自右侧刺寒鸦的腰部,塞鸦抖动手腕,拂尘尾去卷叶知秋的剑身,很慢,他的出手还是很慢。 叶知秋轻喝一声,跨步从寒鸦身边走过,剑反手自肋下穿过,刺向寒鸦的背心,寒鸦慢慢地转身去挡叶知秋的剑,奇怪的是,虽然他的动作很慢,可总是来得及抵挡叶知秋的快招。 叶知秋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快要没顶了,他知道这场比斗自己输了。 叶家的武功是武林中的一绝,因为它快,不但快,而且像落叶一般飘忽不定,变化不定。 一般说来,快和变化是相互矛盾,你要快,就不能有变化,过多的变化,只会影响自己的速度,使快剑的人倘若速度不行,这只说明一个字───死。 可是,落叶山庄的第一代主人叶梦生却成功的做到了这两点,他的剑快,而且变化多,无论你怎么应付他的招式,他都能有相应的变招,所以练成叶家剑法的人,一定能够无敌于江湖。 这是江湖中普遍公认的真理,可是世上并没有无敌的武功,无论哪一种武功,哪一种剑法,都有缺点,只是看缺点多不多,看你是否能把握机会,去攻击它的弱点。 叶家剑法也有弱点,它快,而且变幻多端,所以就无力,它的变化多,是因为对手的招式带动了它,所以破叶家的剑法,有两种方法,一个就是比它还要快,然而这通常是不可能的,第二种方法就是寒鸦使用的方法,同时也是最正确的方法,就是慢! 招式使得慢,不带风声,叶家的人就无法借力,没有借力之处,剑就不被带动,就不会有变化,而且也快不起来。 但慢并不是这么容易做到的,非得有极深的内功才行,这样才能在叶家的快剑下逃走,并且以他深厚的内力牵引住剑,不让它快起来。 寒鸦碰巧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内功,是武当四老中最好的一个,而武当四老,则是内家功夫的泰山北斗,天下内力最深的七个人之一。 第一百一十章 开刀谢剑 叶知秋开始感到吃力,他的剑似乎被一种汹涌暗流裹住,渐渐地慢了下来。 谁也不能在水底下使快剑的,因为,大自然毕竟是大自然,而人,毕竟只是一个人。 叶知秋感到剑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挂在剑上一般,使得越来越累,越来越累,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胸口窒息,心血翻腾,几乎要吐血。 寒鸦的拂尘还是东一挽,西一指地缓缓移动而且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他已把最后一份力都用在了拂尘上,再这样下去,他自己也要支持不住了,怎么叶知秋还不倒下? ----------------- 秋连波长吐一口气,若不是唐云的一声惨叫,他已成了千古的罪人,现在他只觉得惭愧! 虽然他被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可是心中还是有着恐惧感───李秋风就在旁边看着,她这个人深藏不露,实在是个可怕的人,自己到底能不能胜她? 望着李秋风的笑容,秋连波动摇,他的勇气在一分一分回来与恐惧搏斗着,可是他的信心,依然没有! 黄叶地望着唐云的尸体,感到惋惜,自己又杀了一个唐门的人。 十年前,他因为不满唐门的阴谋独霸的作法,与唐门中的年轻高手唐聪起冲突而杀了唐聪,这也就是被逐出唐门的原因───唐老太太毕竟爱子情深,没有杀他。 风声响,黄叶地惊觉,抬头看时,是两颗黑色的圆珠,他认为这是江南解雳堂的飞龙弹,原来雷扬已经恢复了过来,立刻出手偷袭黄叶地。 黄叶地冷笑,这个年轻人竟然用暗器来偷袭他,真是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班门弄斧。 飞龙弹呼啸着向黄叶地飞来,一颗直飞,另一颗则划着弧线飞来,打黄叶地的后背,黄叶地挥手打出两件东西,是两张小小的网,去兜飞龙弹。 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一直势不两立,明争暗斗,黄叶地的小网叫“多情”,正是霹雳门**暗器的克星。 飞龙弹正打在石壁上,“砰”然炸开,石壁被炸得粉碎。 江南霹雳堂的火器,果然名不虚传。 在飞散的石块中蓦然飞出来一道剑光,有人长啸一声,直扑雷扬,雷扬大惊,扬手欲打雷火弹。 剑光闪,雷扬的手落地,雷扬痛绝,欲倒身,刀光闪,雷扬死! 李秋风看见那人手中的刀剑,脸色大变,颤声道:“东一刀,西一剑!” 秋连波听到这句话,他的胸一下子挺了起来,秋连波蓦然变了,刚才的秋连波怯懦而无信心,而现在的秋连波,他敢于同任何人较量! “东一刀,西一剑”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 黄叶地笑了,他知道落叶山庄还有高手,他的名字叫叶开谢! “东一刀,西一剑”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他便是叶开谢! 落叶山庄只要还有叶开谢在,就不会倒下。 九年前,因为叶开谢犯了一个错误,所以他自请囚禁,要到落叶山庄最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现在,他果然出现了!” 秋连波也知道叶开谢,所以他笑了,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笑! 他转过身去看叶知秋,脸色一变。叶知秋很危急,他的剑越来越慢,几乎已经挥不动了,寒鸦的拂尘离他越来越近,已攻至他的胸前不到半尺的距离。 秋连波飞跃,他要去救叶知秋,虽然他知道寒鸦的功力要比自己高得多,但他已有了信心,他能救叶知秋,他也必须救叶知秋。 李秋风看见秋连波纵身飞跃,却不敢动,因为叶开谢在看着她,她不能动,一动就死! 李秋风苦笑,这句话,这样的情形,本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命运,为什么总是喜欢这么捉弄人? 寒鸦的拂尘离叶知秋的胸已只有三寸了,叶知秋闭眼,他已感到死亡在慢慢地向自己袭来,如一道夜幕慢慢地罩向自己,这夜幕强大有力,令自己无法抗拒。 风很猛烈,叶知秋感觉自己就像枯叶一般,要被这风吹走了。 秋连波跃起,手中筷子迎风挺刺,尖啸着冲向寒鸦的背心,筷子闪着光,像流星般划空,在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光弧。 寒鸦转身,出掌,拍秋连波的胸膛。 秋连波不闪,筷子继续挺刺,寒鸦横拂尘,拍开秋连波的筷子,右手闪电般拍出,拍中秋连波的胸膛,秋连波的胸膛一下子瘪了下去。 但他手中的筷子依然挺刺,寒鸦的拂尘断裂,筷子插入寒鸦体内。 寒鸦怒喝一声,抬左膝,踢中秋连波的小腹,秋连波的人一下子像一只龙虾一般抽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秋连波闷哼一声,左手再遁,筷子直没入寒鸦的小腹,连半只手都伸了进去。 寒鸦惨叫,仰天倒地,秋连波亦倒地,他已无力再站起。 叶知秋奔了上去,他扶起秋连波,眼中满是泪珠。 秋连波口角流血,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杀了寒鸦。” 叶知秋点头,他已无力说话。秋连波又道:“我有信心。” 叶知秋道:“只要你有信心,就能办到任何事。” 秋连波笑,他很自豪,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叶知秋,抓得好紧,颤声道:“对不起。” 叶知秋茫然,他不知秋连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 ----------------- 李秋风的血凝固了。 寒鸦居然死了,死在秋连波手中,死在刚才那个在自己面前发抖的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开始动摇了,她所带来的高手,如今都已死伤殆尽,唯独剩下自己,她想逃,可是她不能。 李秋风僵直地站在那里,连手指尖都不敢动下,因为叶开谢在看着她,她不能动,一动就死。 叶开谢笑了:“你以为你不动就会不死吗?” 李秋风不语,她知道叶开谢说的是实话,虽然她和叶开谢一样,都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可是心境不同,叶开谢很轻松,他不着急,他能等。 可是李秋风不能等,她也站在那里,可是心情很紧张,站得很费力,总会有一点松的时候,有松懈就有破绽,一有破绽,马上就死。 李秋风动了,她提左脚,要踏下去。 叶开谢又笑了:“这一步走不得。” 李秋风楞住。 叶开谢道:“你这一步若踏下去,我踏中宫,左手“开”虚劈你右边肩窝,右手“谢”挑刺你左肋,同时右足踢你涌泉穴,你如何躲闪?” 李秋风听得冷汗直冒,她知道叶开谢所言不假,这步若真的踏下,叶开谢左手开刀,右手谢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那时只怕自己已死过六、七次了。 李秋风欲收足,叶开谢摇头道:“这一步一塌糊涂,简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这一步,你怎么走得出来的?” 李秋风给他这么一问,反而答不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星楼在哪 叶开谢道:“你收左足之时,我右手谢刺你太阳穴,左手开斩你的腰际,刀柄带撞你的脉门,你如何避?” 李秋风楞住:“你在我面前,如何能刺我的太阳穴?” 叶开谢微笑:“你看着。”抬手挥剑,劈空刺出突然间左手“开”撞上“谢”的中间,谢弯曲,向左边刺去。 李秋风看呆了,这样的剑法,简直不可思议,但她突然微笑道:“你若这样出剑,我踏右足,攻你中盘───” 她蓦然停住,看着叶开谢微笑,这样的招数,岂不正送上叶开谢的开刀,可是她还不甘心,叶开谢既以开刀撞谢剑,又如何来得及挥刀斩自己的腰际?” 叶开谢又笑:“你知不知道叶家‘落叶开花’剑法?” 李秋风知道,“落叶开花’剑法不是世上最快的剑法,也是最快的剑法之一,叶家人的快,是令人无法想像的。 “可是你又如何刀斩我的腰际,刀柄带撞我们的脉门?” “你有没有听说过‘授人以柄’刀法? 李秋风不懂,不懂叶开谢为什么连‘授人以柄’的刀法都会,她的左脚现在踏下去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只是凭空提在空中。 叶开谢微笑,背着手仰首观天,不再理睬李秋风了,在他的眼中,李秋风现在已经死了。 他想得不错,李秋风已死了,因为他已经丧失信心,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刚才的秋连波一样,只有一点不同,秋连波因为叶开谢的出现而重新有了信心,李秋风呢? 又有谁的出现能令她有信心? 雪又开始下了,下得很大,鹅毛大雪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撒下,像一条白色的棉被,柔柔地盖住了地上的尸体,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雪中慢慢走出个人,白衣如雪,雪羽。 她慢慢走到李秋风面前,冷冷地:“你好。” 李秋风颓然,看见雪羽,她的眼神暗淡下来,没有成功,又没有成功! 她的容颜突然憔悴,本来红润的脸变得苍白而且有了皱纹,她的整个人,一下变得苍老。 雪羽道:“在后面,我遇上了苏幕遮。” 李秋风楞住:“这里不仅有叶开谢,还有苏幕遮,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要来,落叶山庄,果然不愧是落叶山庄啊!好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李秋风口中喃喃说着,一边说,人一边萎缩下去,最后软倒地地,她已无信心再战下去,也没有勇气,她的身体已变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她死了。 雪羽冷眼看着李秋风在雪地中慢慢地倒下,她终于死了,到她死谁也没有见她出过手,也许她武功很低或者甚至没有武功。 也许她武功很高,只是没有勇气,没有信心和叶开谢一战,这件事的底细,也只有李秋风自己知道了。 雪羽转头去看叶知秋,轻声道:“苏幕遮死了!” 叶知秋点头,看见雪羽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苏幕遮死了,他本来派苏幕遮去护送雪羽的,现在雪羽在这里,而苏幕遮却不见了。 这时,黄叶地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死了,死在李秋风手中。 看到李秋风死在雪地,黄叶地并不放心,他要过去看看李秋风到底死了没有,他很小心,老年人,通常都是很小心的。 黄叶地在没有察看之前先打出了两支钢镖,钢镖打在李秋风身上,李秋风动也不动一下。 “看来,她是真的死了。” 但黄叶地还不放心,他还是想走上去仔细观察下,所以他死了。 黄叶地刚走到李秋风跟前,李秋风突然从地上弹起身,右掌齐根没入黄叶地的小腹,掌刀! 黄叶地惨叫,他身体一震,身上突然打出十七八种暗器,全打入李秋风身上,李秋风立时便被打得像只刺猬一般,复又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秋风死了,真的死了。 ----------------- 叶知秋看见黄叶地死去,身体颤抖起来,落叶山庄的四大高手,终于都死于此一役,昔日的光荣,随着他们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叶开谢大步走过来,拍了拍叶知秋的肩膀:“四大高手是死了,可是落叶山庄还在,只要叶家的人在,落叶山庄就一定要在!” 叶知秋点点头,他懂叶开谢的意思,四大高手死了,并不代表落叶山庄死了,身为叶家的人,落叶山庄就是他的责任,叶家人的一生,除了落叶山庄不应有别的意念。 雪羽对他们道:“我要走,三个白衣侍卫,请你们帮我好好葬了。” 叶知秋和叶开谢望着雪羽在大雪中消失,默然不语,只希望她能如愿找到肖星楼。 ----------------- 难得一个好天气,太阳懒洋洋地在白云中爬动,淡淡的风吹动,吹动雪羽的衣袂飞扬。 雪羽慢慢地走,雪地中留着她一长串的足迹,雪地,是被追踪者的最大敌人,它会把在它身上走过的人或动物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雪羽知道自己在被人跟踪,唐木不会放过她的,而且春秋门的人也不会放过她,还有正派中的大人物们,可是她不在乎,她要找肖星楼,她并不怕那些人来找她。 自从落叶山庄那一役后,她已决定杀人,这个世界,并不容你讲理,当你被别人看作是什么人后,你就必须是什么人,不容你分辩,她杀人,是因为她不想再被人所杀。 前面站着六个雪人,挡住了雪羽的去路,雪羽冷笑,这不知又是谁的埋伏? 雪羽飞掠,从雪人头顶飞掠,同时在每个雪人头上都踩了一脚,雪崩开了,露出了头发,雪中有人! 雪人伸出手来,去抓雪羽的脚踝,雪羽早料到有这一手,又如何能抓得住她! 雪羽如箭一般飞掠,速度奇快,自雪人的手边掠过,雪人抓了个空,雪羽挥袖,打抓她的那个雪人,雪人不及闪避,被打个正着。 只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一般,雪人倒下了,积雪散开,露出一个木偶来───是个假人! 雪羽愣住,这个出手抓她的雪人竟是个木偶,这六个雪人中,到底又有多少木偶? 木偶突然动了,它的肚腹打开,喷射出一蓬毒针,针头上泛着青光,如雨丝一般打向雪羽。 雪羽立刻倒退,她来不及挥袖挡开毒针,只得退身,这一退如流星一般,直退出三丈开外,速度竟然快过了毒针。 毒针射出二丈后坠地,针这种暗器本来就不能及远,能打出二丈的针,已是很了不起了。 雪羽脚跟刚沾地,雪地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扣住雪羽脚腕,同时间有一个雪人跃起,挥手打出暗器,人跟着扑上。 暗器在空中闪着光芒,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好亮好亮。 雪羽只觉得眼晴飞花,几乎睁不开了,这暗器好亮! 暗器的名字叫晶晶,是唐门的不传之秘,也是唐门最有名最好看的五种暗器之一。 雪羽躺下,她看不见晶晶,所以只能躺下。晶晶从雪羽的鼻尖飞过,尖啸着飞过,雪羽只得自己鼻子一痒,突然浑身乏力,使不出劲来。 晶晶还带着**,唐门制出晶晶,之所以要让它如此地眩人双眼,就是让人看不清它所带的药粉,晶晶是中空的,所以它在飞行中带着尖啸声,而且,随着药粉的逐渐减少,尖啸声会越来越大,越来摄人魂魄! 雪人飞身到雪羽身前,轻轻松松地拍了雪羽的穴道,雪羽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力气,晶晶的药力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效,但只这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足够。 雪人微知,他终于达到了目的───抓住雪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负伊人 雪羽也看清了那雪入,是唐木,看见晶晶,她就已猜到了是唐木。 ───晶晶并不是普通的暗器,所以也不是所有唐门弟子都有的,只有嫡系中有数几个人,唐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子才能有。 经过唐门和江南解雳堂的一场战斗,如今能用晶晶在外走动的,也只有唐木一人了。 唐木对雪羽微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雪羽不语,到现在她也只能沉默,她已输了,雪羽心中暗暗叫道:“星楼,你在哪里?” 无人回答,四周死一般地寂静,只有风轻轻地吹过原野,冬雪从枯枝上簌簌落下,像花一般,雪花开了,又立刻谢了。 从雪花开谢,开谢雪花,花开了,总要调谢,不论你是什么花,都是一样的生命历程。 人又何尝不是,所以,不必赞美花开,也不必叹息花谢,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而已。 雪羽很悲伤,她并不是悲伤自己的死去,而是悲伤自己始终还是未能如愿。 唐木道:“雪羽姑娘,找到你真是不容易。” “你找我干什么?” “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不能不跟我走。” “不行。” “现在你说不行有什么用?” 雪羽暮然,发不出一语。 “有用,我说有用。” 有人在不远处说了一句,看见这个人,雪羽不禁激动起来,她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泪水,泪光闪动,使她的双眸像梦一般美丽。 唐木脸变了,变得很惨白,他知道,这个人来,他就无法再控制雪羽,然而他又微笑───肖星楼。 肖星楼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谁也不知道他来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但这已无关紧要,他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唐木慢慢转过身去,微笑道:“肖兄,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从关外回来,正经过这里。” “这么巧?” “不错,的确巧得很。” 唐木不信,怎么会这么巧法,可是这些已无所谓了,肖星楼已经在这里,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把他打发掉。 唐木笑道:“肖兄的意思是说……” “我要带雪羽走。” “不行。” “你是我朋友吧?” “可是……” “她是开天的首领?” “而且她还是杀了淳于天地、白慎虚、柳眉儿、还有皇甫依然。” 肖星楼面色变得很难看,雪羽确实犯了错误,很严重的错误,令自己几乎不能原谅她,可是他总是想起淳于天地的话,淡忘于江湖,淡忘一切的仇恨,用一切的爱来代替。 肖星楼沉吟,对过去的一切,他只觉忘却,唐木现在又提起,又掀起以往的一幕。 唐木微笑,他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筹码,虽然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抓雪羽,见到肖星楼以后,他并不真正关心雪羽的去留,他这么做,只不过在为自己的行动做辩解罢了,他并不想让肖星楼知道自已的真实目的。 肖星楼看着雪羽,看着她软倒在雪地中,如雪的白衣上已沾了几个污点,还有斑斑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以前的骄做的雪羽不见了,如今的她,就像一个可怜的,需要自己庇护的未成熟的少女,他不禁一阵冲动,一阵拥护雪羽的冲动。 肖星楼突然走来,快步走来,他走到雪羽身前,拍开了她的穴道。 雪羽哭了,本来该笑的,她却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她抽泣着伏在肖星楼肩上道:“我已离开了,我来找你。” 肖星楼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缓道:“这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雪羽抬起头,茫然望着肖星楼,肖星楼微笑:“你有没有听说这么一句话,爱一个人,也要爱她(他)的错误。” 雪羽不语,她抬起她那张温柔的脸,双眼开始朦胧,她觉得很高兴,几乎要大声叫喊出来,她要向天地宣告,宣告心中的一个秘密。 突然,雪羽从喜悦中醒来,她环顾四周,整个雪原上只剩下她和肖星楼,还有二个雪人,一个倒在地上的木偶───六个雪人中,竟有三个是真人! 唐木呢?唐木早已走了,他发现实在不应该待在这里,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雪羽笑了,欢笑中她又有一点点遗憾,为什么这里只有她和肖星楼两个人,为什么没人见到她的幸福? ----------------- 雪羽温柔地倚在肖星楼中,她微笑,笑得很开心,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盛开,整个雪原仿佛都有了笑容,笑,在风中飘扬,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肖星楼望着雪羽,觉得很开心,他终于也知道雪羽是爱他的,有了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已不再去想别的什么,那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已有了雪羽───这才是最重要的! 雪羽盼望着春天,盼望着花开的季节,她要让世间万物和她一起欢笑。 ───唐花! 唐花不是花,是一种暗器,它和晶晶一样,是蜀中唐门最为漂亮的五种暗器之一,同时也是唐门最为厉害的七种暗器之一。 唐花致命! 雪羽抬头看着唐花,口中赞叹道:“好美!” 看见唐花,别人躲还来不及,可是她却在欣赏,她不怕,因为肖星楼在旁边,只要和肖星楼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肖星楼出手,他的寒星飞出,唐花突然在空中谢去、消逝。 雪地中有手伸出来,扣住了肖星楼和雪羽的脚踝,肖星楼人立刻下沉,飞速地沉下,双脚没入雪地中去踩那个偷袭他的人,可是踩下去并没有反应,地底下难道没有人。 一念至此,肖星楼立刻改变身法,不再往下沉而是往上窜,地底下既然没有人,那么定是有机关扣住自己的双脚,机关绝不会只是扣住自己的脚那么简单。 他猜的不错,地下一阵机簧声响,弹出九根毒弩箭,打肖星楼的背心,肖星楼欲闪开,可是他的双足被扣,哪里动得了,他要腾身飞跃,可是他本来是下沉的,怎么来得及时腾空躲开。 九支箭尖啸着飞出,就像是噬人的野兽在狂叫。雪羽出手,她挥袖去挡那九支箭,两只衣袖吹满了风,像一个皮鼓似的鼓起,九支箭全部射在袖上,弹开了六支,还有三支则挂在了雪羽的衣袖上,弩箭的力量是很大的,更何况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发射。 雪羽自己没有动,她的双足也被扣住,可是她的反应并没有肖星楼那么快,所以她救了肖星楼,她知道地下的不是人,只是机关而已。 但地下的偏偏是个人,雪羽下沉,被人拉下去雪羽惊觉,要发力跃开,但她只觉脚底一痒,使不出劲来。 肖星楼惊觉,一把拉住了雪羽,同时挥手打出寒星,没入雪中。 雪中突然有人跃出,挥手一打,又打唐花,唐花又盛开在空中,灿烂而又辉煌。 肖星楼又挥手,寒星划空而过,迎上了唐花,唐花又谢,可是不像上次那样消逝。它突然在空中爆开,花瓣纷落,打向肖星楼一人,速度竟然比唐花还快了十倍。 它本来就不是唐花,它叫开谢花,是根据唐花改制而成的,开谢花在唐门暗器中,名列第五。 肖星楼突然下沉,开谢花在地上空罩下,他既不能左闪,又不能右避,更不能跃起,只有下沉,他下沉得很快,速度快得简直无法言喻,同时他脱下身上的衣衫向上抛去。 开谢花谢的时候,他的膝盖已没入雪中,开谢花打到他的衣衫时,他的人已消失,雪羽也下沉是被肖星楼拉下去的。 从雪中跃起那人愣住了,本来他在暗处,而肖星楼和雪羽在明处,但现在情况变了,肖星楼和雪羽没入雪中,自己却在雪地上。那人沉思良久,本来他可以等,他知道肖星楼他们一定会出来的,可是他发现这样对自己很不利。 对手在暗上,而自己在明处,以肖星楼和雪羽这样的高手,要偷袭自己是很容易的,所以他决定走。 一想到这里,他的人立即跃起,在空中一折身,瞬间消失在雪原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义之阵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三峡,江涛汹涌,奔流不息,如千军万马,弛骋疆场。仍是几年前的江水,仍是几年前风雨,几年前的人呢? 白云去来,白云去了又来,人去了为何一去不复返。 人生代代无穷时,江波岁风只相似。 肖星楼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思绪又回到了六年前与贺清书渡江时的搏杀,何等惨烈! 但今天不同,因为身边已有位如诗如仙的雪羽。两人立在江畔,任江风吹拂衣襟头发,肖星楼忍不住长啸一声,如龙吟虎啸直冲云霄。 这边声音一停,却听见回音似的从江边一堆巨石后也传来一声啸声。 肖星楼和雪羽一愣,仔细一听还有兵器相击之声,紧接着一枚花旗火箭带着尖锐的哨声冲天而起,至高空中炸开,爆出五色火焰,如流星破空划过天际,煞是好看。 肖星楼一惊,道:“这是春秋门的联络方式,你等着,我先去。” 他悄然绕过巨石,看清眼前景象: 几十名持剑的年轻人围住一个蒙面人急攻,地下还躺着几个金衣人,已死多时。包围圈外还站着几名老者观战。 肖星楼跃到场中问道:“各位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处打斗?” 众人见又来了一人,齐齐停住了手,蒙面人一人独斗几十人,显然已不支,身上还有血,似乎伤得不轻,这时才得以喘息。 几名老者中一名老僧走出施礼道:“老衲无意,施主是谁?” 肖星楼一听是少林方丈无意大师,忙还礼道原来是大师,恕我冒昧,在下肖星楼,你们为何围攻一个受伤者?” 众人一听“肖星楼”三字,全把目光盯在肖星楼脸上。 无意大师道:“原来是肖施主,失敬失敬。”但神气极不悦,似乎还很气愤。 身旁的一人忍不住骂道:“是你这个汉奸,卖国求荣,做满清的狗奴才。”说话者正是“昆仑一剑”仇刚。 肖星楼被骂得莫名其妙,茫然道:“在下哪会做过这等人神共愤的事?” 仇刚怒道:“你还敢否认……” 无意大师喝道:“住口!”仇刚方才没有继续骂下去。 无意大师仍很平静地道:“肖施主,你出关向清求荣,助纣为虐之事早已传遍武林了,你还不知道?” 肖星楼心中恍然,必是春秋门挑拨造谣,想要借中原武林灭掉“一年”,知道分辨无用,当下就不再多说了。 他问道:“我只问你们为何要以众欺寡,围攻那人?” 无意大师“哼”了声:“你知道他是谁吗?” 仇刚又抢着道:“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又被无意大师止住,无意大师道:“他就是春秋门门主。” 肖星楼因为先前已见到春秋门求救的火箭烟花,已知道他是春秋门中人,但没想到竟是春秋门主本人。 他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大师能否将他交给在下,在下还有笔帐向他讨。” 仇刚道:“给你,你会杀他?我看你们会一起投入清军的怀抱。” 肖星楼不理他,只用眼望着无意大师。 无意大师道:“可以,不过你得先过这武林正义盟的正义大阵。” 肖星楼道:“好,如果我破了此阵,你就得将他交给我。” 无意大师道:“我答应你。” 这时,四十九人的“正义大阵”已将蒙面人让出,又将肖星楼围住。 无意大师一挥手,四十九人开始游动,四十九人身着七色衣裳,手中银剑反射出阳光,令人目眩。 四十九人各展轻功,内力、剑势、身法、杀气,何等的声势和威力? 肖星楼只觉得似乎又是历史的重现: 六年前甘泉山上,“石金剑客”朱玄机、“木清剑客”安无明、“火云剑客”孤沧浪、“流木剑客”宋千秋的“四仪剑阵”也是这样,将肖星楼围住,越收越紧,要将他箍死、压死、挤死,压力比天还大…… 如今却是四十九个人。 四十九把剑! 四十九人似乎是一张无孔的网,或者是一块布,将圈内的一团空气连同肖星楼一齐裹住,越裹越紧,圈子越来越小,“网”中的空气越来越少。 肖星楼已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一动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事实上他也动不了。 四十九名绝顶高手,集少林、武当、峨嵋、崆峒、昆仑、天山、雪山七派武功之精华于身,单人独斗也许还不算是中原第一人,但四十九人的合攻绝对是天下无敌的,任何人也休想从中突破。 “四仪剑阵”为肖星楼所破是因为他突然施怪招,用前所未有,已所未有,不可思议,无法想像的近于自杀的招式。 表面上看来是侥幸,但偶然事件一定有其必然性,这是一流高手的智慧机智弥补了武功的不足,超越本身能力,做出了原本无法做到的事。 可是这次他做得到吗?不! 这次不行,这个“正义大阵”不是用智慧或是极高的武功能冲破的。 哪怕只要击倒一人,将大阵冲开一个缺口、漏洞,外界空气就能从这个漏洞奔泻而入,将洞扩大将“网”撑破,将“布”绞碎。 可是无论怎样,肖星楼不可能刺出这样一个漏洞,肖星楼冲不破,就得死。 阵势发动已近尾声,四十九把剑的攻击就将开始。 肖星楼必死无疑,除非发生意外─── 突然,一道白光飞射“正义阵”,其身法之快令一旁的六大门派掌门人都来不及截阻。 而且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有另外的人出手。只有肖星楼知道,他一动不动,便是不想过早引发阵中的攻势,让雪羽能看出破阵之法。 果然是雪羽。 她挺剑,剑人合一直指向一名少林弟子。阵中弟子全神贯注于大阵,何曾想到会有变故,即使知道也不能抗御,如果一人脱离大阵,大阵将土崩瓦解。 剑光一闪即灭,那名少林弟子的剑落地。“正义阵”土崩瓦解,这是此阵的一个最大的缺点,此阵之所以有如此威力,全在于每个人都只关注自己,尽全力完成自己的攻势,无暇接应其他人,因此一人出阵,整个阵顾此失彼,顷刻之间此阵已 被破了。 可是雪羽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在巨石后悄悄地注视着“正义阵”的发动,慢慢看出除非自己从外击破,否则肖星楼是没有机会的。 所以她运足功力奋力一击,她知道这些七大门派高手的功力必是非同凡响的,但她还是没想到他们的功力超出了她的想像。 雪羽击落少林弟子的剑的同时,她只觉得手如同遭雷击一般,再也握不住剑,脱手飞上半空,她的人也被震得倒退五、六步才站稳脚跟,胸中气血翻腾。 肖星楼这时感到压力消失了,他调匀气息,对无意大师道:“大师,你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武当飞烟道长道:“这不能算,不是你破的阵。” 肖星楼道:“刚才并没有说要求我独力破此阵,又怎能说不算?” 飞烟道长还待争辨,无意大师道:“是的,肖施主,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他对其余五位掌门和四十九名弟子道:“我们走。” 他发令无人敢不遵,顷刻间都已离开,空地上只剩下肖星楼、雪羽和蒙面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下大势 肖星楼走过去,对蒙面人道:“你可以揭开面罩了。” 蒙面人伤得不轻,若不是肖星楼出手阻拦,他可能已死于“正义阵”中。 这时他已力乏疲备已极,而且失血过多,连站的力气亦没有了,只能瘫软的坐在地上,他缓缓揭下面巾,露出本来面目─── “是你。”肖星楼语气中并不十分惊讶,似乎只是在证实一个猜测臆想而已。 “是我。”蒙面人也不为肖星楼的平静而惊奇:“唐木,木头的木。” 唐木,“春风又绿小唐门”的门主唐木,竟也是春秋门的门主。可是肖星楼也不奇怪,仿佛早已猜出他便是春秋门主。 雪羽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肖星楼道:“我早就在想,为何霹雳堂灭了唐门上上下下,却惟独你的“春风又绿小唐门却安然无恙?唐门既灭,可是在关内追杀我的春秋门杀手,用的却是唐门暗器,我便在想───” 唐木听了身子一震。 肖星楼接着道:“你助霹雳堂灭了唐门,又倒戈灭了霹雳堂,可怜呼延呼啸自掘坟墓葬了自己。你灭了这两家,就等于消除了李自成义军中的武林力量,春秋门就能消弱兼并义军,建立自己的势力,而且武林中已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就可以独霸武林,你已经努力想挑起“一年”和朝廷的争斗,又想刺杀满清使者促使清军攻入关内,与明朝军队拼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的就该是春秋门,就能君临天下了。” 唐木听了不惊也不怒,仍是神情木然,没有一丝震动,喃喃地道:“完了,全完了,独霸武林、君临天下?世事如云烟,白云苍狗,不堪回首……李自成这老贼竟然将我的小唐门瓦解了,春秋门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肖星楼明白了,没想到李自成倒是老谋深算竟能反过来毁了春秋门,看来李自成倒不失为一位乱世英豪,眼下清军当前,真应与李自成好好谈下了。 他突然厉声问道:“那么唐咪咪呢?” 唐木茫然地仰望着苍天道:“她嘛?在天上、在云上,你见不到了。” 肖星楼心中像被猛击了一拳,眼前一暗几乎昏倒,他真悔恨,后悔不该轻易将唐咪咪交给唐木,他早该防备的。 唐咪咪那美丽的倩影可爱的笑容一齐浮现在眼前…… 还有那一声“再见”。 再见竟不能再见! 肖星楼踏上一步,怒吼道:“你答应过我。” 唐木突然仿佛从梦中惊醒,已复了冷静道“对,我答应过你不让别人伤害她,而我确实没让别人伤害她,杀她的是我。” 肖星楼脸露杀机,右掌扬起正待拍下,唐木急道:“你不想与我公平决斗吗?” 肖星楼住了手,唐木立刻又道:“我现在身负重伤,你杀我也不光彩,能解你心中之恨吗?” 肖星楼沉默半响,道:“三日之后,君山顶上见。” 唐木一怔:“你不怕我逃跑?” “你不会。”肖星楼断然地道:“别忘了带你的风凰涅磐!” 唐木点头道:“我会的。” 肖星楼拉起雪羽便要离开。突然,他又回头道:“今晚,我去见李自成。说完两人几个起落已消失了。 空旷的沙地上,只剩下唐木,他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 ----------------- 大的乱石后却转出一个人,正是武当掌门人飞烟道长。 他脸上显出诡异的笑容,发出夜枭般的“桀桀”声:“决一死战?你们一块死吧!” ----------------- 太阳出来,雪开始融了,原本大雪覆盖的山水又有了点复生的气息,山川有了笑意。 肖星楼可没有笑意,他心情沉重,皇太极并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一登基之后,他还是继续进攻明朝。 ───崇祯十一年,清军又进攻明朝,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翻过青山关,与主力在通州会师,后分兵八路,一路沿太行进袭,一路向运河进袭,其余六路在太行、运河之间进攻。 围高阳,明朝的前辽东经略孙承宗以七十六岁高龄率全家上城头抵抗,城破受俘,宁死不降,被清兵活活勒死,孙承宗的十九个子孙俱都战死,无投降。 后来,清军又克武邑、难泽、文安、霸州、阜城威县,攻杀前翰林王建极……为知县高翔打退,清军撤围,继而克平乡、南和、沙河等地。 清朝的八旗如旋风一般在中原大地刮过,令明朝举国震惊。 继而,清军兵分三路,一路从来水出发,进攻易州,一路由新城进攻雄县,最后一路由定远至安肃。 卢象升率兵由涿州进据保定,被清军围困,监军高起潜却拒发救兵,卢象升只得孤军奋战,自统中军,手下总兵虎大威掩左翼,杨国柱将石翼,大战惨烈,卢象升身中四箭、三刀,仍亲手击毙数十敌人,终因马蹶倒地遇害而死,死时年仅三十九岁。 虎大威和杨国柱等突围而逃。 战局情势发展已很明显,明朝已无力再组织起有力的抵抗,肖星楼本来就不指望明朝会有什么作为,所以他去和皇太极谈判,要他和明朝庭讲和,显然他也知道皇太极绝不可能停止进攻明朝,但他只要他能因和约的订立而暂缓进攻。 雪羽走后,肖星楼总是无法摆脱对她的思念和罪状而带来的痛苦,所以他想找一件事来做,这件事能令人全身心地投入,能令他暂时地忘记雪羽。 他找到了这样的一件事,那就是推翻明朝,明朝已经没落腐朽,需要有一个新的王朝来代替它。这个新的王朝,能够做到富国强兵。可是他又不能妄动,关外的清朝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关。 如果明朝举国上下团结一致的话,还能抵抗清军的入关,但如果先内乱的话,一定会为清军所趁长驱直入关内。 所以肖星楼出关,他去找皇太极和谈,他要争取时间,和谈成功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太极短期内不会进攻了。至少要等到自己的地位固以后,言而无信,对皇太极有很不好的影响,将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肖星楼知道清朝内部廷争斗复杂,有许多人想坐皇太极的位子,皇太极要解决这些隐也得费很大的劲,不经过长时间的斗争是达不到目的的。 可是他没想以皇太极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完成了进攻明朝的战略准备,很快地投入了进攻。 而此刻的明朝,早已是义兵四起,境内到处狼烟战火,明军的大部分力量,都已用于剿匪上,加之朝廷内外党争剧烈,明军统帅相互加以牵制,使得明朝更加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现在天下实力最强的两股义军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李自成在河南,张献忠则在长江一带游弋,此刻肖星楼去找的就是李自成。 听说多尔衮给李自成去了一封信,邀请李自成和清朝共同出兵灭明,双方平分天下。 为此肖星楼很着急,他很怕李自成答应多尔衮,他清楚多尔滚的意图,他要攻取明朝的天下,然后伺机再消灭李自成,他弄不清楚李自成是否会答应这个要求,半壁江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雪羽在旁看着肖星楼沉思,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可是这个对于她来说已毫无意义,只要能和肖星楼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前面已是李自成的军营,老营,是李自成义军的总部。 他们走到营门前,肖星楼客客气气地问军营门官说了一句话:“我叫肖星楼,想见闯王。” 营门官愣住,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难道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见到王,他看见肖星楼笑了,笑容很可爱,令他无法不去替他通报。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面见闯王 不一会儿,营门官就出来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个肖星楼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面子,李岩公子居然亲自出来迎接他。 肖星楼和雪羽站在营门前静静地等,雪羽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要见李自成,不必问。 营门官后面跟出了一个人,书生打扮,腰间悬着一把宝剑,肖星楼只觉得他于文雅中又透着一股英气,同时还有着一种压迫感,令肖星楼几乎要向他膜拜。 那人走出来笑了一笑:“在下李岩,两位请跟我来。很大的牛皮帐蓬中,威严地坐着一个人,他的跟前放着一盆炭火,那人正在烤火。 肖星楼踏直帐中,只看见了那人的背影,他只觉得很不舒服,似乎那人身上有着一种杀气,咄咄逼人。 李岩走到那人身边,附耳轻声说了两句,那人挥了挥手,李岩又退了回来,微笑着对肖星楼和雪羽道:“两位请坐,闯王马上就出来。” 肖星楼惊诧,对烤火的那人看了一眼,忖道:“难道,他不是闯王?” 刚一落座,李岩马上开口问道:“不知肖大侠这次来见我们闯王,到底有什么事?” 肖星楼一愣,道:“李公子怎么会知道我的?” 李岩微笑:“肖大侠难道不知道,我李岩虽然只是一个书生,可是───” 肖星楼突然想起来李岩的夫人红娘子以前是个江湖中有名的侠女,难怪李岩会知道自己,肖星楼也笑了,多笑几次,并没有坏处。 烤火的那人这时突然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肖星楼开口道:“听说闯王近来收到一封信?” 李岩笑了:“闯王日理万机,收到一封信,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这封信很特别,而且是来自关外的。” 李岩的脸色变了,心中暗想:“闯王收到这封信本是绝对保密,他怎么会知道的。” 肖星楼继续道:“这封信是清朝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写来的,信上写……” “信上要求我和他联合出兵灭明朝。”烤火的那个人终于转了过来,露出他那张风霜而又威严的脸。 肖星楼抬头望那个人道:“闯王?” “不错,正是我。” “你真的收到了那封信?” “确实如此。” “你想如何答复多尔衮?” “你想让我如何答复?” 肖星楼住口不说,抬头凝视李自成,他知道这场谈话很重要,虽然他想灭明朝,但还不想让清朝入关来统治天下。此刻他不想回答,是因为李自成不回答自己而反问他,自己一回答,气势上反而弱了。 两人凝视良久,目光相对,几乎要碰出火花来把大帐烧了。 李自成突然咳了一声,转过身去烧火,不再说话。 肖星楼冷笑,站起身来往外就走,口中喃喃道:“看来这个人不行。” 李自成身体一跳,仿佛突然给人蛰了一下,他高声道:“你说谁不行?” 肖星楼止步,傲然道:“你。” “我?” “不错,是你。” 听到这一句话,李自成慢慢转过身来,盯住了肖星楼,一字一顿地道:“你说我不行?” 肖星楼冷笑,不作回答。 李自成似乎给激怒了,他霍然站起身,紧盯着肖星楼,忽又缓缓坐下,道声:“坐。” 肖星楼微笑,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赢了。 李自成沉声道:“你说,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停止进攻明军。” “哦,为什么?” “因为关外有清兵。”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屯兵不动?” “岂止这些。” “要我出兵助明军?” 肖星楼默认。 李自成突然笑了,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激荡连火盆中的炭火也为之明灭摇晃。 肖星楼不语,等他笑完之后道:“你觉得可笑?” “是可笑,可笑得要命。” 肖星楼也笑,大笑。 李自成诧异:“你又大笑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可笑。” “我可笑?” “不错,想不到堂堂一个闯王,目光居然如此短浅。” “我目光短浅?” “你助明军灭清,乃是远略,而你现在却要急着攻打明朝。” “助明灭清,何以见得是远略? “关外的清兵,兵强马壮,乃是心腹大患,而明朝军队已是风烛残年,是肘腋之患,你去攻明,而不将心腹大患趁早消灭,不是目光短浅是什么?” 李自成冷笑:“你是让我与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去硬拼,待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是要了我的命。” “可是清军在关外一直蠢蠢欲动,一直是你们两家的共同威胁,你们只有联合起来消灭了它才能无后顾之忧!” “东联孙吴,北抗曹操。” “不错,倘若你再步刘备的后尘,只怕悔之晚矣。” “可就是孙刘联盟不破,曹操广有领土,实力雄厚,总有赢的一天!” “现在满清虽得关东,还只能算是一隅之地,只要我们能守,即是胜利。” “倘若我能得明朝天下,那时实力大增,还怕灭不了满清?” “如果满清乘两败俱伤之时乘虚而入呢?” “明军虽调集大军四处围剿我,但关外仍有重兵布防,仍能替我抵挡一阵。” “可是在清军已入关多次。 “那几次都是从雁门关进来偷袭成功的,满清的主要通道,还是入山海关,山海关是天险之地,易守难攻,何况,山海关前还有宁远总兵吴三桂在那里把守。” “那几次清军出动重兵,又怎能算是偷袭?” “他们只是在中原劫掠一番,并无真正的战略目标,否则,他们何不乘机夹攻山海关,打开通道?” 肖星楼默然,李自成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你准备答应多尔滚的请示?” “不!” “不?” “我自己一人也能杀到北京去,又何必去让他分这半壁江山,我自己打,虽然时间可能长一点,但没有危险,若答应多尔滚,我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时间一长,明军的关东防线就有可能崩溃。” 李自成黯然,他也怕这一点,但他还是想冒险一试,实际上,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于清军入关之后,事情更是难办。 他开始考虑肖星楼的建议,可是万一给明军吃掉了呢?这也是个冒险,他的脸开始阴睛不定,又转过身去烤火,或许是在考虑。 肖星楼望着李自成的背影,知道他正在交战,只是不知道哪一种想法会占上风,他默默地站起身,由李自成自己做决定,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清楚今后的事他都不能插手,因为这个决定做出之后将是不可更改的,他长出一口气,心中想到,但愿一切顺利!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是宿命 又是千山冰封万里雪飘时。 君山顶上,白雪覆盖,一片雪海。 一个冰倩玉洁的世界。 白的雪,美的像雪羽,雪一样白。 肖星楼和雪羽赶到君山,山顶已站着一个人。那是唐木。 可是肖星楼却似乎又看见了南宫文哲。多么相像,那日他站在大旗之下,大旗猎猎作响,南宫文哲神采飞扬…… 却又不堪相同。 那一日,双方都有许多高手。 而今日,“一年”弟子俱已赴边关,拒清军以国门之外,唐木的“春风又绿小唐门”即春秋门已被李自成瓦解,令他显得分外孤独。 但这样不正是公平决战吗? ----------------- 唐木见肖星楼上了山,点了点头:“我没走。” 肖星楼也点了点头道:“我早知道你不会走。” 淡然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理解。 朋友间的理解固然可贵,仇敌间的理解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肖星楼自问,为何本可与他成为朋友的却终究成了敌人?南宫文哲如此,唐木也是如此。也许正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的人。 这种人不成英豪,则为枭雄,不走正道,便会在邪路上越滑越远。 他不禁脱口道:“为什么我们非要决一生死不可呢?” 唐木道:“这是命中注定的,其实我们六年前便应该决战了。” 肖星楼一怔,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他发现唐木眼中的目光变了,原先的柔和已被凌厉所取代了,像一把刀,像一柄剑,高傲不羁,这种目光只有一人有,那是─── 唐木用手在脸上一抹,原先那木然的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了另一张脸。 肖星楼做梦也没想到的脸。 ───那是南宫文哲的脸! ───“白衣幽兰帮”帮主兰陵王南宫文哲! 这怎么可能? 六年前,肖星楼亲眼所见他被十把巨斧削成片,怎么还会活到人世?难道是死后复生? 肖星楼不相信,但他又解释不了眼前这一可怕景象。 他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当场,就是六年前发现雪羽是“开天”的首领所受的震惊也不如这次巨大。 而正当肖星楼被眼前这一事实惊呆的同时,唐木出手了。 三把飞刀分射肖星楼上、中、下三盘,长剑直指向他的咽喉。 肖星楼已丧失了反应能力,他受到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恐惧,因为南宫文哲清清楚楚的死状给他太深的印象,他对射来的暗器和刺来的剑恍如不觉。 杀招已至身前,肖星楼还是没有动。 不动就得死! 唐木也知道必然会有这样种结果,他有绝对的把握一举击杀肖星楼。 可是他忘了还有一个人,雪羽! 雪羽虽然也看见过南宫文哲的死,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并没有怎么惊异, 所以能够保持清醒。 她注意着唐木的一举一动,他一出手雪羽就发觉了。 雪羽斜掠到肖星楼身边,剑和暗器已离肖星楼不足三寸。 她双手用力一推,和肖星楼一起滚出两丈多远。唐木的剑刺空,三把飞刀也都插在雪中。 唐木也愣住了,他想不到如此完美的出手竟会无功而败。 也许他忽视了雪羽的武功。 雪羽的身法竟比他的剑还要快。 肖星楼被推得摔出两丈远,倒使他清醒了许多。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险些成鬼,可是他还是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却又不知道如何问,于是提出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你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人。”唐木见计谋不成,也就采取了坦然自若的态度。 “那你是唐木还是南宫…南宫文哲?” “我不是唐木。” “唐木”截然地说道:“我是兰陵王,南宫文哲。” “那六年前的那个南宫文哲呢?” “他是我的替身,早在君山一役以前,我就知道一年这个组织迟早会同“白衣幽兰帮”拼个你死我活的,所以我保留了“白衣幽兰帮”的一批精英高手,将他们安置在一个隐密的地方,还找了一个相貌相似的人作为我的化身,君山一役中我始终未露过面,死的只是那个南宫文哲。” “君山之战以后,我以原先那部分高手为基础秘密创建了春秋门,那时,武林力量非常薄弱,要称霸武林并非难事,但是我要的是君临天下,所以我要用李自成去拼掉明朝军队,而我则要不断地侵蚀他的义军,把义军变成春秋门的势力。” “实现称霸武林和君临天下的两个障碍就是霹雳堂和唐门,这两家既是武林两大势力,又是李自成军中的武林力量,我当然要搞垮他们,于是我乘机打入唐门,杀了真唐木,假扮唐木,又用唐门中一些为我所用者扩充春秋门,并称之为春风又绿小唐门。” “也许你们奇怪我在唐门六年为何未被发觉?我之所以选择了唐木这一身份,就是因为假扮他最方便,唐木话不多,表情少而且长在年外,难得回蜀中唐家堡,因此最不易被人发现。” 南宫文哲说完,总算消失除了肖星楼心中的疑问。 可是肖星楼心中还是无法平静,兰陵王竟还活在人间。 无论如何,肖星楼心中还是无法平静,兰陵王竟还活在人间。 无论如何,肖星楼还是无法将各段回忆协调起来。 却听南宫文哲道:“肖兄,六年前我俩同抗倭寇,今日本应同御满清,可惜!” 肖星楼道:“六年前的白衣幽南帮滥杀无辜,人所共愤,六年后的春秋门引狼入室,与风作浪,人皆诛之,你是恶贯满盈了!” 南宫文哲道:“你我的武功可谓翘楚,再加上雪羽姑娘,入眼武林,有谁敢捋虎须?” 肖星楼“哼”了一声道:“你是说让我们两人和你合作?” “正是。”南宫文哲笑道:“如今武林各门派日渐式微,春秋门虽然没有了,可是只要你我联手加上你一年的力量,何愁霸业不成?” “住口!”肖星楼厉声喝道:“你不用说了,我是绝对不会与你这种人同流合污的,我既不想称霸武林,也不会君临天下。” “你最好三思而行,眼下茫茫神州,何处还有你立足之地?你千辛万苦冒险出关去会清帝,可是他毁诺发兵,武林便视你为汉奸,无人不耻你所为,你除非与我合作东山再起,征服武林,否则中原武林还会容得下你吗?而我们一旦成了武林霸主,那时谁还敢说你的是非?” 肖星楼静静地等他说完,才道:“你不用多费口舌了,武林纵然对我误解也是一时,是非自有后人公论,我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愿我负天下人。” 南宫文哲道:“你我若成武林霸主,那时再号令武林共抗清兵,岂非是你的志向?”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缘起缘灭 肖星楼摇摇头道:“抵御外侮的只会是英雄,而非你这种不择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也成不了英雄,纵成枭雄也比奸贼好不了多少,哪会真心抗清?只怕早向清军投降做了儿皇帝。” “你不信任我?” “你假冒满人屠我‘一年’众人,行刺崇祯又嫁祸‘一年’,妄想引清军入关,同室操戈灭唐门毁霹雳堂,还背信狡作分裂李自成的义军,这些事实摆在眼前,你教我怎么能信任你?” 南宫文哲把脸一沉,终于道:“我好话已说尽,看来今天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下山了。” 他的话音刚落,山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只见有一行人上了山,赫然竟是无意大师、飞烟道长、一静师太、仇刚、刘义浩和唐珏六大门派掌门人。 然后又上来一群年轻人,便是“正义盟”的四十九名弟子。 无意大师道:“阿弥陀佛,肖施主。”他又转脸对着南宫文哲道:“这位到底是唐施主还是南宫施主?” 南宫文哲傲然道:“南宫文哲。” “你们投身清营,甘为汉奸,难道忘了自己是炎黄子孙?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正义盟’开杀戒了!” 肖星楼道:“大师是出家人,难道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曲直,一意孤行,这难道是佛门弟子所应为吗?武林豪杰齐集边关以御清敌,可是你们正义盟却在这里维护你们的“正义”?” 无意大师道:“施主休得口齿之利,是非自有公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啊!” 肖星楼道:“你们还会让我们放下屠刀吗?不,不会的,不用多说了,动手吧!” 无意大师道:“我们尽可以让你们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掉你们,可是飞烟道长主张给你们公平机会,正义盟弟子们该为武林铲除败类了。” 他一挥手,示意“正义盟”弟子们动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四十九名弟子恍若未闻,毫无动手之意。 非但无意大师惊异,其他五位掌门人也惊奇万分。只听四十九人中一名少林弟子道:“我们不是正义盟。” 无意大师怒喝:“那你们是谁?” 那人又道:“你也知道,以我们四十九人的正义盟天下无敌,足以称霸武林,为何要听命于你们?” 另一名弟子接道:“可是要称霸武林便要有一位盟主,可是我们四十九人武功相当,缺一不可,让谁做盟主呢?总不成有四十九位盟主吧?所以我们决心投靠大清国,让清帝封四十九位大将军,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刹那间四十九人已将六大掌门人和肖星楼及雪羽围在当中,“正义阵”已布成。 肖星楼对南宫文哲叹道:“你我终究是无缘一战了。” 南宫文哲笑道:“没想到还能和你再次携手杀尽奴才汉奸。” 顿了顿又肃容道:“肖兄,我南宫文哲毕竟还是忠义之后,绝不做满清的走狗,如果我们一同死在君山上,你会后悔吗?” 肖星楼转脸深情的注视着雪羽问道:“你后悔吗?” 雪羽摇摇头道:“我能与最爱的人同死,死又何憾?” 肖星楼道:“对,生已尽欢死何憾!” 无意大师道:“阿弥陀佛,我们都不能闯出此阵,看来武林的劫数到了,这群败类投靠了满清,无疑预告着中原武林的末日来临,只求能拼死杀死几个败类,为世上多铲除几个妖魔。” 肖星楼道:“但求能降尽世间恶魔,纵然以身殉道有何惧?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一名弟子道:“可惜,你们没有机会了。”说罢,四十九人立刻举剑发动阵势,使出了天下最凌厉的攻击。 天上大雪纷飞。地上银光闪闪。 剑光大盛,竟使雪光为之暗然。 剑快! 快得超乎众人想象,连无意大师等人也从不知道他们弟子武功竟高到这样的程度,他们还不及招架,剑已至胸前。 众人心知完了,必死于他们的剑下了。突然南宫文哲高声喝道:“可惜你们忘了我还是唐木。” 只见他右手扬起,手中是一只竹筒样东西。 “凤凰涅磐!” 天下第一暗器! 剑已刺入八人前胸,但“凤凰涅磐”也已发动。 天空中一片辉煌。 天地一片银白,与“凤凰”的灿烂交相辉映,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美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可惜这也是最后的辉煌。 光芒消失,又是一片银白,雪海茫茫。 肖星楼等人每人身中六、七剑,踣然倒地。 四十九名叛徒身上也遍体毒针,“凤凰涅磐”毁灭了一切…… ----------------- 天地恢复宁静,大雪纷纷飘落,很快将所有的尸体覆盖,仿佛苍天也不忍睹这人间最悲惨的景象。 雪海上只留下鲜血,溢向四方,将雪海染红了。 雪海,血海。 两种色彩构成了一幅美丽而恐怖的图画,久久不能消逝…… ----------------- 传说凤凰临死时,会用香木筑成巢,燃起熊熊烈火,将自己焚尽。 他死了。 他的灰尽冷却后会又成一条虫,如蛹化蝶般又会变成凤凰。 他又复生了。 人死后能否转世获新生? ----------------- 无缘。 终是无缘。 爱无缘。 淳于天地与柳眉儿无缘。 柳眉儿与肖星楼无缘。 肖星楼与雪羽无缘。 肖星楼与格格无缘。 肖星楼与唐咪咪亦无缘。 南宫文哲与肖星楼两次相约,决一雌雄,是正义与邪恶之战。终是无果,岂非无缘? 机缘可遇而不可求,强求便不是缘,亦不得缘。 但机缘亦不能失之交臂,因为它转瞬即逝,上天入地无处可觅,终身终世便不得重遇,留下无尽的遗恨。 人类的悲哀从此而生。 ----------------- 雪海。 血海! 海是蓝的。 雪是白的。 血海是红的。 因此“海”无所谓颜色,全在于如何去看,怎样去看。 横看成岭侧看峰,对每个人来说也是如此。 肖星楼出关,孤身人虎穴,不畏敬酋,舌剑唇枪,计欲缓兵,却为人误解。 南宫文哲引狼人室,兴风作浪,欲坐收渔利,却也欲抗清,卫护神州大地。 七大门派名不符实,不义勇戍边,却欲称霸武林,实则不思国思民。 “正义盟”名存实悖,理应卫护正义,却背叛民族,投敌求荣。 谁正?谁邪? 谁忠?谁奸? 其理亦如“海”之色…… 全书完 海棠夜色2021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