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越尊上》 第一章 血染陈川 陈川城,燕越王朝领土内,最重要的城池之一,从王朝建立初就有“仙城”之誉。 不过此时的陈川城可没有了当初的美誉,由于连年的战事,城中的人大多都已迁走,只剩了一些不愿离乡的老人还居住于此。 城中街道,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似乎在向世人诉说,陈川城昔日的辉煌。 陈川城内,两支军队正在进行惨烈的搏杀,天边逐渐下起的大雨,似乎都像是在有意的映衬这场战争,落下的雨与地上的血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诡异的血河。 天色阴郁下,城中有无数残骸断臂血肉横飞,到处皆是那些箭矢与残缺的兵器,由此可见这里遭遇了何等惨烈的厮杀。 而此时的城内 “杀!!!!” 冲天而起的厮杀叫喊声还在响起,厮杀声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除此之外便剩下兵器拼杀的搏杀声。 一位身着重甲的中年男子站在城墙之上,冷眼望着下方两队不同人马混乱的厮杀,其中一方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仍旧勇猛无比。 “楚长年,你可真是顽强啊,可惜,可惜啊…”中年男子抬起手轻轻一挥,旁边立即有一位士兵猛然挥动手中旗帜,大喝一声,“住手!!” 南齐士兵闻声,纷纷退散开来,露出里面郝然已被包围的那群人,只见他们犹如困兽,紧握手中兵器,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些南齐士兵。 不过那群人虽然浑身伤痕累累,但却没有一人放下手中武器,眼中有的只是满满战意,连半点畏惧都不曾有,他们是楚长年统领的楚家军,是燕越王朝手中最强的“利器”,他们奉行的信条只有两句,宁死不屈,唯有死战! 大雨顺势瓢泼而下,那云中惊雷好似蛟龙腾浪,声势浩大,撼天动地。 这队已经被围困整整一周的人马中,缓缓走出来一位披头散发,身着重甲却仍旧不怒自威的男人。 被称为燕越战神的楚长年,微抬起头,直视城头上的那位中年男子,南齐的骠骑营将军,顾峰! 只见那位来自南齐的将军,先是轻叹一声,而后对着下方的楚长年惋惜道:“楚将军,如今大势已去,你又何必执着?若是降了,你身后那群兄弟,本将军在此立誓!必定放他们离去!” 一身血痕的楚长年并没有搭理顾峰,而是转过身来,望着身后那些早已力竭的兄弟,口中带着一丝凄凉,“你们可愿?” “自古将士战死沙场,天经地义死得其所,咱楚家军中没有孬种,又何须马革裹尸?”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将沉声,剩余人虽没出声,但手中高高抬起的武器,早已说明了一切。 “好!好!好!”,楚长年连说三个好字,刚毅的脸上并存欣慰与苦楚,自豪归自豪,可这些兄弟还年轻着呢。 “顾峰,我们不会背叛我们的国家,不过两国交战,百姓是无辜的,还望你能放过陈川城的百姓,我楚长年这辈子没求过谁,这次厚着老脸,算是求你了。”说着,那位向来高傲的骁勇将军竟强忍伤痛,朝城头之上的顾峰跪下,在两军震惊的目光之中,又是连磕三个响头。 那个有不屈将军之称的男人,在朝堂都不曾下跪的楚长年,竟为城中百姓,做到如此一步。 “既如此,我也不在多说什么,你的恳求,我会答应,还请楚将军放心,这陈川城的百姓,我顾峰保证无恙!” 听到敌军将领承诺之言,悬在楚长年心口的石头,终是落了下来,纵然自己身死,至少还可保这陈川城的百姓无恙。 他吐出一口浓厚血沫,缓缓被其部下搀扶,身前是如狼似虎的敌人,身后是上下一心的兄弟。 提起长剑,他望着身后追随自己大半辈子的楚家军,不由心头一酸,“这群人明明才刚刚娶媳妇成家,孩子尚且在襁褓中吃奶,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可现在却要陪他埋在这荒凉之地。” “我楚长年一生戎马,对得起燕越百姓,也无愧于燕越君王,却终究还是忽略太多,忘了一直追随在我身旁的你们。” “这辈子无以回报,若有来世,定还与你们做兄弟,好好的补偿……。” 他卸掉了身上沉重的盔甲,紧握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目光凛利,凝视着如潮水般的敌军。 “楚家军,何在?可愿随吾赴死?!” “愿随将军赴死!”那群身负重伤的精锐士卒,声势划破苍穹,霎时间天地都好像变了颜色。 “杀!”伴随着那浩大声势,楚长年带着仅存的楚家军,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兵戈相撞,面对远倍于他们的敌人,楚家军没有一人畏惧,他们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用血肉捍卫了他们身为士兵的荣耀! 与文官之间繁文缛节不同,武将之间通常靠着生死与共打下来的情谊相交。 两人虽说是敌对关系,但随着交战次数的不断增多,都逐渐被对方的战法折服,变得互相赏识,彼此惺惺相惜。 “若你楚长年生在我南齐,那该是多好,希望,我们下辈子不在是敌人。” 顾峰望着楚长年残破的尸体,不觉低声喃喃道。 “所有人不得伤害城中百姓,不得城中取百姓分毫,违者令者,斩!”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我军士兵已经鏖战多日,很多人还饿着肚子,若是这样,恐怕会引起不满。” 话语刚落,身旁一位士兵急忙立刻上前拱手叫道! 顾峰冷哼一声,“晚两天吃能怎样?本将军意已决!不必多说!再劝者,斩!” 他擦掉落到脸上的水珠,向着齐军下达了进城的命令。 政文四十六年,陈川城失守,镇北将军楚长年携及三万楚家军战死,燕越被迫议和。 两年后 朝曦,作为燕越王朝的首都,繁华程度可想而知,大大小小的店铺座落在朝曦城中,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其中分布最多的当属“游龙街”。 今天是选新花魁的日子,但本应热闹的街道,却显得异常冷清。 不只是朝曦,整个燕越王朝都显得有些压抑,陈川城失陷,他们心中无敌的镇北将军楚长年败了,曾经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楚家军随之战尽,信仰之墙轰的一声,塌了。 “没了镇北将军,万一再有敌人来犯那可怎么办呀?”买水果的商贩见路上过客越发稀疏,急得满脸愁云,他家里有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私塾交费,米斗油盐,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谁说不是啊,楚将军这一走,我连觉也睡不安生”,一个挑水果的青年,眉头拧的好像块疙瘩。 “我听说楚将军还留有一子,现年十六,名为楚辞。”满脸皱纹的老汉,捏紧枯槁双手,正色说道。 “你快别提了,楚将军这一子生性顽劣,可是个十足的纨绔,以前有他爹在还收敛点,但自从他爹走后,便撕开面具露出了狐狸尾巴,整天的出入青楼不说,常常是夜不归宿,烂醉如泥,听说他爹葬礼一滴泪也没流过,还常赌咒怨愤,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竟是这般,可怜楚家满门忠烈,传到这儿竟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几人越说越气,把那位名声在外的纨绔子弟给骂了个遍。 面对背后的指指点点,楚辞本人显得并不在意,折扇一开,带着他的跟班径直走进了朝曦最大的青楼“长云轩”。 “哎哟,这不是楚爷吗?快快请进,”长云轩的老鸨面色红润,赶忙殷切揽客。 楚家虽不喜争权夺利,但楚长年一品官员的俸禄再加上平时燕帝的赏赐,倒也让楚家累下了不少财富,所以即使在楚长年死后,楚府处于失势的情况下,他也依旧是各类店家的座上宾。 “今个不是选新花魁吗?赶快带去我瞧瞧。”楚辞摇着扇子,好一副荒唐模样。 “那花魁是谁,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呀?”老鸨抛媚吹嘘。“等选好了,再让她好好的伺候您。” “哈哈哈,本少爷就喜欢听你说话,来人呐,给我重重的赏!”楚辞神色大悦,身后下人心领神会的递出一把厚重银票。 老鸨看见这么多银票,嘴都快要咧到耳根,那还敢有一丝怠慢,领着楚辞就来到二楼的“贵人席”。 “楚爷您先座,选花会马上开始,我还要去主持便先不陪您了,”老鸨急着数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便两腿一迈似烟土开尘,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吧,”楚辞随意的应了应,端坐下便开始打量四周,放眼望去周围尽是熟人,不过与平时的巴结不同,此时的他们对楚辞那是“敬而远之”,生怕因此而受到牵连。 楚辞见状在只能心中苦笑一声,毕竟自从楚长年死后,楚家就没了依靠,而楚长年生前得罪的人又虎视眈眈盯着楚家,更是处处打压着楚家在朝中的势力,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他只是心里落差太大,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选花会正式开始,”老鸨的声音略带沙哑,“有请姑娘们,”她轻扭着腰,好似一条妩媚的水蛇。 首先唤入席莲的是春梓儿,一双灵动的大眼配上楚楚动人的外表,真是个春枝嫩叶,不知惹得多少男人怜爱。 而不同于春梓儿,紧接着上台的夏初晨就要妩媚的多,玉体半露,肌肤若隐若现,四周的目光频频被吸引,妖娆的艳舞更是将身姿完美演绎,让底下男人嘶吼不断,大有野兽发情之意。 第三位上场的秋素茶,论身段不及前两位,可她才艺通透繁多,琴棋素画精妙,吹的一口好笙,自诩文人墨客的雅士最爱去那儿,良辰美景奈何天,绿枝莺燕处处啼,满屋子的诗情画意,要是比名和号召声,她倒也没有丝毫逊色。 压轴登场的是今年的新人“冬幼梅”,虽是没什么名头的新人,但刚来这儿第一年便有竞选资格,足可看出此女的不简单。 第二章 夺花魁 冬幼梅的面貌一直是个谜,平时她蒙戴面纱行事低调,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听说今天冬幼梅会露脸,也不知道她的长相如何。” “我觉得定是个美人儿,风情万种,绝代佳人。” “是啊,能够竞选花魁,想来长相洁仪不凡,真是令人期待。”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雍容的脸上挂满了好奇。 “有请冬幼梅”,似乎在为她造势,老鸨扯着嗓子喊的很卖力。 闻声,周围人顿时把目光重新转投到台上,只见目光所视之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迈着步子走向了台。 走向台的女子缓缓褪去面纱,露出一张玉冰无暇的脸。 “美…好美,”褪下面纱的女子仅仅笑笑,就显得那么优雅动人。 楚辞一时看愣了神,细闻挠头,才回缓过神,“祸国殃民”,不知怎的,他脑中突然跳出这词。 深蓝色的双眸就像平静的深海,让人感到舒服的同时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白皙的皮肤更是“吹弹可破”细腻不以。 不单只是相貌,冬幼梅气质更是远远胜过了,前三位花魁的竞争者。 不似她们一般妩俗,冬幼梅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食烟火的仙子下凡戏尘,让人遐想连篇,却生不起半点罪恶。 选花魁的规则还像往常年一样,一百两银子一票,票多者选为花魁,依靠竟选花魁,长云轩每年都能大赚一笔。 台下的男人每到这时总要出点血,不过有人懂得量力而行,有人却不懂,不听良言,只寻蜜语,为搏美人一笑,不惜掏空家业,到最后只会落得个人财两空。 没了钱,平日里体贴入微的枕边人,马上就会变成毫不相干的生人,到时候可别指望有真爱发生,长云轩的姑娘们又不傻,既你能舍弃失容的发妻,日后又怎会保证与她们长相厮守? 扔下老黄珠,选择新珍景,人之常情嘛~ 与其选择飘渺的理想,不如信仰当下的现实,别怪长云轩的姑娘们无情,要怪就怪自己鬼迷心窍咬了欲望的钩。 道理都懂银子却该撒撒,有人做领头羊,有人就会跟着做冤大头,场下的人按不住性子,掏出微薄的家底,为自己看中的女子大把的撒银子。 不一会,竞选花魁的人中,就有两人脱颖而出。 冬幼梅自是不必多说,与她票数相当的则是那备受陈家三少爷青睐的春梓儿。 要说这陈家三少爷陈生,那可是能与楚辞并列而谈的有名执跨,因陈家三子中属他最小,故而自幼便被“捧上了天”,家族兴繁鼎盛,势大如滔天巨浪,父亲又位列当朝太宰,是群臣文官之首,所以他行起事来,尤为肆无忌惮,便是那朝中的皇子都要轻卖几分薄面。 能交好的狐朋狗友自是臭味相投,视百姓生命如草芥,要欺便欺要杀便杀,手软一分就要被嘲像个娘们,而他手下饲养的鹰犬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个狗仗人势的胡作非为不说,甚至为了讨好主子故作姿态,四处滥杀无辜,当真是残暴到了极点。 陈生名声虽然扫了一地,但谁还愿意背后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不是?他让大量家丁巡查,谁敢议论就先割其舌头,而后亲自登门拜访,一言两语便有灭顶之灾,不可谓是不吓人。 幸而他被当年正值巅峰的楚辞压过一头,这恶事做绝的名声才没给远扬,不然那要是被外域人士口诛笔讨,这陈府的家丁还不得去外域做那专割舌头的行当了? 作风自律,习惯良好,除了不学无术,陈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今伴随楚长年战死,楚家在朝中逐渐失势,这陈家三少爷更是愈发的娇纵,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做的那些肮脏事,换作常人便是杀其十回都不够抵,可他背有家族手握实权,那些个自诩公正廉洁的好官,着急讨好还来不及,怎敢去找不痛快? 民冤成反,报官做了笑话,百姓疾苦难诉,无奈自认倒霉。 “陈哥哥,赶快再帮奴家投几票嘛,”春梓儿瞅着眼下情形,急忙跨下高台,快步而来。 她目无旁人的坐到陈生腿上,将手扣留在其肩膀,诱人红唇前倾,紧贴那猥琐至极的脸颊。 那位不学无术的陈三少爷自是不会客气,双手不停游走,半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也亏得现在大庭广众,四下人多,不然还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童儒堪堪的事。 “放心,这花魁我定帮你拿到手,不过嘛,今晚你可要好好表现,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陈生面露笑容,云浊的眸子不时闪动精光。 “陈哥哥你好坏呀,”春梓儿点头应明,仿佛没有了那少闺女子的羞耻之心。 “我不坏你又怎么会喜欢呢?”陈生捏着怀中女子的粉嫩小手,霎时风光无限。 “陈爷您要继续投多少?”老鸨恭维的望向陈生,喜上眉悄。“您说着,说完小的立马就去安排。” “先投十票吧,最近老爷子那儿看的紧,银票不太宽敞。”陈生倒没厌恶突然出现的老鸨,千两银子被其说的轻描淡写。 “能跟着陈爷,梓儿真是上辈子赞下了天大的福分,”老鸨赶忙回应,赚的银子越多,她的快乐自然也就越多。 如此一来,本和冬幼梅票数相当的春梓儿就超过冬幼梅,成了目前为止竞选花魁的第一人。 “看来有靠山的春梓儿,怕是要夺得这次的花魁了咯。” “背后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听说连这长云轩的老鸨,平时也要看她的脸色。” 周围声音缓缓传到耳边,那名暂时失势的楚家嫡子无感冷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展露楚家的底蕴,将以前的势头重新给找回来,花魁是谁可轮不到他做主。 老鸨正要宣布新魁,他就随即遣人为冬幼梅投下了十五票。 另一边搂着娇柔女人的陈生有些挂不住脸,他不满的望了望正在饮酒的楚辞,但也并不好发作,毕竟,虽然现在楚长年战死,但楚辞仅凭借着楚长年生前在军中和百姓中留下的的威望,便没人敢在明面儿对他怎么样,普通人不敢,当朝太宰之子也一样。 “我为梓儿投十票”,陈生抬手朗声示意老鸨。 “那我在投冬幼梅十票”,楚辞颇为豪放,头也不抬的玩味神情,倒好像是与其故意作对一般。 那位最受宠溺的陈家少爷面色发青,刚刚加的那十票已经极限,这太宰府有钱是有钱,但他头上还顶着两个哥哥和一个老子,不可能随意就调动家里的资产。 “楚兄,可否给我个面子,让梓儿当这花魁。”他主动搭话,想让眼前这位齐名的纨绔就此放弃。 “陈兄,我要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楚辞摇动酒杯,饮尽杯中美酒。 “我们陈家最近正在整顿朝纲,要是不小心查到某些家族头上就……总之楚兄你可要考虑清楚。” “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威胁我楚家?”楚辞瞳目骤然转利,浑身迸发出一股冷气。 “都没有,我只想要楚兄一个面子而已,”陈从以为眼前这位落势的将军遗子会轻易低头,翘弯嘴踩着鼻子上脸,嚣张跋扈都形容不来他的狂妄。 “那今天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受的起。” “笑话,你敢给我就敢接,”陈生与楚辞碰杯,笑得更为灿烂。 “好,镇北将军府御封世子楚辞,给陈家三少爷薄面,恭请三少爷选魁。” “世子?楚辞你什么时候……”陈生蒙昏中夹着惶恐,世子反给底官请面那是大不敬,莫说是他,便是他爹也是重罪。 “今日朝中已追封我父为楚王,作为他的儿子我自为世子,怎么?陈生你难不成是在质疑朝廷,质疑圣上吗?” “小人不敢,”这要是被其戴上这顶“高帽”,只怕会连累家族,迫于无奈,他只好行了个礼,以示对朝廷对圣上决定的支持。 “不愧是大族的公子,讲礼数懂规矩,诸位难道不懂礼节吗?”楚辞冷眼扫寻四周。 “不敢,小人,拜见世子殿下”。周围人噤若寒暄,哆哆嗦嗦甚至不敢出一言抵抗。 “这样才对嘛,”楚辞嘴角上扬,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人啊还真是复杂,刚才还对你爱搭不理满脸厌嘲,现在又恨不得做你脚底边的伏狗。 “这次就不追究你们了,本次的花魁是冬幼梅,诸位都同意吧?” “同意,同意,既是世子殿下放话,我们自然没二心,”众人皆如小鸡啄米,点头点的飞快。 “哦,对了,陈兄,你说这面子你还接的了吗?”楚辞轻蔑而视,好似蛟龙不屑小虫。 “不敢,刚刚是我唐突冲撞了殿下,我本无意冒犯,还望您能息怒,大人不计小人过。”陈生使劲按着后槽牙,这才勉强低头认错。 “可是陈哥哥你答应过我,”那名本以为即将十拿九稳新魁的娇柔少女,双手一抹,竟是哭的梨花带雨。“这次花魁本来是我的,是我的!” “放肆!”还没等她装完可怜,一个有力的巴掌便狠狠的抽来,持宠而娇的女子瞬间便被打倒在地,嘴角溢出新鲜血液,绝美的脸颊烙下了五个清晰指痕,尤为显眼。 “狗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楚辞拿出帕绢擦手,越想越觉厌恶,这种脏手活他不想在有第二次。“一个青楼女子也敢不经本世子的允许随意插话,当真是毫无规矩,这次赏你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若胆敢有下次,本世子绝不轻饶!” 第三章 辛秘 望着侧倒在地脸肿如猪般的春梓儿,陈生实在忍无可忍,他抬高音调,生硬的攥起拳头。“世子殿下!” “怎么,心疼了?”楚辞轻挑着眉。“以前还真看不出来,陈少爷竟是个爱狗的主儿。” “你也别太过分了,现在要是真惹急了我,咱们以后谁也别想好过。” “过分?哟呵哎,陈少爷该不是喝多给灌坏脑子了吧。楚辞把手中那颇具贵气的酒杯狠狠摔下。“视我燕越的律法为无物吗?!” “你一个狗屁世子还能翻了天不成?!”陈生言辞激烈,作为陈府的幼子,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来人,倒是好好给陈少爷念念我燕越的律法,让他也知道知道,我这个狗屁世子到底能不能翻了天。” “世子殿下……”一个龟公被众人推上台面,他哆哆嗦嗦的走着,带着些许哭腔说道:“燕越王朝内所有人无论身份大小,都不得对战死将军遗子不敬,违者……斩。” “陈少爷听清楚了吧?不管是谁,胆敢对战死将军遗子不敬,一样斩!” “斩?”陈生语气又是走向了缓和。 “昂,斩啊,你不挺不服气的,来来来,本世子就站在这里,你要不打我几拳?” “你…小人不敢冒犯。”陈生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忍下,以小欺大是不敬罪,凭陈家的力量能做到小事化了,可他一但动手,里面的性质可就变了,更何况那楚辞还是个练家子,真打起来他也不够丢人。 “既然不敢,你他娘的就给本世子憋着!要是再给我横,我也赏你几个大嘴巴!” “是,”似乎是被那新晋世子的凛利气场给镇住,此时的陈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劲,现在的他嘴唇紧抿,犹如一条被雨淋湿的丧家之犬。 “滚吧,滚吧,”楚辞摆手,对这位选择低头的陈家少爷不屑一顾。 “小人告退,”见眼前之人不在发难,陈生连忙快步行礼,急匆匆的逃出长云轩。 他要回家告状,自己斗不过那就让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去斗,不信还斗不过他楚辞!陈生心中想想,便要学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算慢慢算账。 “大家都坐下吧,站着也都累的慌不是,这种事,咱以后记住就好,不然……你们自己看着掂量吧。” “谢过世子爷,小人绝对谨记在心”,刚端坐在陈生边上的一紫衣男子率先表态,随即周围人也都纷纷效仿。 毕竟人家都给台阶了,现在要不下顺势下来,岂不就是不识抬举,诚心和这位世子过不去吗?要是真惹恼了他,刚才那对男女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撇见他们唯诺的样子,楚辞就感觉好笑,尤其那位紫衣男子,翻脸还当真比翻书还快,没一会功夫,先是跟陈生溜须拍马,现在又领头转向于他,还真是有够讽刺。 想到自己以前身边都是这种人,没由来的就感到一阵恶寒。 目的已经达到,无需过多言语,楚辞走到冬幼梅身旁,挽起她那纤柔的细手,便共同走向历代花魁居住的闺房。 望着逐渐远离的背影,“猴精”的老鸨立马就宣布让冬幼梅当选花魁,并且似乎是怕前人听不清楚,她故意喊的很大声。 走进上代花魁的住所,淡淡的檀木香扑鼻而来,楚辞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四周,发现其硕大房间除去一张用于休息的床榻,就只有几副然雅画卷和一台立于角落的古琴。 “奴婢谢过世子殿下,”,冬幼梅道了声谢,声音没有好像任何感情。 “不必谢我,”对于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楚辞倒也并没有介意,只是静静的看向门外,见四下无人才把门掩上。“办好我交代的事,不然你的族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自然,不过等事成之后,奴婢还望殿下能够守约,”冬幼梅咬着牙,像是在提醒什么。 “本世子向来言出必行,安稳的将心放肚子里吧,李公主……” “为什么楚辞称眼前这新花魁为公主呢?” 原来这冬幼梅原名李碧雪,并非是平凡人家出身,她以前贵为素穆国公主,是其君王李辰华最小的幼女,只不过可惜的是,这肃穆国虽日子过的不错,但却因自持强大而屡次向燕越挑衅,后被楚长年给亲率大军踏平。 本来按照燕帝的命令,这素穆国应该一人也不会留下,但其护国大将徐林与楚长年颇有交情,加上那位心思纯良的镇北将军也不想滥杀无辜,便冒着砍头的危险,答应为其照看素穆国的一部分子民和素穆国最后的皇室血脉,而这最后的皇室血脉便是李碧雪,也就是现在新任的花魁――“冬幼梅”。 不知为何,初见时,楚辞就觉得她很特别,那看似温柔的眼眸中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神色,如果不仔细瞧很难看出来。 而且她身上有种高贵冷艳的气质,犹如皑皑雪峰上的青莲冷艳不可方物,一举一动彰显从容不迫,让人难以相信她是位普通女子。 以至于后来听楚长年提起,他也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惊讶。 说来也怪可怜的,这个昔日高贵的公主,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方。 而从楚长年死后,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早已屈指可数,秘密外泄,灭族之险,如若不是现在局势太过慌乱,楚辞也断然不会启用李碧雪。 他几年前接管楚家,便许诺那位曾经身份高贵如今只是模样好看的公主,要她肯乖乖听话,去竞选长云轩的花魁,借着身份便利为其刺探各类情报,等到完成交待之事,便答应放她与其族人自由,如若不然,下场就是一个毁尸灭迹,寸骨不留。 没办法,只要被捏紧了软肋,李碧雪即使有天大的不情愿,为了族人也只能言听计从,不然要是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殿下,她和她的族人只怕是性命不保。 “有了花魁之位,接下来便帮我盯紧城中的每个势力,切记安全为主,你可是我在这朝曦城最亮的一双“眼睛”,要是随便就瞎了,我也不好过。 第四章 少年楚江 虽然语气冷淡,但还是可以看出楚辞对冬幼梅很关心。 “我定会保护好自己,好好的给您提供情报,请世子殿下不必担心,奴婢绝对不会影响到您的大计”。 “极好,那剩下的时间还很长,你可愿为我抚琴一曲,”楚辞刚进来见到古琴时,脑中萌生了这个念头。 “世子殿下,奴婢手拙就不献丑了,”对于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她仅思考片刻便断然拒绝,不是不会,只是不想而已。 “这样啊,那算了,”楚辞尴尬的笑了笑,毕竟这是约定以外的,人家不想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 就这样,楚辞和冬幼梅大眼瞪小眼待了一下午,期间还因为肚子饿吃了长云轩不少的点心。 走出长云轩,耳边就一直有风呼呼的响,四周的风就像是发狂了般,风劲刚强且次数不断,让楚辞感到有些冷意。 “都快十月了呀,时间过的还真快,”楚辞顶着大风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因为要在长云轩和冬幼梅待上很长时间,所以他早早的就让下人回府,这时的他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打算四处逛逛。 楚辞就这么迈着步子,向前一步步的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繁华的游龙街,他也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只是不停地走着…走着… 路上遇到的行人逐渐地从锦衣玉食的富民,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 自从燕越战败,百姓过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沉重的赋税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无数个官员的剥削更是令他们雪上加霜。 对于这副炎凉光景,燕帝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作为,虽然下达过不少旨意,但官员们互相包庇,根本是无用。 周围的百姓纷纷望向楚辞,望着这个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贵公子,许多人甚至拉着自己家的孩子尽快远离这里,他们害怕呀,怕楚辞也像别的贵公子一样,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乐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怕他也会蛮不讲理的打骂他们,肆意侮辱他们的人格,践踏他们的仅有尊严,抢去他们家宝贵的女儿啊! 他们不敢反抗,反抗的下场只会更惨,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些衣着富丽的少年到底有多么尊贵。 楚辞就在众人惧怕的注视中继续走着,一个半大的男孩突然跑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带着乞求的语气希望楚辞能给他施舍点吃的。 “大哥哥我什么都能干,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我妈妈快饿死了,求求你了,”男孩说着眼泪顺脸颊不争气的落到了地下。 “大人,他不是故意弄脏您衣服的,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有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大人!别…伤害他。” 不远处一个下肢瘫痪妇人大声的喊着,不过即使她用尽力气,声音也还是显得很小。 望着男孩眼中的坚定,楚辞摸了摸男孩的头留下了一句等我,便转身离开。 楚辞打算去买点吃的给男孩,这倒不是心中起了怜悯,他只是很欣赏这个男孩,相信少年日后必然有所作为,男孩看楚辞时眼中除了坚定外还有一种不甘,那个男孩何尝不知楚辞有可能会杀了他,但还是为了母亲站了出来,这种意志算不得什么人中龙凤,但这个年纪着实难能可贵。 至于为什么不给他钱让他自己去,看看四周就知道了,怕是前脚他刚给完,后脚那钱就飞的不知所踪了。 楚辞知道男孩会等,所以只是像按往常一样的速度走,并没有刻意的加快步伐。 随手买了几个烧饼,楚辞就开始往回赶,在即将到达的时候,他听一阵哭喊声,探头悄悄地看了看,发现刚才的少年躺在地上正被两个大汉殴打,少年的母亲则大声的哀求着一个素衣少年,而刚刚还在围观的众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母亲不必求他,我没事,”少年满脸倔强,不服输的意念贯穿全身,不过话虽如此,但嘴角难以下止的鲜血,早已揭穿了他那拙劣的谎言。 “他自己不识好歹挡了我路,还想让我放过他,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今天我可是要好好的折磨折磨他,是先宛出双眼,还是先卸掉胳膊呢?” “嘴这么硬还是先割掉舌头吧,”素衣少年嘴脸张狂,没有理会少年的母亲。 楚辞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匕首,准备找个机会动手。 正在少年要被割掉舌头时,楚辞动了,一个大跨步上前,手中的匕首犹如吐着芯子的蛇,飞速刺向一个大汉,霎那间鲜血喷涌而出,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楚辞又拔出匕首转身刺向另一个大汉,只是一瞬,两个魁梧的大汉便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素衣少年反应过来想要逃跑,却已被楚辞用腿绊倒在地,他显然被楚辞吓得不轻,趴在地上不断的哀嚎。 “大哥哥你来了呀,”浑身是血的少年见到楚辞并没有害怕,反而有股莫名的亲切铺面,他坚信楚辞是个好人。 楚辞没有多说什么,微笑着把手中的匕首递给少年。 “放了我,我可是马家的公子,惹我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赶快把我放了,我就当没这事,”被楚辞踩在脚下的素衣少年并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他口中的马家在朝曦经商不过是末端家族的尾流。 接过匕首的少年没有犹豫,横刺其喉颈。 少年没有因为第一次杀人感到害怕,反而冲楚辞笑了笑。 “你想母亲以后不在挨饿不在受辱吗?”楚辞擦干血问。 “自然想,大哥哥我要怎么办?” “成为我的义弟,为我做事还要忠心于我,相应的,以后便由我我来保你和你母亲无恙,如何?” “我愿意,”没有犹豫少年答的很干脆。 “那好,背上你的母亲跟我走。” 少年听闻放下匕首,默默将已经昏阙的母亲背起,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母亲受今日这般苦难。 今晚的月分外明亮,天边垂挂着的星交联,隐约间勾勒出一幅青锋山河。 回楚府的路上,楚辞问起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少年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答时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以后就叫你楚江吧,”楚辞敏锐的注意到少年脸色的变化,但并没有往下追问。 “好,我以后就叫楚江。”少年依旧干脆利落。 月光笼罩着少年坚毅的脸庞,有了庇护的他好像再也不会被黑暗吞噬。 第五章 夙愿 回到楚府天色已经渐晚,楚辞望着疲惫的楚江,便吩咐下人领着他找了间客房入住。 楚辞则步入楚府的后院,要说这楚府可并不比寻常王府小,楚长年虽然历来喜欢节俭,但他常年在外征战,家里的事都是由楚辞的母亲白夫人一手操办,白夫人可不想堂堂镇北将军的府邸破的和什么似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还请了当时燕越有名的建筑师曲阳亲自执手,加上以前的楚辞生性奢靡,楚家又不差钱,楚府就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现在发展到和王府比起也不逞多让的地步。 楚辞坐在一处凉亭里,静静地望起了月亮。 “楚老头,我感觉好累啊,辞儿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以后好好的学习兵法,好好的跟先生读书,你……还能回来吗?” 少年捂嘴抽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位白天还在长云轩威风八面的世子爷,现在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说到底楚辞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现在的年纪原本不该承受这些,可他即生在燕越生在楚家,肩上就必须背负起某些责任。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或许出生不同,但细想想都不容易不是? 有些人羡慕生在帝王家的皇子,痛狠自己的出生,质问老天的不公,但这些人又何曾想过“他们”其实也很羡慕你。 出生于皇室的皇子们,虽然生而就为人上人,但他们也不想残害自己的手足,不想双手沾满家人的血,不想做自己本不喜欢的事,但为了王朝里的黎民百姓,他们也只能拼了命的去争,去抢,用鲜血,争夺那帝王之位啊! 楚辞虽然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但肩上的东西却也不少,当初他爷爷楚山河给他取一辞字,便是希望他以后能辞别琐事,活的自由自在,可如今的一切好像都事与愿违,他被束缚着,被压迫着,每天喘口气的功夫也要提心吊胆,不敢有一点儿的疏忽大意,他很害怕,怕极了。 该你所承担的责任,不管在怎么逃也还是逃不掉的。 “少爷,”一白发老者步履蹒跚走近亭子。 “是陈伯啊,出什么事了吗?”,楚辞快速调整状态转身问道。 “少爷,府外的人越来越多了。” “嗯,看来为今天在长云轩的举动很成功,又吸引来了这么多双眼睛,不知道是从朝廷来的?还是从陈家来的?” “目前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应该是朝廷派来的,料想陈家现在还没这个胆子,”陈伯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楚辞叹了口气,世子的名头也就能干干这种活,封个名头给天下人看,燕政文到底是个帝王,前几年刚死不封拖到现在,故意等楚家被孤立落势,虚情假意,不是怕民心不古,恐连这点东西都不想给。 自从楚长年死后朝廷就不断派人监视楚府,两年来监视的人是有增无减,从白天看到黑夜。 “陈伯,我们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人可以用?”楚辞看向陈伯,脸上抱着些许期望。 “除了老爷在军营中留下的一万楚家军,手上能用的也就只有不到三百的家丁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咱就找个地方遣兵归乡。”希望眨眼间破灭,几句空谈痴想已是他最好的平慰方式。 楚辞一时充满迷茫,他害怕了,一种不知未来走向的恐惧感袭来。 他不怕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还要完成父亲临终时留下的夙愿。 护好楚家,护好燕越,这八个字犹如从天而降的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 “上青天揽月,下地府夺魂,听事容易,办事难啊!” 楚辞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爹又“犯病了”,但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楚长年早就料到自己的死期,临终前那封简短的信就是在提醒他。 “父亲,这楚家,还有这燕越,我真的能护好吗?”楚辞望着亭外月轮散发的光圈,静静思索。 风吹起地面的枯叶,残破又萧瑟。 “少爷早点休息吧,老奴就先行告退了,”陈伯轻声施礼告退,有些东西只能留给楚辞自己决断。 “温室的花朵,禁不起大自然的考验,雏鹰终将展翅飞翔,在空中俯视万物,长辈要做的仅仅是引导,而不是出面干预。” 楚辞望着陈伯佝偻的背影,心头不由一酸,做为楚家的老人,陈伯这些年的付出楚辞都看在眼里,没有他,楚辞这两年绝对撑不下来。 这几年陈伯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常捂胸咳嗽,连走路也是一拐一拐,楚辞心里不是滋味,想让他好好休养,可陈伯这头老倔驴又怎么会就范? 陈伯总是说他:“老不中用,可事实上他却凭着一身病痛将濒临灭绝的楚府,一次次的拉回了原点。”杯水车薪无妨,螳臂挡车也无妨,只要尚存余力,陈伯便会极力保护楚家。 表面上楚辞和陈伯是主仆关系,但楚辞心里早就把陈伯当做了家人,小时候他很顽劣,楚长年又在外打仗,疏于管教,小时候的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就连身边的下人也避难似的躲着他。 楚辞初见陈伯顽劣不堪,用小石子戏弄砸他,可陈伯非但不生气,还笑眯眯的塞给了他一块糕点,两人从开始的陌生,到了最后无话不谈的熟悉,小时候除了温柔的母亲,楚辞也只愿意把心里的事告诉陈伯。 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有在陈伯面前才能卸下伪装,展露真实的自己。 聚集的云层遮住月光,楚辞回到房间又睡了一个不安稳的觉,他知道明日又将面临更加艰难的抉择。 选对,可暂保楚家一时无恙,选错,只怕楚家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未来他可能沾满无辜者的鲜血,终日也只能活在恐惧的阴影下,可他不会自悔,更不会动摇,楚家是他最后的,也是他仅有的,谁都不能伤害分毫,那怕是顶峰之上,一怒可屠百万的帝王。 第六章 拜访 天刚蒙蒙亮,楚辞就远离了舒适的床被,这几年来他养成了个早起的好习惯,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迎着朝晨,楚辞开始耍起了枪法,只见他手握一杆银白长枪,或突刺,或勾挑,舞的淋漓有致,虎虎生风。 伴随着身体的不断摆动,长枪挥舞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残影摇拽倾倾,似要有乘风破空之势, 此枪唤名为“晓”,是一杆有市无价的上好兵器,原是西周统领樊尘所用,后因其兵败身陨,这才几经周折落到他的手上。 想当年樊尘年轻时,曾凭着“晓”于西周本土和周围几国闯下赫赫威名,生前与敌交战,如若不是他年迈,体力不支,最后还真不好分个胜负。 儿子过生日,可边疆多战事,折返路途又遥远,大将军快马加鞭,不惜抗令闯关,回来却也已是五日过后,当爹的失职了,补偿肯定是少不了,可楚辞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一件不少,实在是无计可施的楚长年只好翻出“晓”,寄希望于蒙混过关。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枪非但没惹楚辞生气,竟还甚讨这个纨绔子弟的喜爱,每日同枕同眠,撒不开手,除了必备的常事,便只嚷嚷练枪。 当爹的看见宝贝儿子喜欢,自然是不会怠慢,又去了燕越有名的藏书圣地“风云阁”,挑了本上好的枪法《踏风》。 可惜的是这位公子哥先前不过是一时兴起,对练枪这事三分热度,下不了功夫,更狠不下心吃苦。 末了不管是“晓”,还是《踏风》,都难逃闲置仓库的命运,楚辞败家的作风逐渐传遍了整个燕越,就连相交的邻国也开始小有名气。 都知道楚辞是个过街老鼠,可就是没人敢说,楚长年脾气不好,护犊子更是有名,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说怎么打都可以,别人要是敢说半个字的不好,不管是谁,非被扒了皮不可。 练完枪,楚辞身上早已汗流浃背,便脱下湿透衣服洗了个刺骨的冷水澡,他喜欢用冷水洗,因为这可以让他混乱的脑子暂时清醒一些。 给白夫人请过安,楚辞便换一袭黑金色长衣,披着狐皮做的袍子出了楚府。 陈家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在家里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互相摸底,互相较量,早晚的事。 前往陈府的路上有个小摊,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围成一片,只见一个大汉登上中间方桌,一手拿着肉,一手端着酒,口齿不清的问道:“你们可知昨日长云轩发生的趣事?” “听说是陈家少爷和楚将军的遗子起了冲突,具体情况不怎么清楚,”一个戴着帽子瘦不拉几的老汉答话,自己又没去过,能知道个大概,还是因为昨晚喝酒他那些老伙计口无遮拦。 “既然大家都不清楚,那不妨由我来给你们讲讲,”大汉拍拍胸脯,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激动之时,肉糜吐露,唾沫横飞。 “这可都是我亲眼所见,昨日他们两人在长云轩因为看中的花魁人选而争了起来,言谈之时,陈家少爷先行挑衅,不料楚家少爷册封世子,一巴掌就还到了身上。 “虽然楚家少爷玩世不恭,但那陈家少爷无恶不作,平时就喜欢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这次纯属是罪有应得,老天有眼,”周围人拍手叫好,联合称快。 “年轻人要有傲骨,遇事,傲而不骄,懂进退,面对压迫,敢不惧,敢直面,纵入绝境,又如何?岂能弃骨,做无骨之人?悠悠少年,志存,当志踏九州,独览浮世,傲存,当傲气八方,威震福泽,少年气,不散,当纵横万里,御慑苍天!” 老汉酒进人华,随即正紧神色,挺起脊梁,有感赋诗。 一旁众人闻言也是激动,权且不管大汉说的是真是假,自顾自顺着就聊了起来。 坐在马车上的楚辞,听到这些露出了一个略带奸诈的笑容,大汉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摆明了是道听途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第一步计划才能如此圆满的实行。 到达陈府时,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正准备出门的陈生。 “拜见世子殿下,”陈生即刻行礼,楚辞不语,只是咧嘴笑笑,拍拍其肩迈入院子。 陈府虽不及楚府般奢华,但也是很大的府邸,金砖玉瑶,水池清澈,诺大的后院栽种满了数不胜数的名花异草。 引路的是个胡须发白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眼中依稀流露出的光,还是让楚辞提高了警惕。 楚辞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就该带上几个家丁,虽敌不过,但好歹能壮个声势不是? “世子殿下请,”到正厅门口,老者让路旁撤。 屋内香味四溢,氛围苒苒,陈从吹着热茶坐在主位。 “哈哈,几日不见,贤侄成为世子,可喜可贺,”陈从笑着走到楚辞跟前,温和的目光下掩盖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凛利。 要不是知道陈从是个什么玩意,楚辞差点还以为他是在真心祝福,这个老狐狸演技好的很,稍稍不留神就可能着道。 “同喜,陈家主,”楚辞简单的回了句。 “贤侄先坐,我让下人给你沏壶茶,这可都是从南齐运来的好茶,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你可一定要尝尝。” “那晚辈谢过陈家主,”楚辞从容坐下,四周不间断的味道有些刺鼻。 第七章 陈家 “贤侄此番来是因为小儿吗?”陈从放下手中茶杯。“他不懂事,有些东西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主要还是来拜访陈家主。”楚辞举止端庄,不失世子风范。 “我已经好好的训斥过他了,还望贤侄能够原谅他先前的无理举动。” “不敢,不敢,此事错分一二,我也有不少责任,陈家主这样实在太客气了。” “那里,我和我家夫人平时都把他惯坏了,这次还要谢过贤侄替我们管教,”陈从琢磨不透眼前的这位世子,悉数将先前的轻视收起。 “陈家主近来身体可还好?”楚辞端起茶杯,微微尝了一口问。 “我年纪大了,身体可是远不如从前了,这不前几日偶染风寒差点丢了老命,怕是活不久了,你们年轻人可要从现在起就注意身体,别等老了像我一样浑身是病。” “丧气话不能乱说,陈家主现在正值壮年,身体可硬朗着呢,往后的日子还长,无论是圣上还是朝廷都不能少了陈家主您的辅佐。” “那里的话,我只是尽些绵薄之力,远比不上你父亲的功绩。”陈从挥手示意旁边下人,“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份礼物想要送给贤侄,算是替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赔罪,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陈家主送的晚辈自然喜欢,”楚辞伸伸有些酸痛的腿。“光是您院子里的那些奇珍花木也令我叹为观止。” “那既然喜欢,贤侄可一定要收下啊,免的有些不明原因的外人总说我们两家关系不好,借此拨弄是非。” 正说着,刚才的下人便小心翼翼的把礼物呈上。 楚辞接过下人呈上的盒子,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小盒子外围雕刻着一轮淡金色花纹,中央还镶嵌着颗拇指大小的宝石,可谓是耀眼夺目,奢华万分。 打开盒子,一颗翠绿色的珠子便出现在楚辞视线,屋外的余晖撒到珠子上辉映,使得强光汇聚,刺的他睁不开眼。 揉了揉眼,他定睛望去才发现这绿色珠子竟是安神效果极好的“春生珠”,要知道这东西在燕越也是个稀罕物品,数量少的可怜,说是一珠万金也不为过,宫廷秘传,甚至连那位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也常用其缓解疲劳。 “陈家主大手笔啊,楚辞起身迎谢,向来平静的心湖被惊起了一丝波澜。 “贤侄不用客气,这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贤侄要是还想要,我定在为贤侄寻一颗,咱们两家可要经常走动才好。”陈从好像很满意楚辞的表现,慈祥的脸挂满了笑容。 虽说有不少吹牛的嫌疑,但楚辞还是不由的高看了陈家一眼,而心中先前对陈家的评估也发生了重大转变,不说别的,光是这份魄力也绝对鲜有。 话说这陈家以前不过是燕越的一个小族罢了,末尾之流,无权无势,还会被某些贪心的官员不时敲诈勒索一番,经常是刚孝敬完这,就要去孝敬那的,不提别的家族,就连普通百姓也不把陈家当回事,更别提像现在一样在朝中如日中天手握大权了,那个时候的陈家就像是只任人宰割“羔羊”,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要不是后来陈从被燕帝看中培养,陈家只怕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历史的尘埃。 不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靠着陈从,现在的陈家不仅在朝中手握大权,更是一举挤进燕越五大家族之一,地位显赫势不可挡。 而楚家则是从燕越建国就有的大族,族中的人大都是燕越的将士,常为燕越镇守边疆,当年楚辞的曾祖父更是凭一己之力生生打退了南齐和周边国家的数万大军,拼死护住了燕越的根基。 按常理说,两家一个是蒸蒸日上的新晋家族,一个是底蕴深厚的老牌家族,现任家主又分别是朝中文武大臣的领军人物,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甚至与互相仇视,可陈从与楚长年的关系虽没多好,但也还算和睦,而且无论各个方面,双方也都一直有所来往,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之所以会有这种平衡,一来是因为楚长年不喜勾心斗角,二来则是因为陈家刚在朝中稳住脚,不敢也没必要去得罪风头正盛的楚家。 “叨扰您了,晚辈有事先行告退,还望陈家主不要计较,”楚辞饮干茶水,冲陈从施了一礼。 “贤侄言重,带些茶捎回去吧,以后你也不知道还喝不喝的着。” “礼物我收下,茶就不必了,南齐的茶有股马尿味,我总是喝不太惯。” “那贤侄路上小心,我这腿脚不便就不送你了,还望你好自为之,以后切莫做些不该做的傻事啊。” “自然,不过万般皆是命数,任谁也躲不掉命运的管辖,也奉劝陈家主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可千万别引火烧身,自己玩火自焚。” 楚辞迈着步子离开了陈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陈从叹了口气,撵走下人轻掩关门。 “太子殿下,认为如何?” “城府颇深,虽然年幼但做事不慌不乱,喜怒不形于色,真不愧是楚长年的儿子。” 说话的人正是燕越当今的太子燕华,乌黑的长发,高挺的鼻梁,一双如鹰瞳般锐利的眸子,英气非凡。 刚才楚辞突然到访,他不得已才躲在了凤屏后。 “可以稍做利用,但要小心着点,关键时刻咬我们一口可不好受,能拉到我们这里就拉,要是拉不到就找机会干掉他,”燕华的表情飘忽不定,陈从不知何意,刚放进肚子的心又被提了上来。 “请太子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谨记教会,竭尽全力。”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都不能妨碍我,任何挡我路的人都得死,”燕华儒雅的面孔突然被一阵可怕的狰狞取代,“陈家主听清楚了吗?我是在说所有……人。” “小人听清楚了,还请殿下放心,陈家发誓追随,绝无二心,”望着杀气腾腾的燕华,陈从慌忙表明立场。 “好了,几月后的围猎大典我还要去做些准备,这事你自己斟酌着办。” “是,小人恭送太子殿下!” 第八章 阴谋 送走燕华,陈从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一时怒从心起,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扔了出去,他不喜欢被人威胁,那怕这个人是当今的太子。 “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都敢威胁我,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不过嘛,要是想捏软柿子,你们可就挑错了对象。” 陈从小声嘀咕,左手不由攥紧握成拳状,眼中杀气弥漫。 本着打探陈家实力的楚辞,再次乘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头,慢悠悠地回到了楚府,途经正门时,他随手便把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珠丢给了看门的侍卫。 甭管是多好的物件,源自心底的厌恶,怎样都弥补不了。 “陈伯,那些活让下人干就好,你快别干了,”楚辞走进院子,望着那日益消瘦的身影不忍的说道。 “少爷回来了呀,夫人还在屋里等你,赶快先去吃饭吧。”陈伯摸把汗,弯腰将木块劈断,“我这把老骨头为楚家也做不了什么,劈劈柴火还能锻炼身体,挺好的,这些活我自己来干就行,让他们去做别的事。” “那陈伯你注意休息,我先去吃饭了。”楚辞自知拗不过陈伯,没有多说。 一路小跑,院子里的花颇有种凄惨之美,它们很多都不复光鲜,枯萎而又凋零,唯有那朵只在寒冬绽放的雪梅傲岸挺立,呼之欲出的花蕊含苞待开。 “母亲,我回来了,”楚辞快步冲到白夫人跟前。“好香啊,都是我爱吃的菜。” “爱吃就好,不过这饭都快凉了,你赶紧动筷子吧,”白夫人看着整日不知去向的儿子,无可奈何的催促道。 “好,那儿子就不客气了,”楚辞不想辜负母亲的一番劳作,即使肚子不是很饿,也依然表现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辞儿,你又去陈家了吗?”白夫人给楚辞盛了碗汤,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嗯,”楚辞接过汤喝了一大口。 “那个陈从不是什么好人,陈家要少去知道了吗?”白夫人心里担忧的不得了,生怕楚辞因陈从蛊惑受到伤害。 “知道啦,母亲,辞儿以后一定少去。” “还有那些“烟花之地”,你以后也尽量别去了,你现在是楚家的家主,要注意在外面的形象。” “好了母亲,辞儿饿了。”楚辞打断谈话,将头埋低了不少。 “那好……你先吃,娘不说了,”白夫人拿起筷子,轻轻朝楚辞的碗里夹了块肉,她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宠溺,她只是想让儿子能够安全些。 吃了满满两碗,楚辞擦着嘴,在与白夫人闲聊了几句过后,便又如那鱼入汪洋般钻回了房间 诺大的屋子很快又变得空荡,只剩下了白夫人和她那细心的贴身丫鬟,明月。 “你说,辞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独自撑起这个家呀?”白夫人哀叹,有些难过的问起明月。 看着满面愁容的白夫人,明月有些于心不忍,自从老爷走后,以前那个开朗活泼的白夫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夜不能寐,常常对日发呆,每回口中都是不停念叨着楚长年父子二人,这些事旁人不知,就连楚辞也很少了解,只有陪在白夫人身边的明月,才真正懂白夫人的心情。 “夫人别担心,少爷肯定会长大的,等他长大,一定可以撑起咱们楚家,夫人你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明月掩面,心情很是沉重,吐出口的话不知是在安慰白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吧,只求辞儿能活的开心,别的我什么也不想,”白夫人不敢奢望什么,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一家人能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院子里不知何时起了风,无情的冷风吹到白夫人身上,顺着疲惫的脸,掀起了她的长发。 长发掀起的一瞬间,明月看到数根白发,陲腰而及。 回到房间的楚辞褪去外衣,神色凝重的坐在木床。 他从衣内掏出几份微带褶皱的纸张,这些是是他这两年来费好大功夫,不知托了多少人才找来的军报拓印版,当中记载的正是当年陈川城战役的具体情况。 “四月,陈川城守将楚长年,请求朝廷支援,攻城敌军数量远胜于我,且我军城内粮草供应不足,岌岌可危。” “四月中,陈川城守将楚长年,再次请求朝廷支援,敌军后续部队即将围城,我方士兵饥不果腹,士气低迷。” “四月末,敌军正在为最后一次的进攻做准备,我方誓要于陈川城共存亡,绝不后退,楚家军全员死战!” 这些求援的信件统统没有回应,那位百胜将军的信件就像是石沉大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渺无音讯。 “靠近陈川城的玉照城明明有充足的粮食,一个月的时间莫说是精兵强将,便是一群老头也该送到了,为什么会视而不见,让父亲他们饿了这么长的时间。”楚辞翻着战报,不由皱起眉头,独自一人喃喃自语,“果然父亲的死,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吗?” “可恶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楚辞抓着头发,内心躁动不已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最后一张战报中,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父亲的好友,朝中另一位骁勇将军――冯旭。 “当年正是他掌管燕越边外的剩余兵马,数万人不分昼夜的驻守在纪灵关口,按理说他早该收到了求援,可他作为父亲的好友为什么要按兵不动?”楚辞的疑问太多了,把军报扔到一旁,他开始缓缓平息情绪,感情超过理智,那可不妙。 “几日后的围猎大典也许是个机会,”楚辞扶额沉思,脑中开始盘算起下一步的计划。 太子和恭亲王之间的较量肯定是一出好戏,届时燕帝忙着选继承者,麻烦应该就会少很多,正面对撞无疑是鸡蛋碰石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做到纵观大局,夹缝求生,在黑暗中寻找线索,揭开那最深处的真相。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楚辞知道卷进不过是早晚的事,有些东西不是不想就可以的,他决定不了,可别人能,轻而易举。 以楚家的力量必然会成为一把屠戮的好刀,只是不知那最终握刀之人,是否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第九章 双龙争霸 不过既提起冯旭,自然也就免不了想起他身后最大的靠山――燕匡。 他是那位九五至尊的嫡亲血脉,是整个燕越的恭亲王,是太子燕华仅剩的弟弟。 他虽做事低调善于伪装,但能与当朝太子处处针锋且不输分毫,又岂是那鼠目寸光的池中之物? 想当初燕帝奉行祖宗规矩,立长不立嫡,封了玉兰贵妃的儿子燕崇为太子。 燕匡表面上恭贺万分,背地里却与那心狠手辣的燕华联手,哥俩珠联璧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猛虎斗不过群狼,刚登上太子之位屁股还没坐热乎的燕崇,不久之后便背上了叛国的罪名,先是被贬为庶人,而后更是血溅三尺横死刑场,燕崇的生母玉兰贵妃也难逃毒手,深秋之时,被燕帝不留情面的打入冷宫,讨了个郁郁而终。 可这燕崇虽不是什么大才,但也并不昏庸,反而一直取长补短,努力提高自身,按理这般,他又顶着长子身份名正言顺的继位,该是对上燕华和燕匡二人也应游刃有余,但他却好像是残枝落叶一般,那怕只是小小的风,一吹便会散的七零八落,究其根本,主要还是因其生母玉兰贵妃身份卑微,而与其他皇子不同,他身后并没有任何强盛家族支持。 朝中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老臣愿意帮衬,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沾,一样不占,他便是想还击,手中也没实权,心里也因此愈发缺少底气,只能不断的被动挨打,最终败于阵前,凄惨收场。 反观燕匡和燕华,他俩虽不是长子,但其生母皆是大族出身,势力渗透在燕越的方方面面,从出生起,便就有了在朝中说话的底气。 命运的安排,巧妙又精湛,燕匡登上太子位是缘分,摔下来砸死也是命数。 燕崇死后,燕匡和燕华继续通力合作,趁势将朝中其他的皇子也杀了个干净,就这样,除了早年燕帝在民间遗留的“龙种”,没人再有资格和他们争了。 至于遗留在民间的那个,搜寻起来犹如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当然他们或许就连找的心思都未有过,根本不把这个遗留民间弟弟看在眼里,长子尚且如此,一个无权无势的遗子,又能掀起什么浪风,又怎么可能与他们相争那万人之上的荣耀帝位呢?” 作为一个并非真正冷血的父亲,燕帝虽不忍子嗣之间互相残杀,但也从来没有出面干预,像雏鹰搏命厮杀撕咬般,唯有最终的胜者才能获得所有,燕越的帝位只有一个,想要?那就只能豁出命的去夺,燕帝也是久经夺嫡的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大道。 他知道要是现在要是狠不下心来,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得不偿失,所以胜负未分前,绝不会有任何人插手。 生在皇家,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着,弱者只配也只能成为强者的垫脚石,皇家的血脉容不下废物,最后的王,只能有一个…… 一场腥风血雨后,随着燕帝幕后安排,燕华成了太子,燕匡成了恭亲王,双方长年争斗不断,彼此互不相让,都誓要夺得皇位成为新任燕帝,一统天下! 自此朝中形成了双龙争霸的局势,期间燕越的五大家族,纷纷做出了属于自己的抉择,陈家、余家选择支持燕华,张家、墨家则选择扶持燕匡,而楚家继续保持中立,怎么也不想躺浑水。 那位名声鹤立的镇北将军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好好的镇守边疆,安安稳稳的保护百姓罢了,朝中那些恶心阴诡的肮脏事,通通见鬼去吧! 所以那怕燕匡和燕华两人明里暗里多次拉拢,楚长年也仍是不为所动,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坚决不参加朝堂内的争斗。 “他们就像天平的左右盘,因为现在盘上的重物是相同的,所以可以一直处在一个平衡中,不会偏向也不会出现倾斜,而楚家在他们中间的选择,就会是那个打破平衡的关键因素,决定了天平将要的倾斜方向。” 一双双利目幽光冽冽,生生把那十六岁的青雉少年逼入绝境。 楚长年于陈川不白身死,楚家军十不存一,为了暂避锋芒,楚辞只能继续装疯卖傻,成了这燕越最负盛名的纨绔子弟。 世人只知楚家新任的族长纨绔凡庸,不堪大用,却无人知晓,那个他们口中处处给楚家抹黑,处处给镇北将军丢脸的废物,到底在背后扛起了多大的梁子。 “没人知道楚辞嬉皮笑脸下隐藏了些什么,唯一理解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不想像父亲一样,他要去和他们争去和他们斗,机会握在自己手中才最牢靠,坐以待毙不是长远之计,想要活下去必须主动出击。 “挥剑者,可能会因挥剑而死,但连剑都不敢拿起的人,不配拥有活着的资格!” 第十章 故人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的楚辞,决定先睡个午觉,下午楚长年生前的一个故交要来,听说是个武道宗师,他要补足精力好生的招待,顺便给楚江寻一个好师傅。 一剑可斩怒江千浪,一剑可穿苍山腾石,无上兵功多如牛毛,唯有剑道万古长青,夕阳西下余晖,骄日似火炽云,有三名鲜衣少年,璀璨夺目似逸月,意气风发如星芒。 太阳暖洋洋的晒着皮肤,楚辞伸了个懒腰,揉揉有些朦胧的眼睛,自然而醒。 他起身走到客房,正打算叫醒那名强刚的少年,却看到楚江四仰八躺的倒在床上,香甜正酣,他只好轻轻摇头,不禁诚心叹道:“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曾何几时他也与楚江这般,睡觉呼噜打的厉害,像头死猪雷打不动,任凭周围喊声似雷,仍是梦中神游,一觉天亮,不过已至如今,那些悠然日子也只能留着无事怀古了。 楚辞慢慢走近,用衣袖擦试少年嘴角口水,轻声将其摇唤起来。 被叫起的楚江迷茫挠头,似乎不明白眼前人为何要将睡意正浓的自己叫醒。 看出他眼中的疑惑,楚辞用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笑着说:“你不是想变强吗?今日我便给你找个厉害师傅。” “大哥哥,这是真的吗?”少年一扫懒散,麻溜换上衣服,温和的拉起楚辞,边走还边小声催促。 督见小家伙急切的样子,楚辞故意放慢了脚步,准备逗个乐子,顺便调教下楚江的性子。 “大哥哥你快点走啊,”楚江恨不得插上翅膀,双翼乘风,一下子便能飞到自己师傅跟前。 “不急不急,你师傅可不喜欢急性子的,”楚辞接着逗乐,“那些个绝世高手不都喜欢耐性好的徒弟嘛?咱要慢点。” “啊?那我们走慢点,可千万别惹恼了师傅他老人家,”楚江深信不疑,渐渐放慢了脚步。 小孩就是好糊弄,楚辞忍不住偷笑。 “大哥哥你笑什么呀?”楚江好巧不巧的看到这幕,不解的问。 “这不是你要找到师傅变强了吗?我替你高兴,替你高兴,哈哈哈。” “这样啊,大哥哥你真是对我太好了,除了我娘只有你……只有你……愿意真心对我好,”少年郑重其事的停下身形,朝楚辞深深地鞠了一躬,而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颗颗炙热的大金豆子。 “哎,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在哭可就不帅了哈,咱顶天男儿又不是姑娘家家,可不准哭哭啼啼的,”楚辞没想到那位连生命受危都咬牙强撑之人会有这般反应,急忙出声安慰。 “快擦干眼泪,要让你师傅看到,可就不要你了。”见苦劝无果,他突然灵机一动,搬出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武道宗师。 一听师傅可能不要自己,小家伙马上就擦干了眼泪,似乎还怕被人看出痕迹,他特意擦了好几个来回。 “看来这套很有用嘛,以后要是再哭就这样吧“,楚辞心里想着,不由得给自己鼓了个掌。 太阳西下,影子渐长。 楚辞一路连哄带骗,很快领着楚江走到了楚府门外。 片刻过后,街头迎面走来一个背剑老者,衣衫褴褛,邋里邋遢。 “你有东西吃吗?”老者挖着鼻孔,倒是非常接地气,“要是没有的话,我可就不在你这待着了。” “有的,前辈,”楚辞恭敬的将老者带入院中,随即吩咐下人准备吃食。 “记得再来壶好酒,我要“玉怜”,别的喝不习惯,”老者视其背影,老气横秋的嘱咐,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周围不时投来的诧异目光 站在旁边正不知所措的楚江,轻轻用手扯了扯楚辞衣角,瞪大眼睛,仿佛在问:“这是你给我找的师傅?传说中的武道宗师?绝代高手?” “咳咳,”楚辞略微尴尬的干咳,他也着实算得冤枉,他哪里知道会楚长年口中的那位武道宗师,是个“爱喝酒的赖皮老乞丐啊。” 下人很快就按着老者要求,整整齐齐的端上了酒菜和“玉怜”,肚中空荡,老者也没跟楚辞客气,抄起筷子便展开了与盘子食物的战斗。 “那个,前辈呀,你别光吃肉,吃点菜有助于健康的。”楚辞看到老者只挑肉拣,有些头疼。 老者没有言语,仅是抬头瞪了一眼,便接着开始霍霍桌上剩下的肉。 看着这个和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的老头,楚辞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谈谈的忧伤,遇上这么个活宝,他这是上辈子刨人家祖坟了? “小娃娃,你看等我吃饱,咱俩都放开手脚,互相比试一番如何?”老者酒肉一同咽下,颇有些豪放不羁。 “好啊,那一会儿还请前辈赐教,”楚辞欣喜,满口应下,他倒要看看,这位不拘小节的老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再来点酒,我还没喝够”,老者大声的嚷嚷。 “你等着,很快,”这次楚辞亲自出马,他正好顺路要拿“晓”,轻敌总是不好的,既然来那就来个拼尽全力。 “好喝,好喝,”几天都没这酒喝,可馋死我了,”老者放下酒杯,举起酒坛大口喝了起来。 “前辈,你一会还要同我比试较量,要不等比完再喝?”楚辞见老者满面红光,怕他醉了误事。 “无妨,无妨,这点酒算什么啊,你放心好了,耽搁不了咱们的比试。”老者大手一挥,又是两口闷灌。 “老是喝酒也对身体不好嘛,”楚辞小声的嘟囔,天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关心,难道是怕这老头喝着喝着,突然一口没顺上来,自己要出个棺材钱? “你这娃娃好生啰嗦,品行作为一点也不像楚老弟,哎,该不是捡的吧?”老者装作为难的捋捋胡子,丝毫不给其半分面子,“嗯……这可不是我瞎说啊,你也就长的像点,鼻子、嘴巴、眼珠子啥的。” “你……”楚辞压着即将喷涌的怒火,心中想着一会儿定要让其好看。 莫说老者现在没有什么大师风范,况且是其真有厉害本事,他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败,苦练两年的枪法可不是说着玩儿,日日不曾懈怠,千锤百炼方才成钢。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鲜丽羽翼的大鸟不鸣则已,一鸣便要有那惊天动地,碎江覆海之势! 第十一章 师傅 良久,老者放下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朝楚辞勾了勾手指。 “你不拔剑吗?”那位年轻的镇北世子正紧身形,将刚刚握住的长枪又丢到一旁。 老者摇头,随即昂首示意,似那巍峨青山,皓然不动。 “得罪了,”楚辞曲指为拳,搅的四周劲风作响。 面对眼前人用尽全力砸来的一拳,老者毫无慌乱,反是左手负背,风轻云淡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轻轻便握住了那看似惊天动地的拳头,沾满油渍的老脸淡然一笑,往前轻推,生生将其震退数步。 自己全力一击竟被如此化解,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而楚辞自然是格外恼怒,那杆银白锋芒长枪骤然而来,披附凌锐之气的枪尖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老者面色不改,依旧如常,单手抓过刺来的长枪,再次借力将其震倒在地。 这下子,那名颇有傲气的年轻世子终于挂不住面子,心中全然放下之前对老者的轻视之意,暗暗平静心海,准备一雪前耻。 他不在像刚才一样鲁莽发力,而是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寻找老者身上的破绽。 “你太慢了!” 没有任何机会,老者瞬息间便挪动身形,乍然出现,他猛然握住那银白长枪的枪杆,在年轻世子的惊骇眼神之中,他反手执握,一扯便将面前之人翻转过来,而后用力抬脚,嘭的一声踢飞出去。 “咳咳……” 楚辞小腹疼痛难忍,被狠辣一脚的余劲隐隐传来,他艰难地爬起身来,盯着那神情淡然的老者,再不敢贸然造次。 “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方才你那一拳简直就是个狗屁东西!拳出无力,还指望我出剑?!” 老者冷笑,裤腿突然哗啦一声,开了个大口。 “前辈,你裤子……”楚辞憋笑,这会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了。 “咱还继续吗?”老者威胁的伸了伸腿,发觉裤脚一直开到小腹,要漏屁股,又气哼哼的恐吓,趁势缩了回去。 “不了,不了,前辈接着喝酒好了…接着喝…酒好了,”生怕老者暴起伤人,那名刚刚还幸灾乐祸的世子殿下慌忙赔笑。 倒是一旁看戏的楚江,咧嘴止不住的大笑,撇开那些绝世高手狗屁的风度,自己师傅本的事可厉害啊,这以后要是学到其中精髓,那自己不就可以…不就可以…嘿嘿。” 瞧着自己那义弟的一脸花痴相貌,楚辞便苦由心来,这老者还没当他师傅呢,胳膊肘就往外拐,要是当了,那岂不是要……“唉,小白眼狼。” “还算你小子识相,”就在世子殿下正独自感慨,顿悟人生时,那名裤子开裂,险些给人瞧见屁股蛋儿的老者,突然从破烂不堪的口袋里扔出来个“大宝贝。” “你和旁边那个娃娃分着吃,怎么着我也是个长辈,嗯……还吃了不少东西,见面礼该有也要有的,嗯……就用这个抵吧,你要嫌弃,反正我也没别的。” “是个黑球?”楚辞接过老者所谓的见面礼,脸色再次骤变,脑中一通思量,果断祸引东流的给了那位正在傻笑的天真少年。 倒不是怕有毒,以老者的武功杀他就和捏死只蚂蚁一样,犯不着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是这个所谓的见面礼,品相着实算不堪入目,模样不好也还罢了,那股子酸臭简直是要命的行当,这要是拿去买,估计倒贴也没人要。 “你师傅的好东西,你来吃吧,”楚辞猥琐一笑,脸颊璀璨犹如骄阳。 “大哥哥,我妈妈说过好东西要分享,你也吃,”楚江把黑球掰成两半,却又给硬塞来了回来。 “哼,”不远处的老者面色不善,似乎要是他们不吃这黑球,就要吃掉他们一般。 “嘿,咱今个儿来吃个大黑宝贝啊,”想起老者的凛利手段,楚辞捏着鼻子,猛然一口闷下。 苦,随着外面表皮的急剧融化,那黑球随即化成酸水,流遍了那位从小便琼珍玉肴的世子殿下,差点儿牙都没给酸掉了。 “好家伙,还是个夹心的。” 一旁楚江见到楚辞这副模样,心里也敲起了退堂鼓。 “小娃娃,你快吃呀,这是好东西,乖,吃了他,吃完我就当你师傅,快呀,”老者循循善诱的蛊惑,话随风飘过,徐徐入耳。 听到老者愿意收自己为徒,楚江闭上眼睛,狠下心来,同自己那位前些日子刚刚认的义兄般,一口闷下。 很苦,更是酸的掉牙,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冲老者抱拳,笑容如蜜。 “我以前没教过人,你真的想好了吗?”老者拉着裤子,颇具认真,装作威严道:“提前说好啊,教的不好,以后你可不准赖着我。” “想好了,师傅,”像是小嘴抹了蜜,利落少年干脆果决,“有师傅您老人家教,我肯定能学会。” 一声刚收徒弟的师傅,老者便捋起微微泛白的胡子,当合不拢嘴,要是不看那破烂衣服和那开裂到小腹的裤子,倒真是个慈祥可掬,风仙道骨。 望着正在傻笑,视四下为无人的师徒,楚辞便莫名心酸,愁眉苦脸的叹着,自己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心酸更胜牙酸,那名镇北世子想起刚刚吞下的黑球,突然一阵好奇。 “话说前辈,你刚才给我们吃的是什么呀?”这东西味道是真入点了,不然他也不会破坏那感人师徒的深情对视。 “那个啊,集精华于一身,经七七四十九天凝炼,这宝贝少服可强身健体,多服则延年益寿,而只其名姓者,十有九垂延,混小子你看够不够啊?不够我再给你编。老者又将手指插入鼻中,“给你吃你就吃呗,问一堆没用的废话。” “那真是谢过前辈啊,”楚辞不敢过多言语,干脆自个儿找了个台阶。 “不用谢,不用谢,咱这都是应该的,你们一个是我的好徒儿,一个是楚老弟的儿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千万别搞那么生分。”老者摸着自家徒弟的额头,老不要脸。 第十二章 母亲的儿子 “前辈,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啊?”楚辞慢慢捶腰,刚才老者的腿踢可不轻。 “我自隐山中悟道已有半载光阴,荒野田园,消息闭塞,也是近期才知楚老弟所遭变故,他之前有恩于我,该当滴水返涌泉。” “那既然如此,前辈您是打算?”小世子试探问。 “镇守楚家五年,这五年只要有人敢犯,不管是谁,必诛!” “当然,我也会尽力教他的,”老者顺势摸摸新收爱徒的脑瓜,沧桑的脸满是宠溺。 “着实谢过前辈,您的所做小子一定铭记于心,”冒天下之大不讳,楚辞免不了对他心生敬佩。 “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老是瞎客气什么,难不成还在为刚才的那一脚记恨我?”那位看似孱弱实则武力雄厚至深不可测的老人,又是眉头一皱。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方才前辈已经留手,我又怎敢生怨。”楚辞急忙摆手,好像有了阴影。 “那你还站这傻愣着?快再给老子拿酒去,要多些,堂堂燕越大族竟如此扣搜儿,还真不嫌臊得慌。” “好好好,是我们楚家抠,我现在给你去拿行了吧?” 楚辞翻了个白眼,将身上凌乱的衣服理净,背“晓”朝酒窖走去。 “喝死你个老王八蛋,竟还嫌我楚家抠,也不看看自己喝多少,还真给自己当成酒缸了。”, 路上楚辞不停地发着牢骚,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惹得周围下人远远看到,纷纷逃难似的远离了他。 “世子爷这是彻底疯了?”一个家丁停下手中的活,想趁机偷会儿懒。 “嘘,你小点声,可别让他听见了。”另一个家丁好心提醒。 “怕什么,他都走远了,我觉得是长云轩那女人弄的。” “管他是不是女人弄的,反正现在日子过得憋屈死了。”像是引起了共鸣,越来越多的家丁参与其中。 “唉,想想楚将军还在的时候,咱们楚府有多风光,又有谁敢欺?现在却只能听个废物的话,同为五大家族,却要被其它家族强压一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如幽魂断曲,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家丁肝胆俱裂。 “夫…夫人?!” 刚才还神采奕奕相谈甚欢的众人,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夫人,全都像老鼠见了猫,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夫人虽为女子,但也是大家贵庭出身,自幼边受到家世熏陶,又是那被赋予战神名号男人的发妻,精心掌管楚府多年,手段之狠辣又岂是他们这些井底之蛙能想? “回夫人,我们没说什么,只是一些杂事。”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因为心虚他的小腿正不停地发抖,他只能寄希望于白夫人是路过,仅是出于好奇,并没有听到他们先前侮辱她儿子的言论。 “可惜,让他失望了,白夫人不但听到了,而且一句也没有漏掉。” “你觉得我是聋子?还是以为我是个女人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啊?!” 听到白夫人的话,先前那人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身体恐惧而不停地颤抖,头上密密麻麻凝结的冷汗,不时便滚落沾地。 “夫人,小人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小人自知嘴贱,我…我自己管教”,说着他抬起右手狠狠朝脸抽来一掌,似乎是怕白夫人并不买账,他狠下心来,直至嘴角流血方才停下。 他觉得白夫人虽然护犊子,但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看到自己如今这般认错,该会心软留一条生路。 可惜现实总是不尽人意,白夫人远比他想象之中狠辣。 “竟知道自己嘴贱,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不用这么麻烦,我都替你累的慌,舌头割了,一劳永逸。” “不要啊夫人,小人真的知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命啊。” “哦,对了,长年以前养的狗好像喜欢吃鲜肉,割完记得送去。” “要是它们没吃饱就来找我,这里还有很多,肯定不会饿着它们。” “不要啊,”家丁后悔莫及,一时的嘴欠换来了一生的葬送。 “拖下去,别在这里碍眼,这件事由你们去干,看样子你们关系还不错,好好的陪陪他,太孤独的成为食物容易馊,长年的狗可不爱吃馊的。” 被点的几人生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不顾其同伴大叫哭喊,用最快的速度将其给拖了出去。 “夫人,你好霸气啊!”丫鬟明月跟在身前,一脸的佩服。 “明月,整个府里就属你嘴甜。” “嘻嘻,这次他们肯定不敢再乱说少爷,夫人你可以放心了。” “这次也不知道能吓唬他们几天?不过,只要我白静还活在着世上一天,就不允许又任何人欺负我儿子!” 天渐寒凉,刚入酒窖的小世子拎着酒坛,突然来了一声势如闷雷喷嚏,他没有说话,咧嘴笑了。 “这就是爱吧,很无私,很单纯,很伟大,或许你有时会感到厌烦,但是那个爱你的人,会一直爱着你,直到永远。” 第十三章 刺客 “师傅,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吗?” “那可不行,为师的剑一旦出鞘,就是要见血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剑。” 楚江有些失望,一把抢过老者的酒,就开始往嘴里倒。 “咳咳咳……” 楚江只觉口中辛辣,就剧烈咳嗽了起来,把刚才的喝酒吐出了大半,手中的酒杯也因为咳嗽而没握住,跌落到了地下,碎成了好几半。 这一吐不要紧,老者可不愿意了,看着地下吐出来的酒,他可心疼坏了。 “你这不是浪费吗?,你看看让你洒的这一地,唉,你说你这孩子也不长心,浪费这么多,真是的,这么小酒你能喝吗?你说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我才不是呢,楚江挺起小身板,又拿起一个酒杯斟满酒,倒到了嘴里,有了第一次的尝试,楚江第二次没有在被呛到,不过还是难敌辛辣,最后吐了出来。” “喝不了,还瞎逞强,浪费可耻,你知不知道?” “哼” 再来,楚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与犯起了犟脾气的老牛无异,一杯接着一杯,把桌上的酒喝了个精光。 “怎么晕乎乎的啊,师傅,我好像看见星星了,一直转啊转啊的,真是好玩,嘿嘿。” 刚喝完酒的楚江,扑通一声就躺在了地下。 “唉,真是要我命了,都喝没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喝什么酒,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上床去睡觉,为师还要背你,真是的,我和当爹一样,老者抬起楚江就抗到了肩头。” “哎呦呵,真他娘的沉,老腰在给我压折了。” “嘿嘿,师傅你真好。”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在逞强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出事怎么办?” “我知道了,唠唠叨叨的,像个裹脚老太太一样。” “你才是个裹脚老太太!你全家都是裹脚老太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自己说的你是裹脚老太太的哦。” “家人,黄栾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过了,家人这个词,他很陌生,也很熟悉。”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是裹脚老太太。” 要是不明缘由的旁人看到,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对喜欢斗嘴的父子。 “对了,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黄,我叫黄栾。” “奥……” “呼呼~” “一阵清脆的呼噜声穿到了黄栾耳中,转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还和他唠家常的楚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来这里报恩,还白捡了个爱逞强的徒弟,不亏,不亏,哈哈哈哈”。 黄栾傻笑起来,不过看他一脸的猥琐样,倒不像是楚江主动拜他为师,而像是他自己把楚江忽悠了过来。 “他房间在哪来着?” 黄栾走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徒弟的房间,他好像并不知道在哪里。 感觉老腰快断的黄栾,只好又折了回去,心里只能安慰自己会有楚辞这个傻小子给他带酒喝。 而从酒窖带酒回来的楚辞看到空无一人的院子,自是郁闷的不得了,心说怪老头联合楚江唬弄自己,独自一人喝起了闷酒。 “喝着喝着,楚辞就听到一声救命,因为喝了酒脑中一时有些混乱,楚家现在虽然落魄,但也不能明着来啊,莫非真有不怕死的刺客?” 他不敢马虎,拿起“晓”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靠近,也不知道打不打的过,刚才被黄栾虐成狗的画面,隐隐浮现在楚辞脑中。 为了避免紧张,楚辞特意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要是真有刺客他要好调整好状态,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不个留神就可能就丢了小命,楚辞可是很惜命的,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去揭开,无为身死那才是真的冤枉。 楚辞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停在了一处草丛里,没有绝对把握,他不会选择正面对抗,埋伏起来,伺机偷袭才是他的上上策。 “来人啊!”前方再次传来声音,楚辞依旧停在原地不为所动,他听得出来这不是自己母亲或是楚江的声音,即不是他们楚辞就没必要为此犯险,陌生人的求救他可不会理会。 “咚,咚,咚。” 远处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发出脚步声的主人,距离楚辞越来越近了。 咕咚,楚辞往下咽了段口水,已经出汗的双手紧握长枪,随时准备施展枪法,一招制敌。 还有三步,两步,还有一步,就是现在,蓄谋已久的楚辞大喝一声,飞跃至空中,瞄准来人,用力尽全力把握着的“晓”给掷了出去。 “刺客”左脚一登,向后滑了一步,躲开了楚辞的致命一击,长枪刺了个空,发出铿的一声,落到地面滑出了一轮淡蓝色的火花。 “啊!” “你小子想干什么,我不过就踢你一脚,你竟然想要我老命?” “怪老头,怎么会是你?刺客上哪去了?” “有个鬼的刺客,有我黄栾在这,那个不长眼的敢来?” “那刚才谁喊的救命,吓我一跳。” “我喊的,怎么滴,你难不成还有意见?” “你…我没意见,楚辞涨红了脸,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那前辈,你为何要喊救命啊?” “我乐意,我闲的没事就爱喊救命,要你这个混小子管。”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质问起我来了,我看你就是诚心报复。” “前辈,我冤枉啊。” “算了,算了,小家伙睡着了,你告诉我酒在哪,然后在把他送到房间歇息吧。” “还在刚才那个院子里,楚辞接过黄栾背上的楚江开口说道。” “你快点走,别在让他着凉了。” 我知道了,楚辞巴不得离黄栾远点,脚下和抹油了一样,走的飞快。 见楚辞走远,黄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老腰疼啊,刚才喊救命就是因为腰承受不住楚江的重量快摔了,打算找人帮忙扶一下。 那成想帮手没找着,反倒引出了一个傻乎乎的楚辞,搞得他只能强忍疼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的样子,楚辞喊冤,他更冤啊! 第十四章 回忆 黄栾歇了会儿,便起身整整服饰,走回院子喝起了新带的“玉怜”。 摸着早已佝偻不堪的腰,心中不免叹起了岁月蹉跎,几杯酒下肚,仿佛当年的豪情壮志历历在目。 回忆过往,遗憾可谓是如天上的星星,数之不尽,自幼便天赋异禀的他,师从剑道大师牧云鹤,年少成名,却不知天高地厚,戏了林州郡守的二女儿招来杀身惹祸,要不是后来他师傅以命换命,平息了那位护女心切的郡守,恐怕这会儿他就不是在这惬意的喝“玉怜”,而是躺在乱葬岗闻西北风了。 师傅代过离世,他悔不当初,墓前痛哭却又无可奈何,那种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感觉,几乎仅用一夜就压垮了他。 守墓三年,背上行囊,握紧师傅遗留的长剑,喝着本不喜欢的“玉怜”,太阳升起之时,黄栾出发了。 “师傅说过,世界很大,有机会定要去走上一遭,不然会留遗憾,他想代师傅去看看,那怕只有一眼。” 从南方走到了北方,从南齐走到了燕越,他知道他走不完,但他的脚步从未停歇,有人笑他是个疯子,他只是心中哀念,淡然一笑,从不会多说什么,他不停地走着,想让师傅再多看看,如外界所言他是疯子,一个想师傅想到入骨的疯子。 去过很多的地方,见到过很多的事,遇到过很多的人,也明白了很多的道理,黄栾的性子渐渐被磨平,从开始锋芒毕露的天才少年,变成了现在泯然众人的邋遢老头。 人总会变,可能就连牧云鹤也没想到,曾经那个从不碰酒小徒弟,最后会成为一个嗜酒如命的老酒鬼。 岁月没有留情,干瘪生皱的脸,枯槁不堪的双手,失去光泽的皮肤,斑驳的白发,他用半生的时间,帮师傅看了看这个很大的世界。 因为他“怪”,所以这辈子交的朋友不多,楚长年算一个,剩下还活在世上的也就只有一个叫誉白的刀客了。 怪人交的朋友自然免不了也是怪人,楚长年“怪”,位高权重却平易近人的镇北将军,表面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暗地里却是个唾沫横飞爱说荤段的色胚子,也不知道那位镇北将军从那听的,每回讲的不光净是些稀奇花样,次次论说的还都不重样,估计燕越的百姓要是知道,就不会再说楚辞和楚长年一点儿都不像了。 另一个誉白则更怪,年岁不过二十却与老头无异,没有半点年轻人的热忱不说,既不爱理人也不爱说话,整天摆着副臭脸,和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不爱说话就算了,毕竟有人桀骜,性子天生就是这样,但誉白不爱和人说,却爱和动物说,山里随便抓只野鸡都能和它叽里咕噜半天,那时可把第一次见他的黄栾吓得不轻。 不过誉白虽然高冷,但绝对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朋友,他能为不知姓名的路人打抱不平,能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饥饿的孩童,能不惧强暴直面罪恶,敢背一把锈刀闯荡江湖,立誓斩尽天下恶人。 “揽清风,拔锈刀,恶之必除!” 人是冷的,心却是热的,比起某些表面热情心里阴暗的家伙,这位不爱说话的怪人不知要强多少。 二人因给一位普通姑娘讨公道,杀了那黎锋城城主的大公子,因此惨遭迫害被关进大牢,好在楚长年游经仗义出手,才替他们解了围。 三人促膝长谈,倒也有些臭味相投之意,故结为异姓兄弟,按年龄排,黄栾为长,楚长年次之,誉白最后。 想想还挺怀念三人在一起的时光,不过楚长年要领兵打仗,誉白要去为江湖除恶,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上次咱仨一起望月喝酒,该是五年前了吧?” 黄栾看着月色自言道,不觉间红了眼眶,他本想闭关出来,再约他们聚聚,可却得知楚长年战死的消息,他知道总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竟如此的突然。 都说了却世俗牵挂,可悟大道,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但没了牵挂之人,就算悟了大道,成了仙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些习惯戒不掉,有些事必须要做,有些人一定要铭记,有些路也注定只能是一人,对他来说,凡尘中做个俗人,“最好。” 黄栾把酒斟满,沐浴着月光,轻轻低下杯身。 “长年,一路走好。” 第十五章 酒葫芦 抿干嘴边的酒,吹着舒爽晚风,搂着空荡的酒坛,黄栾趴在桌上,睡了个好觉。 清风拂月,一夜好眠。 “啊,真是好久没这么喝了,喝完睡就是舒服。”头发蓬松的老人擦掉昨夜流到桌上的口水,捂着嘴起身打了个哈欠。 “嗯?这是个什么玩意?” 他耸耸鼻子,嗅到了股淡淡的酒香味,低头看去才发现,昨晚仅有酒坛的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素雅的小葫芦。 刚闻到的酒香,正是由这小葫芦散发到空气之中。 他可不管是哪里来的酒葫芦,有酒喝就比什么都强,俯身抓起,拧开葫芦堵盖就往嘴里灌。 “好喝,好喝,这葫芦里面装的玉怜,最少也是百年份的陈酿,绝对的极品,啊不,极品中的极品。” 这位嗜酒如命的老人不敢多喝,素雅的酒葫芦不大,装酒不多,这要照他以前习性,顶多五口就要见底,好酒还需慢品,不然可就是天大的浪费了。 喝一点就在嘴里回味一番,唇齿留香,当真美妙绝伦,要是再有点下酒菜,那可就是赛过活神仙了。 “前辈,好喝吗?”不知何时出现,正途经院子的楚辞轻声问道。 “好喝,混小子,这是你给的?”老人难得没有语言刺激那位世子殿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昂,不然你以为是天上掉的?”楚辞没个好气。“日后可不准继续说我楚家小气,大方着呢。” “嗯,终于大方一次,难得哟~”黄栾向他的挑挑浓眉,又是喝了一大口酒。 “这酒不多,你省着点喝。”玉怜算不上什么名贵的好酒,甚至连百姓人家都喝的起,可正因如此,各大酒楼的存储都少到可怜,加上年份摆在那里,若不是楚辞一掷千金丢出悬赏,弄来这些都是痴人说梦。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个葫芦那弄的?看着还挺顺眼。”黄栾回味口中酒香,乐在其中。 “你徒弟昨晚给你做的,油灯亮了小半宿呢。”自古男子便不像女子般喜爱酸醋,可这并不代表男子就不会,更不代表男子就不在意,楚辞盯着酒葫,目光一度羡慕嫉妒恨。 “没白疼,”黄栾用手微微缕缕发白的胡子,摆出一副爱徒长大懂事,师傅功不可没的样子。 不过他就算把胡子全缕干净,也还是满脸猥琐。 “小家伙都喝醉了,还想着给他师傅做礼物,你算捡到宝了。”不平衡归不平衡,但楚辞依旧是对眼前这个老人说着好话。 “那是,我慧眼识人,早就知道是宝。”黄栾脸皮夯实如墙,半点也未泛起红润。 “糟老头子,真不不害臊。”对于这位得了便宜卖乖的糟蹋老人,楚辞实在忍无可忍,随口就给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您老可别冤枉我。”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小世子急忙拔腿离去。“哦,对了,楚江还在后院等着您,我还有事,前辈再见。” 眼见楚辞跑出院子,黄栾倒也没在追究,今天他心情好,况且急着见徒弟,小事化了之后,便也是小心的拿着葫芦,走出这个酒香四溢的小院。 来到后院,他看见正苦扎马步的楚江,也是对自己的徒弟愈发满意。 少年注意到身后的老人,调整身姿,拖着发麻的腿,晃晃悠悠的跑了过去。 “说说吧,怎么就想着送送我个酒葫芦?”黄栾葫芦。“无事献殷勤,别不是非奸即盗啊。” “不是的,我就是看师傅您喜欢喝酒,心想做个酒葫芦也好方便携带,不愁想喝时没酒喝,也不知道师傅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就给您换一个。”少年灵动的眼眸轻转,好似两颗闪烁着光芒的星星。 “挺好,你有心了,”黄栾替其擦掉额头汗珠,更是喜悦。 “那师傅您赶快教我剑术吧,我想早点学会。” “哈哈哈,原来是为了这个,这回可露馅儿了吧。”老人笑着,如沐春风。 “嘿嘿,也不全是啦,”楚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自己那点儿藏不住的小心思,果然很容易被猜出。 “想学剑?那我可要考你个问题,需答过,方才能学。” “只要能学,莫说师傅你考我一个,就是考十个百个,我也愿意。”楚江一听学剑有望,激动的浑身起劲。 “你为什么想练剑?” 这是当初黄栾师傅问他的,现在他又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楚江。 “我…想变强,然后成为强者。” “为何,为何你要成为强者?”黄栾继续追问。 “因为如果成为强者,我就不会再像待宰羔羊般受人欺辱,我就可以吃饱饭穿暖衣,保护自己身边重要的人,就能拥有资格捍卫,我仅剩的…尊严。” 黄栾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楚江的话,但随即又摇头说了句“不够”。 “弟子愚笨,还望您能明示,”楚江向前一步,随即拱手问道。 “护佑苍生,辟邪除恶。”这是你师祖给定的规矩,这共八个字,我希望你能牢记于心,以此规为平日做事准则,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成为一个堂堂正正以天下为己任的剑客。 “弟子谨记教诲。”少年稚嫩的声音迎答,一瞬间,这个因年龄不大而稍显柔弱的肩膀好像扛起了莫大责任。 看着自家徒弟那坚定的眼神,黄栾满意的喝了口酒,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这位衣衫褴褛的老人都是将酒排在前列。 “要练剑先练心,你先学这个吧,”他随即从衣服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然后缓慢的递出,仿佛要是他动作过快,下一秒这书就会碎成纸屑一样。 “师傅,这书是?”楚江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不失礼数。 “《韵》”,里面内容是我早年的一些心得,没事就看看,先有剑心,才能更好的握剑,我观你扎马步,身子骨还不错,但底盘有些不稳,一定要多加锻炼,如果说剑心是一个好剑客的核心因素,那么扎实的基本功和良好的身体素养就是剑客之间决定胜负的关键,切不可疏忽大意。 “好,我日后一定多加注意,请师傅放心。”楚江没有迟疑,为他好的事,他心里清楚。 “知道就好,那你先看着,为师找楚辞那个混小子讨点东西吃。”老人饮酒离去,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帆风顺的路未必就是好路,但由自己亲自历经艰辛,斩荆披棘而出的路,绝对能够走的更加长远。 第十六章 石衡山的历练 “韵”的书页微微泛黄,不少笔墨绘染的字迹都有些模糊,楚江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便迫不及待的翻开。 估计写“韵”时黄栾正醉酒撒泼,这里面的东西简直能和山水画一比,什么杂七杂八别具一格的都有,上一页还是横着写,下一页就变竖着写了,字更是给那些个臆想大师看的,从上歪到下,从右斜到左。 前面大多都是黄栾平日里的一些感悟,楚江不急着去看,后半部分的剑术才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不过这些剑术都要和适合的剑心搭配,没有适合的剑心,练起来恐怕难如登天。 每个剑客的剑心都是不同的,虽然“韵”中记录了当年黄栾剑心的获得方式,但适合黄栾的方法并不一定适用于他,况且就算是他原封不动的照抄,短时间内也绝对悟不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用心去感悟,悟出一个自己最适合的剑心,走上一条独属于自己的剑道之路。 “我的剑心是什么呢?”楚江起身拿起长剑,决定去城外的衡石山走走,据说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衡石山野兽颇多,说不定就能悟出来什么,他知道楚辞不会养废物,要是自己成年后还没本事,恐怕楚府就待不下去了,到时他和母亲又会陷入困境,母亲身体可在经不起折腾。他必须早点强大起来,保护自己生命中最珍视的人。 骑上一匹快马,背着一把长剑,楚江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午时前,赶到了石衡山的山脚下。 怕母亲为此担心,临走时他编了个谎,说自己是去帮楚辞办事,要后天才能回,听说是去给恩人办事,楚江的母亲也就放宽了心,随意叮嘱几句便毫无疑虑的放了行。 一路上楚江倒也挺顺,看城门的士兵见他穿衣荣华,以为他是什么大家族的公子哥,不仅没有仔细盘查,还满脸堆笑,亲自把他送出了城门。 楚江没有进入石衡山深处,里面大型野兽太多,以他现在的水平进去就和找死没两样,在外面先练练实战能力就好。 “咕~”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摸摸空空的肚子,他只好在林子里逮了只野兔,剥开皮用水洗净,插上一根树枝放到火堆烤了起来。 因为经常被人打骂追赶,他要逮只野兔并不费力,甚至为了防止野兽的突然袭击,他还故意放慢脚步,留了不少余力。 兔肉不一会儿就烤成了金黄色,香味逐渐蔓延,引来了不少目光。 用力撕开兔腿,美美的咬了一口,肉质自然是没得说,石衡山纯天然的野生兔子,不知比酒馆里那些家养的鲜多少。 楚江吃得满嘴流油,擦擦油渍,感受到肚中传来的饱腹感,他便丢下兔肉找了个阴凉地方,准备眯一会,对他来说七分饱就够了,吃太饱会降低他的反应速度,野兽的鼻子都很灵,儿剩下的兔肉带在身边会暴露他的位置,在这里任何一个小细节都值得被重视,除非嫌自己命长。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一个尖嘴猴腮黑衣男子盯着准备的休息楚江,恶狠狠的说道。 “急什么,没看见他刚才抓兔子吗?跑那么快,要是让这小子溜了,咱可就白忙活了,明个通缉单上还会添个名,得不偿失,看他样子今晚应该会留宿,找个机会在下手。” “明白,老大果然是智勇双全,头脑灵光,”瘦猴献媚,活脱脱的一副狗腿样。 被瘦猴称为老大的男子叫周核,是石衡山附近有名的土匪头子,不过近来因为底下人走漏了风声,导致他让官府捡了个空子,辛辛苦苦经营半辈子的山寨,直接被官兵踏平,寨子里也只有他和瘦猴逃了出来,剩下的人不是死在了寨子,就是被关进了大牢。 刚才路过城门,他瞥见衣着华丽的楚江一个人走出城门,心中便生起了歹念,带上瘦猴打算在干一票,一路尾随楚江来到了石衡山,本来他还想避避风头,可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干不行,况且楚江虽然背了把剑,但依他这个小身板,实在是让人高看不得。 周核对瘦猴的话很是受用,拍拍其肩膀,便承诺事成之后多给些银子,好让他多去青楼逍遥几天。 一想到能去快活,瘦猴就兴奋的搓了搓手,眼中满是精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周核心里一阵鄙夷,要不是身边缺人,估计这瘦猴的坟前草,如今都能及腰。 楚江尽管在休息,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手中紧紧握住长剑,背靠在老树后,眼睛半睁半闭,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睡醒,痛击来犯的敌人。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明媚的光束透过云层,映出了一番别样风景。 “前辈,你徒弟好像被人给盯上了。”楚辞看着眼前已经垒成小山的碗筷,敲敲桌子,一脸的嫌弃。 “眼线倒是不少,有你在背后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黄栾夹了块肉放到口中,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哈哈,前辈您还真是过誉,一会吃完饭,还要劳苦您去走一趟。” “嗯,那是自然,反正我就这一个徒弟,不去照应他,我还能去照应谁?” “玉琢才能成器,前辈也不要太照应了呀,”楚辞扶额,颇为无奈的嘱托。 “有数,有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的黄栾放下筷子,跨门而出。 第十七章 狩猎者 “沙沙”,幽暗的林子里发出了异响,楚江睁开蓬松的眼睛,握剑起身。 “他的猎物上钩了。” 林中走出一只受伤的灰狼,四肢修长,但后腿有些跛,胸口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左肩上的伤口仍未愈合,撕裂的皮肉上挂着几缕沾着血的灰毛,依稀能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那双猩红的狼目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张大的血口不断涌出唾液。 仿佛只要楚江敢妄动一步,它就会立马冲过来,把楚江给撕成碎片。 楚江见灰狼这副模样,知晓它已经腹中饥饿,所以也没急着上前,而是用长剑把兔肉挑起,挑衅似的在灰狼面前咬了一口。 灰狼显然被楚江的行为激怒,发出一声低吼,后腿蹬地,借地面的力量,向楚江扑来。 楚江不慌不忙,侧身躲过,抬手给灰狼来了一记肘击。 灰狼头部硬挨了楚江一击,顿时感到吃痛,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滚落到了地面,下颚门牙崩飞出好几颗,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趴在地上不断的哀嚎。 望着灰狼乞求的目光,楚江没有留情,提剑刺入灰狼的喉咙,就结束了它本就不多的日子。 受伤的狼抓不到猎物,早晚要饿死,成为秃鹫的腹中餐,楚江只不过给了它个痛快。 躲在林子后的周核见到这一幕,知道先前小瞧了楚江,心里不由得为自己鼓了个掌,庆幸自己刚才所做的决策。 楚江也没换地方,继续背靠在老树后,闭目养神。 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刺鼻,没人知道接下来,“楚江是会成为追捕猎物的狩猎者,还是成为被狩猎者狩猎的猎物。” 或许是看到了灰狼的尸体,怕落到和它一样的下场,周围的林子里再没有一个猎物咬钩,楚江只好离开原地,去别处寻找猎物。 “喂,瘦猴,你慢点走,”别让他发现你,周核见瘦猴跟的有些紧,用手碰了碰肩,出言提醒道。 “是,老大,”瘦猴心里想的全是和青楼女子的苟且之事,那里会听得进去,生怕跟丢了挣不到钱,嘴上答应慢点,脚步却是越走越快。 “嘎吱”,瘦猴一个不留神,踩断了脚下的树枝,几只雏鸟惊的飞起,寂静的森林,被扰乱了安宁。 “谁?!”楚江转过身来,举起长剑,望着瘦猴的藏身地,厉声喝道。 见藏不住,周核所幸也不躲了,一脚把身前的瘦猴踹开,拨开草丛,掏出匕首,面带杀气的说:“取你命的人”。 “狂妄的家伙,”楚江也没废话,提剑就朝周核胸口刺去,周核以匕挡剑,顺着长剑,划伤了楚江的右臂。 楚江不敢在留,虚晃一剑,捂起受伤的右臂,转身就走。 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周核拉起瘦猴就朝楚江拼命的撵。 “臭小子,你别跑啊,刚不是能耐的很吗?”周核边撵边试图用语言激怒楚江。 “有本事,你们追上我啊?追不上我,还好意思说我,真不要脸,”楚江不甘示弱,反呛了周核一句。 “等抓到你,老子定要把你碎尸万段!”周核怒从心起,俯身加快了速度。 “我好怕怕哦,”楚江扭头做了个鬼脸,把周核气了个半死。 楚江逃,周核,瘦猴追,三个人就这么跑了一下午,在不觉间跨入了石衡山的深处。 “老大,那小子太能跑了,我……不行了”,瘦猴喘着粗气,渐渐停了下来。 “废物,”周核也累的够呛,没精力管瘦猴,留下句咒骂,埋头继续朝着楚江撵。 楚江比起他们也没好到哪去,小腿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已经逐渐开始酸痛。 瘦猴见他俩远去的背影,直接瘫倒在地,打算好好休息会,可惜刚躺下不久,他就感到呼吸有些困难,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像只小鸡一样,被人单手掐住脖子提起。 将他提起的人,正是来寻爱徒的黄栾,赶到现场的他,见到灰狼的尸体和地上繁杂的打斗痕迹,料想楚江受伤,一路跟着血迹追寻于此。 “他去哪了?”黄栾加大手掌的力度,盯着瘦猴的眼睛问道。 “谁?”瘦猴脸涨成猪肝色,抬手想反抗,却发现使不上劲。 “一个背着剑的少年,我不希望再重复第二遍,”黄栾面无表情,吓的瘦猴有些胆寒。 “我…不知道。” “咳咳,”瘦猴被掐的生疼,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说了,我就可以放过你,你要是不说的话,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开口”,黄栾又一次加大了力度。 “我…说,你先放我下来,”瘦猴实在是受不了,只能向黄栾低头认怂。 黄栾手一松,瘦猴就摔到了地下,瘦猴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气,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说道:“在西面”。 “谢谢,你可以上路了,”黄栾指甲划过了瘦猴的颈动脉。 “你…”刚以为逃过一劫的瘦猴,满脸不可思议,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躺在了地下。 “我说过放过你,但我可没说是放活的,还是放死的。” “西边,该死的,”黄栾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消失在了原地。 第十八章 狼群 “太阳悄悄的溜走了,夜幕下的森林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残存的余晖四处逃窜,最后还是难逃被吞噬的命运,森林陷入绝望之际,月亮像个救世主般缓缓迈开步伐走出,它与四周的繁星相互交映,汇聚出了无穷的圣光,圣光重新照亮了大地,皎洁的月光驱逐了黑暗,庇佑了它的子民,赋予了森林新的希望。” “天都黑了,你别追了,”楚江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周核,只能再次提速。 “哼,你不跑,我自然不追了,”周核冷哼一声,较上了劲,楚江这个小子几次挑衅,不杀他,周核愤意难平。 “可恶”,楚江只觉胸口发闷,嗓子干的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再跑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不得已只能停了下来。 见楚江不再跑,周核也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双手叉腰,半蹲在地,努力的平复气息。 “跑不动了吧?”周核回过气来,面露狰狞,握着匕首,缓缓靠近了楚江。 “累死我了,不跑了,”楚江吸了口气,握剑说道。 与其跑到累死,还不如趁瘦猴不在,放手一搏,他没有再逃,而是拿起武器,同样走向了周核。 “铿锵,”两人兵器不断碰撞,溅起了丝丝火花。 “受死!”周核匕首反握,手段狠辣,动作快如疾风,招招皆朝楚江要害刺去,打算速战速决。 面对周核猛烈的攻势,楚江只能尽力用剑防住,保护要害,手背,肩膀,大腿,侧脸,他身上的划痕越积愈多,成了个血人。 匕首再次划过,一道崭新的血痕,留在了楚江的左臂,楚江变得摇摇欲坠,失血过多的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还不能死!”楚江想到母亲,心中燃起了一股信念,用尽全力顶开匕首,借冲劲刺了周核小腹一剑。 “垂死挣扎!”被刺伤的周核再度暴怒,刚想杀掉楚江,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幽绿的眼睛。 “嗷~” 群狼的叫声,像是午夜夺魂曲,把周核吓的一激灵,手都哆嗦了起来。 一只狼或许他不怕,但一群狼真的让他感到了绝望。 狼群的威慑力,就是比起森林霸主老虎,也不逞多让。 狼体型不如雄狮,速度不如猎豹,咬合力不如鳄鱼,捕食技巧不如老虎,在众多竞争对手中没有任何优势,想要生存,它们只能拧成一股绳,一只狼抢不过你,两只,三只,一群狼还抢不过你? “团结的狼群就是森林的天,森林之王又怎样?遇到它们一样绕道走!” 狼群嗅到喜欢的血腥味,它们把这里围成圈,让楚江和周核无处可躲。 前排的狼突然向后撤了撤,一只高大的白狼迈着优雅的步子,从狼群中走了出来,巨大的獠牙,强壮的身姿,白狼在一众灰狼的拥簇下显得耀眼夺目。 从灰狼们谦卑的姿态中,不难看出白狼的地位,白狼是狼王,是狼群的领袖,是整个狼群里的最强者! 白狼没有亲自动手,爪子轻轻一挥,麾下早已急不可耐的狼群,便向楚江和周核发起了进攻。 “该死,”周核躲过一只狼的扑袭,却又被另一只狼咬伤手臂。 周核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为一点钱,竟要把小命搭进去,是在不是笔好买卖,也是被楚江这小子气糊涂了,他竟鬼使神差,跨入了石衡山深处。 周核身上伤口逐渐增多,血越流越多,很快,他和先前的楚江一样,成了个血人。 狼群闻着新鲜的血,兴奋的发出了嚎叫,顿时勇猛无比,周核一个不留神,腿被咬住,摔在了地下,狼群一拥而上,把他咬了个对穿。 楚江趴在地下,一动不动,看着被狼群撕成碎片分食的周核,知道要是继续趴着,他也会成为狼群的食物。 楚江把舌尖咬破,模糊的意识,总算清醒了许多。 跑是肯定跑不过的,“怎么办呢?”楚江抬头看着白狼,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狼群的注意力还在周核那边,楚江悄悄的爬向了白狼王。 擒贼先擒王,干掉白狼王,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机会不会摆在眼前供你挑选,靠自己争取,比什么外力都更牢靠。 第十九章 楚江的剑心 林里的风,刮起几片干枯的树叶,叶上连带的沙土,刺的楚江有些迷眼。 “很好,撑住,马上就到了,我一定可以,”楚江贴近地面,压低喘息,心里给自己不断鼓劲。 白狼王,杵在原地,抬头凝视不远的狼群,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这让楚江心安不少。 混迹林中多年,白狼王的双眼何其锐利,它早就注意到爬向它的楚江,不过是觉得无聊才假意让他靠近,没有动手制止。 可惜,楚江因为失血过多,四肢变得僵硬,爬的很慢,它不多的耐心,开始被消磨的似有似无。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白狼王的耐心,彻底消失了,没等楚江爬到,白狼王便纵身一跃,落到距楚江不远的草墩。 “果然,它发现了吗?”楚江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办法,他只好用双手,握住剑柄,侧身靠剑,把自己强撑起来。 “嗷~”,周围的狼也发现了楚江,撇开周核的尸体就冲过来,围住了他,眼中久违的贪婪,再也隐藏不住,齐齐仰头对月嚎叫,嚎叫声变得越来越大,林子里的草食动物,闻声都被吓都惊起,四面张望,惶恐不已,其它肉食动物也唯恐被狼群盯上,不敢逗留,远望一眼,识趣的溜了。 林子里小规模的骚动,倒让黄栾省事不少,楚江的血迹大多星星散散,在夜里难找的很,找半天也难寻,快把他搞成老花眼了,声音可就不同,要好找的多,尤其寂静的林子里,声音很敏感。 “嗷~”白狼王,同样仰月长啸,露出锐利的獠牙,用身为狼王的威严,压住了躁动的狼群,使得狼群虽然围住楚江,却没有攻击他,白狼王伸出利爪,在空中挥向狼群,“像是在警告它们,楚江这个玩具,是独属于它自己的,要慢慢玩,在没玩够前,玩具谁都不能弄坏”。 见白狼王压住狼群,独自和自己对峙,楚江心头闪过一丝窃喜,暗叫白狼王愚蠢,太过狂傲,不过楚江也不敢太过大意,因此轻视白狼王,他没有立刻提剑硬上,而是后退几步,主动拉开了,他与白狼王之间的距离。 白狼王见楚江后退,也没发起进攻,它朝前走了几步,闪烁幽光的狼目,饶有趣味的打量起楚江。 楚江往后退,白狼王就朝前走,双方不急不慢,动的井然有序,行的乐此不疲,一时间楚江与白狼王的画风,倒显得既和谐又友善。 “找到了,”黄栾想起楚辞的交代,三步并两步爬上树,悄悄蹲在树杈上喝了口玉怜,仔细看起楚江的战斗,在楚江未受致命伤前,他不会出手干预影响对局。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画风很快就变了,楚江得到喘息,不在后退,单手执剑,使尽全力,刺向白狼王。 白狼王以为楚江还会,像之前一样后退,前跃了一步,与楚江的剑尖撞了个正着,柔软的小腹被刺穿,血液顺着血口,一股股涌出,银白色的狼毛,被染成了红色。 楚江再次用力前刺,想借此机会,把白狼王开膛破肚,白狼王到底是身经百战的狼王,没有发呆原地滞留,张嘴就咬住楚江握剑的手,不断拉扯,想逼楚江弃剑。 楚江手被狼牙惯穿,疼的要命,但还是坚持执剑,没有放手,“想活命,这是唯一的机会,要是弃剑,必死无疑,被动等死的方式,并不可取。” “怎么办?手脚僵硬又不能动,等等,白狼王用牙咬他,那他为什么不能咬?”楚江不管不顾,以牙还牙,朝着白狼王的后颈,狠狠咬去。 “呸,”吐掉一嘴狼毛,楚江不依不挠,和发狂的野兽无异,把白狼后颈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也没客气,用嘴不断杵吸里面新鲜的狼血。 “滚烫的狼血,流入口中,腥涩又温暖,喝了狼血,狼肉又怎么能少?” “小爷我头次吃狼肉,你可别让小爷我失望,”楚江脸上满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是白狼王的,他再次靠近白狼王用力啃下一块狼肉,含在嘴里咀嚼,因为白狼王是活的,这块肉,他这也算尝了个鲜。 白狼王不甘示弱,带皮扯下楚江臂肉,胡乱吞了下去,吞完肉后,发觉楚江血流减慢,明白楚江生机不断流逝,撑不了多久,也不在急着把剑移走。 白狼王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开始和楚江玩起了消耗战。 “不能拖了,我要快点离开这”,楚江也知道再拖下去早晚血尽,可无力的双手,始终无法让剑再进一步。 白狼王趁楚江恍神,一爪子将他拍翻倒地,四肢死死按住楚江,张嘴欲咬断楚江脖颈。 楚江手没抓稳,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下,被白狼王用腿踢走,没剑的楚江只好用手肘暂时抵住狼牙,双腿不断正蹬,尝试解除“枷锁”。 “我不能输!我要活着!我要…成为强者!”。 顽强的意念,重新点燃了楚江体内蕴涵的力量,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楚江一遍一遍用手肘撞击白狼王,很快,在白狼王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它最引以为傲的獠牙被顶碎,平时“紧实”的嘴只剩了“空荡”。 没了獠牙,白狼王就是条不羁的大狗,威风不起来。 “我即为剑!”楚江没有拾剑,以食指贯穿白狼王的双目。 先前他太过依赖剑,不,是把剑当做全部,忽略了他自身的能力,认为没剑就会败,以至于太过缺少自信,丢掉了很多时机,剑是剑客的第二生命,身为剑客要相信手中的剑,但不能把剑视为剑客的全部。 现在楚江把自己当成剑,调动身体蕴涵潜力,挥发出了无尽的力量。 楚江翻身骑在白狼王身上,不停用双拳锤击白狼王头部,一拳一拳又一拳,白狼王头部被打的血肉模糊。 “不弃!这就是我的剑心,我即为剑,这就是我以后要走的剑道之路!”楚江站在白狼王尸体旁悟出剑心,宛如地狱中的修罗,吓退了周围所有的狼。 看到狼群退走,楚江再也撑不下去,两眼一黑闷声倒了下去。 第二十章 飞来横祸 “好徒儿,苦了你了,”黄栾抹把汗从树杈跳下,刚才战况着实看的他提心吊胆,好在最后楚江悟出剑心顺利击杀白狼王,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原地为楚江包扎,黄栾随即背上爱徒,凌空而行。 玄丹之气外放,林子里追猎的动物、过街道行走的路人,只觉身形散乱,一阵极强的劲风吹过…… “快,赶紧给他找个郎中!”黄栾单臂撞开楚府大门,扯着嗓子大喊。 “来活儿了吕太医,”楚辞似乎是早有准备,面无波澜的从身前推出一白发老头。 “还请殿下放心,小人定当竭力为这位公子医治,”吕太医颤颤巍巍的打开药箱,双手从内夹翻出一透明的绿色小瓶,又将里面的药液均匀的涂给楚江伤口。 “此药乃家父钻研半生所制,是由银蛇胆龙须草等药材慢火熬炼八十一天而成,能有效止的止血化淤,调养生气,这位公子所受大多为外伤,只要按时间涂抹,修息几日便可无碍。” “辛苦了吕太医,您老妙手回春名符其实啊,”楚辞也没亏待,招呼下人给他装了满满一麻袋的名贵珠宝。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能帮殿下办事,那是修来的不胜荣幸,”吕太医眯眯眼收下,乘马车离别还不忘笑着挥手。 “混小子,你找这老头靠谱吗?我怎么看和个骗子似的,还慢火熬八十一天,天天往里面加水,精华不都给锅吃了?”黄栾闻着绿色药液的熏味,不可置信的捂起鼻子。 “前辈放心好了,人家是名医,顶爆天了的那种,”楚辞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唬个噱头安慰安慰总是好的。 “那就中,我现在肚子饿,你麻溜的给我找点东西,扛徒儿半天差点累坏我这个一把年纪的帅老头。”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去找,还是要肉不要菜是吧?”楚辞满脸无奈,黄栾他是一天吃八顿,顿顿都吃肉啊,幸得楚家底子厚实,换寻常人家怕是连米都不够。 “你多给我来点,少了吃不饱,多了还能留下顿,”黄栾张张大嘴,又是标志性的多多益善。 “知道了前辈,小爷我这管够,”楚辞打着哈欠,心里臭骂一句老不要脸。 还没来得及安排,楚辞就被紧张的陈伯给拉到了后院。 “怎么了陈伯,是朝里又出什么大事了吗?”楚辞刚想找个阴凉地睡觉,瞧见陈伯这副模样,睡意散了不少。 “听说是陇南那闹旱灾,朝廷派的赈灾粮食被贪了,燕帝听了当即在朝堂上震怒,撕碎折子把朝中大臣挨个骂了个狗血淋头,派粮的总负责人刘辉被直接斩首,剩下的人虽还在查,但肯定也没好果子吃,燕帝本打算勒令让太子和恭亲王查,但平时喜欢在燕帝面前邀功的两人,就缩的和乌龟一样,你让我,我让你,谁都不想接,给燕帝气的话都说不利索,大怒着拂袖退朝。” “挺热闹的啊,”楚辞笑得合不拢嘴,这两兄弟挨批,于他而言可是桩难得一见的美事。 “本来对咱们来说算不得坏事,可问题出就出在没人敢查,燕帝重新物色人选时,陈从联合几个大臣上书,说您断案能力强,又是镇北将军楚长年的遗子,做出来的事定能让百姓信服,苦口婆心力荐少爷您。” “娘的,陈从这个老王八球子还敢阴我,”楚辞被人明面摆了一道,浑身上下气的难受。 先不说能不能查到,就算是他楚辞有本事查到了,他敢报吗?贪赈灾粮食的能是一个人?一群人树大根深,在朝廷上上下下盘根节错,形成一条长长的关系链互相维护,他去和一群人对抗,浮游撼大树自找难堪?这不是他爹还活着,有人能给他背后撑腰,他爹已经不在了,这些人得罪不起,最后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落得个吃力不讨好,败坏朝中眼缘。 “陈伯,这朝廷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查?”横竖躲不过,眼下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行险招那也是招啊。 “按时间应该快了,”陈伯也是刚得到消息,知道的东西已经尽数告诉楚辞。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总归不是绝路,”陈伯见楚满目愁云,连声出口安慰。 “说得对,坚持下来就能熬过去,我这肚子也饿了,走,咱俩一块吃饭去,”楚辞把手搭到陈伯肩上,脸上又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少爷,您以后还是别这样了,毕竟我是个下人,咱们还是要有主次之分……” “狗屁,是不是有人乱嚼舌根?等我找出来第一个敲烂他的狗牙,一个个没事都闲出鸟来,以后就这样,我倒要看看谁是不长眼。” “好……”陈伯重重的应声,略有混浊的眼目隐隐闪过泪花。 第二十一章 领旨 楚府的做饭师傅,是以前燕帝赏的御厨,手艺高超,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做出的菜不光好吃,更是美如诗画,让人吃起来心神玉宁,喜不自胜。 菜很丰盛,鱼肉雕的花蕊,肉泥搭的长桥,薄荷叶配的清茶,十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面对佳肴,楚辞和陈伯却没怎么动筷子,只寥寥吃了几口。 心情影响胃口,好心情胃口大开,坏心情胃口减半,糟心事堵在心里,胃口自然不好,陈伯和楚辞就是这样,平日里胃口都挺好,一遇到事就不想多吃了。 “楚辞接旨,”一阵嘈杂过后,几个太监迈进楚府,朗声唤起楚辞,一个胖太监身姿肥硕,领头开始宣读旨意。 “来的还真是时候,”楚辞放下筷子和陈伯并肩而出。 “天灾降人间,奸臣混其中,百姓受苦受难,朕处理政务已是身心疲惫,想查奸臣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整顿朝纲,安抚百姓,朕即日起令你为监察官,许先斩后奏的特权,限十日内彻查此案,探明真相找到从犯,希望你能不辱使命,完成朕交托之事。” 满身肥油的太监读完旨意,笑呵呵的把圣旨递出。 “谢圣上信任,臣,领旨,”楚辞半跪在地面,双手接过圣旨,装出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 “恭喜世子殿下,圣上这么做摆明就是看中于您,日后您必定飞黄腾达,在朝中如日中天啊,”不知真傻还是假傻,胖太监冷不丁出言,恭喜楚辞一番。 “公公过誉,若我以后发迹,定不会忘记公公,”秉持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原则,楚辞起身应了句客套话。 他可不会因为是太监就小瞧,燕帝身边最近的人是谁?即不是燕华,也不是燕匡,更不是宠幸的妃子,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小太监,才是燕帝身边最近的人,燕帝一举一动皆被太监看在眼中,爱好、想法、喜怒哀乐,他们最为了解,不过公公们的消息虽多,但要价可不怎么便宜。 陈伯眼尖,靠近胖太监给他手里塞了块玉佩。 “世子殿下,这样不太好吧?”胖太监面露难色,手却是将玉佩紧紧握住。 “有何不好?公公辛苦一路,这些都是应该的,按劳取财,天经地义。”楚辞摆手微笑轻道。 “那小人便在这谢过世子殿下,”胖太监施礼,领着剩下的几个小太监鞠躬,欢欢喜喜的离开了楚府。 监察官,不过就是个名字好听的光杆司令,别看听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也就挂着个名唬人了,虽有个先斩后奏的特权,但十日内想彻底查清,依旧困难重重,难上加难。 “陈伯,这事闹的动静挺大,母亲早晚会知道,你去和她说说,尽量把事往小里压,想查这案子,我还要去一趟天牢。”楚辞看着手中镀金的圣旨低头沉思道。 “好,老奴这就去找夫人说,”陈伯叹息一声缓缓退下。 天牢,初代燕帝燕威建立而成,乃燕越最大牢狱,专门关押凶恶囚徒,每日有上百精兵不间断换岗巡逻,牢房由西部玄铁制成,周身坚固不摧,刀剑也难留印痕,犯人终日饱受折磨,却插翅难飞,在这地狱里度日如年,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啊,”又一个犯人被折磨的发出惨叫,天牢每日惨绝人寰的喊声,连绵不断,狱卒们对此见怪不怪,继续划拳比赛喝酒,正玩的起兴时,突然脑中发昏倒在了桌上。 “咔嚓,”天牢末端门被打开,一黑衣男子悄然而至。 “只有十分,正好够了,”黑衣男子找到牢房钥匙,大摇大摆的把门打开。 牢房里面是刘辉的侄子,刘凯,也就是这次案件的从犯,刚受完刑的刘凯浑身无力,双手捶在身下,每日的拷问他都咬牙坚持,始终不肯透露一个字,他相信会有人救他离开这里。 不见天日的牢房,涌入新鲜空气,尘埃经阳光折,射散浮在空中,绑在刑台的刘凯注意到响声,睁开眼睛,露出了灼热的目光。 “可等到你了,快帮我从刑台放下来,这几日我一直遵循和殿下的约定,一个字也不曾吐露过,”刘凯像是在极力邀功,哪怕嘴唇干裂流血,话还是一点都不少。 “辛苦大人了,这次我来就是专门替殿下救您脱离苦海,让您出去享福过好日子的。” “咱们去那里,这里我是半刻钟也待不下去了,”刘凯松松手,朝黑衣人问道。 “大人,我记性不太好,殿下让我送您去那里来着?”黑衣人蒙着面,说话时语音低沉,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怎么会知道?殿下吩咐的是你,又不是我,赶紧想想,时间不多了。”刘凯焦急脱身,没有察觉到黑衣人眼中的杀机。 “哦,对了,殿下让我送您去的是阴间,大人就在那里好好享福吧,逢节我给您多烧纸,保证过的舒舒服服。” “你……”刘凯张惶失措,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收场。 黑衣人贴近刑台,左肘抵住其喉,附膝靠墙,顺势撞断了他的脖颈。 “死人嘴巴最牢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句话,还以为能活命,真是让欲望冲昏头失了智,愚昧可笑,反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就赚顿酒钱,可别怨到我身上,这次在天牢杀人,看来又要给他惹麻烦咯~” 黑衣人似笑非笑,打开剩余的牢门,趁天牢发生暴动,从角落混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正道独行客鹿迎 “发生暴动?”楚辞看着混乱的天牢,脑门一热险些栽倒在地。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牢门就开了,一群犯人联合起来反抗,打算强行越狱,幸亏附近人手充足,才勉强控制住局面,把犯人给关了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狱卒满身大汗,仍是心有余悸。 “有人员伤亡吗?”楚辞情绪不安,这次来的目的怕是要泡汤了。 “巡逻士兵伤了几个,不过都没有大碍,至于牢犯,我们刚押进牢房,还没来得及统计……” “快,带我去刘凯那里”,不敢继续耽搁时间,楚辞拉起狱卒就想直奔刘凯牢房。 “是,世子殿下,”狱卒不敢多问,前方开路,领着楚辞,很快冲到了刘凯的牢房。 “怎么死了?世子殿下,这……是我们看管不力,望世子殿下饶命,狱卒惶恐低头认错,怕丢了小命。 “刚死不久,血还是艳红的,看来,杀他的人刚走不久,如果没猜错,暴动也是这个人干的,搞个大动静再趁乱走,高明的很啊,”楚辞分析完作案手法,顺道夸了杀手一番。” “我马上派人追,一定逮捕他,请世子殿下放心,”狱卒说完,刚想戴罪立功吩咐人去抓杀手,不料转头,却让人按住肩膀,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必了,你们抓不住他,”按住狱卒的那人摇头轻道。 “哦,阁下是?”能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要么隐秘功夫了得,要么是个气息内敛的高手,不管是那种人出现在这,都让楚辞打满了好奇心。 “无锡衙门口,正道独行客,――老鹿是也,”来人自以为报了个响亮的名号,但楚辞压根没有听说过。 “阁下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抓不住人,莫非阁下认识杀手本人吗?”楚辞警惕心升高,朝后退了一步。 “识也不识,这事你们别插手,交给我来办就好,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要是敢乱插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下手阴狠点了,”独行客老鹿看样子和名号一样,是个喜欢独行的家伙。 “阁下说笑了,这事出在天牢,作为圣上亲封的检察官,我要可负责到底哦~”模棱两可的语句,在他楚辞这里可行不通。 “三日,只要三日,三日后我给你答复,如何?”看楚辞态度强硬,老鹿做出了让步。 “可以,不过我要跟着你,我保证只是跟着,绝对不插手影响你,”楚辞也是让步,但为了查案,还是想要跟着。 “不怕死,就跟着吧,到时候千万别吓尿裤子,我怕骚气太浓。”老鹿观楚辞年龄不大,借此出言不逊。 “阁下放心,吓不尿,到时候我憋着,肯定没骚气。” “那就好,明日午时无锡衙门见,”老鹿留下地名,逍遥离去。 楚辞也是记心应下,绕回楚府,留狱卒一个人在原地发懵。 可怜这狱卒,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懂,还让人按了半天。 “无锡衙门,竟藏了这么个人物,现在的年头,果然那里都不能小瞧啊,”研读完冬幼梅的情报,楚辞心里有了个底。 “天下名士,千千万万,有的喜欢出风头,有的还就喜欢藏着,明里暗里,奇人不多也肯定不会太少,坐卧皇城指点天下,山林里过流水生活,名动天下,归于平淡,路不同,谈不上那个更好,别人走的路不一定适合自己,适合自己走的路才是好路。 老鹿功绩很多,却一直留在无锡衙门,当个小小的捕快,到底是喜欢平淡,还是另有隐情,楚辞不知道,虽不明意图,至少也比楚辞印象中,朝廷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 “这种高手,有机会要是拉过来,做楚府门客就好了,到时候,老黄头,老鹿头,两人珠联璧合,简直是天下无双,独领风骚的典范,想想都有安全感。” “还有那个神秘的杀手,作案稳妥不说,头脑也是一等一的,楚府正值缺人之际,可不会管那么多,只要有本事,总归要拉拢下,试试又不花钱,白嫖的乐趣就在于此,厚着脸皮没事多试试,一不小心成功了呢?面子身段换人才,相信我这事绝对不亏。” “有道是以脸换物,总不亏嘛,”楚长年就是这么教的,楚辞也是这么学的,学以致用,无外乎者也。 第二十三章 激斗 风起天阑落,难掩光景凉,芸芸众生意,平平不知夕。 深冬腊月,寒风猎猎,扎眼的阳光在雪地上留下星点光影,没了行人的踪迹,树枝划着日晷,倾到了午时三刻。 “无锡衙门……好破,”赶来赴约的楚辞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找了个歇脚的地方,屋顶砖缺通风,大堂蛛网连结,连最显眼的门房都烂的不成样子,不看头上提名的金匾,还真觉不出这是个官家地。 “破?世子殿下过的舒坦而已,能睡这地已是极好,”老鹿取一劲弓直射木桩,羽箭叠力似影正中目标靶心。 “嗯,你说好就好吧,咱们还是赶紧去抓人,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了,”老鹿搭箭娴熟手法高妙稳重,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平日弓矢背身练习有加。 “那殿下可跟紧了,”老鹿说闭,竟抬步腾空,寸息间徒步百米。 “来!”楚辞亦是脚迈高阁,步履紧随老鹿,游刃有余。 “看来殿下平日里是藏拙了,不然就这脚上功夫,这么滴也要落个武学奇才,少年英雄的美名啊,”老鹿不断提速,一旁的楚辞愣是半点不落。 “得,咱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风华正茂的高手,为什么会甘愿在这无锡衙门做个籍籍无名的捕快,” “图个逍遥,图个清闲呗,”老鹿淡然一笑,似乎是沉浸其中,早就乐得自在。 “那个牢中行刺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在那的消息你究竟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辞抛出疑问,老鹿却不做答,两人相视无言,持兵停在了个小作坊。 “一会离远点边上看着,不然您的安全我可没法保证,”老鹿踹开作坊前门,手搭箭弦四处张望。 “嗯,我不打搅你们,”自讨没趣的楚辞也不再问,人家这种超脱凡俗的高人,那里会因为他这种聊胜于无的身份,而变得言听计从。 小作坊厅堂敞亮,负责导杆的人没了踪影,布料浸在缸内多日肿胀发硬。 “来了啊,两位要不先上来一起吃点?”楼台上方一黑衣男子探头,好不热情的笼络道。 “废话少说,”老鹿曲臂拉弓,瞬息连射三箭,黑衣男子眼见不妙,竖起饭桌抵挡想要抵挡,却被箭矢穿透划破衣角。 “这么久了还是老样子,真没礼貌,”衣角破碎的刺痛感使黑衣人收起散漫,缓缓掏出了系在腰间的金钩。 “你也没变多少,嘴里的废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多。” “嗖嗖,”老鹿搭弓又是两箭齐发,逼得黑衣人来回躲避,不留意间踩空木板,失身摔落楼台。 “果然他们之间互相认识,不过看这架势,两人应该不是什么好友才对,会是什么关系呢?惺惺相惜却要一决高下的绝代双骄,亦是世代为敌的血海大敌?楚辞绞尽脑汁,充满好奇的小脑袋填满问号,自觉补出了很多片段…… “要命了,要命了,我刚买的袍子,十五两银子一愫新织啊!这次打完你要是输了,必须重新给我买一件,不然和你没完,”黑衣人使巧劲甩出金钩,破开远方箭矢,于空中绘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老鹿岔开长弓,双手各握一端弓柄,挡住金钩的同时,不断拉近交战距离。 “那你可看好了,”黑衣人又从背部取一银色铁钩攻向老鹿,金银钩交错更替,生生将其震退五步有余。 “长进不少,不过这些年你要是只学了这么点东西,那今天可要乖乖留下了,”老鹿滑步闪开钩子,合弓又是一箭。 “说大话闪舌头,”黑衣人用金钩回旋组成防护网,弹开了所有攻击,又用银钩抓牢墙头荡身在半空。 “也不知道黄老头打不打的过,反正那个我都走不过十招,”两人的战斗给楚辞带来绝无仅有的震撼,如一盆冷水将他内心骄傲着的小火苗熄灭。 “等打累了我捡个漏,稳一下没准能一次俩,”楚辞转念一想,觉得偷袭才是自己的上上策。 “嘿,那个小哥别发愣,过来一起来玩耍嘛,”黑衣人看楚辞神游,交战时腾出手,给他也来了一下。 侧转执“晓”挑飞钩子,无故躺枪的楚辞趁老鹿放箭,迅速躲到了染缸后面。 “胆小如鼠的怯懦之辈,”黑衣人嘴上嘲讽,可高篪冷艳的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易透查的傲娇。 第二十四章 师兄弟 “本世子这叫惜命,你懂屁,”讥讽碎语楚辞听多了,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着实犯不着。 “世子?原来你是楚长年的儿子,也罢,这次便不与你计较,”黑衣人听闻称名,知晓楚辞家世身份,专心对付起老鹿。 “楚老头的名号真是在那都好用,连这素未谋面的家伙都给面儿。”楚辞笑着自言,心中却是泛起阵阵苦涩。 “缘尘!”老鹿想速战速决,委身举弓使出绝学,数枝羽箭衔接,封锁了黑衣人的活动范围。 “驭痪!”双钩横舞,挥搅气旋,黑衣人同样不留余力,展现压箱绝技。 尘烟散尽,黑衣人被扎成刺猬,负箭卧地止血,老鹿胸骨碎裂,捂着伤口死死喘息,两人交手谁都没讨到好,斗了个鱼死网破。 “下手这么狠,师兄,同在雾雨门时,你就想朝我来这么几箭了吧?”黑衣人折断箭羽,疼得直冒冷汗。 “要不是师傅他们宠着你,你坟前的杂草都有三尺高了。”老鹿说话都咬着后牙,胸口的伤几近让他咽气。 “要说宠,你不更是?师傅的身法,大师兄的箭术,二师兄的内劲,你说你那个不会?又有那个不精?”黑衣人忍伤站起,将钩子搭在老鹿脖子上。 “也是,我这个当师兄的,开小灶开的比你这个小师弟还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老鹿摇头劝退楚辞,身患不治肺病,侥幸逃了也活不长。 这次战斗来时就被算好,从开场到落幕都在意料之中,他从未想过取黑衣人性命,用语言嘲弄,不过是想求个痛快罢了,每日病痛的压迫越来越重,真要是晚来几日,只怕连面都见不着了。 死在自家人手里,总好过熬死在病榻,人没了都要找个地方埋着,临了与师弟痛痛快快的打战一场,应该算得是死得其所。 “每次你受罚挨饿,我这蠢蛋都冒雨给你买烧鸡吃,还有那次你去给师妹买胭脂,不是我你早让师傅扒皮了,”黑衣人想起趣事,微微收走恶气,扶头低声笑道。 “动手吧,一切都回不去了,”肺病发作,老鹿呼吸开始急促,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怎么也提不上力。 “回不去!回不去!回不去!鹿迎,你就只会这一句屁话是吗?这是我的错,是我招来的祸端,是我害死了大家,可那狗官欺我师门!辱我师妹!杀我兄弟!你凭什么拦我!我问你为什么!别他娘给老子装哑巴,你说啊!” “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我不拦着你就能杀他?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啊?鱼辟丹你别自欺欺人了,两把钩子屠官府,我告诉你做梦都不着调!” “逃避现实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鱼辟丹气急压钩子下坠,将老鹿颈脖压出一道血痕。 “杀了我吧,杀了,你就不烦了,”老鹿闭眼双臂合拢,满脸的安详。 “也是,杀了你,我就不烦了,可你要是真死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人了,”落寞的眼入了沙尘,涌出一滴细淡的水珠。 “我得了病没法陪你,快些给个痛快吧,早点死,也好早些和师傅他们团聚。” “别老是死死死的,师傅说不吉利,就你这副德行,师傅他们肯定不爱见,走吧,看病的银子我攒够了,师弟带你去看病,找最好的医者,用最好的药,一定能把你治好,等病好了,你要是还想打,我再陪你堂堂正正的来一场。”鱼辟丹移开钩子,一把拉起鹿迎。 “你……杀人是为了这个?” “不是,顺手而已。” “闪开!”暗处放出一支冷箭,来不及做太多反应,鹿迎本能推开鱼辟丹,用自己的身体替他硬挨了一箭。 “师兄!” “箭淬毒了,别管我,赶快带着他走……”刚射入伤口,肌肉就变的酥酥麻麻,这毒实在是药性猛烈,要不是鹿迎用意志死撑,这会怕是已经倒了。 “走?往哪里走?”一群戴恶鬼面具的人,把小作坊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人披一紫檀鱼龙服,气度不凡。 “鼠辈敢尔!”鱼辟丹发起狠,震断身上的羽箭,便找准时机出钩,一左一右冲杀了两人。 箭矢有毒,他不敢大意,用尽浑身解数躲闪,好在这群人箭法比起鹿迎差远了,连续放了几轮也没打中他。 “蠢货,朝鹿迎射,”经领队提醒,他们才发觉到鱼辟丹的软肋,纷纷转向重新组织进攻。 “该死,”面对这种情况,鱼辟丹只能不甘的退走。 “只防不攻,被动的鱼辟丹早晚撑不住,更何况还要保护他,眼见好几支毒箭都差点射中,鹿迎明白归宿的时间到了。” “滚啊!”鹿迎突然将箭架到脖子,用命胁迫鱼辟丹。 “师兄!” “你不走,我现在就死你面前,让你背个不忠不义的名号。” “好…我听你的,你先把箭放下来,”鱼辟丹怕自己的师兄想不开,暂时应了这事。 “好感人的情谊,可惜你们谁都走不了。”领队再次插言,又命手下转为近战,十几把快刀离鞘,显然不想留下活口。 第二十五章 断根 “慢着,圣上亲封监察官秉行公务,我看谁敢妄动!”线索近在咫尺,楚辞可不想让它断了。 “监察官大人,小的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请您不要阻碍。”领队冷酷的像寒窖,说了声不要误伤,便让手下继续行进。 “例行公事?你们行的什么事?又是奉谁的命?怎的,比圣上的事都大吗?”楚辞挑起枪尖威武对敌。 “圣上的事自然是顶天的,我们其实是太子殿下派来协助您的,您看犯人不就在眼前吗?杀了他们定能为圣上解忧,”领队不亢不卑说的头头是道。 “说的轻巧,杀了他们我拿什么查案,靠自己的臆想吗?”这阵仗正应了楚辞的推测,鱼辟丹知道内情,今天这两人他非保不可。 “那您这是要袒护他们咯,不就地正法可难服民意,别怪我了监察官大人。”领队拔出配刀,随手下一同杀了过来。 “随便,有这个本事你尽管来!”楚辞和鱼辟丹一前一后,摆双生两仪式死死护住老鹿。 “飘扬刺梅!”楚辞枪头辗转,避开高招时出手刁钻,空中残影肆荡,几段连招下去,身前已有三人倒下。 “身手不赖嘛,你刚才躲什么?”鱼辟丹对上领队,二人打的难舍难分。 “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嘛,来时老鹿和我说好不插手,我既然答应他了,那就一定要遵守承诺,守信是人立足之本,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有助于树立正确的人生道路,这么做也免得有人传世子爷是个不守信的无赖,日后落人诟病。” “我看你是想捡漏吧,还落人诟病,就你那些个传闻别说诟病了,后世遗臭万年都有可能。” “不会聊天,”楚辞后撤斜刺,把领队衣服划了个大洞。 怕伤着楚辞不好交差,太子的人都畏手畏脚,不敢施展杀招也不敢贸然激进,让楚辞打的顺风顺水越战越勇,很快便血染衣襟杀红了眼。 “眼见楚辞如割素肉,快要带鱼辟丹杀出重围,领队突心生一计,挤出眼泪转着哭腔道:为监察官大人报仇!”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手下人便心领神会,各种招式层出不穷,竟想把楚辞同鱼辟丹一起拿下。 “你走吧,证据在西巷口坟地,”鱼辟丹不想拖累楚辞,独自挡在了前方。 “丢下同伴逃命,实非君子所为,我不是君子,却也有自己的做事准则,定下底线不能违背,况且我这想走也走不了,还是陪你们吧,别轻言放弃,坚持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要是丧失了斗志,那才败的一败涂地。”楚辞收走刚才玩世不恭的表情,罕见的竖起长枪,单手脱掉外衣,握“晓”直指领队,勃发飒爽英姿。 “镇北将军的儿子,果然是是个小虎崽子,在下受教了,”鱼辟丹敬仰前者作为,更钦佩后者品行。 “大人说笑了,又不是听老先生讲评书,那么多奇迹出现,”一刀,两刀,三刀,领队三刀打样,领着手下冲散两仪阵,将他们二人分开对击。 “是不是说笑要看结果,你说的可不算,”楚辞无惧打个游花,便提枪与其缠斗。 “我拭目以待,”没了约束,太子的手下一转颓势,几次都险些送楚辞见阎王。 “大人,您的奇迹呢?”领队砍伤楚辞嗤笑不已,但紧接着他就感到一股暖流迸发,长剑从背后蕴力蠕动,“吧嗒吧嗒”,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了地面。 “诺,这不就来了吗?”楚辞也漏齿诡笑,紧跟刺枪,收割生命。 “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一众金甲卫加入战场扭转乾坤,将太子手下悉数逮捕。 “来的正是时候,你们护我大功一件,赏你们都来不及,何罪之有?”楚辞怕有人拦截,赴约前就安排了人,金甲卫是楚府最精锐的力量,收拾太子的虾兵蟹将绰绰有余。 “大人,他们要怎么处理?”剑身入鞘,金甲卫的老大柯赦问。 “他们阻碍朝廷官员办事,还意图谋害本监察官,行为恶劣都杀了吧,”太子的人是有名的硬骨头,想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不知道要费劲巴力审讯几天,太子又不会干坐着,审理难度只多不少,况且一群杂鱼能知道什么大秘密,还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好小子有一手,我落你手里属实不冤枉,”鱼辟丹放下钩子,主动褪袖伸出了双手。 “你伤势严重,枷锁就不必了,我们刚刚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对了,解药,”鱼辟丹蹲下身来,趴开尸体衣服探找,想翻出救老鹿的药。 “别找了,你过来师兄跟你说几句话,”老鹿捂嘴止咳,却有大量鲜血从指缝流出。 “师兄,你别这样,一定会没事的,坚持住我马上给你找解药”,鱼辟丹心急起身又跌倒,他伤得太重了,重到连起身都跌跌撞撞,根本无法站立。 “听话,过来再陪我在聊两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解了这毒也是枉然,”老鹿气若游丝说话一字一吐。 “你说吧,我听着呢,”鱼辟丹爬到老鹿跟前,做了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咳咳……答应我以后不准干坏事了,就算世道变了,我们雾雨门的本心也不能变,祖师爷的规矩你要守,以后师兄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争取把雾雨门发扬光大。” “师兄,你别说了,我都听你的,我一定守规矩,一定把咱们雾雨门发扬光大,求求你别走,求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鱼辟丹抱住老鹿哭的像个孩子。 鹿迎合眼了,嘴角挂着一丝笑,底下有人在等他,师傅,师兄,师妹,每个人他都好想,黄泉路上没有病痛,没有纷扰,自由自在。 第二十六章 西巷口坟地 金甲卫自觉靠拢,给予最肃穆的注视,传称冷血的他们并非无情,楚长年带老伙计们走的那日,他们折了御笔,醉了半月,独哼了百遍诗。 “战战战!热血男儿出国塞,护国开疆佑祖嗣,万军争腾适先锋,无畏无惧字为勇,战战战!金戈铁马踏重山,两岸对垒势如虹,刀剑盾矛齐上阵,取敌首级如取物,战战战!演武场上耍军阵,谈笑隙间覆敌营,鼓鸣隆隆声似雷,惊慑边境杂鼠辈,战战战!深埋龙渊魂牵萦,撒尽忠血载青史,晚幽梦呓念故友,十不存一几抹黄。” 很土的诗谣,不过至少能让人安心,诗是大老粗楚长年编的,没读过书的他,写不出什么举世的玩意,字数上押韵就算了事,文采蹩脚的很,可即使不这么好,每每上阵前楚家军还是要和营连哼好几遍,倒不是楚长年胁迫,底下兄弟自发组织的,老兵痞提个神,新兵蛋壮个胆,都有良效。 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这种互相慰籍的方式也算一种军仪。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那传的,说什么哼了这首诗就会得到战神的庇护,百姓人家都跟着学,没事就在村口瞎哼,让楚长年得瑟了好一阵。 山河破碎,溪河枯竭,诗哼起来依旧是那么热血,可当年黄帐下哼诗的人却都远走离世,曾经的曾经是一群少年的独往,可如今的现世却是苍凉月下孤独的背影。 总会化为乌有,转瞬即流逝,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黑子,白子,对博亦无悔…… “节哀,”楚辞收起架子,鞠身抚做禅礼。 “我师兄不喜喧扰,希望你能找个静地安葬,”鱼辟丹声音沙哑,嬉笑顽皮的脸布满寒霜。 “我尽我所能,不会让人扰他清梦,”楚辞示意金甲卫将老鹿抬起。 “跟我去拿东西吧,早些去,也好早些回,”鱼辟丹无声默哀,以前他总想着一个人好,一个人欢快自在,悠然自得,可等到一个人时,又发觉身边人的重要,醒悟迟到,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朝曦分南巷、北巷、东巷、西巷四个大巷,其中南巷的商品价格最优越,是购置物品的不二之地,北巷的饭馆价格实惠,老板既厚实又客套,能叫出名的菜都会做,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东巷则是赌鬼嫖客的好去处,肉体交易比比皆是,整个四巷只有西巷冷冷清清,不见人烟。 西巷有座野坟地,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正好堵在西巷口,一进入西巷就能看到,坟中埋着的多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周围居民嫌晦气,就合力把流浪汉给扔进去,让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 “往里走走,别惊了这的孤魂,”鱼辟丹脚踩骸骨,平声明道。 “嗯,”走一步张望一步,坟是土包头没有墓碑,所以楚辞走的很小心。 “太子到底在谋划什么?”楚辞跨过土包寻迹而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一会你看看那些东西,自己想吧,”鱼辟丹伏身一处土包,用手扒开封顶。 土包开顶,顿时腐臭味熏飘,包里面有一具白骨,土泥没过内骨,偶尔有黑蚁爬出。 “不对,实在太过顺利了,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线索一个顺着一个,铁矛头避开他人,全都直指太子,”楚辞脑中生疑,细忆起刚才的事。 首先作为刺客,鱼辟丹为什么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染房,再然后他是怎么搜到证据的,以太子的疑心,莫说鱼辟丹这个底下人,就算是太子的身边人想找也是发难,怎么可能会,不应该,绝对不应该啊…… “你停下别扒了,先说说为什么大白天在染房,”案子既然查就一定要查清楚,查好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给人当刀子。 “信不过我?”鱼辟丹脸色更加寒烈,衣角的血珠有些渗人。 “我是信得过你,可刚才你也看见了,那群人上来就自报家门,借口杀我,开始还以为是狗急跳墙,可交手时他们明显留你性命,明明很快就能干掉我们,偏偏要说些废话等我的人到,这样做的意图未免太蠢了。” “你觉得这是圈套?”鱼辟丹口如木梗,情绪低落。 “也是,我这种连师门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也只配成为鼓掌之中的猕猴。” “别说这种傻话,就算是为了鹿迎你也要提起精神来。”人走出伤痛情愿能变得更强,困在原地一辈子就毁了。 “唉,先看看吧,假的里面往往有真的,至于我去染房,那是因为太子安排。” “当面说的?”楚辞蹲下从白骨里面掏出一个锈袋。 “那倒没有,是他身边随从转告我的,叫什么狸来着……” “是叫狸桂吗?”坟地的风有些阴凉,好像身在冥府一样。 “没错,就是他让我躲在染房,可你和师兄是怎么找到的。” “鹿迎带我去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锈袋里有几张盖印的书信,熟识官章的楚辞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伪造。 第二十七章 将计就计 “一下子算计仨人真够黑的。”似乎是觉出了坟堆里的阴森,鱼辟丹把白骨踢开倒退了几步。 “想把我当成马前卒使,那就别怪我玩阴的了,”楚辞心中咒骂,一味的退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他不想卷入争斗,但这都让人弄到家门口了,在不做点什么,可就真成无能的须鼠了。 “别说世子爷您咽不下这口气,我也一样咽不下,利用我师兄下套真是该死,要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鱼辟丹想起鹿迎的死,恨透了幕后的主使者 “尽管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楚辞叫上鱼辟丹一起走出坟地。 “现在除了书信,就剩狸桂这个王八蛋了,我现在就去找他。”鱼辟丹想去抓人,可身体吃不消又摔在了地下。 “你别急,现在不是时候,”楚辞将他扶到一处墙角,让他依卧靠着尽量舒服一点。 “是我鲁莽了,不知世子爷您有什么高招?” “如果我没记错,桂狸是近些日子才跟燕华办事的,好像是他母族派的人,自己人卖自己人,看来,太子是用人不淑自家起火了。” “看来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连母族的人都能挖走。”鱼辟丹疼的难受,说话都哆哆嗦嗦。 “绕来绕去无非就是一个利字,俗言称有钱能使鬼推磨,爱财是人之长情,有银子办事才能方便,那么多官员敛财不就是因为这个吗?这狸桂虽跟在太子边上,却也逃不掉这凡俗物件。” “不过是谁干的?买通他可要花不少银子。” “想要陷害太子的也就恭亲王那么几个人,不过赈灾的事,是不是他们干的就要另说了。”楚辞摸着下巴细细雕琢,这赈灾的事恐怕没面上这么简单。 “我认为这事应该不是恭亲王干的,要是他干的应该不敢来这手,他那么聪明冒雪纳粮不值当啊。” “不怕是太子和恭亲王,怕就怕是有人想借此事坏我燕越根基。”事到如今楚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 “要真是这样可真是麻烦了,”鱼辟疑色骤剧,含金汤钥匙的达官贵人、占山为王的土匪、寻常的平头百姓,谁还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兴旺?国强他们才能强,想要日子过得好就要时刻关心国家。 “牢里不安全,你先跟我回楚府好好养伤,”金甲卫已经复位,楚辞只能一步一步搀着鱼辟丹走,道上衣服被划成布条遭了不少白眼。 “现在这个样子太医是不能请了,你先忍忍,”楚辞把他送入暗道修养,暗道周围布有影卫,既能监控日常,又能很好的保证安全, “没事我皮厚,反正也用不着他们,”鱼辟丹处境危安跟着楚辞至少可保性命无恙。 “我这有止血的药能很好的缓解伤痛,你先用着不够再问我要,”药是吕太医的秘药,上次看楚江恢复的不错楚辞又花重金朝吕太医要了几瓶以备不时之需,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谢世子爷,”鱼辟丹抹上膏药顿觉全身清凉身体也没那么痛了。 “我还要处理些杂事,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就找影卫通报。” “您先忙,”暗道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环境比起坟堆也强不到哪去。 虽然是他们动手在先,可杀了太子的人总归要有交代,楚辞换套干净衣服,遣六名家丁跟在身后。 “有人设局,就有人破局,遭阴谋诡计害扰,便将计就计还身之礼!” 袅袅花语香,清风缕缕凉,鹄面带焦灼,疾步行向太子门室。 “什么!我们的人让金甲卫伏诛了?”燕华一脸震惊,要知道楚家一直保持中立现在要是奉他好弟弟为主,可不是什么妙事。 “还有咱们派的刺客,现在好像跟楚辞回楚府了,”太子的人不光嘴巴严办事也利索,染房里发生的一切,太子都了若指掌。 “我让桂狸安排后事,怎么,没处理干净吗?”桂狸是母亲给的人,所以燕华对他很是信任。 “据桂狸自己说不知道谁泄密,楚辞先他们一步根本来不及清算。”同样是母族亲信,鹄总觉得桂狸有些奇怪。 朝廷赈灾燕华见刘辉没少捞油水,看着痒痒就动了歪心思私下找他合作,想着自己也弄点银子充充家底,谈拢完刚准备收钱,刘辉就被砍了头,刘凯明白经过缘由不得已只能做掉他,那成想事是利落办完,屁股却没擦干净,搞得越来越大。” “唉,要是他们到父皇那参我一本,麻烦可就大了,不说影响朝堂上的威望,太子的位子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 “殿下稳承,就算有鱼辟丹做人证咱们只要咬牙不认帐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鹄见主子心烦,心中欲找理由开脱。 “吩咐桂狸,不惜代价找到鱼辟丹,否则提头来见!”鹄正想着,燕华就摆摆手指示他退下。 “你爹活着我还惧你几分,现在你爹死了,还敢在我面前蹦哒,等我荣登帝位,第一个就把你碾死。”燕华巍然若世,零星间已听得那文武百官大喊:“万岁爷,吉祥!” 第二十八章 永远的利益 “等等,顺便把芙叫来,”燕华收笑继而开口道。 “是,殿下”,鹄心念倒霉,掩门拱礼告退,太子府里他最厌两人,一是狡猾多变的桂狸,二就是芙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今天他是踩着狗屎尖了,两人一个都躲不掉。 太子手底培奇人四位,驭,鹄,戚,芙,这四人自幼跟四位尊者学道,各练有各的专长。 驭是兽士,故通兽性,畅以自然,盘树,隐草,艳花,无一不爱,无一不敬,状任少卿,性格开朗自信,是四人之首。 鹄无官职,与冬幼梅类似,是朝曦城的利眼,不过跟冬幼梅不同,鹄是匿藏黑夜的阴鸦,更注重躲藏和寻觅,杀人放火他也许比不了别人,可要说到探查,朝中秘卫也仅尔尔烟云。 戚武功最强,曾独战百人不落下风,内固有《体虹》,外修有《勾玄》,体术刚劲存煞,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威。 芙是唯一的女子,面容纤柔可人,办事狠辣利落,不少官员都拜其石榴裙下,风流快活,无法自拔,鹄私下到处说她,全靠一张俏脸,点滴本事没有。 “四位一体,方成燕华最锐的利器。” “哟~,什么怪风把您这个大爷给刮来了?”鹄转告完桂狸,又跑来芙这受气。 “殿下要见你,”阴阳怪气的语调徐徐入耳,芙最讨燕华喜爱,鹄明面只能忍着。 “嘻嘻,这么多天没见,你有没有想我?”芙欲展魅勾人,鹄却一把将她推开。 “别让殿下等太久,”什么人能碰,什么人碰不得,鹄都很清楚。 “急什么,要不咱们做个游戏寻寻乐子?”芙故意拉底衣领,现出丝丝春光,雪白的肌肤半遮半掩,对鹄发出致命的诱惑,好在他足够幸运,堪堪压住邪火。 “告辞,”鹄起步溜走,继续下去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被这女人吃干抹净。 “扫老娘雅兴,”芙提上衣服,对着镜台梳起长发,抹上胭脂,见燕华她向来都要精心准备。 天还是见不得日,冷气聚集在燕越,猖狂的愚弄世人,它们抓住间隙钻入衣襟,将不多的热气吞吃,富足人家还好,毕竟裹得严实它们攻不破,穷人们就没这个命了,单薄的衣衫形同虚设,冷气扎堆刺的他们直打颤,冻死街头的百姓越来越多,真是个生命如草芥的年代,哦不,是百姓生命如草芥的年代。 “殿下何事找我?”芙在燕华面前中规中矩,不敢妩媚出俗。 “父皇新任的礼部尚书十日内搞定。”燕华的拉拢从不奢减,目的就是为了宣告主权,跟着太子享荣华富贵,只要忠心给他办事保你要什么有什么。 “请殿下放心,奴婢保证完成任务,”芙微笑面视,他能开心就好,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芙知道燕华是太子,将来会有太子妃陪旁,自己失了身子配不上,远远的望一眼已经很知足,多的她不敢奢望。 “辛苦你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牺牲。”燕华伸手捧住芙的脸。 “奴婢不辛苦,”芙的脸已经滚烫,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似乎终于到了,那么多倜傥的俊才,唯有燕华她愿意主动奉上。 “等我将来称帝,定封你为后,”燕华的许诺停在芙心中,成了一处安谧屋。 芙走出府邸,燕华还是没有要她,她不是傻瓜,她只是卑微到了骨子。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明知鱼饵上是鱼钩,却总情不自禁的去咬,没有犹豫,心甘情愿,纵被烹成食肴也不悔。 人亦是如此…… “世子爷贵安啊~,”芙遇楚辞又换做娇容。 “安,”楚辞让家丁留下,自己独去找燕华。 “楚兄,没外人不必拘礼,”见来人,燕华先是惊讶,而后隐藏摆出笑脸。 “殿下多虑了,都是老交情我不会那么矫情,先坐下站着怪累,”楚辞反客为主,看的燕华一愣一愣。 “好……” “既然没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殿下应该被算计了。” “这话怎么讲?”燕华坐回木椅,那些小喽喽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重要的是鱼辟丹还有脸面。 “圣上命我查案,您是知道的。” “嗯,有什么不妥吗?”燕华一向喻不凡,现听让人背后算计,不免动了肝火。 “查的线索都指向您……”楚辞故意没有说完,他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直说吧,你来我这是要干什么?”燕华回过味,知道楚辞是有备而来。 “联手,咱们二人先暂时放下伪装,您意下如何?” “与你联手自然是好,不过可要透透底,让我心里有点数。” “陷害您的人我就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主要还是赈灾的事,刘凯是您派人杀的,做的干净利落,可事却如那落叶随风飘散。” “莫非是……这些养不熟的狗!”燕华失态,昔日的优雅被野蛮取代。 “杀您手下完全是出于自卫,要不是金甲及时赶到,恐怕现在我就不是在陪殿下聊天,而是去找老鬼下棋了……” “不必多言,你知道他是谁吗?”燕华努力压制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些。 “嗯,我知道,咱一块去瞧瞧?”楚辞也不想放过这个叛徒。 “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楚辞的话有待考证他要亲自看看。 第二十九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楚辞找燕华联手的原因有三,一是想尽快破案,二是想调查父亲的死,三就是想给夺嫡之战再加把柴,让战火烧的更旺盛,好转移某些人的注意,他不会给予何一方帮衬,毕竟一代天子一朝臣,代代天子杀功臣,想安生的活着就要学会维持平衡。 皇家有帝王之术运筹,臣子也有善终之举保命,君臣之道似鱼河命泉,互辅互成。 “咳咳,还是您领路,”太子府宽居宏大,光门客就不下百人,楚辞人生地不熟实在不好走。 “你道名姓,我找起来容易,”对付吃里爬外的东西立威很重要,杀鸡给猴刚好做废物利用。 “桂狸,有劳您了,”楚辞偷摸退到燕华身后。 “是他?”燕华脊背觉凉,桂狸是母族亲送能力一直很出众,要真是他的话,等时局安稳身边人就要好好查查了。 “刚还在府上现在应该去办事了。”找不到桂狸,燕华也犯怵。 “咱们去恭亲王那走遭碰碰运气?要是在就当面问个清楚,不在咱就权当拜访,简单明了也不招人怀疑,楚辞看燕华抓瞎,张嘴提了个醒。 “嗯,好主意,”燕华与楚辞一拍即合,为不引起声张,他们特意从简步行。 两个年轻人步履匆匆,很快闯入恭亲王府。“好你个吃了豹子胆的狗东西!”运气极佳,燕华破门正碰桂狸。 “太子……殿下,”桂狸说话结巴,唯诺的样子像偷情女被夫捉奸在床,不敢妄动更不敢多言。 “哥,楚兄,”燕匡先打招呼,后又将手放到桂狸肩膀对他安抚。 “恭亲王,”楚辞应声回礼,燕华却愤恨扭头,连表面样子也不愿装。 预料之中的事燕匡心里并不慌乱,拉楚辞混入才是他要的,不过现在的进展似乎有些快了。 “废物点心,”燕匡埋怨门口的卫兵,可转念又释然,明白卫兵们不是不想拦,是真拦不住,这两一个世子一个太子,都是决定燕越未来的人物,他们看门就是想做份养家的差事,王府给钱又不给命,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谁闲的没事去触霉头? “说吧给了你什么好处?”燕华心有不甘别过身子,自认平日里没亏待过桂狸,自己到底那点比不上燕匡? “不要误会,我游街遇他,想手下无用偶羡惜人,才特意邀府,”燕匡倒没看热闹,见燕华质问桂狸,从旁挺身而出。 “找死直说!”燕华双眸似要喷火,他的好弟弟恶心人是真有一套,明明是贿银藏奸,却让他说成是爱才如命,这颠倒黑白的功还夫真是娴熟。 “敬你年长,你别好话不进!”燕匡冷笑回音,两位皇子针尖对上麦芒,说话的腔调逐渐大了起来。 “消消火都是一家人,不至于,实在不行我来问。”楚辞唯恐天下不乱,眉宇间飘出淡淡讥讽。 “哼,”两人拂袖怒视,随即安然收声望向楚辞。 “啊喂,你俩还有没有点皇子的脾气了?我又不是燕政文,让你们消火你们就真消火?”楚辞心累,左看右看,见两人依旧站着纹丝不动,只好无奈问桂狸:为什么背叛太子殿下? 桂狸眯瞪小眼,瞅瞅燕匡,又瞅瞅楚辞,最后觍脸说道:我一刻未敢生背叛之意,请世子爷明鉴。 “哦,那为什么朝我动手?”楚辞气场全开,寡言但有力。 “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想加害您,”桂狸紧张又变结巴。 “唉,不老实啊你,”楚辞顶肘给他免费上了一课。 “真的不是我……”桂狸湿鸭子过河打死不认账。 “好狗,恭亲王找了条好狗,太子殿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狗都喜欢吃屎,”楚辞一拳打到桂狸脸上。 “放肆!” “到底是谁放肆!” 两道厉声惊响,燕华,燕匡,再度靠前对立,残留火花重燃,烧的更旺更热闹。 “不愧是我,”楚辞成功挽回局面,窃喜过后没接茬静静地看戏。 “长能耐了,这么急着抢龙位,等我死了是不是也要跟父王争一争啊?” “满口胡言,你在朝中勾结党羽才是狼子野心。” “我是太子,天下人的储君!你口中的勾结党羽,不过是我为了稳固社稷,好让百姓安康度日。” “说的这么好不就是怕父皇转意?靠着年龄成储君你坐的稳吗?” “坐不稳坐的稳轮不到你操心,还是先想想怎么跟父皇交代谋害楚兄的事吧,父皇亲自封的监察管,他要是知道你想杀就杀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杀朝廷重犯,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去?”桂狸提供了不少证据,找燕帝闹谁也不讨好。 “大不了同归于尽谁怕谁?”燕华作势就要闹大。 “去啊,我等着你去,你最好快点,晚了我怕老爷子他休寝。”斗了这么多年,燕华这些花花肠子他还不知道? “你怎么不去啊?凭什么让我先去。”如燕匡所料,他到底还是没动。 “不是你嚷嚷的吗?墨迹半天一点没有储君的样子。” “我是让幼,不像你从小就没有礼数。”燕华不听激的,反正就是死乞白赖的耗着。 “立太子的时候我也没看你让让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燕匡先呛一句。 第三十章 戏幕 这哥俩狠话没少放,你左一言我右一语,判官们都要赞句犀利可嘉。 “两位殿下,还是咱们自己私下里解决,圣上每日批折辛劳,没必要为这些小事叨扰。”楚辞知道他们放不下脸,僵持着又浪费时间,只能再次撇了句有用的废话。 “嗯,有理,”哥俩异口同声,再不下台他俩非要尬死。 “楚兄考虑周到,”或是觉得口干,燕华咕噜咕噜喝了好些水。 “你倒是说说咱们是要怎么解决?”都下了戏台,燕匡还是不依不挠,一张大嘴唾沫星子喷的老远。 “恭亲王急什么,我这个受害人肯定公平公正,”楚辞应着有些心烦,又冲桂狸来了一脚。 桂狸头不抬眼不睁,默念自己是个烂蘑菇,似乎这样就能少挨一些毒打,可惜现实依旧残酷,楚辞想到鹿迎不白身死,抬起脚朝小腹使劲猛踹。 “大家时间都很金贵,我只是希望楚兄能快一点,另外你下手别太过,他还有用处,”燕匡眼看桂狸要被打死,及时劝阻相救,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家的场子,自己人在面前被欺负算怎么回事? “哦,我看直接杀了就行,干脆利落还特别省事。”算是留面,楚辞停手将将给桂狸留了口气。 “我看行,”燕华润完喉,又成了一条好汉。 “做主子的要宽容些,桂狸是有错在先,但他派人也是想逮捕杀手,早日肃清乱党,底下人阴毒狠辣怪不得他,冒犯楚兄实是无心之举,再者兄长,桂狸手下的人不是您亲自挑选的吗?兔子急了还敢踹鹰,别逼太紧,留条活路,适当惩治长个记性便罢。 “恭亲王是没体会过刀架脖子的感觉,锋利的刃尖不入皮肉,便可使人脑海空寂,恐惧到魂魄发颤。”桂狸是生是死,楚辞都不会有任何好处,硬杀得罪燕匡反会埋下隐患,按计划本该退步,但无论是对鱼辟丹还是对他自己,鹿迎的死总要有所交代…… 理性的人都很完美,轻松的在压力面前保持优雅,做出最精明的选择,缺少致命情结,时刻以利益为基准,像柄上好的铁戈,紧握锐利,撇下冰冷。 再凶狠的人心底也会保留一份温柔,楚辞不想成为冷冰冰的铁戈,有些事即使再难,他也会拼尽全力。 罪恶留下愧疚,善良无人可怜,楚辞徘徊两者之间,只为谋取平安。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还我的人管教不当?找个大白都觉得他们是你的嫡卫吧?” “那有,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楚兄你也消消火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弃子而已,桂狸能保就保,保不了就算了。 “未经人事,其知人苦?命差点没了不是大事?消停会吧你,又没经历过楚兄的遭遇,还在那里装大圣人,兔子急了也敢踹鹰?怎么滴你家兔子成精了?我倒要看看是鹰尝肉鲜,还是兔逃狡窟!”平日朝堂上说不过燕匡,现在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燕华刷一下来了劲。 “多次挑拨我和楚兄情谊,你到底是何居心?”眼下桂狸是保不住了,燕匡不能再得罪楚辞做笔亏本买卖。 “什么人想什么理,楚兄我冤枉啊!”燕匡恶心他,他就恶心回来,没准还能把楚辞拉到身边转转局势。 “两位殿下且静下心来,”楚辞平息忧愤,晃的又开口问向燕匡:“您看怎么处理?” “杀了,”燕匡狠心允说,折将损面总好过腹背受敌。 桂狸表情古怪,像在自嘲又似归于平静,既没像个鼠犯哭喊求饶命,也没摆副壮士断腕的豪情,只是猛的挣脱楚辞,撞柱而亡。 “便宜他了……”燕华觉得不够,不过也不好冲尸体发泄,这种事有失太子身份。 “拖出去埋了吧,”楚辞发话,燕匡摆手派人拖走。 “你们还有事吗?没有我就闭客了,恕我身体不适不能远送。”燕匡刚弄完就要送客。 “没事了,走楚兄我带你去散步,”死一个叛徒换一个盟友稳赚不赔。 “且慢,我还有事要说,”楚辞推开燕华拉着的手走到两人正中。 “还是选择成为中立者,聪明人,”燕匡暗夸楚辞,拿掉了拉拢的打算。 “请两位殿下贴近,事不是小事谨慎点好。” 等哥俩靠近,楚辞才小声的问:“要不要和我一起查案?我怀疑有它国势力入手,等查完本案功劳咱仨均分。” “我没问题全力配合楚兄,燕匡率先同意,现在楚辞保持还中立,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燕华蛊惑了去。 赈灾粮食的案子查好说不定能让燕帝高看,燕华同样表示配合。”去一边子的得罪官员,这三人加起来朝堂上还有几个官?树大根深他楚辞就找人一起来挖。 第三十一章 奇谲云涌 “既然两位殿下没意见,那咱们不如坐下详谈。”现场局面剑拔弩张,哥俩恨不得撸起袖子活撕了对方,坐下聊没准还能缓和点气氛。 “真好意思第一个坐,”燕华刚坐下燕匡又出言找茬。 “你不先坐怨谁,话说你这是些什么椅子,模样怪异就算了还咯屁股,要不赶明儿哥送你几个?” “行了两位殿下,容我考虑考虑咱们的分工。”有趣的时光过得很快,现在争吵声仅有着枯燥。 楚辞言闭两人才堵起嘴,不过两个眼珠子又升起了工程,如那玄觞的刺骨箭一言不合便要出弦索命。 “两大男人跟个老娘们儿一样,真不知道燕政文是怎么生的。”楚辞摇头,这两人怕是放妇女堆都是唠家常的好手。 “干点什么呢?”刚是临时决定他脑中迷雾还有很多,“赈灾救的是受难的百姓,百姓是什么?百姓是整个燕越的命脉!死一个死两个没事,反一个反两个也没事,可要是死一群反一群整个燕越就离灭亡不远了,敌国插手破坏就是想激起民愤,使百姓不信任朝廷与国生恶,最后在扮演老好人派粮一举赢得民心,这样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发动战争,他们都将凭借人民占得上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好的船舟没有水也只能是一片烂木。 “一针见血,敌人太过阴毒!楚兄你看我们要怎么应对?” “阴毒?他有你……”燕华瞥见楚辞皱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要想办法引他们出来,对了恭亲王,你是控制了桂狸的家人或是什么了吗?为什么他死的那么决绝?” “没啊,但纯给了些银子而已,刚开始我也想靠这种手段加深控制,但发现他根本没有家人……” 桂狸是捡的孤儿,从小到大都是母族亲养,燕华解释道,自家人谁舍得培养子嗣那么残忍,冒死的险事都是找些没人要的孤儿替代,赏他们口饭就死心塌地的卖命,这种事你情我愿称不上残忍,毕竟要不是因为有人救济,他们连基本的活着都做不到。 “莫不是楚兄想从桂狸那打一个突破口?”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楚辞既然问了就一定不是在唠家常。 “眼下别无他法,留给我们的时间可经不起细磨。” “是个办法,哥,桂狸原是你的人,你要好好查查才是。” “刚因折面闷闷不乐的燕匡,现又因有利可图止不住笑意,果正应如宫廷传闻―――最是无情帝王家。” “后来不是你的了吗?你也要好好查查啊,这事交给我们,楚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放心提,我们必竭力为父皇讨一份平安、为百姓讨一份心安。”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两位殿下所做所言楚某感激不尽,”楚辞鞠躬拜谢,脑中谨记先生名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凭他一人掀不起这么大的浪,想搞明白就要深入些,我准备去陇南看看,路程颠簸时间不短,陛下那就先拜托你们了。” 十一月,景色步入深秋又初窥凛冬,残叶配上流风既美妙又添酌凄凉,那些个不得志的大诗人早已饥渴难耐,拗张宣纸再砚上好墨,一杆笔就能诉尽血泪。 天姿澈蓝的云时不时会有小雪飘下,十一月下雪,今年的冬恐比往年冷些。 五国各执一方天地,有的希望天暖有的则希望更冷些,所望不同所盼也异志,寒凉入微,连说话都会吐出气团,五国唯有身在沙漠腹地的钏黎没什么影响。 沙漠中央的一处土垒中―――――― “大人,桂狸死了,您看下一步计划是否需要修改?”一个探子模样的灰衣人跪地正冲着大殿私语。 “不必了,我倒想看看楚长年的儿子有什么能耐。”细琢的金冠充满华贵,而淡青色的锦袍又略显阴柔,孙振是钏黎的幽门王爷,也是本次赈灾事件的幕后主使者。 土垒中有十数位布满甲羽的士兵守卫,冬冰与沙火向冲使得气温刚好,孙振让探子退下一个人喝起了酒。 “五大国势力相当彼此牵衡制约,平日里的战事不过小打小闹,前有狼后有虎谁都不敢举国倾敌。 国富民安看南齐,打仗论猛说西周,位置奇佳听燕越,回望万里属赤沙,钏黎是五大国中最弱的存在,人家都有一技之长,它却只有遥望无际的沙漠。 别的地方姑且不提,钏黎的君王实在是昏庸无道,别国君王再不济至少帝王之气是有的,可钏黎呢?从钏帝孙瞻登位起第一天,直到现在都是碌碌无为,行不力,言不稳,不像个君王倒像是具干尸。 “父皇真是不公啊,”孙振眼中留有不甘,自己明明那里都比孙詹强,最后继位成皇的却是孙詹这个无能的人。 主和反战,钏黎永远都在退让,割地、赔款、和亲,只要不打仗他孙詹点头点的比谁都快。 这种苟且之事,孙詹竟还引以为傲,如此反复恐怕整个钏黎都会被掏空,此次的陇南赈灾瞒着孙詹,孙振也是掐准燕越战败国力未归,不然凭他一个王爷是万万不敢的。 第三十二章 陇南 陇南一直是个灾地,因为气候原因,偶而出现旱灾就会导致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没有粮食的陇南百姓不得已只能饿着肚子,干木头、草根、树皮、无不尽其用,能吃的都被拔干啃净,人们如同蝗虫过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饿死的百姓不入土,致以瘟疫横行,尸横遍野。 陇南是个交通要道,朝庭自然不会不管,不过是因为近年的战乱才无暇顾及,陇南的郡守换了一批又一批,不管是谁停在这都没什么好下场,该离任的离任,该撤职的撤职,凡是到这的郡守,没一个干过五年以上,最好的也只任三年便被调回朝曦。 如今的郡守叫薛枫,家贵阜阳黄秋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科举入朝,在上届太守被撤无人发声的情况下主动请缨,算上今年他已在陇南三年,仅差一年就能超过先人所绩。 一路很顺,携官印领随从,楚辞经过两日的颠簸太平的到了陇南,或是燕政文放心不下,他特意在队伍中安插了两名侍卫,美其名曰:“保护世子,安全第一。” “和我不知道你安什么心似的,一个帝王你还假惺惺,臭不要脸的。”楚辞暗骂燕帝伪善,城门外下马与薛枫碰头。 “郡守大人,”初来乍到,楚辞要给足薛枫脸面。 “世子殿下快请,小人久仰大名,”楚辞声名远扬,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薛枫都对他一清二楚。 “好嘛好嘛,往年赈灾好歹派个大官应付,现在居然派个纨绔,朝廷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住。”薛枫尤厌大家族的贵公子,他认为他们都是些花架子,全是因为背后的家族才能在官途上平步青云。 早就听说薛枫是个清官,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楚辞大吃一惊,明面看郡守府屋子挺大,可实际上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生活杂物和办公用的木桌,便只剩下了张土胚床,寒酸到什么程度呢?怕是他犯大罪,朝廷连他家都懒得抄。 “郡守大人身居高位却过的如此简洁,实在是令楚某我佩服。”墙面上不时爬过的蜘蛛吐丝成网,于土床下底建了个临时的小家,清官穿布衣,贪官挂金银,清官贪官看看衣着,也能想的八九不离十。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身居高位不代表就一定要奢华度日,”薛枫瞧着楚辞的样貌,脑中不由念起了镇北将军楚长年,还在朝曦时他有幸见过一面,那时的楚长年平灭反贼大胜而归,远远望去就能觉察到他的刚毅,眼前的楚辞虽然模样相似,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有云泥之别,“虎父无犬子”,真不知道这句名言是对还是错…… “这次我来是受圣上之托,专门调查赈灾粮食一案,不知郡守大人有什么线索?”楚辞摸着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 “说来惭愧,我做了陇南三年的太守不光没治理好陇南,就连这次的赈灾我也是一无所知,我愧于百姓,愧于朝廷啊!” “郡守大人不必自责,您这几年的操劳已是给了百姓和朝廷交代,剩下的问题是我们不好,是我们没有早些留意赈灾动向,才让百姓受苦受难。” “世子殿下英明,此次查案我必当倾陇南所能鼎力相助。” “大人客气,同为朝廷效力,我们理应共勉合作,还陇南一个太平。” “与外界传的不一样,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遭人毁名,总之这次陇南只能交给他了,“薛枫心急踱步,晃的楚辞眼花缭乱。 “您要不跟我说说陇南近些年的情况?”薛枫也是个老实人,楚辞不问他就真的什么也不说。 “一激动我给忘了,你看看我这笨脑子,”意识到问题的薛枫想开口化解尴尬,张张嘴却又吐不出字来。 “郡守大人要是不方便,我也不强问。”楚辞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个小郡守能有什么难处?主要还是……” “是什么?”四目相对,楚辞无形之中又发出了那吓人的气场。 “咳咳,是情况太多了我没记住,”脸薄易红,被盯得着的薛枫很快就红到了耳根,脑中想着百姓要紧,犹豫会还是告诉了楚辞。 “怎么会呢?您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又是科举入朝,时间不多就不要找我打趣了,”楚辞挤出一丝微笑,自以为很和善。 “唉,你自己看看吧,”薛枫喊上三名侍官,分别从东、西、南、北四屋搬来了一桶厚厚的竹简, “咚!”四摞竹简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这不会都是……”一眼望去楚辞可不淡定了,他是奉旨查案又不是锻炼耐心,这么多他怎么看的完啊! “咳咳,唉,”同是咳嗽加叹气,薛枫白得了张大红脸,楚辞却是什么也没有,“看来有时脸厚也是种好处,”楚辞拾起一册竹简,自我感觉良好。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一尬人总想着用动作掩饰,薛枫咳嗽、楚辞也咳嗽,下意识的隐藏,习惯性的弄巧成拙。 第三十三章 易人而食 “耳闻不如一见,我想亲自去看看,”几年来楚辞改了很多坏毛病,唯独书他还是一开就犯困。 “看时间今个是不行了,世子殿下先做休息,赶明儿我再早些安排,放心,不会延误日程。” “有劳,”燕帝所谓的侍卫倒尽职尽责,楚辞说一句,他们就搁旁边听一句,恨不得成楚辞肚里的蛔虫。 寒上树梢,陇南的环境也是冷的打紧,呼啸而过的南风刷一下就将火炉熄灭,夜过二更,正值人懒睡熟之际,似它冻如冰窟也没人津管,众人无非是蜷缩身子,尽量暖和一些。 黎明破晓,曦晨坠饰,无望的远空正像楚辞的长枪――“晓”,充满希望,迎向黎明。 范早无鸡鸣,不知是冻死窝团还是沦为口腹,楚辞精神还算不错,日起比鸡勤,这种事不会影响到他,“外面冷,殿下您不进屋吗?”跟随来的家丁搓着手,言语间透露出疑惑。 “不了,外面应景,”楚辞刚想解释一番,转头又瞅见了那两个碍眼的,“我看郡守大人的车马一会儿才能到,不如我们进屋侯着,”以前是暗,现在是明,暗熟透了,明可才刚上手,凭着经验,楚辞换了套说辞,装出来一副小爷我很不满的模样入屋。 “反着来,反着来,那么多暗盯我都熬过来了,只要我小心点他们就看不出什么,”楚辞靠着火炉,嘴里小声的嘟囔。 瘦不拉几的黑马,病恹恹的白马,楚辞就这么被唬弄上了车,“不好意思啊殿下,天灾闹得我们这……”薛枫与楚辞同车,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没事儿,你已经尽力了,”侍从都在外面,楚辞总算不用装的那么累。 “无能之人啊!”车无良驹,薛枫痛叹,昔日的才子垂着脸,骄傲化为泡影。 “已经很好了,敢在压力下接过重则就是好样的,”楚辞尽力安慰,眼底间划过一丝伤酸,同是天涯沦落人,见到此景未免有些感触。 “殿下不必找理由为我开脱,跟勇气不沾边,无能就是无能,”从初来的锐气到如今的颓气,他何尝不是变了很多。 马车一路磕磕绊绊,穿过街道,从太守府来到了百姓们的住区。“怎的不见人?”楚辞踩着小凳落地。 “陇南的粮库都空了,没有食物摄取营养,他们只能尽力避免自身的消耗,”薛枫安排侍卫探路,饥荒地区没有什么是安全的。 “这样啊,”衣食无忧长大的楚辞对很多东西还是留有疑问。 静候一会,侍卫长便领着侍卫折回,“禀告大人,前方无险,”侍卫长毕恭毕敬,言行中透露出谦逊,心想着表现好点没准能让楚辞看中去朝曦一展宏图,可侧眼望去却发现楚辞头都没抬。 “围成一圈,注意世子殿下的安全,”薛枫瞧出侍卫长的心思,特意将他安排回府,免得招惹楚辞生气。 随意打开一处房门,惊起的尘烟夹杂着血腥,众人捂鼻,眼前的一幕实在令人作呕,几个半大的孩子抱着一具男尸啃食,没有烹调直接生咬吞肚,拉开他们!”薛枫高喊,命侍卫将他们控制。 “你们知不知道杀人是要砍头的?”孩子们不大,楚辞的质问吓的他们不轻。 “他……是别人杀的,”领头的孩子辩驳,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为什么要吃人?就算是他死了,那他也是你们的同类啊,”楚辞依旧不解,人吃人如此荒诞的一幕,今天他竟然亲眼目睹。 “因为饿……”孩子们默不作声,薛枫替他们回了话。 薛枫早年经历过灾荒,知道那种眼冒绿光肚饿脑空的感觉,莫说死人,就是很多活人也被捕杀充做口粮,目睹过人吃人的惨剧,薛枫当时就临近崩溃,后来科举入朝也正是因为这个,怕有人和他一样,他自弃前途选择来陇南为官,他想要改变陇南,甚至……改变整个燕越。 “何不食肉糜?”古时有位君王对大臣这样说,听此闻,有人会说只有昏庸的君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假,确有几分道理,可不昏庸的君王就一定清楚吗?身生顶端不必谋求熟粮,他们真的能理解底下百姓的感受吗? 弱肉强食的自然界,老弱病残就是原罪,狼群陷入绝境会选择吃掉同伴,遇到陷阱危险会让老狼打头,没办法,为了整个族群它们必须这样,死去的狼会留下头盖骨,狼群会埋入土地给予庄重的注目,谁都没有资格说狼残忍,不入同境,高谈阔论,人以为自己看到就是真相,狼或许贪婪自私,但为了延续种族不惜舍弃生命,人或许柔和文雅,但为了生存不惜堕落为野兽。 “这具尸体你们是怎么弄来的?”楚辞乖乖退到一旁,询问由薛枫亲自出马。 “抢的,”沉默无言,又是领头的孩子站了出来。 “从那里?” “北巷口,我们是从一个大叔那里抢的,”孩子们眼中隐约闪过泪花,俏俊的瘦脸因为沾血而显得骇人。 “先松绑,”薛枫的话精简明确,事办的有条不絮,到底是一方父母官,能力绝对值得肯定。 “先吃点东西,吃完你领我们去,剩下的人跟在边上别乱跑,”领头的孩子被点有些慌乱,不过听说能吃东西又喜的上眉。 “谢谢,”似乎是怕薛枫反悔,孩子们吃的狼吐虎咽。 第三十四章 碎嘴子 等孩子们吃完东西,一行人又小心的进入北巷,“都跟紧点,”薛枫指挥队伍,眼时不时的留意中央,楚辞这位爷要是出点什么闪失,他们这群人的小命可就悬了。 “就是那里,”领头的孩子带着众人来到一摊血迹前。 “血还是新鲜的,人应该没走太远,你们两人一队去附近找找,时刻注意安全打起精神来,”薛枫叮嘱侍卫,现在官府不比常日有威,想活命的难民什么都做的出来。 “对了,刚才被你们抢的人身边还有帮手吗?”前几日查访,百姓虽饿但也不会食人填肚,敢开这个先河,没人领头薛枫是不信的。 “抢的时候只有他,不过听意思好像不止一人。” “很多吗?世子殿下一会儿小心,有危险您就先跟随从撤。”薛枫提醒楚辞安全,不管怎样,现在能拯救陇南的只有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世子爷。 “我的枪杆不是纸糊的,您不必为我担心,”楚辞婉言谢绝,随即亮“晓”给薛枫定心。 “好歹是楚长年的儿子,习武自保应该没问题,”薛枫想了想,暂时放下了紧绷的脑铉。 “报!我们一共擒住六人,”众侍卫回归,每支队伍押着一人。 “干的不错,”押着的人反正跑不了,薛枫没急着问查,先表扬了几个侍卫,太守府穷的叮当响,不过口头嘉奖总好过没有。 “谢大人夸誉,”侍卫们好似得了莫大的荣光,一个个精神抖擞气质昂扬。 “笼络人心这套比朝曦的那些莽夫强多了,要是不来陇南,朝堂上也该有他一席之地,”楚辞见其手段,不免将薛枫与其他官员比较。 “大人你们这是做甚?”被押的人看见官服心里慌了神。 “刚才是那个?”薛枫没有理会,转头接着问孩子们。 “是他,”孩子们齐齐指向一个穿破麻布衣的中年男子。 “说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人?又是怎么捕杀的?” “我……”进补同类本就有违天理,重提而起更是会唤起浓重的负罪,麻衣男子如铁索扼喉僵持半天才慢吐一“我”字。 “他不说,你们呢?”云换白黑,薛枫拔出侍卫的佩刀,单臂将刀前横,儒柔的书生蜕成了无双的侠客,墨玄气飞,文武兼济。 “别动手,我……我说,前些日子因为饥荒闹没了好多人,有人扛不住诱惑就对地上的尸体起了歹念,一传十十传百,啃夺人尸似乎成了活着的唯一出路,势单力薄怕争不过,各路人群便聚集同生,其中以周龙为伙的势力最大,他把抢来的尸体集中分配,慢慢的吞并了其它团体,随着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尸体很快便被吃完,尝到甜头的周龙并没有收手,为了继续维持地位,他遣调手下开始猎人而生。” “所以你们是周龙的人?”发展到这步,动静已经大了,薛枫这个郡守再不管管,整个陇南非反了天不成。 “是,我们刚加入,主要负责巡捡望风和托运死尸,参于狩猎大多是周龙的亲信,我们这些刚入伙的碰不着。” “虽然赈灾有失,不过我已经下令开仓,粮食不多,可怎么会饿到吃人呢?”薛枫能给的都给了出去,连郡守府的余粮都被清了个底儿空。 “粮食?我们每人收到的就只有几捧黄米,煮粥都飘不见沫子,怎么可能够用?”怕薛枫不信,麻衣男子慌乱的伸手比划。 “有人贪了,”楚辞远处听明,怕一会儿声低又朝前进了几步,大家都懂的事,他也没必要去抖那个机灵,底下人贪污是上头的无能,现在谁开口谁就是当众给薛枫扇一巴掌, “狗胆包天!”薛枫面红如赤,朝曦有人贪,陇南也有人贪,百姓们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几个臭铜值价。 “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能不能放我们走了?”没管薛枫正在气头,麻衣男子急着说道。 “他留下,剩下的人还有那些孩子全部送回太守府,另外叫丘柯亲自带队往这赶,务必速到速达。”薛枫亲自按住麻衣男子,派八名侍卫押送报信。 “为什么啊?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麻衣男子见情况不妙,使劲的发力挣脱,可奈何空腹无力被薛枫死死把住。 “别废话,你现在有两条路选,要么我一刀杀了你,扔给饿民填肚子,要么你带我去找周龙,咱们安然无事。” “不行,他会杀了我们的,”麻衣男子惊恐的摇头。 “你要是不去,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顾不上那么多,薛枫将刀架到麻衣男子的脖子上,朝廷的粮食再快也要三四日,要维持好局面下手必须狠点。 “郡守大人言出必行,你不去肯定是死,去了没准还能活,听我的,你选第一条路,”薛枫恐吓加上楚辞忽悠,麻衣男子只能上了贼船。 “到了我就能走?”路上麻衣男子又碎碎念,生怕自己惹不恼薛枫。 “你这是饿的只剩张嘴了?闭紧点赶快走,”楚辞跟在后面,一脚蹬他屁股上。 “哎哟,”麻衣男子轻叫,总算捂着屁股加紧了步伐。 第三十五章 硬碰硬 冷风化作冰矛穿刺皮袄,死气成为锐器抵住咽喉,四面的街道依旧空寂,炙热的阳光消失不见,无畏的大地千疮百孔,源自深处的黑暗和它交融,诞生了绝无仅有的力量,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和它抗衡,陇南会变成养分,它将榨干里面的生机…… “我先撤了哈,”前行许久,麻衣男子指着一个酒馆示意。 “滚吧,”薛枫不耐烦的挥手。 “真的?这么容易就放了我?”麻衣男子瞪大眼珠,又开始了无止境的絮叨。 “滚!”薛枫作势就要挥砍,吓的麻衣男子张腿就跑。 “各位大人有缘再见啊~谢谢你们的大恩,千万别告诉周龙是我带你们来的,”边跑麻衣男子还不忘扭头告别。 “去他妈的!”薛枫气没上来,手中的刀差点就掷了出去。 “他脑子有问题,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楚辞拍拍暴怒的薛枫,要不是还有基本的涵养,他真想给麻衣男子把嘴缝上。 “世子爷见笑了,”薛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刀还给了侍卫。 酒馆的面积不小,有上中下三个楼层,烫金色的门匾,旁边还有一颗槐树点缀,看样子价格不菲。 “我吩咐他们留了记号,应该很快就能跟上。”薛枫走在最前,率先入了酒馆。 “你们是干什么的?”馆内团众见有人闯入,手持着铁器阻拦。 “我要见周龙,”薛枫使眼色,侍卫拔刀靠前,与馆中人形成对峙。 “我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团众人数占优,可没有周龙的命令也不敢贸然动手,况且来人是官,气势上就输了大半。 “就说是郡守府的人,通报一声,”薛枫没有硬闯,毕竟人少,动手肯定占不了便宜。 “你等着,我去问问,”刀疤脸模样的头头紧赶着上楼,想邀一份功劳。 一楼供底下人娱乐,二楼摆放武器和食物,最顶上的三楼属于周龙,小楼的整体构造和其它酒馆没什么两样,值得一提的是,酒馆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相较于平常院落,大许翻了三四倍。 “郡守府的?来了多少?”三楼阁屋,周龙光着膀子正与怀里的妖艳女子逗乐。 “差不多六七个,看衣着里面应该有大官,”刀疤脸谄笑,娴熟的给周龙披上衣服。 “大官吗?快叫他们上来,”周龙喝了口烈酒,全身一下子暖了起来。 人对人,刀对刀,双方各自为营,谁都不敢大意,燕政文派的好侍卫待的比楚辞还远,勉勉强强算壮了个声势。 “老大有请,不过只能上三个,”刀疤脸居高临下,架子和周龙如出一辙。 “小人得志,”薛枫冷脸,拉上两个侍卫便准备升楼。 “郡守大人,我也要去,”楚辞提枪迈步,眉宇间透出股英武。 “不可,您身份高贵,万般不能犯次大险,”薛枫回绝,在他看来楚辞就是娇养惯了,耍小孩子脾气。 “想救陇南就让我去,另外,我只是在阐述并没有想征求你的同意,”楚辞挤开人群,于楼转角丢下话。 “唉,”薛枫推走一个侍卫,自己带另一个侍卫跟了上去。 “都把下边的人看住了,小心老大剁掉你们的狗头,”刀疤脸摆谱,踉跄着跟上队伍。 “呸,就报了个信,真给自己当老大了。”看不惯刀疤脸的嚣张劲,一个小胡子碎了口浓痰。 “这种货色早晚栽,先让他蹦一会儿,咱们把人看好,别让老大生气。”周龙的脾气喜怒无常,昨天爱不释手,明天没准就杀了,出风头也是危险活,有人愿意就去呗,反正他只管看戏。 “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嘴上满是谦卑,身体诚实的一动不动,周龙就跷着二郎腿直勾勾的盯向楚辞,可不是嘛,一堆人中也就楚辞有个大官的样。 “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晚上睡的着吗?”薛枫怒目,陇南的百姓可都是他的心头肉,眼前这个人竟敢一次次的伤害。 “承蒙您担心,我不光睡得着,一觉醒来还觉得可香了,”周龙轻笑,从一个人人瞧不上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陇南的土皇帝,他有什么睡不着的? “不怕冤魂来找你算账?”不是陇南还需要拯救,他一定要弄死这个恶魔。 “我不信这套,牛鬼蛇神也就你们这种胆小鬼信。” “多说无益,”楚辞示意薛枫后退,一个人朝前走去。 “哎,别拦着他,”周龙训斥手下让路,这个年轻人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我们比划比划,我赢你死,你胜我亡,如何?”长枪横立,鬓发飘扬,楚辞与吊儿郎当的世子爷判若两人。 “我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和你单独比划?”以前是孑然一身,烂命一条,所以敢打敢拼不畏生死,可现在有那么多荣华富贵等着他享受,周龙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光脚的人来讲,反正自己又没鞋,斗就斗吧,败了又不能变得更坏,赢了没准还能有双新鞋,可对穿鞋的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弄了双鞋还要和人比试,赢了啥好处没有,输了还要贴双鞋,这笔买卖怎么做怎么赔。 第三十六章 人性 “那我就先和他们打,赢了再换你来,”枪似游龙万兵首,长枪握紧,无人可挡。 “赢了我也不会和你打,直接说来干什么好啦,要我命、夺我位置、还是怎样?”周龙可没楚辞这么热血,懒散的打个哈欠,便又倒在了塌上。 “冷静,”薛枫拉回楚辞,眼角有些许敬佩,心恼被先前的风言风语乱了神宁,又暗喜声名远扬的纨绔是个幌子。 “我们来是想谈谈食物这个问题,为了生存你们可以吃死尸,但活人坚决不准捕杀,”干掉周龙未必不会有下一个,解决问题要抓重点。 “你是个什么官?说话还挺硬气,”棉花袍子缝补丁,银制束簪缺一角,没头上这顶乌纱帽,周龙还以为薛枫是个打杂的跟班。 “我是这的郡守……”薛枫脸黑,自己在陇南当了三年的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眼前这些混蛋居然不认识他。 “郡守大人啊,你是那个薛……薛什么来着?”不是周龙故意挑衅名字就说半截,实在是薛枫这个郡守太低调了些,忙于公务的他,露面都是让底下人代替,百姓们见也见不着,摸也摸不到,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加上走哪都是破破烂烂的,薛枫别说上任三年,就是三十年也未必有人认得。 “我叫薛枫,你也不用管我的职位,你就说我刚才的话你愿不愿意?”看来以后有必要换套行头了,薛枫扯扯袍子盖住裤腰,那里有个小破窟窿通冷风。 “薛枫大人,你还不错,”周龙注意到他的窘迫,顿了一会儿略带沙哑的说道,目中无人是不好的,狂妄归狂妄,该给的尊重绝不能少,讲真,薛枫配的上这一声大人,不搜刮民脂民膏,对百姓也是一等一的好,如若不是长年的天灾,陇南有谁不愿意信服他? “不回答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七分品行方始终,三分浩然气长存,读书人有读书人的硬气,关键时刻绝不含糊。 “您说呢?我尊重您的想法,可也不能让跟我的兄弟饿死,”走了条不归路,他已经没有退路。 “被你祸害的人呢?难道他们就没有父母就没有兄弟姐妹吗?!执迷不悟天谴之!你要是继续当这个恶魔,我必将成为弑魔者,弑你!” “都说了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什么魔不魔的,这些话你们读书人也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过的好就行,”薛枫的话比怀中的美人还要有趣,周龙可不是那种良心比天大的善人,薛枫的理念到死他也不见得能听。 霸气侧漏的楚辞也是没料到薛枫会说出这种话,相处的时间不长,小半日多点,衣袖廉洁,抠的发慌,除了身上带点文墨气,薛枫还真就没给楚辞留一个郡守的样子。 “瞧您这意思,打算什么时候弄我?就这几个人也不太行啊?”酒喝干净,周龙脸上浮出了一朵红霞。 “非要走这条路吗?粮食我可以想办法凑凑,斗个你死我活真的没必要,”话锋一转,薛枫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算了,粮食您自个儿留着,有没有必要就不劳烦您操心了,”能在陇南割据一方,靠的无非是能弄到食物,要是薛枫真弄来了,底下人谁还跟他周龙混啊?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过上了好日子,他可舍不得就这么撒手。 “是你逼我的,我本来不想……”薛枫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不,你本来就想,拖了这么久人还没到,啧啧,真是有够慢的,”从薛枫说凑粮食,周龙就明白这是一场骗局,薛枫的漏洞挺少,言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说出那句凑粮食,郡守府他也不是没有眼线,自己都吃不上饭还给别去人凑,怎么可能有那种好事?况且现在陇南除了人,根本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吃。 “你知道为什么还不动手?”薛枫自嘲的笑了笑,猜的不错,他确实想等机会灭掉贼窝。 “我想玩玩,”旁边一群人总不能说刚看出来吧?那多没面儿,周龙假借抚摸妖艳女子,趁机从腰间别了把铜刀,上面碎了蛇毒,没有解药神仙也治不好,有备无患,凡事要留个后手。 “云雨!”见形式不妙,楚辞果断后撤发动攻击,步如灰云变多端,枪影似雨坠人间,小恶鬼很快为自己的祸孽赎了罪。 白进红出,亮银枪成了红缨枪,楚辞一人一枪干掉了三楼所有的小喽啰。 “来人!”周龙推开妖艳女子,左臂甩出铜刀,随后又借着冲劲跳下了楼。 “锵!”铜刀被枪杆轻松的弹开,楚辞纵身跃下直追周龙。 “你快去帮世子殿下啊!”没想到楚辞这么冲,他要是出点意外,谁的脑袋都别想要,那位老谋深算的郡守急得发慌,心里一横便拉着侍卫一起跳了楼。 “拿命来!”侧翻散力,楚辞提枪就一阵猛追,让周龙逃进人群,他也就离玩完不远了。 “拦着他!全都去给我拦着他!”周龙埋头冲刺,丝毫不在意手下的生死。 第三十七章 狼狈为奸 “保护老大!”听到周龙求救,还在与侍卫对峙的团众一窝蜂的涌上了二楼。 楼口狭隘,你挤我,我挤你,为了抢功不少人被活活踩死,场面从初始的混乱变得血腥。 “保护世子殿下!”来不及多言,薛枫抄起地上的长刀加入混战。 训练有素的侍卫相较而言要冷静不少,但毕竟敌人众多又是些亡命之徒,堪堪抵挡一会儿便被打的溃不成军,局势骤转而下,到达冰点。 薛枫被三人逼进角落,只能靠墙挥刀招架,本想施计一举拿下,奈何周龙心思缜密破了诡局,那位朝曦来的小世子偏偏又是急性,屋漏偏逢连夜雨,青蛇化人纳雄黄,造化弄人,天公不古。 “飘扬刺梅!”快如坠雨的长枪转而变得轻飘,楚辞执兵挑开众多阻隔,扭头杀了个回马枪。 “先杀破衣服和那个用枪的!”周龙停下脚步,指挥起战局。 “杀!”团众绕过眼前的楚辞,怒吼着冲向薛枫,眼前这位修罗的背后尸积如山,去了不是送死就是给人家洗枪,二者取其一,不如去找文弱的薛枫欺负。 “欺软怕硬,”薛枫默哀,虚晃一招便离开包围疾奔,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团众们全都急了眼,撒丫子般的紧追不舍,薛枫大呼见鬼,拼了老命的跑,于是乎,“一场群猫捉耗子的闹剧就这样嬉闹的登了场。“ 瞅着楚辞越战越勇,周龙心里暗叫不妙,撇开团众就打算一个人从后院偷摸溜走。 “折雪!”楚辞虽然遭遇缠斗,可余光一直留意周龙的动向,见周龙想要逃走,楚辞快步转换招式,用一招折雪破了重围。 周龙跑,楚辞追,新一轮的猫捉老鼠闪亮登场。 “你别追了,我搜的银子咱们一人一半如何?”周龙信心满满,没有谁能抗拒送到手边的银子,可他不知道的是,跟在他背后的那位爷根本不差钱。 “你有多少银子?一万两?”楚辞抿嘴轻笑,继续提速。 “五万两!我有五万银子!只要你不杀我,咱们就一人一半。”周龙体力不支,跑起来气喘吁吁。 “省省吧你,小爷我每年喝酒都不止这些,”楚辞脚踏屋障,几个跨步就来到周龙跟前。 “求求你了,放过我,”周龙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乞求。 “还没打算杀你呢,能不能有点男人样?”楚辞眼神凝重,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干什么?”周龙深知不是楚辞的对手,索性就这么跪着,掐掉了脑中逃跑的念头。 “吃了它,”楚辞扔给周龙一个绿色的小药丸。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傻子都知道药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抬头看看还在滴血的枪尖,不吃的代价恐怕会更重,周龙面色阴沉不定,最后还是选择吃掉药丸。 “既然吃了,我也就不会难为你,明说好了,你的管控能力还不错,我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陇南这个地段未来由你负责,我也知道你的野心很大,刚才给的药丸里有毒素,不用太过担心,一年后才会发作,届时会有人给你缓解的东西,只要你够忠心,我保证你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当然整个陇南也不是就一个人,你要是有别的心思……”楚辞收起长枪,冰冷的双眸没有一点感情。 “我愿意,我愿意追随您,”大丈夫能屈能伸,周龙果决的应了下来。 “钱你就自己收着,其它的我保证不了,我会不定时的给你提供帮助,而你要做的就是替我在这扎稳脚跟,如果遇上什么大的困难,你就派人到朝曦的长云轩找一个叫冬幼梅的人,找到她后就说:平朔风雨,安如静石,她会很快的转告我。” “你到底是谁?”朝曦是燕越的主城,里面出来的人身份可想然之…… “不该问的就别问,小心掉了脑袋,”楚辞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小人该死,”周龙惊恐的磕头,在确定楚辞走后小心的离开了酒馆,权衡利弊,跟着这个大人物没准以后真能飞黄腾达,周龙自顾自的期盼。 酒馆内,姗姗来迟的丘柯已经控制了局面,团众大多已经伏诛,只有少数人趁着混乱逃出了酒馆。 衣袍碎成布条,乱发披头垂散,薛枫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幸得他衣内有朝廷赏的龟甲,不然这会儿早就去陪孟婆喝汤了。 “快,你赶快去看看世子殿下,”薛枫满脸担忧,身上的伤比起心中的忧愁根本不值一提。 “我回来了,可惜让那个贼人跑了,”丘柯刚要起身,楚辞就笑眯眯的赶了回来。 “太好了,世子殿下您没受伤吧?”薛枫顾不得伤痛,由丘柯搀扶到了楚辞跟前。 “区区贼人,伤不了我,郡守大人您看起来也不错嘛。”楚辞摸摸薛枫的衣服,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殿下就不要取笑我了,现场就让侍卫们收拾,咱们先回郡守府,”寒暄几句,薛枫就拉楚辞上了马车,这次大战着实吓的他不轻。 第三十八章 贪官污吏 “还真是可悲啊,一直以来我都骄傲于底下人的廉洁,心想着就算大家能力不佳,至少可以留个好名清清白白的,可现在连他们也吃上了人血馒头,我究竟是有多没用……”饥饿的马同人一样没有力气,两匹瘦马加在一起跑得还是很慢,薛枫手捂着脸坐在马车右侧,神情难掩落寞。 衣服粘着尘土和杀敌时留下的鲜血,狭小的马车内到处都是股怪味,楚辞把头探出吸了口气,待到脑中清醒些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历来各朝各代,为了金钱名利将良心抛之脑后的家伙都不在少数,天意可违,人心难测,这种烂事怨不得您。”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苦了陇南的百姓,”薛枫颓势少了几分,不过显然还没彻底消散。 “那咱们就解决问题,反正我查案子也顺路,”楚辞报以微笑,氛围一下子临界到转折点。 “好,”薛枫重重的回应,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 风刮起残叶,萧条又凄凉,空荡的街道里有一个密闭的小屋。 “大人此次找我何事?”衣冠素雅,布衣草鞋,说话的人像薛枫一样,身上的物件都破破烂烂。 “听说你们这来了个查案的?”被授予尊称的人裹着白袍隐在阴影处。 “大人不必在意,是朝曦来的小世子,身心年幼稚气未脱,对我们的计划构不成威胁。” “说了多少次谨慎为妙,小心阴沟里翻船,到时候你我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白袍人说完从衣内拿出一枚金珠。 “谢大人赏赐,”快步接过,他贪婪的摸着金珠,眼中的欲望好似魔鬼,致使他忽略一切舍弃了良知。 “事办好了,这些东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白袍人就这么盯着,深邃的眼眸令人琢磨不透。 “那是一定的,我必将鞍前马后,倾尽全力。” “明白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撤了,下一步的安排我会亲自找你。”寒风飘飘,一阵凛冽的风吹过后,屋子空空如也。 马车晃晃悠悠,燕政文的两个侍卫永远留在了酒馆,省的亲自动手,楚辞自然是偷着乐,可那位清廉的郡守大人却是另一番神色,“殿下,你是说他俩是圣上的人?”刚才闲聊听楚辞念叨,薛枫又面露苦色愁的难受。 “我担着,郡守大人放宽心啦,”楚辞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本来想着随便聊聊,谁知道一句玩笑话又惹得薛枫发愁。 “言归正传吧殿下,陇南的情况您也看到了,百姓们缺粮已经丧失了理性,您来这查的是贪污,也就是说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对陇南的官员动手了,说实话来这里三年他们真的帮了我不少……”薛枫变得严肃,脸上的褶子时不时的随言语抖动。 “所以你不想……”对于他的转变,楚辞还有些不习惯。 “不,我一定要查,而且必须查出来给陇南个说法!”不为衣着束缚,薛枫将一个郡守的傲然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不能为我所用,”楚辞起了惜才之意,不过薛枫和周龙性格明显不对付,他俩合不合作是一说,到时候真打起来那可就乱套了,而且想控制周龙只要先威胁性命,再给足利益就够了,想控制薛枫显然没这么简单,一来他视名利如粪土,二来他也不会怕死,算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楚辞给自己安慰。 “殿下说什么可惜了?”薛枫好奇的探过脑袋,严肃气消失的荡然无存。 “没什么,风大你听错了,”楚辞敷衍的笑笑,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哦,”薛枫也没多想,酒馆内这位小世子已经深深颠覆了他,空中弥漫的气息也有了种高攀不起的味道。 “您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查案这件事我必须尽快,这个问题可能很为难,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您。” “殿下但说无妨,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次赈灾联合贪污的是谁?或者说您之前有没有过怀疑的对象?”问题很犀利,但不得不问,这是缩短时间的唯一出路,没有人情味,却也无可奈何。 如楚辞所料,薛枫面色发青,唇舌紧缩,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薛枫的抵触情绪很大,小动作越做越多,楚辞见状也是没有继续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薛枫会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薛枫没有白费楚辞的期望,犹豫再三,他脑中的理智终于占据了上风,“胥术,”薛枫闭上眼,明明只是两个字的名讳,他却犹如说了千句难言。 马车到地方了,暮色下的郡守府总算有了一丝贵气,或许是因为阳光带着一丝圣洁,或许是看比街道次中挑好,反正不管怎样,它比昨天要顺眼的多。 “先下车,”楚辞拉拉失神的薛枫,牵手一起回了郡府。 “具体讲讲原因吧,”楚辞午饭没吃,全身感觉空落落的,粮食不够大家都饿着肚子,他也不好独善其身。 “近期他的变化很大,身上的衣着虽然是老样子,可我能感觉出他的心志变了很多,以前三句不离本行,现在却张口闭口离不开俗物。” 第三十九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除了他,您还怀疑过别人吗?”两人间隔着的玻璃纸戳都戳碎了,与其扭扭捏捏的像个黄花闺女,不如做次勇士弄个明白。 “裴稣,负责分粮的是他,陇南的各个粮仓也是由他监管,近水楼台,嫌疑排二,”薛枫语气沉重,脱力般的趴在桌上。 此次陇南的赈灾粮食被贪,他要应对的实在太多,维持治安、配合协作、稳住民心、每样都要亲力亲为,时间从白天挤到黑夜,根本无暇顾及百姓的状况,如若不是亲自陪楚辞考察,恐怕现在他还蒙在鼓里,不明所以。 “有些事背后查不清楚……”楚辞于心不忍略带委婉的说。 “丘柯,你去带他俩过来,”薛枫言明,吩咐一旁的丘柯。 “是,”丘柯没赶上楚辞在酒馆内大放神威,心里面还是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小世子充满鄙夷,大族贵子娇纵不堪,怎比得上他一介布衣。 想想也是,你努力了一辈子拼命的往上爬,到头来却发现有人出生便站在了遥不可越的高峰,谁都不是那心静如水的老道,觉得不公也是难免。 横眉冷眼,不屑一顾,骨子里透出一丝嫉妒,说到底就是自己没那命也看不惯别人有,可惜啊,投胎是门技术活,别人就是有这技术,你在怎么着也抢不过人家。 心里老想着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人,凭什么别人生的比我好?你怎么不能换位思考?你以为你想要的别人也想要,实际上呢?人家根本就懒得理,拿咱的小世子楚辞举个例,父亲在时活的顺风顺水,父亲走后尝尽人间冷暖,而后宁可弃了这一身俗华,也要家人快乐平安。 老话说的好,生的好不如拼的妙,与其在这叽里呱啦羡慕嫉妒恨,不如去奋力搏一把也好缩短子孙间的差距。 刺史们的俸禄照理不少,可陇南物粮稀缺又是天灾频发之地,他们的日子只能过的很拮据。 丘柯去的很是时候,胥术、裴稣刚巧聚在一起。 “两位,郡守大人有事相请,”官大一级压死人,丘柯居屋一角,毕恭毕敬。 “裴兄看茶,”胥术端坐在蒲团,将手中的热茶递给裴稣。 “此茶香美,”裴稣饮干,微微撇了一眼角落里的丘柯。 两个刺史装聋作哑故不搭理,丘柯也是没辙,催吧,显得自己急功利切,不催吧,又让郡守罚办事不利。 好在他们只是傲慢些,不敢不从上面的命令,举杯互相斟讨一会儿,便起身随丘柯前往。 “都已三刻了,怎么还不到?”楚辞推说干渴,给自己倒了碗水。 “殿下稍安勿躁,应该是快了,”薛枫暗恨自己忧柔,想要下决心整改。 “咕咕咕,”郡府人少空静,楚辞的肚子发出一阵不争气的声音。 “殿下是饿了吗?”薛枫过意不去,人家大老远过来查案,他却连顿饱饭都给不了。 “有点,郡守大人您呢?”空腹饿响本为常情,可当人面行便是不雅之举了。 “小人不饿,”人是铁饭是钢,半日劳作外加酒馆大战,薛枫怎么可能饱腹,不过是忧愁暂掩,情扰心绪摆了。 那位年轻的小世子不好开口,那位清廉郡守大人又故作强撑,空气突然安静,好在丘柯及时赶到解围。 “郡守大人邀我俩何事?”胥术看都不看楚辞一眼,心眼里正如那丘柯般,瞧不起身份显赫的二世祖。 狮子何须乖犬称臣?他们不搭理,楚辞也懒得主动,默默退到一旁便打算绪言听词。 “我今日随世子殿下查访,发现百姓饥饿难耐竟以人尸果腹,前些日子我明明让你开仓放粮,怎么会闹出这种情况?”薛枫背过身子,双眼不去窥看。 “粮仓里的粮食太少了,我也没办法,”裴稣见楚辞在一旁细听,对眼下的情形略知了一二。 “怎么,郡守大人是怀疑我俩贪污?”胥术发言问难,论起官职他确实没有薛枫大,但要论起资历他可就比薛枫老多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相信薛枫能拿他怎么样。 “没有,我只是问问两位,”如胥术所想,没有证据,薛枫确实不能怎么样,甚至不好撕破脸皮。 “还有事吗?”裴稣紧接着发问,陇南不像其它地区,当地的权力并非被郡守一个人攥住。 “叨扰两位了,”薛枫施礼亲自将他们送出郡府。 “我还是辜负了殿下,”薛枫回府感心有余而力不足,陇南不是他能够掌控的,这些个老家伙任职多年,要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算他是郡守也没招。 “本来还想着当面看看,没想到让他们三言两语就给堵了回去,是我不了解陇南的情况,冒失了,”楚辞不想进一步打击薛枫,赶紧从自己的角度找错。 第四十章 深夜 朝阳东起西暮,时间转瞬即逝,楚辞折去往返的日程,便仅剩一日查案。 “你们先下去忙你们的吧,丘柯你辛苦一趟,带侍卫们去各街巡查,遇到伤人者就先押回郡府,等我亲自处理,”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有些隐秘,薛枫找理由遣散了一旁的下属。 “是,”丘柯极不情愿的应声,本来他就饿得头晕,现在还要上街浪费体力。 “殿下,都走了,”见人去皆空,薛枫吱声意会楚辞。 “今日无功,明日我就只有一天了,”楚辞皱眉,完不成任务,燕政文就有了他的把柄,以后要是看他不顺眼,随便找个机会便能轻易的捏死他。 “殿下不必担忧,今晚也能成事,”薛枫像是有着自己的谋划,拿出陇南的地图便标注了几个区域。 “大人想?”楚辞探过身子,用心去看每个标注。 “既然他们想要证据,那咱们就给他们证据,”薛枫冲楚辞眨眼,一时倒有些俏皮。 “您的意思是……”楚辞理解其意,手指着地图慢慢敲落。 “从子时到天明,咱有们两个时辰动手,”薛枫执笔绘出一条路线,“从这里然后转向那里可以最大限度的节约时间。” “此计有些艰难啊,陇南的粮仓众多,咱们就算走最省时的路线也来不及,”楚辞摇头,先前的查问定让他们做了防备,现在动手恐怕是难上加难。 “兵分两路,”薛枫又划出一条路线,与先前的路刚好凑成一个半圆。 “这样安排人手够吗?”楚辞还是不太放心,每支队伍至少需要十人,眼下这情况为了保密,郡府的侍卫根本没法明目张胆的调动。 “请殿下放心,绝对够用,”为了抗衡陇南的各方势力,薛枫暗中培养了很多心腹,愿意跟着他的有朝曦来的老人,也有从陇南精心挑选的新人,无论是那种都对他有着足够多的忠诚。 “是生是死就看今晚了,”楚辞迎上薛枫的目光,两人即视而笑。 “没关系,若是败了我还有后招,”薛枫看那位小世子有些紧张,给他兜了个底。 “那我回去先做休息,养精蓄锐,”楚辞背枪,衣服上的血味还是很重。 “掌灯为号,”薛枫交托嘱咐,闭门又将地图拿起。 璀璨的星辰满目琳琅,弯弯的月牙高高腾空。 陇南的刺史府比郡守府还要简陋,赶不上寻常官员府邸不说,连面积也仅仅是大了百姓一点,府内的器具皆是老年沉木所制,时常损坏生朽,糜烂发臭。 “外界不都说这个小世子是纨绔吗?我看他倒能耐的很,今天薛枫找我们谈话,绝跟他脱不了关系,”裴稣直呼薛枫大名,半点也没有对郡守的敬畏。 “传言始终是传言,很多的话都是百姓胡口乱造,我们见不得实情也分不清真假,况且,他楚辞再不济那也是镇北将军楚长年的儿子,被声名赫赫的楚家培养长大,平时的作为就算荒缪不堪,手段本领也非我辈能想。”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显浅了些,不过我听人说,那小世子不过能说会道,嘴皮子功夫利落,武功也是一等一的没话说,咱们陇南终归是小地方,比不上人家不说,很多东西连想都不敢想啊,”裴稣感慨,缩在这活了大半辈子,所见所闻一直留有局限。 “后天他就走了,说是来查案却不知怎的就盯上了咱哥俩,”胥术抬手甩了一下左臂,粮仓里的粮食他还算有数,虽然的确不够百姓吃,但也不至于像裴稣说的那么少,为了保持在陇南的地位,他可以做出一些妥协,但要真是祸及陇南,问心自问,他胥术还做不到。 “可能是怕查不好回去挨罚,故意撺掇薛枫找咱们俩当替罪羊,”裴稣心不跳脸不红,似乎这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小世子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估计今晚就有动作,”胥术起身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裴稣同样凝视着无边的黑夜,干瘪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老实回家睡觉,什么都不做,”胥术收回视线,便准备躺到床上进入梦乡。 “你别睡啊!出事了怎么办?”裴稣赶忙拉过胥术,防止他倒头就睡。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既然没做你有什么好怕的?”胥术打量裴稣,将他的一神一态尽归眼底。 “我这不是怕他们用什么损招嘛,别到时候薛枫和小世子为了应付差事,给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咱们跳进清河也洗不清,”裴稣解释,不过他越是急着给自己开脱,胥术就越是怀疑。 “这倒也是,不过薛枫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他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只凭言语道断,手里无凭无据,胥术并没有当面挑明,而是理智的选择观望。 “这样的话,我就听你的回府好好睡个懒觉,”裴稣临了还故意捂嘴打哈欠,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 胥术挥手,半开玩笑半含深意的说:“好生休息,别因为那事伤了身体,得不偿失。” “你也是,”接过话茬,裴稣步行朝着家中走去。 第四十一章 变故 夜冷一分风大一分,黑黑的夜酌上凉凉的风,一副凄惨阴森的景色就这样被简单的勾勒了出来。 裴稣是一个人来的胥术家,回去的路上自然也没什么人陪着,黑色的影子融到夜里扯不着边,亮闪的提灯顾不得它,只能尽力放光为主人探照前方的路。 “这都什么事啊,”裴稣前不着人后不着店,孤零零的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还警惕着四周。 “咚咚咚,”夜色中不知从那传出一阵脚步声,裴稣怕是难民发狂赶紧加快了步伐。 “咚……咚……咚,”脚步似乎离他越来越近,裴稣转身朝后望去,却发现提灯的光亮不足以支撑他的视线。 “遭瘟的,”裴稣小跑,期待着遇上巡逻的士兵,这样就算来了一堆难民他也不怕,可跑了半天除了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什么也没再遇见。 “人,人都去呢了?”裴稣有些恼怒,以前不想见的时候打哪都能撞到,现在想见的时候死命找也找不着。 “呼呼,”裴稣实在是跑不动了,肚中无食,随便动动全身就和散了架一样。 “咚,”随着裴稣步伐停止,后面追着的响声似乎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到底是谁?”裴稣左张右望,提灯微弱的光点抵不住四面黑暗的侵袭,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给我出来!”无人回应,受不了压迫的裴稣索性朝着天空大喊。 “咚!”身后的脚步终于停下,裴稣大着胆子向源头走去。 “对不住了,”诡异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不是脚步却是锐器入吼的摩擦声,裴稣扭头,惊惧的目光下残留着不甘。 “提灯落下熄灭,无头的尸体无声的低吟。” 寒冷的深夜有一床厚厚的被子就会觉得很安逸,胥术躺在床上不时辗转,一天琐碎扰的他心烦意乱。 “算了,他们查也好治治陇南的毛病,”胥术若有所思的自言,脸上闪过的表情不知是喜还是忧。 陇南今日的夜比以往还黑,双目紧视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约定的时间到了,楚辞起床背上长枪,屋外零散的灯光勉强给他指了条路。 “殿下,”薛枫点燃手中的提灯,沉重的交到楚辞手上。 “去吧,”楚辞说着往嘴里放了几片薄荷,山里弄来的野货,提神。 因为分成两支队伍,楚辞和薛枫要分开行动,一人负责西面,一人负责东面,等到黎明,郡府汇合。 薄荷的清爽连带着呼吸都变的顺畅,楚辞走到第一个粮仓觉得有些不对,按理周围应该有士兵巡逻,可一路上就连街上的难民都很少见。 粮仓没有看守,门房大开,里面除了一地的狼藉,便再无它物。 “小心点,”楚辞留几个人放哨,提着灯仔细的寻找每一个角落,往往被忽略的地方最关键,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马虎。 “报告殿下,我们没有发现,”时间经不起折腾,楚辞也没继续墨迹,快速带着人向下一个目标点赶去。 “别起冲突,前方出现五六个难民,楚辞盘算时间最终还是选择隐蔽。 好在难民们走的很快,并没有当误太多时间,楚辞下令减少光源,小心翼翼的穿过街道。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楚辞找遍标记点,一无所获。 “撤,”楚辞不甘心的收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日月更替,朝阳东升,天空中最后一抹晚霞即将陨坠,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白云和炽热不息的骄阳。 “大人,”回到郡府,楚辞心里抱着些许期待,急匆匆的跑向薛枫。 薛枫眼色失落,摇摇头,告诉了楚辞另一个不幸的消息,――“裴稣死了。” “怎么会?他难道不应该是……”楚辞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身上燃起的热血也随之熄灭。 “不光是他,巡逻的士兵也死了好多,”裴稣的尸体被薛枫运回,盖上了块白布。 楚辞吐出薄荷,阴沉的说:“知不知道谁弄的?” “不知道,”突遭的变故打乱了薛枫计划的一切,有人能不知不觉中的干掉裴稣,一样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取他和那位小世子的项上人头。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他才被灭口?”楚辞拿不定主意,眼看就只剩了最后一天,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可能,”薛枫烦躁的敲敲脑袋,裴稣一死整个陇南都要乱,楚辞这位爷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顶多就是落个坏名,可他不一样,一旦处理不好这事,陇南的郡守他便离卸任不远了。 “是匕首割的,一击致命,练家子,功底很厚,”楚辞掀开白布,分析着凶手的特征。 “胥术,我们能找的只有胥术,”薛枫怕凶手继续行凶,赶紧拉上楚辞,带着亲信奔向刺史府。 第四十二章 敌手 “开门,快给我开门!”胥术被一阵喧嚷毁了清梦,换上衣服,出门迎看。 “老爷,是郡守大人,”年迈身老的管家向胥术汇报,因为一天下来要忙的很多,所以他早早的便起了床。 “先让人开门,”胥术一听马上换了副面孔,让管家挡在身前,自己往回缩了缩。 “胥术!”门一开薛枫就咆哮着冲了进来,边上的下人被突如其来的推搡挤倒在地,满脸怨恨。 “郡守大人,”胥术还算有礼貌,该有的尊称没忘。 “还好,”见胥术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薛枫喘着气暗庆。 “你慢点啊,”楚辞一路都被薛枫拖着,好好的衣服也因为长时间的拖拉而变得褶皱。 “郡守大人,您这么早就来拜访不太合适吧?”算上后面跟来的亲卫,薛枫的人都能包围半个刺史府,胥术问心无愧,可这阵仗未免有些吓人。 “我找你有事,进屋谈,”薛枫一字一顿,尽可能的让语气平缓。 “那请郡守大人和世子殿下移步,”胥术微笑,直觉这玩意他不敢信,不过约莫八九分会对。 “什么大事啊,还劳烦您二位亲自到我这?”刺史府的大堂很整洁,角落处挂的几副墨画文气居上,四下的装潢没多高雅但也迎合其中,不失风度。 “裴稣死了,”薛枫张口,嘴角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我们这不是天天……裴稣?!”胥术脸色大变,险些栽倒在地。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三人对视,有着后怕,也有着怀疑。 “凶手抓到了吗?”胥术撑着扶椅,昨晚裴稣和他会谈,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没有,巡逻的士兵们丢了命,我们也无从下手,昨晚他和你一起,你有什么眉目吗?”眼线遍布,他们有的,薛枫一样有,双方心知肚明没必要拐弯抹角。 “确实来过,我们俩商讨一些杂事,不过夜深的时候他也没多留,我目送他远走后便上床歇息了,”胥术大体回忆了一遍,眼下的陇南剑拔弩张,查案,贪污,明暗交纵,激烈有加。 “走的时候有什么可疑的吗?”薛枫知道结果,但还是想看看胥术的情态,查案到了如今的地步,凶手搞这档子事明显就是想转移视线,分散他们的注意。 “没有,但我想这次的贪污应该和他有关系,”胥术将昨晚的想法说出,不指着楚辞他们会完全相信,但也图自己个儿能一吐为快,不用憋的那么累。 “我们不知道凶手会不会继续下去,当务之急除了查案便是我们自身的安全,我虽算不得什么超然的高手,但正面碰上应该也会有一战之力,郡守大人的亲信众多,其中不乏武学精通之辈,保命、掩护、怎么样应该都行的过去,为了安全您不如就先跟着我们,查案的时候没准还能帮我们提供点线索,”楚辞摸摸背后的枪杆,话语间不经意透出一股威胁。 “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吧,”胥术立即表态赞成,跟不跟着反正他都逃不了监视,与其让人时时惦记,不如趁早投靠顺从,清者自清,洗脱嫌疑的好事傻子才不干。 “既然定下来了,那咱们就先回去看看裴稣的尸体,”刚才我大致分析了一些,不过很多地方还是不明确,除了他的,其余人的尸体我也要看看,另外麻烦郡守大人加强巡逻力度,保证附近百姓的安全。” “我这就嘱咐安排,请世子殿下放心,”薛枫不敢怠慢,既然他楚辞选择相信他,那他也选择相信楚辞。 尸体虽然隔了一夜,但因为陇南气温寒凉,倒也没腐烂发臭,反而跟刚死的一样。 “手法相同,应该都是出自一个人,”楚辞给尸体翻了个身,发现每具尸体都只有一处致命伤,并没有激烈反抗的行为,凶手恐怖且狡猾,精明偷袭又善于伪装,难缠,楚辞脑中的第一印象,如果可以,他真想好好陪这个人玩玩。 “用的短刀,小时候我爹给我搜罗了不少刀技,这不是咱们燕越用的,看来是真的有外人插手……”楚辞心里上演了一场对决,持枪者战挥刀者,两人一个枪似奔雷,万钧压顶,一个刀快如风,疾影密布,二者相望,即决高下,亦分生死。 “明面正冲,我胜,暗中击打,他胜,”缓缓停下思绪,楚辞得出结论。 “麻烦了,”听到这番结论,亲眼目睹过楚辞本领的薛枫暗暗叹气。 “那可怎么办?”胥术比起他俩明显就要胆小的多,虽不至于见到凶手就吓尿裤子吧,但估计也会哆哆嗦嗦和犯怪病似的。 “放心,安全,”楚辞冷不丁的拍了下胥术,因为事先神经紧绷,胥术差点就撩开嗓子大喊一声:“救命”。 “陇南地大我们又没有凶手的画像,寻找起来无异是大海捞针,他杀裴稣无非是想阻碍我们查案,我看不如咱们继续往下查,守株待兔,不用亲自找,他也会自己送上门来。”楚辞理智的布局,强大的对手会是一块好的垫脚石,敌人越强,他的斗志便越昂扬。 第四十三章 判断 “那可要抓点紧了,咱们先去裴稣家找找,要实在不行就抄了,帮他报仇也算名正言顺,”薛枫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顺着楚辞的话往下接道。 “急不得,做事讲究个事半功倍,我看咱们不如先吃个早饭,充充体力,”楚辞揉揉肚子,他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又半夜爬起来查案,是真饿的扛不住了。 “好,殿下稍等,”薛枫听楚辞这么说,赶紧找人扒拉了点余粮,硬邦邦的馒头,发干的肉片,已经是他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还不错嘛,嚼劲蛮大,”有的吃就挺好,楚辞倒也不挑食,虽然差点没硌掉牙,但还是打趣似的苦中作乐。 “委屈殿下了,”这些东西什么滋味薛枫自然了解,他都觉得难以下咽,楚辞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那能吃的惯。 “都愣着干嘛,你俩不饿呀?快坐下一起吃吧,”好在陇南不缺水,楚辞喝了一大碗清水,好不容易把嘴里嚼的东西给冲了下去。 “谢殿下,”薛枫舍不得碰肉干,皱着眉吃了一个馒头。 “矫情的你,”胥术可没薛枫那么客气,呼哧呼哧便将为数不多的肉干吞入腹中,临了擦嘴还不忘呛一句,酸酸咱们的清廉郡守。 裴稣的官职和胥术相近,两人府邸的大小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风格迥异,内部稍稍有些差别。 胥术形单影只,裴稣却家室满贯,一个正室妻子加一个偏房小妾,不怪胥术提醒他注意身体,这种小日子换谁过的不滋润?换谁能不让旁人眼馋? “郡守大人你们怎么来了?莫非是找我们家老裴有事?那可来的不是时候,他昨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不知道又在外面勾搭了那个狐狸精,”明明年近四十,裴稣正室打扮的依旧像一个黄花闺女,胭脂水粉倒不心疼,浓妆艳抹,一个劲的往脸上招呼。 “我们进屋找点东西,”薛枫深知这个正室脾气不好,所以说话都带着缓冲余地,并不想发生冲突。 “不太好吧郡守大人,我们家老裴可不在这,”裴稣的正室不像那个小妾身份卑贱,陇南的大族出身,薛枫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是他让我们来的,”胥术经常和裴稣一起,说话有不小的信服力。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拦你们,弄完以后收拾干净再走,我到外面溜个弯,”正室小扇一开,眉眼如画,当真是韵味犹存,不减当年。 “出门小……”薛枫刚想提醒正室注意安全,楚辞就按住他的手摇头,本来百姓吃不饱饭就闹的人心惶惶,要是再把凶手的事传出去,陇南的处境不堪设想。 “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给我搜!”待到正室远走,薛枫命大量亲卫进入府邸。 “咱们能找到吗?我怎么看有些悬啊!”进行的热闹,胥术捋捋胡子,黑色的须丝已经花白。 “掘地三尺,哪怕把这府邸翻个底朝天,我们也必须找到!”楚辞动身,加入了寻找的大军。 “为了陇南!”薛枫也不干看着,挽起袖子冲到了前头。 人家都去了,自己总不能仗着资历老无所事事吧?胥术不抱希望,不过还是振臂一呼道:“为了陇南!” 见楚辞他们过来一同帮忙,亲卫们一下子便提上了精神,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除了裴稣的内院都已经搜索完毕。 “继续,”女子闺房,有失礼数,亲卫们不少都涨红了脸,止步不前,好在薛枫知道轻重,先一步领头进入。 “你们出去啊!”裴稣的小妾不干,叫上嬷嬷丫鬟一起推搡。 “放肆!赶紧把她们拖到院子里,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小妾相传是戏班子来的花嫁,大婚当天连娘家人都没来,无权无势,薛枫敬谁也用不着敬她。 “翻,”果不其然,小妾地砖下藏了一个小盒,“混账东西,没少贪啊!”胥术伸手拿出金条,眼睛都直了。 “给我吧你,”薛枫没让他多摸,几个跨步向前就将盒子与金条交给楚辞。 “有书信,”楚辞心急,找一方正桌子摊开。 “吴柏乡?”楚辞望向薛枫希望他能给出答案。 “是……”薛枫半个屁没憋出来,不好意思的笑笑。 “上任的刺史,裴稣就是替的他,”胥术到底是陇南的老人,拍拍那位尴尬的郡守,翻了个白眼。 “殿下再看看还有别人吗?一并问了也好方便些,”薛枫倒也不生气,不对就问是好习惯,他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没别人,里面提到的只有他,”可能怕事情败露,燕越秋后算账,楚辞观书信,名讳国地只字未提。 “若是南齐断不会如此,西周又隔山远望……”楚辞没胡子捋抚,只能摸摸光滑的下巴,想想幕后的主使国。 “赤沙前几年刚内斗应该也不会……”薛枫帮着一起想,各国近况,他这个郡守还是了解一二的。 “钏黎,既有能力离陇南也很近,不过听说他们的君王是个懦夫,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您一样,百姓有口胡言。”胥术抖机灵,赌楚辞不会动怒。 “跑不远,”楚辞淡然,转头又对胥术道:“你领我们去找他。” 那位自骄的老人,脸色一变,心说朝曦的小世子没肚量,瞅瞅看戏的薛枫,无可奈何的回好。 楚辞倒不能为一句话找茬,不过是觉得胥术有疑,还想想试试罢了,至于肚量,那也要看谁才行。 第四十四章 隐患 这几天找来找去,小半个陇南楚辞都几近走遍,都说边疆郡地风景好,可他除了荒凉暴乱,什么也没见着。 “诺,就是那个驼背的老头,”胥术到一小湖,指着岸边的垂钓者轻道。 识得薛枫之位,吴柏乡做贼心虚,丢下长纵的鱼竿,撒腿就跑。 可惜吴柏乡这老胳膊老腿那能跑的过咱健步如飞的小世子,楚辞随风而动,一招蜻蜓点水,便跨湖将其擒下。 “想哪去啊你?”吴柏乡被楚辞单手拎着,苍老的身体因为饱受时间的摧残,变得佝偻不堪。 “没……没哪去,”吴柏乡双脚离地,像个会打鸣的公鸡一样悬在半空。 “哦,那你来这干嘛?”楚辞慢吞吞的将他带回,饭没吃饱,动起来还是饿。 “我……我钓鱼,”吴柏乡望望鱼竿,老脸倒厚的皮实。 “钓鱼呀,你告诉我湖都快干了你在这钓鱼?”晨上九时,楚辞没时间也没耐心跟他浪费功夫。 “老吴啊,你是不是饿糊涂了?湖里面的鱼早让人抓没了,咱唬弄人也找个合理的由头,不然不是闹笑话吗?”胥术蹲下,脸上挂着憨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书信的内容我们都知道,你要敢说半句假话,我马上就送你去见阎王爷,”吴柏乡就是个弃子,楚辞要的是他背后的人。 “我说,我都说,”八成钏黎的人也没想到吴柏乡这么没骨气,楚辞轻轻一呵便打算如实招来。 “陇南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薛枫怒目圆睁,恨不得将吴柏乡千刀万剐。 “我不是人,我愧对陇南,愧对燕越啊!”吴柏乡吓得半死,赶紧低三下四的认错。 “没让你认错,赶紧给我说重点,”楚辞把身后的长枪插进土堆,银色的枪尖寒光凛凛,锐利无比。 “发灾后的几日有个白袍找上了我,他出手很阔绰,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一天他突然提出让我帮忙传递消息,报酬是巨额的钱财,也怪我意志不坚,鬼迷心窍的就同意了。”吴柏乡老老实实,一句假话都不敢说。 “继续,”楚辞装作愤怒,进一步摧毁吴柏乡脆弱的心灵。 “我见到了裴稣,他似乎并不知道白袍的存在,我跟他说了赈灾的事,他点头应允后便吵着要钱,我按照白袍的吩咐送了几根黄金,往后我就经常往返在他俩之间,为了能平安的拿到钱,他俩做的事我一律没问,不过从言语上我了解了个大概。 “我听说您奉旨来这查案,而且已经小有眉目,便赶紧趁着夜深悄悄跟着裴稣,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跟他谈谈白袍的事,跟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白袍就躲在裴稣的不远处,我捂住嘴不敢出声,眼睁睁的看着白袍杀死裴稣,我怕白袍的下一个目标是我,所以才跑到湖面假装钓鱼。” “晦气玩意,死了才好,”薛枫怒气冲冲,朝着吴柏乡就开始说风凉话。 “我都是一时糊涂,各位大人就看在我积极配合的份上放我一条贱命吧,”吴柏乡耷拉着头,像座雕塑一动不动。 “与敌国串通一气,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就算我放过你,你觉得地下的冤魂会放过你吗?!”薛枫说完就要一剑刺去,好在一旁的楚辞持枪挡下。 “哎,郡守大人冷静点,”楚辞挑开薛枫的铁剑,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不到时候。” “谢大人救命,”吴柏乡的小命得以保全,自然对楚辞感激涕零。 “哈哈,不谢,你知不知道那个白袍在哪里呀?”唱完白脸该换红脸,楚辞收起先前的态度,语气柔和了不少。 “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们经常约在南面的一个小黑屋,”吴柏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迎合楚辞。 “既然这样,郡守大人就先把他押回郡府,等我明日复命时交由圣上处理,”问了也是白问,楚辞早该想到白袍的谨慎,杀了裴稣,白袍绝不会在去南面的小黑屋。 “别啊大人!要不我带你们去找他?”吴柏乡被亲卫套上锁链,恐惧涌上心头。 “不必了,明个儿我就走了,”燕政文让他查案,又没让他逮捕归案,有一个犯人处理已经够给他面儿了。 在一阵鬼哭狼嚎后,楚辞略带沉重的回了郡府。 “怎么了殿下,您查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 “破是破了,可幕后的人没抓到,我担心他会再一次卷土重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殿下就别想了,忙了这么久先好好的休息休息,”楚辞走了,另一批赈灾的粮食就快到了,咬紧牙关,重振旗鼓,陇南很快就能恢复生机。 “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指认钏黎也不行,终究是个隐患啊,”楚辞心里五味杂陈,逃了燕政文这一次的排挤,那下一次呢?他还能熬的过去吗? “只要我还在这里当一天的郡守,我就会用我的生命捍卫陇南的光芒,请殿下放心,陇南有我薛枫!” “郡守大人好样的,”那位头疼的小世子听到这一番热血言词着实不知道接什么,胡乱夸夸鼓励鼓励薛枫,于他而言倒也是桩好事。 第四十五章 威压 案子查完了也没什么好继续的话题,楚辞听从薛枫的意见,回去踏踏实实的补觉。 办事要量力而行,楚辞有想保护陇南的那份心,却没有保护陇南的那份能力。 举步维艰,那还有时间管东管西,一招不慎,输的满盘皆空。 “让老贼燕政文自己管吧,我爹帮你开疆拓土,震慑敌国,兢兢业业数十年不过就换来了无尽的猜忌,死的不明不白,帝王之道?功高盖主?着实有趣的很啊!”楚辞嗤笑自己的菩萨心肠,鹰眸般的锐瞳难掩不平。 裴稣家被抄,值钱的物件一个不剩,小妾搀着正室哭的梨花带雨,“放下你们的脏手,别乱碰我东西!”正室撒泼打滚,鬼哭狼嚎,那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涵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薛枫冷眼相望,如若不是他心善,裴稣家上到至亲,下到奴仆,一个都活不了。 “郡守大人斩草除根啊,”仅剩的那位刺史目光却是盯着个半大的孩子。 “冤有头债有主,不必,”薛枫说完转身离去,留下胥术妥善后事。 天刚蒙蒙亮,楚辞便拜别薛枫,踏上了回家的路。 “世子殿下一路平安,”薛枫拉着胥术挥手告别。 “薛大人,我信你,”楚辞坐上马车,吴柏乡被几个士卒押在一旁。 “会的,”那位自恃廉高的陇南郡守,此时终于也的认可了楚辞这位名声赫赫的纨绔子弟。 和来时一样,平平安安的,路上的强盗见有兵卒护卫都自觉的远远躲开,偶尔有几股狠戾的也不过是被楚辞拿来祭枪。 “放行,”朝曦守城的长官见大祸害归来,一下子便犯起了头疼。 “朝曦,小爷我回来了!”楚辞撩开嗓子,惊的马如霹雳,横冲直撞。 “天杀的,他怎么又回来了?”有孩子的百姓赶紧带着自己的崽找地方回避,生怕不留神恼了小世子,全家掉了脑袋。 “谁知道呢?命好呗,”周遭百姓闻声厌恶,巴不得这位爷永远回不来。 “圣旨到!”楚辞刚下马车还没去找,上次那个满身肥油的太监便领着一众小弟出现。 “宣,镇北将军之子楚辞觐见!”胖太监笑眯眯,脸上的油似乎都要滴了下来。 “臣下接旨,”楚辞提起袍子,单膝跪地,楚家人自行接礼,这是楚长年生前用血给楚家打下的荣耀。 皇宫很敞亮,敞亮到仅一个书房,便抵数位百姓的陋宅,皇宫很华丽,华丽到仅屋檐上的缀点,便抵数位百姓的税收。 时间不赶巧,早朝刚结束,燕政文叫上燕华哥俩,静候着楚辞的到来。 “镇北将军之子楚辞到!”肥太监喊完,懂事的拉走一帮下人,深宫的规矩那可都是要命的玩意,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留,全凭着心里面的一张明镜。 “圣上,”楚辞挺腰施礼,从出生到现在,他没少跟着楚长年见燕政文这个老贼。 刚生下来燕政文还抱过他,手捏的可紧了,楚家有男儿,燕政文不知道下了多少毒咒,好在楚辞不争气,随了他的心,风流潇洒,除了一身防身的功夫和巧舌如簧的利嘴,什么正经本事都没有。 “哎,不用那么拘束,”燕政文身披皇袍,胸膛口的金龙栩栩如生。 “谢圣上,”以前有他爹陪着还觉不出什么,现在只身一人面对燕政文,楚辞感觉脊背都快凉透了。 明明是笑脸,可却觉不出笑意,无形之中燕政文的威压好似一座大山,已经逼的楚辞喘不过气来。 一言一语,一动一行,无半分优雅,无半分迂俗,放入人海不出其神,恭为圣皇又尊临天下。 燕政文可怕的令人咋舌,并不是因为他的残暴也不是因为他的冷酷,更多的时候是他藏而不露的神色,惊惧着上下一片的朝野。 “朕命你到陇南查案,你查的怎样?”燕政文往楚辞跟前靠靠,柔和的目光,却好似要将楚辞生吞活剥了一样。 “臣已经查明,犯人吴柏乡就押在书房外面,”楚辞倒也不至于话都不利索,可怕是可怕,该面对的却也是不能逃避。 “不错,你俩可要跟他好好学学,别整天只顾着玩那些小伎俩,一点帝王之气都没有,要是你俩在这么下去,朕的位子可该让给他坐了。” “臣下不敢,”楚辞吓得激起一身冷汗,燕政文这老贼明显是话里有话,故意摆这么一出。 “你紧张什么,朕不过就是开开玩笑,又没打算真给你坐,”燕政文停下脚步,若不是局势需要,他必灭楚家满门,以绝后患。 “是臣下失礼,圣上勿怪,”楚辞赶忙低头,现在不是和燕政文对着干的时候,以目前的情形,他能活着都算是上天对他诞下的一种奇迹。 “跟你去的那两位侍卫呢?朕怎么也没见着他们?”燕政文面无波澜,整个书房都寂静的吓人。 “死……死了,他俩为了保护我被陇南的凶贼杀害。” “死得其所,朕心甚慰啊,”燕政文没有借题发挥,反倒是避重就轻,赞扬了两名侍卫。 第四十六章 归于平静 “事办的这么好,朕该你赏点什么呢?要不你自己提?只要在朕的能力范围之内,朕保证让你心满意足。”燕政文面上颇有长辈看小辈的慈爱,不过楚辞可都知道他肚子里憋的是什么坏水。 “圣上任信臣下已为大恩,臣下怎么好意思在讨要赏赐,只是臣下离家多日,想早些回家告安母亲大人,”是非之地多留不得,楚辞能早脱身就早脱身。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不想要了?”燕政文看着楚辞,一时间竟让他想起了那位早已身死却威名不减的镇北将军。 “是,圣上,”楚辞不亢不卑,身上楚长年的影子越来越浓。 “朕本不应该强迫你,不过嘛,若真是这样,天下人就该说朕小气了,朕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如何?” “臣下谢圣上万恩,”楚辞点头,白给的白不要。 “回吧,回吧,多去陪陪家人,好好休息几天,”燕政文摆手,一旁的燕华哥俩默不作声。 “臣下告退,”楚辞走出书房,外面依旧吹着寒风,燕越今年的冬季来势汹汹,不知又有多少人熬不过去。 脊背上的冷汗浸湿衣衫,楚辞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的朝家中走去。 “少爷?”陈伯正领着下人做粗活,见到门外的楚辞,也顾不得礼数,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早啊陈伯,我走的这几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楚辞给了陈伯一个大大的熊抱,所谓主奴有别的规矩,在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小世子心中从来都只是过眼的浮云。 “咳咳,少爷放心,家里一切都好,”短短几天,陈伯的顽疾不觉间又添上了几分。 “母亲呢?”楚辞进屋环顾,始终没有发现白夫人的踪影。 “夫人和明月一起到附近的寺院为您祈福了,心里放不下,总归是要有个寄托的地方。”陈伯感同身受,自己心中对楚辞的思念又何尝会少于白夫人。 “这样啊,那家里还有吃的吗?我这几天都没吃顿饱饭,”楚辞拍拍肚皮,里外的声音都空空荡荡。 “有,厨房剩的糕点您先垫垫,剩下的我马上安排厨子去做,”陇南水深火热,艰苦万分,陈伯早有听闻,如今楚辞这般模样,自然知道他遭了多少罪。 “香啊,以前我怎么没觉得这玩意这么好吃,”楚辞拿着陈伯送来的桂花糕,狼吞虎咽。 “少爷别噎着,来喝点水,”陈伯端来清水,满是心疼的看着楚辞,如若不是老爷身死,家族需要有人扛起重担,这个曾经无邪的孩子又怎会这般? “咕嘟,”或许楚辞真的是饿极了,平常看都不愿意看的桂花糕,现在竟全扫了个空。 “楚江那小子怎么样?”楚辞扣扣牙缝,从未觉得有顿饱饭会是如此的幸福。 “没怎么见他,想来跟着姓黄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陈伯麻利的收拾碗筷,似乎并不在意。 “也罢,我亲自去看看,”吃饱喝足,楚辞免不了消食一番,反正是瞎溜达,就当顺道闲逛。 “少爷忙着,老奴就先撤了,”陈伯慈爱的笑笑,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小世子走过后院、跨过花丛,总算是于西屋见到了楚江和黄老头。 “说好的教他本事呢?怎么两人都在那喝酒?”楚辞贼头贼脑,看师徒俩搂着酒坛不撒手。 “师傅,这酒够味儿!”楚江悬壶,浓酒如涌泉进了小口。 “有眼光,有眼光,不愧是我黄栾的好徒儿,”黄栾也是老没正形,非但不怕楚江醉倒,反而还连连碰杯助兴。 “前辈!”楚辞赶紧露头,继续这么弄楚江非成小酒鬼不可。 “哟,看看是谁来了,”黄栾满身酒气,醉醺醺的险些摔倒。 “大哥哥!”楚江见来人惊喜不已,转的又好像想起什么,脸上桃红变的更盛。 “你说说你,我给你找师傅学本事,你倒好,喝酒喝上瘾来了,”楚辞打不过老的,只揪揪小的尾巴。 “怎么滴啊,我教他喝酒就不是学本事了?我告诉你,好的酒量才是成为绝世高手必备的条件,”黄栾吐纳酒气,一拳就震碎了不远的墙面。 “唉……”楚辞一阵无语,感情是黄栾这为老不尊的家伙又要“以德服人。” “可他还是个孩子,成天这样身体受不了啊。” “你喜欢喝吗?”黄栾拍拍小家伙的肩膀,看样子是想让他自己来选。 “喜……欢,”楚江眨巴眨巴小眼,非常不给面儿的续上了一口。 “听到了没,又不是我逼他的,”黄栾抠鼻,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表情。 合着又是自己瞎操心,楚辞夺过楚江的酒,泄愤似的喝了个干净。 “大哥哥,”楚江委屈的伸手,却被楚辞挤眼给瞪了回去。 “这小子天赋还不错,练好了,以后肯定能成大才,”黄栾难得正经,又掏出上次的黑丸给楚江服下。 “先说好,我可不吃啊,”楚辞胆寒,上次黑丸的滋味仍是心有余孽。 “你说你老自作多情干嘛?”黄栾将剩余黑丸装进药瓶,撇都不撇楚辞一眼。 “来,咱给他漏几手厉害的,叫他也瞧瞧咱跟师傅学的本事,”黄栾拉着楚辞退开,把剩下的场地交由楚江。 “破!”楚江轻喝出拳,眼前硬如石盘的木桩竟于眨眼被轰成残渣。 “呼,”楚江吸气吞吐,刚才这招虽强悍,但显然不是他这个阶段能承受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敌可做后手,但万般不能先出。 “厉害,”楚辞拍手叫好,心说归隐高手就是归隐高手,看似不务正业,却能短短几日把一个半大的孩童教成这般,自己比武挨揍,属实算不得什么丢人事。 “还用你说,我徒弟自然是好,”黄栾吹胡子瞪眼似是个没长大的老顽童。 第四十七章 天涯远隔无处觅 冬雪有条不紊的下着,如柳絮纷飞,为大地裹上了一层白衣。 今天是陈家二公子陈涯大婚的日子,到处红火万分,围观的队伍从北街口一直能穿到南街底。 听说娶的是位小国公主,门当户对,如若真心相爱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朝曦城外的一个小农庄,同样是婚庆大驾,张灯结彩。 不过相较城内,城外这边显然要冷清的多,一方面是因为地形崎岖,人丁稀疏,一方面则是因为没办酒席,讨不来彩头。 轿子前的喇叭汉卯足劲,吹起震天般的喜曲。 新娘闺名宁琳,圆脸蛋,细长腰,生的一副玲珑貌,算是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 父亲是个烂赌鬼,母亲生她难产而亡,这位漂亮的新娘子似乎是被上天妒忌,从出生起便苦难深重。 祸不单行,她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上个月却被父亲逼迫,许给了这有名儿的恶霸。 消息传来的当天,她哭着乞求父亲,得来的却是无情的禁足和永无止境的打骂,她不明白,血肉深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难道真比不过那几两碎银? 她借着月光偷偷逃走,想要和那位喜欢的书身比翼双飞,浪迹天涯,只要身边有他陪着,去那里都无所谓。 可到了约定的地点,书生却变了卦,犹犹豫豫始终不肯在走一步。 她沮丧的问书生:“你是不愿意娶我吗?” 书生却只拉着她的手留了句:“我回去请命父亲大人,要风风光光的娶你。” 她傻乎乎的信了,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盼望着有天书生会上门提亲,风风光光的迎她过门。 可几日后传来的却是书生大婚,以正妻之礼娶了那小国来的娇贵公主。 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着她,绝望的哭了一宿,悲痛的险些晕厥。 她不在反抗,而是微笑着同意了父亲许给自己的婚嫁,讽刺的是,她与那书生的婚礼定在一日…… 随着时间的升移,朝曦城内越发的热闹,连燕政文都送来圣旨,亲自给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大婚当日,新郎那有你这般愁眉苦脸的?”陈从脸色阴沉,这场与外邦的联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父亲大人,”陈涯带着不甘,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念头。 “想要她活着就给我老实些,”陈从拿出半块锈帕,狠狠的拍在桌面。 “您答应过我的!”陈涯愤怒的起身,自己曾经敬仰的父亲,已经不知何时成了令他憎恨的对象。 “放心吧,你只要听话,我保证她平安无事,”陈从愕然,这个生性儒弱的次子竟敢忤逆他。 看来那个女子留不得,等婚事一结就找人处理掉,陈从打着如意算盘,与家族的繁荣相比,自己儿子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月我要见她一回,”陈涯知道自己父亲的手段,很不放心的开口说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陈从捏着陈涯的七寸,控制他简直易如反掌。 “我就当场拒婚,让你和整个陈家颜面尽失!”陈涯浑身颤抖,像是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 “哈哈哈,有种!”陈从咧嘴,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真要是陈涯耍混,他计划的一切可都要毁了。 “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来,现在请你出去,”几日前陈涯满怀欣喜,本想着父亲会同意他与宁琳的婚事,结果却被告知他已婚配,娶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生人,他怎么会愿意?可父亲拿着宁琳的性命威胁,他又能怎么样? “听话就好,”陈从不急不恼,婚礼上的布置还要由他亲自盯着。 胸前戴上红花,陈涯注视着镜子里面的重影,无助且愤怒,与那镜中人一样,他不甘极了。 父母将偏爱给了大哥,宠溺给了三弟,出生名门却又庸碌的他,性子软弱,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唯恐父亲生气责骂。 逆来顺受,对所有人都只留一个“好”字,骨子里的懦弱,环境中塑造的自卑,大山压着他的脊梁,让他挺不起腰来。 深秋前的一个落日,陈涯偶然遇到了山间采药的宁琳,那时的她扎俩小辫,着一袭白洁的布衣。 初见,他便对这个性格直率却又细腻无比的姑娘动了心房。 两小无猜,他吟诗,她静听,他漫步,她牵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慢慢的,两人好像成为了对方在绝境中的救赎,互相鼓励,互相治愈。 相知相爱,相识相依,可他明白利字冲前的父亲绝不会同意自己娶这么一个家境贫寒的姑娘。 所以每当宁琳问起什么时候娶她,他都只能选择转移话题,闭口不答。 宁琳被许给了恶霸,想趁着夜色与他远走,可关键时刻,内心的儒弱却再次动摇了他。 “我真的能照顾好她吗?”陈涯问心自问,最终还是留下句“等我”,回府找了那位冷酷无情的父亲大人。 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超过了他的预料,本来以为只要坚持,那怕是铁杵都能磨成针,总会有办法改变父亲的心意,让他同意自己娶宁琳为妻,风风光光的迎宁琳过门,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每日的乞求非但没有换来父亲的丝毫怜悯,反而还被他当做把柄利用,拿宁琳的性命,逼自己娶了那联姻的公主。 第四十八章 一顾倾城两相思 一路花枝做伴,飞鸟旋顶,宁琳被八个汉子抬到了恶霸家门。 “老爷,小女来了,”那位乖张的赌鬼父亲笑眯眯的对着恶霸屈腰,仿佛嫁出去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件供人买卖的货物。 “赏你的,”恶霸大喜过望,丢出一袋碎银,贪图美色的他早就对宁琳垂涎三尺。 “谢老爷大恩,”赌鬼父亲收起沉甸甸的银子,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意。 “没什么事就早点滚吧,”恶霸急着入房,对那名义上的父丈没有半点儿的尊敬。 烂赌鬼也是急着消遣,一听没自己的事,屁颠屁颠的溜了。 恶霸迫不及待的掀开盖头,貌美如花的宁琳实在是馋的他痒痒。 “娘子?”一见宁琳恶霸的口水都险些滴落,百闻不如一见,这乡间第一美人的美誉,当真是名副其实。 拉着麻木的宁琳拜了高堂,尽管他已经有三房小妾,可婚礼上的各项仪式依旧做的有模有样,除了没办大肆宣扬,简直与那寻常婚礼无异。 “又来了个狐狸精,晦气,”正室躲在一旁指槐骂桑,连带着把气撒到了另外几个小妾身上。 “可不是吗?真是个下贱坯子,”最得宠那位眼见地位不保,咬牙切齿的咒骂。 “都给我消停点,小心我给你们把舌头割了,”新的永远比旧的好,恶霸护起宁琳倒也不含糊。 红枣马,金履鞋,俏生的俊姑爷吸引了一众少女的目光。 花童铺席,小国公主款款而来,与那儒雅姑爷牵手,羡煞旁人。 “见过父丈大人,”陈涯面无表情,强颜欢色道。 外邦国主点头,似乎对这位儒雅的姑爷很是满意。 “父亲,”陈涯又对着陈从施礼,大族的规矩真是和那深不可测的人心一样,繁杂琐碎的很。 “夫君,”小国公主羞涩的开口,情窦初开的姑娘对陈涯这种俊杰,那有什么抵抗力,恨不得一面就沦入爱河。 来客大多是朝中权贵人物,如日中天,每一个都有不可小觑的势力。 “恭喜陈大人啊,”自然这婚宴中也不乏小人物,墙头草们得不到重用,只好巴结这个,巴结那个,想着自己被贵人看上,借机平步青云。 陈从一一道谢,风水轮流转,这些人没准那天就能骑到他头上,自己就是小人物爬起来的,这种显浅的道理,他自然跟打着明镜似的清楚。 “太子殿下到,”燕华头戴金冠,身披蟒袍,站在人群中比陈涯这个新郎官还要抢眼。 “恭亲王殿下到,”燕匡低调的多,仅穿常衣入宴。 “两位殿下贵安,”陈从越过旁人,直奔哥俩而去。 “陈大人次子成亲,本太子特来恭喜,”燕华献上贺礼,虽说是主子见奴才,但面上的客气总是免不了的,况且陈家强大对他目前来说绝对是百无一害。 “恭喜,”燕匡冷冰冰的,要不是燕政文反复嘱托,他连人影都懒得露。 “小儿大婚能有两位殿下祝福,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陈从恭维,如此殊荣对他和陈家来说也是种莫大的荣耀。 “陈大人赶快忙吧,不用管我俩,”燕匡和燕华上座,整个婚宴的焦点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那请两位殿下尽兴,小人告退,”猛地想起那位一国之主的亲家,陈从急忙端酒踉跄着赶去。 “我这都快忙糊涂了,老哥喝酒,”陈从先干为敬,后又展手中空杯以表尊重。. “亲家你这婚宴办的不错啊,连当朝的两位皇子都来道贺,”大国征战不断,小国夹缝生存,借陈家傍上燕越这颗大树,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们能来那是沾了您的光,”陈从辄酒对座,眼前这家伙国土虽小,但其兵卒出色的作战能力仍旧不容小觑,那日城头一万重营铁骑,个个手握金戈披荆带甲,仅过场打个照面,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夜幕悄悄降临,这场心怀鬼胎的婚宴足足办了一日。 “今日起小女就全全拜托大家照顾了,她性子被我惯的娇贵脾气又犟,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亲家能多多包容。”那位小国的王乘上马车,眼中不时有泪花闪过。 骨肉至亲有几个不心疼的?若非为了百姓免遭涂炭,他根本不会同意这场联姻,好在自己的姑娘对这驸马爷还颇为满意,不然这事一辈子都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尖刺。 洞房花烛夜,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陈涯对着床边的美人却是不为所动。 “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打破沉寂,小国公主冰雪聪明。 “是,”陈涯没有隐瞒,答的干脆。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小国公主掀开盖头,与陈涯对脸而坐。 “父命所为,不可不从,”陈涯冷淡的掏出半只玉簪,满目萧然。 “定情信物?” “我送她的,我们俩一人一半。” “很难受吧,今天反倒是娶了我。” “很……” 大大的喜帖糊在屋外饱受寒风的侵蚀,滚热的暖炉不时蹦出几粒火星。 “美人在这稍等一会,夫君我洗完澡去去就回。”恶霸猥琐的笑笑,似乎宁琳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那位心尖上的意中人还是没来找她,宁琳将袖口处的玉簪掏出。 “下辈子再也不信你这个负心人了,”宁琳依旧有些俏皮的说,随着尖刺入喉,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她的颈下折流,使那本就红火的婚妆染的更艳。 若为情这一字,世上又有几人不同?道不明,说不清,缠缠绵绵,方死方休。 那位柔弱的书生昔日只道:“林中若是花满潮,定是旧人念旧人,”却不知旧人已为情生鬼,重阳花开无觅时…… 第四十九章 机关术 陇南的粮食如期而至,楚辞躺在家过着惬意的小日子,喝喝酒赏赏雪,没事还能跟黄栾偷学几招,说是逍遥自在,飞花轻似梦啊。 鸟头是种不知名的金属,身子则是由纯楠木打造而成,平静没有持续多久,楚辞看着眼前精密的机关,眉头一皱。 五大家族强而盛极,各有各独树一帜的领域,有善于经商积富,有善于破城固疆,而这其中无疑墨家是最赋有神秘色彩的。 作为跟楚家一样的老牌家族,墨家的香火却少之又少,一脉单传,至今算上家主也不过寥寥数人。 能立足于五大家族,墨家靠的自然是真才实学的本领,人少并不代表力量小,诡异的机关术变幻莫测,奇妙无比,无论运用到里都是会一把很好的“利刃。” 相传墨家不以真容示人,每每面谈都是以奇木机关代替,发丝细致,皮肤嫩滑,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小物件,大物件,既被创造,势必有价值可用。 银丝控制傀儡,刀剑兵刃皆暗藏,如若小瞧起轻视之意,必得吃个不偿失的大亏。 墨家家主墨铜采平衡之道,在燕华得陈家支持后加入燕匡,将走向的难题甩给楚家,自己保存实力,养精蓄锐。 或许是觉得血脉太过单薄,墨铜这代除了有一子继承家业,还生有一女辅佐杂事。 凤女名墨蔻丹,十一岁起便拜风水大师赵逸尘为师,十三岁冠名天下,十五岁渺无音讯,隐退于江湖。 说是隐退,实则不过是被墨家雪藏,本就奇特的机关术又融入风水,简直是如虎添翼的大作,如此一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人能探清她的底子。 墨铜的嫡长子相较而言更为神秘,铺天盖地的探子连个名儿都没弄回来,作为以后墨家的继承者,他的本事绝不会比墨蔻丹弱,现在只怕是不知道躲在那潜学,准备将来大鹏展翅,一鸣惊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机关鸟吐出字条,随后嘎吱嘎吱的散架,楚辞眼瞅着却无能为力,目光转向字条,里面的内容又让他不解其意。 “笼中鸟,笼中鸟,羽翅断残,难飞跑,笼中鸟,笼中鸟,身靠囚笼,性难改。” 东西是墨家造的,可用这玩意的并不一定是墨家人,机关残骸落了一桌子,小世子心里烦乱交加,薅着头发,绞尽脑汁。 既然找上门来,装作若无其事断然行不通,他只好又无奈的潜下心细细寻找,生怕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字是红墨所做,笔势遒劲有力,本该秀美的书法却因为字迹的潦草毁了,虽仅有短短几行,但也不难看出此人当时的急迫。 “笼中鸟?难道……”楚辞灵光一闪,赶紧叫来陈伯商议。 “少爷,这又是出了什么事?”陈伯还是老样子,眼睛眯成月牙,始终对那些杂乱无章的规矩恪守如一。 楚辞将问题全盘托出,不过对他接下来的打算还是守口如瓶,不是信不过陈伯,实在是不想让他一把年纪还为自己操心。 “不过既然是求救,那他为什么会用这种哑谜,直接说出来不是更好?”陈伯生疑,凭一只机关鸟和一张字条,自家的少爷还是太武断了。 “那也没法子不是,我总不能成天在家躲着吧?”楚辞拿起字条,一抹浅笑安然自若。 “躲着肯定不是事,不过怕就怕这是有人故意设计的陷阱,”五大家族之一的墨家如虎穴龙潭,自家的少爷可是如今家族唯一的独苗,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对整个楚家来说都会是场灭顶的灾难。 “越是这样,我越要去看看,如今冯旭在外守关,关于父亲的事早已没了线索,墨家虽然危险重重,但眼下我也只能一试。” “老奴自知拦不住您,切记万事小心,您现在不止是您……” “我知道,”楚辞拍拍陈伯的肩膀,这位华发满头却忠心耿耿的老人已经为楚家做了太多。 雪花一刻不停,飘飘洒洒随云坠落,墨府大门紧闭,屋外的积雪垒成小山。 “名不虚传啊,”楚辞试着砸门,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动静。 “哟,这不是世子殿下吗?寻花问柳该去东街,怎么跑到我们这来找漂亮姑娘了?”黑服白冠,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侧身掩门。 “您误会了,我是在家闲的无聊想来这串个门儿,您看看这么多年了,咱两家都没什么交际,如今我这个楚家的新家主带个头,咱互相帮助,互相了解一下嘛。”楚辞左腿一迈,顺势挤进大门。 “家主喜欢清净,世子殿下还是回吧,”墨家人显然不想让外人闯入,死命的拦着却又架不住眼前这位身高马大的小世子。 “不碍事,不碍事,我最喜欢清净了,”楚辞没皮没脸,凭着身体优势硬闯了进去。 “墨家主,墨家主,”楚辞边跑边喊,突然间一支飞刀直愣愣的向他飞来。 “何人?”楚辞快速规避,余光不断打量四周。 没人回答,一支支带着墨家标记的飞刀精确的杀来。 第五十章 银铠傀儡 “世子殿下小心,那是我墨家布置的机关,射出的每把飞刀都有剧毒,”刚才那人偷乐,不过想到小世子死这也不是事,赶紧抽身前去帮忙。 “自己家还搞怎么多,”楚辞平步后撤,一支金边的匕首从袖口滑出。 飞刀虽快,但咱小世子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风轻云淡的躲过攻击,几招之内就破了这阴险狠厉的机关阵。 “轰,”不知从那来的重物狠狠砸向楚辞,尽管他双手抱合呈防御之姿,却还是不敌冲击,倒飞出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墨家人想去关停,可平时怎么用怎么顺心的机关,此时却像与他故意作对一般。 阵法再次发生变化,许多木板铁器交错拼接,足足三人高的大物横空出世。 “到底行不行啊你?”楚辞吓了一跳,这个不远处的铁疙瘩威压实在不小,莫说现在没有趁手的兵器,就算是有,他也未必能击破这铜墙铁壁的身躯。 “不知道,一般不会这样的,”墨家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赶忙离开中央阵眼,确保不会被大物一拳捻成肉泥。 “这玩意连你们自家人也打?”楚辞利用大物行动不便,灵活的闪开一波攻击。 “因为我们家族的人掌握控制方法,所以是无差别的,”银线绕指,坤斗迁移,墨家人飞速放出小型傀儡,暂时转移了大物的注意。 “那快叫你们家主出来啊,”楚辞躲到小傀儡身后,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 “家主正在屋内休息,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墨家人不想被小看,几次牵动手中的傀儡进攻大物。 不过楚辞来本就是想见墨家的家主,那还顾得上什么休不休息,朝着远处便用尽力气大喊:“墨家主,墨家主,你们家的破玩意要杀人了!” “闭嘴,”墨家人一时分了心,好几具傀儡被大物压成碎片。 “合!”眼看就要不敌,墨家人急忙拉动银丝,傀儡们顺着丝线竟也融成了一具蔚然成风的巨人。 膀臂成刃,弓矢外露,巨人被银白色的铠甲包围,不时寒光闪烁,身姿如虹。 大物像是有灵智般引来长刀,脊背前突便是一记横劈。 “斩!”墨家人怒喝而动,银铠傀儡静如钟山,生生将长刀削去半截。 “咔嚓,咔嚓,”大物体内机关转动,似流星落点的钢拳击穿了银铠傀儡的护甲。 “可恶啊,”墨家人咳出一丝红血,极限转动双指,用银铠的臂刃给大物划破肩胛。 大物踉跄着后退,胸前的长矛支支汇集,最终连成一体迸发而出。 “御镇!”银铠傀儡缩成一团,后半部分的龟甲向前倾移。 风尘四卷,木屑飞扬,寂静下的墨家人跪倒在地,十指不停的颤抖。 不远,坚不可摧的龟甲从中间碎成两半,银铠傀儡被一矛钉在平地,残破的零件四处散乱。 来不及惊叹于机关傀儡的强大,小世子拖着受伤的墨家人飞速逃离。 “它身上的零件装配好,不然我绝对能……”墨家人死心不改,竟又拉动银线想再次控制的傀儡。 “行了,我知道你最厉害了,”楚辞抽空将其按住,虽说他是个门外汉,但那手指抖成这样,继续下去非废了不可。 “墨家主救命啊!本世子要英年早逝了!”瞅准时机,楚辞掷匕首于大物左腿后膝。 杯水车薪,大物甚至没有片刻的停顿,匕首便被旋转的齿轮碾断成沫。 丢不丢人先另作一题,保住小命保才是重中之重,冷傲好强的墨家人与那小世子楚辞混成一片,似那孩童迷路般的鬼哭狼嚎。 “唉,家主救命,”墨家人长叹,不觉间也跟着那位身轻如燕的小世子张罗。 “早这样不就好了?”楚辞乐的开怀,他反正名声扫地,多一囧事件事,少一件事囧事,背后的传闻也没什么两样,更何况还能拉那神神秘秘的墨家弟子并肩,怎么想怎么都不亏本。 退无可退,大物距两人只有咫尺,楚辞将墨家人缓缓放下,要是墨铜在不出屋救场,他也只好放手一搏。 咔的一声,即将来临的大物轰然倒塌,楚辞攥着汗,那位不知性情的墨家家主墨铜还是动了。 不出所料,来的并不是本体,裹着黑色披风的傀儡轻轻落到大物头顶。 “墨家弟子墨竹有违族规,愿面壁十日以待严惩,”那位油尽灯枯的墨家人虔诚跪拜,随后瘸着腿朝内院走去。 “晚辈楚辞,见过前辈,”楚辞老老实实的行礼,这低调墨家的手段,绝是非同一般。 “世子殿下客气,我墨家这种小地能迎您来,那幸得是福气缠身,多日的喜气洋洋啊,不过想来咱们都是性情中人,有什么话还望能直言以对,切勿多做弯绕,”蓑笠沾手,披风溯起,黑色傀儡说不尽的威武。 “实不相瞒,今早我得了一精巧玩意,如此巧夺天工之物,我想应该是墨家主您这的,”楚辞再度惊讶,那看似惟妙惟肖的人形傀儡竟能随齿轮左右推动,口吐人言。 第五十一章 十有九户无儿郎 “殿下严重了,天下鼓捣这些的又不止我墨家,”黑色傀儡接过楚辞手中的残片,微微端详一会儿道。 “那是自然,不过若非事出有因,我断然不会来这打扰。” “因?那还麻烦殿下细说于我,”黑色傀儡紧视,空洞的目光中看不见一点儿生机。 “莫怪我直率些,那个疑似你们家造的机关里有张字条,内容写的就是你们墨家,”楚辞半虚半实,想试试口风,顺便在诈诈这老奸巨滑的墨家家主。 “可否一看?”黑色傀儡原地滞留,死物就是死物,那怕是有了如人类一般的面容,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因情绪产生变化。 “烧成灰了,人家肯给是信我,咱也要讲究个互相信任不是?”楚辞仗着身份,有恃无恐的耍起赖皮。 “殿下倒是君子,不过具体的东西您拿不出来,我这也不好办啊,”黑色傀儡探出寸刀,大有一言不合就逐客的架势。 “不敢当,不敢当,本世子小人一个,那里是什么君子。”楚辞摆摆手,人脸皮再厚,总要有点自知之明。 “殿下谦逊,”黑色傀儡通过银线摆动,将操纵者的信息传递的准确无误。 “要不我进屋当面跟墨家主说说?总和这玩意聊感觉不太礼貌啊,”楚辞摸摸黑色傀儡的小脑壳,胸脯挺的老高。 “那有劳殿下,”黑色傀儡被收回,缠绕在四周密密麻麻的银线让人不寒而栗。 墨家人少,可房子不少,左面白光林立,右面黑暗如潮,墨铜住屋立在中间,享匀称双生。 布局纵有大势,铺地亦有余映,整个墨家从中央分割交汇,从内到外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盘。 “吱嘎,”楚辞迈上台阶,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墨家主?”楚辞不安的张望,从机关术到人形傀儡,整个墨家的一切都远超常人范畴。 “在呢殿下,”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男人悄然出现。 “今日晚辈多有打扰,还望不要见怪,”墨家人的打扮都是一个模子,眼前的这个家主除了衣冠稍秀,便只是左肩多了个红枣色的纹花。 “我墨家没那么多事,不过现在咱们面对面,该说的殿下能说了吧?” “本世子倒有点磨叽了,其实里面也没写什么,不过是一首琢磨不透的哑谜罢了。” “什么哑谜?” “囚笼鸟,折翼难飞的囚笼鸟。” “那倒是挺有趣,不过这和我墨家有什么关系?”墨铜不动声色,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都被小心的隐藏过去。 “我觉得这囚笼鸟就在墨家,”楚辞试探性的开口,既然没有突破点,那他就自己创造一个。 “事关我墨家清誉,殿下这么说不太妥吧?”墨铜背起双手,眼神如天上熠熠的星辉,澈极而耀目。 “害,逗您玩的,这不看墨家主您板着张脸嘛,”楚辞适可而止的停下,与之结恶并不是他想要的。 “哈哈,感谢殿下送我的解乏笑话,好些年都没这么开心了,”墨铜依旧是云淡风轻,言语谦和。 “墨家主喜欢就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人精墨铜过招,楚辞真是不胜荣幸,没有战火弥漫,此时的肃杀却更加繁重。 火炉卖力的烧着,一丝火苗逐渐压过了另一丝火苗,屋子越来暖和,雪天穿上的棉衣似乎都有些燥热。 “您知道我父亲的事吗?毕竟……我这个不孝子以前光顾着享乐,老头子都没了好些日子才开始念他,”楚辞顿了一会儿,话锋又是一转。 他以前玩乐惯了,对那些个枯骨军功也就听个热闹,只知道他爹声名势大,所有人都要尊一声“镇北将军,”想着真如外界所言,楚家军王者之师,百战必百胜。 可直至楚长年身死,他才真正了解那些赫赫震天的威名后到底是多少家庭的破散碎离,故事久了,有些东西没了问的去处,来这见墨铜,除了必要的摸底,便是想听听楚家军的“状命。” “知道是知道点,毕竟你爹当年征战天下我们这些躲在身后的家伙也没少出力。”墨铜笑笑,别看他和楚家不怎么来往,可令整个天下都闻风丧胆的楚家军,上到兵戈下到马鞍,却是他与墨家众人呕心沥血不知熬了多少昼夜才精心锻造而出,甚至楚长年临死时搏杀的佩剑,都是朝曦离别由他亲手所赠。 “西进东讨,数不尽的忠魂扬了我燕越国威,那年十五万人出塞,六万人捧着灰土返了家乡。” “津河一战,骁勇精锐煦风营全员赴死,高歌而笑,黄泉做伴,用血肉填平了广阔无垠的浪涛长河。” “国危急患,楚家男儿十有九者,扬鞭立马,破了满是精壮的三国联军,却在无那浩浩威威的春秋书声。” “靖江原,浙北遭围,那位号称不斩无名,万夫莫敌的楚家军副将戌珲,立马横刀,率百人冲千人阵势,殉国而亡。” “雁锍城,军旗飘飘,年轻都尉赵佑荣墙头孤守,道一句:何人欺我少年时?披挂执戟挑四将,续力竭身死,葬于城下。 …………… 墨铜踱步,拍了拍那早已僵硬的镇北世子。 第五十二章 手游银线,寒冬学技 听完故事,外面的天色随着时间逐渐暗沉,墨铜没打算留楚辞吃饭,几乎用半赶着的语气将其送走。 大道上的积雪很厚,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相当完美的白印。 囚笼鸟没见着,不过领略了父亲携楚家军当年的壮烈事迹,楚辞倒也不虚此行。 眼角毫不掩饰的泛红,这寒气当当云景薄凉,掉泪儿怕是还没落地就会结成冰碴。 小世子的白狐袍子油光滑亮,要是细细看起,倒和这周围的环境挺相应,算算时间,朝曦的一些小湖也该结上了厚厚的冰层,闲暇之余,大人领着孩子湖上问雪,倒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马车呼啸而过,人人都忙着过冬,有钱人家拿出银票买卖,既不愁吃喝也不愁穿衣,没钱的人家趁着晌午去山上捡把柴火,打点细致,咬咬牙也能熬过坏季。 一次没机会,那两次三次总会有的,给墨铜托了个事,以后接着机会天天都能去墨家遛弯,找不着所谓的囚笼鸟,解不开深层的谜团,楚辞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善罢甘休。 机关傀儡本为墨家秘术概不外传,可这位小世子软磨硬泡,嘴上功夫极好,墨铜最终还是经不住点头,即从明日晨起,便由那面壁的墨竹悉心传授。 成为傀儡师是个常人挤破脑袋都想有的好路数,世上奇门遁甲,太极阴阳,乾坤八卦,星棋斗转,无论是哪门,其中所含蕴理都是无穷无尽,极尽极华。 那墨家的机关傀儡之术,隐于黑暗,杀人无形,天赋异禀,入道大成者,一人便是一支坚不可摧的军队。 不过本家的核心肯定不会倾囊相助,楚辞所学最多就是冰山一角,平时高调却不堪大用的花架子。 一身落雪的小世子回家先找到陈伯,反复嘱托他给满屋多添几床厚被,多送点烧火烤炭,天儿冷,黄栾老胳膊老腿,楚江小胳膊小腿,这俩谁都不能挨着冻。 夜来风雪交加,势头一重赛过一重,依旧是起个大早,楚辞却没什么胃口,将将捧碗热汤下咽,眉头紧皱。 汤是明月亲自送来的,说这是昨儿个她与白夫人去寺庙求来的十全十补,服用会滋补筋骨,强身健体。 好歹是份心意,楚辞顶着恶心没吐,这些个寺庙坑蒙拐骗,要是换作以前,他非带人大闹一场,把这些假和尚狠揍不可。 簌簌凛冬,飞雪三丈,以往到这时候,楚辞都会往院子里堆几个不大不小的雪人,不过今年实在没这个雅兴。 老天爷春夏抚慰万物,要生机勃勃,草盛花开,秋冬又要驱赶万物,想叶枯根衰,寂静无声。 反正不管如何,它说的算,想让这一片天地怎样,这一片天地就要怎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小的人儿啊就要受着。 还没等亲自去寻,墨竹就像个受气的小娘子一般,撺掇着步子找上门来。 “早,”楚辞礼貌问候,这怎么着这也算半个师傅,关系能弄好点就弄好点。 “家主让我来教你,”墨竹表情怪异,颇有点兴师问罪的嫌疑,机关出错,自己受罚,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跟眼前的这位小世子脱不了干系。 “麻烦你了,”楚辞清掉碗中的汤底,心里还真是暖了不少。 “教殿下是我的荣幸,”墨竹说出那千篇一律的客套话,随即走出大门,回身招手。 “咱这是那儿去啊?”楚辞跟上,身子骨不错的他,倒不至于让人拉下。 “栖凤湖,”墨竹我行我素,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跟在身后的小世子。 地面打滑,路径坎坷,不管楚辞怎么打趣逗乐,墨竹都始终板着张冷脸。 临近湖边的岸上有不少大坑,凛凛的水面时高时低,常常因为地质加风雨,与整个湖面勾成五爪之壑,周围人觉得这犹似那凤凰落脚,栖身降临,故称栖凤。 “就是这,请殿下把双手伸进去,”墨竹若无其事的走上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锥,在刚刚结冰的湖面凿开一个小洞。 “你们墨家人的傀儡术都是这么练得?”楚辞靠过身子,洞里的还冒着冷气的寒水可不是用来说笑的,泡的时间短还好,最多手掌冻僵,可这时间一旦长了,莫说是手掌,甚至连整个手臂都有被冻掉的危险。 “练这个是为了锻炼手指的耐力,无论发生什么,一个傀儡师最不能放弃的就是手中的银线,不过殿下放心,等过后我会送上专门的药液,绝不会留下一点隐疾。”似乎怕楚辞不信,墨竹身先士卒,双指直插洞口寒水。 约莫半柱香,墨竹就将双指取出,涂上一层白胆色的药液。 “这……”楚辞看着墨竹面不改色,心里还是有点难为情,毕竟这彻骨非非的凉爽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 “练完这个,咱们才能继续往下进行,”墨竹像是习以为常,手指红肿却没半点僵硬的现状。 “那要怎么才算练完,”楚辞试着伸手,寒意借着手指,瞬间就传遍了全身。 “坚持半柱香,然后用手指夹出这筐内的黄豆,”墨竹身后背着的机关盒张开,里面黄豆足足满了小半筐。 第五十三章 双指夹豆,志比金坚 眼一闭心一横,楚辞挽起锦绵袖子,竞真将双手插入那彻骨的寒水中。 “放平呼吸,心别乱,”墨竹边看边作提醒,同样是过来人,这第一次的滋味可不好受。 “好……冷,”楚辞只觉一股肆无忌惮的寒意袭来,上突下进,延至全身。 习武之人体格本就远胜常人,更何况是楚辞这种出生就在将军府摸爬滚打的,连他都耐不住,可想而知,这墨家平时的训练到底有多残酷。 “坚持住,”墨竹蹲下细观,严肃认真的表情倒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也不想做手段故意刁难,只想早教早完,好远离那讨厌的镇北世子。 “不行,”楚辞感觉手掌都没了知觉,这项训练远比他想的要艰难。 “慢慢地去适应,这第一步要是完不成,后面的根本没法进行。”墨竹激励,这小世子已经比他刚开始强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万幸,半柱香后楚辞还是凭着那过人的意志撑了下去,但双手外都结上了薄薄的冰霜,如何能夹的出那润滑娇小的黄豆? 拼命的张开双指,他没有喊苦喊累,更没有用那徒有其名却压人一头的身份搞“特殊”,只是一遍一遍的尝试,那怕心里清楚这些不过是无用功…… “算了,您还是先抹药吧,第一次能坚持下来已是极好,”墨竹看着那手抖抖索索却还是不停的尝试,仿佛看到了曾经如此练习的自己,心酸与悲苦一并涌上了心头。 “好……”楚辞面目狰狞,修长的手臂凸起一根根暴跳的青筋。 “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在家里有福不享,偏偏跑来遭这罪,难不成那些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会因为您不会这些小玩意而嫌弃您?”墨竹亲自为楚辞抹药,本想着让这位小世子知难而退,如今看架势,怕是不好办了啊。 “那不会,毕竟咱有钱有权嘛,不过这些俗气的本世子早厌了,不俗的没这些小玩意还真不好拿下,”楚辞疼的呲牙咧嘴,这墨家的药效好是好,但整个治疗的过程实在是惨不忍睹。 用刀仔细划开寒疮,挤出里面凝固的酸血,药粉将溃烂的皮肉缓缓愈合,暗紫色的手掌动一下都成了难事。 速度快,时间短,为了提升恢复速度,这药制作的很不人道。 “现在我可以继续了吗?”半个时辰未到,伤口已经长出了疤痕,楚辞活动活动手臂,强撑着问。 “可以,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在休息会儿,”墨竹没料到这小世子的干劲如此之足,带着钦佩好心的提醒道。 “没这必要,咱别的地方不敢说,这身子骨还是满壮朗的,”楚辞苦笑,本以为墨家的机关傀儡主要是个脑力活,那成想这里面的体力活也不少。 比上次的痛犹过之而无不及,水将裹着皮肉的药粉冲开,像把利刀一样慢慢地割着伤口,麻木中混杂着疼痛,楚辞这次选择睁开双眼,一点点的数着时间。 雪停了,耳边一直呼啸的风也暂时没了音讯,这次比刚开始的情况好不少,楚辞到点抽出双手,虽费尽力气,但还是艰难地夹起一粒黄豆。 “殿下厉害,”墨竹低腰捡起湖面散落的黄豆,毫不小气的夸奖道。 “下次应该就能通过,”楚辞又擦上药粉,不过这次可没让墨竹代劳。 又是一轮休息,寒水带来的疼痛比起前面两次显得微不足道,发颤的双手精准的夹满半筐黄豆。 尝试三次,足足折腾了一早,楚辞终于能在寒水过后,灵活地使用双手。 “恭喜殿下,”墨竹一旁鼓掌,比起他当初,这位讨厌的小世子简直如有神助,不过短短三次就完成了这项堪称奇迹的壮举。 “你们墨家厉害还真不是没有原因,这个练习从小时候你们就要开始吧?栖凤湖于我已经够凶,但这种程度怕是连个门坎都没碰到?”楚辞随手拿起一把黄豆咀嚼这玩意,除了硌牙,倒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天命使然,怎奈可违,生在墨家的我们别无选择,一样的年纪,在殿下有佳人相伴,游乐赏玩的时候,陪着我们的却只有冷冰冰的傀儡和一成不变的训练。”墨竹叹气,五大家族的位置被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墨家虽有那诡异强大的机关术,可家族青壮太少,每个人都必须强大到独当一面,这样才不至于家道中落,消失在飞扬的尘埃。 抛开这个略带沉重的话题,两人盘着腿静静地欣赏雪后的景观。 “这地儿这天,咱要是能有点酒有碟小菜该多美呦,”出门出的急,拿一杆长枪还是顺手,楚辞被勾起酒瘾,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酒啊,没喝过,”墨竹摇摇头,自顾自的摆弄机关。 “没喝过?那还真是不巧,有机会我送你几壶好的,到时候你肯定喜欢,”楚辞随手拿起一块圆木,把玩半天也没看出一点儿端倪。 “不了,我们墨家禁止饮酒,家主说它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说你就信?死板,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俩都不说,他上那去知道?都出了门儿还要守这些破规矩,你自己不要的,到时候可别遗憾终生,后悔莫及。” “人生十有九不如意,这种遗憾多了,难不成都要后悔啊?”墨竹夺回圆木,将其放到一旁机关的中央。 “得,你们墨家人就是与众不同,”楚辞嫌弃的挪了挪地儿,于一边打盹儿吹呼。 第五十四章 步入正题 太阳升到最高,零零飘散的余光,给这凛冽的寒冬增添了一份温暖。 “对不起,昨天是因为我的冒失才让你……”疼痛的后遗娓娓而至,楚辞眯个午觉的念头没了音信。 “你说这个?不碍事的,”墨竹始终盯着机关,眼中的炙热藏都藏不住。 “哦,那你陪我练了一个上午不打算趁现在休息会儿吗?”楚辞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话不投机半句多,和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墨家人交流,还真是心累不以。 “没这习惯,”墨竹动手能力极强,借着午时小惬,迅速鼓捣出蜘蛛模样的物件。 “吭哧吭哧,”机关蜘蛛靠着八支分腿稳稳地在湖面爬行,拐弯、跃行,几乎有意识地避开了所有障碍。 “好奇妙,这个可以教我吗?我看应该挺实用的,”楚辞注意到墨竹搭线,仅三指便使机关丝滑地移动。 “殿下想学当然可以,”测试完毕,墨竹将机关蜘蛛收回,后又将其小心翼翼地递给楚辞。 “这是干嘛?”楚辞起身接过,这机关蜘蛛惟妙惟肖,尤其是那红石头做的瞳眼,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送殿下了,礼物轻薄,不成敬意,”墨竹倒是大气,自己潜心制作的东西随手就给了人。 “那我就感激不尽,厚脸收下这份好意了,”楚辞爽快的道谢,这时候他要是推脱倒有些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意思了。 “哈哈,殿下真是客气,”墨竹又恢复那张千年寒脸,散出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本着早些回家的原则,墨竹没让休息时间持续太长。 喊小世子离开湖面,他又将其带到了一座断开的残桥旁。 由表及里,由浅及深,层层深入,缓缓递进,任何过程都是从简单走向复杂,小世子稍带忐忑,接下来的训练只怕比上前面还要难上不少。 “傀儡师除了要有超高的耐力和灵转的手指外,便是要有足够灵敏的反应能力,这第二步的训练就是如此。”墨竹走上桥头,巴掌大的石块从两侧齐齐飞来。 冷静的出奇,他抖抖衣袍,轻松的闪开又不紧不慢的迈步向前,石块随着深入越来越多,差不多桥中央时,左右两边就有了足足不下十几块。 依旧波澜不惊,平淡如常,他没有用大幅度的动作规避,只是随意在那窄小的残桥上变幻身形。 来回经转,待到飞石俱尽,墨竹喘口重气悠悠的回到地面。 “这次您要做的就是躲避石块不被砸中,这里我也布置了相应的措施,绝对不会出现一点意外,”他没什么厉害的武功本领,能如此轻松的通过也只是熟能生巧,因打小练多罢了。 “嗯,”楚辞点头,随后将身上的东西全部丢到一旁,只留必备的衣物,轻装上阵。 石块来的急,走的却不急,他没有贸然挑战,底子虽然不错,可要想在那窄窄的残桥上“站稳”,绝非易事。 “起,”没有像墨竹一样按部就班,楚辞大步凌跃,靠着流风和惯势,落点就到了中央。 “流云步,”双腿分开,肩膀舒松,面对四面八方的飞石,他心神安定,不慌不乱。 随心而动,单纯的肉眼早已来不及反应,他索性闭眼,听声变位,没有那位冷面墨家人的云淡风轻,小世子大汗淋漓的回到地面。 “中了一块,”飞石有独特的染料,印在白袍尤为显眼。 “那就在来,”小世子调匀内气,顺着刚才的感觉迎势而上。 进退自如,德然有序,这次的他褪去青嫩,白袍临风,似那独立鸡群高傲蜇琳的高鹤,稳稳的立在桥梁。 对于这位小世子如此快的通过,墨竹也没有多惊讶,鼓掌表示祝贺后,就又双手送上了段纤细的银线。 这种线条傀儡师们都会有很多,约莫三到四根,以备紧急情况时不同的需求。 而这些控制傀儡的丝线有很多种,材料、粗细、长短,各有不同,各有千秋,比如那粗厚的铜线,虽然牢固坚硬,但操作起却极不灵便,一般的傀儡师根本驾驭不了,又如那末短的玄线,虽然便于使用,但却苛求于傀儡师的距离,对于那些不善肉搏孱弱不堪的傀儡师,无异是项要命的规定。 相较而言,他给小世子的那段虽没什么特别的优点,但却是最容易上手最适合初学者的。 听着墨竹的指导,楚辞小心的将线缠满双手。 “用我送的吧,那个物件不大,控制起来应该会方便些,”墨竹指指地面趴着的机关蜘蛛,自己又给自己找了段适合的银线。 楚辞笨拙的将银线插入机关蜘蛛,它背面有专门预留的孔洞,按住中间的凸面就能缓缓张开。 “试着用手指动一下它,这种东西您不用急,水到渠成的事,”那位暂代师傅的墨家人,走到一边,淡然漠视。 “明白,”楚辞移动线丝,机关蜘蛛果然开始跟着移动,不过由于操控者的稚嫩,它仅动几下便险些翻了身。 “放平心,傀儡是跟着人的,您怎么样,它就会怎么样,”墨竹银线出手,拳头大的壳虫被整合归一。 第五十五章 一拳之境 被线扯着拼接的壳虫全身都有甲胄包围,圆滚滚的头顶嵌着种不知名的金属独角,像个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傲气凛然,威风八面。 “我说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有更好的,”小世子犯起嘀咕,对比之下,自己的机关蜘蛛除了眼红腿多,还真是别无优点。 “殿下哪里话,只能说是平分秋色,各有各的用处,况且这强不强看的是操纵者的实力,与傀儡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墨竹勾动小指,壳虫腹部突然向外延伸出一排尖刺。 “本世子没念过几本诗书,肚子里更没什么墨水,莫说是较那些群战舌儒的大师,便是睁眼也写不了几个大字,论讲道理嘛,自然是比不过你。”楚辞手指发力,机关蜘蛛被拖着连走了几圈。 “拗着劲来,这玩意用巧不用蛮,”墨竹看着楚辞如此粗暴,只好亲自上阵演示。 寒风夹雪,凉且无情,短暂的骤停后,老天爷又继续为这四方天地涂抹白妆, 僻静的庭院随着守门人的出走薄淡不少,而此时那位深不可测的墨家家主正端着热茶,望着屋外的雪花怔怔出神。 “过了这么多年,你展翅之时都被我丢进牢笼,更何况现在你羽翼尽折,造极难登,还想借外人的手飞出掌心?哼,不自量力,”墨铜悉数饮干热茶,本家地下那数百具巍然的玄刚傀儡,时刻候命。 灰鸽无声的落下,被羽毛遮挡的脚尖绑着一卷竹筒。 “小世子去墨家学技?这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呢,也不知道我的好弟弟有什么打算,这种潜在的威胁我可不会就这样留着……”燕华烧掉竹简内的秘纸,四位之首的驭正替其撑起油伞。 “铿,铿,锵,”断桥上楚辞生涩的操控机关,满头汗珠不时滚落。 “击败它们在与我走上几招,您就可以出师了,”墨竹细致观察,在简短的演示后,将平时墨家子弟对练的敌手放出。 熬过了冷水之寒的小世子,对这些小麻烦自然是不成问题,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如愿通过了考验。 “打今个儿起,我也是个厉害的傀儡师了,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说本世子不学无术,”楚辞抬头挺胸,一副纨绔才子的模样活灵活现。 “那是,殿下天资聪慧,学起这些肯定是手到擒来,”墨竹难得恭维一番,想着能回家,心情终于是好了些。 “你知道囚笼鸟象征什么吗?”路上,那位刚成半吊子傀儡师的小世子随意问道,墨铜人老成精,这个墨竹虽然老板着脸,但明显要好对付的多。 “不清楚,面儿上意思就是鸟被人困在牢笼中吧,”那脸上总算有点表情的墨家人顿了顿,回答的很自然。 “哦,今天有些晚便不去叨扰了,你和墨家主的这份恩情,我明日带着厚礼登门感谢。” “本就是应该的,况且我和家主喜欢清净,殿下要不……” “我懂,我一人来,”岔路分道,楚辞咧嘴微笑,招手告别。 “殿下……”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有意为之,这个祸害是躲不过了,要不故意犯点事去受那面壁之苦?墨竹好一会才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陈伯办事利索,对自家少爷的话向来说一不二,更别提是反复叮嘱,上好的火炭和与被褥,当夜就差人给偏房争分夺秒的送了过去。 “嘿,这混小子倒还有几分仗义,”黄栾窝在床上喝酒,暖炉将小房间烤的温热。 “我说吧,大哥哥人好着呢,”半大的孩子酒不离身,每日除了练剑,便是这酒最得其意。 “上次给你的东西悟出来了没?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好好学,免得那混小子又叨叨咱俩,”有酒无肉,岂不乏味?黄栾拍拍桌子,嘴角又泛起了唾沫。 “嗝,师傅要不你亲自教教我呗,就算不用那必见血的剑,我看看意境也行啊,”石衡山历练归来,他虽悟出了所谓的剑心,但对那些武学心得,还是怎么看也看不明白,明白自己师傅高超,这近水楼台的怎么着也要先得月呀。 “罢了,求我这么长时间了,我给你打套拳,好生看着,意通其意。” 院庭花寒,落雪飘扬。 “无名无式,皆为心念,一往无利,刚柔并济,平涯无路作岸生,惊得浪潮掀州河,我辈复登临天阙,无双琳琅云起时!”风雪随着那邋遢老头的动向汇集一点。 无奇的基础把式,右拳,左拳,笔直的双臂一进一退,灵活的双腿一前一后。 闻那扎实基本功过后,黄栾身外突然竟形成了个半大不小的龙卷,“破!”随着那破衣老头的高喝,四下夯实的墙面像纸沫碎成齑粉,远处飘荡的云路也被那鬼神一拳撕开了个长长的裂口。 屋内贯注的楚江悟着意境,虽随拳出,亦动,刹那罡风四劲,芳华聚势,可却还是不敌那阵阵高升的余威,挣扎着被掀翻倒地。 声压势玄,寻常朝曦百姓只当天公打嚏,紫金大殿的儒衣男子却听得那异响眉头紧皱。 极尽,一众翘楚蹲坐感悟,一群花甲老者不语低头。 第五十六章 围猎大典 围猎又被称为冬狩,古有祭祀神明祷告上天之礼,每年到了深冬落雪之时,燕帝都会叫上子嗣陪同,亲领一众王公大臣出宫。 围猎在赫连围场举行,其地辽阔非常,南连潍山群峰,北接坝上草原,重峦叠嶂,林木葱茏,各类野兽成群结队。 帝王亲临,事关重大,赫连从秋季便开始准备,先是劲弓羽箭,后是各种野物,不留神掉脑袋的活,谁都不敢马虎。 围猎的期限一般是十到十五日,清晨,负责的大臣率军分成两翼,按部署形成一个方面数十里的包围圈。 随着一声令下,扬尘起地,百马奔腾,无论是那家世显赫的高官贵子,还是那未来统成大业的皇子,都会使出吃奶的力气。 每位参与者身后都跟着精锐士兵,一来是确保安全,二来就是拾取猎物,东西以稀为贵,天上的鹰雀一只便抵得那地下数只的大角麋鹿。 待狩猎结束,按照所狩猎物排比,由燕帝亲自论功行赏,前十为一档,前五又是一档,至于那大典的第一,便有机会被封为侧辅将军,听起来像是名头不大,可里面的权力却一点不小,近千的重甲盾兵,无事走起路来,地面也要颤上一颤。 为了不辱家门,拔得头筹,每位参与者都勤学苦练,习得一身上好本事,这要是等日后上了战场,御外敌,平内乱、开疆土都将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明日就是大典的开幕,朝曦城的各方势力都做足了准备。 辉月星稀,精神憔悴的镇北世子摸着手中那韧性极佳的牛角弓,晃的目光一利,伴风而动。 势上加势,羽箭毫不费力的穿透木靶,直直的钉入墙面。 轻声放下劲弓,他望着身后空空如也的箭筒,又看看桌上闪闪发光的两团异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深夜的睡眠像平常一样,有人会香甜正酣,有人会彻夜难眠,只不过今晚,彻夜难眠的多了几位,香甜正酣的少了几位罢。 行军的队伍浩浩荡荡,数万的禁军卫士倾巢而动,无论什么时候,安全永远摆在第一位,虽然围猎场地在自家国境内,但也难免有贼人心怀不轨。 燕华黑衣骑白马,燕匡白衣骑黑马,这哥俩心照不宣的打完招呼,各率一支心腹走到最前。 燕帝的轿子慢慢悠悠的遁在中央,既不过于靠前,又不过于靠后,不单精锐骑兵护驾左右,周围还布满了大量朝廷圈养的鹰犬,帝王惜命,其谨慎程度可见一斑。 五大家族来了三个,除了墨家和余家,无一例外的全部到场。 一人来了一家,难题还是如常的抛给了“中立派,”楚辞实在懒得理会,故意装出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压低速度,顺利溜到了整支队伍的末端。 路途颠簸,大雪摇拽,为防止意外发生,燕帝三番五次的下旨减速,大部队走走停停,本来简短的日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多月。 赫连地广人稀,资源丰富,这里的家家户户虽不说钱财万贯,但也还算吃饱穿暖过的富足。 负责这片的管事叫秦川,四品正爵,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后面没什么背景,从最底层的小兵小卒,他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如此成就,不说文武一等,才学举世,但也绝非等闲之辈,年过花甲,仍能提刀策马,吓的附近流寇闻风丧胆,远远听到名号就要肝胆俱裂。 围猎每年都要到赫连举行,这位六品正爵从刚上任时的冷汗夹背,到今日的安然如常,不过也就经历了几次,毕竟,这围猎大典虽然重要,但一年也就一次,提前准备数月,只要循规蹈矩,少做那些不长眼的事,在怎么着,他也办不了太砸。 况且一份风险一份回报,莫说是被那些位高权重朝中如鱼得水的贵人赏识,便是私下里那些个良莠不齐的小少爷,随手一挥,都抵他好些年的为官俸禄。 鄙夷的看了眼那些毫无作为的同僚,秦川安排好酒肉,早在十里之外的红霞庄便开始了迎接的仪式。 “微臣秦川恭迎圣上大驾,”不远的前方,一阵重重的马蹄声传来,没敢多停,他拉着身边的一位年轻知县,赶忙下跪。 “快快免礼,诸位爱卿都辛苦了,”声音雄浑有力,贴身的文公公小心蹲下,让燕政文踏着背脊下轿。 “谢圣上体恤之恩,臣等感激不尽,万死不表言谢,但此事只觉应当,却不敢称苦,”没急着起身,好像是被帝王之气给震慑一般,秦川依旧跪地,将头死死的低下。 “好一个万死不表言谢,好一个应当不敢称苦,赏,都给朕赏,都给朕重重的赏,”燕政文这会儿倒是大方,这赏字说的和那位曾经挥霍无度的小世子,倒是如出一辙。 原野上的风柔和温熙,少了炊烟杂尘,多了干净芳雅,也难怪把围场建在这,细嗅新鲜清爽的很。 营地驻扎,大军整歇,说是上好的野味佳肴,楚辞细细品味,却着实没尝出个别样滋味,看着一旁那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倒是出乎意料的与民同乐,不拘小节。 第五十七章 幻梦 氛围舒缓,意味正浓,除了站岗巡逻的士兵,不少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更有甚者借劲倒地,呼呼打鼾,楚辞难得放下心事,做了个还算舒坦的香梦。 文人墨客提笔百家争鸣,武将兵卒止戈锦衣返乡,嫩芽伴着春风缓缓破土,柳枝绕过树桩细细纤长,这豪情万丈四方无涯的天下,有羞涩却不失大雅的柔情姑娘,有落魄却依旧傲然的壮志少年,有一个飘渺无迹却人人向往的快意江湖。 依怜国都的边陲小镇,孩子们顽皮活泼其乐融融,老人们脚步轻盈宝刀未老,独特的民间小调,四处洋溢着勃勃的朝气。 深处,一座温馨的庭院搭在安谧小道,门前鸟语花香,两旁竹叶翠然。 这里,一家之主的父亲是位技艺精湛的铁将,脾气刚烈为人正直,碰到他人遇难,总喜欢出手帮衬,每日除了打铁便是靠闲暇时的杂活糊口,辛苦是辛苦,但只要一想到家中夫人孩子欢悦的笑脸,便越发的感到幸福,生出使不完的力气。 温柔贤淑的母亲负责洗衣做饭,高挺的鼻梁,匀称的身姿,骨子就透出不食烟火的庄雅风气,撇去妆面仅件干净布袍,便压的那些个自认倾城的年轻姑娘抬不起头。 这家的孩子灵性极好,身体也比同龄人壮实,有双罕见的丹凤眼,长的尤像母亲,但脾气却和他那个铁将父亲一般,认准的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动,经常让旁人笑说道:“一个大倔驴倔着倔着有了一个小倔驴。” 慢慢坠落的夕阳,高高升起的炊烟。 不大的院子,一家三口挤在一起,唱着动人心弦的民谣,有说有笑,生活并不奢侈,却也怡然,过的舒心。 美如山画的时光来的难走的易,江山摇落,几乎举国的动荡打破了这宁静的一刻,父亲应选入兵,母亲白了秀发,这家的孩子在没露出过那张单纯无邪的笑脸。 战场刀剑无眼,九去七亡,为了那个曾经温暖幸福的家不被铁蹄践踏,那位骁勇的铁将父亲,提枪披甲,以一骑当千之威,势如破竹,屡建战功。 几年后,随着战乱平叛,那位死人堆里爬出的父亲得朝廷赏识,封异姓王,赐良田美宅无数,曾经籍籍无名的铁将,做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庙堂高官,彼时窄小甚至挤脚的庭院,辉煌无限,堂皇富丽。 那个脾气倔强的少年跟着被册封了世子,那位庄雅贤淑以布衣力压群芳的女子却在也回不了人间。 从那位事事都依着她的男人走后,家里便没了顶梁柱,吃喝都成问题,更别说孩子还要读私塾,有人说妇女可撑半边天,巾帼不让须眉,可一个瘦弱女子拖着个半大的孩子,又怎有那么容易? 乱世之中挣钱的活儿不好找,人家嫌麻烦又疑心女子,走遍各街,好不容易撞上了个洗衣的活儿,却还要受尽委屈剥削,好在周围邻里友善,念着平日的旧情,或多或少,都经常照顾这对孤苦伶仃的娘俩儿。 疲劳过度,忧愁成疾,最终这位坚强的女子还是留下未行冠礼的幼儿,撒手人寰,没钱买棺立碑,只好在庭院旁的竹林里掩埋,她日日祈福拜佛,可直到入土却连相爱之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不知他是否安好,不知他是否有念。 少年性情大变,一蹶不振,像是被什么妖魔偷走了魂,做起了有名的纨绔子弟,言语轻浮,骄横跋扈,肆意的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情绪,这不是父亲的错,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可心结一旦系上,那是这点理解能够解开的。 掌管着数万铁骑的大将,无论是否忠诚,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会产生忌惮,对这潜在的威胁充满敌意。 瞧着自己的父亲被四处排挤,聪慧的少年早就看出端倪,深夜辗转难免,细细考量,却欲说还休。 入秋,边疆御敌的父亲陷入了层层的包围,邻国与无数部族合作,进攻源源不断,一波接着一波,城池孤立无援,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少年闻讯,立即抛开身边的同僚纨绔,拿出父亲早年为他锻造的银枪,挂鞍策马,世上无举亲,寂孤东风游,母亲走后,父亲便是他唯一的亲人,那怕血溅三尺,非死也不尽其意。 叶落树头,少年一刻也不敢停。 行程尽半,满是血污的父亲突然出现,一人一马,中箭无数。 那位喘着粗气的威武将军显然没料到儿子的出现,愣神之余,调转方向大喝:“跑!” “大将军,他又能跑到那去呢?”桀桀,辽阔的神秘丛林,一袭黑衣的年轻方士带着身后五位拉弓随时候命的追兵嗤笑道。 “为父对不起你和你娘,走,别回府,找一处安稳的地方好好活着,”为了保护儿子,那位已成将军的铁将正如当初一般,枪尖犹利,一往无前。 “父亲,不!”少年眼睁睁看着最后的至亲被箭羽贯穿,悲痛欲绝,随另一支闪着幽光的箭破风,他眼神迷离,坠落下马。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楚辞被噩梦惊醒,摸着额头的冷汗不知所措,咂咂嘴,望着即将破晓的黎明,攥起了拳。 第五十八章 霹雳弦惊 因为昨夜贪杯,陆续醒来的众人都有一丝昏沉,好在身边的马匹性格温顺,没有麻绳拽着也依旧如常的行走。 看看前方火星四溅互不对付的两兄弟,楚辞宽慰的伸了伸小腿,余光瞥见那心情不错的燕帝,抬头细望,才发现他正不知和一旁贴身的文公公嘀咕什么。 帝王和太监闲聊,瞅瞅,多新鲜儿。 冬狩前照常先要祭祖,这可是正儿八经传下的礼俗,随着不远处一角金边闪出耀眼的光,充斥着岁月痕迹的大鼎映入眼帘。 周遭冶炼数年,势头如奇谲峻峰一般,不说镌刻的花纹活灵活现,便是那左右两端神采飞扬的龙头,也要算得鬼斧神工,巧夺天地造化之作。 古老的气息像是倒挂日轮般震撼人心,楚辞这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冬狩,以前跟着权倾得势的楚长年,他一直都能跟着那两位野心勃勃的皇子走在队伍的最前沿,见过这大鼎不说是十五六七,八九回总是有的,可每次除了打心尖敬畏,便再无其它意味。 慰先辈祖宗之灵,庇后世子孙之福,这大鼎除了被用来简单的祭祖外,还要拿来供奉一些广为流传的神仙老道,以求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像什么深海盘踞腾云驾雾的龙王,什么九天之上辟邪除魔的圣鸟,甚至连那负责姻缘的月老红娘都要拜上一拜。 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牛鬼蛇神本是无稽之谈,莫说他们这些从小被渊博先生教诲的名门望族,就是那些个民间寒苦自学成才的读书文人,对这些也都不正眼瞧。 燕政文何许人也?夺嫡血河中爬出的代代燕帝又何许人也?可这些私下嗤之以鼻的东西,他们却不敢逾越失了半分礼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办法,底下的愚民们信这些,那怕是装装样子,燕政文也必须装出一副信神敬神的好样子。 “天佑我燕越王朝永世长存!天佑我燕越百姓和乐安康!”随着那精明的燕帝慷慨鼓动,大鼎上方燃起了熊熊烈火。 祭品被低头哈腰的小太监一点点呈上桌台,流着新鲜血沫的野物首尾分离,双目圆睁,憋着对命运的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这是前启仪式,也是围猎大典的第一步,由燕帝亲自领头,献上事先准备的祭品。 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鞠身下马,跟着燕政文大喊道:“天佑我燕越王朝永世长存!天佑我燕越百姓和乐安康!” 楚辞微小的声音很快被人海淹没,那两位好斗的皇子却是不同,一声高过一声,弄得前方注目大鼎的燕政文都有些皱眉。 仪式完毕,一场腥风血雨的狩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驾!”背上羽箭,太子燕华率先扬尘而去,同在一旁的恭亲王燕匡也不甘示弱,朝着围场的另一处快马加鞭。 两支队伍跟着两位皇子奔走,原地只剩下一群没站队的“中立派”不知所措。 冬狩的结局好像已经没有了悬念,他们不过就是两位殿下夺嫡之战的陪衬,来这放个风,走个形式了事。 “我说诸位,人家都成群结队的走了,咱们要不也凑合凑合?反正夺不了第一,不如大家一起欣赏欣赏这儿的风景,路上有个伴也能少些寂寞不是,”楚辞别有用心的笑笑,胯下昂扬的战马发出阵阵嘶吼。 “承蒙殿下厚爱邀请,可还请殿下体谅小人的不便之处,恕喜欢独来独往,实在受不住这种,”正三品的王庭予显然不吃这套,头也不转的扭身就走,结果就是一部分人跟着留下,一部分人各自散去,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预料,毕竟自己是个空壳的纨绔世子,不受待见也无可厚非。 “一个,两个,都给我快点,这次一定不能让燕匡占了便宜,”一双灰褐色的毛兔被射了个对穿,那位焦躁不安的太子迅速换上新的羽箭,准备开始猎杀下一个目标。 不管如何,冷眼旁观的父亲似乎有意为之,近几年来,不少他手底下的官员都遭到了刻意的打压,他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和燕匡的对决也从刚开始的稍压一头到了如今的平分秋色,眼下的局势错乱不堪,甚至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而另一边的燕匡同样是这种想法,不过相较于燕华对自己的手下毫不客气,他就要温和不少。 “注意安全,加快速度,”猎物的数量固然重要,可猎物的品质才是重点,这位英武的恭亲王继续朝着中央进发,似乎那里才有值得他张弓的非凡猎物…… 一群人心怀鬼胎,各谋其主,同为侧辅将军的名号,无所不尽其用。 “嗖,”刚劲的箭矢划过草藤与一只熟睡的成年雪狐擦肩而过,箭尖破土传出声响,被惊醒的雪狐张惶失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位藏拙的小世子假装懊恼的拍了拍头,轻声叹道:“真是倒霉绝了,我明明瞄准了,怎么一出手就射偏了,看来今个儿的运气真是不怎么好,这都能给它跑了。” 第五十九章 人心叵测 “嗯,殿下这番还真是运气不好,依着老夫看肯定是那风的问题,瞧瞧,连大雪都给吹偏了,能不受影响嘛?”周围少有人接茬,好在颇喜欢圆场儿的刑部尚书柳琴,挺身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楚辞顺着大笑,柳琴语气满含讥讽,他倒也懒得计较,说句就说句吧,反正身上又不会少亏肉,口腹蜜剑,总好过一人儿唱独角戏。 跟着一起出宫参加冬狩,这群人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至于为什么落到和他一同,不过是怕一脚失足千古恨,过于谨慎罢了。 楚辞犯不着巴结他们,他们自然也犯不着巴结他这位有名无实的世子殿下,一群人心不在焉,捕获的猎物少之又少。 “你们说,这次谁能拔得那围猎的头筹,俘获圣上的欢心呢?”岁数不小,脑子却一直很灵光的三品大员李谨言,捂捂满是褶子的老脸,像是平日闲聊一般随意问道。 “咱是别想荣光降临了,不过我看那两位殿下摩拳擦掌,准备充足,想来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至于最后的结果嘛,现在说未免早了些,如今分道扬镳,看不见摸不着,猜也没个依据不是?”贵云总督邬思成作答巧妙,这人多眼杂的,万一要是不小心说了错话,日后传出去虽无伤大雅,但总归是不怎么好听,如今这般云里雾里,模棱两可,便是极好的上佳之言。 “邬总督此言有理,咱们还是拭目以待,且往后看,”柳琴搭话,中立就是中立,要是现在抛出想法,轻易盘托出口,这里面可就变味儿了。 楚辞脑中同是这般打算,却不吱声,只是默默注意着在场每一位的表情变化,这里有人是真不想卷入争斗,但有人却只怕是早已心有所属,细眯起眼,李谨言这老家伙着实一肚子坏水。 大雪掩盖了猎物活动的痕迹,这时候猎人们的观察本事就显得举足轻重。 肃穆之后,随着一阵惨烈的哀嚎,鲜血将白妆素裹的大地填涂了一抹绯红。 “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那边进展如何?还是加紧些,别落了后,”那位略带焦躁的太子盯着眼前稀罕的野物尸首,总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给周围的人脸色好些。 话说燕匡一行人,本来是想进猎场深处找些价值斐然的猎物,好用来以精胜多,可到了地方,却是发现这里除了和外围一样偶尔蹦出几只灰兔,便在无什么珍惜走兽出没。 “真是马有失蹄啊,以往这里不会如此凄凉的,也罢,就从此地开始,”那位年少的恭亲王皱着眉头,冷冽的眸子不含半点感情。 无牵无挂,既不争也不抢,中立人员们身骑烈马,悠闲的赏着雪景。 没有小鸟攀附高枝,却有心思狠辣的毒蛇落井下石。 “哎哎哎,可惜了哟,楚将军这等英豪就这么走了,我也是突然睹景思人,想以前围猎大典有楚将军领头咱是多么潇洒,世子殿下,你爹他不光打仗厉害,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呢,以前应该没少领教吧?如今我听闻那镇北王妃整日以泪洗面,您可要小心着点,别,别像楚将军那样……”阴阳怪气的声调打破了当下已经有些阴沉的平静,左侍郎钟和戌摸着发白的胡须,非常悲伤的擦了擦眼泪,以前他出言不逊被楚长年用马鞭差点抽死,从此便和老鼠遇上猫似的躲着,现在那令人提心吊胆的大猫没了,他可要趁此好好的回敬一番。 “有劳您在家父走后还如此挂念,想必他泉下有知定然欣慰,同时也谢谢您的提醒,这些,小子一定谨记在心,不过等有朝一日您遇上家父的时候,可千万要多说我的好呀,让他知道儿子长大成人,比小时候有出息多了,”附近看热闹的不少,撕破脸皮不是好事,可被提及至亲,楚辞虽沉稳却还是动了气,像是狼王宣泄怒气时的警告,少年拉满弦,一箭穿过那位心胸狭义的左侍郎的披肩长袍。 “你……敢!”钟和戌暴跳如雷,眼前的人真是越看越像当年的那位镇北将军,以至于他浑身冒冷,恐惧没由来的涌上心头。 “哎呀,不好意思啦,刚看那里有动静,一不小心就……”楚辞可怜兮兮的放下弓,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 “一场误会而已,你跟世子殿下动什么肝火,”柳琴也是阴阳怪气的好手,平时就喜欢假借圆场儿让人下不来台,刚才没有机会憋的痒痒,如今正好借题发挥。 “哼,”被气的不轻的左侍郎钟和戌,受不了一旁众人古怪的目光,赌气似的丢下长袍,孤身离去。 “你看这事闹的,人家都说年轻气盛,老来气稳,他都半截子入土了还这么小气巴巴的,”柳琴还没说够,也不怕得罪人,依旧自顾自的嘟囔。 夕阳余晖映山红,黑夜无涯月明稀,匆忙的一日过的飞快,人无休止的对权力趋之若鹜,终将使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六十章 百兽之王 这是一只不怒自威的猛虎,这是一群贪婪残暴的豺狗,此时的它们正怒目而视,仿佛随时会展开一场恶战。 树枝上歇息的孤鸟被林子里的动静惊散,盘旋在远空,不时张望,四周的雪地有不少搏斗留下的痕迹,被一口咬断小腿的角鹿更是不断哀嚎,气若游丝,凄惨的声音一遍遍回荡。 诱人的血腥味随着空气流动逐步蔓延,一旁安静的豺狗群突然躁动不以,猩红的眸子寒光涌动,腰背犹如拉满的曲弓,蓄势待发。 “吼,”猛虎低声嘶叫,像是在发出警告。 领头的豺狗绒耳轻动,有些从容不迫,相较其它族类,无论是能力还是胆量,他都要远远高过一截,虽然被这一嗓子吓得蔫了不少,它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反倒是勇敢昂首,向前抬腿。 有了前行者,身后那些胆小的豺狗也开始慢慢聚拢,足足十五,骨瘦嶙峋,显然已经有好长日子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并非它们无能,只是竞争者太多,狩猎所得太少,况且每次猎物是大头都要孝敬领头,它们所得不过是些残渣冷炙,万物复苏的季节还能勉强过活,可如今大雪覆盖,连些晦涩酸臭的老鼠肉都成了奢望。 猛虎试探般的挥舞爪子,尾巴犹如钢鞭微曲摇摆,对于眼前这个蝼蚁的挑衅,它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其撕碎,但脑中虽然愤怒,它却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一对一就是在厉害的豺狗也不会是它的一合之敌,可它现在要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孱弱不堪抬脚碾碎的“蝼蚁”,而是一群团结有力不顾生死的“强盗”。 丛林法则永远都是那么的残酷,一旦受了致命伤,或者被弄成残废,最后等待的都是死亡,讨厌的秃鹫会啃食你发着怪味的腐肉,森森的骨架会被攀天大树丝毫不剩的化为养分,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原点,没有一点儿痕迹,仿佛林间没有经历,你也从未出现过般。 猛虎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苦于两败俱伤,原地打转。 领头的豺狗看这情形松了口气,知道对方有所忌惮,但也不敢太过放肆,仅尝试性的把目光移向垂死的角鹿。 一步忍让不能步步忍让,猛虎死死地将爪子压住角鹿身体,一口撕下一块肉,王者之范尽显。 饥肠辘辘的豺狗瞧见这幕,嘴角的口水都要流到脚边,不过猛虎的担忧同样适用它们,甚至更重,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可食物的诱惑实在太大,无奈,它们向领头求助似的呜咽,好像在说:“平时吃饭都让你先来,这次无论如何也理应是你。” 领头豺狗深刻的明白,好几日吃不饱饭,豺狗群内早已积怨已久,不少年轻力壮的豺狗都想夺得它目前的位置,而缺的仅仅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它命丧黄泉的契机,如果这次不上,恐怕往后整个族群也在难有它的立足之地,而失去了族群的庇护,这个漫长的冬日足以让它死无全尸。 强压着恐惧,克服住来自本能的血脉压制,领头豺狗思量一番还是义无反顾的冲向猛虎,“吼!”双方扭打起来,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青眼猛虎将领头豺狗半个头颅咬的血肉模糊。 “吼!”大家爪子牙齿都不是棉花做的,谁怕谁?领头豺狗挣扎着撕咬,而右脸被划出血痕的猛虎彻底暴怒,在无所顾忌。 “吼!”随着战况愈演愈烈,身后那些观战的豺狗也加入战斗。 猛虎不敢有任何大意,左右突击后,一头冲出了即将形成的包围圈。 依靠附近的松树,在保证不会受到两头夹击的前提下,它拼命的展开攻势,一口比一口凶狠,很快便杀的豺狗群溃不成军。 弱不禁风各怀鬼胎的窃贼对上林中绝对声名的天生王者,分秒间,高下立判。 领头的豺狗急促喘着大气,后肢还没脱骨的肉块被风吹的一晃一晃,作为豺狗里的佼佼者,它自然清楚它们和猛虎之间的差距,全盛之时,尚且五五,如今这般,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剑走偏锋,它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趁着猛虎被牵制,何不去夺那近在咫尺的食物? 领头豺狗小心翼翼的移动,生怕被猛虎注意,而猛虎也很聪明,拉换战场的同时,角鹿一直在它的视线范围之内。 一点一点,领头豺狗低下身子爬行,可还没等触碰目标,不远早有留心的猛虎便一个箭步,飞似的朝这儿赶来,豺狗群仍是不堪大用,抵挡不住片刻,疲惫负伤的它那是愤怒猛虎的对手,一个照面,甚至来不及做出多少反抗,一排锐利的牙齿便迅速贯穿了它那脆弱的脖颈。 头颅滚落,不甘的眼珠连合目的机会也不曾有,“吼!”震天动地,满身血污的猛虎踩着脚下残躯,头上隐隐显露的王字,更是凹显了独属于它的无上威势。 “吼!吼!吼!”猛虎调头面向乌合之众的豺狗,依旧是发出颤栗的追魂曲调。 肝胆俱裂的豺狗群见到领头倒在血泊,也顾不得注意是否还是强弩之末的猛虎,赶忙加紧溜走。 生生将其逼退的猛虎颇有感慨的庆幸,食物是自己费劲巴力捕获的,可最后还要经历这样一番生死搏斗才能填入肚子。 浑身黑黄相间的斑斓花纹沾满血迹,猛虎侧卧在平地,用泛黄的利齿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晚餐。 森林的夜,迷人又危险。 等填饱肚子,它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舐伤口,眼下正直寒冬,要是长了冻疮可不是什么好事,而当它全神贯注放下警惕时,冲天的火光突然将其团团围住,一轮致命的羽箭趁着火光齐射,终结了它这凛然的一生。 附近手持弓箭的人群让开道路,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纵身下马。 白衣在黑色的夜中显得格格不入,而那位年轻男子倒是满不在乎,他声音有些颤抖,盯着眼前那具被射成刺猬的猛虎尸体大笑不止。 “天佑我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来人正是那位要“以精胜多”的恭亲王燕匡,他如愿以偿捕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大家伙,”一下将之前赶路造成的劣势给拉了回来。 猛虎和豺狗群的动静很大,尤其是在寂静的黑夜,早在双方争夺前,满心不甘的他就带人埋伏在一旁,随从熄灭火把,屏息冥神,皇天不负有心人,耐心的蛰伏后,终于让他扭转了大局。 “所有人原地休息,随时注意戒备安全,”燕匡收起笑容,心底残存的兴奋逐渐平息,他摸着沾血箭头,低头不语,就像周围人说的,最终的结局还未可知,没结束前,他那位阴险狡诈的哥哥一样可以绝地反击。 第六十一章 王权更替 柔光滑着天际倾泻而下,晓雾破开薄云万里晴空,威戎如将的灿阳打着哈欠,久违的来了个好天气。 “殿下要不要派人寻一寻那些中立派,毕竟聚在一起也是股不小的力量,”右手袖口空空,单臂掷戟的壮汉逮住一只雪狼狠狠地洞穿脊背。 “中立?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如今这般,怕是还抵不上什么用场,”燕华算着围猎日程,不屑一顾。 “也对,不过殿下对那小世子有什么打算?听闻他深藏不露,倒还是有点能耐的,”壮汉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微微下蹲,便用短戟敲碎雪狼利牙,留作纪念。 “那些东西我是送出去了,至于最后到底有没有用,便要看那位阴晴不定的小世子领不领我这份情了,”燕华扶着马背,身旁有位怀中抱猫的青年儒士,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 “恭亲王那边的动作肯定不会比我们少,况且这小世子精明的紧,一般拉拢根本不会成功,若是长久,恐怕还会作为变数,如曲刺般威胁殿下,”青年儒士声音空灵,三言两语便将楚辞推到风口浪尖。 “我跟陈从那老东西说了,实在不行就找机会杀了他,要不是看他爹留下的名声还算有点影响,这种货色怎么能入了本太子的眼?”燕华高傲的注目远方,随着这些年来指点惯了江山,他越发的目中无人,甚至出现了令当权者最致命的自大。 “殿下不可啊,虽说他是个潜在的威胁,但现在时局尚且不稳,如若走漏了风声,那就是逼他转投恭亲王,到时候我们的压力可就……”青年儒士摇头,修长的手捋着猫毛。 “怎么?一个没爹的虎崽子能上天不成?谨慎是好的,不过眼下大可不必,驭,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成大事者,怎能如此?”燕华皱眉,冬日的寒凉也掩盖不了他那彰敛于形的浮躁之气。 “殿下教训的是,不过咱们目前还是要以大计为主,”青年儒士苦笑着劝解,作为四大之首,他理应承担的最多。 “够了,驭,”燕华不耐烦的挥手,叫上单臂壮汉,便又继续开始了那场势在必得的围猎。 风沙卷石肆意吹刮着枯萎的沙棘,扑面来带着沙漠深处亘古的荒凉,钏黎坐落于万里戈壁,因而便是数九之冬亦不觉岁寒。 君主的颓软荒政逐年抹削国运,官政萧条无能,百姓饥不果腹,糜然之气蔓延过路边枯骨,遍地怨声。 天际薄雾金芒乍现,一场巨大的阴谋正悄然拉开帷幕。 攴泽都城,十五万红甲卫蓄势待发。 “您真的要这样吗?这可是谋反,要被诛九族的大罪啊!”沙堡营帐,一袭重甲的副将手持长剑,如芒刺背。 “史书是留给胜利者写的,至于对错那就让后人评判吧,”另一位同僚宽慰,有些事并不能靠是非决断。 “黎川需要新王,而我们……将会成为新王手中的锐剑,无往不利,战之必胜!”统领钏黎半数军队的虎威将军朱懿突然拍桌而起,疯狂的脸上满是炙热。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 “私聚重兵,带刀上朝,孙振,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众胡子发白的官吏愤恨高呼,“莫不是想谋反作乱?!” “什么什么意思,本王做事轮到你们这些老鬼指指点点了吗?”大权在握的王爷冷笑,“便是我想,你们又能奈我何?!” “意图谋反,其罪当诛!”四面鸦雀无声,唯有已历两代而被临终先王委以重任的老臣屈成怒目而视。 “哈哈哈哈,其罪当诛?我看你们那个敢诛!”孙振步步紧逼,年事已高的屈成怒火攻心,险些晕倒。 “看看吧,眼前这个废物就是咱们钏黎的王,懦弱无能,昏庸不堪!我今日便是要取而代之!”孙振指向王座,和他同父异母的孙詹正蜷缩身子,唯诺低头。 随着城门被破,十五万红甲卫如同潮水袭来,大局已定。 “今日归顺我者,保留其位相安无事,诸位好好考虑一下,是无谓的死亡,还是携手共进,一同为钏黎的崛起而效力。 “恭迎新王,赶紧恭迎新王啊,”不知道是谁领头,刚还观望的文武大臣此时已跪倒半数。 “今王未死,何来新王?!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大殿之上又岂容你们放肆!孙振,你要成王,那老臣便用这一身残骨挡你千军万马!纵粉身碎骨,绝不辱先帝遗命!” “爱卿别这样,弟…弟弟他不会杀我的,况且我本来对这位子也没什么兴趣,他想要我就给他,”孙詹哆哆嗦嗦,殿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红甲卫可不认他这个昏庸帝王。 “陛下!”屈成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何苦呢?这就是你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赌上一家老小都要维护的王?”孙振披上早已准备的龙袍,有些怜悯。“金山银山,高官厚禄,三代朝臣又是何等荣光?”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君可不顾这万里江山,我不可。”屈成摘下头上纱帽,褶皱的脸上毫无惧色。 “吾王念你辛劳,特意给你机会,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弄的难堪,”朱懿持刀,骇人的血珠正从甲胄表面一点点滚落。 “哈哈哈,什么时候我等正道之辈也需乱臣贼子给机会了,难堪?也罢,老臣既无力杀贼,今便以死谢罪,望地下先君不怨,望世间钏黎永昌!”屈成仰天大笑,佝偻的腰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住,挺直而伟岸。 “当真不怕我诛了你的九族?”孙振眉宇凛利,和地面哀嚎的孙詹堪称天壤之别。 “不怕,我只怕丢了那巍然于天地之间的气节,和一位做臣子最基本最必要的尊严。”屈成旁若无人的整理衣襟,有些事必须要有人承担,那怕不知对错。 “追随我吧,我将会带给钏黎一个崭新而又铺满光明的未来!”孙振无不惋惜,举国上下灵顽不顾的人有很多,杀是永远也杀不完的,本就满目疮痍的钏黎不能在有数之不尽的内战。 “崭新和光明吗?”屈成慢慢停下手中动作,先前死灰般的目光竟有了一丝憧憬。 “我需要你,钏黎也是。” “不必了,你或许真的能做到,但这个时代早已容不下我这块朽木,善待百姓,做个好…王吧,”屈成被几个宦官搀扶,突然间一口鲜血喷出,气数归尽。 时间也许会淘汰一些东西或一些人,但他们留下的,是铭记的。 “保其家眷无恙,”孙振高登帝位,鹰瞳泪花闪烁,“例行国葬!” 第六十二章 野心 与燕华、燕匡两方势力的争分夺秒不同,楚辞这群人小日子过的悠哉游哉,几个老头经不起马匹颠簸,速度一直放的很慢。 “好天啊,可惜就是不怎么暖和,”柳琴搓着手,说话间缕缕涌出一股白气。 “不比年轻那会儿了,”李谨言双手环抱,连牙都被冻的颤颤巍巍。 “怪了,明明这么大一个太阳,”楚辞将弓扔给一旁的侍从,暗幸自己穿的厚实。 “来人,快快往这儿点个火堆,”身体向来不好的邬思成被人扶着下马,四面一阵又一阵的寒风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时刻准备的侍从显得很麻利,微有红肿的双手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动作,一切井然有序,伴随着木块儿剧烈燃烧,周围的温度逐步攀登。 “真是有够给朝廷丢人的,亏得没跟两位殿下一起,不然反倒要成拖腿儿的了,”抿了口温水,柳琴自嘲一番,刚还骑着马的众人早已下地聚拢。 “管他呢,大家都歇着吧,不过某些人睡觉最好关紧那张大喇叭,别弄的跟行军打仗一样,震天动地的别人怎么办?”李谨言指指眼边的两个大黑圈,像只暴怒的狮子。 “对不起啊李大人,下官真不是有意的,”官职被压一头的武将赶紧赔礼,惶恐的样子有些滑稽。 “这也不都是你的错,”楚辞替其解围,招呼那名武将靠近。“他刚从边境回来,可能是没休息好。” “自己注意,”李谨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趁着难得的寂静,眯眼昏睡。 “谢过世子殿下,”那名武将低着头,双手谦卑的搭在双膝。 “不要客气哈,你们在前面保家卫国的也不容易,这天儿,兄弟们又要受冻了啊,”楚辞顿了一会儿。“说实话,觉得苦嘛?” “不觉得,我们大家都是,”武将先是摇头,随后褪去眼中羞涩,骄傲的挺起胸脯。“大丈夫为国为民,心甘情愿!” 新权继位免不了大动干戈,随着冰雪离落,属于钏黎的流血才刚刚开始。 “弟……弟弟,王位给你好了,王位给你好了,千……千万,不要杀我啊,你我血脉相连,要是父皇还存于世,他肯定不希望见到咱们二人手足相残。”大臣倒头,屈成已死,孙詹如同丧家之犬。 “没用的东西,”孙振冷笑,盯着朱懿道:“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事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定做绝,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大殿上,群臣大多都认清了现实,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一家老小都能温存何必非要去“逞那英雄,”况且连主心骨屈成都在最后选择将钏黎的未来托付,愚忠只会误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呢? 夺取政权是第一步,巩固政权便是第二步,如果他今日弑君,不出三日,举国皆反,到时候无数人会打着“剿灭反贼”的名号,揭竿而起,钏黎必将战火纷飞,遍野哀嚎。 民心不可测,十五万红甲卫是他唯一的倚仗。 “拟,”孙振思量过后,命朱懿将一言官拉至身前,“前王孙詹逆行倒施,昏庸无道,使得底下百姓饥寒交迫,受尽苦难,更是因屡屡割地赔款,极大挫了我钏黎的锐气,今日自觉有辱帝王风范,愧对先祖所托,故让贤退位,即其兄长,新王孙振继位,特此昭告天下。” “写,快给我写啊,”见言官愣神,朱懿一脚踹出,瘦弱的言官马上抄起了笔。 “等等,最后在加上一句,旧王愧疚难当,已自刎大殿,”正当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孙振突然寒光一剑,斩下孙詹头颅。 “朝会结束,诸位都各回各家吧,不过明日早朝,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照常进行,”孙振擦干溅满血迹的右手,像个没事人一样执剑入鞘。 “是,我们的……王…” 人群慢慢散去,为了安全起见,红甲卫已经开始着手于攴泽的布防。 此时这诺大的宫殿只有两人。一位是刚刚弑兄荣登宝位的新王,一位是掌控战局兵权在手的将军。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百姓受苦受难,早就到处怨声载道,现在只要随意给他们点好处,控制起来便不是什么难事儿,而没有屈成,那些看似硬气的大臣们也根本成不了气候,眼下,唯有握着另一半兵权的孙稷能够威胁到我们。” “红甲卫虽然都是精心挑选的虎狼之师,但无论是装备亦或者作战能力,五爷手下的黑甲卫都要强的多。”朱懿收起武器,长时间的精力消耗让他有些疲惫。 “孙稷的野心素来极高,如若不是被父王调任藩王,远离了朝堂中心,恐怕现在站这儿侃侃而谈的就不该是咱俩了。”孙振脸色阴沉,这个老五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您要怎么做?十五万红甲卫时刻任您调遣,”朱懿没有犹豫,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自己也说过了,他的黑甲远胜咱们的红甲,打是一定不能打的,而且一旦开战,就不只有我们和他两方实力了,他是个为了私心不顾一切的人,背后别国的推波助澜很可能让钏黎元气大伤,从此沦为鱼肉,任人宰割。”能坐在王椅这个人人渴求的宝座,孙振自始至终都有着一颗随着时间而不断增长的野心,他想要的是带领钏黎一统天下,而不仅仅是在满目疮痍的国土,当一个小小钏黎的王。 孙振没有慌乱,“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甲卫务必加紧速度。” “明白,”正面对抗和守城并不一样,或许打仗能力和军队素养他比不上孙稷,但若是借地形优势,只防不攻,朱懿自信同等兵力下,绝对没人可以在他手上讨着好。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围猎的进程很快,转眼之间,十日为期的大典便已经过去大半。 “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时间差不多了,”燕匡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面枝条托着厚厚的雪堆,谁也不知道,随着积雪的不断施压,它会不会搞个凉冰冰的突然袭击。 “殿下,那个变数要不要……”听到温和的恭亲王下令,本在四周寻找猎物的随从们纷纷靠拢歇息,他们自觉保持跟主子的距离,唯有一个年龄与其相仿的凤眼男子凑到跟前。 “不必,有变数才有意思嘛,”燕匡饶有趣味的冷笑。“况且,我那位脾气不怎么样的哥哥应该早就憋不住了吧?” 钏黎南郡,苏邛。 流沙遍布各个角落,四下溪河干枯绵绵,这里曾经顽疾肆虐,匪贼横行,偏居一偶,远离朝堂的同时,却也发展缓慢,环境恶劣。 时过境迁,如今的苏邛早已挣脱贫瘠的铁链,粮仓年年丰满,真正做到了老有所得,弱有所依,百姓们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其乐融融,马车拉着外来所需的货物,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茶,繁荣程度甚至不输攴泽分毫。 而令这里得到改善的人正是钏黎的五王爷孙稷,雷厉风行是百姓对他的第一印象,从上任藩王的那一刻起,他便兢兢业业,不仅带兵荡平了附近的匪贼,并且还积极改善各种制度,实行大量的发展措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治贪官,除污吏,他亲自体察民情,使得这里迅速发展,凭着这些,他很快就积累了不可动摇的威势,苏邛百姓信奉的人只有他,而名副其实,他便是这里唯一的王。 “孙振啊,孙振,你倒是好一个先下手为强,连命都没给孙詹那个倒霉蛋剩,看来,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了。”被刚刚篡位的孙振视为最大威胁,被十五万红甲卫统领的朱懿称为五爷,更是一手拉起钏黎最强军队黑甲卫的孙稷,此时正轻轻晃动手中的银制酒杯,俊朗的脸并没有因这场早已谋划的作乱产生丝毫愤恨,反是红润有加,颇有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悠然。 “他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事,我看最后也不过是为您做嫁衣罢了,只要您现在一声令下,我马上就调集军队,拨乱反正,直取攴泽!”重铠附肩,双刀不离,一看便是位猛将的徐泽跪倒在地,前些日子打了败仗,现在唯有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戮才能彻底洗刷自己犯下的耻辱。 “急不得,兵书有云,唯快不破,先发制人,虽然要趁他没站稳迅速给予致命一击,但还是要做些基本的规划安排,战场上莽撞的一方永远都会吃亏,轻敌的滋味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孙稷口中品着清酒。“十五万红甲卫,十五万黑甲卫,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买卖。” “是,那我就先做准备,将后勤补给弄好。”徐泽附声应和,不敢有半点异议。 “想要出兵师出有名就够了,还有什么比除反贼更有信服力的呢?”心比明镜,奉为十五万黑甲卫的军师韩非一眼便猜透孙稷所想。“可兵力相同,对方又占地时之利,且不谈胜负与否,便是我方能胜,事后付出的代价又何其惨重?” “正是如此啊,要是真的短兵相接,半数对半数,内战的烽火恐怕会烧掉接下来钏黎几十年的国运。”孙稷挥手让徐泽退下,如鱼遇水的和韩非展开交谈。”孙振那家伙可能觉得我会为了王位不择手段,甚至昧着良心勾结它国势力,可要我一个满目疮痍的钏黎又有什么意义?他有鸿鹄之志想统一天下,难道我就真是一只仅顾眼前的井底之蛙吗?” “殿下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从古至今没有不流血战争,所有的宏图大业,所有的励精图治,都是要建立在独掌王权的基础,我看眼下咱们该去联系其它势力,想坐山观虎斗的人不少,但只要我们肯给足价钱,他们也未必不为所动。”韩非目送徐泽远去,给正一筹莫展的孙稷指了条明路。 “虽说不打无把握之仗,但也绝对不能让他站稳脚跟,”孙稷目光有些迷离。“事到如今,我心中竟还有些犹豫……” “帝王自家,血淡如水,同宗相斗,手足相残,咱们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先前他在燕越的陇南生事,我们便有所察觉,如今也是他篡位在先,我们起兵交战无可厚非。”韩非劝着。“便是我们像以前一般好生待着,日后他也绝对不会给我们活路。” 黑甲卫向来军纪严明,从建立初起便以那不尽人道的铁血制度远近闻名,无规矩不成方圆,也正是这般,如今才铸就了那无愧钏黎最强精锐军骑。 几支小队带刀轮班站岗,一股烽烟之气不知何时将这儿悉数笼罩。 徐泽快步进入军帐,很快便召集其它将领,将孙稷接下来的计划全盘布置。 弦在箭上不得不发,刚被战火洗礼的攴泽即将迎接属于它的下一场血战。 身如青山的朱懿站在墙头,风雪迎面而来,他俯视着城内精神抖擞的红甲卫,身后满是鲜血的披风飞舞飘扬。 长则十日,短则三日,孙稷率领的黑甲大军很快便会如期而至。 好在攴泽因为有之前留下的底子,所以短时间内搭建不错的工事并不困难。 “都给我利索点,别等人家兵临城下你们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我说过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干的慢的我挨个收拾,干的快的我也都统统有赏,”朱懿一个大棒一个甜枣的训话,事到如今,他身后便是无穷无底的深渊大洞,退又能退到那去? 兵戎相见,成王败寇,庙堂之中,尸山血海…… 第六十四章 犄角之势 暮色苍茫,又是一轮明月当空。 繁星满天,夜空再次来临时,足以惊动整个燕越的大典就会迎来收尾,大鼎引神袛佑福,以狩猎所得之物作那最后祭祀。 十日以来,早就争斗不休的两位皇子都卯足了劲,而随着吉时已到,无论是否满载而归,都即将分出一个关键胜负,如今他们都已经携其侍从坦荡回营,双龙争霸,唯强者胜,一场万众瞩目的对决,将会在那文武百官与将相王侯的众目之下,辨别孰高孰低。 太阳西落下山,那里都是无比的漫漫长夜,霓国紧挨钏黎,是个日益式微衰弱,因无力自保而只能被迫选择依附的边陲小国。 同样是望眼身后一片沙漠,同样是百姓劳苦不得安宁,霓国比起钏黎的日子更是不佳,因受到那名义上庇佑实则是来控制监督的军队驻扎,每年都不知道要上缴多少来之不易的钱财.。 以理服人那是儒家搞的一套,当今世道唯有拳头硬才是大爷,霓国疆土狭小根基不稳,正面对上,那怕仅是五大国最末尾的钏黎,也无疑是蜉蝣撼大树,自不量力。 好在这里的掌权者虽称不上什么精明绝代,但也绝非昏庸无道之辈,不久前刚刚继位的新君便胸怀大志,想要逐鹿天下。 可奈何其虽有一身鸿鹄抱负,但却实在施展不开点滴,终日惶恐难安,如履薄冰,甚至点滴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将这位新君吓的如同惊弓之鸟。 王权早就被渗透的钏黎势力和各个与之勾结的世家门阀架空,没准昨个儿还活蹦乱跳,明日便被刺客抵住喉咙,一刀给咔嚓了。 霓国皇宫,钏黎派来的甲士交错巡逻,那怕已是深夜,却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此时颇具落寞的内殿,一个衣着华贵的清秀少年正与一面色苍白但身姿却较为壮实的麻衣男子对弈,昏暗的灯光不时随风摇曳,少年执黑子先行,男子则执白子后入。 桌上棋局的阵势变幻莫测,先是白子占据上风,犹似破风长枪直抵咽喉,又是黑子步步为营,掀起腾腾巨浪猛烈反攻。 “我输了,”华贵少年放下手中棋子,突然露出一抹浅笑。 “我这是胜之不武呢,”麻衣男子并没有因胜利而感到沾沾自喜,他手指向棋局中央的一点。“我王刚才若是下这里,那输的可就是老臣了。” “落子无悔,下棋分心输了也是活该,”少年灵动的眼眸一转,犀利如星。“最近可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这天下那有什么长远的平静,”男子将桌上棋盘的收拾干净。“霓国实在沉寂的太久了,而今趁其内战,我们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今早钏黎的五王爷孙稷派人来过,他答应事成之后,撤出在这儿驻扎的甲士,还会取消我们霓国每年上交的供奉。”少年又是将那好看的眸子眺望殿外。“并且,他还说他会帮我们处理掉那些麻烦,真正意义上的让我们重新掌控霓国……” “连这些外人都清楚了吗?”男子顺其目光看去,那是一朵生长在荒凉中的野花。 “本就是他们一手促成的,而事到如今,又有几人不知我这风家嫡子,霓国新君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呢?” “现在开的条件倒是不错,不过明面上虽是双赢,但难保事后他会出尔反尔,而且最后要是孙振技高一筹,等那边稳固好钏黎大局,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来兴师问罪。” “时间已经来不及我们犹豫,不管如何,殊死一搏吧,这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拒绝,他恐怕会直接找人将我取而代之,反正只是个傀儡,用谁不是一样呢?到那时候,我们喊破天也不过是徒劳。” “既然吾王心意已决,那老臣便奉陪到底,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追溯祖上,霓国已历百年岁月,从仅千人的部落发展到如今这般的国度,帝位上的风家当真一路艰辛,可尽管如此,这不太平的世道又怎会心生怜悯,狼多肉少,四周其它国家不会任由其继续发展,未成气候的霓国根本不是对手,出于恐被覆灭的无奈,上任霓国君王只能被迫投奔钏黎。 可就算这样,厄运也还是如期而至,正应了那句老话,刚出龙潭又入虎穴,钏黎的贪婪远超想象,不光狮子大开口,索要大量供奉之物,更是趁此机会插手内政,扶植多股势力,有了这股势头,门阀士族纷纷崛起,最后甚至发展到蚕食王权,架空了整个风家。 “最好快点,要是被那些世族察觉可就麻烦了。”氛围一如既往的沉重,良久,那位自称老臣的男子捋平褶皱的麻衣,他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殿外呼啸而过的晚风。 “就定在今晚,他的黑甲卫也差不多到了,”少年逐渐坚定。“是时候了。” “定下来就好啊,咳咳……”脸色苍白如雪的男子突然左手捂住胸口,嘴角溢出止不住的鲜血。“一群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靠着买国,这些年竟联起手来藐视王权,早就该千刀万剐……” “褚老,”那名刚刚继位的新王毫不顾忌君臣之礼,竟借着那微弱灯光替其擦拭血迹。 “哥,”这时一声稍带稚嫩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通过大量士兵巡逻的皇宫,很轻松便闯入了这座寂静的内殿。 “然儿,”他放下沾血的黑纹帕绢,将其轻唤到跟前。“已经到了吗?” “嗯,而且来了好多,”男孩喘着大气,每句话都尽量说的清楚。 听闻确切消息的清秀少年,心中一阵燥热,积压多年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 夜越来越深,黑云遮住月亮,最后的光芒也消失殆尽。 风紫檀将褚无忌扶到一处卧榻,自己手持一柄开锋利剑走出内殿,外面火光四起,数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士卒慢慢朝他聚拢。 一夜,仅是一夜,整个霓国的各大门阀士族就悉数被灭,上到深固基业下到旁系左支,全是血流成河,不留活口,新君独掌大权,随后一封圣旨昭告,即日起便与五王爷孙稷联合,倾举国之力讨伐反贼孙振。 地处钏黎腹地的攴泽被围,南苏邛,北霓国,赫然已成犄角之势。 第六十五章 烽火狼烟遍地起 赫连的发展一直不错,虽不比都城朝曦那边应有尽有,但总体来说的供应却也还称得上是不错,别的姑且不提,至少吃食方面没让那些个山珍海味惯了的老爷和那位与民同乐的九五至尊受了委屈。 当然这是因为有掉脑袋的风险,甚至用不着那位正四品爵位的上头多说,底下人自己就给准备的齐全无瑕。 燕越的大典其实不光只有所属阵营的划分,“去“与“留”,才更像是个巨大的分界。 一部分人要像两位皇子般带着随从狩猎,一部分人要像燕帝般每日上供祭拜,根据分化不同,所做之事也不同,毕竟要是让一群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将祈福拜天,让一手无群缚鸡之力的文臣去骑马射箭,实在难为至极,他们倒是不敢抗旨,但若真要是这样,整个大典恐怕也就乱了套。 狩猎的一方自然是忙忙碌碌,于紧张日程中展开争分夺秒的猎杀,不过那些留下来的也未必轻松多少,见风使舵的中立还好,每日跟着燕帝去赏景品酒,到了祭拜面儿上装个崇敬就算完事,可分别支持两位皇子的其余势力内心就完全不同了,紧张,甚至有些忐忑,而这份忐忑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焦灼。 天平之上,左右秤内任何一点重量的加持,都足以轻易改变这最后的倾斜。 燕华这边,已是文官之首的太宰陈从正带着一群笔似利剑的家伙凝视远方,翘首以盼,而燕匡这边,由张家家主张启辰为首的各位实权人物更是不输分毫,这位稳坐中书令一职多年的胡茬男子衣冠胜雪,身上的霸道却是压过了文气。 祭祀的巨鼎依旧燃着那吞噬一切的火焰,燕政文被几位太监小心翼翼的搀扶,在一众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慢慢登上高台,开始说着满怀虔诚却实在无用的荒唐之言。 “祝愿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祸,人和兴隆,祝愿……大典规矩森严,甚至算得上是苛刻,十日围猎,那怕是作为燕越万人之上的君王,这种每日的求神祈愿也是必不可少。 寒雪飘扬,终于念完这些琐碎又行使好长一段注目的燕政文忙折了回去,此时他的衣襟被化成水的雪浸透了大半,这个冬天很冷,尤其是如今这般的清晨,宫里人虽说特意加厚改制了衣袍,但这副依稀步入老年的身子那能真的一点儿无恙。 “老了啊,”迈入营帐,燕政文拖着虚弱的身子靠进暖炉,一旁的亲近奴从很快替其更衣换容,龙袍盘领、右衽、黄色,领、袖俱石青色,片金缘。上面绣有九条进龙,胸前、背后各一,左右两肩各一,前后膝盖处各二,还有一条绣在衣襟里面。 “陛下龙体欠安,这些繁琐事宜您还是尽要少去啊。”自幼跟着燕政文长大,与其经历不计其数风雨的老太监邓鹿冒着胆子,苦苦劝慰。“您一定要注意休息,保重龙体才最要紧。” “你以为朕愿意出去挨冻啊?大冷的天,朕还要被人一步步搀着,说些个连自己都忍俊不禁的荒唐傻话。”燕政文好像丝毫没有慎言的意思。“可朕身为一国之君,不亲力亲为又能如何?” “可……”邓鹿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自己跟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登上王座的主子好像也有着太多的无奈。 “行了,你别搁这儿哭丧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给朕准备送行呢,晦气不晦气,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不也是老的掉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燕政文将桌上竹笔沾上黑墨。“闲着也是闲着,去,给朕拿些折子过来。” “陛下您才刚忙完大典祈愿……” “快去,快去,早些弄完,我也好早些等着那两个不省心的玩意。”燕政文挥着那略显干瘪的左手。“难不成要让朕亲自去?” “奴才遵命,”老太监终是应和一声,蹒跚离去。 烽火狼烟弥漫连天,钏黎的局面已经由开始的对峙,到了如今一触即发的地步。 洛桑、孤稞、通州、邕州,钏黎的四个重要战略位置被双方瓜分殆尽,孙稷靠着自身威望和其所向披靡的黑甲大军包揽大半,而孙振这边因陷被动只能是拿下附近的洛桑,勉强多发展了一道防线。 攴泽内,红甲卫正在进行紧张的训练,最近招募了约莫两千人新兵,有强制也有自愿,不过里面大多是些还未成年的孩子,个子不高,性子倒是一腔热血,他们渴望能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却殊不知战争的残酷要远超想象。 “互相配合,南北结成犄角之势了吗?真没想到我这五弟的手段竟如此迅速,短短时间内就拉拢了霓国这个不可或缺的地方。”临近战事,刚弑兄继位的新君孙振站在城头。“风家,风紫檀,看来父王当年做的还是不够啊。” “等局面稳定了,我亲自领军将那儿踏个干净!”不离左右的朱懿语气不善,显然是动了真怒。 “那些新招来的怎么样?”孙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盯着下方那些正在进行的训练缓缓开口。 “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真打起来不出乱子就挺好。”朱懿叹了口气,先前只是考虑守城如何,可屯兵苏邛的孙稷却根本不给机会,他打着平叛的旗号不断侵蚀其它领地,渐渐有了围困攴泽的雏形,若是继续在这儿当缩头乌龟,输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今这个局面,我们和他之间的胜算最多能有多少?”孙振收回视线,明知故问道。 “很难说,我们之前做的不少部署都被打乱,现在……”这位红甲最高将领语气平和,尽量说的委婉。 “果然还是棋差一筹,不过既然这样,咱们也就只能殊死一搏,成王败寇,最后的胜者还未见分晓。”孙振顿了顿。“既然他一直想逼着我们打,那我们也就随了他的愿,来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硬仗。” “新兵训练的事情暂且一缓,你去把城外驻扎的红甲分成几批,悄悄派到各城埋伏,同时传信,让咱们手下的各郡减轻抵抗,保存实力,放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黑甲继续深入,我倒要看看,等战线拉长到与补给本营百里,他们凭什么和我打?” 剑走偏锋,兵行险招,绵延万里的荒凉沙漠,一场事关百万黎民的请君入瓮正悄然进行。 第六十六章 诱敌深入 有霓国和大量战略要地作为后盾,孙稷也不再犹豫,他亲自披挂上阵,接连掀起了数次猛烈攻势。 苏邛境内,十五万黑甲几乎是倾巢出动,大军一路配合精密勇猛无二,敌闻其势尽多归降,少有负隅顽抗,真可谓势如破竹,形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整个对攴泽的进攻被划做了三部,第一部率轻骑做为先锋,干扰刺探,第二部率步卒充当主力,正面对抗,第三部则护送补给,运输粮草。 士气高昂的黑甲前锋继续着纵深,军旗飘扬,马蹄沉沉,身经百战的他们娴熟的摆开阵势,一轮冲锋,便杀的眼前敌人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真是不堪一击,没想到这些货色竟也称得上是精骑。”黑甲森森,领头老兵提起沾血的豁口大刀。“继续追击,一个不留!” 尘土飞扬,一众轻骑热血沸腾,上演了一出追逐丧家之犬的好戏。 败军四散,那群黑甲也化作几股。“我说,你们都别跑了,乖乖把狗头留下给爷爷们领赏,说不准还能少受点儿罪。”背后,那身姿壮硕如熊,孔武有力的胡茬大汉肆意嘲弄,那批败兵却只是埋头奔逃,闷声不响。 “不听劝?”这汉子颇为遗憾的摇摇头,把目光落到一个年龄不大皮肤黝黑的少年,他加快速度,随即发力从马背跃起,竟是一记十分狠辣的蛮刀。 模样稚嫩,反应却极快的少年忙抬手负刀抵挡,借相撞之力拉开两人间的身位。 “真他娘的窝囊,”黝黑少年落到地面,侧身倾斜滑铲,顺势砍下马蹄,汉子始料未及,重重的摔了个狗啃泥。 “找死!”汉子话音刚落,那少年却是没有见好就收,单臂撑起瘦小身板,刀锋乍泄而来。 “来的好!”汉子霎时转怒为喜,全力迎上,手中那柄重刀陨坠如滚落惊雷,声势压玄。 少年自知难挡,变换身形敏捷躲闪,前人重刀坠地升起迷眼尘埃,他瞅准机会,先是一肘创击,又是数招快刀连出。 重刀失力不在陨坠而下,那大汉胸口血流如柱,轰然倒地。 “呦,这位爷爷还真是不堪一击,”武功拔萃的少年逮住大汉遗马,反讥一言,扬长而去。 大汉惨死于众目,此举无疑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几名弓骑黑甲怒不可遏,羽箭奔涌如潮,更有一名同乡挚友肝胆俱裂,愤恨掷出手中铁制长矛,破风之势。 双腿夹紧马腹,少年大骂一声“该死”,转过身子以力挡力,竟生生偏转长矛,硬挨着羽箭入皮,吃力躲过致命一击,险之又险。 大漠孤烟,少年单落背影后跟着刚刚吸引来的诸多追兵,他叫佐戡,奇名奇姓,别看年龄不大,当这儿的守城骑兵却是有些年月,从应征那天籍籍无名到后来的屡建奇功,可谓十分悍勇,只是上面看他稚嫩心生轻视,功劳又多被同僚小人冒领,这才一直被压在底下,翻身不得。 钏黎内乱,两方争权,野心不小的他本想趁此机会闯出一番名号,可时运不济,天生勇武的他恰好被分到孙振这边,也难怪他喊窝囊,明明两方是势均力敌,自己这边还占着地势之利,可暗受命令的守城尉官却一直放水,导致他们这些号称精锐的骑兵一败再败,他虽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也实在无可奈何。 好在他以前跟着位颇有盛名而后隐退于江湖的前辈练过,底子不差,身手又迅捷非凡,这才几次被追依旧险象环生,那使重刀的汉子也是气运不佳,这么多的奔逃败兵偏偏就给选中了他。 人倦马疲,皮肤早被炎炎烈日晒成黑色的少年血染衣襟,而身后追来的黑甲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紧追不舍,时刻准备将其包抄 “没完没了,这一个个都着急投胎啊?”佐戡低头,又是一轮羽箭齐齐掠过。 “逮住这小子,别给他溜了,”身后追兵居中那人竭力一箭,竟是射穿少年座下马匹蹄腿,让其鲜血管涌,不能动弹。 “去死!”趁着现在,左侧那位同乡挚友率先发难,他学被杀大汉抬高手臂,亦是一记蛮刀砸来。 “不长记性,”少年不慌不乱,弃马而下,先是滑铲斩断来人马蹄,又借势快刀刺出,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周围这群追兵的配合能力,羽箭袭来,无奈的他只能收手却反被蛮刀给震裂虎口。 刀锋之上,稍显暗黑的血渍又被染成鲜红。“死在我的手下,你们运气不错嘛。”少年面色不改,左袖轻动落下黑色物件,双手抬起,竟是各执一刀。 “小子这般狂妄自大,等下可别跪着求饶。”居中那人搭箭于弦。“如此看来,恐是除了咱们黑甲,这里剩余骑兵也就这点本事还算厉害。” “速战速决,让这小子见识一下什么才叫黑甲轻骑!”破空声与话语声齐落,少年双刀先挡乱箭,后腾空而起与那使蛮刀的深仇之人战作一团。 寒影闪烁,少年调动气血,双脚深踩入泥,以双刀硬接一记蛮刀,“死!”他似乎不用任何喘息,左手黑刀直上,于脖颈将那破绽极多的蛮刀用者毙命。 “我叫佐戡,还请你们记住这个有些古怪的名字。”少年继续保持着双刀,浑身都被溅出的鲜血包裹。 “该死的杂碎,”本着猎杀心态的另三名黑甲轻骑脸色阴沉,而居中射箭的那位更是愤怒到了顶点,拉弓的手青筋爆跳,抽出腰间配刀,不顾一切冲杀而来。 来不及做过多闪躲,瞬息之间三人冲锋而至,佐戡只能再次挥舞双刀,以一敌多,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入下风,被暗中刀锋刺的血肉模糊。 “三个打一个,还能如此有脸大放厥词,黑甲轻骑,我倒真长见识了。”佐戡凛利变转招式,那嘴上功夫好似他使的第三把锐刀,虽不像前两柄有破甲之威,却也有着别样的毕露锋芒。 一言激起千层浪,本就异常恼怒的三名黑甲轻骑手段愈发狠厉,招式大开大合,尽显杀伐,不过这般虽是强了攻势,但其破绽也随之而来。 佐戡嘴角微微上扬,瞬息间的致命打击呼啸而发,他挪转左肩硬抗刀锋,手中黑色短刀行踪诡异如蟒蛇吐信。 对于眼前少年的可怕行径,连那身着黑甲厮杀惯了的老卒也显得始料未及,可刀剑无眼,一招即定生死,犹豫顷刻,回防才仅至半途的追兵又折一人。 “袁嗣!”剩下两人彻底失去理智,配合间隙逐步放大至顶,自乱阵脚。 “黑甲轻骑,呸!”佐戡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手中双刀随着碰撞溅起淡蓝火光,以腹部开裂为损再斩一人,“现在一对一!” 俗话说愣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黑甲轻骑杀人如麻,论心性已是够狠,可对上眼前这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少年却是接连后撤,心生胆寒。 “战场上厮杀惯了,今天倒是栽这儿了,佐戡,正和你说的一样,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大漠沙尘飞天,在场仅剩的黑甲追兵便是那正居中位的箭术高手,他虽正被逐步蔓延的恐惧笼罩,但倒也没开口乞饶,自知螳臂当车,仍是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黑甲卫从外围扫清抵挡障碍,整个主力部队距皇宫所在的攴泽越来越近,攻城、破城、占城,一切进行的都好像是那么顺理成章。 行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好像一条臃肿的黑色巨龙。 “切,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原来是些纸糊的东西。”战前便想要戴罪立功的大将徐泽看着最近几次大捷的军报。“我看最多五日,不对,最多三日,咱们就能攻进去。” 一身戎装的孙稷显得十分英武,他脸上并没有胜利带来的喜悦,反倒是双手搭在胸前,流露出一股颇为强烈的沉重。 “没那么简单,不说对手是十五万训练有素的精兵,那怕是十五万只仅会吃喝的肥猪,眼下这个局面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军师韩非摇头。“这几日咱们虽然看似赢得轻松,可事实上除了几座连粮草都被搬运干净的空城,什么也没捞着,而得民心得天下,那怕是假道义咱们又必须装到底,万不可弃城中百姓于不顾,咱们虽说有霓国作为支撑,可战线拉的过长,后方运来的补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远远赶不上需求。” “军师,这可如何是好?”那位战场冲锋堪称一流脑子却总是不算灵光的将军有些慌张,讲真,要不是眼前这人出言点醒,他可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的道道。 “静观其变,如今没有别的了,对弈既然已经开始,绝没有后退的余地。”韩非微笑,这天底下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仗。 一人统领黑甲的孙稷依然沉默,他提起桌上的鎏金酒壶,默默为自己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滚烫陈酿。 第六十七章 乾坤逆转 黑甲卫不愧是有着军纪严明的美誉,虽然主力已攻占诸多城池,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可底下守军却出乎意料的明是非,不对放下武器的降兵降将出手,更会避免战火蔓延无辜,保城中百姓无恙,秩序井然如常,军民各忙各的,要不是城外血污一片,大量死尸残骸得不到妥善掩埋发出阵阵恶臭,这里还真就像是从未有过战乱。 别的军队破城向来都是免不了一场劫掠,收敛的仅搜刮些民脂民膏,不收敛的便是屠城致使生灵涂炭也并不罕见,历经血火,积压在深处的阴暗自然需要发泄。 曾有人断言,一场残酷而压抑的战争就足以让从前善良无邪的参与者堕落为野兽,他们的模样从不曾改变,只是心却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窖,空洞破碎,任何事物都无法进行修补…… 通州城,一处远离繁华街道,以至稍显荒凉的酒馆。 “相传古时曾有仙人开山,一指断沧江,剑道如长夜……”,馆内,一位胡须发白的说书先生被好事的官客围在中央,不时饮茶润喉,讲的酣畅淋漓。 里面的小二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四处端茶送水,脸上止不住的流露笑意,想着今天有不少客人被这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总算是能多剩下点银子,自家掌柜并不是爱财之人,甚至不似寻常生意店家,做事颇为豪气,倒有那江湖游侠风度,否则也不会将小馆建在这种地方,整个馆内就雇了他一个小二照看。 而往来自家的掌柜只需赚够房钱,做到喝酒吃肉生活无忧,便也是不多过问账上,剩下那些多出来的,可不就是让他近水楼台,自己个儿给揣进腰包。 茶水沏了一壶又一壶,随着那说书老人的声音逐渐抬高,围在四周的茶客皆是屏息冥神,生怕错过一点儿精彩片段。 可就在众人竖起耳朵,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高潮时,老人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他举目环顾,最后才是不经意的将视线投入脚边的瓷碗。 这天底下那有免费的东西,大家又不是山上神仙,总归还是要吃饭的。 茶客们自然也都清楚,动作出奇的快,离开椅子,或是一文,或是二文,很快就将小碗装的满满当当,这就和撒尿是一个道理,都已经解开裤子,那里还有憋回去的道理? 这家的掌柜赫然也在其中,他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大手一挥,竟是随意丢给了说书老人二十文钱,把旁边的小二疼得心都在滴血,气的直骂自家掌柜败家,可这钱和店终归不是他的,到头来也只能说个嘴瘾。 既然钱都已经到手,这说书先生自然是不会在卖关子,他鼓足了全身力气,道:“那剑仙一身剑意直插云霄,以九剑破江湖名流,最终鱼跃龙门,飞升百年。” 这说书的生意好做,这说书的生意却又不好做。讲时,一个方桌、一个瓷碗,最多加上几杯润喉清茶,足够。收时,却要看今日所讲之事,能否精彩绝伦,能否让诸多听客满意。 听客满意自是全好商量,但若是听客不满,那么任你数日不歇,嗓子喊出血沫,最后也只能落得个孤芳自赏,甚至周围连个捧场的家伙都凑不出来,所以大多说书先生并不会一口气讲完故事,适当故作停顿,起码挣点辛苦钱。 当然若是身处繁华闹市,倒也不必太过悲观,咱瓷碗空荡,衣衫褴褛,没准就有菩萨心肠的慈悲人家施予援助,至于人家是否是把咱当成“丐头好汉”,便不得而知了。 天下故事讲不完、听不完,但大多晦涩难懂,并不适用于大众,所以来来回回也就没了新鲜故事,毕竟再好的佳肴珍琼,吃多了也会觉得腻歪。 谁家的铜板也不是大风一刮就来,先前茶客们之所以递钱递的心甘情愿,皆因老人开篇所讲确是少见,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故事结尾竟又通上了千篇一律的俗套,虎头蛇尾,惊艳续平庸,如此一来,这些坐在一旁的茶客未免觉得老人有些敷衍了事,但给出去的钱财就像泼是出去的水,拿也拿不回来,只能发出一片嘘声,以示不满。 兴许是早年经历风雨太多,对于眼前众多听客的不满,老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使劲的拍了拍桌子,沙哑的说了一声“肃静”,随后招呼还在埋怨自家掌柜的贪财小二重添新茶,言下之意,竟是想再来一场。 本就嫌弃故事结尾俗套,心生不悦的众多茶客顿时就炸开了锅。“好你个厚颜无耻的老家伙,怎么,又想继续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糊弄我们?” 容不得白须老人解释,茶客们便想撺掇小二将他撵走。 眼见待不下去,他倒也不做徒劳挣扎,他原是一名考取功名的有志秀才,可世道不公,命运多牟,奔波半生考中的进士,那本该是属于他苦读后的无上荣耀,但却反被一位高官公子无情剥夺,申冤无果,让同门流辈戏做疯子,转而心灰意冷之下,这才落得这般模样。 秋来秋去,冬来冬去,春风拂面,夏日炎炎,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位临了无人叫好的说书先生,弯腰捡起地上装满铜钱的瓷碗,独饮一杯清茶之后,迈步直直离开酒馆,雪花飘扬,如幕如影,随着平坦雪面被踩出一个个脚印,那佝偻不堪甚至倾驼大半的苍凉身影突然看向城头,大笑不止。 世间万物苦短奈何,临了无非枯骨做土,大鱼吃小鱼,长海吞小江,天底下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到头来,与其说是被岁月抚慰心神,落得释然,倒不如说是迫于命运之下,无奈屈尊。 酒馆二楼,四五个青壮男子靠成一排,身着布衣,腰间却是鼓鼓囊囊,看似饮酒作乐,实则笑谈之间,便将足以决定整个钏黎命运的转折契机细语相告。 黑甲已然恭请入瓮,接下来,便是收网之时…… 夜深不见底,守城的黑甲三五成队,举着火把四处巡逻。 防备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内战已然进行多日,但双方输赢尚未落定,一时松懈造成的致命打击,甚至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发展,前面被击溃而退的敌人并未全部诛杀,随时都有可能重新组织势力,来一场出其不意的反扑,破城之时,收编而来的诸多降卒眼下虽然看似安分,但也是人心隔肚皮,与之相比,威胁程度丝毫没有半点儿逊色。 风吹落雪,城外数之不尽的残尸也被裹上一层厚厚的白毯。 通州城的地理位置奇佳,不光是历来兵家所争的战略要地,同时更是作为钏黎的商旅要道,大小商贩想要来往贸易,这里几乎成了必经之地,正因如此,这里的繁荣发展一直蒸蒸日上。 原城主府邸,金匾宽檐,一砖一瓦极尽奢华,担任黑甲中坚将军的宋博苍暂住于此,宽敞庭院内,几盏油灯照的书房通明,恍如白昼。 一张名贵的楠木桌,上面铺满了厚厚的信条,同自家主子孙稷看到的一般,这些全部是胜利的捷报。 宋博苍并无翻看的心情,他并不是和徐泽一样只会打杀的莽夫,敌人主力未现,赢了几场无关紧要的仗、占了几座紧缺粮的空城,实在毫无意义。 苏邛和霓国南北相靠,虽然已经构成犄角之势,但随着他们的大军继续深入,地势之利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生死攸关,这位有勇有谋的中坚将军免不了思量起当下战局。 军师和自家主子绝对比他深谋远虑,可他们却没有选择撤退,反倒是加快了大军的深入速度,甚至干脆减少试探,让前锋和主力同时进攻。 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想打一个速战速决,兵贵神速,在最短的时间赢得胜利,并不是不知风险,只是在“赌”。 赌他们能够直捣黄龙,赌他们后方占领的城池能保证胜利之前固若金汤。 而除了他们,那些同根同生敌人一样在“赌”。 赌最后的本营能坚守到底,赌后方被打散的铁骑能夺回失地,重新形成新一轮的包围。 撇去双方明暗交锋,眼下他宋博苍能做的,只有死守被盯上的通州,誓死不让这里成为整场战斗的转折。 夜深了,无数巡逻士兵的火把却一直燃烧勃发出耀眼光亮。 白天辛劳疾苦,夜晚油灯又是消耗钱财,许多百姓人家早早便褪去衣物,安然入眠。 寂静的街道不时有轻声脚步走过,黑夜之中,正是那群酒馆听书密谋大计的青壮男子。 他们手持利刀,屏息冥神的向一众巡逻黑甲靠近,凭着不远亮起的阵阵火光,他们飞身跃起,十分利落的将其斩杀。 不敢有些许的停顿,他们迅速换上黑甲服饰,将尸体拖到角落藏匿。 巡逻黑甲来回换岗,这些异常很快就会被发现。 喘上口长气,这些披上黑甲的青壮男子继续潜行。 像他们一样的人还有不少,接受孙振隐秘安排,早早便埋伏进了被敌军占的领诸多城池。 第六十八章 反扑 月黑风高,杀人最好。 这些被细心挑选历经无数磨练的红甲精锐一路潜行,靠着自身一流的隐匿本领和那得天独厚的黑暗环境,很快便到达了整个通州最至关重要的城门。 通州人口密集,加之战略意义非凡,其城墙便一直采用黄土夯实,厚重坚固,易守难攻,若有外敌贸然进犯,必然免不了挨个沉痛教训。 而因商旅来往频繁,日日人数居高不下的通州城,便又在东、西方向分别加设了一道城门,不过比起长年加固填补的南、北城门,这两道新门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其御敌能力都远远算不上合格。 但这次那些潜行者却是直奔最为森严的北门,原因无二,便是要打一个出其不意,让守城之人措手不及。 速度放慢,步子轻迈,一路躲避无数巡查的红甲精锐若无其事的走向城门。 一手举火,一手贴刀,对于眼下即将发生的交锋,他们心如止水,面不改色。 “你们是干什么的?”眼看有人靠近,黑甲之中的一位壮年伍长心生警惕,他先是拍拍身前扛刀汉子的肩膀,随即又借火光示意余下众人聚拢,自己则是在稍作犹豫后,缓步向前,打算一探究竟。 话毕,无人应答,天上的皎月被一片黑云遮盖。 风呼啸着,枯叶尽落的柳树枝条不断摇曳,一场血腥大战好像即将拉开帷幕,但虽是这般,那位壮年伍长却并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刀。 “铿锵,”兵戎交戈之声宛若幽莲绽放,在这寂静长夜中格外清脆,早有准备的壮年伍长奋力抵挡,而后虚晃一招,迅速脱身。 “也罢,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退于黑甲士卒身后的伍长看不出任何被敌袭的恼怒,双鬓稍夹雪白的头颅昂起,“杀!” 一声似惊雷,被识破的红甲精锐彻底放开手脚,而缓过神来的守城黑甲更是面露凶戾,双方各自为营,战作一团。 虽然街道巡逻分散了不少兵卒,但想要短时间拿下被予以重视并且巩固多年的城门显然没有那么轻松。 城中其他守军闻声势必加紧赶来,此时严重低估敌人实力的红甲精锐却犹如深陷沼泽的健壮青牛,虽空有一身混天蛮劲,奈何被纠缠的使不出力气。 身为孙振几大亲卫之一,这次带人埋伏在通州的李庚眉头颦蹙,“十人一队,左边一队跟我来。”他划开面前黑甲士卒脖颈,又是一记横劈杀出包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城外假装溃败的红甲骑兵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城门大开,里应外合之下,一举重夺这扭转战局的失地。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空中,随李庚一起的十人小队被刚才那位壮年伍长堵住去路,包括扛刀汉子在内,同样为十人。 “杀!”双方依旧没有过多言语,战局已然进入关键时刻,最多五分,最少三分便会有黑甲驰援而来,届时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甚至会使通州的防守更加严密。 容不得去犹豫什么,十名红甲跟着领头李庚心一横,随即便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用几乎全体身亡的代价换来了北门城开。 铁骑踏地轰隆作响,黑夜之中那更加显眼的红甲抽刀冲锋,其势如天之雷霆,一扫前些日子逢敌必输的颓唐。 通州北城门,当机立断杀出阵阵包围的李庚左去一臂,他看着几千红甲入城,欣慰一笑,却是双目发黑,重重倒在血泊之中。 这边的壮年伍长胸甲开裂,被生生砸碎了臂膀,他握不住兵器,身后的支援珊珊来迟,那名身扛重刀的汉子试图抵挡铁骑攻入,却让一杆多年染血以至根本擦不干净的长枪一枪洞穿。 聚精疲劳一天,刚刚褪去衣物的宋博苍被一片火光惊起,他慌忙冲出府邸,被赶来报信的士卒告知一切。 不能丢,绝对不可以,眼下只剩一个念头的宋博苍极力使自己冷静,而后迅速思索对策道:“告知全部可以调动人,顶住北门,快!”通州被袭,恐怕他们先前攻下的城池也会有所异动,面对几千以逸待劳的精锐铁骑,这位中坚将军孤立无援。 喧嚣之下,整个通州乱作一团,许多百姓房屋也都相继亮起烛光,红甲与黑甲再次交锋,昔日手足撕破脸皮,再无顾忌。 那群冲破城门的千余士卒悍不畏死,随着跨下战马嘶鸣,愈发勇武。 枪出如龙,提前领命假装溃逃实则率领反攻队伍保存实力的红甲校尉薛蕤一骑当千,他那杆银枪变化多端,接连挑翻数位黑甲将领。 骑兵对步兵,高昂与低迷,两者之间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若不是城内诸多限制,施展不开过多阵法,恐怕这群黑甲守军连一丝抵抗的余地都不曾有。 “弓弩手准备!”正在局势即将一边压倒之时,身为通州最高指挥的宋博苍携一众弩手赶来。 “放!”能做到十五万黑甲的中坚将军,宋博苍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见随着一轮羽箭齐射,弓弩手迅速分至左右两列,中间大道又是涌出近百的重铠黑甲。. 马死人坠,刚刚仿佛还不可战胜的红甲铁骑瞬间倒下一片,薛蕤不敢大意,一杆长枪挥舞截下羽箭,随即夹紧马背,率一群浑身沾血的攻城骑兵再度冲锋。 枪剑相撞,善使短剑的宋博苍不减当年风范,一招名声鹤立让他百试不爽的“御风”娴熟用出,那名抢先杀来的骑卒乱了阵脚,转眼之间便被开出几个深可见骨的血洞,到死都未看清那柄致命短剑是何处而来。 “杀我兄弟,拿命来抵!”薛蕤一枪毙命一位重铠黑甲,像是公平起见,他双脚一蹬,竟是从马背上飞跃落下。 双方人马互相厮杀,你一拳我一腿,眼眸猩红甚至快要分不清敌我,而投鼠忌器,才刚刚发威的两侧弓弩手不敢再有过多动作,只能是转移目标,在其余黑甲守军的护送之下,寻找藏匿地点,来阻击源源不断攻入城内的众多骑兵。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薛蕤靠着长枪暂时压制那招招狠辣的短剑,不过急于报仇的他一式不慎,却是被宋博苍抓住机会,短剑如疾风,穿透了胸膛。 第六十九章 孤注一掷 领头校尉已死,但那群红甲骑兵却没有任何溃败迹象,随着弓弩手不断射出的阵阵箭羽,一具具残破尸体也相继倒在城内。 近百的重铠黑甲死伤殆尽,被迫加入这场攻防混战的他们是那么无力,自知北门抵挡不住,宋博苍抬头慢慢地望向了天空,手中那柄锐利短剑不时有血珠滚落,依旧闪着渗人的寒光。 攴泽的防守布置还在继续,估摸着日程,朱懿派了不少斥候,虽然暗幸那道偏锋不光搬回了劣势,甚至还渐渐形成了反向包围,但面对十数万的精锐黑甲,却是不得不防。 他回头,那群招来的新兵正面对训练叫苦不迭。 孙稷的俏脸依旧像是块没有感情的寒石,不过这次如同死水的眼眸下终于泛起了一丝根本隐藏不住的波澜。 “整个后方都被切断了吗?”他语气平淡,剩余的黑甲主力还在继续行进。 “是的,包括宋博苍在内的几位将军悉数战死,”韩非提着一口气,“若是现在折身应该还来得及撤走。” “我们离攴泽还有多远?”孙稷看向自家军师,那个看起来最为正确的意见显然并没有被他采纳。 “如果加紧速度,天黑之前便能赶到,”韩非没有隐瞒,以他对这位主子的多年了解,眼下这情形怕是要…… 果然,那位野心勃勃却被排斥在庙堂之外的五王爷先是沉默片刻,随后便直接靠在了大将徐泽耳边低语。 十多万黑甲滞留在原地修整,前些日子还被视如珍宝的粮草此时散落一地,早就饥饿难耐的士兵大快朵颐,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饭怕是最后一顿了。 交替歇息了足足半个时辰,行军的速度更快了,一直抵在最前的骑兵甚至保持着冲锋状态。 孙稷骑着一匹白如润玉的雪马很快到达队伍前头,旁边的徐泽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着快刀,二人几乎是并肩,而随着他们亲自领军,后面黑甲的神色也是一变,浑身气势骤然磅礴,高涨如焰。 韩非没有变换位置,鼓舞士气孙稷一人足矣,自己去了虽然锦上添花,但作为军师顾全大局才最要紧。 他摇着扇子,这场内战进行到现在,输赢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马踏如风,攴泽的轮廓若隐若现。 斥候悉数归来,早有预料的朱懿面向眼前大军并未感到丝毫惊讶,只见他抬起手臂,数百名弓箭手搭上羽箭。 孙振珊珊来迟的登上城头,这位弑兄谋逆的新君寒芒未减分毫。 “进攻!”随着一声令下,那群黑甲骑兵如滔滔江水率先袭来,尘土飞扬,锋芒毕露,似要将整个攴泽淹没殆尽。 “放箭!”披甲戴盔的朱懿大喝一声,霎时便有数之不尽的箭羽铺天盖地,恍若风暴席卷残云,让其前锋人仰马翻,半丈不得入内。 “盾牌顶住,继续冲锋!”一千名高大步卒突然从攻城队伍中涌出,他们悍不畏死的围成一排,扛起背后甲盾,飞速的靠向城门,而他们身后,数万人的精锐也拔出佩刀。 “投石机准备!”黑甲之中又是搬出重型攻城器械。“发射!”砲石凌空飞射,历来坚不可摧的攴泽城墙被砸开一个又一个巨大窟窿。 “羽翼阵,两侧包围!”朱懿见状也不坐以待毙,驻扎在攴泽附近的红甲骑兵摆开阵势,从侧面直奔黑甲中心。 血沫飞溅,只见那群黑甲面对疾驰而来的袭击却是置若罔闻,他们有的抬起攻城槌不要命的撞击城门,有的则架起云梯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爬。 孙振低头,孙稷昂首,这两位血脉相连的兄弟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长的对视,他们眸如刀剑,无声之中戎戈。 红甲骑兵终究还是有限,并未阻挡太多攻势的他们很快便被迫向着四周撤退。 城门被撞开一道裂缝,便是于城头之上也能感到阵阵余波,朱懿缓缓拿出武器,他身边已有不少兵卒被砸成了肉泥。 孙振亦是将长剑举起,原本城内守军的数量并不止如此,不过为了扭转战局,先前他近乎派出了一半精锐,虽然按原有计划他们此时已经在回援的路上,但如今来看怕也是赶不上了。 冰凉的雪和滚烫的血交融,随着孙稷一方攻城器械的再次撞击,本就摇摇欲坠的城门彻底倒塌。 两方人开始展开正面厮杀,处于劣势的红甲节节败退,朱懿与徐泽你来我往,皆是身负重伤。 那群临时征召本想借此机会争夺军功的红甲新兵盯着这如同地狱的惨烈场景,一时竟愣在了原地,直到敌人刀锋刺穿他们身边之人,他们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做着抵抗,像是羊入狼口,或许这便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孙稷弃马,长年混迹边关的他身手不俗,另一边持剑的孙振同样不是软嫩柿子,只见两兄弟先是慢慢抬步,而后竟是快速向着对方飞奔。 没有什么新君,没有什么五王爷,他们双眼布满猩红血丝,使出浑身力气想将面前之人置于死地。 数招过后,长年刀尖舔血的孙稷似乎更胜一筹,他踢倒那位持剑的兄长,双手用刀劈砍下来。 来不及躲闪,孙振只能是拼尽全力的抵挡,刀锋慢慢嵌入皮肉,但他嘴角依旧泛着冷笑。 攴泽的百姓并未受到牵连,他们都躲在自家房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朝着窗外远远注目,城内两支军队的交战正进入白热化,残肢断臂,银盔铁甲,尸体几乎覆盖了这里所有的街道,但除却有极少数人因担忧孩子身死而百感交集外,剩下的好像便没有被溅起一丝波澜。 黑甲声势浩大,攴泽的这些百姓其实早就听到了动静,不过并没有人慌乱,更没有人想要撤走,这算来算去无非就换个人上位,对他们能有什么影响?日子过的还是如常,况且还远未到别国铁蹄来犯,自家人闹腾,索性也就懒得动弹。 致命的刀锋一点一点的向那位新君靠近,孙稷快速扫了一眼战场,他平静道:“是我赢了。” 孙振没有说话,只是吃力的抵挡着,头顶雪花飘扬,不时化成水珠从他的脸颊滚落。 正当他快支撑不住时,远处一杆红旗却是呼啸而来,领头的少年穿过人群,朝这边掷出一柄短刀,孙稷被吸引注意,趁此机会,他迅速挑开肩胛刀锋,顺势一剑将刺穿孙稷小腹。 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这最后的一剑似乎是用干了所有力气,但他终于是收起冷笑,此时他与那位血脉兄弟几乎是紧贴着,他把头缓缓凑向孙稷耳边,拼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输了。” 孙振收回长剑,孙稷也随之倒下。 少年带来的并不只有一杆红旗,身后还有约三百的红甲轻骑。 数万人的混战,这些人的加入好像任何作用都起不到,但孙稷死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也就没有了意义。 孙振强撑着,少年跑来将他扶住。 红甲轻骑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子,那位此时终于算得上名正言顺的新君被护送着登上城头。 孙稷的尸体被少年从高处丢到了人群中央。 本来到处充斥厮杀的城内突然无声,激战正酣的两方都停下动作,怔怔的望向城头。 “现在放下武器,我一律既往不咎。”孙振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那诡异到极点的静谧,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些剩余存活的黑甲不知所措,直到再次瞥见中央处孙稷的尸体,他们才慢慢将刚刚还紧握在手的武器放下。 “终于结束了吗?”朱懿喘着粗气,随即从嘴里吐出一口淤血 徐泽一言不发的瘫坐在地,连双刀被他丢到一旁。 红甲成为了最终的胜者,但他们脸上却看不见一丝喜悦,那群今天第一次与战争接触的新兵浑身颤抖,仿佛彻底的失去了心神。 “你叫什么名字?”孙振转头盯着那位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少年。 “佐戡,”少年一笑,“很奇怪的名字吧?” “是有点,”孙振不在言语。 看着遍地死尸,从未念过私塾的佐戡恍惚间想起了师傅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战争从来就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 第七十章 哑巴 直到围猎结束,那位楚长年明面上的好友也未曾现身,早在之前他便派人上书,称边关仍有异动,继续留在了纪灵关口。 楚辞扑了个空,却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在那些所谓的中立身旁,他进一步看清了目前的夺嫡局势。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奔波,两位皇子还是领在队伍前头。 燕华斜视着燕匡,双目包含怒火,似乎恨不得将他撕碎一般,这次围猎,燕匡不出意外的凭借那只猛虎赢下了比赛,近千的重甲盾兵被其收入囊中。 朝曦 天还是很冷,燕政文缓缓下轿,太监邓鹿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城内余下的官员和百姓跪在街道两侧,高声喊着恭迎圣驾。 楚辞没有继续跟着回宫,也没有返回楚府,而是趁周围百姓还未散去,悠闲的踏进了长云轩,当然这又是免不了遭到一众唾骂,不过这些话都已经听了三年,他又怎会介意? 老鸨还是笑脸相迎,谄媚的姿态只差将自己拱手奉上。 “冬幼梅,”楚辞仍旧油腔滑调,“这也就是她不喜欢人太多。” “没别人找她麻烦吧?”老鸨刚闪开路,一听这话又是忙挤出一个微笑,“您瞧您说的,您的人,谁敢找不痛快啊?” 那位又是被人暗骂的无良世子朝前走出几步,身子几乎紧挨着老鸨,他双手用力向下一拍,口中轻呼出一口暖气,“也是。” 走上阁楼,楚辞轻轻推开闺门,只见里面那名女子弹着古琴,声调极为动听。 见有人来,她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这儿就两个人,不用整这些,”楚辞掩上门,语气冷淡,与刚才楼下截然相反。 “是,”冬幼梅点头,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先是一退,而后迅速蹲下,从那张异常大的床下掏出一张纸条。“有暗格,他们很难发现。” 楚辞单手接过,待双目逐一扫过,直接打开随身火折,纸条在空中燃烧,很快便化作了灰烬。 冬幼梅抬起头,“除却那些还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大多都死的不明不白。” “兔死狐烹,燕政文这一手玩的倒是炉火纯青,”楚辞轻蔑一笑,“还有余下的吗?” “这里面有个叫高云的,三年前自己辞了官,”她顿了一下,“有一个儿子,家就在长云轩附近。” “就在眼皮子底下?那倒是出人意料,”楚辞脸色稍有变化,不过很快便做了掩饰。 “他儿子经常来这儿,出手还算大方,”冬幼梅不亢不卑,“我在门口安排了人,等下会有人带殿下过去。” “极好,”楚辞若无其事的坐到床榻,而后再无言语。 大雪纷飞,两人各有心事,却又都沉默不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那名世子殿下才重新有所动作,他缓缓迈开步伐,抬手正欲打开房门。 “殿下……” 他扭过头,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我说过,我保证他们无恙。” 楼外起了很大的雪,楼内却还是喧嚣无比,几名潇洒公子和姑娘互喝花酒,好不快活,与之相反的则是数十名百姓挨饿受冻,一家老小撑不过明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楚辞大摇大摆的走出长云轩,待他微微远离过道,一名衣衫单薄的瘦高青年蹑手蹑脚的走来。 他脸被冻的青紫,双手一刻不停地摩擦,“公子?”瘦高青年略带疑惑的喊了一声,他显然并不知道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只是见他从长云轩出来,衣着华丽,浑身气宇又不似常人,这才冒冒失失的靠了过来。 “嗯,”楚辞上下将其打量了一番,发现雪积三尺,他的布鞋却是开裂的不行。 或是尚怀一颗善心,楚辞眼神示意领路之后,又是扔出一袋碎银。 “不不不,那位姑娘已经给过了,”瘦高青年低着头,语气很是诚恳,手里却是紧紧的攥住。 “本公子另赏的,”楚辞注意到他的窘态,将哆嗦在内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我这儿着急,咱快点的吧。” 一步一雪印,领了两份好处的瘦高青年也不磨叽,他拐过几个小巷,于一处相较宽大的宅院停下。 “公子,便是这儿了,”他还是搓着手,面色却是比刚才更为惨白,钱袋被其别在了腰间,大腿上裹着一块看起来还算厚实的棉布。 “嗯,”楚辞还是没有过多言语,以至于那位瘦高青年以为他要杀人灭口,离开时也是一步一回头。 门没有关,院子里空无一人,楚辞四处环顾,半响才有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内探出脑袋。 “谁?”她嗓门很大,茫然的样子像是很久没有见到外客。 “我爹和高老爷子认识,这不天凉了,咱特意过来看看,”楚辞套着近乎,“也是怨我,平常瞎忙些有的没的,从老爷子辞官以后都没来过。” 丫鬟模样的女子听闻此言,先是自顾自的瞥了一眼这个看起来谈吐谦和的后生,然后又缩回身子想去确认一番。 “外面怪冷的,”总被人骂脸皮厚实的世子殿下见状也不含糊,几个跨步上前便钻进了屋子。“暖和,还是里面暖和。” “你……”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两眼一黑,慢慢的倒在地上。 楚辞一记手刀直击后颈 双鬓斑白的老人住着拐杖,他似乎并不惊讶于眼前的这个突然到访。 纸包不住火,该开的迟早要来。 那名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客人声音竟是带着一丝沙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质疑,老人拄拐却只是摇头,一字未言。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楚辞很失态的大吼,他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缝隐约流出鲜血。 老人还是很平静,似乎并未触及到底线,他努力的张张嘴,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传出。 楚辞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年参与者们大多身死,而高云还能活着留在朝曦,因为他是个哑巴,一个无法在与任何人泄密的哑巴…… 第七十一章 云芝 (徐来,生日快乐) 太子府,议事书房。 “该死!该死!一帮废物东西!”燕华发了疯似的怒吼,将自己身为储君的礼节全都抛之脑后。 四大之首的驭暗自轻叹一声,却是不好过多言语,只能继续抚摸手中白猫,低着头,尽其所能的躲避那道好像要吃人的凶恶目光。 寒冬过半,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子愈发急躁,却终如大雨倾盆后的沉寂,随着胸中烦闷被肆无忌惮的发泄,燕华双目一闭,重重地瘫倒在背后木椅。 “出去吧,”似乎是想逃离一切,他指了指屋外。 “是,”驭微微移动身形,同时不动声色挡住想要上前安慰的芙,他摇摇头,而后径直离开。 燕越的国土面积不小,除了朝曦这些繁华之地,剩下那些郡县也都分布在各处。 叶露,一个民风纯朴的小村庄,因为其地靠山,所以里面人大多都是猎户,平时用打来的野兽换取钱财,日子虽苦了点,但胜在平静。 今天的叶露来了一位引人注目的男人,他身上背个方方正正的包袱,一手拎一柄木剑,一手轻轻拽住缰绳,骑着一匹四蹄沾有泥泞的灰青老马,晃晃悠悠的进入村口。 年龄尚小,无须干太多农活的孩童纷纷朝这边看来,正值无邪无猜之时,好奇也是应该的,不过或是怕生,又或是家里有所嘱托,他们都是远远停下步子,不敢凑太近。 衣着不算华丽,但面容和蔼的男人对这些从四面探出的小脑袋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随即比划起手中木剑,逗的那群孩子哈哈大笑。 他侧身下马,刚刚还相距较远的孩子们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了过来,山里的孩子就是如此,他们可能没有锦衣玉食的优越生活,但身子硬实,腿脚利索。 犹如众星拱月,这个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温和的男人很快便被围在中央,他耐心极佳,木剑也让其比划的有模有样。 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见此情形面露欣慰,他拄着一根由松木削砍而成的拐杖,皮肤被冷风肆意吹刮,似乎显得更加干瘪。 男人还是待在原地,那柄木剑似乎对他很是要紧,虽然被其拿在空中比划,但用来持握的手一刻都没有少用力气,不过时间久了,偶有胆大的孩子想要抢夺,他却也未曾收起,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将木剑抬高了几分。 “好啦,孩子们,快给先生让路,”正当这群孩童与男人打成一片,趣味正浓之时,先前那位拄拐观望的老者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村长爷爷,”孩子们声音出奇的一致,似乎是老者在他们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看看这边,又瞅瞅这边,孩子们虽然不舍,但依旧乖乖散开。 “云芝先生,”这位叶露的一村之长很是恭敬的施礼。“日后他们就劳烦您了。” “切勿,晚辈万万不敢,”被称为云芝先生的男人急忙回礼,而后又扭头看向那群尚未开蒙的孩子,他们眼神澄澈,好像天之边涯熠熠闪闪的星辉。 楚辞离开了高府,身上没有带血,回家的路上,他重新调整好状态,好像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 围猎结束,内心怀着无比思念的白夫人早早就和丫鬟明月守在了门外,看着自家儿子一步步走来,本有心唠叨几句的她,终又是将其给生生咽回了肚子。 “母亲,”那名因常入烟花之地而被百姓诟病的纨绔世子抓过母亲递来的手,身子一靠,用力将她抱住。 “瘦了,瘦了,”白静呢喃着,眼眶红的不成样子。 楚辞许久才将白夫人放开,其实那里是他瘦了,只是挂念太过绵长,话回路转,谁家父母又不是如此。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少爷,”陈伯也在一旁,他声音带有些许颤抖,拖着年老的身体招呼。 屋内到底是暖和,铜炉炭火焰高,便是窗门俱开亦不觉寒。 楚辞与白静手挽手跨过门槛,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这次他们身边少了个爱傻笑的糙汉,前人也由无忧无虑的楚家公子成了那所谓的镇北世子。 徐徐落座,又是一阵寒暄,陈伯主动提起楚江,原来是又被黄栾带去历练,照旧的石横山,便是不知这次他能有何收获。 楚辞点头,雪天,本就恶劣的山地环境虽更添上几分,但既然有黄栾亲自跟着,想来也就出不了什么问题。 少年成长的过程,免不了吃苦,不拼命,那里会有天上的馅饼。 显然有所嘱托,下人几乎是同时递来热茶,一杯浓,一杯清,相较而言,楚辞更喜欢浓的,味道厚重,唇齿留香,而清茶虽有几分别样滋味,却是太过淡薄,属实不怎么讨喜。 他轻轻用嘴吹气,香味随风很快便弥漫了整个屋子,楚家不差银子,这茶向来是极好的。 和平时那份装出的无礼不同,这位其实很懂品茶的世子殿下先是轻抿一口,而后闭上双眼,细细斟酌。 入喉,与烈酒截然相反,入肚,却是殊途同归,他只感舒畅,一股温气汇至全身。 毕竟是一连多日的车马劳顿,白夫人怕自家儿子太过劳累,待楚辞饮尽那杯浓茶,便封口不再言语,让其多做休息。 楚辞走在回房的路上,陈伯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终于到了偏僻拐角,他扭头,他塞过一个厚本。 第七十二章 百芳斗艳 君临天下,母仪天下,前者以法理治国,后者以慈爱辅国。 一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便足可看出地位。 头戴凤冠,身披狐衣,钱氏对着铜镜将玉簪轻轻插入发丝,作为皇后,仪容端庄是必须的。 她仔细端详,好半天才缓缓站起,一旁的心腹宫女瞧见,心领神会而后迅速推门。 今日围猎结束,燕政文同大多权势官员归来,自然该去迎接。 常处深宫,大小消息却不匮乏,反而如雨后春笋,一波接着一波的疯长,她不动神色敛去那深藏眼底的温怒。 “哟,皇后娘娘这狐狸衣裳可真是好看,”玉氏自然也早早得了信儿,同两家各自抢夺帝王之位的皇子般,她和眼前这位皇后一样是势如水火。 后宫六院,佳丽三千,历朝历代虽有过专宠佳话,但想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是何其的困难。 先不说位置上的那个够不够专一,便是朝堂之上的众多权臣也决不允许出现这类情况。 肉只有那么多,怎么可能全让一家吃了。 后宫可不比官场少些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稍有不慎,莫说自己万劫不复,便是身后家族也会坠入深渊。 “可不是吗,皇后娘娘比我们会打扮多了,”田氏一旁帮腔,相比之下,她与那二位的关系都是不好,只是她生性跋扈,所以大多时候都愿意去踩上一脚。 “是吗?”钱氏笑笑,“本后倒是谢过二位妹妹赞誉,若是喜欢,等过些日子我让翠儿去内务府新做几件。” “谢皇后娘娘,”田氏赶忙答应,随即收起先前的轻浮姿态,远处,那位刚刚受完百姓朝贺的九五之尊缓缓而来。 “皇上吉祥,”一众妃子由钱氏带头,纷纷跪地施礼。 “都起来吧,天凉,”燕政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不咸不淡。 “皇上辛劳,”玉氏抢着说,“我都想皇上了。” “没规矩,”一直不做声响的马氏突然冷不丁插言,群臣有队伍,这些妃子们自然也有。 “打断本妃说话,难道你就有规矩了吗?”玉氏冷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只是在提醒贵妃娘娘,莫要忘了主次,”马氏皱皱眉头,终究还是没有退让。 如那位在后宫地位不输皇后的贵妃所言,她确实算不得人物,不得宠,家族卑,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甘愿做这个马前卒。 鱼跃龙门,没有底牌,只能放手一搏。 “够了,”燕政文呵斥,“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就不能让朕省点心。” “皇上息怒,”钱氏很适事宜的安抚,“都是臣妾的错,前两天臣妾偶感风寒,这才疏于了对妹妹们的管教。” 她说着,左手轻轻捂嘴,咳嗽了几声。 “御医看过了没有?”燕政文靠了过去,“严重吗?” “给开了方子,说是夜里着凉,不要紧。” “无事就好,”燕政文抬头又是扫过一眼,“行了,朕先回,你们平时都注意点。” 他转过身子,迈着苍老的步伐。 都说枕边常是体己人,可他怎么就觉察不出半分。 楚辞回房翻开厚本,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冬幼梅负责外面的消息,自然有人负责宫里的消息。 他细细翻阅,这个东西,他足足等了一年时间。 深宫如龙潭啊,想进去,不难,但想混个明白可不容易,更何况这本上的内容虽不是绝密,却也绝非人尽皆知。 如太子与恭亲王入宫的次数,诸多妃子的立场等等,或详或略,均有笔墨。 过了很久,楚辞才终于将其合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位世子殿下闭上双眼,脑中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更多完善。 激化矛盾一直是个重要的布局,他思索着,围猎结束,燕匡虽然胜利,但绝对只是一时,燕华不会坐以待毙。 而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选择中立,成为巨大变数的他,处境其实很危险。 表面上大家客客气气,暗地里指不准何时要下死手。 不过以哥俩目前的脾性来看,应该还不至于用当年那套下作手段来对付他这个不学无术的镇北世子。 想到这,楚辞微微一笑,还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啊,不过这鸡要是变鹰,可就怕不着这些咯。 皇帝走了,妃子们更是不愿共处。 钱氏卸掉繁琐饰品,心腹宫女正替其捶背,“通知华儿,让他明天进宫一趟。” “是,奴婢等下就安排,”翠儿手中力道不减,每一下都尽其所能的让主子舒心。 “行了,你出去吧,”钱氏深深叹息一声,“本宫乏了,休息一会儿。” 宫女小心翼翼的离开,临了不忘掩门。 皇后,本可一人统领后宫六院,事情无论大小也都该由她一人做主。 可如今却是不同,有人与她作对,却因实力相当,只能做到分庭抗礼。 空荡的房内,钱氏面目狰狞如恶鬼,那张饱经岁月却仍显光滑的脸庞几乎是要扭成了一团。 母凭子贵,可偏偏那位与她针锋相对的贵妃又生出了燕匡这个野心勃勃的恭亲王。 “就先让你们得意着,”她狠狠咬牙,“待我儿继位便要你们生不如死!” 石横山, 黑衣少年急奔如风,后背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 “砰,砰,”只见一只通体浑圆的灰色大熊将面前树木拦腰撞断,巨爪踩在雪地,留下一道又一道沟壑。 山崖阻隔,少年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右手握剑,眼神犀利,半分没有畏惧神色。 灰熊亦是止住身形,嘶吼着不断试探。 “斩!”一人一熊正在对峙,却不料少年突然跃起,手中长剑从高空携势劈下。 灰熊被削去半个脑袋,巨爪因自身吃痛而开始胡乱拍击。 少年迅速拉开距离,待瞅准时机,又是将其引向山崖。 灰熊不顾一切的扑来,少年双膝跪倒,从地面滑过,而后扭过身子,刺剑,蹬踢,一气呵成。 第七十三章 北方军营 寒风刺骨,少年很小心的远离涯口,而后扯下半边衣角,抬起溃烂的手臂,迅速豁开一道口子。 一股恶臭与血腥夹着空气汹涌而出,他却全然不顾,待污血悉数流尽,其便迅速用布条将之勒紧,拎起长剑,疾步而去。 灰熊的怒吼响彻山林,凛冬带来的静默随着这场战斗彻底消散,那些嗅觉灵敏的掠食者拖着空空的肚子,如海如潮。 ———— 两年前,镇北将军及数万楚家军血染陈川,燕越无奈败退,南齐得势却量力,仅是屯兵固守,未曾向前推进半步。 纪灵关口,接壤边境,因地险峻且与附近守城呼应而被作为朝曦内域的最后一道屏障。 关内,一位披甲戴盔的中年男人眼神阴沉,周遭隐约有怒气显现。 “让他们撤回来,谁允许他们轻举妄动的?!”男人握住刀鞘,右手关节吱吱作响。 “是敌人挑衅在先,兄弟们忍无可忍才………”通报的近卫刚想解释,抬头却只迎上一道不容置疑的目光。 “他挑衅,你就拼命,今天你伤一个,明日我亡一个,你以为你讨回来了公道,实际上呢,正因为这个,不久后战事即起,到时大家兵戎相见,这里将血流漂杵!” “将军……” “行了,”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而后轻叹一声,“通知下去,现在起无论出现何种情况,只要不危及性命,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是,”这名近卫转身离开,再无多言。 小不忍则乱大谋,议和两年,南齐的那帮虎狼表面答应停战,可实际上却野心不减,屯兵不退,趁着时局渐安,一边围绕陈川展开纵深,一边又秣兵历马时刻准备,他们等的就是那个时候,找好理由,撕毁协约,一举夺下纪灵关后,直取燕越命脉的朝曦。 男人原地驻足,凝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之间,地面开始轻微晃动,一匹白马驮着手持战枪的铁卫从远方疾驰,紧接着一支上千人的骑兵赫然跃入男人视线。 御林卫! 纪灵关口守门大开,领头一人闯入关内,马蹄迅疾踏雪如风,眼看就要撞上男人,那领头却双手勒住缰绳,临着男人半个身位,侧翻跃下。 “奉陛下之命,御林卫啸鹰骑任将军调遣!”来人银枪金甲,神色刚毅,乃三位御林卫副指挥使之一。 御林卫作为燕帝的亲卫,向来是在精不在多,武器锐利,杀伐果断,人数不过近万,却如一把锻造多年的利刃,锋芒如虹。 一千个骑兵,一千把利刃。 冯旭细咪起眼,盯着城关上正在换防的几队巡兵若有所思。 陈川失守,纪灵关前只有几座无关痛痒的小城,若是来战,齐军主力必将不惜代价朝此进攻。 这些日子朝廷不断派军,各地的驻防仅留下基本的看护,剩下的全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快马加鞭,连夜行军,单单这几日,小半个燕越的精锐便已入了关口的内营。 那日圣上亲派信使,这些精兵强将就全归到了他这位骁勇将军的麾下,统一指挥,享先斩后奏之权。 夺嫡之战正如火如荼,不到万不得已之际燕帝断然不会插手,自己站队燕匡,更何况前面已经有了一个楚长年,眼下这般……… 墨色的战盔替他遮住了闪烁而过的阳光,雪花一片片落下,触地缓缓成冰,冯旭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苦笑之后,猛地将腰间长刀抽出。 要打仗了,而且是足以危及他这位骁勇将军性命的大仗。 顾峰站在城头,边上有一戎装少年。 “父亲,你为何要我如此小心楚辞,听闻他被封了镇北世子之后,夜夜笙歌,荒淫无度,这般模样,怎能做我的对手?” “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你啊,是把无鞘刀,锋芒毕露,可他却是柄藏匣剑,锋芒尽隐,你们二人恰恰相反,彼时碰撞必将乍裂锋芒。” 顾峰负手而立,慈祥的笑笑,“毕竟,那可是楚长年的儿子呀。” “洵儿谨记,”戎装少年点头,“那此次出征,父亲可否允我率人充作先锋?” “这个容我再作思量,倒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但此次出征关系重大,我要和另几位驻将共同商议。” 顾峰将背着的手搭在顾洵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想证明自己,会的。” 二人注视着陈川,这座昔日的仙域,似乎正在焕发出新的生机。 冯旭步入营地,很多新兵正在训练,虽说天气阴冷,但仍旧气势腾腾,没有丝毫松懈。 这个时局,撇去那些个壮志凌云一心想建功立业的热血青年,新兵中多数便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家徒四壁,来这儿也就想混口饭吃,平日里好逸恶劳,训练能逃就逃,所以眼前这一幕,属实让他有些吃惊。 许是也知战事将近吧,现在练练,总好过不练,他这样想着。 “将军,”看清来人,负责这片儿的小伍长跑着赶来,他收起起方才那副不近人情的神色,站的笔直,恭敬异常。 “练的怎么样了?”冯旭回过神来。 “还行,已经开始学最基本的战阵了。”伍长小声的回应着。 “还是要加快速度,”冯旭点头,而后将视线微微偏转。 “列阵!”随着那伍长高喝一声,尚未被血火洗礼的新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迅速以九人结队而分,重盾于前,刀剑并列,又有两三个弩手穿插其中,男儿们气势昂扬,如下山猛虎。 两国对立,终究是要兵将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