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凉州》 第一卷 第一章 岂曰无衣 公元305年,皇晋永兴二年,正月初三。 一场纷纷洋洋的大雪给凉州古城姑臧披上了银装,寒风卷裹起地面上的积雪,呼呼的刮着不停,此时寒冬已至,鹅毛大雪纷飞,却掩不住节日的欢乐气氛。 姑臧城中到处悬灯结彩,火树银花,一片喜气洋洋,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姑臧城内,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尽情地享受起这难得的欢愉时光。 在这个乱世人命不如狗的世道里,凉州古城姑臧好似这个世道里的桃花源,但就是这么一座桃花源,如今也有人想要将这座桃花源毁掉。 姑臧城外,一支身披铁甲的队伍正从姑臧城外出发,朝着西北方向急速前进,漫天的雪花将队伍原本黑色的铁甲给染成了雪白色。 队伍里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汉抬头看了看天上,随后骂骂咧咧的说道:“他姥姥的,这些狗娘养的鲜卑奴狗,让老子连个囫囵年都过不安稳,老子这回要好好杀上七八个鲜卑奴狗,好好地出上一口恶气。” 中年大汉的旁边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兵士,少年兵士瞅了瞅中年大汉,顽皮的说道:“申大哥,昨个晚上是不是还没跟嫂子亲热够啊?” 中年大汉推了少年兵士一下,笑骂道:“去你大爷的,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呀!莫要在这嚼舌根子!” 少年兵士本想灵活地往旁边躲闪,没想到却是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仰八叉,惹得队伍中的其他兵士一阵哈哈大笑。 姓申的中年大汉伸手把少年兵士拉了起来,随即回到了队列中,跟着长长的队伍继续向前行进。皇晋兵制以五人为伍,伍有伍长,两伍为什,什有什长,申姓大汉即是少年兵士的什长。 在什伍之上是队,队有两百人上下,队的主官为队主;队以上为幢,一般三队为一幢,有时五队为一幢,幢的主官为幢主。幢主的主官为军主,一般军主统辖三幢,一军的总兵力在一千八百人至三千人左右。 过了片刻后,走在队伍后面的一个幢主打扮的中年人轻叹了一声,沉声说道:“唉!如今天子昏庸愚昧,诸位大王又互相征伐,我们这样为朝廷流血卖命,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太平盛世啊?” 一个面貌白净的青年队主接着中年幢主的话音说道:“幢主说的是啊!听说天子昏庸无能,妖后贾氏祸乱朝纲,若非妖后贾氏被赵王殿下诛杀,这天下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成汉的李雄与汉赵的刘渊各自割据称王,而河西鲜卑的若罗拔能又举兵进犯凉州,这个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得以太平呀?” 青年队主的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年轻兵士接上说道:“这个天杀的若罗拔能,该死的鲜卑奴狗,大过年的突然侵扰我们,真是他娘的晦气!” 中年幢主咂了咂嘴,说道:“我们的张使君仁义有威严,文韬武略胜于常人,张使君治军有方,深得凉州百姓拥戴,要是张使君能做我们凉州的凉王,那我们的安宁可就有保障了。” 先前那个青年队主说道:“幢主所言有理,张使君本就是我们凉州人,安定张氏又是我们凉州有名的世家大族,张使君一向都是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的疾苦,要是张使君做了凉王,我们凉州就不用受洛阳那位痴呆天子的统治了。” 走在前面的老兵闻听此言,立时大吃一惊,老兵低声说道:“阎幢主、杨队主您二位小点声,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老兵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向了四周。 就在这时,老兵突然发现了一位英武挺拔的青年将军,青年将军正骑着白马跟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张军主!”阎姓幢主和杨姓队主顿时脸色一变,惊恐地同时叫出声来。 姓张的青年将军似乎没有听到杨姓队主与阎姓幢主等人的谈话,而是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冷声喝道:“尔等都快跟上,莫要掉队了。” 年轻英武的张姓将军扬了扬马鞭,随后就策马向前跑去。这位骑白马的年轻将年叫张恪,字孝恭,和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张轨乃是同族同宗,按辈分来说,张恪还是凉州刺史张轨的族侄,两人都是安定郡乌氏县人,西汉赵景王张耳之后。 到了张恪这一辈,已算是西汉常山景王张耳的第十八代孙,只不过张恪这一房系乃是旁支,比不得凉州刺史张轨,凉州刺史张轨乃是西汉常山景王张耳的嫡系子孙。 安定郡张氏家族世世代代都有人举孝廉,安定张氏以专攻儒学而著名于世。凉州刺史张轨的母亲出身于陇西辛氏,而张恪的妻子不仅是陇西辛氏出身,还是凉州刺史张轨母亲的从孙女。 因此张恪作为凉州刺史张轨的族侄,与伯父张轨的关系并不疏远,反而比较亲近。 张恪多年追随伯父张轨,张恪自幼熟读兵法,又善于舞剑骑射,因此每回征战攻伐,都能作为伯父张轨的左膀右臂。 这次河西鲜卑的若罗拔能大举入侵凉州,直接冲着凉州的州治姑臧城而来,凉州刺史张轨调兵遣将,以凉州宋家世族将领宋配为大将,以张恪的龙骧军为前锋,直接正面应敌河西鲜卑的入侵。 张恪这一次带兵出征,其实心里是不愿意去的,因为他的妻子正在家中为他生儿育女,若非此次伯父张轨严令他带兵出征,张恪他说什么也要留在家中的,只是军令难违,张恪也只好领兵出征。 此时正是年关,在去年十月,巴氐族首领李雄在成都称王,号大成王。李雄称王后,大赦天下,改元建兴,废除晋制,另立法七章。 同年十一月,匈奴贵族刘渊以复汉为名,在左国城即汉王位,改元元熙,国号皇汉。由此开始,皇晋天下不复太平,天下大乱由此正式开始。 本就因为皇晋宗室的八王之乱,而造成的战乱还未平息,结果就有两个异族势力割据称尊。地方上有异族割据称尊,朝堂内天子昏庸无能,宗室奸臣霍乱朝纲,导致天下动荡不安,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而远在西北的凉州之地,再次燃起了烽火,河西鲜卑部族在其首领若罗拔能的率领下,大举入侵凉州,导致龙骧军军主张恪不能在家陪伴妻子过年,也让龙骧军的其他军士没有过得了一个囫囵年。 因此龙骧军上下都憋了一股气,一股杀气,龙骧军在漫天大雪中,慢慢消失在了远处,只有远处遥遥传来的军歌,才让人想起刚才有一支军队在此走过。 天空里传来了凉州龙骧军的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一卷 第二章 将星陨落 正月里的大雪似乎下起来没完没了,急行军已有数日的龙骧军不得不安营扎寨,身为龙骧军军主的张恪只得下令好生休整一番。 因为龙骧军是骑兵与步兵混编,急行军数日使得龙骧军上下倶是身心俱疲,而这深冬严寒的季节里,作为骑兵的军士都得好生照顾自己的战马,毕竟战场上能否活命,还要依靠自己战马的一份力量。 过了两日,凉州军中大将、护羌司马宋配帅歩骑四万大军行至张恪的龙骧军处,随后张恪的龙骧军与宋配所帅歩骑四万大军汇合一处。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护羌司马宋配率领四万三千余步骑继续行军,并散出很多斥候打探鲜卑骑兵的动向。 寒风卷裹起地面上的积雪,呼呼的刮着不停,寒冬已至的西郡城外,鲜卑部族的十万步骑在其首领若罗拔能的率领下与凉州护羌司马宋配率领四万三千余步骑正面相遇,一时之间兵戈之气冲斗牛,肃杀之意使得十数万战马齐喑不鸣。 虽然鲜卑部族十万步骑气势浩荡,但身为凉州大军统帅的宋配却是没有丝毫惧意,宋配虽然身形短小,然气质峥嵘,大将风范十足。 宋配手执马鞭指向对面的鲜卑十万大军,侧身对身边的众多将校冷声道:“鲜卑小儿们今日来犯,哪位军主愿意为本将出阵挑战敌将,杀一杀鲜卑小儿们的气势!” 宋配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位英武的青年将军持枪说道:“启禀将军,末将请求出战!” 宋配见到应战的青年将军后,捋了捋短须,笑道:“孝恭既然出阵,这一场斗将必然稳赢了,本将亲自为孝恭擂鼓助威!” 震耳欲聋的牛皮鼓声响起,凉州军中飞出一名骑将直奔对面的鲜卑大军,这一骑将赫然是龙骧军军主张恪! 鲜卑十万大军的统帅若罗拔能见到凉州军竟然敢同他们阵前斗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若罗拔能大手一挥,其麾下的第一猛将投鹿槐跃马出阵,挥舞着黑铁蛇矛直取冲杀而来的张恪。 “当!”一道金戈交击声大响,张恪的亮银枪和投鹿槐的黑铁蛇矛撞在了一起。 两员大将的力量相仿,张恪枪出如龙,亮银枪枪势展开,一团银色枪影打向投鹿槐。投鹿槐反应不慢,挥动黑铁蛇矛迎击,两人就在场上战在一起,枪来矛往,各显神威。 不过三十个回合左右,投鹿槐有些力怯,被张恪故意卖了个破绽,一招回马枪将投鹿槐刺于马下。 若罗拔能见到张恪将自己麾下第一猛将投鹿槐刺于马下,顿时脸色阴沉无比,若罗拔能麾下将校都十分忌惮的看向了场上耀武扬威的张恪,一时间鲜卑大军士气低落。 若罗拔能手下的将校都是鲜卑部族各个小部落的头人,因此都有些自己的私人打算,他们纷纷劝说若罗拔能鸣金收兵,撤回城中后改日再战,若罗拔能不得已只好鸣金收兵。 凉州大军统帅宋配见到首战告捷,立时心中大喜,命令张恪带领敢死军士,搭起云梯箭楼,强行攻打西郡郡城。 西郡城楼上的若罗拔能亲自坐镇指挥,一时间箭如飞蝗,擂木石块滚滚落下,给凉州军的敢死军士造成了很大死伤。 张恪见状,亲自带人攀登云梯攻城,城楼上的若罗拔能一把抄起牛角弓,瞬间射出三道飞箭直射张恪,三道飞箭成品字形射向了张恪,张恪虽说枪剑双绝,然而人在云梯上,却是躲不开快速射来的飞箭了。 三支飞箭被张恪打落了两枝,没被打落的飞箭穿透了张恪的左臂,张恪硬着头皮拔出了箭头,随即继续攀登冲杀,终于张恪带着伤第一个登上了城墙。 张恪攀登云梯时,不方便带上亮银枪,因此手上持了一柄青钢剑,只见张恪出剑如电,不过五六个呼吸的时间,就斩杀了十几名鲜卑军士。 若罗拔能虽说箭法高明,但他武艺稀松,因此在手下亲兵的护卫下,撤下了西郡城楼。 若罗拔能撤下城楼之前许诺手下军士,谁能杀了张恪,便奖励一千头牛和一千头羊,并且官升五级,因此张恪被数百个鲜卑兵士围在了中央。 张恪虽说剑法卓绝,一口气连杀了数十人,但他刚才左臂受了箭伤,因此有些力怯,最终寡不敌众,深受重伤,倒在了血泊当中。龙骧军的军士见到自家军主重伤,因此发了疯的将张恪救出重围。 随后龙骧军的军士小心翼翼的将张恪抬回了营帐。凉州大军一鼓作气攻进了城内,使得鲜卑大军军心涣散,宋配见状令人乘胜追击。 经此一役,鲜卑大军统帅被宋配阵斩,并俘获鲜卑溃兵将近十万之众。宋配听闻张恪重伤不治,遂立即前往龙骧军营帐中看望。 张恪此时已是命若悬丝,见宋配亲自前来探望,吃力的说道:“将---军---,恕---末将---不能---继续---为凉州---攻城略地,请---将军---转告---末将的---伯父---让他---照顾好---末将的---妻小!” 宋配轻轻拍了拍张恪的手,悲戚说道:“孝恭安心养伤,本将一定会转告主公,让主公照顾好孝恭的妻小,等孝恭养好伤,你我袍泽再并肩杀敌!” 张恪见宋配郑重答应了自己所求,叹息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应当提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如今所志未从,奈何却要死啊!” 张恪叹息过后,便吐血而亡。宋配见张恪吐血而死,立时双眼通红,转身大声喝道:“来人,将鲜卑部族大小头人全部杀了,好以祭奠孝恭吾弟!” 龙骧军帐内的其他将校,闻言领命而去,不大片刻,鲜卑部族大小头人五百余人全部被斩。由于俘获的鲜卑溃兵将近十万,宋配怕这些鲜卑溃兵生乱,于是斩杀近半,只剩余四万多俘虏被押解回凉州姑臧。 宋配率凉州大军返回姑臧城后,凉州刺史张轨为侄儿张恪举行了盛大的厚葬仪式,并派人将侄儿张恪的妻小接到刺史府中安置。张恪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叫张简,聪慧非常,深得张轨的喜爱,因此让他拜次子张茂为师,随张茂读书之余学习舞剑骑射。 第一卷 第三章 张寔遇刺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转眼间到了建兴二年(公元314年)五月,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霸城侯张轨病逝,凉州军民闻讯无不悲痛莫名,都是如丧考妣,家家户户尽是缟素,以追念凉州之主张轨之功。 张轨去世前留下遗言道:“我平生对他人无甚恩惠,今日疾病垂危,大概命将告终了。我死后,文武将校都应尽忠尽义,务必安抚百姓,上报国家,下安家室。” “我死后以普通棺木从简安葬,墓中不藏金玉。好好辅助我儿安逊(张寔的字),听从朝廷旨意。”张轨去世之前,曾上表朝廷请求立嫡长子张寔为世子。 张轨还未等到朝廷诏书,便于五月己丑日去世,终年六十岁,葬于建陵,朝廷得知张轨病逝,下诏书追赠张轨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谥号为西平武穆公。 凉州牧张轨病逝后,张轨的亲信部下宋配等人拥立张轨的嫡长子张寔继任了凉州牧之职,朝廷封张寔为西平郡公。张寔自幼学尚明察,敬贤爱士,因此很是得凉州世家以及百姓之心。 公元316年,皇晋建兴四年十二月十一日,皇晋王朝灭亡,次年四月六日,江南世家大族和王敦王导等北方世家大族拥立晋王司马睿在建业即位。 建兴六年三月,晋王司马睿在建邺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太兴,凉州牧张寔不用晋帝司马睿的太兴年号,还称建兴六年,建立凉州政权,自称凉王,凉王张寔自恃凉州地形险要偏远,很是骄纵恣肆。 建兴八年初,出身京兆的刘弘,擅长旁门左道之术,传闻是汝南黄巾渠帅刘辟的后人,刘弘客居在凉州的天梯山,在天梯山洞穴内点灯悬挂镜子取亮,用来迷惑百姓。 因此随从刘弘学习道术的有一千余人,就算凉王张寔身边的人非常崇拜信奉刘弘。凉王张寔帐下将军阎涉、牙门将军赵仰都是京兆人,与刘弘是同乡。 刘弘暗地里对阎涉、赵仰说道:“苍天之上的天帝送给我了凉州神玺,告诉我将在凉州之地称王。”阎沙、赵仰二人都对刘弘的假话深信不疑,于是阎涉、赵仰两人暗地里与张寔身边的十多位护卫甲士密谋杀害凉王张寔,事成之后拥立刘弘为凉州之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凉王张寔的胞弟张茂得知了刘弘阴谋策划的行刺之事,立时将消息禀告给了凉王张寔,并请命诛杀刘弘等叛贼。 凉王张寔得知消息大惊,立时命令牙门将军史初捕杀刘弘等人。牙门将军史初还未将刘弘等人拘捕,刘弘的同乡阎涉、赵仰等人就怀藏凶器进入了凉州刺史府内。 凉州刺史府的议事厅内,凉王张寔看着桌案上的凉州舆图,眼中闪过沉思之色。他的凉州昔年地广人稀,虽然凉州铁骑勇猛善战,但是凉州户口太少,经不起连年大战,因此凉州张氏的往东扩张策略总是先天不足。 不过在去年之时,事情有了转机,皇晋宗室重臣、南阳王司马保先是被乞活军首领陈安背叛,并被乞活军的陈安击败,南阳王司马保很是窘迫,派使者往凉州张寔处求援。 张寔接见了南阳王司马保的使者,并派大将宋毅领兵前往前往救援司马保,乞活军首领陈安知晓凉州铁骑的厉害,因此带兵退去。 此时的南阳王司马保被匈奴汉国皇帝刘曜逼迫,率军迁到了桑城,南阳王司马保思虑再三,觉得桑城非久留之地,因此打算要投奔凉州牧张寔。 张寔听闻南阳王司马保想要投奔他,倒是有些犹豫不决。张寔认为司马保在皇晋宗室中颇有声望,如果司马保到了凉州,必然会让凉州的世家豪族产生别的想法。 张寔考虑过后,派凉州大将阴监率军迎接南阳王司马保,对外声言说是护卫南阳王,实际上却是要将南阳王司马保拒之凉州门外。 可能上天想要成就凉州张氏政权,让南阳王司马保还未行至凉州边界,便让司马保溘然长逝了。 南阳王司马保一死,司马保手下众人就树倒猢狲散了,大部分人都投奔到了凉州,张寔令人统计户口,大约有一万余人投奔了他的凉州。 想起去年之事,张寔一时之间神采飞扬,张寔虽然年近五十,但他气度雍容,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 张寔的身侧有一个比张寔稍高些的中年将军正恭敬的侍立旁边,中年将军手中握着一把未出鞘的环首刀。 中年将军指着桌案上的凉州舆图,忧心忡忡地说道:“明公您看,凉州东边匈奴汉国的刘曜已登基称帝,传闻刘曜此人登基之时,曾放豪言,要来我们凉州狩猎。” 张寔一手持着酒樽,举起来灌了一大口,张寔抹了下嘴巴,沉声说道:“阎涉,匈奴汉国的刘曜素有野心,他若是前来侵略凉州,尔等便对来犯之敌大开杀戮罢!要让他们知道凉州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名叫阎涉的中年将军唯唯称是,议事厅外的庭院中一只大鸟受了惊吓,忽然自空中疾飞而下,差点儿就撞到了房屋的檐角上。 大鸟双抓一蹬屋角檐口,便转身急飞而去,只留下大鸟尖锐的鸣叫声在庭院中回荡不绝。阎涉转身看向了庭院当中,低沉的说道:“明公,大鸟击檐,恐非是吉兆啊。” 张寔微微一笑,他从来不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吉兆凶兆。堂堂汉儿立于天地间,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本领去争取。 吉兆?凶兆?吉兆凶兆能让匈奴的刘曜早日梗死么?吉兆凶兆能让他张寔一统天下么?好像都不能罢! 张寔低头望去,桌案上是凉州全境的與图,十郡七十六县才是他张寔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十万凉州大军才能让凉州张氏在这个大乱世里有一块存活之地! 张寔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振奋之色:“凶兆不足为虑,匈奴刘曜若是敢来与吾狩猎,就让他见识见识吾凉州铁骑的厉害,比试一下究竟是匈奴胡骑厉害,还是我凉州汉骑厉害!” 张寔低头望向桌案上的舆图时,握刀站在张寔身后不远处的阎涉突然拔刀出鞘,间不容发之间,猛地扑向了张寔,阎涉手中环首刀弹指之间已然刺穿了张寔的胸膛。 “啊!”张寔仰头一声痛呼,踉踉跄跄跌出三步,酒樽啪地一声跌倒在议事厅的地板上,洒了一地的酒水立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望之让人触目惊心。 第一卷 第四章 张茂继位 张寔霍地转身看向阎涉,环首刀的刀刃从张寔后背穿了个通透,刀刃刺穿的伤口处血流如注,张寔身旁的亲卫们立时都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张寔怒视着阎涉,戟指怒喝道:“阎涉,本君待你不薄,你竟然刺杀本君!”阎涉脸色青白交替,并没有说什么。 阎涉身旁的赵仰却是抽刀出鞘,刹那之间将环首刀刺入了张寔的前胸,环首刀从张寔的前胸透胸而过,张寔张口吐出一大口血,脸色霎时间苍白无人色。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张寔的亲卫们没有反应过来,张寔发指眦裂道:“阎涉、赵仰你二人不得好死,吾弟必会报今日之仇!” 张寔话音刚落,就跌坐在地板上,喘息着看着阎涉、赵仰二人。再次挨了一刀的张寔面白如纸,眼看就要伤重不治了。 直到这时,张寔的亲卫们才反应了过来,左右亲卫一拥而上,紧紧扶住张寔,惊惶地喊道:“使君!使君!” 张寔仰头冷笑:“阎涉、赵仰你二人竟然刺杀我,本君待你二人不薄,你二人为何刺杀于我?你二人究竟受何人指派?莫非是刘弘那贼子?” 亲卫们纷纷抽刀杀向阎涉、赵仰二人,只不过亲卫们不过十多人,并没有拿下阎涉、赵仰二人。阎涉、赵仰二人虽然不是勇猛善战的猛将,但也武艺娴熟,不是这十多个亲卫所能对付了的。 阎涉持刀说道:“张使君,我二人是刘弘的同乡,上方天帝赐予刘弘了一个玉玺,天帝在刘弘梦中说他当为凉州之主,所以我二人奉刘弘之命刺杀于你。” 张寔笑了一声,喟然叹道:“京兆刘弘不过是一旁门左道之徒,不曾想竟包藏祸心,欲要取吾而代之。可笑之极!当真以为凉州之主是谁都能做的么?!” 说到这里,张寔怒发冲冠,厉声喝道:“无德竖子,我与你二人无仇无怨,你二人为了高官厚禄,竟然以下犯上,刺杀于我,你二人的品行,就连畜牲都有所不如!” 张寔话音刚落,便强忍剧痛跪坐而起,双手握住环首刀刀柄,猛然冷喝一声,用力拔出了环首刀,霎时间张寔的胸口处血如泉涌。 张寔把环首刀掷向前方,“笃”地一声插进了枣红木门里,张寔端身跪坐,喃喃说道:“父亲他壮志未酬,身亡已六年,今日我张寔却是壮志难酬,遭到小人暗算,嘿!罢了……凉州张氏的基业就交给成逊吾弟了……” 张寔喃喃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头颅垂下,眼睛微微闭上,身形巍然不动,竟然已是伤重身亡。壮志未酬身已死,时不利兮英雄没! “使君!”众亲卫扑通跪在张寔面前,泪如泉涌,悲不自胜。张寔对待部下向来亲厚恩遇,因此张寔遇刺而死,使得他的亲卫无不悲痛欲绝,恸哭不绝。 阎涉、赵仰见张寔终于死了,两人脸色都颇为复杂,虽然刘弘是他们的同乡,也是此次谋逆的主谋,但张寔待他二人终究不薄,因此他二人背主弑主必然会留下骂名。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阎涉与赵仰对视一眼,刚想说些托词将这些亲卫给蛊惑笼络住,就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涌进了刺史府前院。 阎涉、赵仰两人脸色一变,他二人转身就要逃离议事厅,结果被张寔的这些亲卫们给围了起来,这十多个张寔的亲卫,个个双眼通红,一副吃人的模样望着阎涉、赵仰二人。 阎涉虽然心中慌张,但他仍是喝骂道:“张使君已死,你们不去自刎谢罪陪葬张使君,围住我二人做什么?就凭你们这些人能留得住我二人么?!” “他们杀不了你俩贼子,本将军就杀不了你二人了么?!”一个愤怒的声音传进了议事厅内,并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同时扔了进来。 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了阎涉、赵仰两人脚下,两人打眼一瞧,顿时脸色大变,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两人的同乡刘弘。 一个身材好大,脸庞蜡黄的青年将军带着百余名兵士闯了进来,这名青年将军正是牙门将军史初,之前史初奉张寔命令前往天梯山捕拿刘弘以及刘弘的同党。 史初从刘弘口中得知张寔帐下将军阎涉、赵仰要刺杀张寔,因此杀了刘弘之后连忙飞马赶回刺史府,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阎涉、赵仰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因此一言不发,挥刀就杀向周围之人,两人困兽犹斗,想要凭借手中环首刀杀出一条活路来。 史初怒发冲冠,怒喝一声,拔刀杀向阎涉、赵仰二人,过了不大会儿,阎涉、赵仰就被史初和其他兵士砍成肉泥,只留下两颗脑袋还算完好。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后,张寔的胞弟张茂闻听兄长被人刺杀,立时光着脚跑了进来。“大兄,你不能死啊!苍天在上,为何让我大兄受刀刃而死!”张茂跪倒在张寔面前,双眼通红,悲不自胜。 ………… 公元三二零年,东晋太兴三年六月,凉州牧、西平郡公张寔被刘弘的党羽阎涉、赵仰刺杀,张寔胞弟张茂命令史初诛杀刘弘党徒数百人,并将阎涉、赵仰家人屠杀殆尽。 左司马阴元等人认为张寔的儿子张骏的年龄幼小,于是推举张寔的胞弟张茂继位,为大都督、太尉、凉州牧。张茂不肯听从,只接受了使持节、平西将军和凉州牧的职位。 张茂继位凉州牧之后,在凉州境内实行大赦。又任命兄长张寔的儿子张骏为抚军将军、武威太守,封西平郡公。张茂为人高雅,有志向和节操,能决断大事,在凉州之地很有声名。 凉州豪族贾氏的族长贾摹,是前任凉州牧张寔妻子的弟弟,抚军将军张骏的亲舅,贾摹在凉州实力雄厚,他为人跋扈,素有野心,经常做些不法之事,因此凉州的百姓都很不喜欢贾摹。 贾摹屡行不法之事,暗中藏匿兵甲粮草,想要图谋凉州张氏基业。因此有人暗中编了一曲民谣传播民间,民谣只有六个字,“手莫头,图凉州。” 凉州牧张茂认为民谣中说的是就是贾摹,便设计把贾摹给诱杀了。贾摹被诛杀之后,凉州的豪门大族都开始伏低做小,不敢再肆意妄为,凉州之内触犯法律的事情比之以前大为减少,因此凉州牧张茂的威严风行于西凉之地。 第一卷 第五章 时光荏苒 公元323年,东晋太宁元年,汉赵光初六年,张凉建兴十一年秋,凉州姑臧城灵钧台内,有两人正在散步闲聊,两人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青年人。 中年人正是凉州之主张茂,青年人则是他的弟子兼族侄张简,因为张简的父亲张恪为了凉州战死沙场,所以张茂很是厚待张简。 张茂抬头望了望天,平静说道:“玉圭,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没有,吾便为介绍一个?”玉圭是张简的字,是张茂为张简起的表字。 张简听了伯父张茂所言,有些脸色微红,他回答道:“侄儿遇见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不过还需伯父成全。” 张茂扭脸看了一眼自家族侄,笑言道:“让伯父猜猜,玉圭是喜欢佐军司马杨胤家的小女儿吧?” 佐军司马杨胤是凉州开创之主张轨深为倚重的谋士之一,在凉州很有名气,杨胤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杨胤的大女儿已经嫁给凉州豪族阴氏的公子,因此只剩下一个小女儿还未嫁人。 张简见过杨胤的小女儿,虽然杨胤的小女儿不是杨胤正妻所生,而是小妾之女,但却是从小被杨胤的妻子养大的,因为小妾剩下女儿不久后就病逝了。 杨胤的小女儿不但容颜秀丽绝伦,而且知书达礼,因此有不少豪门公子想要娶其为妻。张简道:“伯父所言不错,侄儿若是能娶杨司马家的小女儿为妻,也算是襄王有梦而梦想成真了。” 张茂笑了笑,说道:“这事就交给孤,孤会为你提亲的,必然让你得偿所愿。”张简听伯父这么一说,立时惊喜不已,张简立刻跪拜施礼道:“侄儿谢过伯父成全。” 张简回到家后告知了娘亲,张简的娘亲辛夫人闻言非常高兴。不久之后,张简便与杨胤家的小女儿杨慧举行了婚礼,凉州牧张茂特意为此赏赐给张简一家不少钱物。 张简、杨慧结婚后,夫妻俩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非常恩爱。张简、杨慧结婚的第二年秋天,长子张渲之出生了,给张简家带来了香火,带来了不少的乐趣。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转眼间过去了一年有余。这个时间正是年初正月初十的清早,姑臧城里的人们在这喜庆的节日里起了个大早,张简却是在自家的宅院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张简的妻子杨慧正在临产,张简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可是从昨天半夜里折腾到今个清早,妻子杨慧还没有生出孩子。 张简此时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个不停,使得他心中烦燥不安,在院子里走来又走去。 好似过了很久,产房里终于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过了不大会儿,妻子杨慧的贴身侍女冬儿面带喜色从产房内走了出来。 冬儿向张简施了一礼,笑嘻嘻的说道:“恭喜家主,夫人她生了一对龙凤胎,三清道祖保佑,夫人和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 张简听了冬儿所言,立时松了一口气,张简道:“冬儿,你和申黑虎的婚事我同意了,过段时间就让申黑虎把你娶进家门。” 张简说完,便往产房走了去。张简身后的冬儿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后快步走向了产房。申黑虎是张简的亲卫队主,曾经向张简请求娶杨冬儿为妻。 两个孩子刚刚吃过奶水,然后相拥着睡着了。白嫩的皮肤,圆润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男孩女孩都十分俊秀,非常令人喜欢莫名。 张简宠溺的看着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次子与长女,笑呵呵道:“这两个小家伙,也太淘气了,看你俩都把你们娘亲给折腾坏了!两个小臭臭家伙!” 杨慧见到自己夫君进来,刚刚想要起身,就被旁边的娘亲张辛氏给按住了,她娘亲张辛氏眼神示意太不要乱动,杨慧没办法,只好轻声说道:“夫君,你给两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张简摸了摸下巴,说道:“慧儿,我早就想好名字了,女孩是姐姐,就叫凝儿,男孩是弟弟,叫涣之吧。” 杨慧听了夫君张简所言,喃喃说道:“凝儿?涣之?张凝儿、张涣之?夫君所起名字,果然很好听,寓意也很好。”张简的娘亲张辛氏拍了拍儿媳妇的手,温声说道:“慧儿,辛苦你为张家开枝散叶了。” 张简轻咳一声,对旁边的冬儿说道:“冬儿,给后厨说一声,今天晚上摆个家宴,所有人都要吃好喝好,好好庆祝一下,对了,把申黑虎也叫上。。”冬儿道:“好的,家主,冬儿这就去安排。”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转眼间过去了好几年,张简的三子张洛之、四子张源之相继出生。张简的夫人杨慧出身书香门第,杨慧知书达礼,对待家中仆人恩威并济,把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时值乱世,中原板荡,民不聊生,唯有凉州之地休养生息,民众安居乐业。此时的凉州之主正是张茂的侄儿张骏,凉王张骏素有大志,张骏想要让凉州威震西陲,让天下人莫不敢侵辱。 凉州姑臧城内,城东张宅住着张简、杨慧一家,杨慧和夫君张简平日里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杨慧掌管家务之时,对待四儿一女悉心养育,教他们读书识字,一家人生活的其乐融融,非常美满幸福。 有一天,张简从凉王宫谦光殿议完事后便回了家中,回到家中的张简满腹心事现于脸上。杨慧见自家夫君满腹心事,于是问道:“夫君,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忧心忡忡?” 张简知道自家夫人素来聪慧过人,于是说道:“凉王殿下想要攻取西域的龟兹、鄯善、焉耆等国,派我为沙州刺史杨宣帐下前锋大将,与杨使君部下张植、李柏一起平定西域诸国,为夫今年已是四十一岁,不知道这次讨伐西域诸国后,为夫还能回得来姑臧否?!” 杨慧闻听此言,想了想说道:“如今殿下既然命令夫君为沙洲长史兼龙骧军军主,夫君自当尽人事,听天命便可,凉王殿下素有大志,自然想要扩土开疆,让天下人不敢小瞧我凉州!至于讨伐西域诸国,对夫君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只不过还望夫君保重身体才好,只有保重身体才能领兵回朝啊!” 张简见夫人杨慧如此深明大义,便决心领兵出征,张简收拾好行囊后,与夫人杨慧挥手告别,带着长子张渲之朝城外龙骧军军营行去。张简的次子张涣之如今已经十九岁了,他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骑马离开,于是快步追上了父亲张简。 张简翻身下马,然后轻轻拍了拍次子张涣之的宽阔的肩膀,温和说道:“涣儿,你如今刚刚成婚不久,这次出征你就不要跟着去了,你在家要照顾好你的娘亲和弟弟妹妹,等为父这次领兵回来,就上书凉王殿下,允许你上阵杀敌。” 张涣之闻听父亲所言,心中虽然颇为遗憾,但他也不敢违背父亲所言,只好抱拳说道:“父亲,涣之领命,祝父亲和大兄此次出征旗开得胜,一举荡平西域!” 张简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和长子张渲之出了城门,往龙骧军大营而去。张涣之伫立良久,看着消失不见的两骑烟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一卷 第六章 烽烟再起 张简、张渲之父子二人奉凉王张骏之命,率领龙骧军前往西域归于沙洲刺史杨宣统领,之后奉沙洲刺史杨宣之命,与杨宣部下李柏、张植合兵一处,讨伐西域诸国。 张简、李柏、张植率领凉州大军越过无边无际的沙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龟兹、鄯善两国,西域其余诸国闻之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后,纷纷遣使投降凉州张氏。 西域鄯善国国王元孟向凉王张骏奉上了自己的女儿,想要和凉州张氏结为姻亲之国,于是凉王张骏封鄯善国国王元孟的女儿元嫱为美人,并为元嫱美人建造了一座宫殿。 焉耆国国王、于阗国国王共同遣使向凉州张氏称臣纳贡,奉上诸多贵重宝物,只求凉州张氏勿要灭其国家。 张简、张渲之父子二人领兵平定西域诸国后,便向沙洲刺史杨宣请辞返回凉州姑臧,沙洲刺史杨宣虽然有心挽留张简、张渲之父子二人,但是张简、张渲之父子二人思乡心切,于是杨宣只好签发过关文书,让龙骧军返回凉州姑臧。 永和二年(公元346年)五月末,张简、张渲之父子以及龙骧军全军缟素返回了凉州姑臧城,之所以全军缟素,是因为数天之前,凉王张骏薨逝,凉王张骏享年四十岁,谥号文公,葬于大陵。 张简、张渲之立下赫赫之功的喜悦之情随着凉王张骏的离世而沉寂了下去。由于张简的旧伤复发,不能继续领兵,因此向新任凉王张重华请求解甲归田。 凉王张重华念张简为凉州征战多年,劳苦功高,便同意了张简的请求,并让张简的长子张渲之担任龙骧军军主之职,令张简的次子张涣之为其兄长张渲之的副手,自此张涣之得偿夙愿,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了。 后赵皇帝石虎听闻前凉王张骏去世的消息后,立刻乘凉州上下为前凉王张骏治理丧事期间派兵袭击凉州边境。 石虎派将军王擢攻打凉州治下的武都郡城,由于事发突然,武都郡城被后赵将军王擢攻陷,并俘虏了凉州的护军将军曹权、武都郡尉胡宣。 王擢攻下武都郡城后,将武都郡城内外七千多户百姓强行迁徙到了后赵的雍州之地。后赵皇帝石虎听闻初战告捷的消息后,立刻大将麻秋、将军孙伏都率兵两万攻打凉州的金城郡。 金城太守张冲得知消息后十分惧怕,于是向后赵大将麻秋请求投降,金城太守张冲的投降行为让凉州腹地暴露在整个后赵大军面前。麻秋攻占金城后,金城县令车济不肯投降后赵,因此自刎而死。 糟糕的开局,逼迫刚刚即位的凉王张重华出动境内全部兵力抵御后赵。张重华命征南将军裴恒屯兵广武郡城,抵御后赵大将麻秋、将军孙伏都的入侵。 征南将军裴恒率领大军到广武郡城后,立刻下令修筑壁垒,裴恒想用持久战把后赵麻秋率领的大军拖垮。 广武郡城内的某处宅院内,龙骧军军主张渲之和胞弟张涣之在商量当前军情,除了张渲之、张涣之兄弟俩外,在场的还有龙骧军的三位幢主,分别是左军幢主阎良臣、右军幢主张虎臣以及中军幢主申如象。 张涣之道:“兄长,愚弟以为征南将军的策略不太好,修筑壁垒,固守坚城虽然可保暂时无虞,但久守必失,若是麻秋率军攻打别的郡城,我们就会很被动,若是出城追击,又怕落入陷阱,若是不去追击,又恐坐失良机,如今为之奈何?” 张渲之看了一眼众人,沉声说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征南将军用兵谨慎,我和其他同僚多次提议出城野战,并设伏兵三处,然后同麻秋大军较量较量,让后赵这些狗娘养的瞧瞧我凉州汉儿的血性,可惜征南将军否决了我等提议。” 阎良臣道:“将军,我等坐困愁城,等着麻秋等人来打吗?这种挨打的滋味,卑职受不了,卑职宁愿真刀真枪的跟他们血拼,也不愿意像乌龟一样缩在城里守着。” “是啊,将军,老阎他说的不错,卑职也不愿意呆着城里等着挨打,这不是我们龙骧军一直以来的作风啊!”右军幢主张虎臣大声嚷嚷道。 张渲之轻叹一声,道:“我们龙骧军不过三千多人马?仅凭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抵挡麻秋所率领的两万大军!”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申如象忽然说道:“将军,我们不如去找虎贲军、飞燕军的军主们谈谈,或许集思广益之下,会有破开当前局面的办法。” 张渲之摇了摇头,苦涩道:“本将之前派涣之去找他们探口风了,他们都被麻秋的两万大军吓破了胆子,没人敢于出城一战。” 张虎臣闻言怒极,嚷嚷道:“没想到虎贲军与飞燕军的俩军主都是没有卵蛋的怂货,俺老张算是瞎了眼了,竟与他们为伍!” 张涣之轻咳一声,道:“张幢主,有这生气的功夫,不如后面多杀几个后赵奴狗,为今之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苍天若是福佑凉州,则留我们有用之身,以图后事,若是反之,马革裹尸而已!” 张涣之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张渲之与阎良臣几人闻言俱是神情坚毅,众人都不是怕死之辈,因此涌起了一种慷慨赴死赴国难的豪情壮志!性格暴躁的张虎臣更是抓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同一时间,凉州姑臧城内,凉王宫谦光殿中,凉王张重华端坐榻上,旁边站立的凉州大臣张耽对张重华说道:“臣听说国家以兵为强,以将为主。主将之人,是存亡的关键,吉凶都在他身上。所以燕国任用乐毅,攻破齐国全境,等到任用骑劫,便丧失了七十座城池的土地。” “因此以前的明君无不谨慎地选用将相。现在最紧要的,就在于用一个好军师。可是其他大臣们举荐的多为旧臣宿将,未必是最好的精英之人。” “再说韩信被举用,不是靠旧日名;司马穰苴受信任,他不是旧将领;吕蒙得到晋升,靠的不是旧功勋;魏延得到任用,不是靠旧德。明王举用人,大概不是按常规,只要有才能,就授以大事。” “现在后赵大军已经到了边境郡城,诸将皆不敢进兵抗衡,致使我们凉州人心不稳,看得见的危险渐渐逼近了。主簿谢艾,文武兼备,很懂战略。如果授以他兵权,委以决断征战的大任,必定能抗击敌寇,尽歼凶顽。” 张重华听完张耽所言后,从坐榻上站了起来,随后走到张耽面前,握住张耽的手说道:“君真乃我的萧何也,既然谢艾有大才,孤这就命人招见他,君与谢艾为至交好友,还请君为孤召开谢艾此人。”张耽道:“既然君上有命,臣哪敢不从,臣这就去把谢艾请来。” 第一卷 第七章 谢艾领兵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凉王张重华在谦光殿中召见了书生谢艾,张重华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谢艾,心中不由叹道好一位年轻英杰。张重华看着谢艾说道:“不知先生可以破敌良策?” 谢艾先是躬身施了一礼,才从容说道:“回禀殿下,从前耿弇不愿意把贼寇留给君父,黄权愿率万人拒敌。请求殿下给我五千兵马,艾必然为殿下消灭王擢、麻秋等后赵贼兵。” 张重华听了谢艾所言,心中非常高兴,当即任命谢艾为中坚将军,并配给他五千步骑兵以抗衡麻秋的后赵贼兵。 谢艾率军行至振武县,安营扎寨后的当天晚上有两只大枭在谢艾所在的帐篷上盘旋呜叫,谢艾的部下见到这一幕后,以为不吉利,张弓搭箭就要射两只大枭,这时谢艾刚好走出营帐,谢艾看到了挽弓搭箭的部下,因此赶紧制止了他。 谢艾指了指营帐上空的两只大枭,道:“枭,就是邀,六簿得枭者胜。现在枭在吾的营帐上空呜叫,这是上天对我们显示的吉兆,这种吉兆表示我们此次必然可以战胜敌人。” 谢艾的其他部下闻听主将所言,顿时精神一振,方才挽弓搭箭的某位军主则是脸色羞得通红,若非是深夜时分,必然会出个大丑。 谢艾对部下两位军主以及五位幢主简单交代了一番,让他们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辞将刚才他所说的‘六簿得枭者胜’说给众将士听,好以用来提升全军上下的士气。 次日一早,谢艾率领五千余名士气大振的将士急行军而去,准备出其不意绕路袭击麻秋所率领的两万大军。 谢艾用兵喜欢用谋略,因此谢艾直接派出五千精兵夜袭敌营,用自杀式行动一次性地将对手逼退,迫使后赵军队的前锋退往金城。 谢艾此次一战大破敌军,斩首五千余级。消息传到姑臧城,凉王张重华闻之大喜过望,凉州上下对后赵贼兵的畏惧之心一下子去了大半。 凉王张重华为了封尚谢艾,特意封谢艾为福禄伯,并赏赐谢艾许多金银珠宝,谢艾收到封赏后,将金银珠宝全部分给了部下军士,因此很是得了军心。 虽然凉州张氏的危机初步得以缓解,但是初出茅庐的谢艾却引发了凉州诸多世家豪族的不满。诸多世家豪族之人嫉妒谢艾的贤能,因此共同造谣诋毁谢艾。 最后的结果是凉州的世家大族以谢艾阻碍凉王张重华进行搜狩之礼为理由,迫使谢艾远离凉州的政治中心。显然,这是地方豪族与外来大臣的惯性思维斗争。 只不过在时下的风气里,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为牵扯到自身利益,很少有人有时间去思考下一步情况,大多数人都是牵扯到自身利益后,便变得目光短浅起来。 凉王张重华不得已之下,外放谢艾为酒泉太守,并将张渲之、张涣之的三千龙骧军归到了谢艾麾下,对于这一点,谢艾和张渲之、张涣之双方都没有意见。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的四月,后赵皇帝石虎再次派大将麻秋率领精兵强将八万人进犯凉州张氏政权最后的防御重镇枹罕,与集结在此的凉州守军展开激战。 枹罕城内集结了凉州大部分的军队,枹罕城城楼上,晋昌太守郎坦望着城外无边无际的后赵贼兵,忧心忡忡的认为枹罕城大难以防守,因此打算放弃枹罕城外城。 武成太守张悛听了晋昌太守郎坦的打算后,大声说道:“放弃外城,就会动摇众心,大事也就完了,不能放弃外城,只有固守外城,方可有一线生机。”宁戎校尉张琚听从了太守张悛的意见,因此坚定的执行固守城池的策略。 麻秋对着枹罕城城池挖掘了数重围攻壕堑,并使用人力投石机轰击枹罕城城墙。在地下,后赵工兵还挖掘了百条攻城地道,但被前凉军队以伏听或者观察水缸震动的方式发现。 麻秋亲自率领八万精兵将护城河团团包围,云梯地道各路俱进,枹罕城内的士兵在太守张悛的带领下顽强抵抗攻城的后赵大军,因为指挥得当,加上兵士敢战,所以麻秋的兵众被枹罕城内守军杀死杀伤数万人。 虽然枹罕城内守军赢得一场胜利,但时间一长,城内的大量军队还是不能在城里维持太久。最终,凉州军队必须在城外排兵布阵,才能有效抵御麻秋大军的进攻。 后赵皇帝石虎得知前线战事不利,因此又派将领刘浑等人率领步兵、骑兵二万人与枹罕城外的麻秋大军会合。 晋昌太守郎坦痛恨武成太守张悛不采纳自己的意见,因此让军士李嘉悄悄地带领一千多后赵贼兵登上了枹罕城墙。太守张琚发现敌情以后,迅速督促众将领奋力杀敌。 在宁戎校尉张琚带领下,凉州军士杀死了后赵贼兵二百多人,使得登上城墙的后赵贼兵这才后退了下去。太守张琚命人焚烧了后赵大军用来攻城的器械,这让城内守军的士气大增,城内民心也得到安定。 麻秋见到战事暂时不可为,因此率领大军退守大夏城。后赵皇帝石虎闻听战事不利的消息大怒,迅速任命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领并州、司州的军队三万多人作为麻秋的后继部队,不拿下枹罕城,石虎心中恶气难消。 这并州、司州的三万大军以征西将军石宁亲率的三千名具装骑兵、黑槊龙骧军为核心。这些重骑兵不仅装备了马甲和长槊,还用上了增加稳定性的马镫,适合直接冲击敌阵。 凉州将军宋秦听闻后赵以三千名具装骑兵、黑槊龙骧军为核心,组建了三万大军朝凉州枹罕城而来,顿时心中惧怕不已,宋秦为了活命,因此率领其他将校和二万多户人家向后赵投降。 凉王张重华得知宋秦率领两万多户人口投降后赵的消息后,差点没被气的吐血,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凉王张重华再次启用了被贬谪在外的谢艾。 凉王张重华任命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领汉人步骑和羌族轻骑共计三万人救援枹罕。麻秋得知谢艾出动后,决定在广武附近的长最沿着河流筑城,以逸待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一举击败。 谢艾得知消息后,准备将计就计,于是亲自率领步骑兵三万人进军临河。临近临河之地时,谢艾和麾下张渲之、张涣之等人商议军情,最终决定冒险吸引对手走出防御工事作战,若是不然,后赵便可以聚集到更多的兵力形成对凉州军队的优势,所以谢艾准备用奇谋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