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人轻胜马》 第一章 风起 昭国,金陵城。 濮阳王府,王二跪在一间佛堂外,低着头,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倘着。 “废物,死了这么多人!去,杀了他。”房间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是。”王二跪着慢慢退出走廊,满脸复杂的神情。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缓缓走过城门。 小姑娘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两个人的身上看起来唯一值几个钱的只有放在轮椅边上的一把旧朴刀。 只是刀柄上粘着干涸的血迹,好像已经渗进刀柄很深,深到再也擦不干净了。 “主人,我们回来了呢。”小姑娘轻声在年轻人的耳边说道。 “嗯,我们回来了。”年轻人像是在对小姑娘说,又像是在对其他的什么人说,清冷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已近黄昏,残阳如血。 安宁推着轮椅走在街上,这条街又宽又平坦,比他们一路上走过的官道要平坦的多。 安宁停下脚步,轮椅也不再转动。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挡在前面的那个人。 她没见过,不过她知道这是什么人。 这一路上她砍了很多这样的人。 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厉害,只是每一个死的都一样快…… 王二神情复杂,捏紧了手里的剑。 他曾用这把剑捅死过很多人,都不曾有过丝毫犹豫。 但是今天,他手不停地发抖,抖到连剑都拔不出了。 王二看着轮椅上的人说道:“你不该回来。” 年轻人低着头没有理他。 看着地上的青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条街是我父亲修的。” 说完脸上透着一股得意,眉毛也挑了下,显得神采飞扬。 王二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回来。” “可我还是回来了,就像你不该挡在我面前一样。”年轻人嘴上说着,却还是没有看王二。 他转着头左看右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王二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个年轻人了。 当然也会有时候梦到那个猥琐的老男人,醒来总会喝点酒。 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有些事做过了,就没办法再后悔了。 王二缓缓拔出手里的剑,这么多年了,也该做个了结了。 安宁显得有些紧张,也把轮椅上的朴刀抽了出来对着王二。 但眼睛看着的却是刀锋上的缺口,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不过主人说过,该砍的时候还是要砍的。 安宁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于是前面的人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伤口,血从里面慢慢渗出来。 血越淌越急,然后像喷泉一样止不住了。 安宁把刀重新插回去,又推着轮椅缓缓向前。 还特意避开了地上的血迹。 两个人缓缓远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街上的血还是洗不干净。”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不太适应这样的血腥场面。 安宁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安静地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着。 过了许久,安宁突然道:“要不然就多洗几遍?” 年轻人想了一下笑了起来:“好,那就多洗几遍。” 夕阳落下,余晖打在王二脸上。 看着渐渐走远的主仆二人,“好快……原来……我连让他出手的资格……都没有……”然后失去了意识。 街边的酒家记录着一个旧的人死去,门口挂的旗旙被风吹起,再落下…… 第二章 岁暮 又是一年岁暮时,家家户户捣衣声。 二百三十一年以前,王朝更替。 当时还是个小地主的昭国太祖从乱世中崛起,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帝国。 太祖极为信任手下人,放权利给他们,使得有才人争相投靠,最终得到了天下。 开国当天封赏诸将,将贡献最大的大将方正,封戎国公,代代世袭,荣宠至极。 随后太祖与方正先后故去。 太祖的儿子继位,继续重用方正的儿子方平,两人励精图治。 多年征战,终于统一了贺兰山以南,西域以东的广大土地。 形成了与北蛮,西洋三足鼎立的局面。 北蛮是以金帐王庭为尊的各个部落组成的奴隶制国家。 而西洋则是被教廷所控制的神权制国家。 昭国与二者并存于世,互为犄角之势。 此刻,金陵皇宫,赵立站在大殿外,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一个全身都被黑袍笼罩的男人单膝跪倒在王座前。 静静等候着王座上的那个人的命令。 昭国的第二任帝王此时已经垂垂老矣。 多年的繁重事务早已经把这个本来英武不凡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只是那浑浊的双目里,偶尔闪过一道精光,让人清楚地认识到。 这个人是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男人。 “他回来了……” “是。”跪倒在地的黑袍男人回道。 老人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的一些人和事,良久不言。 半晌,终于又挤出一句话来,“由他去吧。” 说完挥了挥手。 黑袍人默然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大殿里只剩皇帝一人。 又过了很久,赵立以为陛下睡着了。 正要进去给他披件衣服,却又听到里面模模糊糊的一句:“终究是我亏欠了你……” 赵立吓得立刻站直,又开始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这年头,知道的太多的人是活不长久的,想活下去,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听,赵立比别人清楚地多。 所以他才能一直伺候皇上这么多年。 金陵城内,五尺巷。 安宁推着轮椅缓缓走在金陵城里,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她想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住的地方,但是主人却不让她走快一点。 说是想再好好感受一下这座离别多年的城市…… 阿不趴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身下的血液正在向远处蔓延。 阿不今年十三岁。 七岁那年父亲病死,十岁的时候母亲带着他改嫁了一个三十多的穷书生。 继父进了家门不久后就撕破了虚伪的面具。 变卖了家里一切能卖的东西去赌博,对母亲和他非打即骂。 阿不每天都吃不饱,母亲以前有时候偷偷给他留点吃的。 后来母亲被继父打了几次,也不管他了。 一年后母亲自杀了,上吊死的。 阿不看着母亲,没有哭,也许已经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了吧。 忍了两年,靠街坊邻居的施舍咬牙活着。 他也想过死,可一想到他的继父还活着,自己也就拼命地活着。 他已经计划了无数次杀掉这个人渣。 可当真的把刀捅进他肚子里的时候。 看着他脸上复杂而痛苦的表情,阿不竟然还是会感觉到一丝难过。 “原来从现在开始,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只不过今天死的,和昨天死的,和明天死的。 不是同一个人罢了。 阿不趴在地上,身下的血缓缓流淌,慢慢汇聚成一条小溪。 他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这是他用了很长时间计划的一刀。 而身旁的那个男人的体温已经渐凉。 阿不等待着。 终于,一个面容像老鼠一样的男人走进院子。 男人脸色通红,明显喝多了酒。 当他看到院子里倒在血泊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惊的酒都醒了几分。 男人慌忙地想要跑出去。 可在转身之际,忽然看到大人的尸体上放着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之多。 他又犹豫地停下,脸上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却又动不了。 过了半晌,还是贪欲战胜了恐惧,他俯身捡起银子,冲出了院子。 阿不看着男人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男人刚好会遇到从码头下工的邻居大叔。 为了算好这个时间,他天天跟着大叔卸货。 银子也是他这几年干活存的,都是一文一文的。 几天前才找人换成整得。 而阿不剩下要做的就是从院子里爬出去。 喊着猥琐男人的名字,然后晕倒在大叔的怀里。 地上被蹭出一条血路。 笔直地向前,距离不远。 阿不却爬了很久,久到了好像没有尽头。 阿不想起了母亲自杀的那个夜晚。 满天都是星星,那么亮,那么好看…… 年节将至,忙碌一年的人们准备着年货,这是难得的安宁日子。 皇帝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给了这个帝国,而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 大臣们都知道,他们的陛下很难挨过这个冬天了。 濮阳王府,已到深夜。 佛堂里传来了阵阵的咳嗽,这个昭国最后的王爷脸涨得通红。 边上一位极其柔美的女子轻轻拍打着濮阳王的后背。 “父王,他就算活着到京城又如何,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大臣们绝不会让他做上那个位置的。”女子一边为男人顺着气一边说着。 濮阳王慢慢平静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佛堂外的黑暗。 缓缓说道:“熬了他一辈子,拼命地活下来,我已经抛弃了我所有的一切,现在终于要把他熬死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做这一件事。” “老三,老六在草原上,一直都没有回来。 老五在大教堂上,被人家叫骑士的荣耀。 老七走的时候,才十九岁,才十九岁……” 说完,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良久不言。 “你杀光了我的兄弟,那我就杀光你的儿子!” 天已经黑了。 大夫把阿不的刀口包扎好就离开了。 院子里的差人和街坊们都走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邻居大叔坐在门槛上和年轻人讲着阿不的事情。 穷书生的尸体被放在木板上,找了张草席盖着,仵作已经来验过尸了。 案情很明确,所以并没有拉回衙门,差人们已去抓人了。 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升堂判决了。 “主人觉得,这个小孩怎么样?”安宁从房里出来。 方若看着邻居大叔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三章 雪崩 第二天早上。 老人常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韩老三现在才懂得了,原来这个世道,有个好名声是如此重要。 可是现在后悔,好像显得太晚了一点。 当他跪在公堂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 那满天的骂声,连头顶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好像都挡不住了。 韩老三想了半天要辩解的话,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案情非常明确,一个流氓抢了另一个流氓家的五两银子。 杀了大人,小孩重伤,银子在赌场输得一干二净。 五尺巷的街坊邻居都来作证。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讲述了一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人渣形象。 好像这个时候,不来骂韩老三一句就不配做人一般。 李寒坐在大堂上,看着眼前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一片。 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 关于怎么给韩老三定罪的事吵了很久,堂下的人好像才想起来,判案子的人还在上面坐着呢。 大堂里于是又很快安静下来了,等待着上面那个很年轻的官儿发话。 却不曾想,那位大人眼看他们不吵了。 干巴巴的说了两个字:“退堂。”然后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满堂的大爷大妈相顾无言。 五尺巷,阿不家的院子,年轻人坐在轮椅上吃着安宁做的烙饼,面是问邻居大叔家借的。 粗粮做的饼子,几口下去就要噎死人,年轻人吃了很多年都吃不惯。 院门敞开着。 安宁远远的看到一位穿着紫色官服的人提着东西走来。 回头看看自己的主人,发现他没有反应。 于是进了屋子去照顾阿不了。 官员进了院子,也没有说话,把手上提的礼品放在屋门口。 转身走向了穷书生的尸体。 掀开草席,仔细观察着刀口。 看了一会儿,又把草席盖好,把目光投向了屋子里。 眉头皱了起来。 思考片刻,官员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主人,他知道了吗?”安宁从屋子里端出一碗稀饭。 年轻人接过来,吸溜了一大口,然后又吃了一口烙饼,含糊地说了一句。 “谁知道。” 官员离开后又去了趟药房,找了给阿不包扎的大夫闲聊了几句,然后便回去了。 山海书院。 今日是后家大公子出仕的日子。 山海书院多年来一直为昭国输送着官员。 后家公子背上了书箱,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好久的书院。 这一走,也许就永远都不会回来。 每一年都有人从山海书院出发,从这里出去的人好像都打上了优质的标签。 各家权贵在这里投资了大量的资源,而这些书生,再回过头维持着这些权贵的权贵。 后家也是这些权贵里的一员。 而不同的是,后家出了一位读书人。 贵族家的少爷们养尊处优惯了,读书不易。 一般贵族家都会挑几位穷苦书生,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到出仕后的人脉资源。 说白了,就是养着他,让他替自己看家,咬人。 当然也不会担心人家反咬一口,权贵的圈子就那么几家。 什么东西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谁敢乱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这叫利益共同体。 和山海书院有着同样用途的地方还有很多家,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不过山海书院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权贵们都不曾质疑。 所以这些在这里有过投资的权贵们和他们选中的官员组成了山海派。 山海派的人多年来细心维护着自己的地盘,终于形成了一股较大的势力。 而现在,他们缺少的就是一位足够权威的领袖。 一位足够与相位匹配的大才。 一位足够在混乱中保护好山海派的大才。 而混乱,也许很快就会到来。 据说昭国年轻的一辈里,有四个人很厉害。 有一个姓后的书生,在山海书院看了很多书,现在正在去往金陵的路上。 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听说已经到了金陵城里。 有一个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四品官,正在大堂上审着案子。 还有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和尚,不知道还在哪里乞讨,他们佛门管那叫化缘。 第四章 饮酒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山海书院距离金陵并不是很远,大约三五日的路程。 途中会经过一座名叫我太山的地方。 有山就有匪,古往今来的书里好像都是这样写的,就好像是匪不配活在其他地方。 所以我们创新一下,这座我太山里还是有匪。 这些土匪盘踞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据险而守。 朝廷好像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多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长相英气,身一袭红色劲装,正倚靠在屋顶,一手提着酒往嘴里倒着。 院子里跑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边跑边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喊着:“姐姐,来信鸽了。” 女子躺着一动不动。小孩子跺跺脚,身子一轻,飞上了屋顶。落在女子身边。 把怀里的鸽子递给女人。 女人撇了一眼,没有放下酒坛,只是不耐烦的吐出一个字:“念!” 少年委屈地撅了噘嘴:“哦~” 取下纸条,念道:“后家那位,出山海了。” “去找你二哥。”女子换了个姿势,侧过身,露出优美的曲线。 少年放开信鸽,准备下去,忽然又回头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女子笑了笑:“你说呢?” 少年缩了下脖子,急忙跳了下去。 红衣女子看看远处的夕阳慢慢落下,映红了一大片天空。 余晖落在女子脸上,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后家吗?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呢。” 有书生骑在毛驴上,晃晃悠悠地。 一只手打着拍子,嘴里哼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几句歌。 哼上一会儿,另一只手就拿着一个酒葫芦灌上几口。 不过他喝酒不像屋顶上的红衣女子那样潇洒,反而透着一股烂酒鬼的猥琐。 书生晃荡着,像是醉了一般。 突然一股血腥气传来,书生挑了挑眉毛。 一位刀疤脸的汉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旁边几具尸体躺着。 已是正午,血流了一地,密密麻麻的苍蝇围在尸体上,嗡嗡地乱叫。 “姓后吗?”刀疤脸闭着眼睛。 “姓后怎样?不姓又怎样?”书生反问道。 刀疤脸睁开眼睛,一脸平静:“姓后的上山,不姓的躺下。” “看来我只能姓后了。”书生灌了一口酒郁闷道。 我太山上,红衣女子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 “你姓后?”身材苗条的她只占了椅子很小一部分,显得非常瘦弱。 书生看了看坐在下面的刀疤脸,又看了看红衣女子,耷拉的眉毛又挑了挑,玩味地笑道:“真有意思。” 书生想了一下,问道:“姓后能活吗?” “不能。” “那不姓呢?”书生又问。 “也不能。” “那我不告诉你。”书生摇着头。 女子轻笑了下:“那就杀了吧。” 刀疤脸起身,拔刀。 书生吓了一跳,往后躲了几步,“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女子躺在虎皮上:“你的套路与我无关,这里是我的山,归我管。” 刀疤脸挥刀砍向书生。 书生七上八下地蹦跶着,喊到:“等等,等等,好歹让我留个遗言!” 女子起身从台阶上走下,向外面走去,边走边道:“你想说了,可我又不想听了。” 书生忙手忙脚地闪躲着,忽然又大喊道:“你是李家的人!” 刀疤脸手中的刀顿住,转头看向女子。 女子停住了脚步,歪了歪头:“这并不难猜,想让你活着理由不够。” 说完又迈着长腿走远。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书生看着女子急忙道。 女子皱了皱英气的眉头,不耐烦地道:“我开始有点烦你,你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都是那些死老头子造的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书生躬下身子讨好道。 “你可以提要求,但我不一定会答应。”女子道。 书生高兴地嘴咧开:“真的?那饶我一命。”说着弯下腰求道。 女子笑了笑:“你说呢?” “那算了,换一个,我这还有半葫芦酒,都给你,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我没喝过,跟你换。” “杀了你,你的酒都是我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酒。”女子摇头。 书生又说:“杀只鸡也得费劲不是,你跟我换,我不反抗让他砍。” “传闻里也没说你爱喝酒。” “都说了是传闻,我呢,先活命,活不了就喝酒,喝不了酒才读书的。”书生摇头晃脑洋洋自得道。 女子笑的眯起了眼:“那你看尽了这天下的书也是谣言了?” “当然,这天下的书哪是能看尽的,我还差得远呢。”书生道。 “那你看了多少?”女子问。 书生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书院里的倒是都看过了。” 女子停下了笑容,刀疤脸也一脸严肃,因为他们都知道,看完山海书院的书意味着什么。 虽然早已听过很多遍,但亲耳听到还是难以置信。 书生晃了晃酒葫芦:“不说这个,你先尝尝我的酒,再决定要不要换,保证你没喝过。”说完把酒葫芦扔了过去。 女子不信道:“这天下我没喝过的酒就剩几种了,你要是能拿到那几种,跟你换又如何。” 说完打开葫芦,倒入口中。 酒刚入口,女子立马瞪大了眼睛。 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书生。 良久,女子转头对刀疤脸道:“给他拿酒。” 刀疤脸收刀,走向后院。 我太山下,书生牵着毛驴,一手拎着一坛酒,小小地抿了一口,顿时满脸酸爽。 “嘿嘿,美人汝名为何?改天吾寻到好酒了,必前来答谢。” 女子看着书生:“怎么?喝了我的酒不行,还想要我的人?” 书生满脸无赖样:“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乱说实话。” 女子笑得捂着肚子:“滚吧!等我到金陵再告诉你。” “那小生就静待佳人到来了。” 说完翻身上驴,摇晃着远去。 第五章 惊鹊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我太山下,书生远去。 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脸色变得苍白,强压下的气血翻涌。 噗地一口猩红吐出。 刀疤脸忙扶住女子,满脸怒容。 抽刀就要去追,女子拉住他,摇了摇头:“打不过。” 刀疤脸露出一丝震惊。 女子把酒葫芦递给刀疤脸,转身上山。 刀疤脸拔开木塞,葫芦里的气息冲出,刀疤脸扔掉葫芦正要挥刀挡去。 女子回头:“挨打就要有挨打的样子。” 闻言刀疤脸又把刀收了回去,放弃了抵抗,然后身体瞬间腾空,撞进了远处的石头,大口地吐着血。 女子脸色苍白,边走边喃喃道:“都说他们四个离道最近,呵呵,传言果然就是传言,后家果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 金陵,五尺巷,阿不从昏迷中醒来。 睁眼看去,少女正在做饭,鼻子里闻到阵阵香气。 好几年没有闻到家里有饭菜的味道了,好几年是多久,阿不也记不太清了。 大概是那个被他喊作母亲的人还在的时候吧。 “醒了。”耳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不转头看去,门口放着一把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 阿不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没有回头却知道他醒来的。 “你们是谁?”阿不虚弱地道。 “路过的。”男人回答。 “为什么在我家?” “借住两天。”男人很缓慢而认真地说道。 “可以。”阿不费力地把头靠在墙上,“你们要让我活下去。” 男人低头翻着一本医书:“住你的房子,让你活命,很公平。” 金陵城外一里。 礼部和吏部的两位侍郎带领两部大多数官员一大早就站在这里。 周围路过的百姓们都纷纷议论,这么多的官员在等人,莫不是有他国使臣要来。 后方还单独站着一位很年轻的官,虽然穿着同样的官服,却又相隔甚远,泾渭分明。 年轻的官一脸肃然,安静地垂手站着。 终于远处阵阵歌声传来,声音很难听,唱歌的人却像不自知一样,旁若无人的哼着。 众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顶轿子和一头毛驴。 唱歌的正是毛驴上坐着的书生。 不一会儿,轿子和毛驴来到众人面前。 礼部吏部两位侍郎带领众人躬身道:“见过师傅,师叔。” 原来两位侍郎竟然是师兄弟,而他们的师傅正是坐在轿子里的白发老人,昭国文宗,韩琪。 韩琪从轿子中走出,一丝不苟地回礼:“师弟,来见见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 嘴上说着却带着一脸得意。 “师兄,你怎么现在跟老头子一样,走哪都要炫耀徒弟,为老不尊啊。”书生翻身从毛驴身上下来,一一见礼。 韩琪和自家徒弟寒暄着,目光瞥向后方的年轻官员。 笑着道:“你自己惹得事,人家找上门来了。” 书生作着揖,呵呵笑着:“小事,小事。”一路从众多官员中穿过。 来到了年轻官员面前。 “找我?有事?”书生笑的很灿烂。 官员见礼:“李寒见过后公子。” 书生回礼,又问了一遍:“有事?” “你欺负了我妹妹,我很想打死你。”官员严肃地说道。 书生笑嘻嘻地道:“但是,你不能。” 李寒道:“是的,我不能。” “所以要来我们山海书院吗?我们可以德报德,也可以直报怨。”书生很认真的说。 李寒没有理书生,向远处的韩琪恭敬一礼,转身离开。 书生想了想道:“下次见面就不是这样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寒头也没回道。 礼部侍郎看着李寒远去,问道:“老师,他就这样走了?” 韩琪笑笑不说话,指了指天上。 众官员抬头,满脸震惊。 天空裂开成两半,云层中一道深深的沟壑。 天空中飞过的鸟群四散开来,久久不敢从这里经过。 韩琪道:“他们见面的一刻,大道之争就已经开始了。” 第六章 小雨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五尺巷,安宁看着不远处裂开的天空:“主人,我们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做饭,饿了。”轮椅上的人还在翻着那本医书,头也没抬。 皇宫内,昭帝坐在大殿,指着天问道:“赵立,你看到了什么?” 赵立抬头道:“兴许是李大人和后家那位起了冲突吧,天竟然都裂开了,两位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 “天裂开,天怎么会裂开,裂开的只是天下面的云罢了。”昭帝缓缓地说道,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赵立听到这句话,立马吓得跪倒在地:“奴才失言,请陛下责罚。” 昭帝哈哈一笑道:“你这狗奴才,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小心,朕不罚你,起来吧。” “谢陛下。”赵立悄悄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垂手站到旁边。 良久,苍老的声音响起:“朕看到了我昭国未来的脊梁。” 一过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 李寒举着一柄油纸伞漫步到五尺巷,他走得很慢很慢,一步一步,走的很认真。 李寒知道,他走在一条很重要的路上,这条路到底通向什么方向,从来没有人去过。 这一去,也许就是再也不能回头。 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远处开始电闪雷鸣,天空像压下来一样,黑沉沉的一片。 李寒一把扔掉伞,快步向前跑去,越跑越快。 天空倾泻着自己的怒火,大雨倾盆。 终于,李寒来到了阿不的小院门外,停住,犹豫了一下,他又笑了笑,摇摇头,抬步上前,推门而进。 刹那间,电光大作,雷声狂鸣,天地间仿佛有一道钟声响起。 院内屋檐下,轮椅上的人惊讶了一下,然后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恭喜。” 山海书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放下手中破旧的书。看了看金陵方向,笑了笑。 金陵城驿馆,韩琪把放下刚端起的茶杯,对躺在床上的书生道:“你可惹上麻烦了。” 书生呵呵一笑:“我最怕麻烦了。” 皇宫,赵立看着远处的电光,眉开眼笑道:“为陛下贺!为昭国贺!” 昭帝也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哈哈哈!昭国当兴!哈哈哈!” 在这一天,山海书院后家公子进京,轮椅上的年轻人躲在屋檐底下看雨,小和尚帮一位屠夫杀了十头猪。 在这一天,法家李寒,在五尺巷,一步入道,取字相赫。 安宁收拾好灶台,来到屋檐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轮椅旁边。 然后托着腮帮子看着远处朦胧的山峰,一会儿再偷偷看一眼自己的主人。 安宁觉得最美好的日子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今天的刀练完了吗?” 突然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安宁低头吐了吐舌头:“还差五千下。” 年轻人面无表情道:“那就去吧,雨中练刀效果更好。” “哦!”安宁站起来,抽出破旧的朴刀,走入雨中,一下一下挥起来。 安宁不敢偷懒,主人每次都能发现,一刀没挥好就要重新挥。 挥了一会儿,邻居大叔敲门进来,手里提着半筐鸡蛋。 安宁放下刀,把鸡蛋放进厨房。 大叔坐在门沿上,说道:“我们家那口子说晌午看到有官差来了。” “嗯,来过一个。”年轻人回答。 “那他怎么说的?”大叔急忙问道。 年轻人想了想:“可能不太好,说是七天后上堂,那官让阿不先养养伤。” 大叔闻言沉默片刻,又望着年轻人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个没本事的,祖祖辈辈的穷命。我看得出,你们不一样,你们是不一样的,现在能救阿不的只有你们了,求求你了,救他一命,阿不这孩子太苦了。”说着抹了把鼻子,跪在轮椅前,磕了个头。 大叔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娘被那个畜生打,我们都知道,天天晚上的哭喊都听得真真的,我没管,自己家的事都管不过来。他娘走的那天,我没管,都习惯了,结果我也没想到,他娘就那样走了,现在阿不就躺在床上,我还是管不了。” 年轻人看着院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你去吧,我会救他的。” 大叔感激地看向年轻人,想要说些什么。 就听见年轻人又道:“我救他不是因为他有多惨,这个世界比他惨的人多了,我救不了,也不想救。不过,我答应过那孩子,住他的房,保他的命,仅此而已。”说着把目光转向大叔,摄人的光芒击中大叔,让人不敢反抗。 最后大叔还是离开了,看起来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这个长年混迹在码头的南方汉子心里藏了很多没有办法说出口的秘密,很多肮脏到令人窒息的东西,但他没有一点办法。 他能管好的只有自己的小家,还有等着他回家的人了。 “真他娘的操蛋!”大叔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第七章 凤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后家公子进京之后悄悄进了次宫,然后便再也没出过门,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金陵城里关于后公子的议论持续了几天也渐渐平静,百姓们被法家最近的动作所吸引。 这是李寒入道后处理的第一件案子,其结果将影响到他的道基。 刑部的人最近四处奔波,虽然是一件非常简单的杀人抢劫案,但是来添堵的人尤其的多。 毕竟这天下只有一个。 金陵城门,长长的车队正在进城。 一身披银色盔甲的女骑士跟在一架豪华的马车旁边。 “公主殿下,到京城了。”女骑士没戴头盔,长发扎在脑后,英姿飒爽。 马车里传出慵懒的声音:“先回宫见见父皇,然后你也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来我这吧。” “是。”女骑士躬身行礼。 车队到皇宫,女骑士进宫面见完皇帝,然后做完交接,便领着一队亲兵离开。 不一会儿,便来到朱雀大街。 戎国公府门房大开,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洒扫庭院,今日是小姐回府的日子。 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争,让方家本就不兴盛的男丁再次受到重创。 十四岁的方鸢继承爵位,成为了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国公,独自撑起了方家。 这么多年来,昭帝念及方家护国有功,对方家多加维护,让方鸢统领大内禁军。 这次正是护送昭阳公主去外公家省亲。 昭阳公主的外公乃是有着“北境柱石”之称的成国公李益,方正战死后,李益接过了抵御蛮族的大旗。 手握五十万大军,位高权重,将自己的女儿加入皇宫,几年后有了昭阳公主,也是昭帝现在唯一活着的子嗣。 方鸢回府,丫鬟们纷纷忙碌着,折腾了好一会儿,一位中年妇人才让丫鬟都下去。 妇人帮方鸢整理着衣服。 “这次出去累不累呀?”妇人问道。 方鸢道:“并不是太累,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人忙,反而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那就好,什么都不做才最好。”妇人又张嘴想说些什么。 方鸢摇了摇头,示意母亲不要说话。 对着外面冷声道:“滚远点,本官跟母亲说句话也要听吗!” 几道身影从空中掠过。 妇人道:“他们已经嚣张到如此明目张胆了吗!敢在国公府如此放肆。” “陛下已经管不住他们了。这几个月连禁军里都被安插了好些人,恐怕……”方鸢皱着眉,没有再说下去。 妇人又问道:“成国公那边怎么样了?” “国公爷已经同意了,但公主那边好像还是不放心。”方鸢又道。 “实在不行,不如辞了这官位,咱们方家的富贵也够啦。”妇人长叹道。 方鸢轻抚母亲的后背说道:“不行的,我现在就是陛下推出来的靶子,既然女人能继承国公,那继承皇位也就有了可能。若我现在辞官,想让我们死的就是陛下和公主了。所以在储君确立前,绝不可以离开。” 方鸢扶着母亲到床边坐下。 又听妇人道:“他,回来了。” 方鸢怔住,然后瞬间掩饰住自己的一丝惊慌。 “你去把他找回来,我想见见他。”妇人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好。”方鸢抱紧了母亲。 五尺巷,李寒又来到阿不的院子,坐在轮椅上的人对面,喝着安宁刚泡好的茶。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巷子。 柔美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透过院门看到对坐的两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女子笑道,却走了进去。 女子行礼:“李大人。” 然后转身又行了一礼。 “七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轮椅上的人轻笑:“恐怕这偌大的金陵城里,最不想让我回来的人就是你了吧。” 女子摇摇头:“七哥说的哪里的话,小妹可是天天盼着七哥回来呢。” “让血焰的人杀我,你定的吧?”轮椅上的人说道:“杀人还要诛心,好计策。” 第八章 无痕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当不得七哥如此夸奖,小妹再厉害,也不都七哥的小侍女砍了吗。”女子自己倒了杯茶娇笑道:“这位就是安宁姑娘了吧,我对你可早就仰慕已久了。” 安宁笑笑不说话。 女子讨了个没趣,便放下茶杯,正色道:“七哥,你现在离开京城,我就当你没有回来过。” 轮椅上的人看看女子:“你要是杀得掉我,还会说这句话吗?” 女子脸上的笑意全无:“七哥非要和我父王作对吗?你该知道,你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以前嘛,当然不可能,现在可不一定了。”男子道:“这我还要感谢你父亲了。” “七哥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若想争,为何早不回来?”女子问道。 轮椅上的人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做什么呢?对了,我想杀几个人。” “杀谁?” 男人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李寒:“你们说巧不巧,我要杀你父亲。”对女子道。 “还有你父亲。”转头又对李寒道。 “最后还有我父亲,哈哈哈,你们说巧不巧?”男子少见的开怀大笑。 院内只有男人的笑声,其他人面色凝重。 “七哥,你是认真的吗?”女子问道。 “我很像开玩笑的人吗?”男人凛冽的眼神看向女子。 这一眼望去,天地间的气息仿佛凝固一般,全部压缩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女子惊恐地发现自己连根手指都不能动了。 原来最恐怖的不是被人杀掉,而是宛如待宰羔羊一般,连呼吸的权利都被人控制。 李寒皱着眉挥了挥手,雷声轰鸣:“杀人犯*******椅上的男人呵呵一笑,也挥了挥手,天地间的禁锢又一下子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男人抿了口茶,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看透这个世界。” 女子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我当然没有七哥看得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 “这个世道,你想依靠别人活着,实在是太天真了。你缺乏对强者的一颗敬畏之心,看来王叔这些年把你宠的太过了。”男人拿起一旁的医书,又翻看起来。 李寒看了一眼女子,说道:“方兄的话确实很正确,但是我还是相信,这世间有公道,这天地有法理。” 男人摇头道:“这世界本就是强者的世界,我敬的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法理,而是你入道后的力量,没有杀人的本事,你的法就是个屁,拳头硬了,你的道理才是道理,你的规矩才是规矩。” “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还能这样喝杯茶。”李寒起身告辞。 女子也一同离开,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轮椅上的男人。 阿不从屋子里出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能下床了?”男人还在低头看着书。 “嗯。”阿不回答:“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 阿不犹豫着抬头看看男人。 “想问什么就问吧?”男人道。 “我想跟你学武,可以吗?”阿不说着跪在了地上。 男人笑了笑:“你看我这条腿,我不会武功,也不会教人,你找错人了。” “那你怎么那么厉害?”阿不惊奇地问道。 “力量不单只武功,获得力量的办法有很多。”男人解释道。 阿不又问:“那我想得到力量,你教我可以吗?” “我只答应保你的命,没说过要教你,做人不可以贪。不过,倒是有些人可以教你,他们很喜欢教人。”男人说着说着看向了院外。 “谁?” 男人没有说话,抬手指了指门外。 一个拎着酒的穷酸书生摇头晃脑地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然后又缩了回去,好像在看有没有走错门。 第九章 过客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5月20日单章) “很久以前,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和尚洗干净自己手上的血迹,他今天又帮屠夫杀了十头猪。 和尚的法号叫念生。 本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师傅捡到他的时候只有一块烂布包着他。 于是他便一直只有一个叫念生的法号。 念生一天天长大,他开始渴望着山下的世界。 有时候来住的香客会带些话本,他就借来看。 念生非常喜欢里面书生和小姐的爱情故事,所以他也开始对爱情产生了好奇。 可是师傅不让他出去,师傅说外面的世界会乱了自己的心。 三年前师傅圆寂了。 念生在悲伤之余,竟然还有一丝窃喜,这让他感到非常惭愧。 不过念生终于还是离开了寺院,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看清外面的世界。 但是山下没有话本里那样精彩,书生有很多,但小姐们大多都住在高高的阁楼里面。 能出门的几乎都早已嫁做人妇。 念生很失望,然后饿晕在了河边。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旧的床上。 救他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寡妇,很好看,好像寡妇都很好看。 几年前丈夫死在了战场上。 只留下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小名叫豆丁。 寡妇生活得很艰难,平日里看帮大户人家洗衣服为生,正好遇到了濒死的念生。 念生很感激寡妇,但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留了下来。 寡妇给他找了份活计,可给的工钱太少。 有一日下工,念生路过屠夫的肉铺。 屠夫正在杀猪,惨叫声非常凄厉,念生心中不忍,便上前劝阻。 可屠夫告诉他:“杀了这头猪,我一家老小都能活命,人想活着有错吗?” 念生想了想,人想活着没有错,于是念生帮屠夫杀了猪。 屠夫便请了念生,重要的是给了很多工钱,多到足以养活寡妇和她的孩子。 三年过去了,念生每天都在数着自己杀了多少头猪,后来数不清了。 但是杀猪的本事越来越好,刀也挥的越来越快。 现在很多人都喜欢看念生杀猪,就好像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 后来有个老头子也看念生杀猪,看着看着,突然破境,从通幽境直上洞玄。 于是传言也越来越多,很多人都知道了,昭国有一个和尚,他杀猪很快,所以他杀人也应该很快。 可没有人知道,和尚从不杀人。 念生回到寡妇家,饭菜已经放在桌上了。 自从他开始帮屠夫杀猪,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每天都能吃到肉了,可念生只是每天吃着青菜。 寡妇说你已经杀了那么多猪,何必在守着那些清规戒律。 念生摇头道:“杀猪可以让很多人活着,所以杀猪是一件善事,但吃了它不是。” 吃过饭,寡妇收拾好床铺,房子太小,念生一直打着地铺。 入夜,念生躺在地上,外面的月光透过窗缝洒进来。 “我要走了。”念生突然道。 “好。”寡妇翻身背对着他:“什么时候?” “明天吧。”念生回答。 寡妇的声音有些哽咽:“跟老板那说了吗?” “说过了。”念生把手枕在脑后:“你不问问我去哪吗?” 寡妇还是背对着他:“问了你会留下吗?” “不会。”念生道。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属于这,也不属于我。”寡妇的肩膀微微颤抖。 念生又把手才头下面抽出来:“那就睡吧。”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念生背着包袱出门。 已经六岁多的小豆丁蹲在门口玩石头。 看到念生出门,急忙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喊到:“念生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能不能给我带个糖人,小猴子他们昨天都吃了,就我没有。”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念生。 念生弯腰摸了摸小豆丁的脑袋:“和你娘一起去买吧,哥哥要走了。” “好吧~”小豆丁委屈地说着:“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念生道:“不回来了。” 说完转身离开。 小豆丁愣了一下,急忙冲进屋子:“娘!娘!念生哥说他不回来了!” 寡妇正在收拾碗筷,看着小豆丁在那哭喊,没有理他,低着头继续收拾。 忽然一不小心把碗掉在了地上。 碗碎的那一刹那,突然间止不住的悲伤从心头涌出,寡妇一把抱住小豆丁放声大哭。 冲出屋门,可哪里还有和尚的影子,天地间好像都空空荡荡的,只余下一条土黄色的老路,以及被微风扬起的沙尘。 很远的地方,念生走在老路上,嘴里念着:“很久很久以前,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说完洒然一笑,远去。 第十章 死生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阿不今天要过堂了,安宁早早地烙了饼子。 “去了以后直接认罪,其他什么也不用说。”轮椅上的男人喝着茶。 阿不点点头,跟着安宁出了门。 时间尚早,大堂外却早已聚集了许多人。 有五尺巷的街坊邻居,也有各个家族的探子,甚至还有几位今日休假的官员。 等了不大一会儿,府衙大门打开,衙役们分站两旁,李寒端坐于大堂之上。 “宣原告上堂。”李寒道。 阿不看了一眼安宁,安宁给了个放心的眼神。 阿不走进堂内,后公子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出,跟在了阿不身后。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李寒问道。 后公子阻止了阿不开口,上前说道:“在下要告五尺巷韩老三几日前杀人夺财,在下乃是原告的状师,这位是苦主,死者的儿子阿不。” 李寒看了眼后公子,说道:“宣韩老三。” 没过多久,衙役们押着韩老三上堂。 韩老三蹲了几天大牢,身上散发着难掩的恶臭,头发结成一团,浑身肮脏不堪。 大堂内外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李寒冷声喝道:“韩老三,你可知罪?” 韩老三抬头看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眼神犹豫着。 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阿不,挣扎了下,然后又把头低下去,说道:“小人,认罪!” 阿不瞪大了眼睛看着韩老三,后公子却胸有成竹一般平静地站着。 李寒目光微寒看向后公子,嘴上却道:“韩老三,你可知道认罪的后果?” 韩老三将头整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小人,认罪!” 李寒狠狠拍了下桌子,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身体靠在椅子上:“我原以为你会很厉害,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后公子淡淡开口:“李大人说什么,在下听不太懂。” 李寒猛然站起,快步走到韩老三面前,冷冷地道:“这大堂内外的人都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因为你是个小人物,因为你无足轻重,因为你只是一只蝼蚁,还因为什么?因为你是个人渣?因为你长相丑陋?因为你该死?因为你不配活着!” “但是,我不允许,本官不允许!哪怕你做个人渣,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死,哪怕你自己都不想活,但是,这昭国的法律不允许!这天底下的道理不允许!”李寒回到桌前坐下。 “宣仵作,宣大夫!”李寒目光如电。 很快大夫和仵作上堂,李寒道:“给他们说说你们查验的结果。” 大夫道:“大人,这个孩子身上的刀口是我处理的,但是看起来不像是被人捅伤,倒像是,像是自伤。” 仵作道:“小人查验了尸体,发现一点非常奇怪,因为刀口的位置太低了,低的好像不是成年人可以够到的。” 李寒冷笑一下:“韩老三,你知不知道你的街坊邻居们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你胆子太小,小的连只鸡都不敢杀。” 李寒又继续道:“这世界,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真相就是真相,有罪的就是有罪,无罪的就是无罪。”说完天空中雷声乍破,响成一片。 后公子摇着头走出:“李大人,我很认同大人的道理,但有一点你错了,大错特错!” 李寒挥手,雷声停止,开口道:“后公子有何高见?” 第十一章 欲燃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后公子面色平静,说道:“不如听听韩老三怎么说的。” 李寒道:“好,本官今日就听听,这无罪之人怎么变得有罪。” 后公子拍拍韩老三的肩膀。 韩老三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用沙哑的声音道:“一人与阿不的父亲乃是多年的好友,二十年前我们两人一同离开家乡求学,那个时候我等也是意气风发。” “可是我们考了一次,落榜,又考了一次,又落榜,我们考了十几年啊!十几年的时间白白蹉跎,我们也渐渐心灰意冷,整日混在赌场喝酒赌钱。” “我也知道自己是个畜生,他喝多了打老婆我也知道,可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哪有心劝他,所以有今日的结果也不过是当日种的因罢了。我们二人早就该死了,我们的心早就已经死了。”韩老三狠狠抹了把眼泪。 李寒冷声道:“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顶罪。” 韩老三磕了个头道:“大人,我知道您是个好官,可这人确实是我杀的,又哪里来的顶罪一说,小人愿意认罪伏法,还请大人不要再深究了!” “看来我从你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那后公子可还有高见?”李寒道。 后公子道:“高见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值得一辩。” 后公子指着韩老三道:“一个每日喝酒赌钱,家暴妻子,殴打孩子的人渣死了,他对我昭国没有作出一点贡献,也没有对家人有一点爱护之心,更没有对自己的朋友作出好的表率,甚至一起同流合污,这样一个人死了,我们是否应该拍手称快,是否该说句杀得好。” “今日我等在此质问一个孩子,一个受到欺凌的孩子,问他,这个人渣是你杀的吗?你有罪吗?你是个杀人犯吗!”后公子激愤道。 “就算真是他杀的又如何?难道该问罪的不是你等这些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人吗?难道不是那些让此等惨剧现世的人吗?难道不是你等这些看得见却当看不见的人吗!”后公子目光扫向大堂外的人群,目光所指,众人皆低下头不敢对视。 “你明白吗?他这是弑父!是不孝。”李寒喝到。 后公子转身道:“为何一定要等到死了人你们才肯管一管?早他娘的干嘛去了?一个有父之名,无父之实的人,配被称为父亲吗?何时父亲如此的廉价?他,配活着吗?”后公子走到阿不身边。 阿不的眼泪也溢了出来,很多年没有哭过的他,突然在此刻,莫名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 李寒拳头捏紧,面上却毫无触动:“这个世界杀人的理由太多,谁杀人没个理由,理由正当的人多了,人人如此,谁都有理由,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毕竟,人命关天,而杀人,犯法!” “去他娘的犯法,犯法的人多了,真正作恶的人也多了,你管的过来吗?法律是谁定的,道理是谁讲的?是人啊!李大人,你的法违背了民意啊!而违背了民意的法律,还能保护百姓吗?还是法律吗?”后公子盯着李寒,身后异象显现。 逼宫之问! 原来今日争的,还是大道。 与此同时,五尺巷外,方鸢独身一人走到这里。 她很久没有见过巷子里的人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个双腿健全的少年,骑在大马上,手持长枪,嘴里叫嚣着要打十个。 结果每次都被方鸢狠狠扫落马下。 那个时候没有人认识他,知道他名字的人也没几个。 而现在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只剩下了一个方瘸子的外号。以及他屠了一座城的故事。 第十二章 晚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赵立坐在轿子里静静沉思。 府衙里的争论还在继续,事关大道,双方谁也不能后退一步。 代表着儒家的后公子以仁爱为基,以百姓为柱,背后站着山海派的众多贵族和官员。 而代表着法家的李寒背靠昭国律法,以及作为丞相百官之首的父亲。 山海派与昭国丞相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中间夹杂着无数的爱恨情仇,双方利益也存在巨大的冲突。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下独立分出一派,不仅不听话,还时不时的跳出来反对一下自己。 而山海派也觉得一国之相不能连出两位法家之人,而且两位还是父子,儒家也该出个丞相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不,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后公子站在了李寒的对立面,他们要争阿不的生死,要争丞相的位置,更要争未来百年儒家与法家的气运。 昭帝病危,官员党争,储君空悬,赵立看的明白,这昭国的天,要变了。 赵立一辈子都陪着昭帝,从一个少年到现在已经头发花白。 他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也干过很多不为人知的肮脏事,他看得清楚,昭国现在的情况不太妙。 但是他不会多嘴,活了这么久,赵立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人去管吧。 这样想着,轿子摇晃着接近了府衙大门。 方鸢走在五尺巷里,她已经走了很久,但无论怎么走,她都无法靠近那个小院子,巷子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不得寸进。 方鸢面露苦涩,喃喃道:“为何?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伫立半晌,默然转身离去。 阿不的小院内,轮椅上的男人翻看着医书,不时品上一口茶。 只是他没有发现,偶尔有风吹过,多翻了几页。 大堂之上,后公子道:“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当后天的教化不当,才开始作恶,这个孩子变成今天的样子,难道不是你们教化失败的原因,难道不是你们没有教过他什么是罪恶,什么是善良,等他犯下了错,再来告诉他,你犯了罪,为何没有人早早教他,杀人有罪?而到了现在,不知者无罪。” 李寒面露不悦:“杀人便是杀人,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你告诉我不知者无罪,难道孩子就有理由犯罪,孩子做错事就不用受到惩罚。人做事情是要负责任的,做了便是做了。今日你替他脱罪,明日就有无数的人因为无数正当的理由脱罪,你动摇的是我昭国立法的根基。只要是我昭国的百姓,生命就该受到保护。” “那他娘呢?他娘死的时候,你们的保护在哪里?”后公子讥讽道。 李寒揉了揉手腕,摇着头道:“此事与本案无关,而且,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上吊自杀的。” 后公子笑了笑:“那不是自杀,那是谋杀!” 李寒气血翻涌,面色苍白,大道之争,绝不能后退一步。 天地间仿佛有低泣声传来,言出法随后宫子背后的异象凝实,一尊圣人像清晰可见。 这代表着后公子说出了被天地认可的道理,不是那些早被传颂多年的经典,仅仅是一句:“那不是自杀,那是谋杀!” 第十三章 磨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府衙外,赵立下轿,站定高声道:“陛下口谕道!” 府衙内众人皆跪地,赵立迈步进入朗声道:“陛下口谕,自我昭国开国以来,杀人者皆为罪。此乃我朝立国之本,所以,这个孩子当然是有罪的。但他并非罪无可恕之辈,朕念其年幼,顾让他以戴罪之身入山海书院学习三年,三年后是否饶恕他的罪行,有李寒来判断。” “是!”李寒叩首。 赵立又道:“陛下还说了,即是大道之争,想必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结果的,以后的事就交给时间来验证吧。后公子既已入京,不如找个差事干吧,刑部两位侍郎一位告老,一位另有差事,陛下让后公子和李寒大人生在刑部待上几天。” 后公子愣了愣,然后也叩首,与李寒齐声道:“微臣领旨谢恩!” 赵立说完直接离去。 留下了满地疑惑的众人。 远方,昭国西南部。这里原是古蜀国的领土,所以这里也被称为蜀地。 此地有一个剑宗,名字就叫剑宗,昭国有很多书院,但是只有一个剑宗。 剑宗后山,磨剑的声音传来,一位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木讷男子坐在石头上,一下一下的磨着剑。 男子磨剑很随意,如果换一个正经的铸剑师傅来看,一定会破口大骂,教教他怎么磨剑。 可没有一个铸剑师敢,年初的男人昭国最好的铸剑大师。 也是最强的剑客。 然而,他只是最强的剑客,不是最强的人。 昭国最强的人在山海。 两男一女三位青年从山下走来。 三人来到男人面前,跪倒在地。为首的青年男子道:“师傅,徒儿们要出发了。” 男子散漫地挥挥手:“照顾好你师妹,去吧。”说完继续磨着刀。 阿不从府衙走出,感觉像是又活了一次,那外面的阳光刺眼的让人想哭。 安宁笑笑,拉着他的手,向家里走去。 这个世界强者很多,人一旦踏入修行之道,先入坐照,后入通幽,再入洞玄,每境上中下三品,共三境九品,再后入道,入道之人可呼风唤雨,召唤异象,已经不是常人可以触及的领域,入道之人虽然稀少,每过几年也会出上几个,难的是入道之后的证道,证道即是成圣。 (猫某的某夜和某天计,设定借来用用,还不上的那种。) 念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不远处的金陵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和尚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规矩,念生想过很多次,不如不做和尚了。 但是他除了做和尚就只会杀猪了,相比杀猪的,他还是觉得做和尚好一点。 这些年念生一直都想来金陵,有时候也会做到来金陵的梦。 可真的到了以后,他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的。 没有不一样的天空,没有不一样的人,也没有不一样的房子。 原来大家都是在这尘世间挣扎的蝼蚁罢了,只不过,也许这里的蚂蚁看着光鲜亮丽点。 看着也高贵了许多。 第十四章 夜雨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金陵这个地方似乎总是多雨。 念生盘坐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借着一方屋檐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夜雨。 街道上已不见一个人影,连巡夜的城防卫兵也不愿在这种天气出门。 白日里繁华的金陵城,此刻仿佛只剩下念生一个人。 念生从来不是一个会觉得孤独的人,每当他独处的时候,总会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然而今夜连星星也没有。 瘸子有个小侍女,李寒有家人,书生有师长,只有和尚什么也没有。 不过和尚有个等着他回去的俏寡妇,虽然和尚也许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这一夜似乎很多人都没有睡。 阿不也在看着窗外的雨,安宁收拾着阿不路上要用的东西。 后公子陪着韩淇喝酒。 “师兄,辛苦你白跑一次了。”后公子举着酒杯敬道。 韩淇摇头:“也算不上白跑,本来就是为你进入官场来卖卖老脸,现在脸不用卖,事也办成了,岂不是美事?” 后公子放下酒杯犹豫道:“师兄,正好要送那个孩子去山海,不如您也回去看看老头子。” 韩淇笑了笑,苍老的脸上褶子更加明显:“我就不回去了,人年龄越大越固执。他劝不了我,我也劝不了他。回去也不过是再吵一架,我还是回我的小山庄了。等时候到了再回去吧。” 后公子还想再劝,韩淇摆了摆手:“不说这个,喝酒!放心,那孩子我会让人送去书院的。” 后公子苦笑着:“好,那今日最后陪师兄在喝个痛快。” 韩淇讥讽道:“怎么?你要戒酒了?” “进了这金陵,一招不慎便万劫不复,以后这酒还是不喝了好。”后公子笑着。 “圣人都管不住的后公子竟然自己戒酒了,哈哈!”韩淇捧腹大笑。 “是啊,见到了两个人,两个很厉害的人,所以还是清醒一点好。”后公子认真的说。 “那你今日可要喝足,以后不要眼馋。”韩淇更开心了。 后公子一脸不忿,狠狠地又灌了一口酒。 深夜,相国府。李寒打坐运气,面沉如水。 头发夹杂着银丝的老者站在一旁,按五官来看,老者年轻时定然极为俊逸。 几个时辰后,李寒睁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弱。 喘了几下,李寒低着头说道:“父亲,我败了。” 老者并不在意:“败了不是很正常,圣人调教出来的弟子,你若能胜才奇怪,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老者的背影,李寒又问道:“父亲,为何瘸子要杀您?” 老者没有停下,边走边淡淡的道:“自然是有仇。” “什么仇?”李寒追问道。 “我杀了他爹。”说完身影消失不见。 李寒明显被这句话震惊到了。 念生站了起来,雨早已停了,天色也渐渐亮起。 有起早的小摊已经摆开。 念生走过去坐下,要了几个素包子和一碗粥。 店家很热情地招呼着念生:“小师傅打哪家寺庙来啊?” 念生喝了口粥:“我从平渠村来。” “平渠村,没听过呀?”店家道。 “嗯,一个很远的小山村,很小但是很漂亮。”念生回答。 店家又说道:“我也从小地方来的,来这儿好多年了,我们那地方也很漂亮。” 店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然而念生根本不想听,很快吃完留下了几文钱便离开了。 念生只喜欢一个小地方。 阿不坐在韩淇的轿子,韩淇还在醉酒中没有醒来。 阿不掀开窗帘,看着这座将要离开的城市。 看着远处的阁楼,看着进处的小摊,看着这座城市里的人。 还有一个满身灰尘的和尚,他走在街上,却像走在另一个世界。 第十五章 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世间有可以挽回和不可挽回之事,而时间流逝就是不可挽回之事。 念生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很多年前他读过一本叫《国境以南》的书。 书里讲的什么早就忘了,只剩下这句话偶尔会从脑袋里冒出来。 念生路过了一个巷子,巷子口一位大妈正在教训自己的孩子,一边打一边说着:“说谎的都是坏孩子!” 念生见孩子哭得厉害,上前说道:“这位女施主,说谎的不一定都是坏人啊。” 大婶翻着白眼拉着孩子快步离开,嘴里骂着:“神经病!” 念生双手合十,默念着:“阿弥陀佛,不能生气。” 韩老三背着包袱跟在李寒身后,没走多久就到了城门。 李寒转身说道:“以后回了家乡,切记不可再混日子了,找个婆娘存点钱好好过日子。” 韩老三跪在李寒面前:“大人。谢谢,谢谢!”头磕得一片通红。 李寒把他扶起来想问些什么,就听见韩老三说:“大人是想问我为什么替阿不顶罪吧?” 李寒点头。 韩老三苦笑道:“那位姓后的公子,他说能让阿不考上功名。” 韩老三离开了,李寒呆呆地站在城门口。 后公子站在城楼上看着李寒,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垂手站在后边。 “事情办好了吗?”后公子问道。 “是,已经安排好了。”山羊胡回答。 后公子又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远远地又说了一句:“走远一点再动手,做的体面点。” “是。”山羊胡低着头。 后公子吊儿郎当地迈着八字步低声道:“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就是女人的心和男人的嘴。” 昭帝昨夜做了个梦,半夜被惊醒后就再没有睡着了。 后宫的妃子们却早早地收到的消息,一大早就跑来叽叽嘎嘎的关心着她们的陛下。 直把人吵的心烦。 昭帝拍了拍床头,咳嗽着道:“滚!” 妃子们吓得连忙离开。 赵立上前扶着昭帝喝了杯水,就听见昭帝道:“朕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赵立抹着泪:“陛下不可乱说,陛下定然万寿无疆。” 昭帝哈哈笑着:“没想到朕这一生身边人换了无数,临老跟在我边上的竟是你这个阉人。” 笑着又咳了起来。 赵立连忙帮昭帝顺着气,又听到苍老的声音传来:“让她进宫一趟吧。” “是,奴才这就去。” “不急,不用急,朕还能撑几天。” 赵立伺候着昭帝睡着,才轻轻退出宫殿。 抹了把泪,招呼了人守着门。 才出了宫,向五尺巷而去。 安宁又在练刀,也看不出他练的什么刀法,只是一次一次的挥着。 轮椅上的人终于放下了手边的医书,心情显得很好。 安宁放下刀问道:“主人,成了吗?” “还差点。”男人摇摇头。 “哦。”安宁又接着问道:“主人饿不饿我去做饭。” 男人笑着:“想偷懒就说,去吧,等会儿再练。” “好!”安宁噔噔噔的跳着进了屋子。 “多做一份有客人。” “好!”安宁探头出来。 念生在城里待了一夜,早上又逛了一圈便出城了。 念生很不喜欢金陵城的氛围,他在城外不远找了一间破庙,打扫了几下便住了进去。 和尚就应该待在破庙,不是吗? 庙里的佛像已经没了头,念生也不在意。 他只是个借住几天的过客而已。 第十六章 思君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赵立站在院子里,轮椅上的人端着一碗面。 “吃点?”男人问道。 赵立抹着眼泪摇摇头。 “吃吧,不吃浪费。”男人又说:“我最见不得人哭,特别是你这样的人哭。” 赵立擦了擦脸上的老泪,端起安宁递过的面,站着刨了一大口。 “过来坐。”男人也吃了一口,含糊道:“不用急,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赵立也没有搬凳子,就蹲坐在轮椅边上。 男人吃着突然停下来:“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哄我吃饭的吧?” 赵立点点头:“殿下小时候最淘气了,老奴想让您好好吃饭可得费好大劲。” 说着又开始淌眼泪。 “不用叫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现在只是个连家都没有的瘸子罢了。”男人摆摆手。 “其实陛下当年也派人去找过您……” 男人打断赵立:“找不找都是无所谓的事。事情都做完了,找不找又有什么意义。” “以前不懂,现在倒是能理解了。但这和我杀不杀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男人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递给安宁。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赵立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沉默着推着轮椅出门。 安宁放好碗刚要跟上,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你留下。” 安宁只好又退了回去。 不知道从哪朝哪代开始,当时的皇帝发现了一条龙脉。里面的气运非常强大,强到足以助人成圣。 但这气运不是取之不尽的,所以皇帝派几十位最强的阵法师,布下了一座锁脉大阵。 皇帝死后就葬在了大阵中。还留下了诏书,每位皇帝,死后都要镇守大阵。 而大阵每次开启都会留一丝缝隙。 可以让一个修行者通过的缝隙。这个缝隙可以停留三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每个进入大阵的修行者都有三年的时间来借助龙脉证道成圣。 想成圣的人很多,所以皇帝规定三十岁前入道者才有进入的资格。 于是第一届借脉之争开始了。 此后又过了几千年,王朝一代代更迭,而埋入龙脉的皇帝也越来越多。 所以大阵又被人称为:“龙冢。” 安宁呆坐了一会儿,又拔出刀练了起来。安宁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力量。 主人去了个很危险的地方,虽然主人很强,但是里面有太多的强者。 安宁开始恨自己以前偷懒,没有好好练功,导致现在不能陪主人一起去面对危险。 想到这里安宁更加用力。 赵立推着轮椅一路到了皇宫。 昭帝刚刚睡醒,也没有起来。就那样散着头发,敞开着衣服半躺在龙榻上。 褐色的老年斑清晰可见,头发黑白夹杂着不见一丝光彩,散发着毫无生机的灰白。 任何人见到他都会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赵立在外面敲了敲门:“陛下,人到了!” 昭帝半眯着眼睛,没有回话。 过了半晌,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揉了揉麻木的脸:“让他进来吧。” 门推开,轮椅的转动声缓缓进入。 赵立停住轮椅,转身出去。 昭帝和轮椅上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 第十七章 斑斓 歇足观棋局未闲,任其白鹤舞斑斓。 “我本来是来杀你的。”轮椅上的人看着昭帝。 老人光着脚散着头发走到轮椅前。 弯下腰摸了摸年轻人的腿,颤抖着声音道:“是这条吗?” 年轻人摇头:“另一条。” “治不好?”老人又问。 “治不好。”年轻人答:“太久了。” 老人慌了神,目光散漫痴呆了一般,嘴里喃喃:“太久了,是啊!太久了。” 年轻人没有打扰老人,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宫殿。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回过神来:“你本来要杀我,也就是说,现在不杀了。” “现在的你不配死在我的手上了。”年轻人道。 昭帝双目瞪向年轻人,挺直苍老的脊梁:“混账!朕才是你的父亲。” 帝王之威压向年轻人,强大的气势压的轮椅吱吱作响。 年轻人不在意的笑了笑:“谁知道?” 老人闻言想要发怒,却又瞬间佝偻了下去,气势散尽剧烈的咳嗽起来。 年轻人看着昭帝:“你现在只不过是我随手就可以捻死的虫子,杀你很容易,但是看你活的这么苟延残喘,活的这样挣扎,我很开心,所以我决定让你再活几天。”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老人转身,背影显得很落寞。 年轻人笑着:“怎么?难道你之前认为我们还能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心,你也太天真了,一点都不像当年的你。” 老人怒视年轻人,咆哮道:“朕没错!他是逆臣!他该死!” 年轻人揉着耳朵:“是,是,我也没说你做错了,但是我和我要杀你并没有关系吧。” 老人突然软弱了下来:“小七,你回来吧,回到朕身边,现在就下诏立你为储君。” 年轻人的笑声愈大:“我很喜欢这样的你,老到连头脑都不清晰了,我若是想当皇帝用得着你给,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帝。” 昭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年轻人停下笑声:“我想要什么你知道,但是你活着的话给不了我,所以我在犹豫究竟是现在杀你还是等你自己死。” 后宫一座华丽的宫殿内,一位女子,半躺在床榻上整个人显得慵懒华贵。 大殿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没一会儿,一名太监走入宫内。 太监跪倒在床榻前。 “怎么样了?”女子朱唇微启。 太监把头伏在地上:“回殿下,奴才办事不利,赵公公守在殿门口,奴才过不去。” “没事儿,过不去才正常,下去吧。”女子不在意的挥挥手。 “是!”太监退着出了大殿。 女子半睁眼伸手摘了个摆在床前的葡萄含入口中。 “真是废物!”女子突然道。 又过了片刻女子对着门外道:“去请戎国公过来。” 赵立推着轮椅走出皇宫,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你在害怕?怕我杀他?”男人问道。 赵立吓的又跪倒在地上:“老奴不敢。” 男人看着赵立玩味道:“你个老狐狸越来越精。” 赵立站起来呵呵笑着:“老奴都是个老糊涂了。” “行了,走吧。”男人拍了拍轮椅。 “是!”赵立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男人突然又说:“我若刚要杀他,你拦得住吗?” 赵立没有立刻回话,又想了一下才道:“拦不住,您若是想杀一个人,这天下谁也拦不住。” “所以你要拦吗?” “老奴还是要试试。”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你个老东西,真的是越老越精。” 第十八章 远去 当神远去,rng.uzi断开连接。 五尺巷。 “你快十八了吧。” 安宁挥刀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还有大半年呢。” “大半年……”轮椅上的人闭着双眼,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敲了几下,男人又说:“知道玖镜吗?” “知道。”安宁背对着男人,声音有些低落。 “愿意去吗?”男人又问。 安宁生气的把刀插了回去,气冲冲地走进了屋子:“不愿意!”头也不回。 金陵城,天上人间。 柔美女子动作轻柔的斟着茶,一面容俊逸的男子斜靠在座位上,两道剑眉,整个人显得锋芒毕露。 一名侍女走进来,递给女子一张纸条。 女子接过看了看说道:“九哥,剑宗的人已经出了蜀地。” 男人捏起一杯茶,品了品:“手艺越发的好了。” “这京城的水真的是越来越深了。”女人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水深点好,水深了鱼才能活。”男人笑笑,又问道:“玖镜的人到了吗?” “怎么?我这天上人间的美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啦?”女人嗔怪道。 男人撇了一眼她:“你现在越来越像个老鸨子了,可惜了你这张脸。” 女人张嘴想反驳几句,最后却道:“是啊,我现在可不就是个老鸨子吗。” “女人终究成不了气候,昭阳那里我一点都不担心,现在要看紧的是老七。”男人翘着腿摇晃着。 “王叔这两天怎么样?” 女人皱着眉头:“这两天夜里常常咳嗽,我怕他身体越来越差。” “差了好呀!两个老头子都快快去死。”男人开心的道。 “你!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女人狠声道。 “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但没有我,你们濮阳王府一家能成事?”男人不屑的笑:“听说新来的一位头牌?我今天留这儿了。” 男人说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柔美女子一人狠狠地捏着拳头。 皇宫。 方鸢卸掉了盔甲,穿上了常服,少了一分英气,多了一分女子的柔弱。 昭阳公主拉着方鸢的手,给她诉着苦,这几天朝堂上反对昭阳公主继位的声音越来越多。 “我想见见七哥。”昭阳公主说着,悄悄看了看方鸢的反应。 方鸢面露苦色,摇着头:“他不愿见我。” “我去找他,你安排一下,明日出宫。” “好!” 方鸢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觉得他对皇位没有兴趣。要是他想要争,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他只想要进龙冢,可若不亲自问问他,我还是不放心。”昭阳公主看着远方的天空。 “这几天老九的人越来越过分了,都把爪子伸到禁军里来了。”方鸢接着道。 “哼!老九现在和王叔站在了一起,胆子自然越来越大。没事,这些都可以解决,现在重要的是七哥的态度。若是七哥肯帮我,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方鸢从皇宫里出来,神情复杂,她知道公主想用方家和那个人的关系,然而,方鸢却不愿意,她已经十三年没有见过那个人了,再见他却要利用他。 方鸢一直忠于陛下和公主,唯独这一次,唯独对那个人,她恨那个人,却又有些心疼。 她恨那个人的无情,恨他十三年不肯入家门,恨他的无情无义,恨他不肯见自己,却又心疼他十三年来一直生活在苦寒之地,心疼他断了一条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心疼他把杀人当做了吃饭喝水一样的事。 第十九章 离骚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已是深冬。 燕山以北,纷纷扬扬的大雪夹杂着利刃般的寒风呼啸而来。 蛮人今年的日子不太好过。 今年的冬天来的太快太急,以至于他们没有准备好足够的牛羊。 老人自觉的出走,把食物留给孩子。但是并没有解决他们的问题。 蛮人的首领明白,如果这样下去,那么今年他们至少要死一半的人。 各个部落里面已经没有老人了,而几个月的婴儿也全部被抛弃。 接下来要死的就是女人了。 如果女人死了,明年就没有足够的孩子,而孩子如果长不大,他们也就没有战斗力了。 蛮族人一直靠天吃饭,他们有自己的神,叫做长生天。但是显然今年他们的长生天并没有管他们。 蛮人们都明白,他们需要一场战争,而南边的那个国家正好有足够的食物。 几天前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光柱,让他们明白机会来了。 据上一代的老萨满说,那道光是龙脉在召唤他们的皇帝。 昭国的皇帝就要死了。 蛮族之王艾山江独自一人坐在帐篷里。帐篷外面人马声沸腾,蛮族的勇士们正在集结。 艾山江把自己的马刀抽了出来,用手指试了试刀的锋利程度。么满意的点点头,刀光映着脸上的黑斑。 帐篷外传来声音:“头领,人都到齐了!” 艾山江长身而起,出了帐篷。 已经有人把他的马牵到了跟前。艾山江翻身上马,对着众人嘶吼道:“杀光南狗,抢光他们的女人和吃的!” “杀光南狗!”蛮族战士们脸上都透露着残忍的笑容。 “杀!”艾山江纵马而出。 万马奔腾跟在身后。 蛮人要叩关了。 两男一女,三名青年骑马走在官道上。 三人来自剑宗。 所有人都知道,剑宗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人。那个人在的地方就是剑宗。 走在最前面的木讷青年,是大师兄,名叫陌白。很早就进了剑宗,以前是那个人的抱剑童子。 后面的俏丽女子他的是二师妹,是那个人的女儿。从小养在蜜罐里,被大家万千宠爱着长大。 而最后一个少年,近几年才进入剑宗,现在年纪还不大,天赋倒是很不错。 剑宗弟子全员到齐。 昭国任何一个门派都不止三个弟子,剑宗却只有三个。 但是没人敢惹这三个人。因为他们的师傅,在昭国排第二。 排第一的老头子牙都快掉光了。排第二的汉子,现在还提得动剑。 所有人都想知道剑宗宗主到底有没有成圣,很多年前据说他和老头子打过一架,打输了。所以现在窝在蜀地,不敢出来。 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猜他已经成圣。 其实,有没有成圣并不重要。最强的剑客已经足够了,杀他们这些蝼蚁,不过都是眨眨眼罢了。 昭国有几个法律管不到的地方。 剑宗只是其中之一,山海书院也是其一,还有一个叫玖镜的地方。 玖镜只收女人,而且只收颜值高的女人。 有传言说,相爷的女儿就是从玖镜学艺的。 当然只是传言,相爷究竟有没有女儿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倒是很出名,几天前刚刚入道。 第二十章 且去 我醉欲眠,君且去。 安宁守在小院门口:“你们回去吧,主人不想见你们。” 昭阳公主瞪着安宁:“他是我兄长!” 安宁鼓着小脸:“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公主殿下大概是被气到了,脸色通红,提着裙子边跳边喊:“七哥!七哥!你的小侍女欺负人啊!” 安宁大约是没有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耍起无赖,满眼呆滞,蠢萌的可爱。 喊了没一会儿,院子里也没有人回应。 昭阳只觉得嗓子冒烟咳嗽着。 方鸢扶着公主,伸手给她顺着气。 昭阳喘了几下,摆摆手:“不行了,休息一下,鸢姐姐你继续喊,今天非要见到他不可。” 方鸢头疼的看着公主扑凌着眼睛。 小院里,后公子坏笑着:“原来我昭国的公主是这样的。” 轮椅上的人一头黑线,挥手设了一道隔音屏障。 “方兄,你这高冷的人设要崩啊。”后公子一脸吃瓜的表情。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轮椅上的人不耐烦地道。 后公子赶紧陪笑:“方兄,这不是听说你进了趟皇宫,我来打听打听借脉大比的事。” “那你怕是问错人了。”轮椅上的人摇头:“这世上最不该知道的人就是我了。” 后公子也不在意,继续道:“那孩子已经到山海了。” “好,我欠你一次。”轮椅上的人道。 “那不如方兄现在离开金陵。”后公子笑着说。 轮椅上的人摇头认真的道:“我们之前说过了,这个要求不包括龙脉。” 昭阳公主喊累了,很失落地拉着方鸢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又转头冲了回来:“方若!你个王八蛋!姑奶奶我不会原谅你了!” 说完气冲冲的跑了。 回到马车上,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结果还是没有忍住,趴在方鸢身上放声大哭。 “鸢姐姐,他怎么这么狠心啊,他以前最疼我了。” 方鸢轻轻地抱着她,没有说话。 却在心底苦笑:“最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吧,可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十三年前,昭国一路高歌猛进,连破教廷国二十一城,打到了据他们的圣城不远的圣路易城。 大将方平放出豪言:“三月平教皇。” 昭国举国上下欢欣鼓舞。 然而,竟不信也不料,突然的一场大败就这样发生了。 三十万血焰军只逃回来了几万,大将方平战死。 逃回来的血焰军指控方平指挥激进,中了埋伏。 于是二十多万家庭把方平的名字恨之入骨。 昭国的父母教育孩子都以方平为耻,方平二字与很久以前的赵括有了同样的效果。方家成了最大的笑话。 而昭帝念着方家的从龙之功,让年幼的方鸢继承了爵位,成为了世上第一个女国公。 但是无奈血焰军的残部不愿意在方鸢的帐下当兵,昭帝只能把禁军交给她。 方平一生无子,但只有极少的几个人才知道,昭帝与方平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把自己的第七个孩子,过继给了方平。 孩子改名为方若,名字是当时的昭国国师起的。 方平战死时,这个孩子的腿被敌箭射中,失踪在了战场上,后来就再没有音信。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突然有一天,有消息传来,圣路易城被人屠城。 屠城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他的轮椅背后,插着一面写着方字的大旗。 他坐在轮椅上,一个人,一把刀。 把那座城里,所有喘气的生物,砍得干干净净。 第二十一章 秋凉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深夜,皇宫。 昭帝靠坐在龙椅上紧闭着双目。 这几天的时间昭帝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连头发也像没了生机一般成了灰白色。 “赵立,拟诏书吧。”浑浊的眼睛再也没有以前的精气。 “是。”赵立跪倒在龙椅旁边。 昭帝咳嗽着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朕既知时日无多。今立昭阳公主为储君,继承大统,保我昭国百年基业。”缓了口气又道:“助昭阳公主坐稳帝位者,可入龙脉。” 赵立擦着老泪,写好诏书起身递给昭帝。 老人接过看了几眼,这应该是他此生下的最后一份诏书了,可他也知道,诏书这种东西在他死后根本一文不值。他要为自己的女儿留几条后路。 “去宣丞相来吧。”昭帝无力地挥挥手。 后宫,昭阳用手轻揉自己的太阳穴,身前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 “老九那有什么动作?”昭阳问道。 黑袍男人回答:“大的动作倒是没有,只是派人守在五尺巷,另外就是开始在各部中安插人手。” 昭阳不屑道:“让他弄,我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个人不肯见您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黑袍男人问道。 昭阳嘴角上扬:“他不见我自然是好事,不见代表着没事,没事就不会起冲突,他不争,凭老九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正说着,忽然正殿方向,一道巨大亮眼的光束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昭阳顿住,皱着眉:“这么快。”转身:“去准备吧。” “是。”黑袍人瞬间消失不见。 昭阳低头把眼眶揉的通红,向正殿走去。 丞相此时刚入宫门,见到光柱,连忙加快步伐。 阿不小院里,方若似是未察觉到一般低头品着茶。 后公子叹了口气:“龙脉二动,大乱将至啊。” 城外破庙,念生看了一眼光柱,又继续念起经来。 这样的光柱不久前出现过一次,按以往的记载来看,光柱一共会出现三次,三次过后,锁脉大阵开启,皇帝归于龙冢。 北方。 艾山江手提马刀骑在马背上,马蹄下躺着一具具尸体,马刀上的血液还冒着热气。 老萨满兴奋地指着光芒吱哇乱喊,跳着别人看不懂的舞。 不远处雁门关内。 守将沙将军看着光柱,又低头狠狠撕咬了一口手上的羊腿,另一只手端起一坛酒大口的灌着。 “报!”一骑兵自关外而来。“边关急报!蛮人叩关!边关四镇已经失守!” 沙将军一把扔掉酒坛:“操他娘的!真是喂不熟的小狼崽子!点烟!擂鼓!” 沙将军来这雁门关已有七年。风评很差,沙将军平生三大爱好,酒,肉,还有美人。 附近边关的美人据说都惨遭他的毒手。但好在他守关还算尽力,七年来蛮人一直不得寸进。 所以附近的百姓尽是敢怒不敢言。 沙将军满脸的大胡子,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揉着女人娇嫩的身体嘴里骂着娘,不过也可以理解。 沙将军的一个妻子是陛下亲赐,当年的昭国第一美人,去她家求亲的才子都排到了三里外,结果没想到被陛下指婚给了这个大胡子。 大家都知道,沙将军平生有三大爱好。为了让他安心守关,昭帝也是费尽了心机。 然而第一美人自然受不了边关的苦寒,一年陪不了他几天。沙将军自然免不了几句骂娘。 第二十二章 借问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山海书院。 阿不站在一个大厅里有些局促。一个管事领他进来,只说了句等着便离开了。 阿不知道他在等谁,出发之前后公子交代过了。 他听码头的汉子们吹牛的时候无数次出现过这个老人,应该说昭国没有人不知道他。 每个昭国人谈论这个人的时候都满脸的神气,上一代人,上上一代人,老人在每个时代都是传说级的人物。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老人到底有多厉害,这样说吧,在上个朝代,老人就是个老人了,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山海书院的院长了。 世人大多都以院长来称呼他。 山海书院存在很久了,在昭国立国之前便已存在。 “站很久了吧?”老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阿不连忙摇头:“没站多久。”不敢与老人对视,低着头。 老人脸上笑意:“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没有三头六臂?” “没有想。”阿不脸涨得通红,连忙摇头。 “你们这些孩子心思都太好猜,要学会藏着点儿。”老人背着手踱步到阿不身边。 “好了,说说正事。你既入了我山海的门,自然有我这个老头子来罩着,你不用担心什么三年之后的事情,皇帝小儿吓唬人呢,你只需要安心在这待着,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阿不感激道:“为何对我这样好?” 老人复杂的看着阿不:“你自小受苦,所以小心翼翼是你活下来最大的能力,但同时也是你最大的问题。这个世界上不只有毫无缘由的恶意,也会有毫无缘由的善意,你最需要学会的便是接受他们,记在心里,便足够了。” 阿不听不太懂。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能。” 老人疑惑:“为何不能?” “来之前有个人教我,自己做过的事情要负责任。人是我杀的,罪自然是要担的,这是他做人的道理,现在也是我的道理了。”阿不低着头小声说着,却也能听出一丝坚定来。 老人转身,有回头示意阿不跟上。 两人走到书院的后山。这里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堆着满满当当的木头。 “你既然要担责任,自然要受罚。我这书院里也没有什么繁重的活儿,只是每日要烧的柴多了些,你便留在这里劈柴吧。闲了也可以去前面听听课,这里书是随便看的,其他就没有什么规矩了。”老人抚了把胡子。 阿不点头答应。 老人笑着拍了拍阿不的头,又说到:“入我门下的每个人我都会问他一个问题,在他离开之前要有一个答案,你想不想试着回答一下?” 阿不懂了,连忙跪倒在地:“弟子愿意!” 老人显得更加高兴,老人活了无数岁月,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把自己会的懂得,教给别人了。 “现在有两只老虎要吃人,在你左边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非常调皮,也不爱读书,平日非常让人讨厌。而在你右边有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每个都很听话,每个都很可爱。你只能打死一头老虎,也只来得及救一边,而犹豫的话两边都会死,所以你要如何去做?” 老人说完离开:“好好想,想清楚再回答我。” 阿不跪了没一会儿便有了答案,抬头却不见老人,想了想决定等等再回答他,还有三年的时间要待在这里,所以不用急。 阿不走进小院,这里空空的,上一任主人大概是已经离开了,但东西都很齐全。 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走出屋子。 捡起木头旁边的一把柴刀,刀口上有好几个缺口,挥了几下,不太顺手。 老人没说他要劈多少柴,但多劈点总是没错的。 阿不决定过几天找人给他换把刀。但又想想自己是来受罚的,不能挑三拣四,还是等坏了再说吧。 这样想着,扶起一块儿木头,高举起刀,挥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不知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国公爷的命令到了没?”沙将军问着身边的副将。 “还没有。不过大抵也能想到无非是些坚守不出之类的。”副将讥笑着。 如果说方家人属于鹰派,那么成国公李益就属于鸽派了。 自从他北上抗击蛮国以来,一改方正与方平的铁血政策,从不肯主动出击。 堂堂一个国公被别人取笑成懦夫,不过在他的防守下,蛮人这几十年来从未入侵成功。 “让底下的狗崽子们,打起精神。估计安稳不了几天了。”沙将军嘴里嚼着一块儿风干羊肉含糊的说道。 “是,属下告退。” 沙将军挥挥手。 金陵城。 天上人间。 九公子躺在一名娇弱美人的大腿上,嘴里吃着美人纤手喂过来的葡萄。 “公子,郡主传来消息了。”美人微唇轻起继续说道:“玖镜的人已经到了。” 九公子睁开双眼,坐起来,端起一杯酒水,倒入口中。 “总算是到了。” 美人眉头微皱:“玖镜的女人有那么美吗?” 九公子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们是俗粉,她们是仙女。能比吗?” “安排下去,准备动手。” 女人略显委屈:“群主说此时不宜与玖镜结怨。” 九公子目光微寒:“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女人害怕的跪在地上。 九公子从床上下来,轻轻摸了摸女人的头发:“乖一点。” “是!”女人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九公子转身看着窗外嘴角上扬:“我倒要尝尝这仙女的滋味。” 皇宫。 昭阳公主在殿外跪到了天亮,刚刚才去睡下。 太医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在做无用功。 皇帝半夜里不停地昏迷醒来。 文武百官们早早的站在了皇宫外,等待着消息。 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死亡都不是一件小事。 这牵扯到无数的利益体即将崩坏。无数因为皇权而得益的人,失去了他们的靠山。 还有下一任皇帝的继承者。为了得到从龙之功的投资者们,用尽他们所有的能力,把自己支持的人推上皇位。 这有点像山海书院的投资者们,实际上他们就是一拨人。 他们得到的不光是金钱,还有权利,甚至还有未来。 当然这不是底层人民该考虑的事情。 有人常说财务自由才是接触到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而活在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大多数人们,对于他们而言,皇帝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情是天不要塌,地不要陷,粮食要丰收,能吃到肉最好。衣服要够暖,冻不死人就好。 娶一个媳妇,生两三个娃儿,娃一定要读书,读书才能向上爬。 所以开国以来,诸子百家皆入朝,而现在只剩下法家与儒家独大。 原因不外是,法家让人得到安全,而儒家有了让他们向上爬的渠道。 如果法家,是一张大网,让所有人掉不下去深渊。 那么儒家,就是一张梯子,通天的梯子。 很多人喜欢白杨树,连树都要力争上游,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这股向上的力量,才是昭国存在下来的理由。 第二十四章 浮生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九公子走过漫长的走廊。 他走得缓慢而优雅,一步一步像踏在别人的心脏上。 没有表情的俊逸面孔宛如刀割过一般深邃。 “确认身份了吗?”九公子向跟在身后的小厮问道。 小厮没有说话,伸手递过一个玉牌。 九公子瞟了一眼,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玖”字。 九公子笑了笑:“事情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厮垂手告退。 这么多年,九公子在这诺大的金陵城里,活的很孤单,活的也很小心。 除了一个风流多情的人设,再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和其他纨绔聚在一起,一个人寄情风水,留恋于烟花之地。 长相也是极美,所以各家小姐贵妇都把他当作梦中情人,如意郎君。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一点点推移。 人们忽然发现,这庞大的皇家,后辈们一个个夭折,要不就是离奇死亡,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濮阳王家里只剩下一个郡主。昭帝的孩子只留了一个昭阳公主。 而这九公子成了唯一的世子。他的父亲乃是昭帝的第五个弟弟,十三年以前的那场战争后,昭国在无可战之人。 昭帝把自己的几个弟弟派出去镇守边疆。 第五王爷死在了教廷三位红衣主教的围攻之下。尸体被人家挂在了大教堂的十字架上,被人称为“骑士的荣耀”,现在也没有回来。 昭帝出于愧疚之情,对自己唯一的侄子百般爱护。 所以朝中现在有一部分大臣认为,昭阳公主作为女眷不得继承皇位。 应把九公子过继,作为皇子来继承皇位。 而且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九公子走出了幽幽的长廊,来到一座阁楼前,推门而入。 屋内,床上横陈着一具玲珑的玉身。 九公子皱了皱眉:“洞玄?” 床上女子显然被封住了修为,不能动弹。 只能无力地用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算了,将就着用吧。”九公子转身关住房门。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了虚弱且无力的呻吟。 雁门关外。 艾山江骑在马上坐着。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城楼。 他们每年都要在这座关隘前死无数人。为了抢几口吃的,死上几万条性命,这已经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艾山江没有犹豫。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犹豫。 一个国家的妇孺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而另一个国家的妇孺也会因为他的决定而血流成河。 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操蛋的世界! 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愿意去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进攻!”艾山江抽出马刀用力挥向前方嘶吼着。 无数的人声马声裹挟着前仆后继。 这座关隘无数次的被攻破过,最快的人用了三天。 然而今天的命令只有一天。 从上空看,无数杂乱的蚂蚁成群结队的攻向一个城池,城池上无数的蚂蚁密密麻麻忙忙碌碌的向下面砸着东西。 厮杀声震天而起,北方男人雄浑的嗓音,在这战场里显得微不足道。 没过一会儿,血腥气向上飘浮,你的血,我的血。 在这一刻终于不再区分什么国别,族别,大家同样都是一团等待着腐烂的臭肉罢了。 绞肉机开始工作了。 第二十五章 穷巷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我太山。 一清丽女子正在上山,女子走的并不快。 然而奇怪的是,她明明只迈了一步,身体却像瞬移一般,前进了一大截。 女子的半边脸被黑沙罩住,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但从露出的眉眼间也能看出她的风华绝代。 女子来自玖镜。 没几步她就来到山上,山上早已有人等着了。 “圣女殿下来我这座小庙有何见教?”红衣女子俏生生的站在悬崖边上,虽没有回头,却早已知道来者是谁了。 黑衣女子款款行礼:“师姐,好久不见。” “你是玖镜下一任镜主,而我只是一个弃徒,我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 “师傅虽然没有说,可心里还是想着你的,出发前她犹豫了好几次,想跟我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希望你能回去。”黑衣女子走上前,两人并立在悬崖边。 “理念不同,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你们修的是出世,我修的是入世,从根子上就不一样了。”红衣女子有些颓然。 “师姐何必如此执念?出世与入世哪里能分的那么清?这天下女子皆想入玖镜,唯有你李相印入了玖镜却不肯留下。” “为何我要与这天下女子一样?庸碌的蠢货,她们配吗?”红衣女子李相印笑容肆意飞扬:“这天下何人能与我相提并论?” 黑衣女子无奈苦笑,她这位师姐内心的傲气谁人也不能压的下去:“算了,连师傅都不能说服你,更何况我。来谈谈正事吧,我来找你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怎么合作?”李相印淡淡的问道。 “师傅去了剑宗,她要去确认那一位有没有入圣。若那是一尊圣人,这次借脉之比,根本没有比的意义了,玖镜会自动退出。若是那位没有入圣,剑宗的弟子,就可以忽略不计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了,若我失败,未来百年,玖镜将会没有顶尖强者,所以我来谈合作。” 李相印不屑:“你想和我联手,我凭什么帮你?” “不是帮我,是我帮你兄长。”黑衣女子道:“先把其他人扫出去,最后只留我和你兄长,若是他胜了,那么他将会是下一任玖镜镜主的夫君。” “眼高于顶的圣女殿下最后竟然选了我哥。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黑衣女子皱着眉:“三十岁前入道的,他有资格,不过他能胜我才是,若胜不了我,这个约定就当没存在过。” 李相印收起笑容,严肃道:“天下男人都想娶的圣女,你有资格做我的嫂子,消息我会传回去,等你见到我哥自己商量吧。但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恐怕没有办法答应。” 圣女愕然:“你是说回玖镜?我不逼你。” “不是。是另一件,要把所有人扫出局的事。” “若是不把他们都扫出去,那合作还有何意义?” 李相印摇头,竟然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面前就是悬崖,根本无处可踏,圣女急忙想要把她拉住。 可竟然看到令人惊讶的一幕。 李相印一脚踏在虚空上,凌空而立。像上阶梯一般,一步一步踩在空气上,漂浮在半空。 这个世界,修行者可搬山,可越岭,可健步如飞,也可一跃几十丈。 然而,能虚空而立,御天飞行,脱离世俗的,只有入道级强者。 一股风吹过,扬起李相印身上的红裙。 “世人皆知,昭国的丞相有个儿子,可没人记得他还有个女儿。世人皆知,玖镜有一个圣女,可没人记得圣女还有一个师姐。世人皆知,天底下厉害的人很多,可没人知道,厉害的人里还有个我。有些人天生站在中心,万丈光芒。而有些人只能站在角落,被人遗忘,我,不服!我,李相印,不服!敢的话,就把我扫出去看看。” 第二十六章 雁丘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五尺巷。 安宁正在练刀,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安宁看了一眼方若,跑过去,打开门。 一身着短衫的小厮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 安宁问到:“找谁?” “找你。”小厮回答到,双手把木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您的见面礼。” 安宁歪歪头:“你家公子是谁?”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方若:“你送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家公子。” “当然不会送错。公子说了,有缘的话以后自然会相见。”说完把木盒往安宁手里一塞,快速的离开了。 安宁疑惑的走进院子。 “主人?” 方若闭着眼睛说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安宁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儿精美的玉佩,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玖字。 安宁立马变了脸色,不高兴了,拿起盒子就要往外丢。 “留下吧。”方若撇了一眼安宁的小动作。 安宁动作僵住,一动也不动。 委屈道:“我不想去。” 方若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僵了一会儿,安宁屈服了,乖乖把盒子抱进屋子。 只剩下方若在院子里皱着眉头沉思。 玖镜选弟子非常严格,无论是天赋,容貌,还是人品,都必须是上上之选。 然而天下女子,都想入玖镜,每日赶往玖镜圣地的人络绎不绝。无奈之下只能推出一套初选制度。 每过几年,玖镜会派人前往各个城市,进行一次初选,被选中的人会给她发一块令牌,也就是“玖镜令”,只有手持“玖镜令”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考核,成为一名玖镜弟子。 名额非常有限,所以每一块儿都价值千金,甚至千金都难求。 方若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不明,但是他现在也很难得到另一块儿令牌,所以还是留下吧,多想也无益。 而另一边,九公子处。 屋内的呻吟声已经停止,九公子神色平静。 看着床上的女子:“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 原本婀娜的妙龄女子,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妇,虚弱的没有办法说出声,只能无力的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九公子转身穿着衣服:“你不能明白。你知道每次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在我身下一点一点变老,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的难受吗?你不能明白。” “生命是如此的伟大而又残酷。你可以感受到吗?不,你感受不到。你是如此的肮脏,愚蠢,丑陋。我不敢想象我上一秒竟然趴在你的身上,真是太恶心了,恶心的让人作呕。”九公子诉说着疯狂的言论,脸上的平静也被狂热所代替。 “你能感觉到吗?那美丽的,那流逝的生命力,那是一条河,一条川流不息的河,那是深渊,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那是时间!那是伟大的时间法则!那是生命的奥义!那是神在行使他剥夺一切的权利!那就是我的道!你有看到吗?”九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猩红,莫名的快感让他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转过身,兴奋地想要对床上的女人表露着他的情感。 然而回过头的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丑陋的老妇。 九公子叹了口气,原本兴奋的情绪现在变得索然无味。 “你实在太丑了。你现在丑陋的样子,让我没有一丝想要表达的欲望。” 说完快步的离开了阁楼,没有回一次头。 走了几步,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把她扔出去。”淡淡的声音传来。 床上的女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浸湿了枕头。 第二十六章 雁丘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五尺巷。 安宁正在练刀,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安宁看了一眼方若,跑过去,打开门。 一身着短衫的小厮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 安宁问到:“找谁?” “找你。”小厮回答到,双手把木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您的见面礼。” 安宁歪歪头:“你家公子是谁?”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方若:“你送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家公子。” “当然不会送错。公子说了,有缘的话以后自然会相见。”说完把木盒往安宁手里一塞,快速的离开了。 安宁疑惑的走进院子。 “主人?” 方若闭着眼睛说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安宁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儿精美的玉佩,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玖字。 安宁立马变了脸色,不高兴了,拿起盒子就要往外丢。 “留下吧。”方若撇了一眼安宁的小动作。 安宁动作僵住,一动也不动。 委屈道:“我不想去。” 方若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僵了一会儿,安宁屈服了,乖乖把盒子抱进屋子。 只剩下方若在院子里皱着眉头沉思。 玖镜选弟子非常严格,无论是天赋,容貌,还是人品,都必须是上上之选。 然而天下女子,都想入玖镜,每日赶往玖镜圣地的人络绎不绝。无奈之下只能推出一套初选制度。 每过几年,玖镜会派人前往各个城市,进行一次初选,被选中的人会给她发一块令牌,也就是“玖镜令”,只有手持“玖镜令”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考核,成为一名玖镜弟子。 名额非常有限,所以每一块儿都价值千金,甚至千金都难求。 方若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不明,但是他现在也很难得到另一块儿令牌,所以还是留下吧,多想也无益。 而另一边,九公子处。 屋内的呻吟声已经停止,九公子神色平静。 看着床上的女子:“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 原本婀娜的妙龄女子,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妇,虚弱的没有办法说出声,只能无力的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九公子转身穿着衣服:“你不能明白。你知道每次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在我身下一点一点变老,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的难受吗?你不能明白。” “生命是如此的伟大而又残酷。你可以感受到吗?不,你感受不到。你是如此的肮脏,愚蠢,丑陋。我不敢想象我上一秒竟然趴在你的身上,真是太恶心了,恶心的让人作呕。”九公子诉说着疯狂的言论,脸上的平静也被狂热所代替。 “你能感觉到吗?那美丽的,那流逝的生命力,那是一条河,一条川流不息的河,那是深渊,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那是时间!那是伟大的时间法则!那是生命的奥义!那是神在行使他剥夺一切的权利!那就是我的道!你有看到吗?”九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猩红,莫名的快感让他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转过身,兴奋地想要对床上的女人表露着他的情感。 然而回过头的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丑陋的老妇。 九公子叹了口气,原本兴奋的情绪现在变得索然无味。 “你实在太丑了。你现在丑陋的样子,让我没有一丝想要表达的欲望。” 说完快步的离开了阁楼,没有回一次头。 走了几步,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把她扔出去。”淡淡的声音传来。 床上的女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浸湿了枕头。 第二十七章 不怨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三名黑甲骑士纵马冲过街道,行人纷纷避让。 金陵城里平时是严禁骑马的,但只有一种情况可以。 八百里加急军情。 百姓们纷纷皱着眉头。 这样的黑甲骑士,他们在百姓口中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乌鸦。” 每当乌鸦出现,总是能带来不好的消息。 而这个不好的消息,往往意味着要死很多人。 街边上蹲着摆摊的几个中年汉子,互相对视了几眼。 收起了笑容,沉默着收拾了摊子。 几个汉子各自回到家里,从床底下,柜子里翻出来一套盔甲,擦拭了起来。 没有多久,黑甲骑士来到了皇宫门前,沉默着递过了加急文书。 一路被护送进大殿,文武百官们这几天都在大殿外等待着。 后宫还没有消息传来,龙脉二动后,陛下再没有上过朝,大家都知道,也就是这几天了。 文书一路上递,到了丞相手里。 这几天,在丞相的扶持下,昭阳公主开始监国,学着处理政事。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昭阳公主便是昭国下一任帝王了。 虽然不免有反对的声音,都被丞相一力压下。 丞相是法家的代表,他做了决定,那么就代表着法家站在了公主的背后。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这场夺嫡之争已经没有了悬念。 毕竟公主才是皇帝唯一的血脉。濮阳王已经年老,九公子没有被过继到昭帝名下。 有继承资格的,只剩下公主一人而已。 丞相皱着眉头看了文书,没有说什么,伸手又递给旁边的昭阳公主。 公主原本悲伤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严肃。 沉默了片刻,转身对众位大臣说道:“蛮人叩关了。” 大殿内压抑的气氛更加凝重。 陛下病危的当口,蛮人真是会挑时候。 今年的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喽。 半天没有人说话,无奈下兵部侍郎站出来:“让成国公先派人支援吧。” 丞相:“国公爷得到消息,便已经派兵了。但是今年恐怕不太一样,蛮子不准备像往年抢点粮食就走,就现在的情报来看,这次他们集结了三十万人马,恐怕是想趁着陛下……”没有说出口。 “这次他们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退回去了。”昭阳接过话。 昭阳的脸上更加悲伤:“国库的钱是否还能支撑我们打这样一场?” 丞相摇头:“这样的仗,是不能用钱财来考虑的,撑得了要打,撑不了也得打。” 户部侍郎:“余钱还是有些的。但若是蛮国举国之力打过来,多少钱也经不住这样耗。” 众大臣们纷纷诉说着难处。 昭阳无力的看着大殿上舌战的大臣们。 “打。” 柔弱的声音夹杂在大臣们之间。 声音虽然小,却马上被他们所听见,大臣们非常迅速的安静下来,看着昭阳公主。 昭阳擦干净挂在脸上的泪珠,又重复了一次。 “打!” 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又迅速开始嘈杂了起来。 不过这次,没有听到谁在诉苦。 只听到有人在嘶吼:“你个老憨货,钱都要拨给我。没钱哪来的粮食?” 另一个声音也吼了起来:“粮食重要,盔甲兵器难道就不重要?” 又有声音响起:“马!马不够,能跑得过蛮子吗?” 丞相脸带笑意地看着大殿里这些读了几十年斯文书的昭国执政者们,看着他们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 对昭阳道:“放心吧!有这些老货们在,昭国垮不了。” 有耳朵尖的大臣听到了,转头对着丞相吼道:“你个老匹夫!你才是老货,这事儿你不拨十万两银子给我,咱们没完!” 另一个大臣骂到:“呸!骂你一句老货,就值十万两银子!你咋不去抢?你不就是个老货吗?” 被骂的人也不在意,嘿嘿笑着:“这可比抢来得快,你随便骂,给钱就行。”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马!马!” “马什么马!你没马!” “你才没马!你马死了!” “你马才死了!” 第二十八章 小楼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 “事情办好了?”九公子披散着头发,斜靠在一张躺椅上,轻轻摇晃了几下,更显得慵懒清瘦。 小厮点点头。 九公子坐起来端了一杯酒:“可惜没有办法亲眼看到。” 抿了一口酒又道:“不过,本就是一招闲棋,你说说他们能斗的起来吗?” 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 “真是无趣。”九公子皱眉:“这么粗糙的手段,他们若是看不出来才奇怪。不过也无所谓,既然入了场,不斗一斗怎么能行。” 小厮点头同意。 九公子更不高兴了,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厮倒退着出了门。 没有看到九公子看着他咪起了眼,目光里透露着寒冷:“还真是能装。” 刚刚下朝。 昭阳公主刚回到寝宫,挥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 独自一人待在里面。 “你得去趟北边。”昭阳的声音有一丝疲惫。 然而此时宫里没有一个人,昭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好。”角落的阴影处,突然出现一个黑袍人。 他点点头,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淡淡的黑雾,快速消散了。 昭阳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经很长与时间没有睡觉了。 不停的思考,处理事情。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是他的话……”这次真的是在自言自语了。 五尺巷。 方若停止运气,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安宁托着腮帮子,眨着眼睛,红红的小脸。 “你没事儿干吗?”方若没好气的道。 安宁像只仓鼠一般嘿嘿笑着:“都练完了,饭在锅里。” 方若:“看来量得加大了。” 安宁脸色一变:“够了够了,再多练不完了。” 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 方若笑着摇摇头:“吃饭吧。” 安宁乖巧的点点头,又笑的眯起了眼。 两人吃着饭,也没去桌子上。方若在轮椅上,安宁就在旁边的门槛上坐着,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 安宁边吃边问:“主人,你还要多久啊?” 方若:“还早呢,才入洞玄。还得几天。” “哦~”安宁明显也不在意。 “怎么?待不住了?”方若玩味的看着小丫头。 安宁好像一下子被打开了话匣子:“这里好没有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为什么没有意思?这里可比家里繁华多了。” 安宁又苦着脸:“可是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都认识你。他们来找你,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这些事情你用不着管,也不用帮忙。”方若想了想:“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去街上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不要!”安宁很少有的拒绝了方若。 “为什么?”方若问道。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安宁有点生气的收了碗跑进了厨房。 安宁洗着碗,洗着洗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当年主人收下她的时候说过了,等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放她自由,现在还有几个月她就要十八了。 主人说过了,要让她去玖镜,这件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了。 她和主人相处的时间,正在一点一点在减少。 所以她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主人待在一起。 这样想着,安宁要手背擦擦脸上的泪珠,继续洗碗。 方若待在院子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孩子越大,心思就越难猜了。 官道上,剑宗三人正在赶路。 “师妹,我们得走快点了,再这样走下去怕是来不及了。”陌白无奈苦笑着。 路旁边的草丛里,女孩正在指挥着自己的师弟,抓着几只蝴蝶。 “你动作快一点,师兄都等着急了。快!快!”女孩瞪着少年。 少年一脸羞涩,含糊的应着。 陌白无奈地催动飞剑。 快速掠过草丛,一手抓一个,向金陵城飞去。 少女大呼小叫:“师兄!臭师兄!快放我下来!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要生气了!” 羞涩少年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狂风吹散了三人的头发。 嗯~青春的味道。 圣女也向金陵城走去。 原本要走两天的路,却在短短数分便被走完,一路上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很快便看到了到金陵城的影子。 圣女停住脚步,沉思了一会。 并没有入城,而是向着边上不远处的破庙走去。 圣女皱着眉头,她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息,感觉很强,却又好像很弱。 走到破庙前,圣女站定,没有说话。 里面的人也没有理她的意思。 场景僵持着,只有吹过的微风,安静的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圣女大概是猜到了里面的人是谁。 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有进去。转身入了城。 据说和尚很强。 和尚的刀很快,和尚杀猪很快,所以,一个和尚为什么会用刀?他的刀到底有多快? 圣女暂时还不想了解,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一直都不用知道。 如果不是玖镜无圣,何必如此,她本就不喜欢争斗。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玖镜的下一任镜主,李相印比她适合的多。 李相印从玖镜叛出,也是因为师傅没有让她继承玖镜。 论资历,李相印才是师姐,论能力,也丝毫不差。 师傅却没有选她。 现在李相印在无人帮助下入了道,更让圣女觉得师傅选错了人。 而圣女自己靠着玖镜几位前辈和师傅灌输下,才堪堪入了道。 想到师傅,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是否到剑宗了? 圣女脑中思绪纷飞,入了金陵。 西南蜀地,剑宗。 后山,中年汉子好像没有变过姿势一样,一下下地磨着剑。 就连声音都好像是一个节奏,一下,一下。 突然,汉子皱眉,手下动作却没有停,只是淡淡地吐了个字:“滚。” 蜀地边缘,某个山头,一名青丝及腰的美丽女子单脚轻踩在一颗树尖的一片叶子上。 玉唇微启:“你应知我来意。” 汉子不耐烦的道:“滚远一点,敢踏进来,就留下吧。” 女子:“你是留的下我,但蓄了这么多年的剑意怕是要重头再来了。” 汉子头都没有抬:“杀你,用不到剑。” 女子气急:“是,你不用剑,你若早早出剑,小竹也不用……” 汉子猛然停住,一动也不动,油腻到结成一绺一绺的头发遮挡住眼睛。 女子突然莫名的恐惧起来,这样安静到压抑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下来。 男人又低下头开始磨剑:“你走吧。” 女子这次没有再说什么,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没有敢再回头,因为她知道,再留下真的就走不了了。 男人杀过很多人,不差她这一个。 男人继续磨着剑,一下,一下。 方瘸子有很多个仇人,等着他找上门去。 而剑宗不行,他只能坐在这里磨剑。 因为他连要杀的人都没有了。 第二十九章 销骨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苦修的日子总是这样无聊而枯燥。 方若闭着眼睛感受着天地间的元力,勾勒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字符。 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争后,他每天的日子都是这样了,除了偶尔出去杀几个人,再无其他。 方若是一个一直活在过去的人。 安宁不一样,安宁没有过去。 方若不满意的睁开了眼,心中计算着时间,进度还是太慢,这样下去,离入道还太久。 估计是赶不上了。 李寒脸色微冷的看着眼前被黑纱遮住容颜的女子。 “刚到?” 女子点头。 李寒向着刑部府衙走去。 女子一言不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李寒皱眉问道:“不用休息?” 女子摇摇头,继续跟着。 “那你便等着吧,今日还有许多公文要处理。”说完,李寒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只剩下女子一人站在府衙门外。 刑部这几天比较忙碌,应该不只是刑部,大战将起,京都里各部门前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年关将至,回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们都排起了长队,声音喧闹,热火朝天。 然而吵了没几下,刑部门前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自觉的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清丽女子。 虽然很刻意的不去看,但注意力却很神奇的被吸引过去。 玲珑的身段出人的气质,俏生生的往那里一站,让人莫名的喜欢。 刑部里面,门口接待的官员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寒的桌案前问道:“侍郎大人,那女子一直不肯走……” 李寒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继续批示的公文,头也没抬:“不必管。她愿意站就让她站。” 官员拱手答应,准备退去。 李寒突然抬头问道:“后大人又没来?” “是。陛下下旨后就第一日来认了个门,再没来过了。” 李寒不高兴的挥了挥手:“去吧。” “是。”官员回道。 天上人间。 九公子躺在一位美人的大腿上。 闭着眼听着小厮的汇报。 九公子听完,笑了笑:“去守着。” 小厮点头离开。 “九哥想去看看?”濮阳郡主跪坐在对面泡着茶,轻声问道。 九公子起身,让美人整理着衣服:“去!当然要去,不光我要去,你也要去。” 想了一下又道:“还有昭阳也得去,下个帖子,就说我约他喝茶,看戏。” 群主不在意道:“看戏?不过是一个玖镜的圣女,有那么好看吗?” “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入了这人间。与我昭国的才子相爱相杀,难道不值得一看?” 九公子伸手勾起身前低着头摆弄衣服的美人,看着她美丽的面容,怜爱地轻轻地抚摸着:“杀了父亲的小孩子有什么看的?这龙脉之争的第二场,才更有意思。” 南方的天气总是温暖的。虽然早就已经入了冬,却也不是寒冷的让人受不了。 下过几场雨,也不过是添了几丝凉意。 今年冬天的雨确实多了些,往年的雨季都在夏天,冬天是不常下的。 天色也灰蒙蒙的,阳光照不透的薄薄的云层比阴天更让人觉得压抑,沉闷。 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难受。胸口像是有重物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好像连心脏的跳动都比往日更费力。 刑部对面的几个茶楼客栈早已被人坐满。 最好的观赏位置,自然是被九公子占住,昭阳公主与方鸢坐在对面,边上是嘴角含笑的濮阳郡主。 昭国这一代,身份最尊贵的四个年轻人坐在这里,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昭阳一脸寒霜:“叫我来就是为了看她发呆?” 九公子慢悠悠地品着茶:“美人发呆也是好看的,不要着急。” “狐狸精,脸都不敢露,也敢说她好看。” 九公子很失望的看着昭阳:“以前我喜欢脸好的,后来喜欢身段好的,然后现在呢,更喜欢有气质的,你不懂,你还是个小丫头,美好的人啊,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了。” 昭阳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人道:“诶呀呀!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今日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浅薄了。” 昭阳回头看去,耷拉着眉毛的书生,一脸猥琐的从楼梯口冒了出来。 书生拱手:“见过三位殿下!” 然后又特意向方鸢行礼:“见过戎国公。” 找了个空座坐下:“看美人这种事情怎么能没有我?世子殿下,请原谅后某不请自来。” 九公子呵呵笑着:“怎么能怪你?怪我忘把帖子送过去。这场大戏,没有我们都可以,没有你这圣人弟子可不行。” 后公子摆摆手:“不用请,我闻着美人的味儿就找来了,世子殿下不介意我厚着脸皮叨扰就好。” 九公子也没有在意,让人换了茶水上来。 几个人坐在楼上等待着,后公子和九公子臭味相投,很快就聊起了风花雪月,猥琐的表情声音,令昭阳公主和方鸢眉头大皱。 昭阳拍了拍桌子,瞪着两人。 后公子识趣的不再说话。 九公子也没有了兴意,喝着茶,吃着零嘴。 日色渐晚。 府衙大门打开,下值的时辰到了。 官员们乌央央的一拥而出,没有丝毫的拖沓。 没有一个人敢留着。 没一会儿,人都走完了。 李寒抬头看了看四周,不在意的笑笑,伸了个懒腰。 慢悠悠的把刚处理好的公文放在一旁。 一丝不苟的收拾着笔墨,纸张,把东西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放好以后又仔细的看了几遍。 皱着眉头,把砚台往右轻轻移了一寸。 李寒表情舒展,转身出门。 “等久了吧?” 圣女脸色平静,仿佛站在这里一天的人不是她一般,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寒又问:“在这儿?” 然后转头看了看对面茶楼上坐满的人:“好像只能在这儿了。” 圣女没有在意周围的观众,她一向不在意这些。 重要的事情是,既然下了场,谁强谁弱,总要斗一斗才知道。 “玖镜,苏言。”清脆的声音传来。 李寒正色,严肃的回道:“法家,李相赫!请赐教!” 无标题章节 想了又想,决定还是把他写完,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我会写下去的,一直,哪怕只是写给自己看。 《那年一人轻胜马》无标题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天公 苏言挥了挥衣袖,目光微寒,身形变换,双脚未见迈步,却拉出一道道残影。 李寒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双眼,凭着感觉判断着对方的动作。 茶楼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只见李寒一抬手,轻飘飘的一掌拍出,落点却是无人的一片空气。 昭阳公主看不大懂,眼神示意身旁的方鸢,一脸不解。 然而方鸢却也是摇摇头:“太快了,看不清楚。” 只见场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凭空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眼见将要被拍中,却又在瞬间后退,又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苏言停在十丈之外,微微喘息。 李寒收回手掌:“这种试探我就不做了,大概你也做得到,既然我们都不是以速入道,那就直接来吧,我赶着下值回家。” 苏言低头看了看地面,叹息了一下,又挥挥衣袖,气温突然开始下降。 “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清脆的声音从面纱下传出。 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刃凝固起来悬浮在她身后。 茶楼上看戏的人裹紧衣服,连喘气都带着白雾,都被冻得浑身发颤。 李寒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点样子。” 盯着苏言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电光,头顶的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黑沉沉的压下来。 轰雷声不断传出,一下又一下的电光一闪而过,云层里似乎有无数头嘶吼的怒兽。 众人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呼吸都困难起来。 昭阳公主脸色惨白,后公子连忙支起屏障,保护住几位贵人。 昭阳这才缓过气来,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恐惧:“这就是入道吗?” 九公子倒还是一副优雅的姿态,好像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你缺乏一颗敬畏之心,不过也不怪你们,十几年不曾有入道敢在这全陵城里出手了,人们都知道入道很强,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强。”说究呵呵笑着又品了口茶。 后公子想对昭阳说点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五尺巷,安宁感受着突然冰冷下来的气息问道:“主人,我们还是不去看看吗?” 方若连头都没有抬:“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练刀。” “哦。”安宁点头道。 天空中的冰刃和云层越积越多,苏言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控制着数以万计的冰刃盘旋着极速接近李寒。 一道巨大的的利刃风暴,所过之处,石头,树木皆悄无声息的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此处应该是光秃秃的。 李寒看着迅速靠近自己的巨大龙卷,眼神透出一缕赞赏,满意道:“万雷,天牢,引。” 天空中的凶兽们似是终于有了发泄地方,怒吼着咆哮着,降临人间,亮白色的闪电狠狠轰在冰刃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却又快速被毫不停息的雷声切断,被护住的昭阳等人倒是无事,茶楼下的各路官员探子却都双耳嗡鸣,从耳孔里流出血液,脑瓜子嗡嗡的。 闪电像一道严密的防护网,敢越线的冰刀全部被劈得粉碎,尖锐的声音像是猫爪挠在铁皮上,让人 人恶心的想要吐,脑仁发疼。 足足一刻钟,冰刃龙卷终于后继乏力,缓缓消散开来。 苏言把手握的发白,贝齿轻咬着唇:“师傅说,你若是撑的过这一招便足够了。” 李寒的发带断开,头发披散,雷 电击打在周围的空地上,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没有打过架吧?” 苏言轻轻点头承认。 李寒皱眉:“所以还打不打了!” “来的路上我拜访了一位故人,她告诉我,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 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苏言再次拍手,凝聚起一块巨大的寒冰。 “所以,我还想再试一下。” 李寒赞同:“你这位故人说得很有道理,那便再来。” 说着手指向前方,一道闪电化成一杆长枪急速射向苏言,速度快到人的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它出现的时候便已到达终点。 然而长枪却没有对苏言造成伤害,苏言身前的巨大冰块被她压缩成薄薄的一层,晶莹剔透,像一张纸一样,但是长枪再怎样突进,却始终无法凿烂这层冰。 李寒看着,又挥手召来几道闪电,不停攻击着,但是无论选择苏言的哪一个方位,这层薄薄的冰总是在击中前出现挡住。 李寒不停地调整着,身前,身后,头顶,但这块冰却非常不合理地出现,无法看清它运动的轨迹。 “这是什么?”昭阳看着场下问。 后公子摇头:“没见过,不知道。” “你不是号称看尽这天下之书的吗?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濮阳郡主道。 “郡主此言差矣,不说我还没有读尽这天下书,就算是真读完了,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后公子拱拱手继续道:“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都不一样,所以书是不可能读的完的,在寻求知识的路上,我们每个都只是个旅人而已。” 李寒试探无果后,无奈摊手:“你也坚持不了多久。” “是的,不过应该刚好够时间。”说完闭上了双眼,丹唇做启,默念起一段晦涩的咒文。 李寒明白,接下来的一招, 便要分出胜负了。 李寒凝聚起更多的雷云,整个金陵城中都被罩在黑云下,空气 沉闷得让人便难受。 此刻似连时间都静止了,风也停止了,只有云还在动。 念了一会儿,苏言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水波流转,眉目间尽是动人的风姿。 一枚小小的铜镜从她的眉心钻出,上面雕刻着玄妙的花纹,古老而神秘。 这面镜子不应该出现在人间,它不应是凡世能打造出来的。 后公子刚拿着一个果子啃了一口,看着戏,突然就看见这面铜镜,吓得手中的果子掉在地上:“不会吧,这小姑奶奶是疯了吧!” 濮阳郡主连忙问道:”这不会是那东西吧?” 后公子又仔细看了看,才长出口气道:“当然不是,高仿的,真的怎么可能让她拿出来。” 郡主也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平复一下狂乱的心跳。 接着就听后公子又说了句:“不过嘛,平了这金陵城是没问题的。” 昭阳拍着桌子:“玖镜的人也太过分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也敢在这里用。” 后公子也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嬉皮笑脸地道:“没事,又不是真的,是真的谁也跑不掉,假的也不用跑了,淡定一点,不过那几位 老太太估计也没想到,这位小姑奶奶这么疯,一来就放大招,吓死个人。” 后公子捡起地上的果子,用袖子擦擦灰,又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再说了,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这城里可还有一位大神呢。” 第三十一章 洛神 苏言目光复杂地盯着铜镜,轻 声问道:“半圣的一击,你接的下来 吗?我也无法控制,若是不想死便认输吧。” “认输!家父倒是不曾教过。”李寒在身前聚起一团雷电,幻化成一头兽状,尖牙利齿,仿若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这是在下目前最强的一招了,还没有名字,我想想,嗯,就叫它麒麟好了。”李寒用手指敲着额头:“打不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一回事了。” 说着,雷兽猛踩地面,向苏言扑去,蹄下的地表被踩烂,几道裂痕向四周蔓延过去。 强大的气息掠过,扬起苏言 背后的头发,固定面纱的绳子断开,面纱缓缓掉落在地上。 茶楼上坐着的众位观众连忙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盯着这位玖镜 圣女一直遮住的倾国容颜,都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美。 然而所有人都呆住了,落花无意,双瞳剪水,螓面蛾眉,肤若凝脂,就恰似春风中的三色堇美丽而娇柔。 楚腰纤细,妍姿俏丽,眉淡如烟。墨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唇不点而红。 后公子咳嗽着咽下口中的果子 :“我终于懂了,美不一定是画中的色彩。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昭阳公主端起茶杯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又抬头看了看场下俏立的倩影,撇了撇嘴,一脸不忿。 九公子嘴角含笑:“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后公子双眼望着九公子,满是深情地惺惺相惜,一切尽在不言 中。 九公子也深情回望。 人生难得一知己,九公子又道:“上一次评天下美人时我还小,没赶上,而此时,我却觉得不用再评了,我想象不出还有比她更美的人了,看来这天下第一美人已经出来了。” 后公子重重点头称是。 昭阳冷哼一声,把手中的茶杯 狠狠放在桌子上。 不远处的屋檐下,盘腿而坐的念生瞄了一眼,立马转头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女人都是老虎,阿弥陀佛……” 然后又飞快地偷偷睁开一只眼再瞄一下。 李寒也愣了一下,不过他迅速 挥手,绕转身子扬起袖袍,雷电 麒麟张大巨口,将苏言半个身体咬住,眼看就要把美人一分为二,不禁惹来一阵惊呼。 “女人只会影响我发电的速度!” 九公子拍着桌子,眼神冷洌,后公子也拍着大腿,狠声道:“畜生!” 刹时一道绯红色的光出现,从雷兽的口中一闪而过,一下穿透它的后脑,向李寒射去。 李寒怔住一瞬,那一抹绯红色已经到了他面前,连忙足尖点地,身体侧过,急速后退。 光芒穿透他身后的府衙大门,又穿过大堂与后墙,向更远处的房屋射去,眼看就要危及到周围的百姓。 然而就在将要抵达一座民居的院墙时,绯红色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苏言美目惊讶地看着李寒。 这时候麒麟才缓慢地倒地,雷电散开,天空中的乌云也终于远去,阳光透过缝隙重新洒下。 苏言看了李寒一会儿突然道:“不是你。”然后转头看向四周,寻找着什么。 李寒苦涩一笑,低头,一行殷红的血流下,隐隐作痛的胸口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没能躲过去刚才那招。 虽然早便知道不可能赢,却不曾想败得如此不堪一击。 “这便是半圣吗?”李寒看着胸前 的伤口喃喃问道,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狂热:“那圣人又该是如何!” 微弱的电光从他的眸子中出现,怎么也熄灭不了。 苏言好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层檐下,一颗反着光的光头映入眼睑。 “是你?”虽是疑问,语气却带 着肯定。 “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密多时明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少年的诵经声传来,念生虽然杀了很多猪,但他并不是一个假和尚,关键时刻还是能念几句佛经的。 “这便是你的刀吗?果然够快。”苏言收回看向和尚的目光。 又看回了李寒:“你很强,但还不够强,至少现在还不够,不过我有看到你变强的可能,所以,我等着你。” 苏言转身离开,只余下一道黑色的面纱被风吹远。 李寒目光冰冷,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地走了,只不过走几步便滴落几滴血在路上。 昭阳叹息一声:“这根本不公平!那狐媚子根本打不过李相赫的,她若不用神器,一招都撑不下来吧,分明是胜之不武!” 九公子惊讶地看向昭阳:“为何 你会如此的天真?”说着摇摇头:“散 了吧,主角都走了,咱们这些观众也该退场了。”起身便下了楼,濮阳郡 连忙跟上。 “我说的不对吗?”昭阳问着方鸢与后公子。 方鸢道:“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赢了就能活着,输了便只有死,李大人现在还活着,就是幸运了。” 后公子点头:“看来公主殿下还有很多要学啊。” 皇宫,赵立躬着腰小碎步走入寝宫。 昭帝躺在龙榻上咳嗽着,脸 色涨得通红,赵立连忙上前伸手为 昭帝顺着气。 昭帝挥手示意他不用,声音嘶 哑着问道:“如何?” “李大人败了。”赵立回道。 “败了……”昭帝叹了口气,喘着气息道:“那便败了吧……让他们去北边吧。”又咳嗽着:“有力气不如去杀几个蛮子。” “是。”赵立快速退出寝宫,向前殿走去,此时那里满是忙碌的官员,一道道命令正从里面发出,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稳定着这个庞 大的帝国。 北方战场,蛮人已经连续攻城五天了,还是没有攻下来,玉门关下尸体已经堆积成山快要没过高大的 城墙。 蛮人无数次攻上城墙,然后又 被杀退,此刻所有的工具都已消耗 光,滚石,巨木,火油,能用的都用了。 城墙上的所有士兵人人带伤,根本找不出一个完好的人了。 艾山江坐在王帐里,咬着牙,目光寒冷,手紧紧捏着马刀。 “大王,差不多了!咱们这几年攒的家底啊!”坐在下面的第一部头领阿不都道。 剩下的几位头领也跟着附和。 “死了多少人?”艾山江颤声问着。 老萨满回道:“一万了。” “城里还有多少汉人?” 阿不都说道:“他们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几百伤残了。” 艾山江目眦欲裂:“那就动手吧!” 帐中众头领领命出了大帐,不 一会儿,有十位头领踏空而行,来到城头,飘浮在半空中。 沙将军灌了口酒,哈哈笑道:“十位入道,真是看得起我!” 边上的副将半靠在城垛上,身上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臭哄烘的:“大哥,你说这群狼仔子,要是第一天就把这十个杂碎放出来,我们不是早就完了?他们想什么呢?” 沙将军吐了口吐沫:“他们是 拿我当刀呢,他们粮不够吃了,不死人不行。那就看看你给我把刀下准备得肉够不够多了。” 第三十二章 待援 我太山。 李相印抱着一坛酒坐在石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鸭嗓少年来到她身旁:“姐,我也想去杀蛮子。” 李相印看都没看他:“你提的动刀吗?” “提的动,提的动!我都通幽境了,杀几个蛮子不是小意?”少年涨 红了脸争辩道。 “这么厉害?”李相印觉得逗逗少年也很有趣:“来,十招,接得下来就带你去。” “十招!怎么可能撑十招,姐你这么厉害!”嘴上说着,一条腿高高抬起,狠狠向前刺去,发出阵阵呼啸。 李相印嘴角扬起,心里暗自满意,素手轻翻,与少年的脚碰在一处,响起沉闷的一声。 少年身体翻到半空,灵巧地落地。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用我教你的招数偷袭我。”李相印轻甩了甩手:“谁告诉你在靴子里藏铁块的?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你。” 少年嘿嘿一笑:“二哥教的,他还不让我告诉你。” “哦,真是他教的?”李相印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当然是真的,我给你说姐你别看这王老二平日里话都不讲,但私下里坏心眼多着呢。” “还有吗?”李相印眼含笑意又问。 少年想了想接着道:“老二这人就是那种,那种表面正经内心十足,嗯,闷骚!闷骚型你知道吧?” “还有吗?”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从少年身后响起。 少年滔滔不绝地正准备继续讲:“还有……” 立马反应过来,就觉得背后一道杀气传来,浑身颤抖了一下:“姐,你也到变声期了?” 李相印笑眯眯地道:“大概是吧,不过啊,我还是劝你耗子尾汁。”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转身对着幽灵般突然出现的独眼男人谄媚道:“哎呀!这不是我的好二哥吗?一会儿不见怎么又帅了几分。” “还有吗?”独眼男人没有反应,表情冷淡。 “二哥你知道童言无忌这个词吗?讲得是小孩子说的话是不算数 的。” “那你知不知道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试一下。”说完一只手抓住想要溜走的少年。 “姐!救我!救我啊!”少年凄惨的声音响起。 李相印端起酒坛美美的品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闷骚!我叫你闷骚!” “童言无忌!我叫你童言无忌!” 山上顿时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不一会儿,鼻青脸肿的少年蹲在地上画着圈。 男人向着李相印躬身道:”都准备好了。” 李相印起身,伸手把酒坛递给少年,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被男人弄乱的衣领,脸上闪过一缕温柔,轻声说道:“替姐姐把山上的酒看好,惦记的小贼多着呢!!” 少年翻着白眼撇了撇嘴:“世上除了你这醉鬼,还有谁会惦记!” 李相印道:“出发吧。” 转身和男人下了山。 少年追了几步:“姐,等你回来我们再打,我肯定能撑过十招,不,我要打一百招!” 女人没有回头,向后摆摆手。 不一会儿,山下马蹄声响起,一股黑色的洪流向北方远去,洪流的最前面,一抹鲜艳的红色那样的夺人眼球。 这股昭国最大的马匪出动了,谁也不曾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也不曾知道,马匪的头子是这样一个女人。 人们更愿意相信,马匪的头子是那个话不怎么多的独眼龙。 少年抱着酒坛,呆呆地看着远去的那一抹红色,许久不曾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天边。 …… 玉门关。 黑羽目光紧盯着前方关隘里的 战斗。 黑羽并不是一个姓,也没有一个叫快斗的名字。 它只是一只乌鸦,好像乌鸦必须要叫黑羽,或者墨鸦? 谁给它起的名字已经无从考究了,就像某本原名为《我真不会起名字》的古怪小说,因审核不过而改名《那年花开……》,错了,《那年一人轻胜马》。 总而言之,黑羽是一只优秀的乌鸦,也许是因为吃过某个不知名小村子的某个姓秋道的小胖子,黑羽也有属于它的梦想。 “超·倍化之术。”黑羽在心中默念道。 嘭地一声,它的身体扩大了几百倍,它成了一只大鸟!!! 向着高空飞去,而它的背上,一个被黑袍罩住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上面。 “飞近点。”黑袍人道。 战争,已经不能称为战争了,战争是要有最少两方不同势力的,而城墙内外已经没有了站着的昭国士兵。 尸体堆积成一座座小山,血液 从小溪汇成河流,蛮族人正在打扫战场。 当然,他们打扫的方式只是把昭国人的头割下来挂在腰上,论功刑赏时要用到的。 最高的城楼上,沙将军爬在地 上,像只蛆一样蠕动着,一下一下。 天空中飘浮的人只剩下八个了,大部分都带着轻重不同的伤。 沙将军终于把自己翻了过来,仰面躺着,头枕着自己副将的半截身子。 有点硌人,早就让这小子多吃肉,不听。 他嘿嘿笑着,大胡子上挂着 不知从谁身上咬下来的碎肉。 艾山江从帐篷里走出,一步步迈过尸体,踏过血水,缓慢地登上城楼,来到沙将军面前。 然后用生涩地汉语道:“你 可以留个全尸,勇士,还有什么要说的!” 沙将军咧开大嘴:“等你下来了,咱们慢慢唠。”不再理艾山江。 又把目光投向天空,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只乌鸦在高空盘旋了几圈然后飞远。 耳朵再也没有了那些震耳欲聋地嘶吼,没有人再有兴致在这些尸体中间说话,大战过后,一切都是如此静谧。 多年前,一位还是王爷的男人微服私访时看到了一群正在抢一个烂馒头的乞丐。 王爷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场战 斗。 其实说不上战斗,就是在乱打王八拳而已。 也没有一会儿就结束了,年纪最小的乞丐咬着一个成年乞丐的半边脸,死也不松口,血淌了一地,其他人最后全都被吓退。 小乞丐用一块生肉就着那个烂馒头,边吃边凶狠地盯着周围刚和他抢馒头的人,他像头胜利的狼一样,环视着这些失败者。 王爷等待着,看着他慢慢一口一口把馒头吃完,才抬脚走到他前:“看起来,比起馒头你好像更喜欢吃肉?” 小乞丐脸上泥浆混杂着血水,根本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凶狠的眼睛,咬紧牙关盯着男人。 “我喜欢你的眼神,像狼一样,狼不该活在羊圈里,狼该去吃肉。”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离开。 小乞丐没有一丝犹豫,拖着刚才伤到的腿,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差了吧。 后来这玉门关就多了一个大胡子守将,顿顿吃着肉,喝着酒。 想着老头子给自己找的漂亮媳妇,天下第一美人,多少人争着抢着,最后归了自己,沙将军嘿嘿笑着。 沙将军咀嚼着嘴里不知从谁身上咬下来的肉,呸了一口,这蛮子的肉就是难吃。 他喃喃道:“老头子,好像当你儿子的都没个好下场,哈哈,很快再见。” 眼神慢慢涣散,失去了神采。 …… 玉门关不远的幽州,数十万兵马集结起来,成国公李益从幽都到燕山府建立起一条稳固的防线。 相比方正,这根“北境柱石”其实并没有那样巨大的功勋,对于士兵,想要在这位老将军手下建功立业,机会少之又少。 而对于那些想要平安回家的人,老将军绝对是首选。 十几年来,李益把五十万兵力散开分布在教庭国与蛮国两条边境线,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防御阵,像一层龟壳一般拱卫着昭国的土地。 又修建了几百座关隘,从龟壳伸出去,像一根根尖刺卡在入侵者的喉咙里。 李益正端坐在幽都府衙大堂里,表情严肃地听着黑袍人说着玉门关的情况。 全白的胡须与头发,满脸的皱纹都在表达着这位将军已经太老了,老得快要迈不动腿了。 黑袍很快就讲完了,简捷与效率一向是他的优点。 李益听完点点头:“你回京吧,现在还是京城里更危险些,这件事也该让陛下知道。” “是。”黑袍转身离开。 “守好公主殿下。”李益又道。 黑袍点头,身体消失,只留下一团黑雾逐渐散去。 李益一口鲜血喷出,握紧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胸口。 门外的守卫们听到动静立刻冲进来,扶住老将军。 李益摆手:“无妨,下去吧。”擦了擦桌子上的血液,又摊开了地图,仔细看着。 守卫犹豫着道:“国公,前厅的将军们都在问倒地什么时候才去救援。” 李益继续看着地图:“去告诉他们,不必救了,玉门关已经丢了,守军死战不休,全军以身殉国。” 语气森然,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李益压住了所有想要去救援的人,慢慢等着,等着玉门关的人一个一个死光。 玉门关坚守了很久,久到援军早就可以抵达,然而他们没有等到,一个援军也没有。 他们等待的是一场早就注定的,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救援。 第三十三章 不堪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三章 不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灵堂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四章 灵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朝会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五章 朝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入道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六章 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等待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七章 等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杀阵 《那年一人轻胜马》第三十八章 杀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飞鸟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升起来。 起的大早的小孩子们围在一起炫耀着自己的新衣服。 伴着清晨的薄雾,安宁把钥匙留给邻居大叔,然后推着方若从南门离开了金陵城,他们像是没有来过一样,什么也没有做,只在一个少年的家里借住了几天。 而那个少年,此时还在山海书院的后山里砍柴。 在一个奢华的暖阁里,九公子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短衫小厮弯着腰,看不见面上的表情。 “结果如何?”九公子问道。 “不堪一击。”小厮回答。 九公子不出意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边上的桌案,喃喃重复道:“不堪一击…” 思索了一会又问:“若是对上他,你有几分把握?” 小厮想了想,摇头说:“胜不了。” “只是拦住他呢?” “那大概有三成。” 九公子不太高兴了:“要有人拦住他。” “会有的,殿下请放心。”小厮说完,耳朵动了动,又道:“郡主来了,属下告退。” “去吧。” 没过多久,昭柔着急地推门而入:“老七一大早就走了。” 九公子淡定地端起一杯清茶,品了品,不急不慢地说道:“走就走吧,又拦不住。” “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眼看着宫里那位就要不行了,这种关键时候,他要去哪儿?” “我怎么猜得到他的心思,而且这又什么好奇怪的,他走了,我们也走,你准备一下,跟着这批军需去北边。” 昭柔难以置信:“你疯了吧?这时候离开京城,你是打算把皇位拱手送给昭阳吗?” 九公子随意地伸着手臂:“你能弄死相国大人吗?” 昭柔张着红润的嘴唇,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弄不死,那就乖乖听话,收拾东西去,咱们出去走走,游山玩水,换换心情。” 昭柔不太甘心地说道:“你这是要认输了?” “认输?你父王都不着急,我能如何?相国大人在,法家就在,昭阳登基已成定局,除了那位圣人,谁有办法?” 昭柔冷哼一声:“那你自己走吧,我不走,圣人不出来,儒家还有那么多人呢,昭阳杀了山海的人,我不信儒家能甘心看着她坐上皇位!” “你不去可以。”九公子带着讨好的笑脸道:“把百林的那支军队给我呗。” 昭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如何知道的?你又在我身边安排了人!”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时刻防着我?不过带点脑子的人大概都猜的出来,从最南边支援最北边,怎么想的?” “混蛋!”昭柔脸红着骂着。 “记得把你的马车铺软一点,还有暖炉多带几个,北边太冷了,我受不得委屈。”九公子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 昭柔翻着白眼:“要不要再带几个女人给你!” “当然再好不过了,懂我!”九公子咀嚼着:“不过说到儒家了,你催一下后大人,这出去玩,我可不想天天头上飞着一只鸟。” 昭柔点头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真就什么都不做?” 九公子停了拿起点心的手,又把它扔回盘子里,叹息道:“不是不做,是无能为力,那是一位半圣,是法家这么多年最接近圣人的集大成者。” “不过,除非我们死了,这场战争才会结束,昭国的皇位没那么好坐的,且先让她得意几天。” 昭柔无奈地撇着嘴离开了,她要回平阳王府里的那座佛堂里再取取经。 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情都让她有点跟不上节奏,真的是父王太宠着她了吗? 跟这些人玩脑子有点太费劲了。 朱雀大街,戎国公府门口,方鸢一身青甲,高扎着马尾,冷着一张俏脸盯着面前这个耷拉着眉毛的怂货。 “后大人,本官要去宫里面见公主殿下,有事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后公子讨好地说道:“方国公该忙就忙,下官就是心里难受,那些遇害的官员家里哭声一片,听着于心不忍,还请国公早日查明凶手,还我昭国百姓一个公道。” 方鸢无奈跨马向皇宫出发,后公子也骑上他的那头小毛驴步步紧随。 虽然是年节,可皇帝毕竟还在弥留之际,不好操办宴会,昭阳此时也没这些心思,少做少错,连大殿内的装饰也尽量朴素。 昭阳在等那些该走的人都走了,她才能放心。 方鸢与后公子站在大殿内,昭阳坐在龙椅旁边的书案前,抬眼问道:“后大人,不知这大年初一的,有何要事啊?” 后公子弯腰拱着手:“这不是记着给公主殿下拜个年。” 昭阳脸上还挂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若是这满朝文武都能如后大人这般忠君爱国,大昭何愁不盛,来人!赐金百两,玉如意一对,再让御膳房准备一桌好菜,听说后大人最爱饮酒,不知本宫这御膳房的酒能不能入了后大人的眼。” “下官谢殿下赏赐。”后公子再行礼,又接着道:“殿下,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团圆,只有几位受害官员家里一片哭声,下官听着难受,不知可否让下官与方国公一起查案,早日还他们一个公道。” 昭阳不高兴地说道:“戎国公还有禁军要务,待她处理完自然就会去查案,后大人这是不信任她,还是不信任本宫。” 后公子闻言暗自捏紧拳头:“不敢,只是我儒家寻人还是有几分本事,希望能为这些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请殿下恩准!” 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倒。 “不可,后大人请起!”昭阳示意方鸢阻止,若是跪下去,估计儒家的奏折又要堆成山了。 见方鸢扶住后公子,昭阳才松了口气说道:“你乃圣人弟子,本宫以国士之礼相待,士以诚待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既如此,就请后大人协同办案,早日查明凶手,捉拿归案!” 后公子的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言:“谢殿下,下官告退。” “去吧。”昭阳回道。 后公子又对着方鸢行了一礼:“还要劳烦国公了,下官在殿外等候。” 看着后公子离开,昭阳揉着发胀的眉心,轻移莲步,拉住方鸢的手说道:“为难姐姐了,这大年初一的闹心。” 方鸢摇头回答:“为殿下分忧,臣子本分。” “本宫已经让黑袍离开京城了,天底下抓的住他的不过一掌之数,凭他姓后的,不可能追的上黑袍。” 方鸢担忧道:“若是圣人出手呢?” 昭阳看着山海书院的方向:“这一百年来,圣人只动过两次,一次是剑宗打上山海,另一次…” 昭阳犹豫着没说出口。 方鸢清冽的眼眸中泛着一层水雾,她闭眼继续替昭阳说道:“另一次为那座城废了他的腿。” “所以黑袍只是杀了他几个外门弟子,小辈之间的事情,他不会管的。”昭阳连忙岔开话题,后悔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可我们也不能把结果抱在幻想中,若黑袍被抓的话…”昭阳叹息一声:“若他真的被抓的话,替孤赐他一杯酒吧…” 喃喃的声音似有似无,几乎听不见了。 方鸢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开开心心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没有回话,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弯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昭阳有些不敢看她,也转过身,背对着她,她听到方鸢离开的脚步,一下下踩在她的心里。 “我没有错,我也不会错!” 金陵城的郊外,一身白衣飘飘的苏言只身出城来到了这里。 她的脸色苍白,昨夜被人拍了一巴掌,那一巴掌彻底拍碎了她的骄傲。 这天地如逆旅,而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个体的渺小在时间大势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官员的儿子还是官员,农夫的儿子还是农夫,医者的儿子还是医者。 而总有一些人,如妖孽一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们如彗星般一瞬而过,只留下一个个闪耀的名号。 苏言回头远远的看着金陵的城墙,走进了面前的破庙。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可城里的喧嚣与繁华却半点也沾染不到这里,脚下踩着泛灰的枯枝败叶和被白色霜降覆盖的草丛。 庙里面倒还算是干净,看的出来是打扫了几下的,不过那顶上漏风的两个大洞,还有没了头的佛像,这里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佛像前那个打坐念经的清秀和尚看起来是枯坐了一夜。 第四十章 囚禁 念生与其他和尚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他不会化缘,也不会渡人入佛门。 连自己都不明白佛究竟是什么,没有亲眼见过的话,还能相信吗? 念生只是无聊,除了打坐念经,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女施主来此有何事?” 半晌也没有听见身后人的回答,回忆了一下,话本里似是有过这种剧情的,两个江湖大佬对峙,最要紧的就是气势不能输。 你不说话,我也不说,我坐着,你站着,还受了伤,看谁耗得过谁。 不过她伤的好像蛮厉害的,神念扫过苏言瘦弱的身躯,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他有些慌乱,赶紧默念几句清心咒。 “好看吗?” 念生马上收回神念,装作鸵鸟般一动不动:“我不是,我没看。” 苏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和尚,你的心乱了。” “没乱,你瞎说,女施主的心才乱了,你的神魂都快散了。” “那有如何?你要杀我吗?”苏言逗弄着这个有些傻乎乎的和尚。 “贫僧虽然不是个好和尚,但也不会滥杀无辜。” 苏言走了几步,转到念生的前面:“这座石像连头都没有,你拜的哪家的佛?” 念生脸上不漏一丝破绽,庄重肃然:“面前无佛算不得什么,心中无佛才是大事。” “看施主神魂受创,想是败了。”念生转动手里的佛珠接着道。 苏言咬了咬下唇,回忆起昨夜的不堪,带着情绪道:“连他的防御都没有破开。” 念生见过苏言与李寒的那场较量,却也没有料到败的如此轻易:“他有多强?” “不知道,我试不出来。”苏言不爽地说道:“所以我们要合力,一起对付他,不然谁也没有机会进龙脉。” “贫僧确实为了龙脉而来,不过这是师傅的意思,而现在师傅已经圆寂许久了。” 苏言诧异道:“所以你来金陵是?” 念生不太好意思地回答道:“贫僧就是来看看,若能进入龙脉,也算是解了师傅的执念,若是进不去,想来他在西方极乐世界也不会怪罪于我。” 这样一说更不好意思了,念生想了想又加了句:“贫僧还没有来过这京城,就顺便看看这京城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着又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有点脸红,不过自己好像本来就是乡下来的。 那没事了。 庙里又重新变得安安静静,两人的呼吸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苏言气得急喘了几下,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扭头就走,心态炸裂。 昨夜被人打得吐血都还能维持一丝体面,这会儿却被这和尚破了大防,就没见过这么咸鱼的人。 回头又看看那座破庙,狠狠跺跺脚下的杂草,冷哼一声离开了。 边走边回忆着,那不回玖镜,非要占山为王当个土匪头子的李相印,那按着脑门把她拍出院子的方屠夫,还有这个令人无语的和尚。 这一届到底有没有个正常人了,现在看来,那个李寒还算好的,对了,还有剑宗的人和那个圣人弟子。 苏言进城向剑宗弟子入住的客栈走去。 “什么?合作?不行不行!”陌白头疼的一边抓住生气的小师妹,一边把涨红着脸的师弟护在身后。 刚才小师妹想吃昨夜买的零食,结果好像脑子不太够用的剑一觉得隔夜的东西要加热一下,就用一锅水煮了点糖人,板栗,小点心之类的。 陌白端着那坨褐色的粘稠物质,看着那个嚷嚷着让他们赔锅的客栈老板。 “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还有师弟师妹需要照顾,实在是离不开,不然,你再上别家问问?” “问你个大头鬼!”苏言满头黑线,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本地帮会太不讲规矩了,好像都不是本地的来着,那没事了。 苏言委屈,想回玖镜。 还有圣人的弟子,读书人都是讲道理的,一定不会像这些人,的吧?苏言恍惚着走远了… 而在金陵城往南大约千里,这里有一座大湖泊名曰洞庭,湖泊鱼产丰富,沿着湖居住的人们靠着打鱼捕捞为生,每到了捕鱼的季节,几百条小船划入湖中,场面颇为壮观。 不过此时已到冬季,湖面上倒是干净,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条船。 堤岸上坐着一个老翁,手里握着一根鱼竿,一动不动。 黑袍俯下身子拍拍黑羽,飞了这么远了,让它下去休息一下。 等它落地,黑袍四下打量着,每到一地就要收集信息,这是他这些年的习惯。 当他看到那个钓鱼的老翁,瞳孔猛然收缩,迅速瞬身而起,黑色的影子几个闪烁就飞向天际。 老翁笑了笑,缓缓开口:“此处不可飞。” 话音未落,远处的黑袍便像飞鸟这段了翅膀,坠落向湖面。 眼看就要坠入湖中,老翁又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此人应在此处。” 说完,本来在湖中心的黑袍直接重重地砸在老翁所指的地方,不知肋骨都断了几根。 老翁双目盯着平静的湖面,不知在看着什么。 “小友远道而来,老夫恭候多时了,为何要不告而别啊?” 黑袍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不说,剧烈挣扎着就要起来。 “你伤的挺重,就不要乱动了,也不要想着自裁,有老夫在,你死不了的,反正还要等人来,不如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 黑袍闻言,刚爬起来的身体又跌倒在地上,断掉的骨头碰撞在一起,让他闷哼一声,索性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不再反抗。 老翁提起钓竿看着空荡荡的鱼钩,重新放了鱼饵,又甩进了湖里:“老夫有一个弟子,不太讨我喜欢,几十年了还是一个小官,也不来求我,只会死读书,读了一辈子的书,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傻得天真?” 黑袍双目无神地看着天,一个字也不说,安静地听老人在那絮絮叨叨。 “他死的时候说了什么?老夫很想知道,他这一辈子活了个什么名堂?悟出了个什么道理?” 黑袍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想起了那本放在他手边的破旧论语。 终于,黑袍叹息一声,虚弱地断断续续回答道:“他说…他活得…很幸福…” “他说…让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你看不到了。”老翁浑浊的眼神寒冷如刀。 黑袍解脱般的笑了笑,又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自有记忆以来,黑袍就在等待着这一天了,与他同时训练的那些人,这些年都死完了。 他身边的人一批一批换着,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黑袍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是遗憾的想着那个老人说的话,他还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还有那个一身青甲的飒爽身影。 “他看的到,我说的!” 黑袍偏头看向远处突然响起的声音,那缓慢滚动着的轮子,还有推着轮椅的小姑娘。 老翁面色难看起来,看着慢慢走来的主仆二人:“方小友,你要如何?” “韩大人,此人我保了,你可有意见?有意见就回去请老头子出来,打了小的出来老的,这也是你们儒家的传统,不然区区一位半圣,可拦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