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苏莱曼时代》 第一章 暮色中的君士坦丁堡 我们曾势如烈火,而今如碎石冷寂。我们的国终将陨落……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金角湾与博斯普鲁斯海峡上,晚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荡起丝丝涟漪,平静而温柔,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意。 一只黑鸳自海上而来,在君士坦丁堡的上空随风翱翔,它在君士坦丁堡的清真寺上空懒洋洋的划着圈,最后落在了清真寺顶尖的圆球上,俯瞰着这座万城之城、众城之女皇。 随着暮钟的敲响,这座曾作为拜占庭帝国最为之骄傲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四周的宣礼塔上传出了属于星月教的祷语。 五十余年前,这里属于一个古老的帝国——罗马帝国。但现在,这一切都消散如烟,耶路撒冷再无钟声传来,罗马骑兵的歌声不再震彻山海。 随着宣礼的开始,城市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大巴扎集市都安静了下来,集市外的奴隶贩子也停止了叫卖,所有待价而沽的奴隶都如他们的主人一般匍匐在地,看起来虔诚而温顺。 年轻的柔克塞拉娜也一样恭顺的匍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即便她心中并不信仰所谓的安拉。 “神圣的基督啊,我们的天父,愿祢的名受显扬,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柔克塞拉娜微微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原本属于正教的大教堂,顶尖的圆球在余晖下分外刺目,但更刺痛了柔克塞拉娜快要麻木的心。 自半个世纪之前的君士坦丁堡之战后,奥斯曼帝国在属于基督的领土上所向披靡,自东罗马帝国的巴塞琉斯在圣罗曼努斯门下褪去紫衣与国同葬后,再无信仰基督的君主拥有胆识与气魄,也不再有英勇的骑士高喊着神的名义向圣地进发,现在不会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身在何方,又去往何地? 曾属于基督徒的殿堂如今化作了高悬于基督徒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信仰正教的基督徒们犹如犹太人一般如同孤魂一样游荡,世界虽大,但却难有栖身之地。 柔克塞拉娜并不明白同样信仰上帝的宗教们为什么会这样自戕。 百余年前的犹太与基督徒,如今的基督徒与***,正教徒与公教徒,拉特兰宫的教宗与曾经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 犹太人的应许之地在迦南,在耶路撒冷,在叹息之壁,那我的应许之地…在何方? 我需要指引,我到底应该怎样做…… “荣耀归于苏莱曼!” “君士坦丁堡的酒养人呀,多喝一些,多喝一些” 大巴扎集市附近的猪和哨声酒馆里传来了奥斯曼人的碰杯声,沉寂的城市在宣礼之后再次活络了起来,这是她在暮色之时最富有生机的时段。 “苏莱曼……”柔克塞拉娜轻声吟诵着这个名字,这是这座城市,这个帝国的主人的名讳——一位年轻的苏丹的名字。 如果苏莱曼不再向西进发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正教的信徒被虏做奴隶来到这异国他乡了? 也许,也许可以让他的目光转向东方,波斯的舞女可比正教的奴隶更有诱惑。 柔克塞拉娜看着在奴隶贩子与围观的奥斯曼人的哄笑声中翩翩起舞的妩媚而妖娆、自带风情的波斯奴隶想道。 远至千余年前的巴高斯,近到如今萨法维的伊斯玛仪一世与苏丹的宠姬居尔巴哈尔苏丹,波斯人的美貌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波斯的神秘,总会勾起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祖先,祖先,世系,父亲 祖先,祖先,世系,父亲 永远英勇,突厥民族” 醉醺醺的奥斯曼人高声嚎叫着属于胜利者的声音。虽然圣训中禁止酗酒,但这哪里是可以克制的呢?就像圣训中曾说:“当一个男人跨坐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时,真主的宝座都会颤动。”可不还是照样有许多信仰真主的奥斯曼贵族喜爱来自麦地那的白奴吗?就连法提赫不也是一样? “你的军队,在任何时代都名扬天下 你的军队,在任何时代都名扬天下 ……” 我怎么能影响到苏丹呢…… 酒馆中醉酒的奥斯曼人粗暴而刺耳的吼声打断了柔克塞拉娜的遐想,一个奴隶在畅想自己可以影响苏丹的决定,这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年轻的苏丹并不知道底层奴隶的妄想,此刻他正与自己的宠臣,被自己任命为皇家放鹰者,擢升为寝宫侍卫长的易卜拉欣谈笑风生。 易卜拉欣,他最信赖而亲近的挚友与幼时玩伴,虽然是奴隶出身,但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礼仪风度都无可挑剔,同时还幽默风趣,机智过人。 苏莱曼在托普卡珀宫内眺望着暮色下熙攘的城市,忽然回过身促狭的看着自己忠实的仆从与朋友——正在逗弄着立于肩头的隼的年轻侍卫长,他最信任的朋友。 “易卜拉欣,也许你应该成家立业了,最不济应该也有几个服侍你的人。你现在已经是一名贵族了,我亲爱的易卜拉欣帕夏。” 苏丹说着拍了拍手,三个美貌的女侍手里奉着银盘,银盘上是装饰华丽的白银酒杯,女侍们低垂着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谦卑而恭顺,只不过酒杯里清澈的酒水中的涟漪未曾断绝。 “我的主人,我尊敬的苏丹。“易卜拉欣放下了挑逗着隼的手,并没有看向苏丹的礼物,微微鞠躬”您卑微的仆人只会将经历花费在您长剑所指的方向,而不是其他。更何况您忠实的易卜拉欣早已习惯在军营中习惯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而不是情情爱爱的你侬我侬。” 低垂着眼眸的易卜拉欣用余光扫了一眼美貌的女侍,这其中有来自帝国西陲萨法维的波斯女奴,帝国东方的切尔克斯人,以及飘洋过海的亚平宁白奴。 “我当然知晓你的忠诚,但是这会让你的苏丹被人诟病,人们会说苏丹怎么会对帝国的新贵、他所最信赖的臣子如此刻薄,我忠诚的易卜拉欣,你的行为会让你的主人陷入他人的诟病。“苏丹褐色的眼眸一瞬不舜的注视着自己的挚友“我未来的大维齐尔,你难道要让你的苏丹负上恶名吗?”苏莱曼低声在易卜拉欣耳边道。 大维齐尔? 苏莱曼的轻语在易卜拉欣听来犹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克制住自己心中或震惊或激动或恐惧或怀疑的各种心思,易卜拉欣立刻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匍匐在地,虔诚的亲吻着苏丹的靴子。 “我尊敬的苏丹,这万万使不得。”易卜拉欣拒绝道,声音恳切而谦卑,似乎一点也不为此动心“您的仆人易卜拉欣虽然对您的忠诚无可指摘,但他的能力远远不及穆罕默德帕夏,您无上的恩宠对他而言将会成为最大的祸事……” 要说没有激动是绝无可能的,大维齐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没有人可以拒绝,但易卜拉欣揣测不到苏丹的意图,也许是试探,也许是一时兴起,但这对于易卜拉欣而言都并非是好事,作为一位奴隶出身的耶尼切里军官,易卜拉欣见过了各种尔虞我诈。 苏丹挥了挥手示意女侍们退下,随后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了苏丹与易卜拉欣二人。 易卜拉欣越发的恭顺了“即便穆斯塔法帕夏有些许力不从心,那还有艾哈迈德帕夏为陛下效劳,艾哈迈德帕夏资历远比易卜拉欣要深,出身更是高贵,艾哈迈德帕夏能出任陛下的大维齐尔,那是朝臣们众望所归的事情,许多贵人都称赞艾哈迈德帕夏的贤能,惋惜艾哈迈德帕夏的不得志,但艾哈迈德帕夏依旧对陛下忠心耿耿,没有丝毫怨怼。”易卜拉欣殷勤的向苏丹推举着自己的政敌。 “艾哈迈德,阿纳维特·艾哈迈德……”苏丹凝望着暮色之下的君士坦丁堡低语着这个名字,面色依旧平静。 作为一位弑亲继承法的产物,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父亲塞利姆一世在确立了他为继承人后杀死了自己的其余子嗣——他的兄弟与子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撼动苏丹的内心了。 只不过平静的呢喃之下似乎压抑着些许厌烦。 “易卜拉欣,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任何情况,只要有苏莱曼在的一天,他亲密的战友、挚友都将享受帝国的荣光与苏丹的恩宠,没有任何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易卜拉欣在苏丹心中的地位,他将对易卜拉欣保留最高的信任。”苏莱曼向自己的朋友保证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易卜拉欣。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是我惟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苏莱曼转过身,绚烂的晚霞在他的身后晕开,年轻的苏丹郑重的凝视着自己的好友,亲手将易卜拉欣扶了起来。 “我尊敬的苏丹,只要您做出的决策,易卜拉欣都坚决维护。只要您做出的指示,易卜拉欣都矢志不渝的遵循。易卜拉欣坚持两个只要原则,直到时间的尽头……” 年轻的苏丹打断了好友的推脱与奉承“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东征西战,遏制了帝国东侧的威尼斯共和国与西侧的马穆鲁克王朝。他接收了犹太人,使得帝国的文化繁荣复兴。” 易卜拉欣搞不清楚苏丹想要表达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当他听到苏莱曼提起犹太人时不由得笑了起来,调侃道:“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是个伟大的统治者,宁愿自己贫穷也要把财富赠送给别人” 苏莱曼也笑了起来,犹太人的智慧与技术是最好的武器,时至今日他也没有搞懂那些色厉内荏的西方人为什么要将宝藏拱手送人,《阿兰布拉诏书》是他认为最难以理解的诏书。 二人就着西方国王与犹太人调笑了几句,苏莱曼渐渐收敛了笑容“他虽然敬仰他的父亲,追随他父亲的功绩,但他绝不会向他父亲那般残暴。” “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而凡自卑的,必升为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易卜拉欣。“年轻的苏丹真诚而坦然,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位苏丹“罗马的科穆宁王朝时期曾有一位异教徒辅佐一位巴塞琉斯成为伟大的皇帝,塞尔柱帝国与阿尤布王朝时期,也曾有正教徒出任大维齐尔,辅佐苏丹促成大业。”苏莱曼目光灼灼,让易卜拉欣难以拒绝。 “一切都如您所愿,我的陛下。” 第二章 一切为了存在 统治者的基础在于人民,远东的赛里斯帝国曾有一句话叫做水可以承载着舟船,也可以覆灭它。 林登万带来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世界的上空,杀死一个林登万,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林登万站起来,今日卑躬屈膝的一个平民,也许就会成为明日的林登万。 曾有先知说过:一切的发展都离不开人民。 旱地行舟是如何艰难,苏莱曼的先辈已经先行品尝过了。作为享受祖先福报的苏丹,苏莱曼立志如他的父祖一般做出一番大事业。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离不开军队与人民的资瓷。 我苏莱曼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人民群众。 “尊贵的苏丹,欢迎来到罗马村,愿真主保佑您!” 作为一位自诩勤政爱民的好苏丹,苏莱曼喜欢在闲暇时带着自己的亲随到君士坦丁堡的郊野巡幸。在翻身农奴们的眼中,年轻苏丹的形象如同光芒万丈的太阳一般。 “我苏莱曼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人民群众。” 苏莱曼从马背上下来,满脸微笑的走到一位异教徒身前,亲手将他扶起,握着异教农奴的大手,苏莱曼关切的问道:“你们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圣门子弟的压迫?能不能做好祷告?” “感谢陛下来看我们,祝您和您的家人平安。托苏丹的福,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房子也换了新的,圣门子弟待我们和善至极。”这位幸运异教徒激动的眼含热泪,其余农民羡慕的望着这位模范异教徒不住地鼓掌。 甚至还有小孩子唱起歌谣:“君士坦丁堡的宫殿上光芒照四方,苏丹他就是那金色滴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建设帝国滴大道上~” “好啊,这就好啊”得到了异教徒肯定的答复,年轻的苏莱曼心满意足的接受了一番民众的爱戴。 “睿智的苏丹啊,请接受我们对您的敬仰”热情的村民们殷勤的侍奉着他们尊贵的苏丹,一位犹太人民意代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烤肉,烤肉上精细的撒着盐和孜然、香料以及小葱,然后送到了苏丹的面前。 “这玫瑰水浸制的烤肉是我们村的特色,苏丹不能不品尝啊” 苏莱曼制止了侍从的阻拦,在村民激动的目光中随意的用手指夹起了一块焦黄酥脆的带骨烤肉,拎起来的时候烤肉上簌簌掉了不少香料。 苏莱曼不太喜欢香料,吃烤肉,他更喜欢辣椒拌上一些醋,哎,伴起来啊,一起吃。 看着这脆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作为一位人民的苏丹,苏莱曼微笑着将脆骨送入口中并称赞道:“烤肉是我们奥斯曼的特色,我们奥斯曼的烤肉养人呐。” 在苏丹与民同乐的同时,作为苏丹最信赖的臣子,易卜拉欣罕见的没有跟在苏丹的身边,而是来到了大巴扎。 正如苏丹所言,他现在已经是帝国的新贵了,住在豪华的宅邸里,但偌大的宅邸却了无人烟,这是极不合适的。即便没有女主人,也应该多几个负责采办与管事的奴隶。 奥斯曼虽然武德充沛,但在挑选奴隶方面却不如那些费拉不堪的西方人,狡猾的西方奴隶贩子总是用身患隐疾或者狡猾而懒惰的奴隶来糊弄圣门子弟。 不过真主的信徒们却对这些狡猾的奴隶贩子无可奈何,但也总结出一番自己的规律。 比如奴隶的出生地通常决定了他是否能成为一个好奴隶。波斯和埃及的奴隶美貌;不列颠的奴隶脾气臭的像石头;希腊人即便沦落为奴隶也总要拽几句神学,人均带神学家。 易卜拉欣依照着自己曾作为奴隶时积攒的经验在大巴扎集市挑选出了几个年轻得力的男奴,吩咐奴隶贩子将人清洗干净后送至他的居所。 不过没有挑选名贵的奴隶,毕竟帕夏家也没有余粮啊。 其实作为一位帝国的帕夏这种事情只要吩咐下去就会有很多奴隶贩子亲手奉上最完美的奴隶送到府上去,但是与其和苏丹去君士坦丁堡的郊野,还不如来大巴扎挑选奴隶。他和居尔巴哈尔苏丹娜一样不支持苏丹总是跑到荒郊野外去应付那些奴隶们鸡毛蒜皮的小事。 伴随着酒馆里的喧闹,易卜拉欣驾着马向大巴扎集市的尽头走去,马蹄悠悠的落在石板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奴隶出身的易卜拉欣格外享受站在高处所看到的景致。 易卜拉欣轻提着缰绳,手时不时的抚过爱马的鬃毛,百无聊赖的目光随意的四周游荡,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他对奢华的用度与精美的食物毫无追求,唯独对英俊的马匹与手中的权力贪恋难舍。 直到在离去之际,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也在看着他。阳光透过大巴扎顶棚的缝隙倾泻而下,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平添了几分明媚。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双眼睛的主人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如天使般清澈的双眼,棕色的长发垂落了下来,遮蔽了算不上惊为天人,但却宁静而恬旷的面孔。这样相似的眼眸让易卜拉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有趣…… “你叫什么名字?” 柔克塞拉娜低垂着眼眸。也许是怕她没有听清,年轻的贵人极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柔克塞拉娜”见柔克塞拉娜并不答话,奴隶贩子殷勤的挤到贵人面前替柔克塞拉娜答道,瞪了一眼这个不识趣儿的女奴,仅仅是一瞬间,便想到了无数种调教奴隶的方法。 柔克塞拉娜,意为“乌克兰人”。 “您的智慧浩如烟海,比这低贱的奴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岂是她们这些可悲又可怜的家伙能够置喙的。”奴隶贩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脸上的皱纹犹如菊花一般绽开,谄媚而谦卑,他此刻的模样与被他任意斥骂的奴隶毫无差别。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贵人没有理会奴隶贩子奉承的笑容,语气温和而令人心生好感,听起来犹如四月的春风拂过耳际。 “安娜斯塔西娅”柔克塞拉娜轻声答道,微微抬起头,是那个刚才穿着红色长袍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那匹高大矫健的骏马此刻温顺的伴在年轻贵族的身边,不时鼻腔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呼气声,马蹄也不安分时不时刨两下地。 年轻的贵人有一张英武而健康的小麦色的脸,一双剑眉下是高挺的鼻梁与黝黑的眼眸,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上穿得一袭红衣也并不浮夸而华贵,不过胜在干净体面,左手似乎习惯性扶在腰间。 英武,这是柔克塞拉娜的第一印象。 而对于年轻的贵人而言,面前名为安娜斯塔西娅的女奴并不像居尔巴哈尔苏丹娜犹如春天永不凋零的玫瑰一样惊艳。 像,却又不像。 不过一双赭石色的眼睛格外迷人,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永远不会悲伤,明亮的好似珍珠。 但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造起来的庙宇。 “晨意微寒秋渐深,侧畔无事俏佳人” 柔克塞拉娜的脸颊微微泛红,在被克里米亚汗国劫掠沦为奴隶之前,她作为波兰的一个乌克兰人牧师的女儿,从没有人如此当面对她说出如此赤裸的言语。 “你愿意跟我走吗?安娜,安娜斯塔西娅。”年轻的贵人向柔克塞拉娜伸出了手“选择跟我走,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之一,或者留在这里,与她们一样。” 柔克塞拉娜顺着年轻贵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猪和哨声酒馆内,面色恭谨的吟游诗人们用鲁特琴奏响着欢快而动听的曲调,精美的地毯上,充满着异域风情的波斯舞娘赤着脚,如蛇一般跟随着节奏扭动着自己的娇躯,她们羞涩而魅惑的不断朝着几位贵人们传递着挑逗的眼神,一颦一笑都令人心跳加速。 贵人们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的看见一位贵人十分熟稔的把一名波斯舞娘拉到自己身边抱入怀中,那名媚笑着的舞娘则如同蛇一般瘫软在贵人的怀里,举起精美的银质酒杯缓缓送到了贵人们的嘴边,喂着他喝了下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奥斯曼贵族已经喝的醉眼迷离,却无所谓的和旁边的客人高谈阔论:“人生有三大乐事,那便是吃肥肉,骑骏马,肉入肉。”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看着那些大腹便便的贵人们,柔克塞拉娜便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厌恶,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沦落到那种境地,惊慌与对未知的恐惧瞬间充斥了柔克塞拉娜幼小的心灵。 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但是…… “远东的赛里斯帝国有一位伟大的红色凯撒曾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年轻的贵人用他独有的语调娓娓道来“我也曾是一名正教徒,也曾和你一样是奴隶。” 柔克塞拉娜惊诧的望着明显一副奥斯曼人打扮的贵人,只听贵人继续说:“当你无法反抗时,不妨去适应它,如果连适应都做不到,又如何改变它。” “蒙上鲜血与灰尘并不可怕,失去了方向和指引才是最可怕的。上帝并没有抛弃你,祂指引了另一条路,一条通向黎明的坦途。” “苏丹来自特拉布宗,而我来自正教,我们都不属于君士坦丁堡,但我们却都成为了这里的主人,现在一个可以让你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而你所需要的就是抛下你的过往,皈依圣门。” 听着贵人耐心的规劝,柔克塞拉娜想起了三百年前耶路撒冷被阿尤布王朝的萨拉丁攻破沦陷之时,提尔的威廉主教所说的一句话。 也许……也许我也可以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赛里斯的存在主义带哲学家锡山·阎曾说: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柔克塞拉娜望了一眼不远处充满暧昧的酒馆与里面风骚的舞娘,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所谓的贵人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荡,他们大肆谈笑着,许多在柔克塞拉娜听来粗鄙不堪的词语这些人却并不羞于启齿。 我失去了一切,我还有什么? 如果上帝要惩罚我这个叛教者,那么就让祂来吧,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看着陷入纠结的柔克塞拉娜,易卜拉欣不禁想起了苏丹开解自己时的话语:“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柔克塞拉娜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抬起头,只见贵人依旧在微笑的看着她,柔克塞拉娜伸出手搭在了年轻贵人的手上。 “命运在向你微笑,从惊慌和悲伤中走出来,不要回首也不能动摇,愿洞察之父指引你”年轻的贵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忘了向你介绍了,我是易卜拉欣,苏丹的维奇尔。” 第三章 新的开始(1) “安娜斯塔西娅,欢迎来到君士坦丁堡,帝国的心脏,繁荣而富庶,文明且开化的君士坦丁堡,世界的中心。” 离开大巴扎集市,柔克塞拉娜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干净的街角与熙攘的街道,犹太人,希腊人,摩尔人在街上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柔克塞拉娜甚至看见有星月教的信徒与基督徒探讨哲学。 “尊敬的帕夏,奥斯曼的苏丹竟然能够平等对待国内的各个种族与异教徒,并且保证他们的信仰,这…这真是令人惊讶。”柔克塞拉娜用手遮住自己的小嘴以掩饰自己的震惊。 在她之前看来,这个庞大的帝国就是凶残的野兽,西方的人民甚至蔑称它为土耳其 “这有什么惊讶的呢?”年轻的维奇尔并不以自己主人的身份而自矜“我见过最高贵的野兽,也见过最卑劣的人类。”他说“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的”易卜拉欣微微一笑“只要这些异教徒们交足了税,他来多少我要多少,苏丹虽然是圣门子弟,但他也是基督徒的保护者。” 柔克塞拉娜轻轻点了点头,一双明媚的眼睛好奇的向四周张望。 居民由形形色色又迥然不同的人群构成,从来自北欧的金发民众到来自中东的黑发民族,从亚洲人到北非人,不一而足。 街边的旅店与酒馆里有吟游诗人模样似的人吟诵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大海!大海!你好多的水!你流淌在大地上,就像安拉的眼泪。” 这位据说来自波斯的吟游诗人,一边拨动着自己的鲁特琴,一边用低沉的嗓音吟唱着据说是某个带诗人的诗歌。几个大眼瞪小眼的粗犷的奥斯曼人摸摸头,做出一副迷醉的样子。 柔克塞拉娜不由掩起嘴轻笑,虽然她不是贵族出身,可是父祖都是正教的牧师,多少也受到了些许文学熏陶,叫她去给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叫好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柔克塞拉娜移开目光,向另一侧望去,一个杂耍的艺人正站在街头捣鼓着自己的三颗木球,红黄蓝三色的木球在艺人的手中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直看得柔克塞拉娜眼花缭乱。 “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啊”围观的市民称赞道。 易卜拉欣揽着柔克塞拉娜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饶有兴趣的用自己独有的语调为初来乍到的柔克塞拉娜介绍这座凌驾于博斯普鲁斯海峡之上的伟大的城市,一座位于欧亚交界的不朽明珠。 “大巴扎集市是君士坦丁堡最大的市集,很多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你想要的一切都应有尽有,不过你要小心那些西方来的奸商,尤其是威尼斯的商人,他们的恶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是圣索菲亚大教堂,曾经正教大牧首所驻跸的地方,现在或许可以叫它清真寺,毕竟基督的教堂可没有宣礼塔。我听说东罗马帝国巴塞琉斯的侄女索菲娅公主嫁给了远东莫斯科的伊凡三世,也许现在那里变成正教正统了。 “不过现在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可怜索菲亚公主为了罗马教廷的自保而被当作筹码送去了苦寒之地。那些莫斯科人还称自己是东罗马的继承人,将自己尊为第三罗马,可笑。” “那是圣罗曼努斯门,那个小门便是科克波塔门”易卜拉欣的语气莫名的有些低沉“半个世纪以前,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那里殒命,他是个真正的皇帝。” “罗马和奥斯曼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当时许多国君都已经率臣民归顺了法提赫,法提赫希望罗马的皇帝主动向奥斯曼修好称臣,血肉苦弱,仁慈的法提赫许诺,只要罗马的皇帝自愿让出君士坦丁堡,那么就将得到奥斯曼的庇护与友谊,成为伟大的奥斯曼高贵的埃米尔,准许他在米斯特拉斯重建他的帝国。” “然而,罗马的皇帝果断的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让使者回去告诉我们那个苏丹,他是个苏丹朕也是个皇帝,罗马不想占奥斯曼一草一木,但是奥斯曼也休想占我带罗马的半寸土地(雾),君士坦丁堡上下凡是河溪沙石我们都不放弃,如果奥斯曼胆敢侵吞的话,那么我们罗马人民将严阵以待,以死殉城。罗马,一点都不能少。” “只可惜,他不懂得能当我带奥斯曼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我带奥斯曼,天下无敌呀!” “那便是苏丹驻跸的地方”易卜拉欣伸手指向一幢好似碉堡的建筑——托普卡帕宫。 托普卡帕宫是半个世纪以前法提赫穆罕默德二世下令所修建的苏丹王宫,说是王宫,实则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要塞。 “苏丹常站在那里”易卜拉欣指着主塔的顶端“苏丹本人喜欢站在主塔之上,俯瞰着整座活力四射的城市,而这里也同时是庞大的奥斯曼帝国真正的中心。” “苏丹时常眺望着圣索菲亚说:君士坦丁十一,你看见了没有?带奥斯曼远胜于大罗马,你要是活着,朕真想和你聊聊。” 柔克塞拉娜顺着易卜拉欣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惜,高塔之上空无一人。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方有死,壮士何所憾。”柔克塞拉娜幽幽的叹息,在信仰正教的柔克塞拉娜看来,虔诚的正教信徒无不怀念我罗马“不过西方的神圣罗马帝国如日中天……” “与真正的罗马相比,西方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不过土鸡瓦犬,这种非法组织,迟早解散。”易卜拉欣毫不客气的点评道。 随后话锋一转:“但那日耳曼蛮子也是有些见地的,他还知道如果不团结起来就会遭受法兰西与我带奥斯曼的侵犯。虽然比不上苏丹天威浩荡,光照四海,鼎定日月河山,但也算是有些水平的。”提起政务相关的话题,易卜拉欣的话就多了起来,话语中多是惋惜。 柔克塞拉娜对这些并不了解,只听说过神圣罗马帝国先前的皇帝是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通过各种联姻,为哈布斯堡王朝增加了不少势力,让如今的查理五世轻而易举的篡夺了西班牙的王冠。 但一提及早已逝去的罗马,便不由自主想到同样远去的故乡,柔克塞拉娜不禁心感悲伤有感而发: “维斯瓦河波涛动,喀尔巴什乱云飞。 昏昏浊世吾独立,义愤燃烧热血涌。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 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 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 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好诗啊,好诗”易卜拉欣附和道“我看你也是个文化人,你的父亲是西方的贵族?” “不,我来自波兰,波兰利沃夫的格兰梅尔。”一提起自己的家世,柔克塞拉娜的眼眸似乎黯淡了许多,灵动的眸子胡乱的在街上游移。 失去神采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馥郁芬芳的香料,昂贵的丝绸织物,罗斯的皮毛,英国的羊毛,以及来自远东赛里斯的精美瓷器。 然而,一双漂亮的眼眸最终停在了街边商贩售卖的橘子上,柔克塞拉娜似乎想起了什么曾经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父亲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易卜拉欣轻提缰绳,顺着柔克塞拉娜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一排排橘子被小贩精心的码放在一起,他看这个橘子它又大又圆,就像天上的那个太阳它又黄又亮。 这橘子定然好吃极了。 易卜拉欣会心一笑,翻身下马,拍了拍骏马的鬃毛,褐色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不明所以的柔克塞拉娜,安抚似的握着女孩的小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四章 新的开始(2) “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手中的橘子光滑无比,模样看起来比家乡的橘子赏心悦目,但却不似家乡的橘子那般拿在手里就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感谢您的馈赠,仁慈而慷慨的维奇尔易卜拉欣帕夏。”对于易卜拉欣的好意柔克塞拉娜没有拒绝,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一个宽仁的主人总比一个残暴的侩子手要好上许多。至于吃橘子的事情,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摘掉桔梗,桔梗上还有商人为了提高价格而精心保留的两片娇嫩的绿叶,这仅仅是为了美观罢了,殊不知外表越是嫩滑而艳丽的橘子,吃到嘴里就越是酸涩。 拨开橙色的橘皮,便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薄衣,果肉还算是饱满,薄衣之下,隐隐能看出橙黄色的丰满果肉汁水充盈。 柔克塞拉娜将橘肉掰开,些许汁水淌了出来,捏起一瓣橘肉送入口中,贝齿轻轻一咬,小小的虎牙刺破了那层薄薄的橘衣,汁水瞬间涌出在口腔中四溅,浓郁的橘香沁人心脾。 但,终究没有家乡的橘子好吃。 安娜桑,故乡的橘花开了,不回来看看吗? 安娜变味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故乡在波兰,波兰利沃夫的格兰梅尔。”柔克塞拉娜说“可是波兰里面现在已经有了奥斯曼的形状了。” 克里米亚熟练而粗暴的插进波兰君的身体里摩擦,捏住利沃夫不算,邪恶的触手甚至还想继续向欧陆腹地进发,可恶,难道是因为我利沃夫没有大大的波德平原吗?可是人家也有大大的东欧平原呢!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人家不仅有平原还有高地!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克里米亚酱…… “我真傻,真的”想起往事,口中的橘子也不香了,柔克塞拉娜的眼眶红红的,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留下,柔克塞拉娜抬起她那失去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冬日的时候克里米亚汗国,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便看见领主们都在整理行装准备离开。领主们都是波兰的栋梁,波兰的前途,抗奥的重任,寄托在诸位领主的身上。” “我早该知道他们离开定然不会由什么好事发生,果然,克里米亚汗国就来劫掠了,波兰里面都是他们的形状啦。”柔克塞拉娜啜泣着,不时抬起胳膊蹭蹭自己的眼泪“父亲也没了,我就这么叫人掳了去。” 易卜拉欣体贴的递上一张干净的手帕,犹如西方的骑士一般优雅,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有浓密的胡须。 “我希望生活在一个开明的时代。”柔克塞拉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看见一颗彗星划过天空,父亲说这是个吉兆,领主说此事平淡无奇,可我记得那勃艮第的公爵在看见彗星后都被敲开了头颅,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看见彗星后被灭了国,这怎么算个好事” “我跟父亲讲那领主怕不是要跑了。可父亲说他至今记着领主说过:弃土莫如守土光荣,老师教授我们的学科中,学生从未学过投降一页,利沃夫由我拉格纳来守。” “可那拉格纳领主……” “可那拉格纳领主最终还是抛弃了利沃夫不是吗?”易卜拉欣抱紧了怀中的女孩,柔克塞拉娜沉默的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单单是贵族,所有人都一样,只不过对你而言比较残忍。安娜,这个世界是由应该是什么样子和本来是什么样子组成的,如果你一直活在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世界里,你会死的很惨”易卜拉欣深深的看了一眼柔克塞拉娜。 “其实在你看来深恶痛绝的克里米亚也很容易理解。对于不得不战争的人而言,战争是正义的;当除了拿起武器就毫无希望时,武器是神圣的。总体而言就是必要的战争就是正义的战争。“ “安娜”易卜拉欣亲切的唤着柔克塞拉娜的本名“当然,你也要记住这个拉格纳领主”易卜拉欣告诫道“所有戕害过你,或者你伤害过的人与对你会造成威胁的人都不要放过。当你拥有实力时,这些人的甜言蜜语都不要听信,因为他们会在你最无助的时候给你刺上最致命的一刀。” 柔克塞拉娜瞪大了眼睛看着易卜拉欣“拉格纳领主虽然行为很不妥当,但是……” “他间接造成了你父亲的死亡,纵然你知道克里米亚的劫掠才是直接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原因,但是他不这样认为,他会揣测你是否因为他的失职而怨恨于他。” “也许他不会”柔克塞拉娜说“这样活着很累。” 易卜拉欣低下头闭上眼轻轻嗅了嗅少女垂落的秀发,随后抬起头望向远方,微微眯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在我与苏丹的童年时期,曾听闻与我们隔海相望的亚平宁半岛上出现了一位杰出的领主——切萨雷·波吉亚。前任罗马教宗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子。” “亚历山大六世?我知道他,父亲曾说他是一位邪恶的教宗。”柔克塞拉娜插话道,年幼的柔克塞拉娜曾听自己做牧师的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直到现在她还记得父亲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 “对,就是他”易卜拉欣肯定道“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宗,但他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与外交家。他的儿子切萨雷和他一样优秀,并且还有他父亲所没有的魄力。” “他居然有儿子?噢,我的上帝!他可是教宗!”柔克塞拉娜吸了一口气“恶魔行径下魔鬼的产物!”虔诚的柔克塞拉娜对切萨雷定义道。 “不禁有儿子呢,还是有四个儿子与一个女儿”易卜拉欣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他还擢升他这个儿子为枢机主教呢” “我的上帝啊!不,真主啊,我父亲说的果然不错。”柔克塞拉娜偷偷打量着自己貌似和善的新主人,见他微微蹙起眉头,立刻便改了口。果然,这位奥斯曼帝国的帕夏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褪下了属于枢机的红衣步入世俗,几乎在短短四年间统一了整个意大利。”易卜拉欣继续道,话语中丝毫不隐藏他的赞誉“但是命运女神在她人生的最顶峰时抛弃了他。不过,虽然他的命运在他和他的教宗父亲同时身患重病后急转直下,但是这都不重要,他的一生中只犯过一次错误,然而这唯一的一次错误却是致命的,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什么错误?”柔克塞拉娜非常配合的追问道。坐下的马匹渐渐远离了喧嚣的闹市,但面前的路却是越加开阔了。 “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他居然听信罗韦雷的鬼话,天真的相信了他的保证,他亲手将罗韦雷送上了教宗的宝座,如今的尤利乌斯二世,一个他父亲所戕害过,并且戕害过他与他父亲的人。” “结果显而易见,他被罗韦雷囚禁,随后被流放到了西班牙,最后死在了那里。安娜,懂了吗?”易卜拉欣问。 不知不觉,二人骑在马背上穿过了无数大街小巷,马匹最终在一幢不失奥斯曼武德,而又极富拜占庭风格,类似多穆斯的白色建筑之前停下。 “四年几乎统一意大利……”柔克塞拉娜喃喃道,很显然,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易卜拉欣所讲的大道理上。柔克塞拉娜的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那你呢?你和苏丹会征服多少土地?” 如今的奥斯曼在前任苏丹塞利姆一世之时就已经大败了萨法维波斯,灭亡了曾覆灭如日中天的阿尤布王朝的埃及马穆鲁克王朝,柔克塞拉娜简直无法想象庞大的奥斯曼帝国会在今后再扩充多少倍。 如今的奥斯曼帝国只要跨过亚平宁与伊庇鲁斯之间的伊奥尼亚海,直抵两西西里,亚平宁半岛的靴子尖,以巴勒莫或巴里作为根据地,可以如两百年前的十字军一般发动圣战。 如今的意大利僭主林立,虽然以文艺复兴声名远播,但军事实力并不强,如今亚平宁半岛上的各位僭主倚仗的都是来自法兰西或者瑞士的雇佣兵,雇佣兵可是最靠不住的,米兰的斯福尔扎不就是雇佣兵出身么?那么奥斯曼帝国总不会比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翻越阿尔卑斯山远征那不勒斯要费劲,大可以轻而易举拿下那不勒斯,直达罗马武装朝圣。 而如果奥斯曼没有以亚平宁或者东方的萨法维作为目标,而是再继续向西进发,那么她的家乡波兰首当其冲。 “不知道”易卜拉欣沉吟片刻,似乎并没有意料到柔克塞拉娜会问这些问题,随后他摇了摇头诚恳的盯着柔克塞拉娜的眼睛“现在我无法给你答案,但在我人生结束之时会交给你这幅答卷。” 易卜拉欣温柔的抹掉了柔克塞拉娜眼底蕴含的泪水,在易卜拉欣瞳孔里,柔克塞拉娜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第五章 凛冬将至的贝尔格莱德(1) 失眠之夜的辗转挖成了沟壑,其间有记忆的陈尸朽烂。 作为一个曾经的异教徒,在奥斯曼的生活似乎没有柔克塞拉娜所想象的那般不堪,没有传说中的羞耻y、调教与折辱,反而过上了远比在利沃夫更富足的生活。 但经历了几年的奴隶生涯,柔克塞拉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少女了。白色的罗马廊柱在她看来好似又一座囚笼。 孤独就好像是荒芜的怒海之底,激流在那里漫卷骇浪,仿佛要把我们存在的屏障悉数摧毁。 新生事物的欣喜也不足以抵消远离故土与家人的颠沛流离之苦。当心中的雀跃的庆幸消退,只留下深处的酸楚在其中酝酿。 柔克塞拉娜赤着脚踩在黄白相间、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地纹上,向庭院中走去。 易卜拉欣的府邸与托普卡帕宫很近,站在庭院中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苏丹皇宫。 柔克塞拉娜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的爱抚,清新而又潮湿,夹杂着利沃夫所没有的海的咸腥。 正午时分,熹微的阳光照射在圣索菲亚大教廷上,巨大的阴影几乎遮蔽了半座众城之城,但昔日帝国的辉煌就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无迹可寻、不可捉摸。 中世纪耗尽了永恒的内容,赋予我们贪恋短暂事物的权利。整个基督教是人类的一阵悲泣,如今留给我们的惟有如金角湾的海风一般又苦又咸的遗迹。 一滴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柔克塞拉娜的眼角划过,又如划过天际彗星。 “谢谢你,达克霍姆。” 一件披风轻轻的搭在了只着单衣的柔克塞拉娜肩上,柔克塞拉娜的肩膀微微觳觫道了一声谢,她没有回头,她怕别人看见她痛苦的泪水,虽然在同为奴隶的他们之间无需隐藏什么。 “为何要如此贞洁,落得只能在圣徒的泪水中揽镜自照?” 易卜拉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柔克塞拉娜心中一惊,慌忙的准备下跪行礼,却被易卜拉欣一把抱进了怀里。 “挺拔的翠柏在我面前出现,她掠走了我的心,却抛到脚前。你迷人的目光,如同套住我心的套杆,若不动情,只有闭上双眼。”易卜拉欣闭起眼睛,在柔克塞拉娜的耳边低语着。 “我尊贵的主人,您回来了。您怎么没有遣人吩咐一声,安…柔克塞拉娜好为您准备食物与酒水好一解您的乏累。”柔克塞拉娜低垂的眼眸里透露出些许慌乱,但仍然丝毫没有逾越自己的本分,并且下意识的伸手阻隔在自己与易卜拉欣之间推搡着易卜拉欣宽广而温热的胸膛。 “看见你我就不会再乏累了,你是我最好的良药。”易卜拉欣轻轻的在少女头上落下一吻“安娜,安娜斯塔西娅,我的安娜,你就叫安娜。” “我是德米舍梅出身的耶尼切里,我们之间没有区别。”易卜拉欣依旧穿着那件勾勒着金边的红色长袍,头上带着白色的缠巾,脚下踏着黄色长筒皮靴,腰间是黑白相间的丝质缎带,胸前挂着代表荣誉的崭新授章。 易卜拉欣低下头,柔克塞拉娜避开了易卜拉欣的亲吻,出自虔诚的正教徒家庭的柔克塞拉娜难以接受如此轻薄的举止,更何况易卜拉欣的胡须会扎得她的额头刺痛。 易卜拉欣抱着柔克塞拉娜的手松了松,柔克塞拉娜借机不着痕迹的挣脱开了易卜拉欣的怀抱。 “您累了,也许应该休息了。”柔克塞拉娜伸手服侍易卜拉欣将红色的外披脱下。当时她只觉得这红色的外袍在大巴扎集市的一众奥斯曼人中格外醒目,如今才知晓这是苏丹亲军耶尼切里军团的标准服饰,也难怪一向蛮狠的奴隶贩子也会伏低做小。 柔克塞拉娜将易卜拉欣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与红色的长袍搭在手臂上,又将易卜拉欣头上那插着白色羽毛与木制小勺子的帽子取了下来。 “也许您可以回房间里休息一下。”柔克塞拉娜说“今日虽然有阳光,但冬日的气温总是要偏低一些。” “哪里用得着休息呢?我告诉你我是身经百战了,见得多了,君士坦丁堡哪一个地方我没有去过?你要知道,托普卡帕宫的苏丹,比你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我跟他谈笑风生,哪里用得到操劳。而且我可是一名光荣的亲卫军官,身体健壮的很,那里会怕这些许寒气,也就你会啰嗦。”不过易卜拉欣依然跟在柔克塞拉娜的身后走进了房间。 柔克塞拉娜将象征着荣耀的红袍捋顺铺平,随后挂在了房间内的衣橱里,易卜拉欣靠在华星格尔椅上,翘着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棕褐色的眼睛一瞬不舜的盯着柔克塞拉娜的背影。 华星格尔椅,一种更加松软舒适的座椅,即便是曾经在柔克塞拉娜眼中大过天去的利沃夫领主家中也没有,据说欧陆的大贵族们家中也是少有。 软软的坐垫里填充着马鬃、禽羽、植物绒毛,外面有用黑色的天鹅绒铺上一层,最后在覆上一张由工匠手工刺绣的织物蒙面,织物的表面细腻而光滑,比人的皮肤摸起来还要娇嫩。 椅子的四腿是金属打造而成的,这银色的柔光让柔克塞拉娜想到了父亲的银质十字架,不过显然,这椅子的四条腿的含银量要高于牧师的十字架。 不论是椅背,还是扶手,乃至于四条支撑的腿,其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繁复而华丽。 只不过看起来与这幢朴素的建筑物有些违和,柔克塞拉娜想。 不过据易卜拉欣曾自豪的介绍说,这把华星格尔椅可是和苏丹宫里的一模一样。这让柔克塞拉娜不由得再次衡量苏丹与自己面善的主人之间的关系。 华星格尔椅的背后是一副庞大的羊皮卷地图,前几日柔克塞拉娜经常看见易卜拉欣一个人面对地图皱眉思索。 “过来,安娜,我含笑的百灵鸟。”易卜拉欣呼唤道“我的眼睛看着你的颜面,就像信徒的眼睛凝视着圣地,和你在一起盘桓,成了我生命的源泉。” 柔克塞拉娜面色如故,不过耳尖却是红了起来,正在俯身为易卜拉欣更换鞋袜的柔克塞拉娜伸手在易卜拉欣健壮的小腿上拧了一下。 “嘶”易卜拉欣倒吸了一口凉皮,眯起眼睛,也不知是愤怒还或是享受。 自知失态到忘了身份的柔克塞拉娜匍匐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娇柔纤细的身躯不住的打着颤,这冬日总算有了冬日的模样。 良久,还未听得发落,柔克塞拉娜的眼眸微微闪烁,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尊贵的主人,虽然您的沉默表示愤怒,但我仍祈求您开恩饶恕。虽然我行为不轨,罪有应得,但我仍心怀希望,因您慈爱仁德。” “阿拉伯人曾言:心上人打一拳,像葡萄干一样甘甜。我可爱的百灵鸟,我吃你一顿老拳,比吃大饼还要香甜。我宁可不要天国那七十二颗无核小葡萄干,也要留住我爱笑的百灵鸟。”易卜拉欣蹲下身将匍匐在地的柔克塞拉娜扶了起来“人人都有罪过,我又何必过分把人苛责。” “我仁慈的主人啊,人的标志是慷慨、人性和善心”柔克塞拉娜发自内心的称赞道“在您还未见到您的敌人之前,您的美名便会在他们之间传扬” “这对我毫无益处,我的玫瑰,我的百灵鸟。”易卜拉欣说“真正的本领并不是聚集天下的金银,而是博取一个人的真心。即便她此刻与我近在咫尺,但我却觉得我们咫尺天涯。” “花儿令人赏心悦目,但刺儿会把人刺伤。我的父亲告诫我:对任何人与物都不要过分迷恋,以免一旦失去,便苦不堪言。”柔克塞拉娜说“但我对您的忠诚不会改变,它将从永久以前直到永久。” “我不会放开你,自然也不会失去你。即便你的容貌犹如蕾莉,但我仍会像马杰农一样贪慕于你,我贪慕你的一切,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以至于会误削自己的手指而犹不知。” 赤裸的表白虽然让柔克塞拉娜感到一丝甜蜜,但更多的却是惊惧,她无法像剥洋葱一般把易卜拉欣的心剥开来看,就像她无法看透易卜拉欣胡茬之下的脸孔。 “我尊贵的主人,您为何会在今日回来呢?您不应该伴在苏丹的身侧去探望郊野的子民吗?”柔克塞拉娜漾起微笑,避开了易卜拉欣深邃的眼眸,温柔的笑脸令人心神摇曳。 “噢,我可没有苏丹的闲心,那些下贱的泥腿子只会令帝国的君主与贵族有失身份与尊严,他们既不是带来财富与珍宝的商人,也不是妖娆多姿的女奴,更不是可为真主而战的圣门子弟……” “我的主人,念珠破袍不足为据,我曾听一位带诗人说:国王夜宿一户农家,不会有损他的威望。但国王的恩惠及于农夫,他扬起头都触到了太阳。” “那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恶”易卜拉欣苦恼的揉了揉额头,伸手拉着柔克塞拉娜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学着那些农奴们的模样捏着鼻子道:“尊贵的大人,我家鸡被偷了!大人,我的马死了!苏丹,我的老婆上了全村的男人!” 柔克塞拉娜捂住嘴笑了起来,易卜拉欣顺势将少女揽进了怀里,望着娇艳的笑脸,易卜拉欣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咳咳,好吧。提起苏丹我才想起来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讲。”果不其然,易卜拉欣再一次被拒绝了,兴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易卜拉欣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我的百灵鸟,也许我会离开你一段时间。”易卜拉欣说“没有办法,经过组织上研究决定,由我带领先锋部队,并且陪同苏丹御驾亲征。” 战争又要来临了吗?柔克塞拉娜脸色苍白,愣愣的看着易卜拉欣。 “又可以屠杀异教徒了,这是苏丹自即位以来第一次对外作战。” 柔克塞拉娜抿了抿嘴,紧握在手心里的衣角已经被打湿,背后不知从何时起也多了几丝寒气。 “不过你在家也不要担心。嗯?你很冷吗?”易卜拉欣温情脉脉的注视着柔克塞拉娜,似乎注意到了柔克塞拉娜的不适,甚至温柔的将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身上“我所买的那些奴隶你都可以指使,并且叫那给名为达克霍姆的奴隶专门服侍你,他也来自波兰,相比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孤独了。”易卜拉欣说。 房间里的火炉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火焰更胜了,但柔克塞拉娜却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比利·达克霍姆,一个和她一样出身于波兰的奴隶,据说祖上还曾是个贵族,他的祖辈名字之间还有个范字,只可惜在战争年代,身份的颠倒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平日里她却是有许多话与达克霍姆畅聊,可是现在,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天要变了,冬日终究是冬日,君士坦丁堡的冬日一样寒冷。柔克塞拉娜想。也许我应该再多穿一点。 “会死很多人吗?”柔克塞拉娜的声音颤抖着。 “杀异教徒不算谋杀,是通往天国的道路。”易卜拉欣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 我也是异教徒! 柔克塞拉娜看着这个完全绿化的同胞,感觉心里好似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 回忆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柔克塞拉娜的心底仿佛有一个魔鬼在低语:我,已经背叛了,接下来,就只剩你了。 柔克塞拉娜攥紧了拳头,僵直了身子,嗫嚅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尽可能温柔的问道:“那么……帕夏,您的目标是什么?” “匈牙利”易卜拉欣微微一笑“这一次,不会再有白骑士了。” 柔克塞拉娜顺着易卜拉欣的手指看去,易卜拉欣所指的位置正是欧陆腹地之门——贝尔格莱德! 第六章 凛冬将至的贝尔格莱德(2) 我们的野心驱使着我们从文明的中心出发,直到世界的尽头,灵魂的泯灭。 战争与扩张,是奥斯曼帝国的立国之本。无论是需要新地皮的改宗领主,还是需要靠劫掠来维持信仰的圣战加齐武士。如果苏丹不能带着他们攻城略地,那么统治基础就会受到损害。 刚刚年满十四五六的柔克塞拉娜自然无法理解,她只是一个普通牧师家出身的女儿。但是她知道了,苏丹的宝座与帕夏们的荣耀,是用无数人的鲜血与尸骨浇筑的,也许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莱茵河会再一次被鲜血所掩盖。 “贝尔格莱德是一座美名远扬的城市,愿大慈大悲和慷慨大度的真主将它变为***的重镇。” 贝尔格莱德在奥斯曼人的眼中就像红苹果一样惹人摘取,亦如当年的君士坦丁堡。 卡在真主喉咙里的骨头’已经被啃下,那么贝尔格莱德还远吗? 彗星划过天际,训练有素的医生治死了城主最看重的继承人,随后,贝尔格莱德便落了雪。 卡拉梅格丹城堡上白雪皑皑,站在城堡的高塔之上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共和广场,共和广场的圣马可教堂之前立着一尊骑马铜像,他面向东方,英武异常,全身披挂好似阿克琉斯一般,这是半个世纪以前拯救匈牙利以及基督教世界的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 反常的落雪引起了匈牙利人民的警惕,但谢肉节的狂欢驱散了人们心中的不安。 人们欢呼着走上街头,手中捧着美酒与食物,孩童和妇女的手中握着一束束鲜花,一一被摆放在了匈雅提的墓前。 人们坚信当匈牙利再次遭遇危机时,匈雅提将如闪电般归来。 城市是军刀,城市是枪矛,闪电般归来的匈雅提会再一次带领匈牙利走出困境。 人们围着匈雅提载歌载舞,谈笑风生,一时间贝尔格莱德的上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雪越下越大了,白雪落在匈雅提的肩头,骑着战马昂然而立的匈雅提渐渐被白雪隐没,他在雪中眺望着远方,那是奥斯曼帝国的方向。 因为在那里有一樽仪态高贵的雕像与他对视。他矗立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之前,手中托举着半个世纪以前星月教信徒眼中的红苹果——一个插有十字架的铜球。代表着基督教的壁垒,千年帝国的余威,世界霸权的无上可能。 ‘一个帝国、一个教会和一部法典’,千余年前他便昂然而立托举着铜球抵御着东方的侵袭。 幽幽千年转瞬而逝,他仍然矗立在那里,他虽然没有被白雪所淹没,但历史的尘埃已将他尘封。 柔克塞拉娜站在窗前,一只黑鸦从豆蔻年华的少女手中放飞。 黑鸦飞出窗外,也许是翅膀还没好全的缘故,从空中跌落,跌在了查士丁尼手中的红苹果上。 信仰的使徒,张开堕落的羽翼,不详的黑鸦脚踩着红苹果上的十字架腾空而起,继续向远方飞去。 它掠过了圣索菲亚、布雷契奈、狄奥多西墙,恍惚间见着紫色的鹰旗坠落城下,红色星月旗迎风猎猎,十字架染血而折,天空之上星月同辉。 柔克塞拉娜目送着黑鸦远去,直到它消失在目光的尽头,柔克塞拉娜在心中默默为它祷告,愿它去往一个静谧而又充满自由气息的地方。 在两尊铜像目光的交界处,黑鸦所停驻的地方,大群的白帽与红头巾在移动,手中的兵戈在低沉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成队的前驱骑兵在经过时掀起阵阵烟尘。 这些雪地上移动的黑点安静的可怕,沉默而坚定的向着西方前进。 在寂静而寥廓的素白世界中,唯有神色狂热的毛拉们奔走在庞大的行军队伍中不断的鼓舞士气。 “安拉胡阿克巴!” “为了真主的荣耀!” 大军从君士坦丁堡开拔,穿过色蕾丝,塞萨洛尼基,逐渐逼向匈牙利。 这是年轻的苏丹自继位以来第一场对外战争,雄心壮志的苏莱曼选择了让父祖接连折戟的贝尔格莱德,他要用异教徒的鲜血告诉世人,奥斯曼从来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而他,将让奥斯曼再次伟大! 当年轻的苏丹与他忠实的臣下一同出现时,空气都躁动了起来。 “苏莱曼苏丹万寿无疆,易卜拉欣帕夏永远健康!” “苏莱曼苏丹万寿无疆,易卜拉欣帕夏永远健康!” “你听,喊你呢!”苏莱曼转过头对易卜拉欣说。 易卜拉欣未说话,微微一笑,伸手招来一位毛拉:“我认为“祝伟大的苏莱曼苏丹万寿无疆”这个口号是完全正确的,非常必要的。为了在国内、国外突出尊贵的苏丹的伟大作用,树立苏丹的绝对威信,不宜提“祝易卜拉欣帕夏永远健康”的口号。只有突出伟大苏丹苏莱曼,才符合于全国和全世界奥斯曼人民的需要和客观实际。” 自认好心办了坏事的毛拉翻身匍匐在地口中喃喃不已。 一个自诩聪颖的侍从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谄媚的冲着易卜拉欣笑,刚要开口,便抬起头对上了帕夏冰冷的眼神,吓得他只好跪在毛拉的身边。 易卜拉欣将抬起的马鞭放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又与苏莱曼挫后了半个身位。 “不必如此介怀”苏莱曼回过身拍了拍易卜拉欣的肩膀,似是察觉到好友一路上心情不佳,又或是有意略过这个敏感的话题,苏莱曼带着一丝探询,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问道“我的朋友,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吗?自大军开拔伊始,你一直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你在担忧什么?有什么不可以对我倾诉的吗?” “没有什么”易卜拉欣的眼神略微躲闪,似是有些许犹豫“不过,也许,我是说或许,或许真的需要您的帮助……”易卜拉欣说。 “噢?”苏莱曼的笑容少了些许“公事?私事?”他问,转过头,眼睛凝望着远方的雪地,语气带着些许轻佻。 “自然是私事”易卜拉欣硬着头皮说“公事岂敢瞒尊贵的苏丹” “私事?”年轻的苏丹似乎来了兴趣“说说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会尽力帮助你,我的朋友” “其实也没有什么”易卜拉欣别过头去,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羞赧的,帕夏的脸色带着些许红晕“如何让一个女人亲近,或者说是让她肯同意我有她亲近,她甚至不情愿我抱她,更不要说我饱含爱意的亲吻了……” “喔!真主在上,你什么时候有了情人?”苏莱曼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胡子“不过很不幸,这个问题我无法帮助你,你知道的,我后宫里的女奴们从来不敢拒绝我的任何要求,苏丹的后宫里不需要什么情情爱爱,不过我很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你魂牵梦绕” “没什么,一个波兰女奴而已”易卜拉欣说“前些时候在大巴扎集市买的。很可爱,很喜欢笑,就想爱笑的百灵鸟一样。”易卜拉欣补充道。 “喔,女奴啊”苏莱曼兴趣缺缺“我还以为是哪个帕夏家的,如果是女奴的话不必感到如此棘手,我的朋友,你想让她给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她为你生多少孩子就多少孩子,无需在乎她心里想些什么,在你高兴的时候顺手赏些什么便会感恩戴德” 易卜拉欣策马跟在苏莱曼身侧,矫健而雄骏的马匹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但是很快,这一切再次被白雪掩盖。没有任何事物能在土地上留下亘古不灭的遗迹。 “我要给她自由人的身份”良久,易卜拉欣说“自由人” “你难道想娶她为妻?”苏莱曼睁大了眼睛,直灌了一口冷风。 “嗯” 灵苏莱曼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好友并没有否认甚至还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这不可以,易卜拉欣”年轻的苏丹收敛起笑容“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亲上加亲,我可以将我的妹妹许配给你” “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女人只会影响我们拔剑的速度。” “苏丹,我……” “你需要冷静一下,易卜拉欣。我的提议一直有效,直到你做出决定,选择出你真正想要的为止。” 飞鸿踏雪泥,苏莱曼在亲卫的裹挟之下远去,掀起阵阵尘埃。易卜拉欣坐座下的骏马打了个鼾,呼出两口白气,马蹄烦躁的刨着雪地,直刨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易卜拉欣驻留在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驾” 在苏丹的背影被大雪遮蔽之前,易卜拉欣御马追了上去。 易卜拉欣望着皑皑白雪,将笑容化作了沉默,把沉默变为了力量,而这一切,都将被施加在远处的那座要塞之上。 贝尔格莱德,孩子们围着匈雅提拍着手嬉闹着。 一个穿着红衣的小男孩羡慕的拍了拍铜像的的骏马。 “我以后也要成为和白骑士一样的大英雄!”红衣男孩骄傲的宣称道“我要让我们匈牙利再也不受奥斯曼人的压迫与侵犯” “好啊” “好耶” 孩子们鼓起掌来,为小伙伴的志向感到高兴,在他们眼里,此刻的红衣男孩就是一个小英雄。 孩子们的思想总是如此单纯而可爱,红衣男孩甚至畅想到了自己如何带领匈牙利人,带领基督教反抗奥斯曼的暴政,又如大波波一样平独镇露。 孩童们在雕像前有模有样的扮演起骑士,笑着,闹着…… 一滴不知为何而化的雪水默默的从匈雅提的铜像眼角滑落,顺着冰冷的脸颊与身躯,滴落在了刻有墓志铭的石碑上。 “倚此手中剑,微笑面对耶尼切里,异教徒是大便” 第七章 霍尔蒂·华莱士 “我要让匈牙利再次伟大!”红衣男孩站在匈雅提的铜像前如是说。 当贝尔格莱德的人民正沉浸在节日气氛中时,布达佩斯的贵族们接到了来自小亚的传书。 “致匈牙利的国王拉约什二世: 你下贱的品行犹如希腊戏剧的主角一般。你的恶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命令你们,端坐于布达佩斯的贵族与雅盖隆的国王,自愿向我投降并献出贝尔格莱德,否则让我们战场上见。” ——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 当接到奥斯曼的传书时,匈牙利混乱的贵族巨头与议会难得达成协议一致,甚至一位忠君体国的长者居然义愤填膺的当场就念了两句诗。 “*******,*******。告诉东边那个苏莱曼,他是个苏丹,我们的国王也是位国王。” 年轻的匈牙利国王拉约什二世感激的看着自己摄政大臣,他似乎充满期待的指望着长者能给予自己些许建议。 “尊敬的霍尔蒂先生,您觉得救援贝尔格莱德好不好啊?” 摄政沉吟片刻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黑色方框眼睛,沉稳而冷静,不愧是有丰富人生经验的长者。 “吼啊”摄政大臣霍尔蒂·华莱士说。 “您也支持吗?” “当然啦”霍尔蒂说“贝尔格莱德是匈牙利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怎么能不资瓷贝尔格莱德呢?” “非我等不愿,实乃不能也……” “他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当下就有贵族出言反对,救援贝尔格莱德?搞笑!匈牙利如今哪里有实力去对抗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难不成要去指望西边的哈布斯堡家族?那就更不可能了!根据1491年马克西米利安与乌拉斯洛签订的《普雷斯堡和约》,哈布斯堡巴不得削弱匈牙利,甚至雅盖隆王朝绝嗣才好呢。 国王指定是没有办法去对抗奥斯曼的十万大军的,难不成要让他们这些贵族出钱出资建设国家不成? 难得达成协议一致的议会大小贵族再次陷入了纷争之中,这种情况从匈雅提王朝的马加什一世去世之后伊始,直到现在,三十余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自私自利的匈牙利贵族们互相攻讦,让白发苍苍的摄政红了眼眶。 “年轻人,我劝你应该谨言慎行。”年老的摄政仿佛一下子焕发了活力,他努力的支撑起身体“你们这些贵族还是太年轻了,区区一个奥斯曼就将你们吓得怕了。”霍尔蒂怒斥着匈牙利贵族,阴郁而浑浊的眼睛变得如鹰隼一样锐利,从几个鼓吹投降保平安,好为国王加一秒的贵族们身上扫过“东方哪一个国家我没有去过?你们要知道,赛里斯的江先生,比你们不知道要高到那里去了,我跟他谈笑风生。” “所以说,你们啊,还是要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霍尔蒂仿佛一下子又变老了,就如同暮鼓晨钟语重心长的对着贵族们谆谆教诲“识得唔识得啊?我为你们感到捉急啊……” “可是您能不能说一下如何资瓷贝尔格莱德抵御奥斯曼啊?”拉约什二世毕竟还是年轻,耐不住性子。 “我很抱歉,我今天是作为一个长者跟你们讲,我不是军事统帅,但是我见得多了,我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些人生经验……” “贝尔格莱德肯定是不能放弃的”在众人殷切的瞩目下,霍尔蒂终于为廷议定下了基调,但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霍尔蒂在年轻国王的亲自搀扶下吃力地站起身,手扶着腰间的佩剑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指着地图上的贝尔格莱德,霍尔蒂不由得想起了孩提时的青葱岁月。 六十五年前,霍尔蒂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出身于一个贝尔格莱德本地的贵族家庭。那时的他最喜欢和小伙伴们谈论哲学以及摔跤,当然,每一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骑士梦,那时他们最寻常做的游戏就是模仿甜不辣骑士们。 他最喜欢红色,因为他有幸跟随父亲见过年迈的匈雅提,他的偶像匈雅提告诉他:红色,是奥斯曼异教徒的鲜血染就的。从那开始,他就倍加偏爱红色的一切,红色的披风,红色的长袍…… 那时贝尔格莱德的人们总能看见匈雅提的雕像前有一个红衣男孩模仿着骑士与扮演异教徒的同伴们搏杀。 当时的匈雅提不单单是贝尔格莱德以及匈牙利的英雄了,他名满整个基督教世界,无数教士与贵族都在传颂着白骑士的威名。 无论是从极西的大不列颠到远东的沙俄,那时的莫斯科公国;还是从极北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到伊比利亚半岛,如今结束了王位继承战争走向统一的西班牙雏形;不管是田间劳作的老农还是高高在上的国王与贵族;即便是皓首穷经的苦修士还是走南闯北的商贩,匈雅提的名字也同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无数的人仰慕他,年幼的霍尔蒂也毫不例外。 在匈雅提的影响下,他的父母骄傲的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为正义的化身。 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匈雅提时,是在贝尔格莱德附近的军中。穿着一身甲胄的匈雅提将他抱了起来,亲热的亲了亲他的脸颊,可是那硬硬的胡茬扎得他脸生疼的很,年幼的霍尔蒂不住的躲避着,惹得满头白发的王国摄政豪爽的大笑。 临别之时,匈雅提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并且告诉他,这把剑染过无数奥斯曼人的鲜血。 “孩子,总有一天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而你,将代替我走向抵御奥斯曼人的前线。” 往日的种种在眼前浮现,他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年少轻狂的那个时代。 霍尔蒂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佩剑,沉重而沧桑,古朴而厚重,六十五年了,剑在他的精心保养之下丝毫未曾改变,而他,却是愈加迟暮了…… “他已经死了……” 记忆中的红衣男孩和小伙伴迅速消退,他所仰慕的大英雄也最终化作了一尊冰冷的铜像。 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霍尔蒂赫然发现大大小小的贵族乃至国王都在看着自己。 霍尔蒂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匈雅提佩剑的手:“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见并没有人出言反对,霍尔蒂继续道:“在下世居多瑙河之滨,以吾观之,今奥斯曼有十胜,而我军有十败。” “奥斯曼兵强马壮、武德充沛,我军人马体弱、费拉不堪,此兵胜一也。” “奥斯曼御驾亲征、士气高昂,我军未战先怯、士气低迷,此势胜二也。” “奥斯曼明达不拘、唯才所宜,匈牙利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此度胜三也。” “奥斯曼民心可用,倾举国之力,而我军闻之如群鸟离散,不败而走,此治胜四也。” “奥斯曼御下以道,沁润不行,我匈牙利大臣争权,谗言霍乱,此明胜五也。” “奥斯曼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我匈牙利多谋少觉,失在后事,此谋胜六也。” “奥斯曼推成以行,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由实者皆愿为用,而此德胜七也。” “奥斯曼所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而我匈牙利是非不可知,此文胜八也。” “奥斯曼体任自然,匈牙利繁礼多仪,此道胜九也。” “奥斯曼军人恃之,敌人畏之,而我匈牙利自匈雅提之后再无知兵要之人,此武胜十也!” 霍尔蒂拔出佩剑掷在地上,剑身悲鸣,明晃晃的利刃闪耀在每一个人的眼瞳中。 年迈的霍尔蒂愤恨的扫视着大大小小的贵族,就连年轻的拉约什二世国王都在摄政严厉且痛惜的目光下退避,惭愧的低下了头。 随后,满头白发的摄政流下眼泪,仰天大呼:“我观此次战争义在东军,奥斯曼不可战胜啊!” 他已经死了…… 贝尔格莱德的匈雅提铜像前,红衣男孩意气风发,在匈雅提的注视下,他的父母也在不远处骄傲的看着他,亦如六十五年前的霍尔蒂。 说明-1 抱歉第七章被屏蔽了,虽然没有读者,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发个单章说明下。 第七章没涉黄,也没涉宗教,也许是因为涉政,本大膜法师失策了…… 我会尽快修改并且重新上传,谢谢诸位大佬们的理解与支持~ 作者是学生狗,并且还在备考雅思,所以时间极不充裕,无法保证每天都更新,但是会尽力保证在新书投资团所要求的七天时间内一更,并且我保证无论本书是否会被签约,都不会影响到本书,本书不会太监。 我写小说是当成个爱好,最初也是想写给自己看,当然,因为写的太差劲了,我看的时候会尴尬的脚趾抓地…… 作者自知文笔不佳,写作时不若其他作者下笔如有神,援笔成篇,不易一字,行文流畅如流水。 也不若其余作者历史知识储备雄厚,从爱尔兰到塞里斯的历史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每每提及一个名词便可浩浩汤汤的指点江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人顿生膜拜之心。 作者所书文中多有疏漏,因自身目光狭隘,知识面窄,再加之认知不全,所以难以发现披露并自我修改,因此希望如果有读者的话可以支出文中不当以及不妥之处,在下不胜感激。 如有打扰,万望俯谅。 《我的苏莱曼时代》说明-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霍尔蒂·华莱士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和谐】 往日,共和广场上总是歇满了白鸽,无数白鸽环绕在匈雅提的周身。而在这个谢肉节,白鸽远离了宁静而祥和的贝尔格莱德,反而向往日更加恶劣的亚平宁飞去。 天色略显阴沉,反常的大雪掩盖了一切生的气息,寒气与霜花映衬得每一位贝尔格莱德的匈牙利人的面色也异常的苍白。 自东方而来的黑鸦驱逐了圣马可教堂前的白鸽,侵占了她们所世代享有的神圣领域,盘旋于贝尔格莱德的上空。 在一派阴霾之中,唯有一道红色的披风分外惹人眼目。 “我要让匈牙利再次伟大!”红衣男孩站在匈雅提的铜像前高举佩剑如是说。 在男孩的身后是无数的白花,那是用来祭奠给他们的英雄的礼物。 谢肉节狂欢的余韵渐渐消退,随后则是开始准备随之而来的封斋节。 悠扬而清远的钟声自圣马可教堂的圣塔之上响起,幽远而空灵,似从永久以前直到永久。 当贝尔格莱德的人民正沉浸在浓重的宗教气氛中时,奥斯曼的军队正在风雪中前行,布达佩斯的贵族们也接到了来自小亚的传书。 “致匈牙利人的国王拉约什二世: 你下贱的品行犹如希腊戏剧的主角一般。你的恶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命令你们,端坐于布达佩斯的贵族与雅盖隆的国王,自愿向我投降并献出贝尔格莱德,否则让我们战场上见。” ——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 接到奥斯曼的传书时,匈牙利混乱的贵族巨头与议会难得达成协议一致,甚至有忠君体国的贵族义愤填膺的当场就念了两句诗。 然后,一众贵族经过研究决定了放弃贝尔格莱德。 年仅十五岁的拉约什二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端坐在王座之上负责保持着微笑。 年轻的匈牙利国王眼睛中闪过一分哀伤,两分悲凉,三分讥笑,以及四分无可奈何。 随后,御前会议再次沸腾了起来,就着如何对奥斯曼投降并且不失王国的尊严展开了激烈的探讨。 百余年前,信仰长生天的上帝之鞭亦如千年前的阿提拉一样意图席卷西方,但因为匈牙利的存在,上帝之鞭折戟于此。 自此以后,蒙古之盾、基督之盾的名号令小小的匈牙利王国名扬基督教世界。 也许是实在听不下去这场闹剧了,年迈的摄政顿了顿手杖,睁开了因为疲惫与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御前会议再次沉寂了下来。 “告诉东边那个苏莱曼,他是个苏丹,我们的国王也是位国王。” 年轻的匈牙利国王拉约什二世感激的看着自己摄政大臣,他似乎充满期待的指望着人生经验丰富的摄政能给予自己些许建议。 “尊敬的霍尔蒂先生,您觉得救援贝尔格莱德好不好啊?” 摄政沉吟片刻,慢悠悠的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黑色方框眼睛,沉稳而冷静。 “吼啊”摄政大臣霍尔蒂·华莱士说。 “您也支持吗?” “当然啦”霍尔蒂说“贝尔格莱德是匈牙利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怎么能不资瓷贝尔格莱德呢?” “非我等不愿,实乃不能也……” “他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当下就有贵族出言反对,救援贝尔格莱德?搞笑! 匈牙利如今哪里有实力去对抗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难不成要去指望西边的哈布斯堡家族?那就更不可能了! 根据1491年马克西米利安与乌拉斯洛签订的《普雷斯堡和约》,哈布斯堡巴不得削弱匈牙利,甚至雅盖隆王朝绝嗣才好呢。 国王指定是没有办法去对抗奥斯曼的十万大军的,难不成要让他们这些贵族出钱出资建设国家不成? 难得达成协议一致的议会大小贵族再次陷入了纷争之中,这种情况从匈雅提王朝的马加什一世去世之后伊始,直到现在,三十余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自私自利的匈牙利贵族们互相攻讦,让白发苍苍的摄政红了眼眶。 “年轻人,我劝你们应该谨言慎行。”年老的摄政仿佛一下子焕发了活力,他努力的支撑起身体“你们这些贵族还是太年轻了,区区一个奥斯曼就将你们吓得怕了。”霍尔蒂怒斥着匈牙利贵族,阴郁而浑浊的眼睛变得如鹰隼一样锐利,从几个鼓吹投降保平安,好为国王加一秒的贵族们身上扫过“东西方哪一个国家我没有去过?你们要知道,哈布斯堡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梵蒂冈的教宗,比奥斯曼的苏丹不知道要高到那里去了,我跟他们谈笑风生。” “所以说,你们啊,还是要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霍尔蒂仿佛一下子又变老了,就如同暮鼓晨钟语重心长的对着贵族们谆谆教诲“识得唔识得啊?我为你们感到捉急啊……” “可是您能不能说一下如何资瓷贝尔格莱德抵御奥斯曼啊?”拉约什二世毕竟还是年轻,耐不住性子。 曾经的匈牙利以基督之盾声名远播,但如今她已威名不在,她的基地散如盐沙、乱似尘埃。 异教徒的国度甚至时不时越过匈牙利与多瑙河,侵入波德平原掳掠,而匈牙利却无能为力,因为东方的奥斯曼帝国在觊觎她的同时,西方的哈布斯堡王朝一样也在默默等待着时机。 除却外部的因素,匈牙利的政治环境也不容许她在孕育出一位英明的国王。 匈雅提王朝一代而终,可怜的马加什一世的灵魂至今不得安息。 “我很抱歉,我今天是作为一个长者跟你们讲。”霍尔蒂扶了扶眼镜“我不是军事统帅,但是我见得多了,我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些人生经验……” “贝尔格莱德肯定是不能放弃的”在众人殷切的瞩目下,霍尔蒂终于为廷议定下了基调,但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霍尔蒂在年轻国王的亲自搀扶下吃力地站起身,手扶着腰间的佩剑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指着地图上的贝尔格莱德,霍尔蒂不由得想起了孩提时的青葱岁月。 六十五年前,霍尔蒂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出身于一个贝尔格莱德本地的贵族家庭。 那时的他最喜欢和小伙伴们谈论哲学以及摔跤,当然,每一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骑士梦,那时他们最寻常做的游戏就是模仿甜不辣骑士们。 他最喜欢红色,因为他有幸跟随父亲见过年迈的匈雅提,他的偶像匈雅提告诉他:红色,是奥斯曼异教徒的鲜血染就的。 从那开始,他就倍加偏爱红色的一切,红色的披风,红色的长袍…… 那时,贝尔格莱德的人们总能看见匈雅提的雕像前有一个红衣男孩模仿着骑士与扮演异教徒的同伴们搏杀。 当时的匈雅提不单单是贝尔格莱德以及匈牙利的英雄了,他名满整个基督教世界,无数教士与贵族都在传颂着白骑士的威名。 无论是从极西的大不列颠到远东的沙俄,那时的莫斯科公国;还是从极北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到伊比利亚半岛,如今结束了王位继承战争走向统一的西班牙雏形;不管是田间劳作的老农,还是高高在上的国王与贵族;即便是皓首穷经的苦修士与走南闯北的商贩,匈雅提的名字也同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无数的人仰慕他,年幼的霍尔蒂也毫不例外。 在匈雅提的影响下,他的父母骄傲的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为正义的化身。 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匈雅提时,是在贝尔格莱德附近的军中。 穿着一身甲胄的匈雅提将他抱了起来,热情且亲切的亲了亲他的脸颊,可是那硬硬的胡茬扎得他脸生疼的很,年幼的霍尔蒂不住的躲避着,惹得满头白发的王国摄政豪爽的大笑。 他至今都记得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是匈牙利人的骄傲。 临别之时,匈雅提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并且告诉他,这把剑染过无数奥斯曼人的鲜血。 “孩子,总有一天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而你,将代替我走向抵御奥斯曼人的前线。” 往日的种种在眼前浮现,他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年少轻狂的那个时代。 霍尔蒂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佩剑,沉重而沧桑,古朴而厚重。 六十五年了,剑在他的精心保养之下丝毫未曾改变,而他,却是愈加迟暮了…… “他已经死了……” 记忆中的红衣男孩和小伙伴迅速消退,他所仰慕的大英雄也最终化作了一尊冰冷的铜像。 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霍尔蒂赫然发现大大小小的贵族乃至国王都在看着自己。 霍尔蒂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匈雅提佩剑的手:“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见并没有人出言反对,霍尔蒂继续道:“在下世居多瑙河之滨,以吾观之,今奥斯曼有十胜,而我军有十败。” “奥斯曼兵强马壮、武德充沛,我军人马体弱、费拉不堪,此兵胜一也。” “奥斯曼御驾亲征、士气高昂,我军未战先怯、士气低迷,此势胜二也。” “奥斯曼明达不拘、唯才所宜,匈牙利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此度胜三也。” “奥斯曼民心可用,倾举国之力,而我军闻之如群鸟离散,不败而走,此治胜四也。” “奥斯曼御下以道,沁润不行,我匈牙利大臣争权,谗言霍乱,此明胜五也。” “奥斯曼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我匈牙利多谋少觉,失在后事,此谋胜六也。” “奥斯曼推成以行,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由实者皆愿为用,而此德胜七也。” “奥斯曼所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而我匈牙利是非不可知,此文胜八也。” “奥斯曼体任自然,匈牙利繁礼多仪,此道胜九也。” “奥斯曼军人恃之,敌人畏之,而我匈牙利自匈雅提之后再无知兵要之人,此武胜十也!” 霍尔蒂拔出佩剑掷在地上,剑身悲鸣,明晃晃的利刃闪耀在每一个人的眼瞳中。 年迈的霍尔蒂愤恨的扫视着大大小小的贵族,就连年轻的拉约什二世国王都在摄政严厉且痛惜的目光下退避,惭愧的低下了头。 随后,满头白发的摄政流下眼泪,仰天大呼:“我观此次战争义在东军,奥斯曼不可战胜啊!” 他已经死了…… 来自基督的教堂的钟声再次在贝尔格莱德的上空响起。 贝尔格莱德的匈雅提铜像前,红衣男孩意气风发。 公元一千年皈依天主以来,原始宗教的马扎尔人与后来的一部分长生天的蒙古人,在匈牙利的土地上找到了新的信仰。 五百年来,她见证了牧首与教宗的决裂,旁观着曾地跨三洲、囊括内海的伟大帝国的衰败,一个又一个的国家破灭,一个又一个的王朝毁灭,历史一次又一次的走向无尽的轮回。但教堂的钟声从未有过停止。 红衣男孩在匈雅提的注视下有模有样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他的父母也在不远处骄傲的看着他,亦如六十五年前的霍尔蒂。 彗星从东方划向西方,历史的浪潮裹挟着宿命而去,下一个又将轮到谁呢? 钟声,在贝尔格莱德的上空敲响。 第八章 以空间换时间 1521年的天气异常的寒冷,不详的气息笼罩在世界人民的上空。 美洲的阿兹特克人在国王瓜特穆斯的带领下,正在极力抵御着来自伊比利亚的侵袭,这是一场又一场血腥的屠杀,一个又一个的阿兹特克人在国王的麾下高呼着鲜血与雷鸣壮烈的冲向死亡。 与此同时,历史的浪潮裹挟着民族国家的火焰与科学思想的火花涌向了基督教世界,基督教世界迎来了不下于大分裂的新一轮变革。 西面的教宗在不久前刚刚开除了马丁·路德的教籍,但这个三十八岁的中年神父已经在德意志播下了新的火种…… 而在东欧与小亚,两大宗教的千年夙愿似乎如一条暗河一般从永久以前流向永久,世界局势的平静一触即发。 数日之后,六万勉强凑出的增援军自匈牙利各地开拔向贝尔格莱德奔赴,游弋在贝尔格莱德的附近,但却有意的避开奥斯曼人的军队。 游而不击,转进如风…… 当奥斯曼的军队自雪中走来时,贝尔格莱德不复往日的安宁,无数的秃鹫伴随着奥斯曼大军而来,随后停驻在贝尔格莱德,盘旋在战争的阴云之下。 数日前,布达佩斯。 “众所周知,此时的匈牙利无力抵御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霍尔蒂沉痛的说”那些来自土耳其的恶魔、魔鬼的狐朋狗友、路西法的走狗、巴比伦的贱货、耶路撒冷造马尿的、亚历山大操山羊的、上下埃及的猪倌、亚美尼亚的蠢猪、波多利亚的恶人、鞑靼地的**,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强大,这是我们的悲哀。” 年轻的国王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摄政,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中如同长者一般的老人竟然也有如此粗俗的一面,并且可以在骂娘这一方面有如此之高的造诣。 噢,我的上帝,我想这真是疯了。居然能将所有奥斯曼人都骂了一通,这是我拍马所不能急的。拉约什二世想。不过……或许霍尔蒂还是会挽救一下即将沦陷的贝尔格莱德? “我主啊!你为何要以圣徒的鲜血为食,以他们额头上的汗水为浴啊”年迈的摄政恍若是世界上最虔诚的信徒,甚至奇迹般的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 廷议中的贵族似乎一个个都变成了圣徒与忠于国家的大忠臣。 咒骂奥斯曼人的咒骂奥斯曼人,悲泣匈牙利命运的悲泣匈牙利命运,一时间,匈牙利的王国廷议之中比大巴扎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一阵喧闹过后,廷议又回复了往常,如果不是几个年老的贵族还在抹着眼角,似乎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假象。 “不是我们不救贝尔格莱德,贝尔格莱德肯定是要救得。”霍尔蒂好似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又回到了正值壮年的时候,面对着一众大大小小的贵族侃侃而谈“但是我们不能像半个世纪之前那样倾尽全力阻止奥斯曼帝国,却也不能不救。” “这并非代表我们怕了那些奥斯曼人,相反,这是我们匈牙利人极有智慧的做法。”霍尔蒂说“我将其称之为以空间换时间。” “贝尔格莱德可丢,诺维萨德可丢,整个匈牙利南部都可丢,但是万万不能丢布达佩斯啊。若是全力驰援贝尔格莱德,布达佩斯谁来守?奥斯曼长驱直入的话我们无以抵抗,这叫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就算不舍弃贝尔格莱德,我们拿什么进行抵抗?费拉不堪的军队?还是紧缩的国库与财政?难道要用我们贵族的脑袋?” 除了上首的国王外,廷议中的一众大小贵族鼓掌表示赞同摄政所言,布达佩斯也可丢,有的贵族心里想,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远赴西方,至于匈牙利?这里不呆也罢,谁在西方能没几个亲戚呢?看看我们忠君体国大义凛然的摄政,他还是国王的亲戚呢。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支持救援贝尔格莱德了?”拉约什二世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地方“那么我们在基督教世界的……” “我尊敬的国王,我们怎么能不救援贝尔格莱德呢?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不仅要救贝尔格莱德,还要派大军去救。”霍尔蒂大手一挥“既然奥斯曼号称十万大军,那我们也不能输了他们,也派十万大军。” “我们调动全国也未必……”拉约什二世顾虑重重“如果十万大军在贝尔格莱德覆膜,西方的与东方的都不会放弃到嘴的肥肉。” “陛下,您还是太年轻了,我们只是派兵增援而已,但是没有说要与奥斯曼军队正面交锋啊,游而不击,保存实力,让贝尔格莱德成为贝尔格莱德人的贝尔格莱德就可以了。” “虽说这样对不起贝尔格莱德的人民,但为了匈牙利的未来,我们的未来,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好……如此了啊。”霍尔蒂苍老的大手与国王瘦弱的小手握在了一起,眼含热泪,重重的握了两下“我霍尔蒂有负贝尔格莱德的百姓啊。” “当然,最后的决断还是在您,尊敬的…国王陛下。我相信您一定会做出英明的选择。” 年轻的拉约什二世眼神微微躲闪,避开了老摄政的深情凝视,一颗心不安的躁动了起来,无以言表的愧疚弥漫在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心头。 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是国王有责任保护他的子民。 但是现实的情况又让他摇摆不定,责任与利益,尊严与生命,这向来都是难以两全的抉择。 年轻的国王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参加廷议的大大小小的贵族都在注视着,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断,虽然他是个名不副实的国王,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也许,就是在一次次痛苦但必须做出的抉择中人才会长大吧…… 拉约什读懂了廷臣们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看透这些如狐狸一般奸诈狡猾,又如豺狼一般贪婪凶残的贵族们的心思。 “陛下……”摄政满面春风的笑容好似可以融化寒冬的坚冰,但毫不留情的催促无疑将年轻的国王推向了另一个不忍直视的深渊。 放弃贝尔格莱德吧,他们哪里有布达佩斯重要,责任与尊严哪有生命与权力重要,没了贝尔格莱德,我们还有诺维萨德、佩奇和塞戈德,我们还有很多城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贝尔格莱德付出全部,更何况我们并非不救援,只是…… 你忘记你少时的初心了吗?紫袍是最好的裹尸布,站着死去莫过于跪着求生。不能放弃贝尔格莱德啊,那是进入基督教世界的最后屏障啊,如果国王都不对贝尔格莱德抱有希望,那那些可怜的人民还能指望谁?你是国王啊……白骑士难道白牺牲了吗? 王宫无比的安静,群臣与国王从没有向现在这般和谐。 两个声音充斥在拉约什的耳际,年轻国王的心如孤魂一般随风摇曳。 环顾四周,拉约什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就……就遵照摄政的意思,保存实力……”拉约什二世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是您的意思,陛下。”霍尔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松开了国王的手“谨遵您的命令。” 拉约什二世嗫嚅了一下,身形似乎也比刚才矮了不少,佝偻着背,最终木然的垂下了头。 只有这一次。年轻的国王想。等王国的军事与财政提上来了就不会在做出这种万般无奈的决定了,并非是我不救,只是实际不允许罢了,再不济以后…… 拉约什二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之上似乎有一块磐石,沉重而坚硬的磐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在另一边,廷议的氛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相识的同僚们甚至当着国王的面或是大声的谈笑风生,或是小声的窃窃私语,只有年轻的国王孤零零的坐在王座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年轻的国王与残破的王国不知道,低过一次头,第二次低头就没有这么多心理负担了,当低头低习惯了,骨头就断了,即便再风光,骨头也是断的…… 年轻的国王垂着头,光洁如镜面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了他的容貌,但拉约什二世只觉得看得越来越不真切了。 贵族们的调笑声渐渐化作了兵戈相接的声音传入拉约什二世的耳中,他仿佛看见了鲜血从多瑙河的上游流向下游,再以所向披靡之势淹没了整个欧洲。 第九章 善于守城福佐伊 随着冬日渐深与奥斯曼大军渐渐逼近匈牙利,君士坦丁堡也一转奢靡的风气。 奥斯曼人的组成相当复杂,主要由希腊人与亚美尼亚人和突厥化的各色人种组成,并且奥斯曼自诩是小亚细亚塞尔柱的罗姆苏丹国的继承者,勇猛好斗的习性深藏在骨血中,武德相当充沛。 自战事伊始,君士坦丁堡的热门话题瞬间就变成了对战争的讨论,甚至一些奥斯曼人因为对战事的看法有所不同就大打出手,不过这些事情并不多,几乎所有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人下到奴隶上到维奇尔,都对贝尔格莱德将被苏丹攻克这一结果深信不疑。 处在深宅中的柔克塞拉娜自然也免不了听到这些评论。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安娜,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我们无法摆脱我们的宿命。”达克霍姆安慰道“骰子已经掷出,上帝自有安排,我们所作的惟有遵从神的意志。”达克霍姆低下头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就像赛里斯的学者曾说:时异势殊,陵谷迁变,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但是我又能怎样平静的面对这一切呢?”柔克塞拉娜喃喃道,窗外的树叶摇摇欲坠“匈牙利的背后就是波兰啊。” 金色的太阳在喀尔巴阡山头,在蓝色的天空与白云的映衬下照耀着格兰梅尔,维斯瓦河穿插在田间,教堂悠扬的钟声回荡在格兰梅尔的上空。 小小的村落里燃起袅袅炊烟,彩色的花窗投射出绚烂的阳光,朴实而虔诚的村民们走出家门向教堂走来诚挚的坐着祷告,耐心而热情的父亲认真的聆听着信徒们的倾诉,在村民们的眼泪与汗水中,柔克塞拉娜看见了上帝的赐福。 教堂之外有一片田地,一到秋天就变得黄灿灿的,那是柔克塞拉娜与小伙伴们的天堂,孩子们肆意的笑声与纯真的笑脸是最珍贵的礼物。 我想起曾经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你现在已经是奥斯曼人了,甚至改信了***教”达克霍姆说“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比你在利沃夫好?牧师的女儿可不会有专门的奴隶来服侍”达克霍姆抱怨道。 腥咸的寒风从庭院中掠过,卷着落叶在阴影之下翩翩起舞,不远处的托普卡帕宫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中,如灯塔矗立在帝国的中心,隔绝了东方与西方,文明与野蛮,爱琴海与黑海,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自贝尔格莱德抗战以来,我贝尔格莱德全体军民做出了重大的牺牲,也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贝尔格莱德的贵族们共聚一堂,此刻,作为贝尔格莱德地位最高的领主安德烈亚斯正在对近日的战况做着总结,不过声音却没有多少喜色,头顶的灯光只晃得安德烈亚斯的头顶油亮亮的。 重大的牺牲是有的,至于巨大的胜利?福佐伊思索了良久,勉勉强强狙击了一队斥候? “现在啊,奥斯曼人的军队天天逼近我们的城市,诸位,我们的贝尔格莱德,已经处在奥斯曼人的大炮射程之内啦!”安德烈亚斯一拍桌子,话锋一转,语气激昂,但却没有一个贵族出言附和。 贝尔格莱德的大贵族们围坐在一张木制的长圆桌边,地位稍微低些的贵族们便没有坐这个待遇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外围。 安德烈亚斯站在上首,双手撑在桌案上,一双眼睛从围坐在桌案边的贵族们身上划过,可每一个贵族都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的保持沉默,国王派来的使者更是一本正经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伊戈尔将军,国人皆知,你是国王陛下的军国重臣,智勇双全。如今保卫贝尔格莱德,你也是众望所归,你说吧,如何才能打好贝尔格莱德保卫战。” 眼见着廷议跟在棺材里面开会一样没有反响,安德烈亚斯将目光转向了已经将佩剑擦拭的一尘不染的国王使者。 国王使者,使者是用来做什么的?送来给我们做队友的啊,队友是做什么的?自然是用来卖的啊!不卖队友难道卖我自己吗? “安德烈亚斯兄是王国元老,自然懂得用兵之道在乎民心和熟悉地形。了解贝尔格莱德民心者,莫过于贝尔格莱德父母官安德烈亚斯兄,尽悉地形者,也惟有安德烈亚斯兄。”锵的一声,伊戈尔面无表情的将佩剑插回鞘中“因此,即将开始的贝尔格莱德保卫战,非安德烈亚斯兄指挥莫属。” “嗯?”安德烈亚斯战术后仰,睁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好好好,好啊,好,你们谁,谁接着说!” 相熟的贵族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继续保持着安静,尽可能的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往往会事与愿违,坐在圆桌角落的费尔南多习惯性的转着手中的鹅毛笔。直到安德烈亚斯的目光扫来。 领主安德烈亚斯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中年男人,比之西方人,安德烈亚斯的模样更像是东方人,或者说是传说中的赛里斯人。 安德烈亚斯穿着类似深灰色的大衣,衣服之上顶着一张有些棱角的圆脸,头顶毛发不多,中间还形成了一个地中海,倒是鼻子下面的一撮小胡子格外别致。 啪嗒,感受到领主严厉的凝视,费尔南多手一抖,羽毛笔从手上掉了下去。 “好啊”安德烈亚斯满面笑容,犹如菊花一般绽开“费尔南多,你来说吧” 费尔南多硬着头皮起身,环顾了一圈,一众贵族都在低着头装鹌鹑,头埋的比鸵鸟都深。 “我认为……”费尔南多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眼睛一转,一副气定神仪的模样“出掌贝尔格莱德保卫战的指挥,除去伊戈尔将军所说之外,还需要增加一条,那就是善于坚守城池,而且要积有守城之战经验的将领。” 费尔南多很满意自己的智慧,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 “我赞成费尔南多的意见,这才是真正的用将之道。” “我也赞成。” “我赞成” “费尔南多阁下所言极是。” 一瞬间,贝尔格莱德的贵族会议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一个个大小贵族似乎一下子都从尘封的古墓中诈尸了出来,一个个都好似被穿刺公拿尖木桩插了菊花似的坐不住。 除了福佐伊。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奇怪…… “仅就晋军而言吧,符合费尔南多阁下条件的,惟福佐伊将军一人呐。” 这是领主的亲信罗杰利的声音。福佐伊的笑容渐渐僵硬。 “我赞同,就说当年威震天下的罗德岛抵御奥斯曼入侵吧,穆罕默德二世动用了各种武器,甚至是乌尔班大炮,先后发动了数万大军,福佐伊将军临危不惧,指挥有方,确保罗德岛屹立未动。” “是啊,福佐伊将军是匈雅提的后人,英雄之后果然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呐,令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不战而败,罗德岛不胜而胜。此次贝尔格莱德保卫战定能一举而胜!”一个贵族满面笑容的站了起来。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福佐伊将军在大军压境之下,罗德岛费拉不堪之际。在他收到,苏丹说客福佐伊将军的老师的劝降信后,他立即大义凛然的写了回绝信”又是一个贵族满面笑容的站了起来,甚至向福佐伊奉上了一个钦佩的眼神。 “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傅将军写的这段话。”福佐伊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个贵族夸张的表演“老师教授我们的学科中,学生从未学过投降一页,故学生不敢从命。” 听完三位长官的表述,大小贵族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时,一位在城中颇有威望的贵族站了出来。 “我个人的意见,在安德烈亚斯领主的统一领导下,由傅福佐伊将军担任保卫贝尔格莱德的重任。” “吼啊,吼!” 啪啪啪的掌声在贵族会议中响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除了福佐伊。 组织已经开会研究决定了,就由你来守贝尔格莱德。 看着一张张如释重负的笑脸,福佐伊站起身来,一拍桌子,热烈的气氛逐渐又冷了下去。 “弃土莫如守土光荣,贝尔格莱德由我福佐伊来守!” “好!” 掌声经久不息,上首的安德烈亚斯领主更是带头鼓起掌来。 “家贫出孝子,国难出英雄!”安德烈亚斯操着一嘴带口音的匈牙利语说“当贝尔格莱德,就要变成第二个君士坦丁堡的时候,福佐伊将军挺身而出,使握感动。握相信,贝尔格莱德父老,乃至匈牙利四万万同胞,都会牢记你滴,英雄壮举!” “福佐伊将军,不愧是,匈雅提滴氢气!“ 说明-2 最近正在学习中,更新时间不多,并且写着写着我发现我不太知道如何写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毕竟没有这个经历,太心塞了,所以要去多看看女频言情文学学。 而且我对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为了防止出现严重史实错误,要去考据一番,多读读书。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为了能让我的小说多几个读者,立志培养出几个p社玩家,但结果很尴尬,我玩的很开心,甚至无心做其他事情,眼一睁一闭就一天一夜过去了。 目前在刷ck3的成就,万民之母那个成就也太难了,我肝了一晚上,结果发现忘开铁人模式了……另外威廉征服英格兰后转为英格兰文化,有几个盎格鲁撒克逊的领主没跟着转,允许他们独立的话,可以拿到诺曼枷锁那个成就嘛? 还是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让他们转?我威廉为了成就都不惜献身了,那几个家伙还不转。 有一把我想通过教育他们继承人来改文化,结果发现没教育完威廉就死了。 对了,正事是马上要开学了,而且还有考试要准备,所以这段时间更得少,谢谢理解~ 《我的苏莱曼时代》说明-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