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蛇蝎毒后》 第一章 渣男婊女 今日是奕国圣上大婚之日,也是苏韶音的大婚之日。 只是圣上萧烨人在后宫软塌之上,而她在后厨猪棚之内。萧烨的皇后是她的嫡姐苏婉容,京都第一美人。而她的丈夫,是猪棚里浑身脏污的猪! 萧烨这个负心人,终归还是骗了她。 不仅如此,萧烨甚至砍断她双手双脚,挖掉眼睛,将不合身的猩红嫁衣,随便裹于她身。就这样堂而皇之,为她寻了“好丈夫”! 猪棚内有一股恶臭,不知是食物的腐烂味还是猪的粪便。她看不到,只能用听。猪好像是在吃食,发出难听的哼唧声,声音如同这一刻天边的炸雷。 苏韶音好恨,恨当年那个愚蠢的自己,不但轻信了蛇蝎嫡姐苏婉容,也信了萧烨这个小头锐面寡鲜廉耻的小人! 她步步为营,不惜出卖美色,以身体作为代价帮萧烨换取情报。苏韶音甚至记得,萧烨握着她双手时,满脸心疼:“音音,待我有朝一日登基上位,一定娶你做后!” 她心心感念,做着无上美梦。 可谁能想到,他上位之时,便是她灭亡之日。 早就该明白的,她是下贱卑微的庶女身份,又为爱执迷不悟出卖身躯。换做哪个正常男人,能接受自己女人不是清白之身? 可当年的苏韶音太愚笨,竟然信了这个男人的滔天谎言! 好恨啊!苏韶音死死的咬着地上的污泥,想象面前站立之人是萧烨,狠狠的吐了出去。 在外盯着苏韶音和猪成亲的太监,见状不悦的骂了几句后,直接揪起苏韶音的头发,狠狠的撞在墙壁上:“因为你,爷几个今夜只能守在猪棚,你这个贱女人知道这样多辛苦么?识相的,就赶紧和你那蠢猪丈夫成亲,我还没有见过猪搞女人,真是稀罕事情!” 说话间,众人传来哄堂大笑。 苏韶音不言,用力一挣。因为长时间被困在黑暗中,伴随着用力,她头发一把把掉落。苏韶音张嘴咬上面前太监的手,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太监惊呼,快步退后。 苏韶音冷笑,将那块肉吐在太监脸上:“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看着血流如注的右手,那太监神色凶狠,大叫一声来人啊,拿起鞭子重重的打在苏韶音的身上。 苏韶音看不到,只能扭动着身躯竭力躲着。 猪棚内的猪听到动静,头顶挂着大红花的它们慌张的跑动起来,重重的踩在苏韶音的身上。 苏韶音动弹不得,腹背受敌之下,只能苟延残喘。 可她不想死,她要报仇!她要把萧烨从云端拽下,她要让萧烨付出代价!她还要找到昊儿,带他远离深宫这邪恶之地。 为了昊儿,她必须要撑下去,哪怕她已经是一个废人。 “臭娘们。”太监声音尖利的骂着:“要不是圣上要留着你,我现在就一片片割下你的肉当做猪食!” 苏韶音能听到,在不远处的明德殿内,传来的阵阵嬉闹声。那是真正属于新婚的喜悦,可她只能在此受辱。 “圣上!”苏韶音咬牙发狠,躺在泥污中调整呼吸时,忽然听到太监们的声音变得恭敬起来。 苏韶音一怔,下意识抬起头。 入眼处仍旧是一片黑暗。她挪动着身躯,想要上前。 失去四肢的苏韶音,胸口在地上磨着,皮肉破碎,混杂泥污,可她已经不知道疼了。 “好难闻哦。”苏婉容从宫女手里接过锦帕掩住口鼻,嗓音娇嗲的抱怨道:“皇上,您带我来猪棚做什么?” 苏韶音听着苏婉容的声音,心中作呕。 她这嫡姐最善在人前伪装善良。她便是被苏婉容欺骗,以为她是在世观音,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还记得,自己被萧烨砍断双手双脚,便是苏婉容从中作梗。 苏婉容在萧烨面前装柔弱,说当年苏韶音侮辱她,伸手打了她一耳光,可那一耳光是为了帮苏婉容掩饰出府去见男人,她假装和苏婉容吵架,才会出手打了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的下场,是苏婉容被父亲罚棍仗三十,险些要了一条小命。苏婉容哭哭啼啼来找她,说都是自己的错,才害得苏韶音被父亲责罚。 当年愚蠢的她,相信了嫡姐伪善的眼泪。她那一刻,真的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萧烨为了讨苏婉容欢心,才会砍断她的手脚。最初,他也不过是打算把苏韶音关在冷宫之中。毕竟,苏韶音知道他一切见不得人的秘密。 萧烨微微皱眉,尔后握住苏婉容的手,笑着回答:“你不是说想见苏韶音,看看她过得是否安好?你便是这般善良,让人容不得拒绝。” 苏婉容假装震惊:“什么,我那妹妹在这猪棚之内?她又不是牲畜,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害你腹中胎儿,这是妹妹该做的么?”萧烨冷笑,神色中毫无怜悯:“让她这样活着,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听到这里,本来不出声的苏韶音忽然扬天发出一阵狂笑:“萧烨啊萧烨,枉费你聪明一世,大概永远都想不到,苏婉容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苏韶音得知嫡姐怀了野种,看着苏婉容哭的伤心欲绝,心中不忍,只能找来打胎药,亲自熬给她喝。 可没想到,这举动竟是苏婉容为了陷害她!一则除掉那可能成为祸害的孩子,二来能除掉她这个碍眼之人!苏韶音记得,自己被打入冷宫时,本该养身的苏婉容来见她,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那个时候,苏韶音才知自己当做菩萨一般的嫡姐,其实当她是牲畜,是可用的工具,仅此而已。 萧烨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苏婉容。 苏婉容心虚的垂下头,却顺势躺在萧烨怀中:“我对你早就情根深种,我的清白之身也是给了你。这臭丫头见我嫁给你,心生嫉妒,这才口出狂言打算污蔑于我!” 辩解过后,苏婉容抬起头,盯着苏韶音声泪俱下的控诉:“我待你不薄,你多次陷害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事到如今,不能真心祝我幸福?” “对!”苏韶音挣扎着看向声音来源,满是血污的面容狰狞,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我祝福你们这对狗男女白头到老!” 婊子配狗,果真天长地久。 上天不公,竟让坏人长命! “贱人!”萧烨一剑砍在她的身上,看着猩红的血涌出,厌恶的把剑丢在地上:“真脏。”他转身,看了身后的太监一眼。 那太监心领神会上前,将一个明黄色布包着的东西,丢进了猪棚。 下意识的,苏韶音快速爬了过去。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开始慌了,疯了一样用牙齿去咬包裹。 还未打开,她便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娘亲,我好疼,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了?父亲在哪儿,父亲不爱昊儿了吗?” 苏韶音悲痛欲绝的发出一声哀嚎:“萧烨,虎毒不食子!你竟然对你的亲生儿子出手!”好恨,她好恨自己的愚蠢,连累了昊儿。 萧烨冷笑:“你那身子不知道多少男人碰过,怀了孩子便说是我的?苏韶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白痴?如今我挖了你儿子的眼睛和心脏,也难免他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觉得羞耻。” 心脏?! 苏韶音惊慌,可奈何失去双手,根本无法拥抱昊儿。她只能用脸蹭,去找昊儿所在。 猪棚的臭味夹杂着她身上的血污,导致苏韶音根本没发现昊儿也在流血。脸颊蹭到昊儿胸前的洞时,苏韶音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皇上,婉容好怕哦。”苏婉容忍住嘴角的讥笑,藏在了萧烨怀中。 萧烨爱温软的女子,不喜如苏韶音一样强硬不择手段的女人。 “不怕,她苏韶音变成如今的废人,难道还能翻天倒海?乖,我们回去。”萧烨将苏婉容抱在怀中,转身要走上歩撵起驾回宫时,苏韶音竟然从猪棚内以十分诡异的姿势跳了出来。 她满身血污,如地狱的烈鬼,张大嘴露出满口血齿,朝萧烨扑了上来:“萧烨,我要和你同归于尽!我诅咒你,诅咒你皇位不保,被人五马分尸!诅咒你不会有子嗣,诅咒你生生世世轮入畜生道!” 苏韶音说话间,天上又是一道炸雷响过。在电闪雷鸣下,苏韶音那张脸格外的骇人。萧烨受惊退后一步时,禁卫军先行上前一步,将苏韶音从半空中砍成两半。 苏韶音掉在地上,挣扎着还要往前爬。她抬起成为血窟窿的眼睛,咯咯笑着盯着萧烨:“你怕了,你怕了!” 萧烨神色僵硬,举止癫狂的从禁卫军手里抢过剑,一刀一刀扎在苏韶音的身上。 苏韶音挣扎一下,终归还是不动了。 暴雨如约落下,打湿了苏韶音的尸体。雨水夹杂着鲜血,瞬间流成一道小河。天边一道炸雷响过一道,像是在诉说不公。 第二章 宅心仁厚假观音 疼,钻心的疼。 苏韶音惶恐着从床上起身,下意识捂住心口。 她的手还在? 苏韶音还未从那噩梦一般的感觉出挣脱出来,她瞪大眼睛,胸口不断起伏。苏韶音神色恍惚,看向四周。这是一间茅草屋,是她在苏府曾经的住处。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 苏韶音惊魂不定,赤脚从木板床上走了下去。太久没有走路,她双腿发软。每踩一步,便觉得脚下虚浮。 “小姐?”桃枝担心的迎上来,紧张的扶住了苏韶音:“小姐,您刚被管家打了一顿,怎么起来了?您快休息,我去求求厨娘,要她赏我些粥吃。小姐,您且再等等。” 桃枝?本该死去的桃枝,为什么还活着? 苏韶音心中百转千回,忽然抬起手臂,在自己瘦弱无骨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下去。 疼,疼的苏韶音五官都要变形。她错愕的看着桃枝:“我,活了?” 桃枝见状哭了起来:“小姐,您是不是太饿了,饿的都开始说胡话了。但是您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如果再不吃,真的要出事。” “桃枝!”苏韶音立刻抱住了她。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了过来,可她感念老天愿意再给她一次生命。她要报仇,要把自己身上受到的侮辱,要把自己遭受到一切的痛苦,全部千倍万倍的加送在苏婉容和萧烨的身上! 桃枝是苏韶音娘亲的丫鬟,自小被收养,算是苏韶音的半个妹妹。在这个势力的地方,奴才都是看主人的。苏韶音不受宠,桃枝跟着被欺负。苏韶音不止一次看到那些丫鬟打骂桃枝,可前一世懦弱的她,在被桃枝拦下时,竟然真的忍气吞声。 “小姐?”桃枝瘦弱的身躯一直在发抖,她忍饿忍了四五天了。前几天求来的馒头,都给了小姐。 “我们去吃东西。”苏韶音握住桃枝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从前一世的梦魇中走出,她这才感觉到了那一顿棍杖留下来的痛。这些小厮也是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不过是她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便被管家暴打了一顿。 “去哪儿?”桃枝脸颊发黄,呈现诡异的病态感:“厨房的赵大娘说什么都没有,可我明明看到她装起来了半只烧鸡,要带回去给她孙子吃。”桃枝说着又哭了起来:“小姐,我们会被饿死吗?” “不会的。”苏韶音握住桃枝的手,想起些陈年往事。厨娘狗眼看人低,向来不把丫鬟和她这种不受宠的淑女当做一条人命。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以及她瘦弱的身躯,忍不住笑了。 就她这样,当年是怎么想的,以为萧烨会真的对她一见钟情? 苏韶音将萧烨暂时抛诸脑后,拉着桃枝的手,朝着厨房大步前进。 上一世欺负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尤其是后来害死了桃枝的厨房赵大娘! 桃枝神色畏惧,一直藏在苏韶音的身后。她心惊胆战的看着厨房,大约还有五十步的时候,桃枝顿在原地,不住的摇头:“不能过去了,不能过去了。” 苏韶音无奈,只能冲桃枝努努下巴,自己先走了过去。 赵大娘果然揣着一个竹篮正准备回家。看到面黄肌瘦的苏韶音,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后,开始骂娘:“你这个疯丫头,又脏又臭,谁允许你来厨房的,给我滚出去!” 瞧,随便一个家奴,都可以对她口出不逊。 苏韶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赵大娘。 赵大娘猛然间觉得心惊胆战,真是奇怪。往日里一骂这丫头,她就会垂下头的。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还敢瞪她!而且为什么,她会被这身形瘦削的丫头瞪的胆战心寒?这骇然的眼神,怎么会是来自一个十三岁女孩子该有的? 真是疯了!赵大娘随手就要去抄烧火棍,打算先教训一下苏韶音。 啧,和前世一样呢。 在上一世,苏韶音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去求赵大娘随便给自己一个馒头吃。赵大娘狗仗人势,直接拿起烧火棍,对她就是一顿暴打。 正巧遇到苏婉容路过,为了成全人前的美名,苏韶音强忍恶心,递给了苏韶音一篮子从寺庙带回来的糕点。 事实上,遇到苏韶音这种晦气的人,就算不送给她,苏婉容拿回去也会丢掉。她会觉得,苏韶音的出现,脏了佛门的圣物。 只可惜上一世苏韶音看不穿,只以为苏婉容是在世观音,人美心善。甚至,愚蠢的她还为有这样一个嫡姐而觉得荣幸之至! 现在苏韶音幡然醒悟,再也不会信这些人的鬼话。 苏韶音抢先一步,将烧火棍拿在手中。在赵大娘骇然的神色下,苏韶音一棍子打了下去。 赵大娘尖叫着倒在地上,竹篮里的半只鸡掉了出来。赵大娘额头痛的要命,伸手摸到一把血,瞬间就要起身暴打苏韶音。 说时迟那时快,苏韶音立刻扑到路过的苏婉容脚下。 她双腿往一侧弯曲,装出下跪的姿态,其实只是将半边身子拖在地上。万幸她不合身的宽大的衣服,能遮住她的身躯不为人查辩。 她苏韶音,绝不会再跪苏婉容! 苏婉容今日里刚陪母亲从寺庙礼佛归来,身上穿的极为素淡。发髻上简单的只簪一支珠钗,却掩饰不住她眉目间的艳丽。 苏婉容今年不过十四岁,便为京都第一美人。 不知情之人,以为苏婉容穿的清丽,却不知道她身上那素气的衣裙,要了多少绣娘亲自织造,花费了多少时日。世人只看苏婉容落落大方,却看不到那衣裙上浅色的金线绣成一朵朵硕大的牡丹。 苏韶音不管不顾,直接抱住苏婉容的小腿,将自己一张脏脸贴了上去。她死命掐了自己一把,立刻当着苏婉容的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当然,眼泪和鼻涕,她装傻全部都抹在了苏婉容的衣裳之上。 看到苏婉容脸色铁青,却还要强行忍耐时,苏韶音心中大快! 如若苏婉容不是那般不择手段取她性命害她昊儿,她愿意和苏婉容和平相处。可惜,苏婉容心肠过于歹毒,不愿给她这个庶女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她也同样心狠手辣!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大小姐面前放肆!”苏婉容身边仗势欺人的丫头玉芙站了出来,对着苏韶音就是一顿责骂。 苏韶音低头冷笑,再怎么说她也是苏府庶女,这些奴才也太仗势欺人了些! 苏韶音不说话,只是哭:“姐姐,我饿了。我只是想要吃些东西,可没想到赵大娘有半只鸡却不给我吃。我说出赵大娘有鸡,她却直接拿起棍子打我。我躲闪之间,赵大娘竟然自己撞在了棍子上,姐姐救我,我不想被父亲责罚。” 其实后院的事情,远不会被她父亲,那位礼部侍郎知道。 苏韶音这样说,只是不想过早和苏婉容发生冲突。对付这位嫡姐,她要好好的花费些时间精力才行。 装疯卖傻,是苏韶音现学的本事。这一点,还要得益于前世苏婉容的“调教”! 赵大娘闻言,神色惶恐着磕头:“大小姐,您明察秋毫!是这丫头一把夺过棍子,在我额头狠命敲下去的!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这样折腾!奴婢要去夫人面前讨一个公平,看看夫人到底是……” “好了。”提起自己母亲,苏婉容便露出满脸厌倦来:“赵大娘,不过是一场意外,需要这样劳师动众么?” 赵大娘一怔,只能垂下头去。 苏韶音还在哭:“姐姐,我饿。” 苏婉容神色厌恶的快速扫了苏韶音一眼,语气却装的异常温柔善良:“饿了么?真是可怜。这些糕点给你吃。”说话,苏婉容对玉芙使了一个眼色。 玉芙不甘,轻哼着将篮子丢在了地上。 苏韶音见状,松开苏婉容,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一把抱住糕点:“多谢姐姐,姐姐真是人美心善。能有你这样的姐姐,韶音简直是上一辈子修来的福气。”福气到,因为苏婉容失去性命! 苏婉容最不喜苏韶音叫自己姐姐,嘴角轻微抽搐,说了几句客套的安抚的话,转身便从苏韶音面前离开。她那举止,就像是当苏韶音是什么肮脏不堪之人。 赵大娘见大势已去,捂住额头哭的那叫一个惨烈。苏韶音冷笑着拿起那篮子糕点,一步步走到赵大娘面前。 桃枝站在原地,神色错愕的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自家小姐用尽力气,一巴掌打在赵大娘脸上。 赵大娘被打的颓然倒地,捂住脸颊神色骇然的盯着苏韶音:“你竟然又打我?” “这一巴掌只是给你提醒而已。”苏韶音厌恶的看着赵大娘:“记得,不要轻易招惹我。”顿了一下,苏韶音又冷笑着开口:“瞧见了么,如今是嫡姐庇佑我,我出了什么事情,当心姐姐找你麻烦。” 能把脏水泼苏婉容,苏韶音是乐见其成的。 赵大娘还未反应过来,苏韶音已经转身,牵起桃枝回到了他们西厢房最角落里的茅草屋内。 桃枝看着桌子上香喷喷的糕点,瞪圆了眼睛:“小姐,你也打桃枝一耳光吧。桃枝不是在做梦吧?” 他们在这苏府还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平时有一顿没一顿的,都生的面黄肌瘦。 看着桃枝那吃惊的样子,苏韶音觉得她可爱,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却是心中发酸。 前世,桃枝为她而死。这一世,她要桃枝跟着自己,享尽荣华富贵! “吃吧。”苏韶音神色温柔下来:“以后比这还要好的食物,我们也会有的。” 桃枝天真的扬起下巴:“去找大小姐要么?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这府内,没有人像大小姐这样善良,愿意给我们一口吃的,大小姐也不会像是府内其他人像是看乞丐一样的看着我们,大小姐真好!” 看着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天真却愚蠢的桃枝,苏韶音只是笑。 现在,还不着急。 寻求庇护 已经步入浅秋,夜晚的风很大,吹的屋顶的茅草不断掉落,发出令人烦躁的细碎响声。 苏韶音被这声音硬生生的折磨了一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看着一旁因为吃饱睡得还算安稳的桃枝,苏韶音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都说傻人有傻福,可上一世天真的他们,却并未有任何好下场。 我不犯人,人却要来犯我。 苏韶音实在睡不着,索性起身,看了一眼外面已然露出鱼肚白的天空。 睡梦中桃枝因为寒冷,无意识的哆嗦着。苏韶音把唯一一床破旧的露出里面发黑棉絮的棉被,盖在了桃枝身上。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她是要找萧烨报仇,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怕是要先被饿死或被冻死。要报仇,就必须要在苏府有立足之地。 府内能利用的人有谁呢? 苏韶音盘腿坐下,也不管姿态是否淑女,板着手指数了起来。 她娘亲是大夫人裴氏当年的洗脚丫头,因为外貌不俗,被老爷看上,纳入偏房,草草的封了一个低贱的姨娘身份。 大夫人嫉妒,使计谋害死了她的娘亲不说,还把苏韶音“发配”到西厢房最偏远的这间茅草屋内,可见对她恨之入骨。 去找大夫人求助,无异于是寻死。 她父亲苏厝是礼部侍郎,这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苏厝为人小心,在朝堂内八面玲珑,是谁都不得罪。 但是后院之内,苏厝便不管那么多了。对他而言,大夫人裴氏全权处理便好。 剩下的姐妹们看似和睦,其实暗地里诸多争斗。靠这些无脑之人,也不妥当。 苏韶音露出苦恼的神情时,忽然眼前一亮,猛然抬起头:“祖母!” “什么?”桃枝睡眼朦胧的坐起身,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小姐,您说什么?” “桃枝,快醒醒。”苏韶音神色激动起来,用力摇晃了一下桃枝。 桃枝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发现棉被盖在自己的身上时,立刻紧张万分的坐起身子:“小姐,您怎么给我……” “拿着这对耳环。”苏韶音将自己耳朵上小的不能再小的一对银制耳环交在了桃枝的手里:“出去帮我买些香火,顺便再买些纸笔来。不用买太好的,剩下的你自己买些零嘴吃。” 桃枝神情疑惑,可看苏韶音坚决,也不多问,点点头,脸也不洗就冲了出去。 桃枝出府买东西期间,苏韶音将唯一一张桌子收拾完毕,桃枝便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桃枝十分勤恳,总不肯偷懒。就连苏韶音叮嘱她可以买些零嘴,她也是将剩下的几个铜板全部都带了回来。 帮着苏韶音收拾着铺上纸,在院子里找出石头压着边边角角。桃枝神情还是懵懂:“小姐,我们这是做什么?” 苏韶音头也不抬,开始研墨:“我们要换地方住。” “真的吗?”桃枝惊喜起来,忽然又发现了新的疑问:“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 苏韶音闻言,还是怔楞了片刻。 前世,为了配得上萧烨,也为了能帮得上萧烨的忙。她整夜不睡,都用来识字练字。 别的姑娘家练就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而她擅长的却是行云流水的行书。有一段时间,萧烨的奏折,一直都是她帮忙批阅。两个人的字迹,几乎不能被人分辨。 前世为了萧烨,苏韶音近乎倾尽所有。不过,现在她能报仇,似乎也要感谢上一世萧烨的苛刻。 苏韶音不答桃枝的问题,继续在脑海中回忆佛经,开始誉写起来。 她记得不多,所以只能写两页而已。 剩下的几面纸,苏韶音随便写了点东西之后,要桃枝抱着院子里用来洗脸的瓦盆,走到了花园内。 这是初晨,那些小姐们还未醒来。小姐的丫鬟们,大概也在各个偏院内睡着懒觉。 苏韶音要桃枝将瓦盆摆在最东方的位置上,然后把院子里的干草丢在了瓦盆内,在地上随便挖了一个坑之后,将香烛埋了进去。 桃枝瞪圆了一双眼睛,越发衬的整个人像是瘦弱的蛤蟆一样。她鼓着腮帮子,有些惊疑未定:“小姐,被管事看到了,我们会被责罚的。” “你信我么?”苏韶音依旧不解释,只是看着桃枝:“信我,能让你从今天吃饱穿暖。不,是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桃枝愣了片刻,立刻重重点头:“我信!” 真是傻丫头。 苏韶音笑了笑:“那你就等等,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破茅草屋,他们不会再回去住了。 听到传来一阵脚步声的时候,苏韶音立刻跪在香烛前开始磕头。那些随便写上去东西的纸张,被苏韶音先一步丢在瓦盆内。 她把握着时机,剩下最后两张纸的时候,果真被人抓住了手臂。 苏韶音尖叫一声,装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来。 抓住她的,是跟在祖母身边很久的王婆子。王婆子是要去厨房取老夫人的药汤,没想到遇到苏韶音在花园里焚烧东西。 苏府的规矩,任何地方都不得有明火。 发现是四小姐苏韶音,王婆子收起满脸的凶神恶煞,态度却依旧不善:“四小姐,纵然你是小姐,府内的规矩,你也该清楚的。随意焚烧明火,容易走水。老爷的那些公文……” “我知道。”苏韶音伤心的哭了起来:“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祖母,这才破了规矩。”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王婆子听到和大夫人有关,那本有些缓和的神态瞬间恼怒:“再这样胡说八道,当心你的小命不保!” 苏韶音还在哭,像是陷入迷途的孩子:“我听说祖母身体抱恙,特意熬夜写了一本佛经,烧给天上的神仙,希冀他们能保佑祖母。” 现在这时的苏韶音,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加上营养不良,发育完全跟不上,瘦弱的样子看起来,完全就是不到十岁的孩童。 这样一个孩子看起来,的确是没有多大的威胁。 王婆子听着苏韶音的话,神色狐疑的打开刚才被自己截获的纸看了起来。发觉真的是经文时,王婆子愣住了。 这就有些棘手了。 王婆子本性不坏,加上一直跟在吃斋念佛的老夫人面前,不会像是管家一样对苏韶音痛下狠手。尤其现在看这字迹铿锵有力,不由得让王婆子心内狐疑。她顿了片刻,也忘记去取老夫人的药汁,要另外两个丫头盯着苏韶音,快步去禀报老夫人去了。 苏韶音垂下头,装出害怕的样子,但是嘴角已经勾了起来。 她并不期待祖母能让自己在这府内地位瞬间提升,可至少要先保住命才行。衣食住行,不能成为整日里胆战心惊的问题。 在苏韶音跪的双腿都要失去知觉时,王婆子终于回来了。她神色谨慎,将苏韶音上下打量一番,才仔细开口:“跟我来。” 苏韶音按捺住心中狂喜,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婆子身后。 苏府老夫人,是当朝圣上姑妈。从小养尊处优,嫁给了当时的苏丞相。苏丞相和老夫人伉俪情深,老夫人生活安逸,牢牢将主权掌握在手中。苏丞相去世后,老夫人便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如今这身份的苏韶音对老夫人来说,只是贱命一条,如同路边的蝼蚁。老夫人表善心,稍微发发慈悲,她便能活下去。 王婆子引着苏韶音穿过东厢房的庭院,步入最里层的祠堂。远远的,苏韶音便听到敲木鱼的声音。 忽然,苏韶音顿住了脚步。 王婆子见苏韶音并未跟上,神色不悦,可态度还算客气:“四小姐,老夫人要见你。” 比起裴氏面前的柳婆子,王婆子已经算是相当的慈眉善目了。 苏韶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衣衫,装出满脸为难:“这里佛光普照,我这等肮脏之人,会脏了这地方,扰了福气,我就跪在这便好。” 王婆子一愣,神色赞许的看了苏韶音一眼,转身去禀报老夫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穿深紫色长袍,发髻上无任何装饰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素衣素容,看起来不沾染尘世。 老夫人上了年纪,面部松弛,可双目入炬,像是能洞悉一切。 苏韶音的头伏的更低了:“祖母。” “抬起头。”老夫人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疲态,天冷下来的时候,她老毛病也就开始犯了,身体状况不如往前。 苏韶音依言,乖巧的抬起头来。 老夫人瞬间蹙眉,侧身看向一旁低眉顺目侍奉的王婆子:“这丫头是?” “是四小姐。”王婆子心领神会:“是大夫人身边洗脚丫头生下的女儿。” 老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四章 步步为营皆心机 出身高贵的老夫人,瞧不起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要爬上主子床的贱婢。 老夫人神色不悦,完全在苏韶音意料之中。 苏韶音神色镇定,并未露出任何惶恐。她垂下头,态度更为勤恳。 等待片刻之后,老夫人轻叹一口气:“这些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老夫人垂首,看向王婆子手里的两页经书,神色狐疑:“这些经书,是你写的么?”她不相信瘦弱不堪的姑娘,能写出这样放荡不羁的字迹。 苏韶音点头:“回祖母的话,是我。”多余的,苏韶音只字不提。 空气陡然变得沉默,那在耳边呼啸的风,可能会在下一刻变成尖利的刀子,狠狠的擦过苏韶音的皮肤,扎入她的心脏,令她一蹶不振。 可她死过一次,她没什么好怕的。 “拿过来纸笔。”老夫人开口说的话,含义分外明了。 王婆子对身后那些奴婢示意,她们一路小跑着,赶紧去拿了纸笔,恭顺的弯腰递到老夫人的面前。 “写你的名字。”老夫人的要求,也不算是太高。 苏韶音依言半跪着上前,膝盖在破烂不堪的衣物下,磨得生疼。可她面沉入水,只是快速上前,接过纸笔,动作强劲而有力,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韶音?”老夫人沉吟着念出来时,苏韶音立刻哐叽一声倒在了地上。 苏韶音是故意的,因为她不想面对接下来老夫人的拷问。 老夫人虽然吃斋念佛,可到底不是无能之辈。 苏韶音前世没有和老夫人打过交道,又碍于眼前之人足以影响自己这一生的气运,她必须格外谨慎。 装死,能省去不少麻烦。 听着耳边有些慌乱的声音,苏韶音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安宁。 王婆子上前,掐着苏韶音的人中。 更痛的对待,苏韶音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哪怕王婆子卯足了劲儿,她还是岿然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夹一下。 无计可施的王婆子起身,语气担忧:“四小姐大概是饿的昏过去了。” 苏韶音衣衫破烂不堪,骨瘦如柴。这种结论,最显然易得。 老夫人表情凝重:“带她进来吧。” 躺在祠堂厢房内温软的大床上,闻着锦缎上好闻的熏香。本打算蒙混过关的苏韶音,因为太累,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她一睡便要入梦,百转千回间,全是昊儿软绵绵的笑容。苏韶音在梦里笑着笑着就哭了,看着昊儿距离她越来越远,苏韶音猛然惊醒。 抬手间,她摸到自己脸颊上,是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泪。 苏韶音心中发狠,将眼泪一把抹去。 回顾四周,苏韶音发现桃枝也在。 桃枝嘴角噙着口水,也睡了过去。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桃枝不断的吧唧着嘴巴。 苏韶音看着桃枝,意外的和昊儿那张温软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心里一顿,有些不忍心吵醒桃枝。如果此生她还能觉得温暖,那便是源于眼前善良单纯的桃枝。 苏韶音蹑手蹑脚从床上起身,却不防备触碰到了一旁的花瓶。花瓶倒地虽然没有破碎,却还是吵醒了桃枝。 桃枝条件反射的起身,砰的一声巨响,就撞在了床帮上。 看桃枝龇牙咧嘴的捂着头在原地蹦了起来,苏韶音再也忍不住,捧着小腹笑了起来。她声音爽朗,如三月春风。 桃枝在苏韶音的笑声中顿足在原地,她痴痴的望着苏韶音:“小姐,您刚才好美。”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盛世美人。 苏韶音无奈摇头,一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面黄肌瘦能美到哪儿去?这一句话,就当是桃枝对她的恭维。 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苏韶音伸着懒腰,推门就要走出去。 这里是祠堂,她睡过去本就不合规矩。如果再不懂得分寸,只会自断后路。 到祠堂外,看着老夫人跪在黄色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拨动手里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苏韶音微微停顿几秒,也跪了下去。 桃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小姐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桃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响。 老夫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时,苏韶音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桃枝,不断地哆嗦了起来。 这一跪,便是三炷香的时间。跪到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将整个院子镀上一层明黄时,老夫人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老夫人扫了一眼苏韶音,语气没什么波动:“你身体不好,还是起来吧。” 苏韶音说了一句谢谢祖母,便要起身。可跪的时间太久,她双腿不住的哆嗦,才勉强站立。 老夫人神情这才有所动容,却不表露多余的关心,只是开口,道:“我听王婆子说了,你现在住在西边的草房是么。这些是谁安排的?”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是前世,苏韶音大概口无遮拦的会直接回答是大夫人。 但是现在,她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懵懂不知:“自从姨娘去世后,大夫人叮嘱下人一定要优待于我。对于这是怎么安排的,恕韶音愚钝,并不知情。” 她只要表露,自己并不怨恨大夫人,已然足够。 作为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人,更愿意看到后宅安宁。 果真。 听了苏韶音的回答,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她点点头,直接对王婆子说:“西厢房那边都住着谁?” 王婆子思忖片刻,不紧不慢回答道:“六姨娘、九姨娘和三小姐五小姐。前几日,为了安心养胎,十三姨娘搬去了东厢房。二小姐也一并跟着去了。” “那就安排韶音住在原先十三姨娘的竹林居。”老夫人不出苏韶音所料,给了她住处。 苏韶音立刻跪在地上,态度虔诚:“韶音谢祖母疼爱。” “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苏韶音会的很得老夫人心。这一刻老夫人神色满意,本打算伸手去抚摸苏韶音头发。但是看到肮脏不堪的头皮,以及身上生出的疥虫,皱起眉头露出嫌弃表情,只说要王婆子全权处理,这便去休息了。 只剩王婆子一人时,她对待苏韶音的态度比起开始要殷勤一些。 只见王婆子笑容满脸:“四小姐,你这是时来运转了。” “是祖母怜惜。”苏韶音神色镇定,并无沾沾自喜。她不想表现自己如同有头无脑的蠢猪,也不想招人厌恶。本本分分,是处世之道。 王婆子见状,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震惊的扫向苏韶音。这丫头半世清苦,没想到还能这样泰然处事。王婆子从苏韶音身上,竟然看出不凡气度。 王婆子顿觉心惊,不免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对四小姐要多留心一些。这丫头,说不定以后能成大器。 这样寻思过后,王婆子的态度变得恭敬了一些。 不明所以的苏韶音心内迟疑,看不出什么猫腻,只能强装镇定。 到了西厢房竹林居,看着有些泛黄的竹林被吹得飒飒作响,苏韶音微微蹙眉。萧烨爱竹,却也不爱竹。萧烨只是善于心计,以竹自喻,彰显清高。 她曾经学过画竹,山水泼墨,唯为讨他欢心。可现在看到这些曾经努力喜爱过的东西,只剩下满心厌恶。 王婆子见苏韶音在竹林前顿足,心下狐疑:“四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苏韶音快速回过神来,脸上是一抹淡淡笑容:“没事,只是有些饿了。” “我已经吩咐厨房,在为四小姐煲汤了。”王婆子连忙回答。她也不知这是为何,下意识里,便对一个没什么靠山的丫头低声下气起来。仿若,是在怕苏韶音一般。这个丫头的眼睛如同一团迷雾,她不敢细看,唯恐自己深陷其中。 “谢谢王婆子。”苏韶音转身快步离开竹林。 第五章 浪荡表哥 苏韶音搬来新居,最要紧的大事,便是舒舒服服的洗一个热水澡。 看着宽大的足以容下三四个自己的木桶放足热水,苏韶音对一旁看着的桃枝摆摆手,要她过来和自己一起泡澡。 桃枝闻言,脸色惶恐的摆手后退:“桃枝是奴婢,不能和小姐一起……小姐,您做什么呀!” 在桃枝推三阻四的时候,苏韶音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将桃枝身上的衣服剥除,直接把她推搡到浴桶内。 桃枝在热水氤氤的蒸汽中,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咦? 苏韶音哭笑不得:“不要让你家小姐看起来,像是占尽了你便宜的恶棍地痞行么?” 桃枝闻言,神情楚楚可怜,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瓮声瓮气的回答:“小姐对桃枝真的太好了,桃枝无以为报!” 看着桃枝红起来的眼睛,苏韶音心中也是一阵发酸。她褪下衣物,走进木桶坐下,抱着双腿问桃枝:“我被人快打死的时候,我饿的没有食物吃,不能给你依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离开?再寻一个主子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跟着我吃苦。” 桃枝瞪大眼睛,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姐是桃枝的主子,桃枝怎么能撇下小姐不管呢?” 苏韶音一听就笑了。桃枝不在她狼狈时离开,她富贵时就绝不可能会忘记桃枝。 可桃枝傻乎乎的,不管苏韶音说什么,都是以奴婢的身份自居。看到桃枝扁着嘴巴,像是自己再说下去,她就真的要继续哭,苏韶音只能作罢。 拿过皂角,苏韶音仔仔细细的将头发和身子清洗干净。刚醒来的时候,她便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儿。老夫人能一直和她对话,也算是本事一件。 穿上王婆子送来的衣服,看着铜镜前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内老夫人随意赏的几个珠钗。虽说不太值钱,可其背后代表的,却是苏韶音如今在苏府内完全不同的身份地位。 只是现在还远远不够。 苏韶音知道,要接近萧烨,就要爬的更高。 在桃枝帮苏韶音穿衣的过程中,苏韶音眉头紧拧,一直思索要如何行事。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有人跳墙落地的声音。 前世和萧烨在一起,她处心积虑步步心惊,经常睡不好觉,听一点声音便会惊醒。长此以往,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些。 没想到,重生之后这些本事竟都留着。 “怎么了小姐?”桃枝瞧着自家小姐在温热的水中浸泡许久,皮肤也变得细腻光滑,甚至也白皙一些。加上清丽的小脸,如若细致打扮一些,也是美人。 五姨娘便是因为容貌不俗被苏厝瞧上。苏厝如今虽然年事已高,落得大腹便便。可年轻时的苏厝,却也是令人心动的儒雅公子哥儿。 有这样的父母,苏韶音容貌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是苏家有一个京都第一美人苏婉容,很少有人真的把注意力放在苏韶音的身上。更何况她还是庶女身份。 “嘘。”见桃枝还要说话,苏韶音神色谨慎,伸出食指,抵在桃枝唇边,阻止她开口。 桃枝不明所以,兀自自恋起来:他们家小姐纤纤十指,真是好看! 外面那人的脚步声似乎近了一些。 苏韶音赶紧熄灭屋内烛火,也不管自己头发湿漉漉的披在后背,浸湿了衣衫。她赤脚踩在地上,拉着桃枝躲在一旁。 当然,苏韶音不忘拿起抱起屋门口的花瓶,随时准备砸向这一位不速之客。 门从外面被轻轻的推开了。 只听到吱呀一声,屋外的寒气袭来,瞬间吹散了满屋子的氤氲水汽。 桃枝胆子小,又开始哆嗦了起来。 黑暗中,苏韶音似乎看到桃枝泪眼朦胧的看向自己,眼神里写满求助。 苏韶音皱眉,要自己稳稳心神。 那人走路轻快,心情似乎不错:“表妹,你可想我了?” 表妹? 苏韶音僵了片刻,有些猜出来来人是谁了。 大夫人裴氏的父亲是当朝太傅,礼仪纲常无所不精。但是到了裴太傅儿子这一辈,便有些没落了。这没落,指的是品行乃至学问。 到了裴太傅的孙儿这一辈,更是不值一提。比如裴兆瑞,便只是浪荡子一枚。整日流连于风月场合,全然不在乎个人名声。 但是这个表妹,说的是谁呢? 现在苏韶音所在的竹林居,是二小姐苏清漪的故所。按照十三姨娘怀孕的日子来看,他们搬走也不足两月。 苏韶音无从判断,是苏清漪和裴兆瑞暗通曲款。又或者,是其他的小姐借着一处荒废的旧所,打算暗度陈仓。 前世苏婉容是有一个相好。但是苏婉容信不过苏韶音,所以苏韶音并不知晓那人身份。再加上她天真愚蠢,甚至从未怀疑过苏婉容。 如果裴兆瑞是苏婉容的奸夫,那就真的是太走运了。 裴兆瑞对于现状一无所知,他继续暧昧的呼唤着表妹,言语猥琐:“表哥这几日不见你,真的是思之如狂。你早早灭了灯,是打算和表哥玩些不一样的么?你这个小调皮。” 苏韶音听着裴兆瑞说话,脑筋转的飞快。裴兆瑞开口这样暧昧,两个人的关系铁然已经突飞猛进。交代清白,大概也是朝夕之间。 她顿了一下,在月光能照耀进来的位置,伸出了自己半截手臂。剩下的身子,全部都藏在阴影中。 裴兆瑞见状,果然上当,发出一声奸笑,立刻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苏韶音发出一声尖叫,吓得裴兆瑞顿了一下的时候,花瓶朝着裴兆瑞的头,重重的打了上去。 无耻之徒,活该被打! 苏韶音早就知道裴兆瑞品行不端。若今日她不主动出手,裴兆瑞难免为了掩饰罪行,杀她于无形之中。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看着倒在地上的裴兆瑞,苏韶音觉得自己的决断非常的正确。 桃枝赶紧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烛光照亮满屋子的时候,桃枝才辨认出躺在地上的是裴家大公子! 逢年过节时,桃枝去找管家乞讨主人们吃剩下的食物时,见到过锦衣华食的裴兆瑞。 桃枝一屁股坐在地上,全无主意:“小姐,我们完了!”这才刚过上好日子不消片刻,便要完蛋了! “完什么完!”苏韶音哭笑不得,一把拉起桃枝,目光灼灼:“你信我么?” 桃枝哭得眼眶红肿,拼命的点头。 “信我便好。”苏韶音跟着伏在桃枝耳边,叮嘱几句之后,神情谨慎无比道:“这件事,关乎你我性命。按我说的去做,我们就都能活。” 桃枝只顿一秒,便踉跄着往外跑去。 一道炸雷响过,苏韶音喃喃道:“是该变天了。” 苏韶音缓过神,看着额头处流着血,气若游丝的裴兆瑞,顿时觉得无语。你说好好的一个大家公子哥儿,好的不学,偷鸡摸狗学了不少。就算浪荡花丛之中,至少也要先学会自保吧? 就这身板,一下就打蒙了? 真是可笑。 苏韶音抬脚踢了一下裴兆瑞,看他神色痛苦的扭动了一下身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对这种禽兽不如的家伙,小惩大诫一下便可。 真的闹出人命,那就棘手了。 她好不容易重新活过,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知道裴兆瑞没死,听着远处慌张的脚步声,以及桃枝故意高声哭喊:“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苏韶音嘴角勾起一抹笑,跟着将上衣撕开一些,露出半边肩膀,眼睛一闭,立刻装死躺在了地上。 第六章 略施小计震主母 桃枝走进闺房,如同约定好的一样,直接跪在苏韶音面前痛哭出声:“小姐,您快醒过来啊!” 跟着过来的管家看到昏死在地上的裴兆瑞,吓得险些跪在地上。 今日裴大公子和裴小姐来看望夫人,这一刻应该在客房休息才是!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竹林居? 大公子额头上的血窟窿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瞬间面无血色,就像倒在地上那人是他自己一般。 这种事情重则要命。 管家无法抉择,赶紧对自己手下的小厮使眼色,要他去请大夫人裴氏。 苏韶音见人未齐,继续装死。 桃枝全然不知,还以为小姐真的昏了过去,吓得哭的更加歇斯底里。 苏韶音无奈,只能趁着管家不注意,对桃枝眨了眨眼睛。 桃枝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傻乎乎的忘了继续演戏。 苏韶音头疼极了,只能伸手掐了一把桃枝。 桃枝尖叫一声,好在管家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桃枝举动。桃枝如梦初醒,哭的更加大声。不过这一次,桃枝不够走心的演技,倒是没有觉得那么悲痛欲绝了。 大夫人裴氏半夜被吵醒,眉眼里写满焦躁,在她身后跟着四个婢女。 裴氏口中厌倦的诅咒着:“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当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话音刚落,裴氏就看到了躺在地上血流满脸的裴兆瑞。她神色一僵,立刻哭天喊地的扑了上去:“兆瑞,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句话,是质问在场的管家。 管家脸色僵硬,百口莫辩。他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孱弱的四小姐和瘦弱的丫鬟把人高马大的裴大公子拖来这里的啊? 管家额头流满冷汗,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到眼睛里,刺激的管家不断的挤眉弄眼。 苏韶音看时机差不多,装着终于转醒的样子,无力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裴氏目光淬了毒药的匕首,深深的朝着苏韶音刺了过来。 苏韶音习惯了裴氏的刁难,这一刻倒不觉得惶恐。她装出惊魂未定的神色,将滑落肩膀的衣袖拉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断的哆嗦着。她指着地上的裴兆瑞:“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氏闻言,神色越发焦躁!她还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桃枝即刻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哭诉起来:“我和小姐今日搬来这里,我正帮小姐洗澡时,忽然闯入一名男子。小姐受到惊吓昏了过去……” “贱婢!”裴氏闻言,神色羞恼,亲自动手掌嘴:“谁给你的胆量,要你在此胡言乱语!” 桃枝捂住脸颊,身子抖动如筛糠:“奴婢贱命一条,不敢撒谎!” “快,给我打死这嘴碎的奴婢!”在裴氏眼中,奴婢不过如路边蝼蚁,随时随地便可轻取人性命。 苏韶音本打算眼观鼻鼻观心装疯卖傻,可她看裴氏毒辣,只能立刻出头。 虽然苏韶音不打算这么早就和裴氏发生争执。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裴兆瑞会横空出世,突发奸情? “大夫人!”在满脸横肉的小厮们打算上前时,苏韶音扬声哭诉:“韶音不知为何表哥会出现在竹林居,这月黑风高之夜,出现在女子住所,我会把表哥当作登徒浪子在所难免!更何况,表哥似是与某人在此约会相见,韶音怕清白难保,更怕毁了表哥仕途!” 如果苏韶音没有记错,自裴兆瑞十三岁起,便不断参加试举。四年时间过去,也不过靠着关系,勉强得了一个榜眼罢了。 裴氏神情恼怒,咬牙切齿的盯着苏韶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韶音不敢多嘴。可表哥……” “这是怎么回事?”裴兆瑞终于醒转,觉得额头一阵粘稠不适,伸手摸了一把。看满手猩红,裴兆瑞大叫一声:“是血!” 尔后,裴兆瑞又昏了过去。 裴氏捂住心口,险些跟着一起昏死过去。 后面婢女看到,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着裴氏。 裴氏盯着苏韶音,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你若敢胡说八道,我便割了你的舌,剥了你的皮!” 苏韶音做小伏低:“韶音不敢。” 裴氏心疼裴兆瑞,要小厮小心将裴兆瑞抱起,跟着慌张的对管家开口:“快,去叫御医!要叫京都最好的柳太医!” 脚步声渐渐的远了。 桃枝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颓然的倒在地上。她后背的汗湿透了衣衫,惊魂未定的看向苏韶音。 苏韶音像极了无事人,扶着双腿打颤的桃枝起身,点了点桃枝的额头:“放心。” 桃枝点头如捣蒜,但满脸欲言又止。 苏韶音看着高挂的明月,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有什么心事,说吧。”趁着她现在心情还算不错,会看着回答的。 桃枝咽了一下口水:“小姐,您今天的清白,算不算是被毁掉了?”桃枝归来的时候,已经竭尽全力的挡着自家小姐的身子,不被那些下人所见。 可发生了裴大公子的事情,虽说裴大公子并没有占到小姐便宜,但是事情闹的这么大,小姐的清白是不是不在了? 这个傻丫头。 苏韶音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是上一世在情爱之事上看淡了许多,这种被占便宜的感觉,苏韶音倒是无动于衷:“不算。” 桃枝哦了一声,却还是疑惑:“那小姐是不是该嫁给裴大公子?” 不等苏韶音回答,桃枝又喃喃自语起来:“嫁给裴大公子好像也不错,他家世好,当个姨娘应该也是荣华无限。” 说到这,桃枝又叹气:“可惜小姐是庶出,不然小姐当个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噗! 苏韶音这一次是真的忍俊不禁,直接笑出声来。 好在裴氏早早离开,否则大概以为苏韶音是癔症了。 “嫁给裴兆瑞有什么好的?”苏韶音扬起下巴,她那一双如墨的眸子在月光洁白的光辉下,显得灿烂无比。 这一瞬间,她瘦小的身子像是迸发出无限的力量:“我要嫁,便嫁当世独一无二之人。我要爱,便爱一心一意人。” 桃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谁家的公子哥儿不是三妻四妾,小姐找不到一心一意之人,又该如何?” “那我便不嫁。”苏韶音回过神来,嘴角一抹浅淡的笑。 桃枝忽然看呆了。她觉得,小姐这一瞬间比大小姐还要美。 苏韶音不知桃枝心中所想,拉着桃枝的手,又重重打了一个哈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会有大麻烦呢。” 上一世,她攀附男人为生,才落得生死不如的境地。这一世,她要靠自己。情爱,和她无关。 在桃枝疑惑的眼神中,苏韶音也只是摆摆手,躺在温软的大床上,快速入眠。 第二日,果然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外面便响起一道泼辣嗓音:“苏韶音,你给本小姐滚出来!” 苏韶音翻了一个身,不打算理会这人。她只要入睡,便会梦到昊儿。梦中一片血红,她昨夜睡的很不安稳。 那人见无人应答,直接一脚踢开闺门,冲到床边,就要去抓苏韶音。 好在苏韶音反应更快,在这个人抓住自己之前,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 到底是被人吵醒,她在睡的极端不安稳的情况下,衣服皱皱巴巴,脸上的神色也写满厌烦。 “就你这样,也配嫁给我哥哥?”来者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她梳着侧边单髻,斜斜插着一个镶满宝石的流苏珠钗。少女口鼻精致,一双桃花眼,粉面含春。 只可惜本该娇俏的女孩子,这会儿双手叉腰,宛如站街泼妇,指着苏韶音便是一顿臭骂:“别说你是贱婢所生,就是你这般丑颜,也莫要肖想嫁给我哥哥!” 哦。 苏韶音神撕渐渐清醒,面无表情瞧着面前之人:原来是裴家小姐裴姝妤。 只可惜,这名字贤淑,人却泼辣。 裴家,怕是要毁在这一对兄妹身上。 第七章 小恩小惠 苏韶音漫不经心:“我一早醒来,还未梳洗,能劳烦小姐先出去么?” 裴姝妤闻言,神色恼怒着上前,就要去打骂苏韶音:“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何居心!你想要陷害我哥哥,要他娶了你做偏房!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这个丑八怪!” “裴小姐,有些时候,人丑人美,可不是从外貌能看得出来的。”苏韶音不喜裴姝妤咄咄逼人的态度,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裴姝妤眉头紧锁,神色不悦,却格外谨慎。 苏韶音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打算回答这么愚蠢的人。 大家思维不是一个阶层的,何必强行沟通呢? 裴姝妤也不是傻瓜,从苏韶音神情看出猫腻,瞬间恼羞成怒:“贱丫头!你敢污蔑我哥哥,还要戏耍于我?看我今日不撕了你那张臭嘴,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裴姝妤性格冲动,怕是听了裴氏的话,便冲动的赶了过来。在百忙之中,裴姝妤只是一人出现,婢女并未跟随而至。 苏韶音眼珠子转动,考虑要给这位千金小姐一点苦头吃。 前世的裴姝妤可没少对她落井下石。 每到这时,苏婉容便仪态万千的出口劝阻裴姝妤。看似是在为苏韶音解围,其实不过是拿苏韶音和愚蠢的裴姝妤当垫脚石,成全自己人前美名罢了。 看着裴姝妤朝着自己冲过来,苏韶音脑筋转动的很快。她看到昨夜未倒的洗澡水,勾着嘴角笑了。 “你还敢笑!”裴姝妤又骂了起来:“你不要以为你那点小算盘能实现,我今日就要你露出原形!” 说时迟那时快,裴姝妤冲上来的一瞬间,苏婉容便出现了。看表妹性格冲动,露出一抹冷笑。这些蠢笨丫头再多些,她便更容易脱颖而出。 “姝妤。”苏婉容皱眉上前:“莫要胡闹。” 苏韶音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既然是祖母出手,那这丫头谁都动不得。 可表哥昨夜里,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竹林居? 苏婉容心内狐疑,但是裴兆瑞彻底醒过来之后,脸色古怪闭口不谈昨夜之事。她一直以为裴兆瑞在自己面前殷勤,也是自己的裙下之臣。如今看着裴兆瑞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心中难免觉得些许烦躁。 但是想到可能是府内低贱供人玩乐的婢女,苏婉容总算能控制自己面部神情。 苏婉容和苏韶音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竟满是怨恨。那恨意滔天,让她遍体生寒。 狐疑间,苏婉容不由得再看一眼。可这一次,苏韶音低眉顺目神情谦卑,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苏婉容揉揉太阳穴,压下心口烦闷。一大早便为这个蠢猪表妹收拾烂摊子,真是令人厌恶。过会儿还要去找柳太医要些美容养颜的方子才是。 看到苏婉容,裴姝妤顿时觉得自己来了靠山。她上前亲热的挽住苏婉容的手臂,看向苏韶音时,顿时满脸厌恶:“表姐!你快把这个丫头打死!她处心积虑的想要嫁给表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我心里,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表哥!” 看着苏婉容嘴角抽动一下,苏韶音垂下头,掩饰了自己显的落井下石的笑容。 苏婉容看着裴姝妤亲昵的态度,顿时一阵反胃。 嫁给裴兆瑞?他们做梦去吧!裴兆瑞文武有什么能拿上台面的?接连考了三年,才靠舅爷关系拿了一个榜眼。她可是京都第一美人,未来要当皇后的! 苏婉容心中对裴姝妤厌恶至极,脸上却不动声色:“不要胡闹了,祖母最不喜姐妹不合,你忘记了么?” “可她妄图勾引哥哥!表姐你就不生气么?”裴姝妤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教训苏韶音的大好时机。 苏婉容却已经不耐烦了起来,她目光平淡中带着几分嫌弃:“那表妹的意思是,想要大张旗鼓的,让这件事情被众人所知。然后,表哥迫不得已之下,必须娶了韶音妹妹吗?” 苏韶音发觉,苏婉容自从出现后,就没有正眼看过她。 想到这儿,苏韶音嘴角满是后悔的苦笑。前世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这位嫡姐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亲姐妹? 裴姝妤被问的有些呆住了。她微微张大嘴巴,指着苏韶音片刻,默默的收回去手:“这么下贱的丫头,给我哥哥当洗脚丫头都不配!” 苏婉容闻言,一双杏眸中闪烁着得意,言谈中却带着歉疚,对苏韶音开口道:“表妹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昨夜的事情只是误会,妹妹为了自己的清誉,应该知道分寸的吧?” 这是苏婉容在提醒苏韶音,她在等苏韶音感激涕零。 苏韶音顺水推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姐姐真是大善之人,妹妹对姐姐的恩情,永世难忘。” 裴姝妤发出一声嗤笑,还打算说些什么,被苏婉容瞪了一眼,悻悻的闭上嘴巴。可她大约心中不甘,又不屑的冲苏韶音吐吐舌头。 这种小伎俩,在苏韶音眼中,不过小儿科。她装作还未从昨夜的梦魇中缓过神来,神色唯唯诺诺,也省去了和苏婉容虚与委蛇的时间。 苏婉容也不多说什么,拉着裴姝妤的手,步履匆忙的从竹林居离开。缠着小脚的两位千金小姐,这一刻匆忙的样子,像是嫌恶这里是什么是非之地一般。 桃枝张大的嘴巴终于缓慢闭上,语气满是不敢相信:“就这样完了吗?” 苏韶音哭笑不得:“你还想怎样?” 桃枝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了起来:“就这样,不是便宜了他们么?如若昨天不是小姐谨慎,被裴大公子占了便宜辱了清白,便不就什么都完了么?他们怎么能……” 桃枝像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站在原地焦急的抓耳挠腮。 “好啦。”还要苏韶音上前安抚桃枝:“我说我以后嫁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信么?” 桃枝捂住嘴巴:“皇上!” 苏韶音上一世没能成为皇后,真的挺遗憾的。不如这一世复仇期间,随便客串一下所谓的皇后角色? 不过,她对情爱失望,倒不觉得这大奕国之内,有什么男子值得自己动心。 看桃枝仍旧满脸惊骇,苏韶音没忍住,敲了一下桃枝的额头。 下午,裴氏送来了几匹上等绸缎。粉色鹅黄水绿,都是待字闺中姑娘家最喜欢的颜色。苏韶音扫了一眼,在意料之中,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倒是桃枝,把手洗了好几遍,表情惊叹的摸了一下,就夸张的开口,说是她这辈子摸过最好的绸缎! 更好的,苏韶音也不是没得到过。她眸色深沉,看着除了那几匹绸缎之外,还有一小包碎银。 以及,多了两个侍奉的婢女。 大概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又或者,是来监视她的。 苏韶音扬眉,还未开口,这两个婢女就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恭顺的福身:“奴婢翠珠、木槿见过四小姐。” 苏韶音立刻带着满脸天真,夸张的开口,做出千恩万谢的样子:“大夫人待韶音真好,如同生母一般。” 不表现的狼心狗肺一些,对方怎么会掉以轻心? 裴氏送来的,都是十五六岁的丫头。这些丫头在苏府内待得时间不短,都长成了人精,十分擅长察言观色。 见苏韶音感念,互相看了一眼,嘴角都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苏韶音知道,她们瞧不起自己。 不过无妨。反正这些人,她也不会重用。 苏韶音带着十三岁少女该有的天真,下巴微微上扬,对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婢女介绍:“这是桃枝,自小便跟在我的身边。既然你们是大夫人派来的,以后就在桃枝手下做事吧。” 翠珠和木槿的脸色俱是一僵。 第八章 风流成性苏公子 两人又对视一眼,更年长一些的翠珠开口问道:“四小姐,那我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苏韶音双手抱臂,面露沉吟:“我还未有过这么多婢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 听到一声轻笑,苏韶音只当不知,像是忽然开窍一样,右手握拳轻轻砸在左手手心上:“啊,我想起来了!” 在两个婢女期待的眼神下,苏韶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以前最喜欢花,但是这里的花都被二姐带走了。秋风萧瑟,落叶满地。既然你们来了,就一个负责种花,一个负责扫地吧。” 看到两个清丽的婢女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苏韶音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不能亲手惩治裴兆瑞,这让苏韶音觉得不快。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裴姝妤,也令人心生厌恶。大夫人瞧她不起,处处难为,难道她就要束手就擒么? 主动送来的婢女,还不是任由她随意摆布? 看着两个婢女呆若木鸡站在原地,苏韶音故作诧异:“怎么了,还要我来教你们扫地吗?” 翠珠与木槿脸色讪讪,惶恐着摆手,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道:“我们平素伺候大小姐,都是研墨梳妆,忽然要我们去打扫庭院,这好像……” “好像什么?”苏韶音眼神懵懂凑上前去:“这竹林居就我么主仆二人。桃枝跟在我的身边久了,身份自然比你们要尊贵一些。那这庭院难道要我来收拾。或许,你们想污蔑这是大夫人的安排?” 翠珠木槿吓得面无血色,立刻跪在地上,大呼起来:“奴婢不敢!” 苏韶音也不以为然,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开口:“你们是大夫人派来的,自然懂得府内的规矩。剩下的,我也不必多说,你们直接开始干活儿吧。” 说完,苏韶音拉着桃枝扬长而去。 两个人走到屋内,苏韶音打开窗子,趴在窗棂上,百无聊赖的咬着苹果,看着窗外满脸不甘,却又不得不工干活的翠珠木槿。 “你怎么看。”苏韶音瞧了桃枝一眼。 桃枝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小姐在府内渐渐被重视起来了!” 噗,真是傻丫头。 见桃枝看不明白,苏韶音也不多问。她今天闲着无事,实在不想轻易放过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跟着看她们扫地看了半晌。 夕阳余晖洒在地面上时,苏文渊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竹林居。 苏文渊是苏厝嫡子,和苏婉容是亲兄妹。他入朝为官不到半载,已然混的风生水起。 苏文渊长相还算出众,一双吊梢眼下鼻梁挺拔,唇瓣略薄,有凉薄之态。 只见苏文渊快步上前,径直走到木槿面前,不由分说便握住木槿小手:“我回来才听说,母亲送你过来了。” 翠珠见状,神色愤愤,却也识趣的快速走开。 木槿面色绯红,忙抽出双手。奈何她一双葇荑被握的很紧。木槿耳垂红透,只是摇头:“奴婢如今被送来伺候四小姐。” “我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许自称奴婢?我将来要娶你做姨娘的。”苏文渊伸手,在木槿耳垂上轻轻摩挲。 木槿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能经受这种阵仗?她身子发软,险些跌入苏文渊怀中。眼神迷离时,看到屋内的苏韶音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木槿打了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 勾引主子如若传了出去,轻则被赶出府,重则会被活活打死! 缓过神来,木槿面上血色褪去,神情也恍惚许多。 苏文渊转身看了一眼,看到了那扇开着的窗子。 那个苏韶音,他根本没看在眼里。但是见木槿胆小如鼠,苏文渊不免觉得无趣。 他不满于此,伸手捏着木槿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时,在她香唇上采撷掠夺,心满意足的舔舐唇角后,苏文渊才再次开口:“过几日,我便对母亲提议纳你为妾。” 说完,苏文渊大掌在木槿浑圆的臀部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扬长而去。 翠珠从旁边走了出来,面带嫉妒,连声音都尖利了一些:“过几日再见到你,我是不是就要叫你姨娘了?” 木槿羞的满脸通红,却又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够安稳。她娇嗔的看了翠珠一眼,跺跺脚捂脸跑回自己房间去。 苏韶音探出一颗小脑袋,看众人诡谲的神色,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个苏府的秘密众多,可真是让人感兴趣呢。 让她想想,要先从谁下手更好。 又过了几日安稳,到了老夫人的寿辰。整个西厢房热闹了起来,为老夫人六十大寿忙前忙后。 古人六十是一大关,加上老夫人作为当朝圣上姑妈,太子到时也会亲自莅临,代替圣上传达旨意。太子要来,二皇子的萧烨自然也要一同出现。 想到要见到萧烨,苏韶音浑身血液就沸腾起来。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她握紧拳头,静待时机。 当前要紧的,是考虑要送给老夫人什么礼物,才能讨她欢心。 前世的苏韶音是没什么资格去参加家宴。只是听说,苏文渊帮自己妹妹从西域那些商贩手里,买回了一个一人高羊脂白玉做的佛陀。 这个礼物一送,惹得老夫人合不拢嘴,越发喜欢苏婉容。 苏韶音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音量,发现共有十三两四钱。 这种连老夫人手下王婆子月俸都不足的开销,要想买什么亮眼的礼物,大概也只是在梦中了。 苏韶音咬着下唇,觉得自己不该在金钱上花心思。现在论起财力,她远不如苏婉容。还不如稳稳心神,想着如何斗智斗勇。 “有了!”苏韶音眼前一亮,顿时来了注意。 桃枝最近不用干活儿,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日子格外惬意。秋日正午的太阳依旧毒辣,桃枝听到苏韶音说有了,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起身:“什么有了?”她还不忘擦擦嘴角口水。 苏韶音无奈的敲了一下桃枝脑袋:“跟我出去。” 桃枝迷蒙中,就和苏韶音要出府去。 大奕国风开放,女子可以上街游玩。加上苏韶音在苏府实在不怎么打眼,出府时倒是无人注意。 只是临出门时,正巧撞见了走进府内的裴兆瑞。 裴兆瑞额头上的伤还未好,缠着白色的绷带,看着像在守孝一般。 两个人打照面的一瞬间,裴兆瑞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苏韶音。 苏韶音神情恬淡,笑着对视一眼,裴兆瑞就把头转了过去:“这干瘪的身材,朴素的打扮,该不会是那个对他出手的臭丫头吧?” 裴兆瑞小声嘀咕时,苏韶音已经快步离开。 在外逛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勉强搞定自己要做的事情,苏韶音回府时,一个道士挡在了她的面前。 道士鹰眸眯起,神色骇然的看向苏韶音,在原地不停的走来走去。 可他不管怎么走,始终挡了苏韶音的归路。 桃枝不乐意了,叉腰指着道士:“你是哪里来的江湖无赖,要缠着我家小姐!” “莫要动杀心!”道士神神叨叨起来:“莫要再添加杀孽。恶人自有天收,既然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便要好好珍惜才是!” 苏韶音冷笑一声:“恶人自有天收?” 那上一世,为什么遭殃的人是她不是萧烨! “这天,可有公道可言!”苏韶音沉声,一字一句传入道士耳中。 道士打了一个激灵,正要开口,晴天霹雳中,忽然一道炸雷响彻天际。 “这是上天的警示,是上天的警示!”道士哆哆嗦嗦着后退,快速消失于眼前。 第九章 雨夜尸首 “说什么呢!”桃枝不满的冲远处的道士骂了一句后,看天色阴沉,又紧张的开口:“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许是要下雨了。” 苏韶音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不管这命从何而来,她命由她不由天! 回到府邸时,雨水才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桃枝庆幸:“小姐,好在我们回来的及时。” 苏韶音神色若有所思,看着雨幕许久,才转身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这一夜,她异常的睡得格外安稳。 但是第二日,竹林居竟然热闹了起来。 这一次,是因为发现了死人。 昨夜里雨下的格外的大,竹林居地势很低,轻易的就蓄了水。竹林居距离九姨娘的院子很近,水都流到了九姨娘的院子里。 但是今日一早,九姨娘还没有展开骂人的阵势,看着满地血红,立刻眼皮一翻,人就倒了下去。 这件事情,惊动了下了早朝的苏厝。 看着院子里在污水中泡的肿胀的木槿,苏韶音的睡意瞬间被驱散。 前几日里,还抱着做姨娘心的木槿,这就死了。 而且木槿的死状还十分难看。她额头上是一个硕大的血口,好像是昏厥在暴雨中,因为没人理会,失血过多而亡。 当然,苏韶音不是仵作,只能从尸体表面查看死因。 翠珠身子不断地抖动着,从发现木槿的尸体之后,她就一直在哭,一双杏眼肿的像是桃核。 苏厝眉头微皱,快速的扫了一眼裴氏:“这事情你来处理。” 裴氏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她对苏厝说了一句喏,恭顺的送苏厝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低眉顺目的神情,在苏厝离开的瞬间,全部消失殆尽。 裴氏神色阴狠,瞬间对苏韶音发号施令:“你给我跪下!” 苏韶音面色深沉,就像是没听到裴氏的话一般。 苏婉容和一直待在苏府,打算等到老夫人寿辰的裴姝妤,也一同赶了过来。 苏韶音前世需要讨好人获取情报,所以格外擅长察言观色。在裴姝妤出现的瞬间,她便从裴姝妤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 裴姝妤似乎怕见到泡的肿胀的尸体,作为一个小姑娘,这也合乎情理。 可裴姝妤却忍住恶心,一定要看一眼木槿。那一瞬间的眼神里,是怨恨。 哦,苏韶音想起来了。裴姝妤喜欢苏文渊,喜欢了许多年。 那这件事情就很明了了。 裴氏见苏韶音不跪,冷笑一声:“来人家法伺候!我今天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什么叫做家规!才搬来竹林居几日,这就出了血案。看来,你这丫头是天煞孤星,要毁我苏府气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韶音不卑不亢抬起头,定睛看向裴氏。 裴氏在苏韶音黑色的瞳仁中,竟然看出了惊惧!她无意识的退后一步,待恍然过来时,神色越发凶狠。 真是笑话,她会怕了这丫头! 裴氏心生羞恼,快速上前,就要朝对苏韶音动手,要赏她一耳光。 可苏韶音反应更快,她双腿发软般,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像是畏惧极了,整个人不断地打着哆嗦:“大夫人,我也不知道木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怕血,我怕血!” 裴氏忽然怔住了。她在这瞬间记起,当时迫不及待铲除平儿那丫头的时候,她是当着不足三岁的苏韶音的面,直接要婆子捏着平儿的嘴巴,灌进去了毒药。 看着平儿七窍流血,裴氏觉得大快人心。 当时苏韶音年纪还小,她觉得这丫头应该不会记得往事才对。本打算一同把苏韶音掐死,但是当时苏厝带着外面青楼的歌女回府,裴氏着急着对付那贱女人,就将苏韶音丢在一旁。 现在想起前尘往事,裴氏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罢了!见苏韶音神色惶恐,裴氏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平儿那丫头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她,难道这小东西是她的对手?呸! “那我前几日赐给你的丫头,好端端的怎么死了?不是你克死的,还能是什么?你这丫头就是煞星,先是克死了你的母亲,如今连婢女都不放过了是么?”当年未能彻底铲除余孽,现在下手,应该也不算太晚。 “姐姐。”九姨娘扭动着身躯上前。她的柳蛇腰勾魂慑魄,加上一双桃花眼,简直是狐狸精在世。如若不是这样,苏厝当年也不会和裴氏大闹一场,也要把九姨娘纳入府中。 从那日起,裴氏和九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断过。可裴氏有苏文渊,九姨娘只有两个女儿,苏子佩和苏连音。 这些后宅女子,倾尽自己毕生所有,将赌注放在子女身上。 谁赢了,一目了然。 为此,九姨娘没少在自己庭院内辱骂两个丫头是赔钱货。 此时的苏子佩和苏连音,就跟在九姨娘身后。苏子佩性格内敛,始终垂下头,有小家碧玉的风范。而苏连音,却是眼巴巴的瞧着裴氏,神情里满是殷勤。 苏韶音记得,苏连音可是苏婉容忠心不二的“狗腿子”。 裴氏看到九姨娘,就开始翻白眼。 九姨娘故作惊骇:“姐姐,莫不是上了年纪,这年纪看不大清楚吧?前些日子给裴公子看病那御医我觉得就不错,姐姐不妨去看看眼睛。” “混账东西!”知道这是骂自己人老珠黄,裴氏当时暴躁如雷:“江清韵,少在我面前摆你那搔首弄姿的恶心样子。” “我关心姐姐,姐姐却出口伤人,老爷知道了,怕是又要觉得后院不合,生姐姐的气呢!”九姨娘轻哼一声,就像是才看到地上的血迹一般,呀了一声,连忙捂住眼睛:“我可不像是姐姐,见多了杀戮血腥,我头晕。” 苏韶音见状觉得有趣。九姨娘或许能成为她复仇的一个突破口。 “这好端端的丫头怎么就死了呢?”九姨娘别有所指的说了起来:“我前些日子在花园里,可撞见文渊握住这丫头的手,你侬我侬的可是甜蜜了。我好像还听到,文渊说要娶这丫头当姨娘……” “你这个长舌妇,休要胡说八道!”裴氏还未发火,裴姝妤有些忍无可忍,指着九姨娘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这个下贱东西!以为长了一张狐媚脸,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么?我告诉你,你这野鸡一辈子都是野鸡!我文渊哥哥和你不同,不会看上那下贱货色!” 这话本是为了讽刺九姨娘,但是话说出口,裴氏脸色僵硬起来。 裴姝妤这个没脑子的,这不是拐着弯的把苏厝也给骂了吗? 本是为了找苏韶音的麻烦,现在却狗咬狗。 苏韶音巴不得再热闹一点呢,赶紧惊动苏厝,来这后院看他那好儿子惹出的桃花债,看看裴大小姐失手害死的丫头。 最好传得越远越好,闹得人尽皆知。 裴氏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质问她,不外乎是为了当初的事情心虚罢了。 苏韶音娘亲被害死的时候,她的确年纪很小,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可苏婉容后来见她跌入谷底,洋洋得意起,在她耳边讲述过这件往事。 苏韶音好恨,这血海深仇,早晚有一日,她必定血债血偿!这母女两人,谁也别想逃! 九姨娘和裴氏不合,巴不得看后院起火。 苏韶音低着头装谦卑恭顺,其实嘴角已经勾起一抹冷笑,她希望这二人,最好撕一个你死我活。 但她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不是对不起裴氏这样大的阵仗了么? “这、这是什么?”苏韶音把原本准备好的帕子,趁着众人不备,在地上泥污中按压几下,缓慢了拿了出来。她骇然的瞪大眼睛,惊讶恰到好处的含着几分恐惧:“这血水中,怎么会有一条手帕?” 裴姝妤看到,快步上前,脸色苍白的把帕子抢了过来。 她是千金小姐,别说是杀人了。就算是看到杀猫杀狗,也会不舒服几日。如今失手害死木槿,惶恐极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上,脚下虚浮。 第十章 人命卑贱如草芥 没什么脑子的裴姝妤抢过手帕之后,被苏婉容瞪了一眼。霎时,她脸色蜡白如纸,双手哆哆嗦嗦起来,几乎拿不稳那帕子。 其实,这并不是裴姝妤害死木槿时,掉落现场的帕子。而是那一日,裴姝妤来竹林居大闹一场时,不小心遗落下的。 小女儿家,都喜欢些精巧可爱的东西。裴姝妤在这帕子上绣了荷花,在右下角,绣上了自己的闺名妤字。 这帕子换任何人去看,都能猜出是裴姝妤的。 裴氏也有些烦躁的扫了一眼满脸心虚的裴姝妤,这不明摆着告诉对方,这帕子是我的么? 九姨娘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立刻装出满脸诧异:“这是裴小姐的帕子么?真是奇怪了,昨夜的雨那么大,裴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你怀疑我是凶手?”裴姝妤沉不住气,又要骂人。 苏婉容那张精致的面容再也绷不住,拉着裴姝妤后退一步。她尖利的指甲扎入裴姝妤细嫩的手臂上,裴姝妤立刻叫了一声。 苏婉容面不改色,直视前方。 裴姝妤不甘的垂下头,眼睛却是在瞪着苏韶音。 就是这丫头!先是诬陷哥哥,又是要婢女勾引文渊哥哥!看她不找一个机会,撕破了苏韶音的嘴,打她些板子,要她学乖巧聪明一些。 “姐姐,你可不要帮亲不帮理啊。”九姨娘唯恐天下不乱,捂住嘴角笑的越发得意。 裴氏越倒霉,她就越开心。 裴氏瞪了一眼九姨娘时,老夫人忽然出现在了竹林居。 在王婆子的搀扶下,老夫人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的沉稳。她面沉如水,老态龙钟的那张脸上,这一刻却显现出几分不满:“珍珠。” 叫的是裴氏闺名。 裴氏应了一声,立刻把手放在右侧,对老夫人福了一礼:“母亲。” 老夫人没出声,扫了一眼被污水泡的越发肿胀的木槿,停顿了许久,拨动了手上的佛珠。 “站了这么多人,是要等厝儿帮你们料理是么?”老夫人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哆嗦了起来。 裴氏脸色难堪:“媳妇儿不敢。” “不敢就把这丫头给埋了,家里给个几十两银子便可。后院交给你,不是要你升堂办案,闹得这么隆重的解决这件事情。闹出去,我苏府的脸面何存!”老夫人看多了勾心斗角,怎么不懂裴氏那点心思。 她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因为裴氏把后宅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可若是不懂分寸,做事假公济私,闹得后宅不宁,老夫人便要出手了。 苏府的实权,看似在裴氏手中,其实还要看老夫人的心情行事。 裴氏闻言面色不甘,这样好处理掉苏韶音的一个机会,就那么没了? 可碍于老夫人威严,她不得不点头。 老夫人将众人众相看在眼中,目光定格在了地上跪着的苏韶音身上。不说和穿金戴银的裴姝妤相比,就连苏韶音的五妹苏连音,都要长得比她要强壮一些,足足都要高出小半个头来。 这丫头娘亲出身卑微,但是却已然是她苏府女儿。 老夫人沉吟片刻,对裴氏再次开口道:“将这院落修葺一番,顺便再给韶音的月例里多加几十两银子,你那里好的燕窝雪莲人参一类的补品,往竹林居送一些来。你这个做主母的,被人看到韶音这样瘦弱,怕是以为你虐待了她。到时候人言可畏,我看你当如何。” 丢下这话,老夫人便转身离开。 裴氏颜面扫地,看着捂住嘴角的笑的九姨娘,恨不得撕破她的脸皮!她愤恨的扫了一眼苏韶音,语气厌恶的对身侧的杜妈妈开口:“老夫人说的话啊,你可记仔细了。” 看着裴氏神色羞恼扬长而去,九姨娘宛如出了一口气般,媚笑着看向苏韶音,也不避讳:“看到你,就想到平儿。没想到你这丫头没死,反倒还能气一气裴珍珠,真是大快人心。” 苏韶音看九姨娘张扬的样子,知道这人早晚会招致祸端,立刻打消了和这人合作的心思。 就算裴氏鲁莽,可她身后的裴家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苏韶音垂眸:“是老夫人庇佑。” 九姨娘嗤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我也好奇,你还能裴珍珠手里活多久。连音子佩,我们走。” 苏连音看苏婉容离开时,那眼珠子就像是黏在了苏婉容的身上,早就魂不守舍。此时听到九姨娘说话,瞪了苏韶音一眼,踩着小碎步匆忙离开。她那神情,像是把苏韶音当做什么瘟疫蛇虫。 倒是苏子佩态度还算友善,略一点头,跟着娘亲离去。 桃枝看着满地血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一条人命,说没有就没有了。 在这些达官贵人眼中,奴婢永远是奴婢,贱命一条,不值怜惜。 苏韶音抬起头,冷笑一声。上一世她为草芥,攀附人所生。可既然重新来过,她便不会随波逐流。 老妇人的六十寿辰,很快就来临。 这一日内,府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喜悦很容易感染人,几乎每一个人脸上都堆满笑容。在这一日,大家像是都冰释前谦一般。 唯独只有苏韶音,自早晨醒来,便有些不安宁。 今日,萧烨也要来为老妇人贺寿。 想起萧烨那一张伪善的脸,苏韶音就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伪装。将他的真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要他被人踩在脚底,永不能翻身! 可这惩罚,似乎太轻了一些。 “四小姐,好了。”翠珠开口说话,唤醒了苏韶音的意识。 她回过神,看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眼。 饶是苏韶音波澜不惊,也要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了一跳。只见她脸上脂粉厚重,还在往下掉着。脸颊上两坨红色的胭脂,衬的整个人越发庸俗。 流云髻上,几乎插满了簪子,彰显高调。 苏韶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一声。 她就这样抬起头,看着翠珠一言不发。 她以为木槿死了之后,翠珠能明白当前处境。没想到,她还是裴氏的一条狗。 苏韶音的眼神深邃,宛如一口看不到底的枯井。 翠珠被盯得浑身发毛,强装镇定的她,声音却哆嗦了起来:“四小姐,哪里不对吗?” 苏韶音笑了:“我只是被镜子里自己美到了。”她装出满脸陶醉的样子,伸手去摸头顶的珠钗:“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金子呢。” 翠珠心底暗松一口气,想起大夫人说过四小姐到底是洗脚丫头生的女儿,能见过什么世面!今日老妇人寿辰,大夫人要让苏韶音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不是大夫人的安排,翠珠也不敢这样对待苏韶音。可在她眼中,苏韶音比自己并没有高贵在哪儿去。 “你先去看看前院来了哪家的公子哥儿。”苏韶音装出满脸少女娇羞:“我也要先做好准备,以什么样的开场,要那些公子记得我。女人的宿命,便是嫁一个好的夫婿。今日,是我的机会。” 翠珠看着苏韶音陶醉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一声。就凭借苏韶音现在这奇葩面容,自然会引人注目!只可惜,并不是引起他人惊艳,而是让人厌恶唾弃! 翠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她坚信以自己的姿色,说不定会被今日上门的皇亲国戚看上。就算当一个妾室,荣华富贵也是享用不尽。 打定主意,翠珠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苏韶音盯着翠珠慌忙的背影,嗤笑一声:“桃枝,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摘下来。再然后,给我打一盘清水来。” 桃枝点点头,赶紧打了一盆清水过来。 帮苏韶音洁面时,桃枝忍不住嘀咕:“翠珠以前好歹也是跟着大夫人见过世面的,这妆容怎么这么奇怪?” 第十一章 弄巧成拙 苏韶音也不解释,只淡淡开口:“大概是太紧张,手抖了吧。” 在桃枝的帮助下,苏韶音画了一个精致淡雅的妆容。虽然比不上苏婉容的天生丽质,可到底容貌还算清秀。 “如果真的能被哪家的公子哥看上就好了。”桃枝还在为苏韶音的终身大事发愁。 苏韶音想到这里,略微停顿几秒,要桃枝在竹林居等自己回来。 桃枝立刻眼巴巴了起来:“小姐,您不带桃枝去见见世面么?每一年老夫人寿辰,都会有许多的奇珍异宝呢。” “想见世面的机会很多。”苏韶音安抚桃枝:“今日,你且等我回来。我回来,给你带芙蓉糕吃好不好?” 桃枝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能再加一只鸡腿吗?” 噗。 苏韶音好笑的看了桃枝一眼:“加一只烧鸡。” “好的。”桃枝乖巧了许多:“那桃枝等小姐回来。” 今天,或许会风平浪静,或许会暗波涌动。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瞬息万变。 苏韶音能全身而退,只因她是苏府的四小姐。可若桃枝出事,那便万劫不复。把桃枝留在竹林居,是最好的选择。 苏韶音将自己准备送给老夫人的礼物装在楠木盒子里,外面盖着红绸,自己亲自端着走了出去。她信不过翠珠,事实也证明了翠珠不值得信任。 老夫人今日过寿,人在正厅,倒也不吃斋念佛了。 她不喜欢热闹,但是还是要给皇家面子。如此大费周章的寿宴,不过就是一场盛大的交际宴会罢了。那些夫人带着自己女儿前来,明面上是为了老夫人贺寿。可暗地里,却是为自己女儿牵线。 是以,今日所有人都打扮的格外花枝招展。 对比之下,苏韶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素面朝天。她穿着浅蓝色长裙,发髻上只有一支简单的垂着银质流苏的钗。加上苏韶音面容恬静,在人群中倒是不怎么打眼。 不多时,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苏婉容姗姗来迟。 只见她身穿烟紫色纱裙,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翩翩欲飞的蝴蝶,高贵之中更添几分灵动。苏婉容长发如瀑,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耳上是同色玉石做成的流苏状的吊坠。她每走一步,便发出叮叮清脆的声响。 虽说苏韶音恨极了苏婉容的蛇蝎心肠。可苏婉容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呼,却并非浪得虚名。 苏婉容的出现,衬得这些用心打扮的小姐们,瞬间如同土鸡一般失去颜色。除了苏韶音,几乎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看着苏婉容,恨不得划花她这张脸。 苏婉容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微微扬起下巴,如骄傲的孔雀般,一步步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弯腿屈膝,双手交叠放在右侧,行了一礼:“婉容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话音刚落,门口的小厮便高声通报道:“太子殿下驾到!” 苏韶音猛然看了过去。 太子萧琤,性格温良,是故皇后所生。现皇上嫡长子,不喜杀戮,追求道法。 为人过于天真,所以上一世,被萧烨一举拿下。萧琤头被砍下时,还睁圆了一双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是自己的亲兄弟背叛了自己。 萧烨曾说过,帝王之道,便是充满血腥的荆棘之路。如萧琤无脑苟合他人,死不足惜。 这一刻,在萧琤身侧站着的,便是萧烨。 兄弟二人皆穿华服,一前一后朝着老夫人走了过来。 有一名太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手上拿着的,是一道圣旨。 老夫人凝眸,正要下跪,萧琤笑着扶着她:“您可莫要折煞我了。” 老夫人跟着也笑了笑,坐稳了身子。 太监尖利的嗓音宣读圣旨时,除了萧琤和老夫人,其余人都跪了下去。苏韶音格外注意了苏婉容看向萧琤的目光中,是毫不加掩饰的爱意。 而萧琤虽然一直和老夫人站在一起,眼神却似有似无的看向苏婉容的方向。 哦。 苏韶音想明白了。上一世苏婉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太子萧琤的吧。 啧,她这个嫡姐真的是好本事,能在兄弟二人之中盘旋应酬。 在圣旨中,德阳帝要以老夫人名义在西山建一座寺庙。在座诸位听到,都是千恩万谢。 老夫人一心向佛,这是皇家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了。 萧琤坐在老夫人身侧,萧烨却是站着的。 苏韶音起身时,眼神中控制不住恨意,宛如淬了毒的箭雨一般,朝着萧烨狠狠的扎了过去。 萧烨觉得不适,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发觉是一个面容清丽,却不怎么起眼的丫头。萧烨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时,那一股莫名的恨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娇憨害羞的笑容。 萧烨一怔,觉得大概是自己走神想多了。 他这个大哥人前还是这般愚蠢!而他不过是侧妃所生,便处处低人一等。如若他是太子,不知要比萧琤出色多少倍! 萧烨神色抑制不住的烦躁,看了一眼面如桃花的苏婉容。这京都第一美人,也本该是他的!只可惜,萧烨得到消息,萧琤要等到苏婉容及笄当日,便去求父皇赐婚。 真是该死! 萧烨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他萧琤的?嫡子,难道就那般重要吗? 苏婉容在众人嫉妒又羡慕的目光下,对着萧琤施了一礼,轻轻拍手,便有四五个小厮,推着一辆车走了进来。 那车上不知是什么东西,足足有一人高。这一刻被红绸盖着,也看不出什么来。 苏韶音却是知道的。 她握紧手里的石子,垂下头时勾着嘴角笑了。 苏婉容上前,亲手揭开红绸,露出庐山真面目,是一座玉佛。 约莫一人高,全身皆玉石雕刻而成,精致无双。这礼物,相当的用心了。 老夫人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她惊讶的伸出手想摸,又出于佛心,虔诚的收回手,目光赞许:“婉容费心了。” 二小姐苏清漪看到这礼物,恨恨的咬碎一口银牙。她熬了好几夜为老夫人绣了佛垫,可现在那些心血,全部都被苏婉容的财力给比了下去。 苏清漪神色恹恹,恨不得苏婉容即刻暴毙!天天装什么大家闺秀,别以为她不知道苏婉容是什么骚狐狸! 就是趁着今日的风头,妄图得到太子殿下的瞩目。 贱人! 苏婉容见老夫人满意,心中暗松一口气,要那些小厮小心送到祠堂时,谁知道车轱辘咯噔一声,佛像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 那精致的一人高的玉佛,瞬间跌在青石板上,变成千万碎片。 苏婉容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刚才众人目光都艳羡的看向那一尊玉佛像的时候,苏韶音将手中的鹅卵石丢在了车轱辘下。这车只要一动,那佛像便会玉石俱焚。 苏韶音装出懵懂愕然表情,抬起头看过去时,忽然发现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 最开始,她以为是萧烨发现了自己的恨意。 可顺着目光看去,却是一个温软如玉的男子。这男子外貌出众,可刚才却并未被众人察觉。他就像是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自带隐身效果。 苏韶音眉头紧拧,看着男子含笑的神情,有些困惑。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可她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两个人越过人海,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避开目光。 苏韶音觉得,这男子似乎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她心头一紧,见男子始终未言,便先将一颗心咽回肚子里。 男子面容精致无双,可整个人这一刻却呈现一种诡异的病态感。 可哪怕如此,男子却并不会给人一种阴柔之感。 反倒更引人多看一眼。 苏韶音到底还是不安,快速移开目光,结束了和男子的对视。 只见苏婉容脸色僵硬,惶恐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信佛念佛,如今看佛蹦碎,心中痛楚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的清楚?她胸口起伏,脸色蜡白如纸,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玉。 苏婉容急的都要哭了。 第十二章 万人书讨祖母欢心 太子萧琤和二皇子萧烨,几乎是同时站了出来。 可萧烨看到萧琤站出来的一瞬间,迈出来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去。他垂下头,掩饰了脸上的情绪。 萧琤语气温和的为苏婉容开脱:“都说岁岁平安,这未必不是一个好兆头。老夫人您放心,琤儿会帮您再寻一个更好的。苏小姐能有这样的心思,已经相当不易。” 太子都出来为苏婉容辩解,老夫人还能说些什么? 老夫人笑了笑,说无妨。但是神色郁郁,始终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苏婉容如释重负,眼眸流转看向萧琤,忽而又害羞的垂下头来。 萧琤心中悸动,像是一阵春风吹过。有女如此,拜倒在石榴裙下又有何妨? 苏清漪见状,恨得更是要命。 凭什么?她姿色才学不输苏婉容,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给了苏婉容!只是一个嫡女的身份吗! 苏清漪的礼物是山水绣图蒲团,绣工出色,可惜并未激起什么涟漪。就像是丢一颗石子出去,却落入大海,惊不起任何波涛。 再剩下几人,也无出色之处。 轮到苏韶音时,众人的神色已然恹恹起来。 苏韶音神色淡然,一步步上前,捧着手里的木盒。 老夫人觉得有趣,终于打起了精神,含笑看向苏韶音。其余众人眼中有狐疑又不屑,完全没有把苏韶音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女看在眼中。 苏韶音走上前,跪了下去。 她将木盒的盖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布帛。 果不其然,她立刻听到一旁传来嗤笑声。 “祝祖母寿比山河,与世长存。”苏韶音一边说着祝词,一边打开了布帛。 老夫人本对苏韶音并未期待,也就是看重孙女儿的孝心,才耐着性子在看。可看到布帛上的东西上,老夫人瞬间怔住了。 这怎么可能! 只见那足足有七八尺长的布帛上,密密麻麻写着人的名字。 字迹不一,分明不是一人所写。 “这?”饶是老夫人见多了世面,也为眼前事物困惑。 苏韶音不慌不忙,叩首解释:“韶音第一次为祖母祝寿,本打算找些稀罕物件,但是奈何条件局限,只能用另外一种法子,表达对祖母的尊敬。这是我在京都内,找了一万个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百姓,亲手签下名字,共同祝愿祖母您万寿无疆!”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苏韶音会送这样一件让人意外的礼物。 但是,这礼物的分量,却不比那一尊玉佛来的要轻! 何况,玉佛已碎! “快起来。”老夫人神情动容,竟然起身要扶苏韶音起身。 苏韶音有些愧疚,毕竟是利用了老夫人的善心。就算是前世,老夫人也不算是什么邪恶之人。 最多也就只是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可那助纣为虐的坏事,老夫人却是从未做过的。 老夫人看着那万人写下的寿词,眼眶内竟然含着泪,牵着苏韶音的手,就要她坐在自己身边。 要知道,就连嫡女苏婉容,也只能在旁边站着而已。 看到这一幕,苏婉容瞬间觉得老夫人像是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再看其他千金贵女,都捂住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可望向苏韶音的眼神里,却不无嫉妒。 这种空子,竟然给这个臭丫头钻了,其他人心中怎能不恨! 萧烨右掌轻轻摩挲下巴,颇为感兴趣的看向苏韶音。他本以为这是姿色不出众也没什么权势的丫头,可就刚才那一幕而言,这丫头的智谋绝对是在场这些千金小姐之上! 很好,这个女人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或许,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 发觉萧烨的目光看向自己这边,苏韶音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抬起头看向萧烨。两个人四目相对,苏韶音并未着急移开目光。 待萧烨神色露出几分玩味时,苏韶音即刻收回了目光·。 果然,萧烨还如前世一般,削尖了脑袋要利用一切可用的工具往上爬。很好,目前的一切,都正在按照苏韶音的安排进行着。 她要萧烨对自己感兴趣,要将萧烨玩弄在鼓掌之中! “母亲。”苏厝在前方会客,这会儿招待完毕,对老夫人请安。 在苏厝身侧跟着的,是一身华服发髻满是珠钗,浑身贵气逼人的裴氏。裴氏出现之后,目光立刻投向自己女儿。 苏婉容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裴氏心中一惊,柳眉微蹙。安排好的一切,竟没能顺利实施? “这是什么?”苏厝低头好奇看了一眼那布帛,平缓的念出声:“万人书?” 老夫人将苏韶音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摩挲,彰显无限怜爱之心。在自己儿子面前,将刚才之事全部都讲述了一遍。 苏厝顿了一下,却也很快收起眼神中的诧异之色。他定睛看向苏韶音,却看不出什么。这个女儿,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不错。”苏厝到底在朝堂上经历过风雨,此时淡淡一句,已经涵盖一切。 “是啊。”萧烨站了出来,对着苏厝拱手之后,回答道:“四小姐气度和一般人确实不同,素衣素容,却将苏府落落大方彰显无疑。” 苏厝听到这里,脸色倏尔变得僵硬。 苏韶音穿着,大概是在座众人中最不起眼一人。 二皇子这般开口,不知是何意。可苏厝向来要脸面,这话听着是恭维,却又如一记毒辣耳光狠狠打在苏厝脸上。 苏厝压抑心中怒意,扫了裴氏一眼。 后宅之事,他全然交给裴氏手中,不是给裴氏权利给他人穿小鞋的! 裴氏脸色惶恐,死死的咬着下唇。她嘴唇微张,思索要如何为自己解释。 苏韶音站了出来,对苏厝和裴氏行了一礼,态度恭敬道:“大夫人要身边的婆子给韶音送了几匹上好的绸缎。只是那些绣娘动作慢,韶音的新衣裳还没有做出来。” 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她并非是为了裴氏,而是想要蒙蔽苏厝。 苏韶音现在还未脱离苏府,打苏厝的脸,便是与自己为难。 苏厝听到这里,满意的点点头,赞许的看向苏韶音:“甚是乖巧。” 但碍于刚才那一出,在座各人心怀鬼胎。苏厝不便多留,起身离开。裴氏眼珠子狠狠的剜了一眼苏韶音,也跟在苏厝身后离去。 宴会散罢,看到自己那些姐姐装出满脸害羞,在和名门公子搭讪,苏韶音忍不住摇头,带着桃枝离开。 作为一个女子,嫁一个人,便是这一辈子的圆满么? 苏韶音并不这样觉得。 走到花园,发现还有人跟着自己的时候,苏韶音皱起眉头。她死死的握住手心,才勉强控制自己抽出随身的匕首,刺向这人的心脏。 这样杀了他,真是便宜了他! 萧烨含笑走了出来:“四小姐真是机警。” “二皇子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跟着韶音,不知是何意?”苏韶音扬起下巴,神色尖利:“韶音尚待字闺中,二皇子此番举动,只会毁了韶音清白。” 萧烨扬眉,一双桃花目微眯,里面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韶音都承认,萧烨生的格外的好看。他眉如山峰,眼如桃花,鼻梁挺直,嘴唇凉薄。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让萧烨看起来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妖冶的,危险的美。 就像是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这一瞬间,苏韶音猛然想起。萧烨曾经趴在她的膝盖上,神色脆弱讲述往事。他说他的娘亲,被柳皇后害死。他说,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自己心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和依赖,大概没有女子能抵抗住这样致命的诱惑。 只可惜,这男人除了皮囊,全部都是坏的。只要扒开多看一眼,就能看到那肮脏的内在,嗅到那腐朽浑浊的气味。 “令人作呕。”苏韶音咬牙吐出四个字。 “什么?”萧烨一愣,刚才一阵风吹过。再加上苏韶音声音轻飘飘的,他没有听清楚。 苏韶音却已经笑了,眼神里的锋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少女应该有的天真:“我说,二皇子难道就不担心韶音说二皇子非礼,借此嫁给二皇子么?” 萧烨笑了。 笑容里满是运筹帷幄,宛如看穿了苏韶音一般:“你不会。” 他说的信誓旦旦,一双桃花目定格在苏韶音的身上。 这个四小姐果真是不简单的,一般女子在他这样注视下,怕是早就双腿发软,不知所措。可苏韶音的眸子却犹如一汪寂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就像是,看穿了世事一般。 奇怪! 萧烨心头没来由一跳,为何他会对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女子生出几分畏惧来?那一双眸子那么沧桑,就像是活了许久一般。 “二皇子?”苏韶音笑的娇羞了一些:“您到底要说什么?”她笑的时候,放在腰侧的右手死死的按着匕首。在宽大的衣袖下,苏韶音的右手臂在不断的抖着。 她不是害怕。 她只是疯了一样想要冲上去,把这个男人伪善的面容撕碎,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全部喂给野狗! 第十三章 我要娶你 发觉苏韶音神色不对,萧烨忽觉胆颤心惊。可待他再看去时,发现刚才的凄凉更像是一场幻觉。 萧烨缓过神来,又恢复成志在必得的神情:“你那么聪明,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不过。”萧烨话锋一转,给出相当诱惑的条件:“我倒是可以让你成为我的侧妃,只要你……” 苏韶音笑了:“二皇子怎么确定,我甘心当一个侧妃?” 萧烨错愕。 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能驾驭一个女人。 苏韶音扬眉,就这样眯着眼睛看向萧烨:“我要当,就要成为正妃。而且我还知道,二皇子也远不满足于区区一个王爷头衔。” 萧烨心头狂跳。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明明瞒的那么好,就连那个自认为聪明的萧琤都不知道。可这个女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心中所想! 看萧烨神色骇然,苏韶音心底冷笑一声。 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萧烨可没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二皇子可能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苏韶音福了一礼:“那您回去多想想,韶音这就告退了。” 丢下这句话,苏韶音不再看萧烨一眼,快步离开。 可刚走回竹林居,苏韶音便如失去浑身力气一般,重重跌坐在藤椅之上。就在刚才,她只要抬手,就能轻取萧烨性命! 只是几秒,她就能为昊儿报仇了! 可她知道,自己功力远不如萧烨。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只是在仇人面前伪装,并不如预想中那么轻易。 “小姐?”桃枝不明所以,神色骤然惊慌。:“您怎么了,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是不是老夫人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是大夫人为难您了吗?” “不是。”苏韶音心神俱疲,只淡淡回了一句。她伸手擦掉脸上两行清泪,起身去关窗时,发现在园中一片皎洁的月光下,站着一个男人。 不,具体一些,是坐着一个男人。 是刚才那个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发现苏韶音所作所为的男人。 苏韶音还没有被一个人如同鬼魅般这样缠着。而且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苏韶音皱起眉头,要桃枝站在屋内关好门窗,自己走了出去。 “我可以给你正室的身份,嫁给我好不好?” 苏韶音刚走出去,还未质问来人用意,那男人便语气恳切的说出这句话来。 苏韶音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这个人是在耍她吗? “我只会娶你一个妻子,嫁给我。”男人的回答,像是回答苏韶音,又像是抛出了某种诱饵。 苏韶音见此,反倒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她并不相信情爱,也不懂这鬼魅一般的男人是何用意。她不会冒险,更不会投身于茫然的未来。她神色淡淡,也如男人一般开口:“我不了解公子,为何要嫁给公子?” “因为我喜欢你。”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在月光下,男人一双眸子晶亮。他那一抹病态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心动的魅惑。 苏韶音心头一跳,竟然有瞬间的失神。 她更紧张了。 这男人难道会什么摄魂之术? 说喜欢她,是和萧烨一样,把她当做可用的工具了么? 可为什么,她记忆中不记得有这样野心的一个男人。 苏韶音心中警钟大作,只能谨慎的看着男人,不发一言。 “我说喜欢你,不是在开玩笑。”男人神色认真了许多:“我只是喜欢你,和萧烨不同。” 苏韶音听他提起萧烨,心更乱了。她又不是容貌无双,如苏婉容一般,令人见之不忘。一见钟情这种戏码,她不会当真。 但是为何,她从男人说的话中,真的听出几分情真意切来? “我知道我可能吓到了你。”男人推着轮椅上前,伸手想要抚摸苏韶音的头发。 苏韶音厌恶别人触碰自己,下意识闪身躲开,却还是被男人摸到了头发。 男人的动作很快,苏韶音根本没有看清! 她心中骇然,更多几分警惕。 男人却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最多一年。记得多吃些,你太瘦了。”男人说话时,又想捏一捏苏韶音的手腕。 可这一次苏韶音有所防备,男人总算是扑了一个空。 看着苏韶音警惕的神情,男人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风轻轻吹动风铃清脆的声音。 再然后,苏韶音亲眼看到,男人推着轮椅,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桃枝冲了出来,紧张的握住苏韶音的手,舌头打结一样导致声音打颤:“小姐,刚才不是鬼吧?” 好端端的在寿宴上出现,怎么会是鬼? 苏韶音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用意,可男人的举动是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知道男人的玩笑是真是假,但是一个废了双腿的男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这样信誓旦旦的上前来对她倾诉衷肠? 可为什么,苏韶音竟然觉得有些心动? 疯了! 苏韶音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在桃枝狐疑的目光下,苏韶音神色凝重:“去查一下这个人是谁。” 她不允许任何一个意外,阻止自己复仇的路! 第二日一早,裴氏就派人送来了不少好的绸缎,是江南最出名的满庭芳织造出来的。为了老夫人寿宴上的失误,裴氏下了血本。 苏韶音看着随着绸缎送来的那些珠钗玉镯,随手拿了一个,递给了翠珠。 翠珠受宠若惊:“四小姐,这……” “赏给你的。”苏韶音不喜欢听虚伪的人敷衍了事,立刻开口堵住了翠珠的说辞。 翠珠神色狂喜,看到苏韶音把一点银子给了桃枝:“你前些日子不是想吃外面秀水阁的烧饼么?今天去多买几个,再买些桂花糖。” “小姐,您真好!”桃枝对饰品不在意,只是特别喜欢吃。 自从她日子变好之后,桃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翠珠见状,在心底冷笑起来,暗暗讥讽桃枝不知进取,怪不得如今仍旧在这竹林居内。不过她心中仍觉侥幸,将四小姐脸画成那般模样,没有被四小姐怪罪,已然是神迹。 桃枝很快出了府,却不单单是为了买吃的。她时刻记着小姐对自己的交代。 桃枝很快查了出来,昨天出现在她们竹林居内奇怪的男人,是当朝将军沈城鞘的独子沈隽。 沈隽自娘胎来便体弱多病,没能继承父亲的英勇神武。不过沈隽不是生来便是残疾,只是前些日子骑马时不小心从马背跌落,摔断了右腿。 从得到的情报来看,沈隽不管文韬还是武略,都不如人意。但沈隽生性宽厚,倒也不像是会说那种放荡孟浪言辞之人。 苏韶音觉得,这个沈隽大概是觉得她是庶女,好欺负所以才会对她说那一番话么? 又或者,沈隽看出来她的野心? 这个男人给苏韶音的感觉十分不同,她暗自思忖许久,得不到任何有用消息,只能作罢。 这几日风平浪静,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 裴太傅归家祭祖,将裴兆瑞兄妹二人交给了裴氏。 苏家百年来的习俗,便是在郊外江淮流域之上,举家邀明月,共享佳节。 苏家有一条大船,能容下所有家眷。往年这种时节,苏韶音没资格跟着一同前往。但是今年老夫人特意叮嘱,要捎带着苏韶音。 看着站在老夫人身侧,似是将自己取代一般的苏韶音,苏婉容恨的咬牙切齿。 可在人前,她要维持绝美仪容,只能将一条帕子绞成了麻花状,却不能解气。 裴氏扫了苏婉容一眼,神情警告。 苏婉容是苏家高贵的嫡女,岂能因为苏韶音投机取巧的举动就自乱了阵脚? 裴兆瑞笑嘻嘻的走到苏婉容身边,凑在她美艳的容貌前,讨好道:“表妹可是在何事苦恼?” 苏婉容不喜欢裴兆瑞流里流气的样子,又想到裴兆瑞和苏清漪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心中闪过一抹厌烦,捏紧手心的手帕,嗔怪的哼了一声:“我哪儿像表哥一样逍遥,整日流连于花丛之间,快活极了。” “表妹可是吃醋了?”裴兆瑞举动轻浮,手指捻起一缕苏婉容的发丝,在自己鼻子轻嗅:“我对表妹之心,表妹难道不知?” 苏婉容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和裴兆瑞拉开距离。 她是要成为人中之凤,对裴兆瑞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毫无兴趣。只是抬眸那瞬,扫过裴兆瑞额头疤痕,她眼前一亮,笑了起来:“表哥,你恨那个丫头吗?” 裴兆瑞伸手摸向疤痕,眼神闪过一抹狠戾:“一个卑贱的丫头,还真的把自己当苏家的女儿了。” “表哥不如要了她。”苏婉容娇滴滴的笑了起来。她抬起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眉目中的狠毒,如玩笑般再次开口:“只不过一个卑贱庶女,表哥娶回家,便可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裴兆瑞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看是表妹对她恨之入骨吧。” “表哥这就误会了。”苏婉容快速撇清:“我只是为表哥不平。表哥这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吧?” 第十四章 梅开二度媚人骨 裴兆瑞被戳中痛处,神色烦躁的看了一眼在老夫人面前安静笑着的苏韶音,跟着压低了声音:“表妹有什么主意吗?” 苏婉容笑了:“表哥只要想,这主意还能没有吗?”她留下这句,施施然离开。 苏韶音有所感应般,看向苏婉容方向。见她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苏韶音心中骤然不安了起来。 她抢了苏婉容的风头,苏婉容生性善妒,会对她有所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可苏韶音倒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嫡姐,还有什么本事没能使出来! 一行人进入船舱,苏韶音坐在下首,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歌姬表演。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苏婉容终于有所动作了。 只见苏婉容自裴氏身边走来,一双玉手端着两只夜光杯。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 “妹妹。”苏婉容笑容美艳:“自从你搬进新居,我好像还没有祝贺过你。这一杯酒,就当姐姐是为此自罚了。” 酒里就问题么? 苏韶音不动声色,也没有去接那杯酒:“姐姐客气了。” 苏婉容手腕端的有些酸,见苏韶音不接,心底有了几分怒意。可碍于眼前形势,她不得不继续装大度,含笑往下说道:“这是圣上赏给父亲的进贡的波斯美酒,妹妹平时应该是没资格品尝的。正好今日中秋佳节,妹妹总要给姐姐一个面子不是么?” 苏婉容姿容出众,她一举一动,很能引人注目。 如同这一刻,许多人都看向她们,将苏韶音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苏韶音也不再伪装,伸手去拿苏婉容手中的夜光杯。 她刻意了一些,手伸到苏婉容靠里拿着的那一杯。但是,苏婉容反应很快,已经把左手那一杯递给了苏韶音。 苏韶音笑了笑,盯着苏婉容看了片刻。 苏婉容顿觉压力,脸色也不自然了许多。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紧张。 “妹妹?”苏婉容连忙稳稳心神:“有何不妥吗?” 苏韶音冲苏韶音甜甜的笑:“姐姐真是滴水不漏,让韶音敬佩。”她丢下这一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婉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又姿态万千的从苏韶音面前走开。 桃枝看苏韶音落座,心中紧张:“小姐?” 饶是大条如桃枝,也能看出猫腻。苏婉容向来不和她们庶女有过多的走动,忽然这样殷勤,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事。”苏韶音神色调皮的冲桃枝笑了笑,要她看自己的袖子。 只见苏韶音宽大的绯色衣袖上,满是红色的污渍。 桃枝愣了一瞬,立刻恍然大悟。 好在桃枝还算机灵,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苏韶音刚才在饮酒时,并未吞下,趁着苏婉容不备,全部都吐在了衣袖上。 前世她玩烂的东西,这一世怎么会轻易的在这上面栽跟头? 苏婉容真是狠毒,竟然妄图在今日的家宴上,毁她清白,将她踩在脚底。 呵,真是天真。 苏韶音静待了片刻,借口说自己有些不适,要先行告退。 离开前,苏韶音特意瞧了苏婉容。见苏婉容嘴角一抹毒笑,她反倒觉得心安了些。 苏婉容担心苏韶音不上当,苏韶音还担心自己这位嫡姐不出手呢。苏婉容越是按耐不住,苏韶音便越发有利。 苏韶音走出主厅,转身到自己房间时,使了一个心眼。 在上船的时候,她发现有婢女小厮专待的住所。这一刻的小厮和婢女们都在船舱外看盛放的烟花,无人会来这里。 她安心坐下,掏出怀里的瓶子,仔细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青瓷白花细口瓶,外观平平无奇。 重点,是里面的东西。 梅开二度,谁都抵抗不了的诱惑。只要一滴,就能神魂颠倒。她临走前,在苏婉容的衣服上滴了一滴。 不消片刻,她这个嫡姐怕是不能在人前维持端庄之姿。 剩下的,她就要等着看笑话了。 苏韶音坐在佣人的船舱内,开始思考,剩下的路该怎么走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闹腾的声音。 她嘴角勾起,慢慢走了出去。 可看到外面衣衫不整之人是苏清漪的时候,苏韶音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见这一刻的苏清漪面色潮红,死死的拉着裴兆瑞深紫色的衣衫,大有饿狼扑食的势头。 苏清漪亵衣半褪,露出里面粉色绣着荷花的肚兜:“兆瑞,要我。” 言语露骨,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间,众人簇拥而至。那人群中的裴氏脸色涨红,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苏清漪身上:“给我滚开!”这等肮脏女子,怎能配的上她侄儿! 裴兆瑞这一刻悔不当初! 其实比起身材扁平的苏韶音,他更爱苏清漪圆润精致。只是刚才进入房间内时,发现了不对劲儿。裴兆瑞担心有诈,只能快速退出。 早知道是苏清漪,他怕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了她! 两个人早先暗度陈仓,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并未走到最后一步! 十三姨娘大着肚子趔趄着跑出,看到自己女儿这一刻媚态百生,脸色惨白着要自己的婢女绿珠拿过罩衫,披在苏清漪的身上。 “成何体统!”裴氏骂出声:“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妄图勾引我的侄儿,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十三姨娘被讥讽,几欲要站不稳身子。她死死的咬着红唇,手轻轻摸着自己小腹。 再忍忍,便可以扬眉吐气! 裴氏看大着肚子的十三姨娘,心内更是一阵厌恶。她快速的扫了扔抱着裴兆瑞不放的苏清漪,心里的怒意难平,又是一耳光狠狠打在苏清漪的脸上:“不知羞耻!” 苏韶音眉头紧锁。 这不是她期待看到的画面。 还以为能借机毁掉苏婉容的清白,没想到苏清漪竟然成了替死鬼。 苏韶音发觉事态超过自己想象,有些警惕时,发现苏婉容走了出来。 苏婉容仪表端庄,举手投足之间,仍是大家风范。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中那梅开二度。 哦。 苏韶音明白了。 苏婉容给自己下的媚药,大概担心自己也中招,所以事先服用了解药。至于苏清漪,大抵是谁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想到这里,苏韶音不自觉看向裴姝妤。 见裴姝妤果真满脸得意,苏韶音瞬间明白了其中道理。 原来心怀鬼胎的人还真的不少。 苏清漪这一刻神志不清,被两个家丁架着离开。 看着苏清漪双手在空中无意识的挥舞着,苏韶音心中一动,立刻上前,装出殷勤样子,想要帮苏清漪遮住露出的春光。 大家都是庶女,她这样做只会让别人觉得她只是感同身受。 苏韶音不在乎众人目光,搀扶着苏清漪往前走着,到了努力压抑脸上震惊的苏婉容时,手上一松,跟着尖叫一声:“大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苏清漪已经抓住了苏婉容头上的珠钗。 苏韶音被吓得面容惨白,伸手去推开苏清漪的时候,苏清漪已经拉着苏婉容,一同落入水中。 噗通一声,众人都傻了眼。 苏韶音快速趴在船帮上,哭的伤心欲绝:“这可怎么办啊!”她装出要跳下去的样子,立刻就被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子给拦住了:“四小姐!您不会水,就算跳下去也无济于事啊!” 裴氏看亲生女儿跌入水中,转身看十三姨娘的眼神,更是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 “快,快救大小姐!”裴氏神色慌张,却只能担心的在船上走来走去。 十三姨娘脸色刷白,也跟着开口:“要救清漪……” “谁更重要?”裴氏闻言,心底无法发泄的怒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噼里啪啦几巴掌打在了十三姨娘的脸上:“你这个贱婢,生下的女儿更加低贱,怎么能和我女儿相提并论!” 十三姨娘精致的面容被打的像是发面馒头一般。她恨恨的垂下头,眼泪横流。 看到那些小厮架着昏过去的苏婉容,裴氏杀人的心都有了! 女儿家的清白比命还要重,可现在却被这些下贱的奴隶给碰了! 苏婉容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而苏清漪更加可怜,几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船快速开到码头,苏婉容被那些力气大的婆子抱进马车,快马加鞭要回城去看大夫。 十三姨娘在婢女绿珠的帮助下,艰难的拖着苏清漪走过去,可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苏韶音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噙满讥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裴氏一向自私。她本打算找机会激化裴氏和十三房的矛盾,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竟然还促进了命运齿轮的转动。 不过,刚才苏婉容被抱上马车的时候,浑身的衣衫尽湿,薄衫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倒是格外的诱惑。 在岸边有那些文人雅士,向来爱慕才貌双全的苏婉容。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湿身诱惑,好一饱眼福。 苏韶音快速收回神思,脸色蜡白如纸的哭了起来:“祖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二姐姐。” 闹出这么一场麻烦来,老夫人身心俱疲。她怜爱的看了自己这个孙女一眼,还没有开口,尖酸刻薄的苏连音却抢先一步:“二姐姐真的是好深的心机,这么一来,裴公子怕是要娶了她才行呢。” 这话里的嫉妒,不言而喻。 第十五章 传遍京都的春宫图 九姨娘嘴角闪过一抹讥讽,却装大度,开口责骂自己女儿:“胡说什么呢!” 苏连音不满的撇了撇嘴,倒也乖巧起来。 可该说的话,却已经说了。 裴兆瑞心念一动,快速上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裴氏立刻挡在裴兆瑞的面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去裴家做妾室,也是高抬了苏清漪! 凭什么? “我老了,这些事情不打算管了。”老夫人神色厌倦的叹了一口气:“韶音,陪我一起回去。” 来的时候,苏韶音和劳夫人便是同坐一辆车。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苏连音恨恨的看着苏韶音远去,忍不住在原地跺脚:“凭什么!”大家都是庶女,她还有娘亲庇佑,为何会低苏韶音一等! 苏子佩见众人心不在焉,也无人注意自己妹妹,忙拉了苏连音一把。 苏连音快速甩开苏子佩,神色厌恶。她这个姐姐,真是一点都不争气!长相一般,心机也一般。还不如机警一点,学学那苏清漪,主动上了男子的床,也好过在苏府听天由命的好! 苏韶音回到苏府,陪老夫人静心打坐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回到了自己房间内。 她在祠堂稳坐如钟,这一刻的神色里也未露出任何疲态。苏韶音脱下罩衫,将袖子扁起,要桃枝帮自己研磨。 那个翠珠这一刻约莫是在苏婉容的芙蓉阁献殷勤,把她这个正主给忘记了。 不过也好,省的她还想办法支开翠珠。 几笔勾勒下去,玲珑身姿立刻跃然纸上。 桃枝呀了一声,神色惊讶:“小姐是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不单如此,小姐身上忽然多了许多,桃枝根本看不明白的秘密。 苏韶音见桃枝懵懂,忍不住捏了捏桃枝的脸颊:“好奇的还在后面呢。” 桃枝神色鼓着腮帮子满脸狐疑,不懂小姐明明比自己要小,可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就像是像是重活了一世。 想到这里,桃枝吐吐舌头,觉得自己应该是癔症了。 苏韶音画画时,桃枝就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看到小姐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躯,旁边画出一摊水渍,桃枝越发奇怪。最后当那画中人露出真面目时,桃枝过于惊骇,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巴。 苏韶音满意的看着自己画作,抬起轻轻吹干,要桃枝卷起,含笑开口:“送到京都内最出名的书画阁内。” 桃枝点点头,神色还是茫然。 可她素来听话,不会对苏韶音的话提出意见。 苏韶音看着桃枝远去,看着手上未干的墨迹冷笑一声。 这一世,她不会再任由他人摆布自己的性命。既然苏婉容打算对她出手,那她也不会有所客气! 复仇,只是刚开始罢了。 翌日,关于苏婉容的湿身画像,几乎传遍了整个京都。 各种临摹比比皆是,不管是豪门子弟亦或者是贫困书生,都能一饱眼福。只可远观的京都第一美人,这便可以随手把玩。 何况苏韶音对苏婉容音容相貌铭记于心,还刻意画出了苏婉容胸口一点小痣。 苏婉容的浑圆坚挺半露,秘不可宣如同春宫图一般。 裴氏花重金买来这画像时,恨的直接丢在暖炉中! 还未入冬,可昨日落入感染风寒的苏婉容却裹紧狐裘,一张精致的小脸苍白,却格外的招人怜惜。 看到那画像中媚态风流的自己,苏婉容翻了一个白眼,险些昏过去。她死死的拉着裴氏的手臂,哭的如同泪人一般:“母亲,我该如何是好!” 谁这般恶毒,竟然毁她名节! “混账东西!”裴氏一耳光打在苏婉容脸上。 苏婉容不察,重重跌在地上,神色畏惧的盯着裴氏。 玉芙想要上前扶起苏婉容,可见裴氏神色羞恼,只能慌张的站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对苏韶音出手?”裴氏很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你觉得那个贱婢能挡你的路吗?你是高高在上的苏府嫡女,那个贱人不过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土,你何必出手招惹她!” 苏婉容暗自垂泪,语气里仍有几分不服:“母亲,可出事的人是苏清漪啊,这是……” “愚不可及。”裴氏想起当时如若不是苏韶音,怕是苏清漪早就被人架着离开,怎么会连累她女儿落水? 如若不是苏韶音从中使绊子,这事情怎会发生的这般巧合? “最近几日,你在家中养伤,谁都不要见。”裴氏恨苏婉容不知长进,按着太阳穴,有些烦躁的开口。 苏婉容闻言,露出不甘:“可太子殿下邀我过几日去赏菊。” “你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太子面前?”裴氏不满的盯着自己这个女儿:“何况我什么时候教你,要你这般主动的?你难道不知,越是送到嘴边的肉,越下贱么?你要学会吊着太子殿下的胃口,要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本来是有这样的胜算的。 苏婉容天人之姿,加上从小便被当做太子妃一样培养,姿态礼仪不是常人能比。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流言止于智者,她必须要想个办法帮苏婉容重回巅峰!但是想起那些散落各地的画像,裴氏心中便觉得如同巨石堵着,闷的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难道要去那些达官贵人家中搜索,将苏婉容的画像收回?还是要当着这些人的面承认,那画中之人是苏婉容? 他们现在哪怕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什么都不能承认! 在中秋赏月过后的几日内,苏府内都格外安宁。发生那种丑闻,气氛越发惴惴不安。 可府内每一个人,都没有心情享受这种安宁。尤其是苏韶音。 她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恨不得将萧烨挖其心食其肉,才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在这份让人惴惴不安的宁静中,来自郡主府的请帖,终于击破了这份安静。 骊成郡主萧灵儿并非当今圣上德阳帝的女儿。她是前骠骑大将军之女,父亲战死疆场之后,她被封了一个郡主之名。 京都内除了那些浪荡子之外,遍地都是靠着先人抛头颅洒热血才得以维持的荣耀。 中秋过后的菊节,本该由德阳帝嫡长女昌平公主做东举办。可昌平公主怀有身孕,不宜折腾,便交给了骊成郡主。 骊成郡主第一次以皇家身份举办这等大事,自然格外放在心上。从她将请帖送给了苏韶音,便能看出她是下了功夫的。 桃枝看着那烫金请帖,情不自禁的伸手摩挲:“小姐这是真的要富贵了。” 苏韶音笑笑,要桃枝先把请帖收起。 下一秒,她这竹林居内,便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怎么都没想到,三小姐苏子佩会来自己住处。 苏韶音要木槿去备好茶,含笑看着苏子佩:“三姐。” 苏子佩局促的摆摆手,笑的格外恬静:“我们都是庶女,一样的身份,不要这样见外。” 哦? 上来便交代身份,看来苏子佩似乎对这身份相当敏感。 也是,姨娘生出的这些庶女,无一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飞上枝头。换做是前世的苏韶音,也是如此。 “三姐喝茶。”苏韶音将前几日王婆子送来的新茶泡上,要苏子佩品尝。 她也并非是要故意炫耀,而是她这竹林居能拿得出手的,其实也无其他。 苏子佩喝了一口,顿觉沁人心脾。她神色里的羡慕瞬间涌了出来:“不过虽说你我同为庶女,可妹妹这些时日在祖母面前,却是备受疼爱。” 说到这处,苏子佩轻咬樱唇,那一双如鹿般的眼眸带着几分拘束:“也不知道妹妹做了什么,能得到祖母这般疼爱。” 原来是来取经的么? 苏韶音笑笑,又为苏子佩倒了一杯茶,回答的话密不透风:“我能有什么本事,只是祖母心慈,可怜韶音身世,多些怜爱罢了。” 苏子佩见自己什么都打探不出,神色露出几分不甘。 苏韶音只当不知,笑着继续说道:“不知道姐姐是否接到了骊成郡主的请帖。” 苏子佩一怔,却是摇头:“什么请帖?” 苏韶音装出愕然的神色:“不是吧?我昨儿个还瞧见连音妹妹在丫鬟面前炫耀,说郡主府的请帖用纸如何的好,三姐竟然不知?” 听闻此,苏子佩脸色刷白。她顾不得维持姐妹间的姿态,慌张起身告辞离开。 苏韶音看着苏子佩慌不择路的模样,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 这一对姐妹仍是如此。 尤其是那苏连音,对自己亲姐竟然也是诸多苛刻责难。前世本该嫁给从四品知府之子的苏子佩被自己亲妹设计陷害,最后只能嫁给一个寒门秀才。 看苏子佩离开时惨白的脸色,怕是回去要和苏连音大闹一场。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这苏府越不安宁,她苏韶音便越觉得开心。 如苏韶音预料一般,苏子佩回到住处,怒意冲冲感到苏连音闺房。她开门的瞬间,看到苏连音往枕头下藏着什么东西。 苏子佩如遭雷击,身子颤抖,险些站立不稳。她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苏连音脸上:“混账东西!” 第十六章 骊成郡主赏菊节 苏连音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神色羞恼着冲上来,要和苏子佩拼一个你死我活:“少在我面前摆姐姐姿态!你在这苏府内,就是一个下贱丫头,装什么装!”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闹得一个鼻青脸肿时,被慌张赶来的九姨娘分开。 可这一对姐妹,已经扯乱了对方的头发,珠钗破碎掉在地上。就连那上好绸缎做成的华服,都被撕了一条条的口子。 九姨娘眼前一昏,立刻坐在地上哭喊出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你们两个这种畜生!” 苏子佩看到娘亲,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将苏连音枕头下的请帖拿出,指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对娘亲哭诉:“这是我妹妹么?哪儿有这么见不得亲姐好的妹妹?” 苏连音嘴硬,就是不认:“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许是你的丫鬟忘记了呢?别找到什么机会,就对我栽赃陷害!你除了欺负我这个妹妹,还有什么本事?你争气一点,也去找一个公子哥儿,脱了自己的襦裙爬上他的床榻!” 苏子佩没想到亲妹这样羞辱自己,立刻扯着脖子叫了起来:“你这样辱我,我不活了!” “那就早点死。”苏连音不满的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也省的我看到你就觉得讨厌!” 九姨娘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撕上苏连音的嘴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么?你不要忘记了,你在子佩出嫁之后,才有资格嫁人!不千恩万谢祈祷亲姐嫁一个富贵人家,反倒来算计你的亲姐!你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苏连音被扯得脸皮隐隐作痛,不甘心的挣开,嘟囔了起来:“再祷告有用么?反正都不如苏婉容。”她怎么就不是嫡女,落得这么一个卑贱的身份。 九姨娘听到苏婉容的名字,嘴角却是一抹讥讽:“纵然她是苏府嫡长女又如何?闹出春宫图事件,我看她还怎么厚着脸皮谋划!” 苏连音看着亲娘脸上的怨恨,心中却不以为意。 苏婉容母亲是裴氏,裴氏背后是裴太傅。而裴太傅是当朝太子的启蒙先生,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啊,苏婉容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子妃了。 苏连音心中琢磨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近嫡姐。 这样嫡姐吃肉,她才能分一口汤喝。 九姨娘见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儿神色都无动于衷,忍不住摇头。 可闺房内的女儿家闹出这种事情来,总是不便传出去。 哪一家贤良淑德的女儿家,会在后宅撕扯打骂?本就是不好嫁的庶女,再闹出这种笑话,只怕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九姨娘无奈的皱眉叹息,给了自己身边的小蝶一锭银子,要她去请京都内最好的大夫来。 这两个丫头打架的时候不知轻重,都将女儿家最重要的脸皮给划破了!再要不了几日就是菊节,到时候不能参加,有什么资格靠近那些达官贵人? 九姨娘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瞪了一眼苏连音。这丫头吃里扒外,总是一个祸害!可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要她舍弃,却也是相当不舍。 罢了,罢了。 九姨娘叹一口气,神色露出疲惫。转身回自己房内休息时,兀的发现这郎中竟然生的格外的俊。 她和郎中擦身而过时,两个人四目相对。 九姨娘心中一条,莫名多几分悸动。看着郎中嘴角的笑意,九姨娘心中恍惚,连忙垂下头来。 可她的心,却如同六月的春水。被这一阵清风吹过,已然掀起一阵阵的涟漪,再也不能平静。 又过几日,去骊成郡主菊节的苏家姑娘们坐在一辆马车上,看着倒也热闹。 但是随着苏清漪加入进来,气氛骤然变得尴尬了许多。 苏清漪中秋那日落水之后,因着救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但凡风吹过,便要咳嗽一阵。 苏清漪本就是柔弱的小女子,在这一场重病之后,整个人瘦的脱了相,不复往日的圆润精致。远远看去,还以为是那尖嘴猴腮的小厮。 天气越发凉了下来,苏清漪比起其他姑娘家穿的更厚,脖颈处围了一圈细细的兔子毛,越发显得苏清漪头重脚轻。 苏清漪到底是女儿家,爱美。纵然皮相上不如以往,可那胭脂该往脸上抹的,却是一点都不少。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遮盖自己脸上的疲惫之色,苏清漪硬生生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大花脸,看起来格外好笑。 苏连音向来不懂察言观色,看着这样的苏清漪,瞬间嗤笑出声。 苏子佩尴尬,瞪了苏连音一眼。 苏连音哼哼一声,不以为意:“打扮成这样,不就是要人看的么?” 苏清漪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真的过于瘦削,跟着重重的咳嗽起来。 瞧那势头,大有将肺咳出来的意思。 苏韶音看着这样的苏清漪,心中多少觉得几分愧疚。 不管怎么说,苏清漪也是因为她,才会变成如今这狼狈局面。 苏韶音立刻把自己手里的暖石,递给了苏清漪:“拿着这个,应该会舒服一些。” 这是老夫人赏的东西。别看只是一块石头,但是握在手中,会源源不断发热,让人觉得一阵舒服。 苏清漪接过去,瞬间觉得像是缓解了寒症一般,神色感激的看向苏韶音:“多谢。” “四姐姐那儿的好东西,真的是越来越多了呢。”苏连音嗓音尖酸刻薄的响了起来:“巴结上祖母就是不一样,真是高人一等了。” 苏子佩双手绞着帕子,整个人尴尬的瞧着苏韶音。 苏韶音笑笑,不以为意。 对待苏连音这种人,你越理会她,她就越发把自己当回事。 最好的手段,是当她不存在。 果真,苏连音吃了闭门羹后,神色不悦,轻哼一声,拉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外面热闹的街道。 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平日不能抛头露面。这刻,看着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 苏韶音跟着也看了一眼。 前世,她根本无心这些繁华景色。现在看来,其实还别有一番风味。 可这一眼瞧过去,苏韶音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心中咯噔一声,瞧见那男人看着她笑了起来。 明明隔着车水马龙,可那叫做沈隽的男人,偏生一眼就瞧见了她。 沈隽还和半个多月前,在苏府出现的模样相差无几。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恹恹的感觉,人坐在轮椅上,似乎腿还没有恢复。 但让苏韶音印象深刻的,是沈隽那一双眸子。 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宛如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马车速度不慢,沈隽很快被丢在后面。可苏韶音惊起涟漪的一颗心,却不能轻易冷静下去。 耳边,是苏连音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说骊成郡主将京都内所有的青年才俊都请了来。其中不乏那些门阀子弟,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如传说中一般钟灵毓秀。” 看自己妹妹毫不掩饰表露出的花痴,苏子佩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她伸手拉了一把苏连音:“别说了。” 苏连音瞪了亲姐一眼:“难道你不想嫁么?”她巡视一圈马车内的庶女小姐们,神色傲娇:“难道你们就不想嫁到达官贵人家,结束自己下贱卑劣的人生?” 无人回答苏连音的问题。 苏连音气恼极了,尖着嗓子总结:“真是虚伪!” 马车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苏韶音却在思考,萧烨是否会参加骊成郡主的宴会。 不过想起前世萧烨便处心积虑的讨好身边一切可利用之人,所以这宴会,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骊成郡主虽无实权,可却相当得德阳帝欢心。 帝王之心,最深不可测。他们对权利的渴望,远远高于对子女的期待。听闻德阳帝暗地里,已经开始要那些道家术士遍寻长生不老之术。 无权无势的女儿家,许配给谁,德阳帝都不会担心。 很快到了骊成郡主府,苏韶音收起神思打算下马车。苏连音不懂规矩,推搡着众人,自己先一步走了下去。 苏韶音不悦,却并不打算教训苏连音。 这样莽撞,争先赴死。身先士卒的苏连音值得夸赞才是,为什么要阻拦? 倒是苏子佩看着自己这个冒失妹妹,脸色越发惨白。 下了马车,苏韶音见到了另外一个令自己惊讶的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苏婉容还是来了。 苏韶音嘴角勾起一抹笑,人都齐了,也挺好。 苏婉容大概是着急对太子萧琤表明真心,这才不畏外界风言浪语,也一定要来参加骊成郡主的宴会吧。 今日里,苏韶音身着五彩衣,外衫罩着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纱,越发衬得人光彩夺目。她梳流云髻,斜簪着一枚纯金打造的蝴蝶型流苏钗,映衬得小脸粉面含春,也不辜负那第一美人的称号。 “大姐。”苏连音看到苏婉容,立刻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你怎么来了。你也是坐马车来的吗?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苏连音亲近大房也不是一日两日,苏子佩没眼看,神色羞恼的藏在了马车后。 第十七章 人前刁难 苏婉容看着亲近自己的苏连音,神色里闪过一抹厌恶。可这里人多眼杂,她也不好推开苏连音,就敷衍了两句。 苏韶音走上前,也叫了一句大姐。 几乎是瞬间,垂着头的苏韶音立刻感受到了苏婉容那怨恨的目光。 哦?苏韶音冷笑,这是察觉出上次的事情,打算发泄在她的身上么。 如果苏婉容对苏韶音的怨恨还算是能掩饰的住,那在看到苏清漪的瞬间,却是立刻爆发。苏清漪柔弱的从马车上走下,怯生生的看着苏婉容时,苏婉容已然羞恼的转身离开。 苏韶音乐见其成,立刻上前挽住了苏清漪的手臂:“天气冷,你慢些走。” 她们来参加宴会,都没有带婢女。两两成双,也算是有个照应。 苏子佩不愿意和亲妹在一起,便和苏韶音走的近了一些。 一行几人步入流云阁,看着满院子各不相同的菊,饶是那些千金小姐,也看的目瞪口呆。 这品种齐全,就算是去京都内养花最好的百花园,都不见得能看到这些品种的菊来。 苏府这些小姐来的算是晚的,她们走近一些,就看到在那些红黄白的花海中,早就坐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小姐们。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在那些小姐中央,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娇俏女子,那便是今日的主角骊成郡主。 骊成郡主父亲战死时,她还只是襁褓中的稚童。对于那场残酷的战争,这位郡主并无太多的印象。加上德阳帝厚爱,养成了一副天真的性格来。 只见骊成郡主今日穿了一袭水红纱裙,腰间精巧的打着两枚蝴蝶结,衬的腰身不盈一握。她脖颈上戴着硕大无比的长命金锁,梳着惊鹄髻,两边各是一枚金制振翅欲飞的蝴蝶,栩栩如生。 看到这一幕,苏韶音不厚道的笑了。 她这个嫡姐聪明一世,却要毁在今日的装扮上了。 果真,在婢女的禀告下,骊成郡主含笑抬起头,可在看到苏婉容的瞬间,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苏婉容本就是京都第一美人,稍加打扮,便能艳压群芳。 可今日是骊成郡主举办的宴会。 换做哪一个东家,希望被宾客艳压? 骊成郡主从小养尊处优,就算是要那天上的月亮,德阳帝只怕也会哄着找人给摘下来。可今日,她却在见到苏婉容的瞬间,立刻栽了一个跟头。 大理寺卿家的独女杜玉涵没什么心眼,看到苏婉容时,下意识赞叹一句:“果真是谪仙,怎能生的这般貌美?” 骊成郡主的脸色,几不可见的黑了些许。 苏婉容露出害羞的表情,跟着坐了下去。 “我听闻前几日里,苏大小姐不慎落水,应该没什么大碍吧?”这件事情京都内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一刻骊成郡主装出关心旧事重提,摆明就是要苏婉容难堪。 刚还满脸娇羞的苏婉容想起那不堪回忆,脸色煞白。 好在骊成郡主并无坏心,只是见不得别人抢自己的风头,见占据上风,跟着寻了些女儿家感兴趣的话题,嘻嘻笑着将这件事情遮了过去。 也不能怪骊成郡主针对苏婉容,谁叫她这位嫡姐不管什么时候,都想出尽风头呢? 苏婉容容貌无双,可骊成郡主故意冷落于她,只能坐在原地干着急。 她从小被当做太子妃来培养,仪态间不能露出任何小女儿的低三下四来。苏婉容强忍心中不快,扬起下巴,要自己露出一抹镇定自若来。 但苏婉容却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什么狗屁骊成郡主。待她有朝一日成为皇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臭丫头! 苏婉容心中咒骂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她心中有所感应,立刻抬起头看去。 看到前来的青年才俊为首那人,苏婉容眼中霎时蓄满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一般,痴痴的看着太子萧琤。 萧琤心有所动,立刻看向苏婉容。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俱是一颤。 骊成郡主在心中暗骂一句狐狸精,立刻上前挽住自己兄长,笑容天真无邪:“太子哥哥,你许诺灵儿的礼物呢?” 萧灵儿,是骊成公主后来被德阳帝赐的名字。 随了皇姓,可见宠爱并不一般。 萧琤听到骊成郡主声音,这才如梦初醒,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瞧我这记性,竟然忘在了太子府!” 骊成郡主嘟起樱唇,撒娇着开口:“太子哥哥竟然忘记了,灵儿真的好伤心!那太子哥哥还来做什么,难道不是来看灵儿的么?” 萧烨跟着笑了起来,开玩笑一样开口道:“皇兄这几日心不在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思念哪一位佳人。今日下了早朝,便惦记着来参加灵儿你的菊节,怕是太想念你,这才忘记了。” 太子感激的看了萧烨一眼,似乎是感谢萧烨帮自己解释。 苏韶音看到后,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太子真是蠢猪,被萧烨这样算计,竟还能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如此愚钝,也怪不得前世皇位能被萧烨抢走。 苏婉容心中不屑一顾时,发现萧烨的目光立刻追随自己而来。 她刚才露出讥讽时,只动了嘴角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可这个萧烨,好像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萧烨那志在必得的眼神,让苏婉容觉得分外不快。 萧烨目光满是侵占,似乎早已把苏韶音当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在萧烨身后站着的,是各家的公子哥儿。苏韶音认识的不多,但是裴兆瑞那一张流里流气的脸,却还是认得的。 在人群最后,是推着木制轮椅往前,依旧带着满脸病容的沈隽。 说起这个沈隽,苏韶音真的觉得很奇怪。别人病恹恹的,看起来脸色蜡黄,瘦弱不堪。可沈隽只是看着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生病了,精神却也不差到哪儿。 苏韶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不敢胡乱开口。 裴兆瑞风流倜傥,那一日在船舱内发生的事情似乎忘记的一干二净,嬉笑着和诸位公子哥儿说着打趣的话。 苏清漪看到裴兆瑞,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双目渴求的望向裴兆瑞,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路往前。 苏韶音瞧见后,立刻死死的拉住苏清漪。 在这儿闹得难看了,对苏韶音也没有什么好处。 她们姐妹之间纵然不合,可在外人眼中,却同出苏府,是一脉相连。苏清漪出事,她就要跟着趟这浑水。 可苏清漪的举动,还是被裴姝妤看在眼中。 裴姝妤和萧灵儿同在女子书院,平时走的很近。在骊成郡主府,她说话自然更肆无忌惮。张口就牙尖嘴利:“这有些人呢,品行不端,样貌一般。却偏偏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学自己那下贱姨娘,也打算悄无声息爬上有钱有势公子哥儿的床榻。要我看啊,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拉到河边直接浸猪笼!” 苏清漪忍耐了许久,加上终于见到裴兆瑞,却不能上前相认,这一刻情绪汹涌,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转身羞恼的盯着裴姝妤,道:“裴小姐这般指桑骂槐又是说谁?” 裴姝妤耻笑一声,立刻移开目光。就像是多看苏清漪这人一眼,就是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她一张樱桃小嘴,却是一点都不饶人:“谁心虚,本小姐说的就是谁。” 骊成郡主养在深闺人,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总是后知后觉一些。 见裴姝妤满脸嫌弃,作为闺中密友,骊成郡主立刻上前,好奇的问了缘由。 裴姝妤也不掩饰,凑在骊成郡主耳边,面带讥讽的讲述了当时的事情。 当然,这话从裴姝妤口中说出。她护短,自然不会讲自己哥哥鬼迷心窍。这事实真相拐着弯,就变成了苏清漪放浪形骸,勾引良家公子。 骊成郡主也是一个实心眼的,立刻震惊的开口:“还有这种事情?”她一边说,一边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苏清漪。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苏清漪不堪重负,用力的咳嗽起来,宛如感染了痨病一般。 裴姝妤满脸嫌弃,拉着骊成郡主走到流云阁中央的亭子内:“我们不和这等晦气之人待在一起。” 骊成郡主作为东家,大概是于心不忍,又瞧了一眼苏清漪。见苏清漪脸色蜡白,像是不久于人世,觉得的确晦气,忙和裴姝妤手挽手离开。 这些世家小姐最爱成群结队。 何况今日是来参加骊成郡主宴会,这一刻见郡主不理会苏清漪,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不多时,原地只剩下苏氏姐妹五人。 第一美人苏婉容也受到冷落,心中不是滋味。她神色恼怒,眼如尖刀,狠狠的剜了苏清漪一眼,立刻追着骊成郡主而去。 苏连音吐吐舌头,自然唯苏婉容马首是瞻。 剩下三人时,苏子佩神色尴尬,内疚道:“大家同为庶女,自然能理解其中难处。抱歉了。”丢下这句,苏子佩也快速离去。 苏清漪脸色惨白,身子摇晃着像是随时都会倒地。 “要不要我要马夫先送你回去?”苏韶音看着仍不死心的苏清漪,只觉得无语。 第十八章 自古痴情空余恨 这个世上的男子似乎总是这样薄情。她甚至还记得,裴兆瑞去竹林居找苏清漪时,那一句表妹叫的多么甜蜜。现在出事,这男人如同缩头乌龟一般,立刻躲得远远的。 自古痴情空余恨。 苏清漪感激的看着留在原地的苏韶音,却是摇头,神色十分固执:“你也莫要和我一起,省的惹别人厌烦。你快去吧,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说是休息,其实也不过是等待机会,想要找裴兆瑞讨一个说法罢了。 苏韶音见苏清漪神色坚决,知道她说什么,对方也不会听进去,便只是摇摇头,从苏清漪面前走开。 可看着苏清漪黯然神伤离去的身影,苏韶音的太阳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一般,突突的跳了起来。 苏韶音刚在亭子内坐下,那骊成郡主立刻好奇的瞧着她:“你是谁?” “这是我家妹,在众位姐妹们排行第四。”也不知道苏婉容是不是察觉出郡主对自己的刻意忽略,立刻讨好郡主一般,主动开口回答问题。 骊成郡主却不领情,扁了扁樱唇,神色傲娇的往下说道:“我又没问你,回答个什么劲儿啊。” “苏姑娘也是好意。”萧琤紧张美人,立刻上前解释。 苏婉容感激的看向太子时,骊成郡主却是暗地里死死的捏着帕子。 裴姝妤平时也不太喜欢自己这个表姐,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打了一个哈欠。只是那眼神却怨恨的瞧着苏韶音,显然是不喜极了。 骊成郡主不敢对萧烨发火,就继续转移话题一般瞧着苏韶音:“那你的名字呢?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苏家还有你这么个女儿。” 不知道她的话,为什么还会送请帖给她? 苏韶音心内狐疑,余光扫到萧烨嘴角那一抹得意的笑时,瞬间恍然大悟。 萧烨攻于人心,知道萧灵儿的喜恶。想必这请帖,也是在萧烨的建议下,交由下人处理的。 苏韶音见骊成郡主一直盯着自己,在苏婉容紧张的目光下,一字一句道:“回郡主的话,民女苏韶音。因为年幼时体弱多病,所以并不常出府。” “哦。”骊成郡主点点头,也不多问。她对苏韶音的事情本就不怎么好奇,只是想要让苏婉容尴尬,这才询问苏韶音事宜。 骊成郡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多时就失了兴趣,嚷嚷着要玩游戏。 萧烨上前建议,说既然是菊节,不如就做一首和菊有关的诗词。谁作的最多,谁就是赢家。 骊成郡主立刻拍手称是。 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从小便熟读四书五经。纵然是那不争气的裴兆瑞,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加上小姐们看着那些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的公子哥儿呢,心中早就小鹿乱撞。 萧烨这建议,便能让众人的才学展露在眼前。 苏韶音却觉得无趣。 她总觉得这些闲的发慌的世家公子小姐们,就像是在马场内养好的马匹。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要拉出来看看,显摆一下。 如果公马母马看顺眼了,就可以拉去配种。 骊成郡主点头之后,又觉得作为赢家,总得有点彩头才行。 萧烨笑着太子,装出无心的样子:“我听闻皇兄好像得了一块罕见的蓝田玉。不知道皇兄是否愿意割舍,当做彩头。这男子得到了,可以做个玉扳指。女子嘛,可以找工匠打造成一对玉镯,也是相得益彰的。” 萧琤一愣,有些骑虎难下。 他是有一块不错的蓝田玉,可本打算暗地里送给苏婉容当做礼物。苏婉容落水后,他一时苦于没有理由登门拜访。今日来参加宴会,萧琤就是为了苏婉容而来。 不知道他这二弟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这都知道? 骊成郡主见萧琤迟疑,立刻撒娇着开口:“太子哥哥不是不舍得吧?” 萧烨立刻戴高帽子:“怎么会呢。皇兄什么宝贝没见过,为了一块蓝田玉,会小气的不愿意应答?” 太子萧琤被捧到高处,有些无计可施,只能顺着萧烨的话,尴尬一笑:“我这便要家仆去取。” 萧烨摆手,阻止了自己皇兄:“皇兄才高八斗,说不定会是这中了头彩之人。等到出了结果,皇兄看情况,是否要转送给他人,到时候再取,也为时不晚。” 太子愚蠢,喜欢听些吹捧他的话。这一刻听萧烨这么说,心中颇为赞同,那不舍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等他赢下这彩头,到时候再转送给苏婉容,也不是不可。 苏婉容见太子那一双眼睛若有似无的就要往自己这里看来,心中得意,脸上却一直装着一抹害羞。 骊成郡主不快,立刻要众人赶紧想有关于菊的诗词。 苏婉容想要在太子面前表现,立刻开口:“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太子见状,神色赞许的开始鼓掌:“苏小姐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真是才貌双全。” 自己预定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苏婉容垂首娇羞一笑,眼眸波澜百转千回,更是看呆了在场众人。 骊成郡主神色不甘,紧随其后:“重阳过后,相思难解,却是黄花寄愁肠。” 众人都愣了片刻。 这对仗不算工整,词调也算是强牵扯到一起去。语句不通,可又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何况,比起苏婉容用先辈之词,骊成郡主自己作词,便已经值得嘉奖。 沉默过后,众人不吝赞美之词,一个个口如悬河起来。 骊成郡主神色得意,下巴维扬,带着胜利之姿,扫了一眼苏婉容。 苏韶音只是喝茶,并不言语,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虽说如今这局面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看到长姐吃瘪,她还是很愉悦的。 再接下来,就变成了是苏婉容和骊成郡主两个人的斗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如若不是顾及着女儿家的那点姿态,怕是早就扭打在了一起。 最后苏婉容还是不懂得避其锋芒,步步逼近。骊成郡主神色恹恹的起身:“算了,不就是一块破蓝田玉么?皇宫里什么宝贝没有,明天我就去找圣上要一块更好的去。” 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赌气。 萧琤看到苏婉容快赢,心中还激动着。忽然看骊成郡主气恼,他神色僵硬的卡在脸上,有些不明其意。 可骊成郡主已然生气,转身离开的流云阁。 剩下的大家小姐们面面相觑,又扫了苏婉容一眼,神色里带几分讳莫如深。 谁遇到东家不学会收敛羽翼,苏婉容倒好,气得骊成郡主直接起身离开。 裴姝妤在原地跺脚,有些羞恼的瞪了自己这表姐一眼,也快速的跟着萧灵儿离开。 剩下众位佳人,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见苏婉容一张清丽小脸上布满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心中怜惜,开口安抚道:“灵儿是小孩儿心性,说话不经思考。她没有恶意,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婉容点点头,挤出一抹知心笑容。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装大度:“我只是怕骊成郡主不喜欢我。原来,我会作词,也是要忍耐着,要骊成郡主赢才是。” 剩下那群公子哥儿听到后,皆心疼的看着苏婉容,上前嘘寒问暖起来。 这本是一场公平的联谊,可现在却被苏婉容抢了风头。 剩下的几位小姐心中恼怒,也快速起身离开。 不多时的功夫,苏婉容便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韶音低头冷笑,也随着一起离开。她这嫡姐爱在人前演戏,尤其是在男人面前,更是全天下最可怜的白莲花。 她要如此,苏韶音不管。 不过,若不是春宫图那件事情的发生,苏婉容怕是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在人前表现自己。 作为京都第一美人,苏婉容可是颇具傲骨。见到一般男人时,都会闪身避开。今日这般不避,反而主动凑上去,实属下策。 这个世上许多事情便是这般因果循环,环环相扣。 郡主府很大,苏韶音转了一圈,却并未见到骊成郡主。 虽说骊成郡主并不见得会记得她这个小角色,可离开前,总归是要先打个招呼才行。 苏韶音前世便是路痴,好在总是跟随萧烨东征西跑,倒是不需要自己寻路。现在的她竟然在偌大的郡主府内,迷了路! 苏韶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打算找一下来时的路,看看是否能走得出去。 又绕了一圈的时候,苏韶音揉着发酸的脚腕,打算先休息个一时半刻。大不了过会儿不顾姿态,直接张口大声叫喊便可。 总不能真的饿死在郡主府吧? 苏韶音神色恹恹的看了一眼四周,忽然听到了一旁传来细碎的声音。她耳力好,对声音敏感。见到附近有人,苏韶音面上一喜,忙追了过去。 可顺着声源而去,苏韶音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裴兆瑞! 此时的裴兆瑞和苏清漪在一起。他面色冷淡,苏清漪哭的如同泪人。那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打湿,把清丽的一张小脸,冲的花红柳绿。 第十九章 痛下杀手 裴兆瑞看苏清漪不复往日艳丽,心中生出厌烦:“我对你说过,母亲那边暂时不允许我娶妾,你再等等。你要耐心一点,等我寻找机会禀告母亲。” 苏韶音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一声。 自己毁了女子清白,连娶个妾室还要过问母亲意见!这摆明就是打算不负责了! 真是混账东西! 苏清漪闻言面如死灰:“兆瑞,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裴兆瑞本和其他女人谈笑风生,忽然被这么一个丧门星叫到这里,心里已经不耐烦到极致。这一刻又听苏清漪质问自己,心中更是烦躁:“你要我怎么回答你?我还没有问你,怎么会抱着我不撒手!你是不是生性放荡,那一日早就和别人相约,在船舱与人做那苟且之事?” 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大约也就裴兆瑞一人。 苏清泪如泉涌:“兆瑞,你怎可……” “别烦我!”裴兆瑞见苏清漪上前拉自己衣袖,神色恼怒,手心用力,一把推开苏清漪。 只听苏清漪惨叫一声,脑袋磕在荷花池旁的石头上,人立刻就不动了。 裴兆瑞心中惶恐,大着胆子用力踢了苏清漪一脚:“少跟我装死!” 苏清漪被裴兆瑞踢的翻了身,只见她额头上是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她翻着白眼,已经不省人事。 裴兆瑞慌了,用力的摇晃苏清漪:“你醒醒,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人……” 说到这里,裴兆瑞看着那荷花池水,神色一怔,立刻抱起苏清漪,将她丢了下去。 他见这样还不够,还搬起池边的大石头,朝着苏清漪丢下去的位置,重重的砸了下去。池水发出一声巨响,石头落了地。 裴兆瑞擦了额头的冷汗,喃喃自语:“是你逼我的!” 说完,裴兆瑞慌不择路,快速逃离。 苏韶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脸上多出一抹怒意。 她还没有见过这种禽兽男子!不爱便不爱,不娶就不娶。推倒苏清漪本是意外,可把她丢在池水中,又拿石头砸下,和禽兽有何区别? 苏韶音太阳穴突突的跳,觉得当时就不该留苏清漪一人。 虽说苏清漪这般执迷不悟,并非是苏韶音导致。可她当时没能劝阻苏清漪,总会觉得愧疚。 苏韶音咬着下唇心中发狠,跟着扁起袖子,就要跳入池中。 但是下一秒,一双男人的手捉住了苏韶音,阻止了她的举动。 苏韶音以为是裴兆瑞去而复返,吓得心中咯噔一声,转身才发现原来是沈隽。 抓住她的沈隽,双腿好好的站在地上,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苏韶音一怔,沈隽便对她摇头:“你下去又如何?那块巨石已经砸在了苏清漪的身上,她浮起来了吗?叫救命了吗?她已经死了。” 沈隽把苏韶音想说的话,都说了一个遍。 苏韶音咬牙,面色惨白的盯着沈隽,满是不甘:“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冷血?” “冷血?”沈隽笑了。 苏韶音才发现,沈隽的笑容很好看。就像是月中深夜,月亮洁白清亮的光辉一般。 可这一刻,这男人的笑,更让苏韶音心寒。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择手段,没想到还有一人,竟然比自己还要冷漠。 “这世上平白无故死去的人很多,你想要帮他们,又能帮几个?到头来,你只会害了自己。你把苏清漪挖出又如何?是能抱着苏清漪的尸首状告裴兆瑞?裴家财大势力,如若到时裴兆瑞倒打一耙诬陷于你,你又当如何?” 苏韶音知道沈隽说的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可她只是觉得,苏清漪罪不至死。她是愚蠢,可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张张嘴,打算同沈隽辩论。可到嘴的那些话,却又忽觉无力,到头来,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隽微笑,像是早就猜到了苏韶音的表现。 苏韶音心中不甘,抬起头瞪着沈隽。 沈隽却还在笑。 两人对峙不下,忽然听到一阵细碎脚步声。 沈隽脸色忽变,一把抱起苏韶音,竟然直接将苏韶音夹在右胳膊下,另外一只手抓过自己轮椅,打开一旁的一间屋子,快速的躲了进去。 苏韶音在这刻才如梦初醒,她和沈隽的差距竟然这般大! 她生的瘦弱,最近是长了些肉。可在人高马大的沈隽面前,如同小鸡一样瘦弱不堪。不然也不会被沈隽以这样的姿势夹在臂下。 苏韶音脸色难看,拼命挣扎:“放开我!” 沈隽力气很大,一点都不像是生病之人。他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很喜欢这一刻苏韶音毫无意义的挣扎。 苏韶音只能任由沈隽夹着她走到了窗下,恨不得咬舌自尽。 这男人是不是也太不把她当个姑娘家了?她难道是他的装饰,是他腰间的佩玉吗? 沈隽不说话,伸出食指,在木窗白纸下捅了一个小洞,才把苏韶音放在地上。 苏韶音落地的一瞬间,立刻一脚踢向沈隽的小腿骨。 这个无赖,竟然敢这样对她! 沈隽吃痛,却不出声,只是无奈的瞧着苏韶音:“你要谋杀亲夫么?” 苏韶音闻言,冷笑一声,神情倨傲瞧着沈隽:“沈公子这般弱不禁风,怕是等不到娶我那天。” “哦?”沈隽也来了兴趣:“那不如我今日便举办聘请,登门做媒可好?” 这人是病在脑仁里么? 苏韶音没好气的扫了一眼沈隽,忽然发现刚才沈隽手指扎出来的那个小洞,似乎正巧就在自己眼皮下。她愣了几秒,才明白沈隽是要自己去看外面。 沈隽也不说话了,像是担心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苏韶音瞧见,是苏婉容和萧琤相拥站在假山旁边。两个人面色皆是一片潮红,显然有些情难自禁。 “好看么?”似乎是觉得苏韶音瞧的十分认真,沈隽嘴角含笑,凑在她耳边轻声开口道:“没想到阿音你还有这种喜好。” 阿音? 苏韶音闻言,神色愤愤的扫向沈隽:“你少……” “嘘。”沈隽目光含笑,似乎带着几分宠溺一般,轻轻开口:“阿音,你想被外面那两个人听到么?不过这样也好,你的清白毁在我的手上,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苏韶音觉得沈隽应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叫她阿音,举止这般暧昧也就算了!哪儿有男子这样厚着脸皮贴着女子,要求娶人家的? 该不会是沈隽太过虚弱,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吧? 想到这里,苏韶音呸了一声,她才懒得去想有关沈隽之事。 沈隽见苏韶音不以为意,神色多出几分伤神:“阿音,你真的好生薄情。” 一个男人这般聒噪,喋喋不休令人生烦!苏韶音愠怒的转身,愕然发现沈隽不知何时,距离自己竟然不到三指远! 沈隽凑得太近,苏韶音险些不能呼吸。 她还未好好的观察过沈隽,也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但是现在被迫的这种状态下,倒是将沈隽的眉眼瞧的仔细。 沈隽平时看起来脸上带着病容,竟然掩饰了五官的俊朗。 靠的这么近的时候,苏韶音才发现,沈隽竟然长得那么好看。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鼻梁挺直唇瓣弧线精致优美。 更让苏韶音奇怪的是,这么阴柔的五官,却并不会让沈隽看起来娘娘腔,却反倒只增添几分文质彬彬。 “果真是我更好看一些。”因着苏韶音多看了两眼,沈隽一边嘴角翘起,显然觉得十分满意。 “疯子。”苏韶音见沈隽神秘莫测,像是看穿了自己许多心事。见自己无处可退,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骂了沈隽一句。 可沈隽似乎根本不在意,还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苏韶音撇撇嘴,继续盯着萧琤和苏婉容的一举一动。 看两个人亲密姿态来看,前世苏婉容腹中的孩子,应该就是萧琤的。 “今天灵儿不太懂事,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萧琤心仍疼的抬起苏婉容的下巴轻轻摩挲,眼神中满是怜惜。 苏婉容神情含羞带怯:“太子殿下。” “恩?”萧琤神色里装出几分不满:“叫我什么?” “公子。”苏婉容脸更红了:“这还是在郡主府内,这样做不妥吧?” 苏婉容为了女儿家的矜持,假意挣扎了一下。 可显然萧琤不理解这些小女儿情态,神色不自然的扫了一眼苏婉容,没有再上前,和苏婉容做再亲密的举动。 苏婉容脸色讪讪,可到底也不好意思开口,两个人就有些拘束了。 苏韶音看的想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说的就是苏婉容这种人。 萧琤大概是尴尬了,咳嗽了一声:“再过几日,我便向父皇请旨向苏侍郎提亲。” 苏婉容瞬间明了,却装作满脸震惊:“公子。” “我会给你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身份,我会明媒正娶,给你十里红妆。”萧琤神色真挚,感情倒也不似作假。 苏婉容情绪激动,感激的看着萧琤:“多谢公子。” “还叫公子?”萧琤佯装几分不悦,扳起了脸。 苏婉容是聪明人,愣了一下,立刻笑的害羞的轻轻开口:“郎君。” 第二十章 媳妇儿给的定情信物 躲在房内的苏韶音听着这能让人身子酥麻的魅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沈隽却点点头,似乎对眼前这一幕觉得十分欣赏一般:“瞧见了么,人家苏大小姐就十分知趣,你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夫君?” 苏韶音听得头皮发麻,转身看着沈隽冷笑一声:“你先跪在地上对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一下。” 沈隽眨了眨眼睛,依旧没有怒意:“拜堂成亲,三拜成礼。可若是我一人,如何完成仪式?” 苏韶音瞬间默然。 这个沈隽脑筋儿转的很快,她不该浪费唇舌。 前世太子倒是没能顺利的迎娶苏婉容。因为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实在分身乏术。 不该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太子与苏婉容交流过后,这两人似乎都有些情动。正打算拥抱在一起亲热的时候,萧烨竟忽然出现:“皇兄,父皇召见我们,要快些回宫。” 说到这儿,萧烨像是才看到苏婉容一样,神色略显得诧异:“苏小姐怎么也在?” 苏婉容有些慌张,到底她这一刻的举动像是偷情一般。她支支吾吾不知所措,萧琤自然英雄救美:“二弟,不是说父皇紧急召见么?我们应快些回去才是。” 萧烨点头,冲苏婉容笑了笑,跟在萧琤身后离开。 苏婉容在原地顿了几秒,也跟着消失无踪。 “你恨萧烨?”沈隽发现,在萧烨出现的那一瞬间,苏韶音整个人就不对劲儿了。她两边肩膀耸动时,默默的握紧手心。她神色里满是怨恨,如抹了毒的箭头,朝着萧烨射去。 苏韶音即刻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沈隽,却不回答。 “你一个没出门的庶女,为什么会对皇子含有这样深的怨气?”沈隽像是看不懂苏婉容的不悦,继续开口追问。 苏婉容不满起来:“与你何干?” “为什么和我没有干系?”沈隽扬眉的神情有为认真:“你可是我未来的娘子,我是要明媒正娶的。” 满口胡言。 苏韶音不悦的扫了一眼沈隽,可这人面色含笑,却看不出浪荡子的感觉。 “你不喜欢我?”沈隽瞧出苏韶音的不喜,继续问道。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苏韶音被问的有些烦躁,忍不住瞪了沈隽一眼:“我为何要喜欢你?” “因为你要嫁给我,所以要提前喜欢我。”沈隽翻来覆去说的话,苏韶音只觉得像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可她神色恹恹的转过身去时,沈隽竟然又托腮,露出几分恍然来:“不过婚后培养感情,也是不错的。” 疯子! 苏韶音见沈隽不知悔改,甚至更加变本加厉,神色里的厌恶已经不加掩饰。 现在苏婉容和萧琤离开,她没有必要再藏在这个地方。苏韶音嫌恶的看了一眼沈隽,转身便要走。 谁知道沈隽胆大包天,直接一把抱起她,高举在半空中。 苏韶音羞恼之下,也不免惊慌失措。 “放开我!”她恼怒之下,开始用脚踢沈隽的胸口。可她裙摆很窄,如若动作太大,难免将衣物扯乱,最后只能作罢。 沈隽在苏韶音滔天怒意之下,冲苏韶音眨了眨眼睛。 苏韶音惊疑未定时,沈隽忽然松手。 就这样将她从半空中放下! 这个禽兽! 苏韶音在心中大骂,下意识闭上眼睛,有些胆颤心惊,做好了摔的遍体疼痛的准备。可没成想,她落下不到两秒,就又被沈隽抱在怀中。 “你耍我!”苏韶音又气又恼,顾不得太多,直接开口骂了起来:“混账东西!什么将军之子,什么性格温顺宽厚,你就是骗子!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唔! 苏韶音话说不下去,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个混账沈隽,竟然吻了她! 而且相当直接,亲吻她的樱唇! 该死! 苏韶音气得脸色涨红,沈隽却不贪心,已经松开了她。 只是这人露出不知餍足表情,甚至还伸舌舔舐嘴唇,像是回味余味。 苏韶音指着沈隽,气得身子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已经被我轻薄,只能嫁于我。”沈隽说完,很满意的捏了捏苏韶音的脸颊:“比上一次胖了些,很好。” 苏韶音回过神,快速退后。 可该被占的便宜,却全部都被沈隽得手! 她脸色羞恼的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随时恭候。”沈隽神色忽然变得认真了许多,就这般看着苏韶音:“你一个姑娘家,别太勉强自己。” 什么意思? 苏韶音知道这个沈隽诡诈,也不顺着沈隽的意思回答,转身怒意冲冲的便要走。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袖中锦帕,用力的擦拭自己嘴角。她不是物品,也不是供男人玩乐的宠物!这男人如此轻薄于她,说什么只能嫁给他的混账话! 嫁给这种人,不是要被活活气死么? 苏韶音擦的嘴唇都要肿起来时,恨恨的把帕子丢在了地上。 这帕子沾了那男人的气息,都不干净了! 沈隽见苏韶音愤而离开,脸上玩味不减。他啊,还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满身秘密的丫头了。对于苏韶音,沈隽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来。 一般的女儿家,为了在人前出头,难免会用尽心机。可这丫头好似,有其他的目的。 有趣,真是有趣。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都身不由已么? 沈隽摇摇头,一双长腿快步上前,把苏韶音丢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好好的装在腰间佩带内。 媳妇儿给的定情信物,当然要好好收着才行。 苏韶音生一双小脚,加上裙摆太窄,不能走的太快。可她想起刚才的窘迫,便羞的步伐不停。直到气喘吁吁时,才松懈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见沈隽没能跟上来,苏韶音才真的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苏韶音发现自己阴差阳错下,竟又走回到了流云阁。她舒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却看到那些婢女们在搬走菊花。 苏韶音愣了一下,上前找到一个婢女一问,才知道诸位小姐都已经离开了。 苏府的小姐们,也早早地结伴散去。 听到这婢女的回答,苏韶音神色瞬间不悦。 果然,没有等她直接就回去了。这些人真的是好心机,巴不得看着她出糗呢!苏府在城东,郡主府在城南,其中相差约莫十里地,她一个姑娘家不能骑马,难道要步行回去? 不知道这是苏婉容的主意,还是那个苏连音的主意。 可直接丢下她和苏清漪,这是一门姑娘家该做的事情么? 苏婉容想起苏清漪,心底却觉得一阵阵的落寞。这就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你在这个世上没有靠山,便永远站不稳脚跟。 不管是雨夜死去的木槿,还是今日被裴兆瑞投入荷花池中的苏清漪。她们的人命,都轻贱的如同河面上的浮萍一般。 “苏小姐?”婢女见苏韶音不说话,立刻试探性的开口叫她的名字。 苏韶音顿了几秒,笑了笑说自己无事。 可她走出郡主府的瞬间,忽然发觉不对。在今日的菊节上,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抢人风头。来了那么多的千金贵女,这婢女为何会记得她的名字? 呵。 想到这儿,苏韶音心里隐约间得出答案来。 想必那个骊成郡主和裴姝妤同气连枝,这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看她被落下呢。除了这个原因,苏韶音着实想不出,这些婢女记得自己的原因。 她想到这儿,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些皇家贵戚也是可笑,这般小肚鸡肠,真是难成大事。 苏韶音看着郡主府门前气派的两头石狮,微微眯了眼睛,决定去南街雇一辆马车。好在她来之前,桃枝担心那些婢女们过于势力会忽略于她,专门在荷包里塞了两锭银子。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派的上用场。 只是苏韶音对城南不算熟悉,所以这会儿根本摸不着方向。 本打算去找能雇佣马车的地方,可走着竟然走到了城南最大的奴隶贩卖中心。这是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奴隶,有的天生媚骨,是暖床的极好选择。 有的力大无穷,一个人能打翻一头牛。 只是这些人现在都被关在玄铁制的笼子内,被喂了麻药,浑身无力的坐在里面,眼神也懵懂的看向行人。 长得美丽,身子妖娆的女奴早早便被买走。剩下的那些奴隶中,大多都是昆仑奴。生的丑陋,却壮硕。 但是在强效的麻药面前,再强壮的昆仑奴,都要束手就擒。 苏韶音只扫了一眼,便打算离开。 人各有命,她就算是救了这些奴隶,他们还是可能会被抓回来。 这种事情,是无止境的轮回。与其花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让这些奴隶多次经受被抓捕的痛苦,倒不是顺水推舟,要他们去做富贵人家的家仆。 运气好些的话,或许不会被人当做鬣狗。 可苏韶音正打算离开的一瞬间,眼睛的余光一扫,忽然被笼子里一只昆仑奴吸引了。 那昆仑奴生的凶神恶煞,头发毛躁的垂在耳边,只到肩膀。这人生的最为壮硕,在不合身的笼子里蜷缩着身子,但是眼神却异常的凶狠。他捶打着笼子的拳头,看起来有些无力。显然,是药效未过。可这个昆仑奴却不死心,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砸着铁笼子。 奴隶主看到,神色凶狠的拿起鞭子,啪的一声用力打上去:“贱骨头痒了吗?” 第二十一章 你买下我,我就是你的奴隶 铁笼子里挨打的昆仑奴立刻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如雷轰鸣而下。 苏韶音眼神直直的看着那昆仑奴,整个人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朝着他走了过去。 等到走近了一些,苏韶音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抚摸这昆仑奴的头发。 他应该没少挨打,浑身的皮肤被打的绽开,嫩肉还没有长出来,就又被打成伤痕,纵横交错,在深色的皮肤下,也不是多么的显眼。 可走的近一些,看这些伤口,苏韶音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忽然觉得一阵心疼。 被囚禁起来,每日里受折磨是什么滋味,她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如万蚁噬心,却又强撑着要报仇的心情,她比谁都要懂。 看着这独自反抗的昆仑奴,苏韶音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眼泪。 只是有些感同身受。 “这是谁家的小姐,不怕那昆仑奴伤了你吗!”奴隶主见苏韶音上前,立刻神色凶狠,说出威胁苏韶音的话,似乎是打算借此劝退苏韶音。 却不妨苏韶音转身看这奴隶主的时候,神色在瞬间充满憎恶。 她在刚才那一瞬想起往事,脑袋中浑浑噩噩,觉得那令人憎恶的萧烨,似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奴隶主骇然,竟无意识的退后一步。 他面露窘迫的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不知死活的丫头,就让那个不听话的昆仑奴咬死她的好!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却发生了。 往日里不服管教的昆仑奴,这会儿竟然任由苏韶音抚摸自己的头发。他的狂躁似乎在瞬间平淡了许多,只露出一双黑色瞳仁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苏韶音的眼泪。 他从这位小姐的身上,看出了心疼。 不是厌恶不是嫌弃,不是占有和疯狂的嗜血,而是怜惜。 “他值多少银子。”苏韶音缓过神,用衣袖擦了眼泪,神色恢复平淡,转身去看奴隶主。 奴隶主听到苏韶音这么说,一下子就乐了:“这奴隶不听话,性格狂躁如恶兽。别说我没有警告你,你买回去也不见得能驯服这个奴隶。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家,和这种臭烘烘的男人打什么交道?难道说你有什么特殊的乐趣,喜欢这种……” “要我花钱割了你的舌头么?”苏韶音不理会其他男人的哄笑声,眼睛不悦的微微眯起,眼神直接的看着面前的奴隶主。 奴隶主看着苏韶音如同黑洞一般,打算吞噬自己的眼神,心底大骇。 他一瞬间觉得,好像自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脏。那只手上的尖利指甲,用力一点点的,妄图扎爆他的血管。 奴隶主打了一个哆嗦,收起那副调笑的神情,语气哆嗦恭敬了许多:“十两银子……” 按道理,身材这般魁梧的昆仑奴,要更值钱一点。但是这个家伙太凶恶,他抓回来了半个多月了,都没能卖掉! 而且这家伙的食量惊人,每一次吃的东西都让奴隶主肉疼。最致命的,是这家伙对麻药似乎开始有了抗拒,不管是多大的伎俩,都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能快些处理这个奴隶,奴隶主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好。”苏韶音直接从荷包内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奴隶主:“我买了。” 奴隶主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张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瞪了苏韶音一眼,好像是觉得苏韶音是一个疯子。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家,买高两米的昆仑奴,还是很难驯服的那种,回去能做什么? 奴隶主赚了钱,心里哼一声,拿出钥匙打开铁笼子,把那昆仑奴放了出来。 昆仑奴身上的药效未过,走出来时,身子摇晃着像是要摔倒一般。只是看向奴隶主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怨恨。 奴隶主吓得退后两步。 苏韶音看了一眼昆仑奴手脚上的铁链:“这个也解开。” “这可不行啊!”奴隶主瞬间大惊失色:“小姐,你怕不是疯了吧!这家伙力大无穷,我现在放开他,他会立刻杀了我的!” 大概是觉得于心不忍,奴隶主再次开口的时候,有些尴尬:“还有,我奉劝您,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个人走的太近。他在被带来这里的路上,弄伤了好几个……” “是么?”苏韶音没心情听奴隶主的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昆仑奴:“没想到,你真的挺厉害的。” 都这样了,还能伤人? 昆仑奴觉得苏韶音好像是夸了自己,立刻嘿嘿笑了起来,笑容憨厚。 但是看在别人眼中,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种昆仑奴在他们眼中,训练的好,是可以成为杀人机器的。这会儿杀人机器这么笑了,谁能受得了? 奴隶主打了一个哆嗦,真心觉得,能这样和昆仑奴说话的绝对是疯子! “钥匙给你!”奴隶主从自己一圈钥匙里取下一个,远远的丢给了苏韶音。 他作为一个男人,这一刻丢钥匙的手势,却是拇指和食指指腹小心的捏着,像是把苏韶音当洪水猛兽,娘里娘气的扔给了苏韶音。 苏韶音也不在乎,从地上捡起那枚钥匙,帮昆仑奴打开了枷锁。在奴隶主愕然的眼神下,平淡的开口:“走吧。” 围观的那些百姓看到这里,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个小姑娘到底是哪来的气度,能驯服这样凶悍的昆仑奴? 走出去大约一里地,终于远离了集市,苏韶音更觉得头疼了。 她本打算去雇马车送自己回去,可现在阴差阳错下,却买了一个昆仑奴。 苏韶音人在苏府内,地位虽然有所提升,却远远不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带这么一个奴隶回去,只怕会让裴氏警觉,以为她有反心。 但是这一刻最要紧的,是她离开了集市,要去哪儿雇佣马车? 天啊! 苏韶音真的头疼的要命! 尤其是这个昆仑奴一直跟着她,实在是太打眼。苏韶音也不想这样,却没办法。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不得不一路前行。 “你能不要跟着我了吗?”苏韶音面无表情的看着昆仑奴:“明明你的铁链我已经帮你打开,释奴文书也已经给了你,你已经自由了。” 昆仑奴听到这里,像是不明白苏韶音的话一样,神色茫然。 “你听不懂我说话?”苏韶音露出几分狐疑。 昆仑奴摇头:“听得懂。” 他语气艰涩,说话时好像有些卷舌,好像是不太习惯中原语言。 苏韶音更是哭笑不得,她摆摆手:“那你自由了,明白吗?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了,你可以走了。” 昆仑奴摇摇头:“不是。” 这又是什么情况? 苏韶音是真的无语了:“你就那么喜欢被人奴役,被人鞭笞么?你一路往北走吧,那里是草原。我想,你可能会遇到你的族人。在那里安稳落脚,不要再来中原了。” “不行。”昆仑奴说话别扭,却很固执:“你买下我,我就是你的奴隶。” 这人是被喂的麻药太多了,喂坏了神经吗? 苏韶音嘴角抽了一下:“你怎么那么不上进,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你信不信我……”苏韶音狠心,比划了一个拿鞭子的手势。 昆仑奴不但不怕,还立刻笑了。他笑容憨厚可掬,很认真的摇头:“你不会的。你的眼神像糯米糕,你是好人。巴努知道的,是好人。” 糯米糕是什么眼神? 苏韶音被这神奇的形容方式绕的有些头晕,她无奈的看了一眼巴努:“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着主人。”巴努也很诚实,脑袋像是一点都不会转弯。 苏韶音要抓狂了。 她当时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巴努的身上?她本以为自己是做了好事一桩,没到头来却要自己深陷泥潭。 “我不可能带你回去的。”苏韶音见巴努眼神明亮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忍,只能尝试和巴努解释。 巴努很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 苏韶音无力望天。 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何况巴努不是中原人士,根本不懂其中道理。她颇为苦恼的按压太阳穴。 “巴努让主人不开心了吗?”巴努语气忽然落寞。再然后,苏韶音看到,这个高约两米的男人,忽然坐在地上,像是赌气一样。 苏韶音是真的不知该哭还是笑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但是主人不想我跟着。”巴努像是一根筋儿,一直转不过来弯。 苏韶音看巴努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情固执,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带着这样一个奴隶回去苏府,别说裴氏,就连苏厝都会不满。带回去,苏韶音是给自己增加难题。 巴努看着苏韶音为难的表情,整个人盘在一起,抱紧自己的双腿。他神色委屈,就像是孩子一般。 苏韶音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岁的昊儿赌气时,最喜欢藏在角落里,也是这样的姿势。就藏起来,等着苏韶音去找他。 “我带你回去。”苏韶音想起往事,眼泪险些落下,开口时就有些忘记立场。昊儿,是苏韶音内心深处最大的软肋。 第二十二章 终见故人 巴努立刻高兴起来:“主人真好。” 不流利的汉语,从巴努口中说出,别有一番奇异的感觉。 苏韶音无奈摇头。这巴努一直缠着她,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喜欢人和人之间所谓的羁绊,对于巴努缠着自己,觉得有些苦不堪言。可看巴努神色认真,只能妥协。 只是现在距离苏府还有很远,她带着巴努着实是太过打眼。只怕还没有回到苏府,就要先被人注意到。 何况苏韶音也没打算带巴努回家,只能先将巴努安排在城东最偏僻不显眼的民宅里,事后再做安顿。苏韶音信不过别人,现在多一个护卫,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犹豫片刻,苏韶音把自己荷包里的碎银子递给巴努。 巴努立刻摆手,神色露出一抹抗拒,不安的嘀咕起来:“主人给巴努银子,是要巴努走吗?巴努不是傻瓜,巴努不要。” 还说不说傻瓜呢。 苏韶音忍不住轻笑一声,想要敲一下巴努的额头。可巴努实在太高,她站在巴努面前,只到巴努腋下。 这诡异的身高差让苏韶音觉得不适时,巴努已经察言观色,半跪在地上,让两个人的视线勉强持平。 苏韶音看巴努深色的眼仁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拘束的咳嗽一声:“我带着你回去不便,你可以先寻个住处,我过几日去见你。” 苏韶音说了自己家在城东,要巴努随机应变。 巴努点点头,似乎很信任苏韶音,这就要启程。 真是一根筋儿。 苏韶音忽然觉得,巴努这么傻,被她卖掉只怕也不自知。 “你不怕我骗你?”看巴努径直前行,苏韶音忍不住开口叫住巴努。 巴努眨了一下眼睛,神色困惑:“主人为什么会骗我?” 算了,苏韶音看巴努单纯眼神,心中忽然觉得无力。这个巴努十分忠诚,她的怀疑没有必要。 苏韶音摆摆手,笑了:“那我怎么寻你?” 交道不甚便利,飞鸽传书也不太可靠,想要找到一个人,有些时候犹如大海捞针。 巴努听到这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从自己腰间的布条内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他再次半跪在苏韶音的面前,表情诚挚的举起那东西:“主人要见我的时候,吹这个牛骨哨就好。这声音传得很远,十里内都能听得到。” 苏韶音点点头,将牛骨哨拿了过来。 这是一个灰白色的哨子,上面有不规则的裂纹。她尝试着吹了一下,发现声音果真传得很远,像是在山谷中,自带回音效果一样。 虽然东西不怎么好看,但是效果卓然。 巴努见苏韶音收下哨子,立刻咧着嘴角笑了。主人能接受自己的礼物,他很高兴。 天色渐渐暗下,巴努想问主人怎么走。苏韶音说有人接应自己,巴努深信不疑,赤脚踩在地上,这才放心离开。 看着巴努认真的身影,苏韶音若有所思。 人总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苏婉容貌如天仙,可心肠狠毒。萧烨慈眉善目俊逸不凡,奈何满腹坏水。巴努虽然看起来凶狠,可却知道感恩,颇为忠实憨厚。 苏韶音想到这儿,赶紧打起精神。 没有时间在这里儿女情长。 她是送走了巴努,可自己该怎么回去,却成为一个难题。 就在苏韶音头疼至极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苏韶音心中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时,从马车厢内伸出一双细软白嫩柔夷。那只手拨动车厢前的卷帘,跟着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来。 看到这人的瞬间,苏韶音几乎站立不稳。 “快上来吧。”九公主萧颜儿笑容满脸:“天色暗了,你是苏府的小姐吧,我送你回去。”她声音清脆,像是雨后唱歌的黄鹂一般婉转脆甜。 苏韶音静默片刻,跟着坐了上去。 萧颜儿没什么架子,把暖炉推到苏韶音身侧,又笑着开口:“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一个女儿家走在路上,会出事的哦。” 苏韶音闻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九公主。 都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就是这样红颜易老白骨堆砌而成的宫墙内,却有一位善良单纯的公主。 苏韶音记得,萧颜儿跪在萧烨面前,哭的伤心欲绝。她说太子会是良君,太子哥哥会原谅萧烨。要萧烨不要造下业障,要萧烨放过太子。她也还记得,她被关在冷宫时,萧颜儿独自一人带着温热的汤食来看她。 被发现时,萧颜儿被萧烨砍掉了一只手。 那是萧烨的妹妹啊。 萧烨就那样面无表情,像是嗜血的凶兽,只是一剑,就锋利的看断了萧颜儿的手。苏韶音当时双目血红,就要朝萧烨逼上前去。可苏韶音双手双脚皆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萧烨见她反抗,神色露出凶狠。再然后,他在苏婉容的怂恿下,挖掉了苏韶音双目。 这一刻苏韶音猛然闭上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萧颜儿的温软细语,苏韶音霎时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可梦中的真实的痛感,却席卷了全身。她忍不住,抱住身子哆嗦起来。 “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萧颜儿满脸担忧,要婢女绿阑将自己的狐毛披风拿来,帮苏韶音盖在了身上。不仅如此,萧颜儿还拉起苏韶音一双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呵气:“有没有暖和一些?” 苏韶音忍不住,终还是落了泪。她并不是感性之人,但是看到这些旧相识,想起过往的种种,多少有些意动。 不论前世今生,萧颜儿的善良始终令人动容。 萧颜儿见苏韶音落泪,有些紧张:“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没有。”苏韶音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了神色自然。 她对萧颜儿笑了笑,表示自己无事。 萧颜儿仔细盯着苏韶音瞧了片刻,暂时算是放了心。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又带着那副少女的娇憨,开口道:“我去郡主姐姐府,因着出宫有些晚了,没能赶上菊节,看不到热闹。不过我去的时候,听裴姝妤和郡主姐姐说要给苏家的四小姐一个教……” 萧颜儿今年不到十二岁,性格纯真活泼,做事情从不矫揉造作。大抵是为了找些话说,转移一下苏韶音心中的郁结,解释自己为什么能认出路上之人是苏韶音。 只是萧颜儿自己说着,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儿,脸上的神色瞬间多了一抹局促。她赶紧伸手捂住嘴巴,内疚的看着苏韶音。 苏韶音早就猜到了。 裴姝妤看她不顺眼,是绝对要找机会算计自己的。只是把她丢在城南,其实还不算是多么严重的针对。 萧颜儿童言无忌,三言两语内说了真心话。 苏韶音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萧颜儿无意中的“告密”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萧颜儿不解的瞧着苏韶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不觉得伤心么?” 伤心什么? 苏韶音眸子清澈瞧着萧颜儿,仍是笑:“这个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是公主那般善良。何况,如果不是她们背地里做的这些事情,我和公主也不会遇上,不是么?”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微妙。 萧颜儿应该是得知裴姝妤做了这些事情后,专门来寻自己的。 萧颜儿见苏韶音无事,自己也不多想,立刻回应苏韶音以灿烂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两边各有一个梨涡,甜甜的,能让人沉醉在其中一般。 似是想到了什么,萧颜儿神色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只是打算送你回去。”她垂下头,开始绞手里的帕子。 萧颜儿是德阳帝最小的女儿,是德阳帝微服出巡江南时,娶了温婉的绣娘所生。绣娘身体不好,加上后宫争斗,早早香消玉殒。 德阳帝的宠爱仍在,可美人已逝。那时被生下不到两岁的萧颜儿,自然恩宠正盛。德阳帝看萧颜儿长得越来越像是当初那个绣娘,不由得更加怜爱。 萧颜儿生在深宫养在深宫,十分渴望外面的自由世界。她自幼时就体弱多病,凤太医时常奉命进宫帮萧颜儿诊治。 凤太医独身一人,三十岁那年在雪地里捡了一个孩子,起名朝歌。风朝歌性格冷清,总背着一个硕大的医药箱,跟在凤太医的身后。 因凤朝歌和萧颜儿的年纪相仿,萧颜儿对这个外来的孩子十分好奇。在凤太医不注意的时候,会和凤朝歌多说几句话。 凤朝歌的年纪小,脸皮子薄,没见过这般爱逗趣的公主,总是默默的红了脸。 萧颜儿看着有趣,一来二往的,竟然有些动心。 起初,她只是觉得寻了一个玩伴,心中惦记。到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凤朝歌眉眼长开,从那个凉薄的少年渐渐长成肩膀宽厚容貌温柔的青年,萧颜儿才发觉,自己隐约间,竟然开始期待见到凤朝歌。 凤朝歌作为凤太医的医术继承者,随着年纪增长,医术也越发高超。他在城东开了一间小诊所,穷人不收取任何费用,在邻里邻居之间,口口相传,每日领着女儿侄女又或者七大姑八大姨家里待字闺中的姑娘假看病真相亲的人,几乎要踏破凤家的门槛。 萧颜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德阳帝对她虽疼爱有加,却也管教严格,不能随便出宫。这一次得了机会,萧颜儿和骊成郡主敷衍几句,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凤朝歌身边去了。 “公主?”见萧颜儿粉面含春,苏韶音笑了一下,神色瞬间又凝重了许多。 九公主心有所属这件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 可前世这对爱侣因为萧烨双双惨死这件事情,让苏韶音始终无法忘怀。 第二十三章 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萧颜儿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冲苏韶音娇憨一笑:“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苏韶音不打算揭穿萧颜儿。 对她来说,揭穿九公主并无意义。能重新见到九公主,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苏韶音已然觉得十分知足。 萧颜儿轻轻咳嗽一声,脸颊上娇羞的女儿神态,却没有褪去。她神色害羞,瞧了苏韶音一眼。萧颜儿神色支吾,似乎是有话要说。 苏韶音眨着眼睛,只当不知。 最后萧颜儿忍不住,哎呀一声,还未开口,就先捂住脸颊,羞了一个大红脸。半晌之后,她半张小脸自宽大的衣袖内露出,眼神如水波流转般瞧着苏韶音:“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呃? 这是要开女儿家的茶话会了么? 苏韶音看萧颜儿满脸认真,思忖片刻后,对萧颜儿摇了摇头。 心仪的男子,曾经是有的。只是这男子,亲手撕碎了她所有的绮思。 萧颜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鼓着腮帮子有些闷闷不乐。 苏韶音见状,多了几分打趣萧颜儿的心思,装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九公主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我记得九公主体弱,时常和御医接触。如若喜欢青年才俊,也应该是御医才对。可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郎?” 萧颜儿一张眼睛兀地瞪大了许多,满脸紧张:“你是不是也知道凤朝歌?” 在她女儿家的心思中,凤朝歌那般受欢迎,苏韶音会知晓一二并不奇怪。想到这里,她心中难免兀自紧张起来。 苏韶音装不知:“凤朝歌?” 萧颜儿自知失言,连忙呀了一声,还险些咬到舌头。 苏韶音掩住嘴角笑了,眼眸清澈,眨巴着瞧着萧颜儿。 萧颜儿轻哼一声,知道苏韶音故意套自己的话,轻轻推了一把苏韶音:“你好坏哦。”她声音软糯,生了一对蜜嗓,让人听着身子都酥了。 不知不觉间,苏韶音和萧颜儿亲密了许多。苏韶音便不自觉开口戏说萧颜儿:“公主若是这般和心仪之人讲话,保证把那人的心啊肝儿啊,全部都勾了过来。” 萧颜儿啧啧舌,掩饰了神色里的几分娇羞:“我勾那人心肝作何。”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颜儿笑一阵后,有些受不住,捧着小腹停了下来。 一旁的绿阑看到,颇为惊讶:“公主虽然爱笑,可从未像是此刻这般,笑的这般舒心。” 是么?萧颜儿一怔,瞧向苏韶音时,神色多了几分狐疑:“不知道为何,我瞧着你总觉得有种熟悉感。熟悉的,就像是……” “前世认识一般。”苏韶音听到这儿,却是不笑了。她神色认真,努力掩饰话中的悲伤。 “对!”萧颜儿忙不迭的点头。 可点头过后,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真是奇怪的感觉。 萧颜儿摇摇头,觉得古怪,连忙打起精神。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萧颜儿忽然发现,她似乎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份。 可,苏韶音却是知道的。 “你为何会知道我是九公主?”萧颜儿神色狐疑的瞧着苏韶音。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有些猫腻。 苏韶音一怔,后悔极了。她只顾着感念旧人,忘记对九公主而言,两个人是初识。她一时得意,不免泄露天机。 见九公主一双水眸盯着自己满是探寻,苏韶音无法撒谎,只能半真半假道:“如若我说,我是在看到九公主的瞬间,便猜出了您的身份,您相信吗?” “相信啊。”在苏韶音一颗心七上八下时,九公主相当真挚的点了点头。她满脸天真,笑的格外高兴:“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苏韶音一颤,心中软成一片。 九公主一如往初,性格单纯。 她不由得暗暗发誓,在这一世,她绝不允许九公主再因为自己的懦弱,最后落得一个惨死境地。 苏韶音知道,自己说的再多一些,就引人怀疑,也就随口聊了些有的无的。虽然她心内情绪汹涌,却必须要压抑自己的感情。 路途不算遥远,苏韶音很快回到了苏府。她踩在小厮背上下了马车,再三对九公主道谢。九公主神色略有不舍,拉着苏韶音的手撒娇:“也不知道下一次我们何时再见,我总觉着和你格外的投缘呢。” 前世尚在纠缠,今生怎会无缘? “会很快的。”苏韶音好生安抚九公主,这就要走回苏府内,忽然看到大着肚子的十三姨娘朝着她冲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苏清漪落水,连累十三姨娘饱受打击。又或许是该生产时,身子格外无力。十三姨娘整个人除了圆滚滚的肚子之外,竟然瘦了许多。 尤其是那一张脸看起来,竟然衰老十岁有余。 苏韶音见十三姨娘脚步慌乱,心下一沉,下意识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十三姨娘已经冲到了苏韶音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抬起头神色殷切:“清漪呢,清漪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苏韶音只沉默片刻,立刻狠心推开十三姨娘:“韶音不知道十三姨娘何意。我在郡主府迷了路,回到主厅时,被郡主府内婢女告知,二姐她们已经先回来了。” “不可能。”十三姨娘像是发了疯一般摇头:“韶音,算姨娘求求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把清漪忘在了郡主府内?”她面容消瘦,一行清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苏清漪怕是不会回来了。 至少在尸首给人发现之前,不会回来。 裴兆瑞举动聪明,摆脱纠缠起了杀心,几乎是在转瞬之间。这男人生性懦弱,可在这种残忍之事上,却毫不迟疑。 九公主并未离去,见苏韶音被人纠缠,以为是被府内的姨娘欺负,有些愤愤不平的站了出来,指着十三姨娘据理力争道:“你有话好好说,一个长辈这般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十三姨娘像是没听到九公主的话,神色恍惚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看到这一幕,苏韶音心中生出些许不忍。 谁能想到,苏清漪会死在郡主府内的荷花池中呢?如若不是清理淤泥,怕是没人会发现苏清漪的尸骨。可到那时,苏清漪尸骨怕是已经腐烂成白骨,又有谁能辨认的出? 十三姨娘和九姨娘不同。她生性温良,不善与人相争。苏厝爱十三姨娘,便是爱她温柔绵软。 可这温柔的性格说的难听些,只是好拿捏,不懂为自己争取罢了。 可在对女儿的态度上,十三姨娘却是无从指摘的。她就算没有腹中的男婴,对待苏清漪也是格外的用心。她大抵是苏府所有的姨娘中,难得的真心为自己女儿寻求良缘,而不是费尽心思嫁入豪门的那种娘亲。 只是谁又能想到,苏清漪遇人不淑,竟然会被裴兆瑞这头饿狼盯上。 “姨娘,您快起来啊。”绿珠吓得小脸惨白,就差下一秒哭出声来。十三姨娘不足一月就要生产,现在若是伤到了身体,不就正中了某些奸人诡计了么? 只是这些话,绿珠不敢乱说,只能在心中不平骂了几句。 十三姨娘眼睛却还是盯着苏韶音,眸光里满含期盼,似乎是走投无路,妄图从苏韶音处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苏韶音心中内疚,却也只能摇头。 生于乱世之中,自保都是难题。多这些怜悯之心,不如用在自己身上。何况就算是她想帮十三姨娘,又能如何?难道要亲自赶到郡主府,挖出苏清漪尸首,再指正裴兆瑞? 呵。 只怕到时候,她们两个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灭口。和皇家作对,谁能有什么好下场? 心中百转千回考虑周全,到头却还是有些不忍,苏韶音轻叹一声之后,还是开口安抚十三姨娘:“你再等等,说不定二姐很快就回来了。”这话,也就只是面上好听。 九公主听明白了其中道理,若有所思的点头,神色里多出几分不满,瞪着十三姨娘开口道:“你这娘亲也是奇怪,亲生女儿不见了,那就去找啊。在这儿为难韶音姐姐何用,难道韶音姐姐能将你的女儿给变出来吗?” 萧颜儿不了解其中内情,只以为十三姨娘是胡搅蛮缠。 又因喜欢苏韶音,见状不由得出言相助。 十三姨娘被说的面上无光,越发垂下头,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她唯唯诺诺的冲九公主点了点头,在绿珠的搀扶下,魂不守舍的走回了苏府。 萧颜儿见状,忍不住嘀咕一声:“这什么啊,没头没尾的冲人发了火泄了怒,也不道歉么?” 苏韶音知道九公主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这件事情,她不打算声张。 如若苏清漪的尸首出现,苏府必将大乱。到时候裴氏怕是要给她安上一个不小的罪名,让她无翻身还手之力。 “天要黑了。”苏韶音连忙开口:“九公主若是不去那地方,怕是就要赶不上了。” 萧颜儿恍然大悟,神色露出一抹窘迫来,她神色苦恼的摇头:“那些姑娘们一定到现在还没走!”萧颜儿跺跺脚,冲苏韶音摆摆手就当做告辞,连忙上了马车。 看着萧颜儿单纯,心事全写在脸上,苏韶音羡慕不已。 但是最终,人各有命。 第二十四章 亲手接生男婴 直到深冬,苏清漪都没能回来。 可对其他人而言,苏清漪的消失,却也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比如裴氏,每次见到十三姨娘的时候,都要好好的挖苦一阵。说苏清漪为人多么污秽不堪,不单主动勾引裴兆瑞,现如今甚至还胆大包天的与人私通,丢尽了苏府脸面。 十三姨娘不善言辞,每次想好为自己女儿辩解的话时,裴氏已然扬长而去。 除了裴氏,仗势欺人的还有九姨娘和她那尖酸刻薄的女儿苏连音。两双巧嘴,每每说的十三姨娘面色发白,几乎坐不稳身子。 十三姨娘备受打击,整个人更是瘦削了一大圈。 除了大着肚子能看出十三姨娘是个孕妇之外,看面相和身材,会觉得她是一个病秧子。 这一日,北风刮得格外强劲,十三姨娘站在苏府门前如往日一般翘首以盼,日日盼望自己女儿能早日归来。可就是这一阵邪风,吹在她瘦弱的小身板上,竟然把十三姨娘吹的倒在了地上。 十三姨娘倒地后,便觉得小腹一阵酸疼,血水霎时流了出来。 绿珠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叫人。 小厮们满脸猥琐的走上来时,绿珠神色难以掩饰厌恶,快速挡在十三姨娘面前:“你们是男人,不能伸手触碰十三姨娘!” 人言可畏,传入老爷耳中,十三姨娘会失宠的! 裴氏刚好,在这一刻请定神闲的出现了。 她神色倨傲,冷淡的扫了一眼绿珠,嘴角是一抹讥诮:“你大可以装贞洁烈女,避免男子触碰。只怕你这孩儿,未必能撑到被安然无恙的生出来。” 说完,裴氏冷笑一声,神色全无忌讳,从十三姨娘面前得意洋洋离去。 十三姨娘痛的浑身打颤,绿珠六神无主,神色慌忙的抬起头,想要追上裴氏跪在地上求情。可十三姨娘理智还未丧失,这一刻死死的抓住绿珠,不让绿珠前行一步。 “不,不要求她。”十三姨娘咬牙发狠,侧着身子避免蹭到小腹,用力的往前挪动着身子。她细长手指扎入土中,不觉脏污,一步步仍努力的往前爬着。 这孩子,一定要被生下来,她母女二人才能获得救赎! 绿珠吓得面无血色,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十三姨娘奋力扶起,将她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的前行着。 在府外买了芝麻酥饼的桃枝,手里捧着装着芝麻酥饼的油纸包,时不时拿起来闻一闻,嘴角都要流出涎水。 不经意瞧见地上一道血痕,桃枝吓得尖叫一声。目光所及之处,见绿珠拖着十三姨娘走的步履维艰,桃枝大惊失色,快速上前,直接把十三姨娘另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绿珠见状,眼泪流淌的更加伤心。她张口想说些感激的话,可声音哽咽着,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音调来。 桃枝知晓事情紧急,神色慌张着询问绿珠:“叫稳婆了吗?” 绿珠这才如梦初醒,却是流着泪摇头:“我来不及。” 十三姨娘怀孕后,便搬去了海棠阁。这海棠阁不论是建筑或是装潢,都要比竹林居强上许多。最初,苏厝要裴氏安排了四名婢女到了海棠阁内,照顾十三姨娘的衣食起居。 可随着时间增进,那些婢女要么是要归家探亲,要么是忽生疾病。同样的琐事,不能多次禀告苏厝。这些小事拿出去麻烦苏厝,只会惹怒于他。 十三姨娘性格懦弱,只能默默地将这些都忍了下来。 她以为生下儿子之后,一切就有所好转。只要苏厝开心,便能高看自己女儿一眼。不说嫁入皇亲贵胄家中,哪怕嫁入平淡之家,不问争斗不为生计忧虑,也是好的。 可随着时间增进,十三姨娘的日子越发艰难。 因着怀有身孕的缘故,厨房里时常备着固本培元的汤药,专人熬制给十三姨娘。可渐渐的,那汤味道就变了,到了最后清淡的几乎和白水无异。 绿珠气哭过,可于事无补。 在后宅中,主子的身份地位意味着一切。 裴氏要对付十三姨娘,谁敢拦着? 老夫人吃斋念佛,只要后宅不出人命,便可以相安无事。 裴氏就是吃准了老夫人的心思,才要变着法子的消耗着十三姨娘,要将她的血肉榨干! 加之苏清漪消失不见,不好的传闻一拥而上时,连苏厝都想不起来看自己这个儿子。除却间或漫不经心的询问片刻,态度十分冷淡。 到了眼下,海棠阁内只剩下绿珠,再无他人可用! 桃枝不明就里,看绿珠欲言又止的神情,露出满脸狐疑。正巧看到翠珠路过,桃枝没什么心眼的对翠珠招手,叮嘱翠珠快些去叫稳婆。 翠珠嫌弃的看了十三姨娘一眼:“反正这孩子也是要死的。” “你胡说什么!”桃枝性格虽然温柔,但跟在苏韶音的身边久了,也会学一些苏韶音的为人处世。现在听翠珠这般冷嘲热讽,桃枝即刻不悦了起来。 翠珠吃瘪,神色讪讪的轻哼一声,不甘不愿的去了。 苏韶音听到消息赶来海棠阁时,十三姨娘躺在床上,血染红了床单,只剩下半条命。 自苏清漪消失之后,苏府的人对十三姨娘是避之不及。现在苏韶音主动前来,奄奄一息的十三姨娘泪水横流,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感激。 “稳婆呢?”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胎死腹中,连大人也要出事! 桃枝神色焦急,说出要翠珠去请稳婆的事情来。 绿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满是哀求:“四小姐宅心仁厚,一定要救救姨娘!” 苏韶音眉头紧锁,思索片刻,立刻拿定主意:“我来。” “啊?”桃枝傻了:“小姐您待字闺中,这种事情是稳婆和大夫做……” “现在人命关天,还管那么多的避讳吗?”苏韶音对苏清漪心存愧疚。总在想,如若自己当时上前惊扰了裴兆瑞,苏清漪大抵不会送命。 这内疚的情绪让苏韶音心中满是自责,现在见能救十三姨娘一命,就当是赎罪了。 她前世生下昊儿,对生子之事略有了解。纵然经验不足,可现在这刻去请稳婆,是已经来不及了。桃枝还是天真,竟然信翠珠是本分人。 翠珠背靠裴氏好乘凉,若这孩子安然无恙生下,怕是要成为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谁帮了十三姨娘,都是在与裴氏作对。 眼下翠珠怕不是去请稳婆,而是禀告裴氏去了! 可当下,苏韶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孩子如若能生下,她便去禀告苏厝。苏厝为了仕途不择手段,定当不愿意背负上一个恶父罪名。 苏韶音深吸一口气,要桃枝和绿珠准备剪刀热水和若干干净的帕子。 孩子足月大,也到了该生产的时候。只可惜十三姨娘在苏清漪离去之后,食不下睡不好,身子瘦削了许多。现在又失了这么多血,根本没有力气继续生孩子。 苏韶音心下发狠,猛然高声道:“二姐生死不明,你若死了,二姐归来要去何处?到时候谁将庇佑二姐,她这不是要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听闻这话,十三姨娘猛然睁开眼睛,身下发力,那婴儿的头就露了出来。 苏韶音心中宽慰,却也不敢放松。小心翼翼的帮助十三姨娘归纳吐息,将那孩子接了出来。 孩子生出来,只有成年男人两个巴掌那般大小。他脸色青紫,不哭也不闹。 再看床榻之上的十三姨娘,眼睛一闭,是彻底的昏了过去。生下这男婴,已经要了她全部的力气。绿珠心系主子,忙拿帕子帮十三姨娘擦额头的冷汗。 苏韶音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脸色倏忽变成一片惨白。 她猛然抬起手,就要朝着男婴打去。 绿珠转身来,正巧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即刻跪在苏韶音脚下,死死的抱着她的小腿,声泪俱下:“四小姐,您不是好人吗?您这是要做什么,求求您不要对小少爷下手。” 苏韶音没功夫和绿珠解释,一巴掌重重拍在婴儿后背。 绿珠惊的面无血色,颓然倒地。 她双目圆睁,忽然看到男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跟着啼哭出声。 桃枝刚才也被小姐的举动吓到,这会儿听到男婴哭泣,才缓过神来。她忙对绿珠解释:“是小姐救了小少爷!” 桃枝在老家时,看到过因为在母亲身体里太久没能生出的男婴。便是因为呼吸不畅,难以发出任何声音。有些上了年纪的稳婆经验丰富,会看出症结所在。 刚才桃枝过于惊慌,竟没能想起这一点。 可现在回过神来,桃枝有些茫然。为什么小姐一个姑娘家,对生孩子的事情也这样擅长? 小姐会的东西,真的好多啊。 桃枝神色懵懂了片刻,立刻说服自己。这是他们家小姐,自然什么都会!小姐很厉害的,根本不用学。 绿珠闻言才明白缘由,脸色难堪的道谢:“四小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您。” “不用多说。”知道绿珠护主心切,苏韶音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定睛看了一眼男婴,忍不住叹息。这个时候生于苏府,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若有人问起,就说这孩子是你……”苏韶音想要全身而退,不想和十三姨娘过于亲密。不是她冷血,而是苏府被裴氏一手遮天。苏韶音现在可利用的势力很少,正面和裴氏作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只可惜,苏韶音话音未落,就听到了园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躲不过了。 第二十五章 四小姐不是好人吗? 裴氏人未走近,声音已经在院子内响了起来。 她嗓音里带着几分春风得意,像是笃定这孩子必死一般:“妹妹,我估摸着你是要生了,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呵,口蜜腹剑。 这满屋子都是血腥气,站的很远都能闻到。怕是只有裴氏才能做到这般厚颜无耻,开口时毫无顾忌。 苏韶音看了一眼抖若筛糠的绿珠,对她摇了摇头。 绿珠见状,只能强装镇定,走出去开了门。 孩子被包在柔软的棉缎内,哭的累了,已经睡了过去。苏韶音把他抱在怀中,就这样神色平静的站在原位。 裴氏走近后,拿起帕子遮住口鼻,装出几分不知:“这里好大的血气,妹妹怕不是有了血光之灾,失了孩子……” 裴氏语气变调,努力压抑自己心中激动。 得知十三姨娘怀孕最初,裴氏便绞尽脑汁要除掉她腹中孩子。她用了毒药和要人小产的迷香,甚至在布匹上抹了堕胎药送给十三姨娘。但这贱人太过警惕,竟然从未中招。 今日裴氏早早得知,十三姨娘那个贱人在门口跌倒,特意等了两柱香的时间,为了就是要看十三姨娘一尸两命! 可裴氏看到苏韶音怀中粉嫩的婴孩时,那一抹得意瞬间变成恼怒。她不敢相信的冲上前,失控的就要去抓苏韶音怀中抱着的婴儿:“怎么可能,他怎么没死!” “大夫人希望这孩子死么?”苏韶音笑的风轻云淡。 裴氏闻言色变,自然不会顺着苏韶音的话头出卖自己。她轻哼一声,立刻把脏水丢给苏韶音:“你这般怀疑当家主母,别是生了异心。” 苏韶音又笑了:“大夫人可真是抬爱韶音了。韶音无权无势,在苏府内苟延残喘,何来的异心?我知道大夫人是担忧小少爷,这才寻路来了海棠阁。如今小少爷安然无恙,大夫人可以去父亲那边请赏了。” 裴氏被苏韶音尖牙利齿讥讽的说不出话,浑身颤抖,指着苏韶音就差骂出声来。 请赏?早晚一天,她要拿拨弄炭块的拨子,把这丫头的嘴烧成马蜂窝! 裴氏神色阴沉,不悦的扫了那男婴一眼。这孩子真是命大,竟然能活到现在。呵呵,十三姨娘这个贱人,以为生下孩子就可以安然无恙了是么? 她就要十三姨娘看清楚,这苏府内到底是谁在当家! 裴氏神色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自然,嘴角噙着一抹慈爱的笑,伸手摸了男婴的脸一把。只是不知裴氏是否有意,她那涂了蔻丹的修长美甲,指尖尖利,若有似无的在男婴脸上划过。 苏韶音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再然后,她看到裴氏尖利的指甲果真划破了男婴脸颊,血珠顺着脸颊掉落的时候,男婴因为痛,哭的十分卖力。 裴氏快速退后一步,揉着额头。 柳婆子心领意会,指着那男婴道:“这孩子一直哭啼,怕是身子虚弱,应该是娘胎里带来的。现如今十三姨娘只剩下半条命,怕是照料不好这孩子。夫人仁慈,早就帮十三姨娘寻了奶娘,就抱到夫人的住处养着好了。” “不可!”绿珠大惊失色,因为太害怕,舌头不断地打颤。她双腿发软,噗通一声就跪在裴氏面前,砰砰的磕头:“大夫人,小少爷是十三姨娘的命根啊!您若是抱走了孩子,十三姨娘哪儿还有活的气儿!” “胡说什么!”苏韶音在柳婆子动手之前,一巴掌快速打在绿珠脸上。 这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可却是不怎么疼的。 绿珠错愕的捂住脸颊,难以置信的看向苏韶音。四小姐,不是好人吗? 苏韶音不理绿珠神色里的惊诧,不满的指着绿珠,语气里满是责备:“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大夫人要抱走小少爷?在你眼中,大夫人难道是小肚鸡肠目无法纪蛇蝎心肠的主母,抱走小少爷是打算要了小少爷的命么?” 苏韶音说的,恰好是绿珠心中所想。可绿珠听到这里,只能惶恐摇头。当着裴氏的面,她哪儿来的胆子承认! 苏韶音冷哼,表现的唯裴氏马首是瞻:“大夫人要带走小少爷,自然是为了小少爷的安危着想。你这丫头愚笨,不知大夫人用意,我不怪你。可小少爷跟在大夫人面前极尽尊贵,你这丫头却不甘愿。是不是你存了什么私心,根本不想小少爷好?” 绿珠脑袋中浑浑噩噩,这一刻哪儿还能听懂苏韶音说话,只能泪如雨下的拼命摇头。 苏韶音冷笑:“何况小少爷跟在大夫人面前,周遭遍是婢女侍奉,难道还能出事不成?你这是诬陷大夫人心肠狭隘,要对小少爷出手!” 裴氏神色骤变,表情阴冷盯着苏韶音。 这丫头真的是生了一张巧嘴! 三言两语,看似是在教训绿珠,却是把裴氏可做之事说了一个遍。若是这孩子在她处真的出了事,裴氏便难辞其咎。 好一招声东击西! 不过裴氏心中早有筹谋,这一刻倒也不慌张。只是平儿那贱婢生出的女儿,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巧舌如簧,神思这般机敏,反应已然超出常人。 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的判断来,说明苏韶音早就有了顾虑。 这丫头,留不得了。 裴氏神色里装出一抹宽厚待人,含笑瞧着绿珠:“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跟着一起照顾小少爷。” 绿珠闻言,心中难以抉择。她转身看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十三姨娘,又眼巴巴的瞧了一眼小主子。她只有一个人,如何照顾两人? 绿珠迟疑难做判断,只能担心的去看苏韶音。 见苏韶音神色坦然,绿珠犹豫片刻,又砰砰的在地上磕头:“奴婢相信大夫人能照顾好小少爷。十三姨娘是绿珠的救命恩人,绿珠愿意留在海棠阁照料十三姨娘。” 得了绿珠的回答,裴氏满意的笑了起来。她挥手,要柳婆子带着小少爷,领着一群婢女扬长而去。 屋子内只剩下她们四人时,绿珠六神无主的看着苏韶音:“四小姐,绿珠知道您是好人。绿珠相信四小姐的话,相信小少爷不会出事的……” 绿珠一边说一边哭,到最后嗓音哽咽难以出声。 苏韶音见状,神色有所动容。这般忠心不二有情有义的婢女,已经很难去寻了。 她正打算开口,忽然听到床榻上十三姨娘重重咳嗽。 三人紧张看去,见十三姨娘已经转醒,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就要起床:“我的儿子呢?”她说一句话,便要喘息半句,像是命不久矣。 绿珠上前拿过靠枕,放在十三姨娘腰后。可因为小少爷被裴氏带走,绿珠眼神闪烁,不敢和十三姨娘对视。 听闻绿珠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十三姨娘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她神色发狠,右手高举,似是要赏给绿珠一记耳光。 绿珠闭眼,泪如雨下。 十三姨娘忽觉无力,苦笑着垂下手来:“我这个亲娘懦弱至此,有什么资格怪你?”她不断地摇头,像是失去生机。 “裴氏向来要面子,是不会要了小少爷的命的。”苏韶音不忍,终还是上前宽慰。 十三姨娘神色恍惚着摇头:“裴珍珠是不会要了我儿的命。可她对我恨之入骨,怕是会变着法子的折磨我儿。” 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画面,十三姨娘猛然哆嗦起来。 “那也比留在你身边,平白失了一条命的好。”苏韶音不是不理解十三姨娘。只是人命关天,活着已是难事。这般优柔寡断,只会白白葬送性命。 苏清漪便是如此,自视清高,却又羡慕他人手段。如若泼辣些闹得人尽皆知,怕是也能如了她的心意嫁于裴兆瑞。至于过得好坏与否,已然是后话。 至少,也好过于被抛尸湖中。 十三姨娘闻言,身子猛然抖动。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如认命了一般:“你说的对,活着才是希望。”现在她身体虚弱,海棠阁孤立无助。裴氏随便使出一点手段,他们都要死。 是该认命了。 斗了半辈子都不是裴氏的对手,早就该认命了。 十三姨娘默然的垂下头,将身子背过去,似乎不想说话。 苏韶音摇头,却并不生气。离开前,她还不忘记叮嘱绿珠,一定要多劝说十三姨娘看开一些。 绿珠重重的点头,表示放在心上。 苏韶音又瞧一眼十三姨娘浑浑噩噩姿态,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人各有命。 在这件事情上,苏韶音已经竭尽全力。十三姨娘是否领情,苏韶音并不介意。 她图的,只是一个心安。 可这件事情,终归还是影响了苏韶音。 她不得不再次接受,在这苏府内,裴氏始终一手遮天。如今裴氏注意到她,若是她不采取一些动作的话,只怕会先被裴氏害死。 苏韶音心神意会,回去竹林居的一路上,一直在想有关于正面迎敌的事情。 听到竹林居客房内传出一阵欢声笑语时,苏韶音眉头紧蹙,不满的朝着那声源之处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听到屋子内传出的声音,桃枝满脸惶恐:“小姐,不会是有贼吧?” 苏韶音见桃枝依旧这般天真,有些无力的扶额:“你见哪一家的贼来偷东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桃枝神色窘迫,轻轻哦了一声,苏韶音已经丢下她,快步朝前走去。 就算不是偷东西,是偷情,这“贼”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真的不把她当是这苏府的四小姐,是竹林居的主人是么? 苏韶音冷笑着走上前,根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走到翠珠门前,一脚踢开。 屋子里嬉闹的两人立刻打了一个哆嗦,紧张的看了过来。 翠珠发现来人是苏韶音时,惊的面无血色,瞬间从床上起身,提心吊胆的询问道:“小姐,您不是去了老夫人的祠堂,没有几炷香的时间是不会回来……” 翠珠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心虚的捂住嘴巴。 刘进财见自己好事被人打断,神色有些阴郁。这个翠珠往日仗着自己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整日里对他摆出爱理不理高攀不起的样子。现如今被送到了四小姐的竹林居,竟然主动对他抛媚眼献殷勤。刘进财见时机成熟,和翠珠一拍即合,立刻到了翠珠房内,妄图行那不轨之事。 “四小姐回来了啊。”刘进财不把苏韶音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往床榻上一坐,上衣就这样随意敞开着,露出小腹上一层层肥肉来。 桃枝尖叫一声,愤恨的移开目光。 刘进财是厨娘赵大娘的外甥,不到十岁就被送到了苏府,为人机灵善于察言观色,渐渐的在管家身边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做管家的,平时能拿的油水就不少。刘进财在这几年的时间内,也敛了一些小财。 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蝇头小人,一朝得志,就有些忘形。 如若不是如此,怕是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和苏韶音打招呼,显然是没有把她庶女的身份放在心上。 苏韶音本还在想要怎么教训赵大娘,眼下赵大娘的外甥主动送到眼前,不给这恶人点颜色瞧瞧,似乎对不起他这要开染坊的精神。 “桃枝。”苏韶音面无表情的开口:“一个家仆这般对主子目中无人,按府内规矩,要打多少棍才合适?” “按老爷定下的规矩,打死都不为过。”桃枝厌恶刘进财这人,眼下有小姐撑腰,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刘进财这人言行猥琐,每每看到貌美的婢女,都要上前言语调戏一番,甚至有些时候还直接动手动脚。 婢女们碍于刘进财是管家面前的红人,只能忍气吞声。 虽说桃枝和刘进财接触的机会很少,也没有被这人调戏。可她打从心底里,却是厌恶这样的恶棍的。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些教训一下这目中无人的奴才。”苏韶音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神色里的厌恶。 桃枝点头,直接先抓起一侧的鸡毛掸子,就要朝刘进财头顶打上去。 可没想到,刘进财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 桃枝刚举起右手,那刘进财就伸手用力抓住了桃枝手中的鸡毛掸子。他邪笑着,另外一只手去拍桃枝的屁股:“早些时候见你,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没想到才过了半年,竟然变得这么水灵。这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材不一般啊。” 桃枝被刘进财调戏,脸色涨红,神色愤愤的瞪着这人。可她力气不敌刘进财,这一刻卯足了劲儿,却还是无法挣脱。 刘进财哈哈一笑,大掌已经摸到了桃枝臀部。 苏韶音见状,快速上前,一脚踢在刘进财的心口。 刘进财不察,竟然在瞬间被苏韶音踢到在地。他快速起身,伸手揉着胸口,凶神恶煞的盯着苏韶音:“你竟然敢打我?” “我是主,你是仆,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苏韶音冷笑着看向刘进财:“而且,刚才那叫打么?” 刘进财没能明白苏韶音的意思,神色有瞬间的错愕。 但是下一秒,苏韶音用实际行动,让刘进财明白,什么叫做打。 只见苏韶音高抬右手,一巴掌用力的打在了刘进财的脸上。 刘进财虽然不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但是却空有一身腱子肉,只是唬人的假把式。苏韶音这一巴掌打下去,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你还敢打我?”刘进财一双绿豆小眼睛努力瞪大,不满的看着苏韶音。 他话音刚落,苏韶音又打上去一巴掌。 清脆,干净利索。 刘进财接连被打,觉得自己面子被驳,瞬间恼羞成怒,起身便要动手。 但苏韶音的动作更快,她在刘进财动手之初,已经举起旁边的一个细瓷花瓶,用力的自刘进财的额头重重砸上去。 噗通一声,刘进财就倒在了地上。 看着血从刘进财额头像泉眼水一般涌出时,翠珠彻底的慌了。 “你……”刘进财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翻着白眼,却不忘威胁苏韶音:“我和你没完!” 苏韶音冷笑一声,不管这人威胁,面无表情瞧着翠珠:“是要我将他丢出去么?” 翠珠哆嗦一下,六神无主起来。 刘进财虽然不算是什么有本事之人,可管家没有儿子,早就把刘进财当做干儿子一样看待。现在四小姐竟然这样对待刘进财,是真的不要命了么? 在苏府,这些下人中,就属管家的地位最高。管家如若想要弄死一个人,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四小姐在府内不受宠,这般和管家过不去,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翠珠心中惊魂未定,瞧刘进财虚弱无力,怕是转瞬就要死去。她狠狠心咬咬牙,瞬间做出抉择。跟在这无权无势的四小姐身边能有什么好处?若是刘进财出事,她才是真的要跟着倒霉! 思及此,翠珠不再有任何犹豫,用力却艰难的托着刘进财,慌张的冲了出去。 桃枝不安,觉得小姐下手有些重了。 可她正打算开口,忽然瞧见小姐嘴边有一抹阴沉的笑容,立刻吓得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小姐现在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桃枝。”苏韶音看着地上的血渍,心中有些不耐:“你今日去看过巴努了么?” 巴努自那一日和苏韶音分别之后,倒也机灵,并未去民宅借宿,竟然露宿在城郊一间荒废的寺庙内。那里地处偏僻,过往的行人也少,不会有人注意到巴努。 巴努身强体壮,在麻药药效渐渐过去时,在山林中自己狩猎。 运气好的话,遇到一只兔子或者山鸡,便能饱腹一顿。运气实在不好,也能摘些山果野菜果腹。 苏韶音前几日放心不下,去看过一次。她吹了巴努给自己的牛骨哨,不消片刻,巴奴果真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桃枝胆小,竟然在瞬间被吓得昏死过去。 苏韶音掐着桃枝的人中,桃枝才慢慢转醒,可却还是胆战心惊,不敢和巴努力对视。 不过相处的时日久一些,苏韶音发觉,巴努身材看似魁梧,却心地善良。至少,不会主动存了害人的心思。这一点,比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禽兽要好上太多。 只是在亲眼目睹巴努猎捕之后,苏韶音看巴努手起手落,那小兔子立刻断了脖颈流出血水,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苏韶音对此不快,因为现如今的巴努是她的仆人,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苏韶音出府不便,自那日起,就叮嘱桃枝每过两日,就为巴努送些新鲜的水果烤鸡之类的吃食。 这一刻,桃枝听闻自家小姐提起巴努,仍旧带着几分胆战心惊。只是这害怕中,却多了几分局促。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去过之后,脸色红成一片。 苏韶音觉得奇怪,却也不想多问。 桃枝做事情,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只要事情没出偏差,苏韶音便不以为意。 “给巴努捎去一个消息。”苏韶音按了一下太阳穴,决定主动出手:告诉他,我这一段时间,不想再看到刘进财那个蠢货。” 前世,赵大娘和刘进财仗着背后有靠山就为非作歹。尤其是那个刘进财,好色贪婪。在屡屡占不到苏婉容身边婢女的便宜,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苏韶音的身上。桃枝为了保护苏韶音,被刘进财玷污。她不堪受辱,竟然在苏韶音不知的情况下悬梁自尽。 这个仇,早晚都是要报的。 现在既然已经结下梁子,苏韶音不主动出击,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等到刘进财身体好起来,怕是要第一时间找苏韶音的麻烦。到时候再加上管家,牵扯更多,着实麻烦。 桃枝有些心惊:“您的意思是……” “巴努知道的。”苏韶音不想在桃枝面前提及过多这些血腥场面,淡淡留下一句,立刻从翠珠的房内走了出去。 这房间内有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而且因为刘进财流了血,还夹杂着一股下贱的血腥气。苏韶音庇佑十三姨娘,被裴氏忌惮。不知不择手段的裴氏还会做出凶狠之事来,苏韶音要提前准备才好。 桃枝见小姐神色疲惫,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想到要去见那巴努,桃枝就忍不住在原地跺脚。 那个昆仑奴太气人! 桃枝今天为他送食物的时候,发现那人竟然在洗澡!而且那个巴努发现她来了之后,竟然不动如钟,继续老老实实的洗澡。 虽说桃枝没有被猥亵,可觉得男子当着女子的面,总归是要有所顾忌的。巴努没有任何顾虑,总让桃枝觉得不适。 眼下加上那么一出,现在桃枝再去见巴努,总觉得尴尬。 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对小姐开口啊。 又不是她洗澡被偷看,不能这么矫情。 讨厌死了! 小姐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野人,学不会中原人的文明! 第二十七章 算计她的婚事 翌日,苏韶音人脉虽然不广,却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其中最要紧的一件,是关于刘进财。 苏府的人都在讨论,刘进财死在了青楼里。 说来刘进财的运气实在是差,他被送去看大夫之后,越想越生气,可知道眼下自己也不能给苏韶音什么教训,就先去喝花酒。可没想到正好遇到斗殴,他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牺牲品。 等到众人发现时,刘进财已经被踩扁成了肉泥。 苏韶音听闻这件事情后,心中总觉得狐疑。 事情会这般巧合么? 可若说这件事情是出自巴努之手,苏韶音却是不相信的。巴努人高马大,出现在青楼那种地方,会格外的引人注目才对。 可那些流言蜚语中,却并未有任何这类人的存在。 那就是刘进财命中该有此劫么? 苏韶音想不出一个答案,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如刘进财那种小人,她还打算留着好好折磨一番。比如割掉他的命根子,再挑断手脚筋,才能一泄当年之恨。 现在刘进财这样简单死了,还算是便宜了这个无耻小人。 桃枝神思苦恼,有些懵懂。她也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巴努所为?可巴努那般引人注目,怎么会不惊起任何波澜? 主仆二人皆觉得困惑时,苏婉容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竹林居内。 昨夜翠珠送刘进财去了医馆,便匆忙赶回。今日一大早听闻刘进财死了,翠珠当即面无血色,便忘了自己的职责。门口无人通报,苏婉容便如入无人之境。 苏婉容身后跟了四个婢女,在苏婉容右侧伺候着的,是玉芙那个不知分寸的臭丫头。 “妹妹。”苏婉容还没有走上前来,语气就先客套起来。 苏韶音笑的比花蜜还甜,跟着叫了一声姐姐。 事到如今,苏韶音完全心平气和的去看苏婉容,很好的掩饰自己心底的恨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苏婉容看不起她。现在忽然这样殷勤,怕是有诈。 总之,万事都不可掉以轻心。 那一日在骊成君主府邸,太子萧琤许诺要迎娶苏婉容。可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却还是杳无音信。 其中的原因,苏韶音却是破费心机才打听了出来。 德阳帝重病了。 听说那一日,德阳帝和西域来的歌姬嬉笑玩闹时,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德阳帝神色骇然看着自己吐出的鲜血,怀疑有人毒害自己后,直接一剑砍在歌姬脖颈,圆滚滚的人头这就落了地。 刚才还备受恩宠的歌姬,身子还是温热的,却已香消玉殒。 萧烨嗜血无常的性格,倒是和德阳帝如出一辙。 后来经过御医查验,说是德阳帝气血两亏,需要稍加进补。那些男女情事,最好搁置一边。 可没成想忠言逆耳。本是为德阳帝龙体康健进言,德阳帝却瞬间恼怒,以为太医讥讽自己年事已高,接连砍了几名太医。那日,德阳帝寝宫内遍地是血,吓得后来赶到的太子萧琤险些当场昏过去。 歌姬与太医之死,萧烨费尽心思,暂切瞒了过去。 对比萧烨的当机立断,太子表现出的胆小懦弱,令德阳帝心生厌烦,渐渐的竟有些疏远太子。 苏韶音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里,得知近几日德阳帝的身体康健许多,似乎是萧烨找来的神医所致。 那个神医是何许人也,苏韶音是不知的。萧烨做事,从不对苏韶音报备,前世便是如此。当时苏韶音心中虽有疑虑,可因为过于深爱萧烨,从来不敢出声询问。 何况这一次德阳帝身体忽然变糟,和前世完全对不上。 苏韶音心中有些不安,就格外费尽心思留神来自皇宫内的消息。 那些太监们每月会有一日出宫采办,苏韶音便是瞧准时机,将银子全花在这些人的身上,用来打点情报。 苏韶音每一月的月利,大多都用在这个地方。 太子比起以往不够受宠,这娶太子妃的事情,便一再耽搁了下来。 苏婉容的美梦,做的有些稀里糊涂了。 可眼下苏韶音瞧着自己这位嫡姐的神情,倒一点都不着急呢。 “妹妹。”苏婉容神色从容,气度雍容走进屋内,玉芙伸手帮忙取下围着的兔毛围脖。 这好像是天山雪兔,天生不怕冷,生的一身细毛。手感摸起来柔软,十分珍贵。 苏韶音看了一眼,要翠珠把炭火盆往苏婉容身边挪了一些。 翠珠也知道了刘进财死的事情,这会儿有些浑浑噩噩,也忘记了对苏婉容献殷勤。那一双眼睛空洞,像是有些畏惧苏韶音。 旁人不知,翠珠难道也不知么? 刘进财得罪了四小姐,立刻就死了。 那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她了? 昨夜里翠珠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在脑海中回想近些时日里,她对待苏韶音的态度。越想,翠珠便越是觉得心惊胆寒。她也不想回来,谁知道刘进财那负心汉不要脸,竟然骂她是婊子。翠珠进退两难,见无处可去,不得已才回了竹林居。 今日她的魂不守舍,只是为将来渐生不安。 “瞎了眼睛的狗东西!”玉芙见翠珠夹起炭块就要让苏婉容身上放,立刻两巴掌打在翠珠脸上:“你莫不是要谋害大小姐!” 翠珠挨了打,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玉芙。 两个人过去同伺候大小姐,以姐妹相称。只是因为她到了四小姐身边,玉芙就要狗眼看人低吗? 玉芙眼神如刀,狠狠的剜了翠珠一眼:“人像是木头一样,还愣着做什么呢?” 苏婉容嘴角仍旧是一抹淡淡的笑,大家闺秀的气派十足。这一刻她不趟这趟浑水,可玉芙那刁钻的态度,却是将苏婉容的态度表现了一个完全。 苏韶音也不以为意,笑着开口:“这翠珠是大姐教出来的丫头,按道理不该这样冒失才是。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有些被吓到了。翠珠,你先下去吧。” 翠珠巴不得赶紧退下,也好过待在这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四小姐身边。 闻言,翠珠连连点头,慌张的逃了出去。 苏婉容狐疑的瞧了一眼翠珠的神色,对玉芙使了眼色,要玉芙跟着一起前去瞧瞧。 玉芙跟在苏婉容身边有些时日了,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对苏婉容点头,借口称自己来的路上丢了东西。也不等苏韶音回答,即刻走了出去。 苏婉容笑吟吟的瞧着苏韶音,这才道出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我前些时日和母亲聊天,说起你,不免感叹你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姨娘便命丧黄泉。母亲心中感念,要为你寻一门好人家。” 这是要把她嫁出去了么? 只怕裴氏为她找的,怎么都不会是好人家。 苏韶音装出满脸害羞,立刻窘迫的摆手:“大姐就莫要嘲笑韶音了。大姐天人之姿,如今还未出阁。韶音在府内行四,姐姐们还未定亲,韶音怎敢逾越?” 就知道苏韶音会有这么一番说辞,苏婉容立刻轻叹一声,装出几分嗔怪来:“妹妹这么说话就有些见外了。姐姐是嫡女,哪儿还愁嫁?只是妹妹这身世,遇到一个好人家真是难上加难。正巧最近母亲听说城西的杜公子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寻思着这是一门好亲事,便为妹妹应答了下来。母亲和杜夫人私下里见了面,这要是妹妹不去,不就说不过去了么?我苏府主母的颜面何存?” 这话听起来,像是为苏韶音考虑。 可苏婉容开口也不加掩饰,说的每一句都满是威胁,逼迫苏韶音就范。苏韶音觉得可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做足感激模样:“真是亏了大姐惦念韶音了。” 苏婉容见苏韶音神色唯唯诺诺,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庶女,为什么母亲会那般戒备忌惮。照她看,苏韶音许是有些机灵劲儿,可若是想当她们的对手,却还不够格呢。 “定了明日,你与那杜公子见上一面。听闻这杜公子诸多挑剔,希望妹妹切莫要抓住这一次机会的好。”苏婉容笑的十分客气,说话做事,都顺着苏韶音的意愿。 苏韶音也笑:“多谢大姐。” 苏婉容跟着又说了些客套话,玉芙归来瞬间,立刻引着玉芙离开,神色里多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苏韶音瞧着苏婉容那急切的神情,忍不住冷笑一声。 前世,裴氏步步为营满是心机。为了自己女儿未来的凰图,裴氏可牺牲身边任何一人。裴氏最初将苏韶音许诺给了一个将死的乡绅,好在苏韶音出嫁前一个月内,那乡绅暴毙,苏韶音才勉强逃过一劫。 没想到这一世,裴氏竟然仍在她的婚事上打主意,妄图将苏韶音的人生定格。 很好。 既然对方不仁,她也不义,要送对方一个珍贵礼物才是。 刚才那一杯茶,也不知道苏婉容喝的是否舒心。这一碗茶盏之内,她可是专门为自己这位嫡姐,准备了莫大的惊喜呢。 苏韶音送走苏婉容,便起身去了翠珠的房间。见本该休息的翠珠不见了踪影,苏韶音嘴角是一抹冷笑。 这个婢女,她给了几次机会。只可惜翠珠认不清楚形势,竟然还打算陷害于她。 那就没必要留情了。 苏婉容走出竹林居,立刻拿出帕子擦自己的双手。她神色恹恹,手下发力,想起刚才和苏韶音双手相握,心底便不由得觉得一阵恶心来。 这个臭丫头竟然真的把自己当苏府女儿,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等到见了杜公子,有她哭的时候! 苏婉容神色发狠,将帕子丢在地上,绣着牡丹的绣花鞋用力的踩上去。她并不忌惮苏韶音此人,只是恶心这些拉低了苏府门面的庶女们。 不知道认清自己当前的身份地位,竟还存了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苏婉容羞恼着又走了两步,发觉翠珠忽然从一侧墙壁拐角处出现,吓得她退后两步。 苏婉容被吓得面色发白,心中不快,直接赏翠珠一巴掌:“你想吓死本小姐吗!” 第二十八章 生出异心的婢女 翠珠挨了这一巴掌,身子摇晃着,像是站立不稳一般。 她眼眶内含了泪,却不敢落下。翠珠垂下头,神色唯唯诺诺:“是奴婢错了。” “玉芙说,你有事情要禀告于我。”苏婉容顿了一下:“听说和苏韶音那个贱人有关?” 翠珠忙点头,将刘进财之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讲完之后,翠珠神色恳切的看着苏婉容:“大小姐,四小姐有问题!她杀了人,杀了人啊!” 苏婉容本对翠珠还有所期待,想抓住苏韶音的把柄。现在听翠珠这样开口,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当我是苏韶音那蠢货,随便说些什么就能糊弄我了么?” 翠珠一怔,慌张摇头:“奴婢不敢。” “不敢?”苏婉容瞬间多了几分怒意:“玉芙,给我掌嘴,打到这丫头说实话才停!” 玉芙闻言,诺了一声。她阴笑一声,眯着眼睛看着翠珠:“这就怪不得我了。谁要你不听话,竟敢戏耍大小姐。” 玉芙拿出随身绑在腰间的一条长鞭,重重打在翠珠的身上。 将狗仗人势表现了一个淋漓尽致。 玉芙在苏婉容面前受宠,遇到些不听话的奴婢时,便会打骂一番。别说是那些看着不顺眼的,更是一顿无端打骂。玉芙随身带着鞭子的举动,便是得到了苏婉容的默许。 苏婉容人前伪善,人后狠毒。这件事情除了她院子里的亲信之外,无人知晓。 何况就算是知道了,她们又能翻出什么样的波涛来? 玉芙打的红了眼,几鞭子下去,翠珠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苏韶音在府内,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臭丫头。你告诉我她杀了刘进财,是打算要我愚蠢的去告知父亲,好将这一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么?你以为我会上了你的当?”苏婉容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翠珠,神色不屑一顾:“这是苏韶音的主意么?想要父亲对我失望,觉得我小肚鸡肠,无端控诉姐妹?” 翠珠被打的失了魂,知道大小姐绝不会再相信自己,只能害怕的不断哆嗦。 可她心中畏惧,不由得狠心,立刻陷害苏韶音,尖着嗓子回答:“对,就是四小姐!她嫉妒大小姐的美貌和出身,妄图陷害大小姐不忠不孝。是翠珠一时鬼迷了心窍,翠珠知错了。” 翠珠一边认错,一边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见到事情和自己想象中一致,苏婉容轻哼一声。再次开口,苏婉容言语内毫无怜悯:“真是贱婢,打死也不为过。” 至于苏韶音那个混账丫头,就交给杜公子,好好的折磨她一番才行! “求小姐饶命!”翠珠吓得面无血色,只能不断求饶:“翠珠就是大小姐的一条狗,求大小姐饶了翠珠的狗命!” 苏婉容听翠珠说自己是狗,忍不住笑出了声。 翠珠容貌清丽,长得还算是赏心悦目。苏婉容心里有了主意,伸出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捏了一把翠珠的脸颊。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纵然不多加护理,可这皮肤依旧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一般。 这个翠珠,兴许还能用的上。 苏婉容这样想着,指下微微用力。 翠珠疼的五官扭曲,却不敢发出声响。就算明知大小姐是迁怒于自己,却还是要对苏婉容挤出一抹强颜欢笑的讨好。 “你先回去吧。”苏婉容很快松了手,神色厌恶的扫了翠珠一眼:“别忘记你说的话。” 翠珠紧张的汗水湿透后背,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浸泡过一般,几乎无法喘息。现在听苏婉容饶恕自己,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可待翠珠跪着等待苏婉容离开,一瘸一拐回到竹林居时,却见苏韶音坐在自己房内,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就这样抬起头瞧着她。 翠珠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了一声不好。 “四小姐。”翠珠虚伪的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您怎么在这儿。” “笑话。”苏韶音嗓音清脆,眼睛眨动,神色娇憨如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只是这语调尖利,瞬间令翠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竹林居是我的,我要去哪儿,难道还要禀告于你么?” 翠珠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摇头:“奴婢不敢。” 她开始觉得茫然了。 翠珠知道,四小姐绝对不是大小姐的对手。可眼下,四小姐却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翠珠这才发现,自己从来都只是砧板上的肉,谁都得罪不起。 苏韶音忽然冷笑着起身,吓得翠珠直接在原地滚出去几尺远,还以为苏韶音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苏韶音不管翠珠畏惧神情,慢悠悠的开口:“我听闻,你和木槿情同姐妹?” 翠珠立刻摇头:“奴婢和木槿关系并不亲密,只是一同分来竹林居,仅此而已。木槿的死,奴婢一概不知!” 不知道为什么木槿死去有两个月,四小姐却要提起。可到底是一条人命,翠珠不会傻到往自己身上揽。 “哦?”苏韶音眯了眯眼睛:“你和木槿住在一处,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在那夜雨中死去,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知晓内情么?” 翠珠拼命摇头,身子却无意识的晃动着。 苏韶音轻笑一声,忽然附在翠珠耳边,嗓音空灵:“你可知,木槿死后被仵作验尸,是怀了身孕的。” 翠珠闻言,打了一个激灵,眼神空洞的抬起了头。 原来两个人早就珠胎暗结,怪不得苏大公子要说娶了木槿做姨太太!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苏韶音见翠珠神色恍惚,开口暗示她。 可翠珠死死咬着嘴唇,像是下定决心要守住秘密:“四小姐,木槿怀有身孕,许是和府内的小厮暗下勾结,这是常有的事情。至于木槿为什么会死,我真的不知情!四小姐,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苏韶音看翠珠已经选择了立场,嗤笑一声,知道这个翠珠,是留不得了。 裴氏对她已有所动作,加上翠珠今日为了献媚,竟然去找苏婉容告状。只是看翠珠神色失落,应是并未如意。 可这并不意味着,裴氏或苏婉容不会借翠珠大做文章。 翠珠是她身边的人,若是出事了,只怕第一个怀疑在她的身上。 苏韶音想到这儿,反倒觉得不紧张了。她眯着眼睛对翠珠笑了笑,语气里满是安抚:“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也不要太紧张。只是今日里想起木槿,便忍不住来看看。” 翠珠拿一双眸子瞧苏韶音,也不敢多说。 “木槿不管因何而起,到底是怀有身孕。这一尸两命,怨气冲天。我怕木槿报复,回来找你。”说到这儿,苏韶音的手故意搭在了翠珠肩膀上。 果真,下一秒翠珠眼神里满是惶恐,不安的看向四周,就像看到了木槿的冤魂一般。 苏韶音这才心满意足的露出一抹笑,拍拍手走了出去。 明日便要去京都最大的酒楼香满楼去见那个杜公子,她可要先提前筹划一般才行。既不能拂了裴氏的面子,又不能将事情闹大。 在苏韶音闺房内,桃枝看苏韶音认真的挑选明日所穿衣服,有些闷闷不乐:“小姐,那个杜公子……”她欲言又止,神色幽怨起来。 “有话就说。”苏韶音神色轻快,从箱子里找出一件粉色的夹袄来。这个花样最别致,上面绣着的水仙花栩栩如生。 桃枝见苏韶音对相亲之事越发上心,神色更为忧虑:“那个杜公子就是一个浪荡子!我听闻他总出入于青楼画廊,为博红颜一笑,不惜一掷千金。” “那不是挺有钱的么?”苏韶音扬眉,不以为意:“你不是一直挂念着,要我嫁给有钱家的公子哥儿么?” “小姐!”见苏韶音无动于衷,桃枝是真的着急了。她用力的跺脚,上前去抢过那夹袄,鼓着腮帮子郁闷到了极点:“可他这样挥霍,再多的家产也早晚都要败光!而且这样放浪,纵然小姐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又如何,整日里为他这些花账买单,根本就不快乐。再加上,那个杜公子、杜公子……” 苏韶音扬眉:“继续说。” 桃枝神色别扭的绞着手指:“我还听说,这个杜公子生的丑陋。” 苏韶音跟着笑了,嗔怪的点了一下桃枝的额头:“原来我们桃枝是长大了,也学着以貌取人了?” “小姐,您就别取笑桃枝了。”桃枝难过的五官都耷拉了下来:“桃枝只是觉得,小姐值得更好的。何况那个杜公子整日里流连于风月场合,谁知道他有没有感染上什么恶疾。” 桃枝越说,神色越发义愤填膺:“这些都是桃枝从大夫人那里婢女闲聊时听来的,桃枝不信大夫人不知!”那些婢女嬉笑,调侃苏韶音的样子,桃枝还记在心里。 虽然不是自己被侮辱,可桃枝觉得听到别人羞辱小姐,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桃枝心直口快,忍不了那么许多:“小姐,您不能嫁!您嫁给那个杜公子,您这一生就完了!” 看桃枝紧张,苏韶音安抚着拍了拍桃枝手背:“放心,你家小姐自有分寸,保准不会让其他人尝到甜头。” 桃枝闻言,神色虽然郁郁,可因为对小姐的信任,只好点点头,暂时将不安搁置脑后。 第二十九章 怎么这般淘气? 翌日未时,苏韶音去了香满楼应约。 到了叫做满壶春的包间,她在外稍停顿了片刻,一双玉手拨动卷帘,神色平和的走了进去。 杜公子果然还没有来。 这种“贵人”习惯用迟到来彰显自己的地位非同一般。 苏韶音也不生气,对小厮招手,按照自己心意,点了一桌子的菜。 她出门的早,午间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这会儿闻到香满楼的菜香味,瞬间胃口大开,禁不住十指大动,想要大快朵颐。这香满楼是京都内四大名楼之一,菜价不菲,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苏韶音顺着裴氏的心意来相亲,总是要裴氏出点血的好。 可当跑堂的小二端上了最后一道红烧肘子,苏韶音的筷子刚伸下去的一刹,油头粉面的杜公子大掌一挥,用力拨动卷帘,带着满脸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苏韶音眼观鼻鼻观心,只能没看到,吃了一口热腾腾的肘子。 恩,味道不错。 杜公子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立刻狐疑的瞧着苏韶音:“你很能吃?” 苏韶音拿出帕子擦了嘴角一点油腻,笑容温婉,害羞的瞧杜公子:“在府里没吃过什么好的,我早就听闻香满楼的菜色香味俱全,得了机会能吃上一顿,就有些情不自禁。” 杜公子闻言,神色越发嫌弃:“听说,你是你们苏府的庶女?我怎么听我娘说,许配给我的是苏府嫡女苏婉容。早知道是你,我根本不会来的。” 苏韶音装出满脸伤心:“杜公子这般说话,就伤了民女的心了。我虽样貌不如嫡姐,可…;…;” “可什么可?”杜公子神色愠怒,直接抬起腿搭在了桌子上。杜公子生的肥胖,双腿抬上去的瞬间,桌子立刻颤动起来。他脸上的肥肉也随之晃动,指着苏韶音辱骂出声:“少在爷面前装腔作势的,你那点心思,爷一眼就能看穿。你们这些下贱之人的心思,我动动脚趾就能猜得出!我可是京都内的神童,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一般人那点心眼,完全瞒不过我!” 杜公子说话时神色放荡不羁,露出满嘴黄牙。几乎是瞬间,苏韶音就闻到了一股来自杜公子身上腥臭味,像极了几年没洗澡的臭味。 好了,她这下是真的彻底没了胃口。 一个公子哥儿,就算是满脸横肉,眼睛一大一小,至少也要洁身自好吗。如若不是看杜公子衣着富贵,她还要把这人当做是地痞乞丐,直接轰出去呢。 没想到苏韶音什么都还没说,这杜公子就先发制人,没好气的瞧着她,语气不快:“你长得丑也就算了,还瘦的干巴巴的。你胸前有二两肉没有,就想要嫁给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对对,是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韶音来的时候,可是专门细心打扮一番。她将裴氏赏赐给自己的那些朱钗,全部都插在了发髻中。她身着深紫色牡丹长裙,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可以完美的用四个字概括。 俗不可耐。 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够俗气了。 结果在瞧见这个杜公子打扮时,苏韶音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只见这位杜公子,上穿红色绣金边夹袄,下穿碧绿色长裤。最照相辉映的,莫过于头顶一条鲜绿色的发带,简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 这个杜公子真是才学卓著,将古人之精神贯彻了一个彻底。 “说你癞蛤蟆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杜公子嫌恶的瞧着苏韶音:“瞧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本公子风流倜傥,除了京都第一美人苏婉容,没人能配得上本公子!你就给老子死了这一条心。” 苏韶音立刻委屈起来:“公子这就拒绝了韶音么?公子觉得韶音哪里不好,韶音会改的。” “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见苏韶音露出不舍,杜公子神色更加不屑一顾:“我知道本公子风流倜傥,让你见之难忘。但是你给我记清楚了,本公子是绝对不会看上你这种丑女人的!” “可大夫人那边…;…;”苏韶音满脸为难:“杜公子,您若是不娶我,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她大呼一声,急忙从自己凳子上起身,一把抱住了杜公子的…;…;小腿。 苏韶音琢磨了半日,对杜公子这样的人物,实在是有些难以下手。 她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杜公子:“公子就娶了韶音吧。”说完这一句,苏韶音表现的格外虔诚,松了手,去夹桌子上的菜,要喂杜公子吃:“我可以为杜公子洗衣做饭,只愿杜公子不嫌弃韶音。”她宽大的衣袖下,另外一只手已经把一枚小小的药丸,放在了自己夹的虎皮青椒内。 杜公子瞧了一眼苏韶音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忽然觉得这女人还有些水灵模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着竟能生出一抹楚楚可怜的心动来。他眼珠子一转,心想苏婉容做大,这女人做小,也不是不行的。 轻哼一声,倨傲的杜公子略微一低头,在苏韶音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张口把那菜吞了进去。 下一刻,杜公子骤然变脸,呸了一声,就把那口菜吐了出来。他呲牙咧嘴的瞪着苏韶音:“你这个臭女人,明知道本公子不吃辣,还要辣死本公子是么?” “韶音不知公子喜好,若是惊扰到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苏韶音说话间,泫然欲泣,一双眸子可怜巴巴的瞧着杜公子。 那药丸无色无味入口即化。是她昨夜里特意遣桃枝去风朝歌那,以家里的母牛便秘为由,要了特制的泻药,就是为了“招待”今日的杜公子。 “滚一边去!”杜公子见苏韶音凑上前来,立刻相看生厌。他脚下用力,朝苏韶音的脸就踢了上去。 好在苏韶音反应很快,在杜公子抬脚的瞬间,就装的像是被踢了出去的样子,滚到了一边。 她伸手捂住脸颊,做出哭哭啼啼的样子。可实际上,她肩膀的抖动,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的笑。 杜公子见苏韶音手脚不利索,还不如自己在烟雨楼常点的歌妓,立刻唾弃道:“你这女人无才无德,连照顾男人都不会,竟还痴心妄想嫁给我?我回去就告诉我娘,要她谢绝了这门亲事!娶你回家,我要短寿的!” 看着杜公子转身就走,苏韶音更是着急:“那这一桌子菜,公子也不打算付钱么?” “你要老子付钱?”杜公子凶神恶煞开口的时候,脸上的肥肉还在晃动:“老子他娘的一口没吃,你要老子付钱,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完这一句,杜公子仍觉得不够解气,抓起桌子上的肘子,朝苏韶音头顶砸上去。真是晦气,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 不成,他这就要去烟雨楼,点名最爱的香茹,抱着那软绵绵的身子好好的发泄一番,才能去了今日的晦气! 苏韶音没想到这人情绪这般反复,心中厌恶不止。可碍于眼前境况,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如今在苏府,她身不由己。遂了裴氏的心意嫁到杜府,她会活生生的被折磨死。 现在惹怒杜公子,不是好事。 苏韶音没有时间犹豫,立刻闭上眼睛。不过是被丢食物罢了,小女人能屈能伸。 可没想到,等了片刻,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 苏韶音疑惑的抬起头时,看到沈隽目光含笑,右手抓住杜公子壮硕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杜公子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沈隽?”杜公子扫了沈隽一眼,眼珠子一转,立刻笑了笑:“好久没见了,请你去烟雨楼?” 沈隽松开杜公子,也笑的客气:“我这身子无福消受,还是杜公子精力旺盛,经久不衰。” 杜公子嘿嘿一笑,形容猥琐至极。但是思及苏韶音,他神色不掩饰厌恶。杜公子上下打量苏韶音一眼,正打算开口,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发胀。他瞪着双目,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沈隽。 沈隽露出满脸关切:“您这是怎么了?” 苏韶音见状,垂下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真的当她什么都不做,便是好欺负么? 能让一头壮硕无比的牛都要腹泻三天日不止的泻药,也不知道这位杜公子吃着如何。 不过,风朝歌不是少年神医么?这药效怎么也太差了一点,怎么现在才起作用? 苏韶音嘴角是一抹讥讽,人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只听到自杜公子小腹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几声巨响,跟着他夹紧裆部,瞬间臭气熏天。 饶是满脸笑容的沈隽,也在瞬间变了脸色。他僵在原地,无意识退后时,杜公子已经快步冲了出去。他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从裤裆掉下什么东西。 所到之处,众人皆是神色厌恶捂住口鼻。 香满楼内,皆是富贵人家。杜公子这般窘迫离开,怕是以后会成为众人笑柄。苏韶音也不想过于狠毒,可奈何那杜公子凶神恶煞为人奸诈,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小惩大戒一番,还望这人能稍事收敛。 沈隽神色无奈,揪着苏韶音的发辫:“怎么这么淘气?” 第三十章 顺便惩罚一下对为夫不忠的你 苏韶音没想到沈隽仍是这般唐突! 她也不知道沈隽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包房之内。他们之间生的是孽缘吗? 怎么在什么地方,她都能撞见这家伙! 沈隽揪住她的发辫,倒是也不用力。只是这举动暧昧,引得苏韶音心中不快。 屋子里留有杜公子的秽物,碍于周遭环境,苏韶音不得不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去打沈隽,要他松手。可沈隽力道轻巧,不管她如何反抗,竟都不能触碰到沈隽一丝一毫。 又因苏韶音费力挣扎,难免动作做大,那些臭气跟着会钻入口鼻。这味道令人反胃,苏韶音觉得一阵恶心,简直不能身处其中。奈何沈隽刻意纠缠,竟然还不松手! 苏韶音难以置信瞧着沈隽,见这人不动如钟,神色甚至都未有任何变化。沈隽莫不是鼻子出了问题? 她心下疑惑,又见沈隽双腿完好站在地面,瞬间恍然大悟。 这人心机深不可测,在人前装弱装病,实则武功高强。这一刻沈隽面不改色,大约是在闭气! 这家伙简直是阴魂不散! 他能忍,可苏韶音如何忍? 见任何举动都行不通,苏韶音无奈,只能狠狠的瞪着沈隽,瓮声瓮气的开口:“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的天啊!”沈隽还未开口,跟着走进包间内的小二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是茅厕还是酒楼?” 说到这里,小二赶紧用毛巾捂住嘴巴,有些愤愤不平瞪着沈隽的背影:“公子!您是要赔的,您得赶紧跟我下去。”这酒楼装潢很不一般,要了小二的命也赔不起。现在见沈隽能顶包,自然要牢牢抓住沈隽才是。 沈隽不看小二一眼,直接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快速丢在地上。 这银子就湿滚下,竟落在了那一堆秽物之上。小二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捡不该的时候,发现面前人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竟然没了踪影! 这人到底是谁,竟有这身好武艺!可小二只看到沈隽背影,连苏韶音都被沈隽档了一个严严实实!小二心下骇然,想起这人没吃霸王餐,在心中生出一抹侥幸来,也顾不得脏不脏,赶紧去捡那音量。 这刻,再一次被沈隽夹在胳膊下的苏韶音,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男女授受不亲,可沈隽似乎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同样的举动,沈隽一而再再而三的实施,根本不把苏韶音的想法放在心上。 禽兽,恶魔,混蛋! 苏韶音在心里把沈隽反复的骂了一个彻底。 这人做事情怎么能这般突兀?难道还要人称赞他放荡不羁爱自由吗? 简直要命!好端端的酒楼正道他不走,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苏韶音夹在臂下,直接从窗户内跳了出去。 苏韶音在短时间之内,唯独能走出的反应,只是快速的闭上眼睛。 她怕高! 夹带着苏韶音飞檐走壁的沈隽听到这儿,立刻戏谑的开口:“你确定要我现在放下你吗?” 苏韶音看了一眼周遭的高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会武功了不起吗? 呸! 可她心里骂的舒服,却又不得不对眼前之事妥协。 怕沈隽真的把自己丢下去,苏韶音立刻默不作声了。 沈隽轻轻笑了笑,迎着寒风继续往前。直到他听到苏韶音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时,才找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苏韶音被放下的瞬间,立刻朝沈隽扑了上去。她不管不顾,张口咬在沈隽手臂之上。这人武功高强,动辄便要欺负于她。现在抓住机会,自然要好生反抗一番!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没想到,苏韶音唇齿间都察觉到了血腥气,沈隽却一动不动。 苏韶音一怔,有些恍惚着松开了沈隽。 今日的沈隽穿一袭青衣长衫,衬的整个人长身而立玉树临风。他袖口精致,绣着云龙祥纹。但是这一刻被苏韶音咬的皱巴巴不说,还渗出鲜血来。 苏韶音看的有些触目惊心,只能快速移开目光。 这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竟然不懂得反抗。 苏韶音心中还留有几分怨气,开口时毫无愧意:“是你将我掳至此地,你对我而言,是流氓无赖,是登徒浪子。我咬了你,是你活该。你若是还有良知,这便放了我。但是我对于你,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亏欠之心的!” 苏韶音话说的愤愤不平时,耳边传来沈隽温软绵嗓:“消气了?” “什么消气不小气,我又没有和你置气。”苏韶音听沈隽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嘀咕一句。 沈隽扬眉,眸子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如果没有生我的气,为什么每一次见到我,都要板着一张脸?就算你天生丽质,有花容月貌之颜,也不能这般糟践自己清丽之姿啊。” 谁乐意搭理你这个脑筋不清不楚,不知是不是有病的家伙啊! 沈隽做事情没头没脑,竟不知错,还恭维于她,简直是厚颜无耻! 苏韶音听沈隽语气刻意暧昧,心中有所不适,背过身去不看他。但是发觉自己这一刻置身丛林之中,苏韶音顿时泄气。她身子娇弱,全无本领,只身一人如何逃离? 这个混蛋,怎么每一次碰到他,都没有好事!这人将她掳来此地,到底是何意图? 还有,沈隽怎么会知道,她对杜公子下了泻药? 有许多疑问出现在苏韶音脑海之中,可她不敢多问,怕遂了沈隽的心意。 这人做事情不问缘由没有道理,应该只是为了个人乐趣。可如果把捉弄别人当做乐趣,那这个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苏韶音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出结论。 一定要远离沈隽。 “想着怎么离开我?”沈隽如会通心之能,瞬间察觉苏韶音的心思。他凑在苏韶音的面前,眼神直勾勾的:“就这么不想见到你未来的夫君吗?” 苏韶音听沈隽还拿这件事情当做玩笑,气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这人脸上,要他快速清醒。 只是沈隽带着苏韶音至少飞奔数里开外,这会儿连气都不喘一下,说明沈隽武功高强深不可测。苏韶音不知道沈隽目的,只能各种小心谨慎。 在前世,她并未和沈隽有任何交集。所以关于沈隽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这人对她,可能是潜在最大的威胁。他就像是一双藏在暗地里的眼睛,注视着苏韶音的一举一动。 沈隽是没有揭发苏韶音所作所为,可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包藏更大的祸心,抓住机会,将她一击毙命。 因在沈隽身上发生的可能性太高,苏韶音不得不过于谨慎小心。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沈隽又笑了:“是不是发觉了我的好,想要哭天喊地的嫁给我?” 这都是什么形容词。 苏韶音瞬间黑了脸,哭天喊地? 她也是疯子吗?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苏韶音看向四周,有些发怵。但是在沈隽面前,她不想表露自己的怯意。 “我带你出来散散心啊。”沈隽说的若有其事,甚至也不看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臂。他对苏韶音眨了眨眼睛,神色暧昧:“顺便,惩罚一下对亲夫不忠的你。” 亲夫你大爷! 苏韶音屡次被沈隽戏耍,这一刻终于忍无可忍。 纵然知道自己不是沈隽的对手,可总是要尝试着反抗一下。她愤恨的抬起右手,朝沈隽左脸就要打上去。可这人不知廉耻,竟然还笑嘻嘻的凑在苏韶音面前,等待她小手落下。 苏韶音羞的咬牙牙关,瞬间觉得自己若是打了这一掌,不但没有发泄怨气,甚至还被沈隽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苏韶音不得不缩回了手。只是眼睛余光看到沈隽一直流着血的手臂时,苏韶音顿了片刻。 这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在这种境况下,竟然全然无动于衷。看着那满目血红,苏韶音到底于心不忍,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只是看沈隽嬉皮笑脸的模样,苏韶音忍不住心下狐疑。沈隽莫不是吃准了她不敢痛下狠手,这才故意使苦肉计?可她若是不吃这一套,他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继续失血? 苏韶音情不自禁下,动了恻隐之心。她别过头,声音有些闷:“你走吧,这一次我原谅你。” “哦?”沈隽轻笑着上前,忽然把她圈入怀中。沈隽身上好闻的气息,和那一抹淡淡的血腥气夹杂在一起,竟莫名的让人心中一动。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苏韶音头脑一阵晕眩,几乎站不稳身子。 沈隽托着她的腰,脚下生风,竟然把苏韶音逼到了一棵硕大无比的古树下。 苏韶音终于缓过神来,目露骇然的看向沈隽:“你、你要做什么?” 沈隽将她细软不盈一握的腰肢圈在左臂内,姿势暧昧的靠上前去。他另外一只手微微用力,捏着苏韶音小巧的下巴,盯着她一双如花瓣娇嫩的唇,一字一句问道:“你猜,我想做什么?” 传说中有一个神秘组织 传说中有一个神秘组织,他们日耕夜诵,勤勤恳恳,不舍昼夜的……在码字。 他们的名字,叫做作者。 哈哈,感觉像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不多说了。 看到这儿,大家都知道文是要上架了。 其实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我也是一脸懵逼。看到提示有编辑消息的时候,我心惊肉跳,还以为编辑又让我改文呢。虽然我每天码字结束,都会重新修改一遍。可被人催着改,还是别有一番“乐趣”。 作为作者,最怕的两件事情,一是时时刻刻在改文,二是失去宝贝的读者们。 很凑巧,我的人生,可能要一起经历这两件事情了。 码字这个过程是否辛苦,我也不愿意赘述。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那就请大家赏个面子继续往下看。 我会用十二分的诚意对待此文,让大家看的过瘾看的满意。 今天呢,我也很想爆更,献给大家十章八章的。但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昨天晚上码字加改文到了凌晨,我也很绝望啊! 所以今天,先献上免费那一章节之外,还有五更,希望大家满意(装可怜)。 平时的更新,保底三章,不定时爆发,肯定是会多更的! 下面,就有请我们的充值方法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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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什么时候成的夫妻? 苏韶音脸黑如墨,不悦的高声道:“我不懂沈公子是何用意,为什么口口声声要毁韶音女儿家清誉。若是公子真的诚心求娶,大可以寻了良时吉日,要媒婆挑着礼物,送到苏府。这般强求,实在不是君子作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沈隽听到这里,忽然笑了:“我想你念你,就来见你,难道不对么?” 简直是无耻言论。 苏韶音见沈隽不听自己说话,一意孤行,神色阴沉下去,也不愿和沈隽多费唇舌。 可沈隽却如来了兴致一般,一双眸子漆黑如上好黑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有些喃喃自语:“为什么你那般不同,要夜夜入我的梦?为什么你神色哀伤,整夜流下血泪?”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韶音神色警惕,觉得沈隽这人心机深不可测。不可能会平白无故间,说出这样倾诉衷肠的话来。更何况,沈隽开口所说这些,竟然和她前世重叠。 莫不是这个男人真的知道些什么,故意装疯卖傻,妄图套她的话。 苏韶音心中迟疑,脸上却立刻装出满脸的娇俏笑容。她神色半真半假,也这样瞧着沈隽:“我没想到,你思慕我,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只可惜,韶音福薄,经不起沈公子的厚爱。” 沈隽听到这里,却不笑。他神色凝重,悲伤仍未褪去。他伸出手,就这样往前,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为什么看到你,我总觉得哀伤?” 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而来的感觉,沈隽从未体验过。 就像是末世黄沙,独步徒行。只身一人,烈日当空。 “沈公子莫要开小女子的玩笑了。”苏韶音一边和沈隽交涉,一边看向四周。这里树木参天,约莫是阳光雨水充足。她被沈隽掳在高空中时,不敢去看下方。但是在来的路上,苏韶音在心中计算过大约走出了多久。 这里应该是城东郊外的山林内,距离巴努所在的破庙,应该不会有太远。 苏韶音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的把牛骨哨抓在手心中。只要沈隽再靠前一点,她就会立刻吹响这哨子。 虽然她不想巴努出现在沈隽的面前,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要做的。 “你在想什么?”沈隽见苏韶音一言不发,神情里多了几分凝重:“你忌惮我,我懂。” 这人胡言乱语什么呢。 苏韶音不为之所动,死死的握住牛骨哨。 纵然沈隽武功高强,可若是力大如牛的巴努与之对抗,未必会输! “你不相信我,我也懂。”沈隽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一双黑玉眸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苏韶音警惕的手势。 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无意识的颤抖,说明她应是在筹谋什么。苏韶音,真的和一般的千金小姐不同。 “是我的错。”沈隽的态度在这一刻忽然变的诚恳了许多:“是我不该强迫你,我道歉。” 苏韶音柳眉蹙起,不懂这一刻沈隽的把戏。 “但是我说想娶你,是诚心实意。只是现在,不到时候。所以我说的话,并没有任何说服力。”沈隽说到这里,神色微微停顿,像是在思索何事一般。 苏韶音狐疑至极。这一刻沈隽情绪表达,就像是吃错了什么药。又或者,是喝多了酒,浑浑噩噩中,开始胡言乱语,妄图别人理解自己的情绪。 他是受了什么挫折? 镇国大将军之子,能有什么难处? 只怕走在路上,还会被人高看一眼。就连那嚣张跋扈的杜公子见到沈隽,都要避让三分。 等一下! 苏韶音神思至此,桃花美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向沈隽。 将军之子! 她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萧烨是蓝贵妃之子,蓝贵妃是番邦进贡来的美人,无权无势,空有美貌。这就是为什么,萧烨那般抗拒自己庶子身份。他不单是庶子,还是众位皇子中,最上不得台面的一种。 萧烨想要得到皇位,难如登天。 首要条件,除了铲除太子,还要得到德阳帝信任。 如若这一招行不通,便只能剑走偏锋。 手握重兵,便可以逼宫。只是萧烨这人虚伪,最不愿将自己软肋放于人前。他如惊弓之鸟,处事尤为警惕小心。皇位都是用鲜血换来的,只是萧烨更喜欢不放在明面上的鲜血杀戮。 他想要皇位,想要明正言顺,想要众人臣服。 一个不得势的皇子,如何做到这些呢? 兵权。 这天下,谁得兵权,谁便为主。 兵符一直在德阳帝手中,从未交接于任何一人手中。 德阳帝信不过任何人。 臣子,儿子,贵妃。在德阳帝眼中,全部都没有自己的兵权稳固。 就连远在边关镇守的沈城鞘,也要每隔一月,便要回朝汇报有关镇守事宜。边关距离京都路程,一来一回也要十日有余,可哪怕如此,却每次都不敢懈怠。 沈隽作为将军之子,看似风光。可其实,应该被当作质子,囚禁于京都之内。 苏韶音想明白其中道理,看向沈隽时,神色里不免多几分同情。 身不由己的感觉,她懂。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现在想来,沈隽武功高强,从马背上摔下,也是无稽之谈。只是他需要在人前伪装。装出柔弱,装出不堪一击。 原因十分简单,只是为了堵住德阳帝疑心,仅此而已。 “阿音。”沈隽忽然开口,苏韶音即刻回过神来。 苏韶音神色多出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这一刻看穿了对方的软肋,个人的胜算跟着也就多了几成。她和沈隽对上,未必会输! “我忽然觉得,你这会儿似乎是瞧不起我。”沈隽嘴角多出一抹苦涩:“阿音,你在想什么?” 苏韶音神色愉悦的咳嗽一声,把牛骨哨收了起来。如果没有任何意外,苏韶音不想巴努过早的出现在人前。很显然,现在危机解除,她暂时可以稍微松懈片刻。 “沈公子多想了。”苏韶音嘴角是一抹娇憨可人的笑:“我怎么会瞧不起沈公子呢?沈公子飞檐走壁,带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来此处,约莫着是沈公子有自己的思量。韶音一介女流,自然是理解不了。但是说瞧不起,那就夸夸其谈了。” 苏韶音三言两语,唇舌尖利,说的沈隽无言以对。 他无奈笑了一声,又跟着叹一口气:“阿音,你真是古灵精怪。” 说到这里,沈隽忽然又凑上前来。 他一张俊脸在苏韶音面前放大,苏韶音瞬间心慌意乱。这男人,生的太好看了。 沈隽不同于萧烨带着几分邪魅狂狷的逼迫感,而是带着几分亦正亦邪,洁如冰雪的出尘气质。苏韶音总觉得多看沈隽一眼,就会被这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勾去了三魂七魄。 一个人的容貌,是可以成为杀伐果敢的武器。 如苏婉容,以清雅绝俗之姿,引无数男子折腰,为之癫狂。 “我不知你跟着我,是不是好事。”沈隽凑上前来,在苏韶音紧张万分之际,却没有做出任何轻薄举动。他眼神不掩饰悲伤,只是这样瞧着苏韶音,说出来的话,却振聋发聩:“可我要你,你便是我的。我既要你,就能护你。” 苏韶音听着这人如昏了头一般的话语,忽觉心乱如麻。 前世,她为萧烨的不公出身愤愤不平。为萧烨处心积虑筹谋未来时,每每听到萧烨安抚她的言论,便是她如何辛苦,会许诺她如何辉煌美好的未来。可除此之外,萧烨竟然从未说过,要护她周全。 第三十二章 我既有信心,就能保你无忧 一个把她当作工具的男人,情爱之事上对她只是敷衍几句,她便就信以为真,为萧烨赴汤蹈火。萧烨在暗地里不笑她愚蠢已是仁慈,怎会留下一个知晓自己秘密的女人,护她周全? 苏韶音想到这儿,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最愚蠢的,莫过于是把赌注,放在了萧烨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身上! “阿音,生逢乱世,苟同于人,非你非我所求。可我既有信心,便能保你无忧。我不知你究竟为何要这般为难自己,可我盼你信我,给我一次机会可好?”沈隽眼神更为直接,像是妄图说服苏韶音。 苏韶音看沈隽固执,忽然笑了。她背过身去,手摊开拥抱空气中的冷风。寒冬的冷风泠冽,能吹醒她浑浊不堪的头脑。 若不是身负血债,她可能会为沈隽所说之言心动。可生不逢时,便是这个道理。 何况沈隽既然看的这么通透,就应该明白,他们已然身处乱世之中,便不能全身而退。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要不想被左右性命,便要竭尽全力成为那下棋之人。 “情爱于我,不过蜜糖毒药。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希望沈公子能清楚其中道理。我懂你的心思,可你未必真的懂我。沈公子用眼睛去看待事物,你永不能得知真相。我不想说服你,所以麻烦你,也不要说服我。”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需要自己负责。 沈隽一怔,却又是笑了。 他悲伤的神色转瞬即逝,就这般目光灼灼的看向苏韶音:“我既要你,你便是我的。阿音若是不信,我们大可以赌上一赌。” 苏韶音没想到沈隽竟然死脑筋到这种地步,只能再次尝试着开口:“沈公子,我嫡姐苏婉容仙女之容,你若是真心娶妻,不如迎娶……” 赌什么赌?赌注又是什么?她没有必要和沈隽打赌,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只是沈隽言语暧昧,她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尝试着与沈隽沟通。 “苏大小姐容貌不俗不假,可在我眼中,你更美丽动人。”沈隽态度无比固执,根本不顺着苏韶音的话往下说去。沈隽含情脉脉,定定瞧着苏韶音:“我只要你。” 这一世,苏韶音早把情爱当身外之物。她不会为男子所动,可沈隽纠缠的态度,却还是让苏韶音吃不消。 尤其这男人一双眸子真切,就这样定定的瞧着她,像是打算说服她一般。 苏韶音被逼迫的心神不宁,这一刻彻底的心乱如麻。 她纠结于如何摆脱眼前困境时,忽然又听到沈隽开口:“阿音,前几日里,我送你那礼物,你可喜欢?” 礼物? 苏韶音不懂沈隽所言,神色狐疑瞧着他。 这人口口声声的爱意,莫不是和这礼物一样,都是得了癔症,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烟雨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沈隽神色向来平淡如水,最多的表情,也是噙满不羁笑容。如这一刻阴冷暗淡的神情,苏韶音还是第一次见。 可比起沈隽这一刻流露出来的情绪,他说的话,更让苏韶音骇然。 沈隽口中所说之人,莫不是刘进财吧? 苏韶音思及此,眼眸里多出一抹惊骇,迟疑不定的看向沈隽:“真的是你?” 沈隽轻轻笑了:“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合。许是那狗奴才命终当有此劫,竟然被人活活踩死。”沈隽说的风轻云淡,苏韶音却惊出一身冷汗。 她惊的,不是刘进财的死。 这人利用职权之便,在府内作威作福,死不足惜。 苏韶音震惊的,是沈隽竟然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知晓的一清二楚。 他,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么? 苏韶音瞬间噤声,只是瞧着沈隽。 沈隽目中含笑,定睛瞧她:“放心,我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人。我做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只为了你么?” 听着沈隽的话,苏韶音快速在心中做出判断。如若真要做出一个计较来,沈隽说的,也不是假话。沈隽这人虽然诡谲可疑,可却从未做出过有损苏韶音的举动。 只是这人动机不纯,她始终无法相信于他。 苏韶音凝眸,背过身去,和沈隽拉开距离。 可就在此刻,沈隽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似乎是哪里不适。 苏韶音到底有些心虚,不得已下,转身看向沈隽。 “阿音,你果然还是紧张我的。”谁知道苏韶音看去的一刹那,沈隽立刻心满意足道了一句。 苏韶音羞愤,眼神化作刀子,恨不得从沈隽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沈隽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异样。她一愣,沈隽有些虚弱的声音跟着响起,像是在为苏韶音解释一般:“母亲生我那日,难产至死。我自小体弱多病,父亲严苛,以军中规矩待我。我从小习武,身体是康健许多。可我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那是我最大的弱处。” 苏韶音对于他人秘密,并无觊觎之心。 只是他人都竭尽全力隐瞒自己软肋,沈隽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是巴不得被人知晓一般。 苏韶音瞪了沈隽一眼,根本不感兴趣。 可沈隽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看着苏韶音,一动不动。 这一刻的沈隽,就像是迷途的小鹿,等待过客的安抚。 苏韶音无奈。这个沈隽,倒是把她的软肋拿捏的一清二楚。不然这会儿,也不会装傻,想要得到苏韶音的同情。 “说吧,我想听。”苏韶音无奈叹息,到底还是随了沈隽的意愿。 可沈隽不知餍足,神色多出几分傲娇:“你的语气不够诚恳,就像是我求着你,你才不得已想听。” 有完没完! 苏韶音听沈隽抱怨,忍不住瞪了沈隽一眼。本来就是沈隽求她听,她才勉为其难的听上几句。没想到沈隽还蹬鼻子上眼睛,还装腔作势起来了是不是? 苏韶音立刻冷哼一声,相当不给面子的补充道:“你爱讲不讲。” 沈隽见苏韶音比自己还要骄纵,语气立刻服软。只是该摆的姿态,沈隽全都不少。他轻轻咳嗽一声,多了几分欲扬先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吝赐教好了。” 还不吝赐教呢。苏韶音听到这儿,没好气的冲沈隽“毫不吝啬”的翻了一个白眼。 沈隽微微一笑,有些病容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些,跟着往下说:“我若受伤流血,除非用特效药,不然很难止血。可我今天出门,没有带那种伤药。” 苏韶音本以为沈隽是在开玩笑,想要自己多同情这无赖几分。 可苏韶音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却琢磨出其他的味道来。忽然,她神色一怔,下意识看向沈隽的手臂。 果真还在流血! 苏韶音起初就觉得奇怪,就算自己再用力,这伤口也不至于这样血流不止。 原来是沈隽的身体有这样一个缺陷。 苏韶音看着血染红了沈隽半条手臂,忍不住磨牙:“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隽脸色在这一瞬,似乎变得苍白了许多。可他露出整齐的牙齿,笑的十分满意:“因为我想让阿音你多心疼我些。你要记得欠了我的情,以后见我时,要对我笑。” 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混账理由,就要折磨自己的身子? 苏韶音对这种想法无法苟同,立刻去寻出路。一个人身体里的血就那么多,流干了就死了。 她着急起来,开始看向四周茂密的树林,想要找出一个突破口。 沈隽忽然朝她这边靠了过来。 苏韶音心中一惊,下意识躲闪,沈隽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苏韶音惊疑未定瞧着沈隽,恨恨的咬牙开口:“你又要做什么?” 沈隽哪怕倒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面容看起来却依旧干净明朗。他甚至还能笑出来:“我没力气了。” 这话,从沈隽口中说出,有些令人难以信服。可沈隽从刚才开始就流血不止,换做一个正常人,大约是会虚弱至此。可沈隽武艺高强,真的能信他说的么? 苏韶音眉头紧锁,手下用力,掐了沈隽一把。 可沈隽像是没有任何察觉一般,说完那句话后,竟然真的昏了过去。 可笑,简直可笑! 看到这一幕,苏韶音气恼的冷笑出声。 这人是在耍她吗?带她从春满楼飞檐走壁到这里,还没有找到出路,这就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看沈隽死死的闭着眼睛,苏韶音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她眼珠转动,想要把过去那些过节,在当下了断。 可她抬起右手,朝沈隽脸颊打上去的瞬间,却还是留了力,只发出了一声轻响。 沈隽好像是真的昏了过去。 苏韶音瞧着沈隽不如以往,想骗她心软,又要说什么夫妻之间的胡言乱语,而是真的昏过去时,瞬间有些苦恼。 沈隽一个大男人,如今手臂血流不止,她能把沈隽留在这里吗? 可她一介女流,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离开,却也不切实际。 人是她咬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韶音气恼的在自己额头上用力打了一下,立刻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烦躁!苏韶音瞪着躺在地上的沈隽片刻,不得已还是拿出了牛骨哨,轻轻吹动。 第三十三章 血蛊虫 担心巴努听不到,苏韶音特意多吹了几次。她午间吃的少,和杜公子见面时,也只吃了一口肘子而已。现在和沈隽浪费了太多时间,她饿的前胸贴后背。 看着昏过去的沈隽,苏韶音真的后悔不迭。 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朵盛世大奇葩? 苏韶音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看到强壮的巴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瞬间松了一口气。 在等待的时辰内,苏韶音也没闲着。 她虽然饿的有些反胃,却还是竭尽全力,妄图止住沈隽流血的手臂。可她在尝试着用一切手段止血的时候,有些无奈的证实了沈隽告诉她的,竟然都是真的。 苏韶音咬出的伤口不过一寸长,也不深。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伤口,却险些要了沈隽的命。 看着沈隽越发苍白的脸色,苏韶音急的满头大汗。 这人固然贫嘴,却不该死。若是因她之故,再害死一人,那苏韶音真的会懊悔一生。 巴努看到苏韶音时,情绪格外激动:“主人!” 苏韶音却提不起精神,对和巴努重遇表露出欣喜来。她神色疲惫的指着沈隽,叮嘱巴努背着沈隽,带他们离开森林。 巴努狐疑的看了一眼沈隽,不过什么都没问。他依言照做,将沈隽扛于身后。 苏韶音瞧着在自己面前张扬,可在巴努面前显得瘦弱的沈隽,忽然觉得果真是山水轮流转。她带了几分恶趣味,觉得回到竹林居时,一定要将眼前这画面用丹青留下。什么时候送给沈隽当做礼物,也好发泄一下心中怨气。 巴努赤脚,却走得极快。 苏韶音跟在他的身后,累的气喘吁吁。 巴努建议一同背着苏韶音。可苏韶音思索过后,觉得这样一来和沈隽距离太近,立刻拒绝。 可哪成想,竟然要走这么多的路。 苏韶音累的要喘不上气,却也不敢叫停。沈隽眼看着就要流血至死,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万幸,凤朝歌的医馆,距离这一片茂林不远。 凤太医为人特立独行,不喜和其他人为伍。这就是为什么凤太医医术精湛,却无升职可能。凤太医心善,平日里救济穷苦人家,看病一概不要钱。十几年前的雪地里捡了凤朝歌,悉心将自己所有医术倾尽所有都教给了凤朝歌,却不让凤朝歌入宫为官。 凤太医和其他太医不同,并未将住处建在繁华街道,而是在城东最偏僻的贫民区,搭了三间瓦房,就此看病诊治,倒也逍遥自在。 眼看着就要到凤太医的住处,苏韶音担心巴努被人瞧见,赶紧对巴努使了眼色,要巴努快些离去。 巴努眼神中有不舍,可建苏韶音态度坚决,只能依言离去。 送走了巴努,苏韶音心中才稍松一口气。 只是看着被放在地上的沈隽,太阳穴又突突了跳了起来。这才是大麻烦! 苏韶音见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凤太医医馆之内,只能硬着头皮,将沈隽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人命关天这刻,她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辞!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苏韶音远远低估了沈隽的重量。 沈隽这一刻陷入昏迷,整个人使不出一点力气。他被苏韶音托起,整个人的力道自然朝苏韶音这边倒下。苏韶音如若不是眼疾手快的扶着墙壁,怕是瞬间就要被沈隽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可纵然有墙壁可支撑着,苏韶音却还是被压得一动不动。 这男人是头熊么,怎能生的这般重? 瞧这身子骨,还挺精瘦啊。 苏韶音想着,就忍不住咬碎一口银牙。她不断地在心里懊悔,觉得自己招惹沈隽,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可若是仔细计较,分明是沈隽来招惹她的! 苏韶音站在原地,用力的吸气,尝试着一鼓作气,看能不能冲到凤太医的医馆前。 就在这刻,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一道温柔男子嗓音:“姑娘,你是来看病的么?” 苏韶音听到这人说话,陡然松了一口气。 凤朝歌的声音,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凤大夫。”苏韶音现在筋疲力尽,开口时几乎毫无力气:“求求你,先把这人从我身上挪走。” 凤朝歌一眼看到沈隽满是鲜血的手臂,他神色一凌,立刻小心的将沈隽背在自己背上,不由分说,背着便去了医馆。 苏韶音来不及喘息,也跟着上前去。 她了解凤朝歌人品,知道自己就算不跟着一起前去,凤朝歌也会竭尽全力的救治沈隽。可沈隽出事,是因她而起。苏韶音心生内疚,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跟着一同前去。 到了医馆,凤朝歌将沈隽放在一张藤椅上,手放上去把脉,神色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苏韶音瞧见,凤朝歌收了手,看了沈隽一眼,跟着摇了摇头。 “他没事吧?”苏韶音见凤朝歌摇头,顿时心惊。 这莫不是没救了吧? 凤朝歌看苏韶音神色紧张,倒还冲她安抚一笑:“姑娘放心,救是可以救的。” 那为什么要摇头? 苏韶音心中有疑惑,但是看凤朝歌立刻起身,在屋子内南墙上那硕大柜子中的小抽屉内开始配药时,立刻闭上嘴巴,讳莫如深起来。 药是治命,却也能要命。若是不够小心得当,沈隽怕是会病情加重。 苏韶音心知肚明其中道理,这会儿噤了声,也小心谨慎起来。 凤朝歌习得真传,不消片刻便配齐了所有的药,放在石钵内仔细的研磨。又过了片刻,凤朝歌将那褐色的药汁用帕子仔细的抹在沈隽的伤口上。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血流不止的伤口,这便止住了血。 苏韶音松一口气,立刻就要从荷包内掏银子。 凤朝歌瞧了一眼苏韶音和沈隽穿着打扮,将银子收了回去,还解释一番:“这是珍贵药材,买来时也花了不少银子。这一锭银子,我就收下了。” 看到凤朝歌解释时,还有些窘迫的神色,苏韶音忍住笑,诚挚的点了点头。 凤朝歌今年十八有余,正是少年得志的年纪。他生的眉清目秀,又加上医术精湛,待人诚恳。过了志学之年,来提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凤朝歌最初见不得这种阵仗,吓得面色发白。这几年来,倒是习惯了不少。 只是现在见苏韶音一直瞧着自己,凤朝歌脸色微红,有些局促:“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韶音发觉唐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仍未醒来的沈隽,将自己心中疑问,对凤朝歌尽数吐出,问起为何沈隽会血流不止。 听到这里,凤朝歌谨言慎行起来。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学问么? 苏韶音想到这里,心中的好奇立刻止不住了。 凤朝歌见苏韶音眸子急切,不得已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这位公子的体弱,大约是从娘胎内带来的。可他会血流不止,却不是这个原因。” 见凤朝歌这个老实人也开始卖关子,苏韶音的神色越发狐疑。 她疑惑的盯着凤朝歌,让迫于压力的凤朝歌不得不坦白:“是蛊。” 蛊? 苏韶音立刻愣住了。 这是南疆那边的秘术,大奕怎么会有?别说是蛊术,就连南疆人士,大奕都很难找出几人。 见苏韶音神色里露出一抹不信,凤朝歌瞬间觉得像是自己的医术被质疑一般,涨红了一张脸:“我跟随养父学医这么多年,不说天赋异禀,可也谆谆习之。我敢拿我的医术担保,这绝对是蛊。” 似乎是觉得苏韶音仍旧不信,凤朝歌转身去里屋内,拿出一本书,放在苏韶音面前翻看起来:“这上面记载的一清二楚,蛊虫的分类以及功效。我看这位公子的症状,和这血蛊虫有着莫大的相似之处。” 苏韶音闻言,立刻紧张地翻看了起来。 血蛊虫,是以宿主的血液为食。可若是宿主失血,便会一直血流不止。鲜血流干,那血蛊虫便没了食物死去。除了请下蛊之人解除之外,这也是解蛊的一种法子,可若是真的解了蛊,宿主也会因此而死。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愚蠢的选择换血。 换血之术,也不可靠。 可这蛊虫为什么会在沈隽的身体内? 这件事情,沈隽知道吗? 苏韶音脑海中瞬间多出许多疑问。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沈隽那悲伤的眼神来。以及,想起了生性嗜血多疑的德阳帝来。 若是,这血蛊虫是德阳帝命人放在沈隽体内,借此来控制沈城鞘将军,那就真的…… 苏韶音想到这里,瞬间心惊肉跳起来。 其中涉及皇室秘辛,可大可小! 可若是牵扯之人众人,怕是全部都要死! 苏韶音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猛然抬起头,定睛看着凤朝歌:“大夫,我有一事相求。” 凤朝歌被苏韶音看的心惊肉跳,下意识点头。这小姑娘的眼神,怎么这般骇人? “今日之事,还望大夫您帮我隐瞒一二。”苏韶音思来想去,都觉得今日之事不妥。沈隽身上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过于主动招惹了沈隽,怕是在自讨苦吃。为了自保,还是聪明些什么都不说的好。 第三十四章 湖底沉尸乍现 风朝歌没听明白:“姑娘的意思是?” “哪怕是这位病人问起,你也当作不知。”苏韶音看着风朝歌的眼神坚定:“血蛊虫既然是南疆秘术,那这件事情动辄便牵扯重大。大夫您是聪明人,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 风朝歌听到这里,立刻明白其中深意。 他神色瞬间谨慎许多,冲苏韶音点头称是:“我记着了。” 苏韶音瞧一眼仍在昏睡之中的沈隽,心中不忍。可人各有命,沈隽的秘密,是沈隽此生的苦难。她多问,便是多管闲事。 “那就有劳大夫照顾此人。”苏韶音缓过神来,觉得趁着沈隽昏迷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待这人醒来,怕是又要死缠烂打。 风朝歌心生困惑:“姑娘和病人不是一起的么?” “不是。”苏韶音回答的极快:“只是正巧遇到了,总之麻烦大夫了。” 风朝歌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拖着一个中了血蛊虫,甚至还在流血的男人来到他的医馆?况且现在天色已暗,这姑娘身份成谜,让风朝歌心中疑惑不安。 苏韶音瞧出风朝歌心意,立刻跟着笑了,眼睛如小鹿般澄澈的开口:“凤大夫是否还未婚配?” 风朝歌闻言,立刻露出痛苦不堪回忆的表情。 整日被一群妇人缠问婚事,足够苦不堪言。 现在这小姑娘怎么也来凑热闹? “我有一个妹妹。”苏韶音对风朝歌笑的不怀好意:“她待字闺中,仰慕公子医术精湛,怀瑾握瑜高山仰止的行事作风。如若公子尚未婚配,可否考虑一下我那妹妹?” 风朝歌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怎么这些人来看病就看病,好端端的便要将话题扯到自己亲人那里? 他今年还未弱冠,从未想过娶妻! 风朝歌在苏韶音那有些灼灼的目光下,羞出满头大汗。他局促的握紧手心,慌张的别过头去:“姑娘莫要打趣我了。” “何来打趣一说?”苏韶音瞧沈隽未醒,可还是压低了些许音量,笑容满脸的由衷称赞九公主:“我那妹妹天真可爱,机巧灵动。心地善良,宜家宜室。公子若是错过了,只怕会后悔终生呢。”苏韶音故意咬足了尾音,拉长了音调,说的别有一番深意。 风朝歌被苏韶这过于直接的态度逼得脸色通红。来这里说媒的,大多都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妈。风朝歌碍于长辈薄面,不得不处处忍让。可近日里来的,却是一个看似养尊处优的小姑娘。一个不常走出闺阁的小姑娘,胆量怎么生的这般大? 见苏韶音目光也不知收敛,风朝歌被看的有些胸闷,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不瞒姑娘,凤某早就心有所属。” “哦?”苏韶音面不改色:“那是何人?” 风朝歌羞的满面涨红。这一刻,却不是为韶音有些相逼的态度,而是想起心中那人巧笑倩兮神情,竟然不由得心中一动。 真是罪过!他什么时候无耻到这种地步,怎能在心中胡思乱想? 那人是天上的月亮,是高山的雪莲。他一个平头百姓,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想到这里,风朝歌嘴角一抹苦涩,有些难堪的冲苏韶音摆手:“姑娘就莫要再问了。” 苏韶音见风朝歌神色萎靡不振,有些忍俊不禁。 这傻小子,莫不是以为自己正在单相思呢? 苏韶音说起这些,本就是为了转移风朝歌注意。现在看他神色露出闷闷不乐,苏韶音微微一笑,立刻闪身走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要溜之大吉。 苏韶音离开的时候神色匆忙,没看到在她走出医馆的那一刹,沈隽直接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他神色平静,只是望着苏韶音的身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来。 苏韶音走出不足半里,看到租赁马车的铺子,跟着松了一口气。 现在天色已暗,她一个女人走在路上,到底还是不够安全。 出门的时候是未时,现在已经是戌时,怕是裴氏要借此大做文章。 杜公子在酒楼内丢了脸,也不知道会不会小肚鸡肠的状告苏韶音。好在她归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策略,做足万全准备,应对裴氏刁难。 可苏韶音没想到,苏府之内,却有一件可怖之事,正在等待于她。那件事情,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到苏府门前,苏韶音赏了马夫银两,刚从马车上走下,一眼看到正在府门前忐忑不安走来走去的桃枝。 桃枝看到自己啊小姐立刻慌张的迎了上来:“小姐,出大事了!” 大事? 苏韶音柳眉微蹙,心中困惑:“什么事情,怎么这么惊慌?” 莫不是裴氏等的恼羞成怒,在她竹林居内大行主母姿态? 苏韶音看桃枝神色惶恐,说话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桃枝的后背,要她心平气和一些:“放心,你家小姐不会出事。” 她早不是前世的苏韶音,不会任由他人牵着鼻子走。 桃枝听到这里,快速摇头:“小姐,是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苏清漪?! 怎么会是她? 苏韶音瞬间变了脸色,双手用力抓住桃枝双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府外人多眼杂,苏韶音说完之后,神色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拉着桃枝快速走回闺房,要桃枝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将她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讲出来。 苏清漪应该在郡主府邸的荷花池底才对! 现在深冬腊月,又不会大兴水土,怎会有人发现苏清漪的尸首? 桃枝惊疑未定,这一刻看小姐神色谨慎,用力吸气,娓娓道来。 原来是骊成郡主的婢女端着德阳帝赏赐的金镶玉步摇钗,打算将这贵重之物先放在珍宝阁内的红楠木宝箱内。 要去珍宝阁,就要路过荷花池。可那婢女到了荷花池旁,不知为何脚下打滑,手上一松,那金镶玉步摇钗噗通一声就落入池中。 这物件稀罕,要了她的命也赔不起。 婢女吓得面无血色,联想起这荷花池水早已成为死水,不与外流通。心下一横,也不管池水冰凉,立刻跳了下去,摸着池底的淤泥,去寻那金镶玉步摇钗。 婢女在水下摸索前行,手碰到什么坚硬之物的时候,心中一阵狂喜。她用力将那硬物拔出,却愕然的看到是一把小巧金簪上,而那金簪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细长的头发。 婢女心中骇然,犹豫着要从池底赶紧爬出,却不防备踢到什么硬邦邦的物体。她慌乱恐惧,忙要从池子内走出。可因为脚下淤泥厚重,慌张之下,竟然跌入池中。 就在婢女用力挣扎着从池子里起身时,阴差阳错下,竟然将苏清漪的尸首从荷花池内拨了出来! 她当时被困在泥水中,慌不择路,就竭尽全力抓住一切可抓之物。只是没想到,在她剧烈挣扎下,本来成为死水的池水泛起涟漪,苏清漪就飘了起来。 苏清漪在池子里泡了两个月,整个尸首发胀。但是因天气寒冷,池底的温度更低,苏清漪尸首腐烂程度不大。除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被那石头砸中,让她整个人险些断成两截之外。其余可辨别的外貌,保存的十分完整。 据说骊成郡主听闻消息赶去时,看到苏清漪瞪大的一双眼睛,露出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尖叫一声,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会儿,御医还在郡主府,正在帮骊成郡主施针。 苏清漪的尸首,被送了回来。不需任何考虑,直接送往海棠阁。 桃枝听到这消息时,也不敢相信。她跟着其他婢女一同前去,直到真的亲眼看到苏清漪尸首时,才不得不死了心。 二小姐,真的死了。 一直被人盛传是在菊节那日不知羞耻与男人私奔而去的二小姐,死在了骊成郡主的府邸内。 只是眼下这个消息,除了苏府和骊成郡主府邸的人外,几乎无人知晓。 不管苏清漪是因何而死,可她人被发现在了郡主府邸内。这件事情,就和郡主萧灵儿撇不清关系。这件事情若是再传出去,只会有损皇家颜面。 一边是下贱的庶女,一边是皇家的威严。 孰轻孰重,每一个聪明人,都能辨别得出。 苏厝,显然也是聪明人。 苏韶音知道,苏清漪的尸首早晚都会露出水面。只是她没想到,来的这么的快。 “我们走。”苏韶音按了按太阳穴,掩饰了神色里的疲惫。 桃枝带着几分狐死兔悲的神情,茫然的看着自家小姐:“我们去哪儿?” “海棠阁。”苏韶音留下这句,便立刻起身,神色急切的赶了过去。 怪不得裴氏无暇顾及她相亲事宜,原来是因为苏清漪闹出的事情,让裴氏分心乏术。苏韶音不信,裴氏在苏清漪之死上,能什么都联想不到! 她要看看,裴氏如何处理此事。 虽说利用死者是大不敬。可若是能帮苏清漪讨回公道,她也算是了却了彼此的一桩心事。 苏韶音赶往海棠阁的时候,十三姨娘面色苍白,跌坐在自己女儿身旁。 第三十五章 庶女的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苏清漪尸首腐烂程度不大,可还是隐约传出一阵腥臭气息来。 十三姨娘就这样,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死死的贴在自己面颊之上,眼泪横流。她不说话,只是哭。 吓得绿珠惶恐着不断呼唤十三姨娘的名字,像是在叫魂一般。 裴氏早早站在院中,神色忌惮的看着苏清漪的尸首。 苏韶音停顿片刻,上前对裴氏福了一礼,她面色沉静,一双眸子如深井般望不到底,就这样看着裴氏,一字一句道:“二姐怎么会死?” 裴氏猛然被苏韶音询问,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识张嘴便要回答。 等到自己缓过神来,发觉一个卑贱丫头竟敢这般询问自己,立刻不悦的抬手,在苏韶音脸颊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质问主母?” 苏韶音疼的闭上眼睛,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慢慢睁开眼睛,眼中似有精光闪过,态度含蓄了许多,却并未有所收敛。苏韶音轻轻笑了笑,继续往下说:“韶音看到二姐出事,难免伤心欲绝,脑中浑浑噩噩。刚才做出冒犯之事,实属不该。”话到这里,苏韶音话锋一转,神色里带出几分讶然:“只是瞧大夫人刚才的表现,是不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莫不是担心别人发现她的所作所为,急于堵人口舌? 裴氏又一次被苏韶音伶牙俐齿气的脸色发白,她被苏清漪之死冲昏理智,担心和裴兆瑞有关,做事有些失了分寸,才落人口舌。只是没想到,苏韶音反应如此之快,竟然在短时间之内,抓住她的把柄! 裴氏气的牙花直疼,忍不住瞪向苏韶音。她忽然想起,苏韶音今日,应该是要相亲去才是。 杜公子那边并未传来任何消息。 苏韶音又回来的这么晚,难道是事情成了? 裴氏神色里是不掩饰的狐疑,按道理那杜公子挑剔,不会这么简单放过苏韶音才是。如今这局面,在裴氏期待之中却又在裴氏意料之外。 她不愿留着苏韶音这个祸害,可又因苏韶音近些日子里在府内过于打眼,导致裴氏在处理苏韶音的事情上,不得不小心一些。 那见不得光除掉一个人的手段行不通之外,便是将这丫头排外。 找一个生性暴戾的富家公子嫁去,只怕活不过一年半载。 “大夫人。”苏韶音知道这人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她神色里多出几分正义凌然,就这般抬起头看着大夫人,沉静开口:“二姐死的不明不白,大夫人是苏府主母,韶音相信,您自会给二姐一个交代。” 十三姨娘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神色怨恨的看向裴氏。 她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可裴氏神色却无一丝震惊。是不是说明,她女儿的死,和这个恶妇有撇不清的关系! 裴氏听着苏韶音的话,神色骇然之下,退后一步。她神色阴冷,不悦的盯着苏韶音:“你是何意?打算将这脏水泼于我身是么?” 裴氏说到这里,想起新仇旧恨来,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怒火。她快速上前,又要一巴掌打在苏韶音脸上:“我今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怕是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中。” “父亲!”苏韶音忽然看着一处,高声称呼道。 裴氏却不相信,狞笑一声:“在这后宅之后,我是一家之主。你少拿老爷来吓我!就算今日老爷真的在此处,我也会当机立断惩治了你这丫头!” 是么? 苏韶音垂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她,可真的拭目以待了。 裴氏见苏韶音举动奇怪,右手卡在半空,竟没来由的觉得心虚。 可她是当家主母,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若是在这一刻泄了底气,以后谁还会听她的话? 想到这里,裴氏神色多出一抹凶狠:“我今日就打死……” “裴珍珠!”苏厝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裴氏手腕,重重甩下。 裴氏听到苏厝声音,有些惊慌抬起头来:“老爷,您不是在……” “我若是没有归来,只怕还看不到你这耀武扬威的样子!”苏厝气恼,盯着裴氏的目光中,满是厌恶。 裴氏心虚,却不甘心支吾起来:“妾身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老爷您着想。” “是么?”苏厝不屑的冷笑一声,指着苏清漪的尸首,一字一句道:“包括在后宅内将事情闹大,闹得唯恐众人不知,是么?” 裴氏咬牙,表情发虚。 十三姨娘跪着上前,哭成一个泪人,不由分说一把抱住苏厝大腿,伤心欲绝道:“老爷,清漪死了,清漪死了。” 苏厝看十三姨娘不复往日清丽,又加上脸颊凹陷,生出几分病态诡异来,心中多出几分厌恶。 男人的爱,总不会长久。更何况苏厝人情往来,不免权色交易。那些温软的身体在怀,早把自己曾经信口说过的承诺抛诸脑后。 何况如若那些誓言真的是有效用,也是在那娇俏如花的女人面前管用。对于面前这人老珠黄的妾室,苏厝心中全无怜悯可言。 十三姨娘却看不穿这男人的心思,耳边像是仍能想起当时那些温软细语,神色恳切的看着苏厝:“莲儿仍记得,当时我生下清漪时,老爷您说她像极了您。可就是您的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老爷,您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不然清漪黄泉路上死不瞑目啊!” 苏韶音听着十三姨娘的控诉,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麻木。 或许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太痛心,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事到如今,仿佛就只剩下麻木二字可言。 再看苏厝神情,却是早就习以为常。 真是可笑。 那些妾室所生的女儿家,对苏厝而言,只是用来攀附际会的工具。死了便死了,在他眼中,和牲畜死去无异。 苏韶音看到,这一刻苏厝看向苏清漪的神色里,不是怜悯不是痛心,只是厌恶。 还是深恶痛绝的那种地步。 苏厝怎能不恼怒? 苏清漪这丫头不争气,不能成为他往上爬的垫脚石也就算了。死在哪儿不好,偏偏要死在骊成郡主府邸。这件事情已经传到德阳帝耳中,并且宣召苏厝面见过了。 苏厝在御书房内,唯唯诺诺神色谦卑,再三发誓,自己绝不会将女儿之死,与骊成郡主联系在一起。 这一定是误会,十分严重的误会。 现在回到府内,苏厝带着满腔怨气。又看到十三姨娘声嘶力竭的控诉,那一抹焦躁瞬间达到顶点。 “清漪是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苏厝忍耐不悦,推开十三姨娘,一字一句冷淡开口。 十三姨娘僵在原地,浑浑噩噩摇头:“不会的!清漪不会水,加上中秋那日落水,定然不会走在荷花池旁。老爷,您一定要为清漪伸冤,她绝对是被人害死的!” 作为亲娘,看女儿惨死,大抵都要在心中发狠,为女儿的死讨回一个公道。 “够了。”苏厝神色冷淡的令人发指,毫无怜悯的瞧了自己女儿一眼:“这件事情就此过去,清漪的尸首快些收起来吧。到底是一个千金小姐,这样暴尸于众人面前,成何体统!” 呵。 苏韶音笑了。 这就是她那慈眉善目的父亲。 除却苏婉容,其他女儿的命在他眼中大约是不值钱的。死了便死了,只为不能帮自己铺石垫路觉得惋惜。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十三姨娘听到这里,身子如遭雷击一般剧烈抖动起来:“老爷,这是您的女儿。她不明不白的死了,沉尸湖底,被巨石压断细腰。她含冤……” “住口!”苏厝的烦躁在这一刻达到顶点,神色厌恶的在十三姨娘脸上扇上去一记耳光。 看到十三姨娘被自己打的跌坐在地,苏厝神色里多出一抹愧疚。可那愧疚,也只是转瞬即逝。 “清漪是在郡主府被发现的,你要我如何沉冤得雪?是不是将骊成郡主绑来,一命赔一命?”苏厝说话间,俨然咬牙切齿起来。 这些无知妇人,简直鼠目寸光! 能有今日之风光,全靠他在朝廷上打点一二。不知进取不说,还妄图断他仕途! 十三姨娘听的面如蜡纸,恍惚着拼命摇头之际,伸手去抱苏厝的腰:“老爷,莲儿不是这个意思。” “莲儿。”看面前之人哭的伤心欲绝,苏厝心中还是多了几分夫妻情义。他逼着自己,让语气柔和了一些,慢慢开口:“我们如今有了儿子,清漪之死实属意外。但是为了儿子,你也要放宽心才是。难道你要我们儿子长大之后,只能得到一个残破的苏府么?” 裴氏听到这里,明知道苏厝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抚十三姨娘,却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些贱婢生下的儿子,怎配继承她苏府家财万贯! 十三姨娘还是摇头,泪如雨下的想要说些什么。 苏厝终于失去所有耐心,一把推开十三姨娘,神色恹恹的对裴氏叮嘱:“这件事情你来处理。”他略一顿,厌恶的看了苏清漪尸首一眼:“处理的干净一些,我不想在京都内,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裴氏虽然挨了一巴掌,可现在被推到高处,神色又多出一抹洋洋得意来。她嘴角一抹冷笑,不屑一顾扫了十三姨娘一眼。看向苏厝时,态度恭敬万分,福了一礼:“臣妾知道了。” 见裴氏还算乖巧,苏厝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可就在苏厝转身离开海棠阁时,苏婉容神色惊慌的冲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 毁了她的脸,比杀了她还难受 苏婉容一个大家闺秀,不论是站坐笑嗔走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保持的相当完美。 可这一刻,苏婉容像是失了命一般,慌张的朝着苏厝奔来。 苏厝平时最怜惜这个女儿,在于苏婉容生的天仙之姿。他这个女儿生的貌美,有母仪天下之态。好好培养之下,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看到苏婉容神色匆忙,如市井妇人奔跑着快速前行,苏厝皱起眉头,不悦的看了裴氏一眼。那神色里,似乎是在谴责裴氏,没能将苏婉容悉心调教。 裴氏心下惶然,连忙迎上前去,神色带着责备:“你这样慌张成何体统?” 可待裴氏走到苏婉容面前,仔细瞧那么一眼,才发觉自己女儿脸上围着面纱,遮住了大半张绝美的容貌。 裴氏奇怪,以为女儿是不愿被苏清漪那污秽之人传染了什么疾病,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苏婉容满脸惊慌,在看到裴氏之后,立刻将面纱拉开半边,要裴氏看自己面容。 裴氏看到苏婉容脸颊上,尤其是那双水眸下的半张脸上生出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红疹下,瘆的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疫病! 苏厝还未离开,见裴氏举动奇怪,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揭开自己女儿面纱。仔细瞧了一眼之后,骇的倒吸一口冷气。 苏婉容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父亲动作这般唐突,惊叫一声,那面纱却是落了地。 苏韶音瞧见她脸上的疹子,垂下头冷笑一声。这是她专门花了重金买来的药,那脸上的疹子不但生的多,还痒。若是动手乱抓,会留下满脸的麻子坑。 就算休养,也要足月才能渐渐好转。 苏韶音不打算那么早要了苏婉容的命,留着慢慢玩,才更有趣。 不论前世今生,苏婉容最得意的,便是自己这张谪仙之颜。毁了她的脸,比杀了苏婉容还要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苏厝瞬间变脸,盯着裴氏质问出声。 裴氏心中有同样的困惑,如今被自己夫君质问,只能哑然,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苏婉容:“你做了什么,这张脸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婉容也想知道!她今日里在房内绣荷包,打算在除夕德阳帝的君臣宴上,亲手交给太子殿下。可没成想,申时之后,她忽然觉得脸颊发痒。 最开始,苏婉容也没在意,轻轻抓了一下。 可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她觉得脸颊越来越痒,受不了不得不用力去抓。 在这时,玉芙端着雪燕熬的粥推门而入,见自家小姐如猴子一般抓耳挠腮,惊的立刻上前。瞧见小姐脸上生出细密的红疹子,玉芙吓得摔碎了捧着的细瓷碗。 苏婉容不晓内情,气恼的赏了玉芙一记耳光。可等她自己去看,发现铜镜中的自己宛如换了一张脸的时候,苏婉容真的恨不得昏死过去。 她脸痒的受不了,这才慌张的逃出来,寻了自己母亲。 苏婉容这一刻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一双玉手并用,在脸颊上用力的挠了起来。有些红疹子脆弱,被苏婉容这么用力之后,立刻破掉,流出红褐色的血水来。 只是转瞬,苏婉容脸上便被抓住一道一道的。 在苏婉容身后,是慌张着追来的玉芙。 裴氏看到自己女儿那张绝美容颜就这样被抓花,心痛的要命。看玉芙小心的模样,忍不住高声骂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任由小姐伤害自己,信不信我赏你一顿鞭子?” 玉芙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抓住苏婉容那一双手,哀求起来:“小姐,您莫要再折磨自己了。” 可苏婉容实在是难受,这会儿自己动弹不得,心中焦躁,用力的在玉芙手背上抓了起来。她指甲尖利,瞬间在玉芙露出来的细嫩手臂上抓出一道道的血口。 玉芙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抱怨。 苏韶音瞧着这出闹剧,继续默不作声。 这一切,不过只是刚开始罢了。真正的折磨,还在后面。 “还不找人去请太医!”苏厝心疼的要命。马上就要过年,他还打算带自己这女儿去君臣宴上炫耀一番。这下倒好,好好的算盘全然落空了。 裴氏立刻点头,要跟在自己身边的柳婆子赶紧去京都内请最好的太医来。 苏婉容疼的抓心挠肝,见在一侧神色阴冷盯着自己的十三姨娘,心中一跳,立刻指着十三姨娘骂道:“是你,绝对是你!” 苏厝闻言,转身狐疑的盯着十三姨娘。 苏婉容还在继续,将自己大家闺秀的姿态,已经完全的丢在身后。她几乎跳脚,指着十三姨娘大肆责骂:“就是你那晦气的女儿,都死了几个月了,却还带回府内。是她生出疫病,传染于我!” 苏韶音买来的那毒药,无色无味加入茶盅内,便能要这人浑身出满红疹子。瞧苏婉容现在的样子,似乎只有就脸上出了疹子,算是运气不错。 这药效是一日后发作,正好省去苏韶音被盘问的可能。 可她也没想到,这苏婉容狗急跳墙,竟然随意指认苏清漪。 大约是苏清漪平日里学她穿衣打扮,苏婉容心中早已不快。现在苏清漪死去,对她而言,便是随时可欺负的一个臭丫头。苏婉容并无顾忌,姿态异常泼辣。 苏厝瞧苏婉容不加掩饰的样子,心中不悦,扫了裴氏一眼。 裴氏这一刻却也有些忘本,想起女儿容貌被毁,竟然也迁怒十三姨娘,快步上前,拔出发髻中的金簪,在十三姨娘肩膀处用力地扎了上去:“你这蛇蝎妇人,竟敢害我女儿!” 可十三姨娘竟不觉痛,这一刻扯着嘴角,讥讽的看着裴氏:“这是报应,是你裴珍珠作恶多端的报应!” 十三姨娘说话时,雪花忽然从天上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下的这般突兀,没有任何征兆。 苏韶音这才觉得冷,无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苏厝见事情不知觉间闹得这么大,有些不悦的高声开口:“珍珠,不要胡闹!” 裴氏闻言,身子颤抖,不甘心的瞪了十三姨娘一眼,用力的把金簪拔出。可看那金簪上留有十三姨娘鲜血,心中厌恶至极,又快速把簪子丢在地上。 十三姨娘如同落叶般,身子飘忽着倒在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嘴角还是那一抹诡异的笑。不知是在谴责上天不公,还是在自嘲今生之痛。 只是那血液顺着十三姨娘的肩膀流下,有些触目惊心。 绿珠哭的险些背过气去,这一刻慌张着上前,将十三姨娘抱入怀中。 苏厝瞧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厌恶不减。他收回目光,打算就此离去时,忽然发现苏韶音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 他这个女儿一直都在此处么? 苏厝皱起眉头,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苏韶音这丫头,似乎没什么存在感,无声无息的站在某处,不能被人察觉。只是仔细看去,苏厝发现,自己这女儿肌肤似乎白嫩许多,那五官也长开了些,有美人胚子的痕迹来。 “父亲。”苏韶音福了一礼,不卑不亢。 苏厝心里闪过一抹异样,看了一眼这满地狼藉,开口时颇为顾忌:“今日之事……” “韶音什么都没看到。”苏韶音垂首:“也不会到处乱说。” 就算告诉他人,又有何意义?苏厝在苏府内,便是天。她无处可依,能斗得过谁?只是这天,她早晚要亲手撕破。 “很好。”苏厝没想到苏韶音这般识趣,心中奇怪不减。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厝今日筋疲力尽,已然不想再想这些琐事。 他走到苏婉容面前,好言安抚自己这个女儿:“为父会请来最好的太医,容儿放心,你这张脸会很快的好起来的。” 得到自己父亲的承诺,苏婉容心中再不甘,也要稍事收敛。她诺了一声,强忍抓破脸颊的冲动,慌张的带着玉芙回自己芙蓉阁去了。 管家被裴氏叫来,要他快些处理苏清漪的尸首。 因苏婉容容貌被毁的缘故,怕是有疫病传染。苏清漪不能入土为安,要快速火化。 十三姨娘得知,快速从地上跳了起来。她分明变得瘦弱不堪,可在自己女儿的事情上,却毫不退让! 管家知道十三姨娘失宠,立刻要两个小厮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十三姨娘,让她不得动弹之后,又要另外两人,将苏清漪的尸首放在推车上,立刻拉走。 十三姨娘见状,痛的撕心裂肺叫喊起来。 绿珠慌张,不断地捶打那小小厮:“你们快松手!你们是男子,不能随便触碰十三姨娘,你们快放手!” 苏韶音看着人走茶凉的这一幕,心中不忍,立刻上前,似笑非笑瞧着那管家,说话逼迫道:“十三姨娘再失宠,却还是主子。你这般唐突,是得了谁的首肯么?” 第三十七章 你还要感谢我,让你少吃一顿板子 管家听苏韶音开口,神色中多了几分怨恨。 刘进财的死,无异于是折了管家的命根子。这人心中气恼,苏韶音完全可以理解。 可他再恼,不能拿出证据说是苏韶音害了刘进财,他还只是苏府内的一条狗!苏韶音是苏府四小姐,还不信这狗奴才敢对自己做什么不利举动。 管家见苏韶音神色发狠,心中迟疑不定。他顿了片刻,恭敬开口:“我们是按大夫人的意愿,要火化二小姐的尸首。四小姐您刚才听的清楚,这可不是老奴造谣生事。若是耽搁了,那疫病在府内传染开来,四小姐负担的起么?” 苏韶音笑了:“管家不愧是在苏府行事多年,行为做事,比韶音这些女儿家要谨慎考虑许多。” 管家闻言,轻哼一声。 什么庶女和不得宠的妾室,在这苏府内,可比他们这些下人还要卑贱呢! 想要拿捏姿态,也要看自己像不像! “不过。”苏韶音话锋一转,眼神如刀扫了管家一眼:“管家这般决绝,不给十三姨娘与亲生女儿告别时间,难道也奉了大夫人的命令?” 管家听到这里,神色当即谨慎的瞧向苏韶音。这四小姐以前行事唯唯诺诺,怎么现在眼神狠厉,如同换了一人? 他心中迟疑不定,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这罪名传出去了,他担不起不说,还会惹怒了大夫人! 管家这么一迟疑,十三姨娘即刻扑在了苏清漪的尸首上,哭的肝肠寸断:“是娘不争气,是娘不能护你!清漪你放心的去,娘会为你报仇的!” 管家闻言,眉头皱起,只是那看向十三姨娘的神色里,却满是不屑。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都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妄下断言夸下海口。 现在天色已晚,再加上雪下得越来越大,管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看着四小姐脸色不变,心下越发奇怪。这四小姐,可真诡异。 一般女儿家,见到那尸体时,会被吓得面无血色,怕是不敢直视。这位四小姐倒好,竟然不动声色。不过想起他那干儿子刘进财之死,管家就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被四小姐捉女干在床,他那干儿子怎么会辗转去青楼?又怎么会遇上那人祸,在斗殴的混乱中被人活活踩死? 管家想起自己干儿子刘进财的尸首被送回府,若不是看到刘进财手指上的疤痕,他怎么能从那一摊肉泥中辨认自己儿子!管家想到这里,就越发咬牙切齿的看向苏韶音,恨不得立刻要这丫头的命来偿还自己干儿子的命。 管家目光如炬,恨不得活活烧死苏韶音。 苏韶音毫无察觉,自然并不可能。只是如管家这种人,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可苏韶音看十三姨娘哭出血泪,不免心惊。她不忍,上前轻拍十三姨娘后背,一字一句道:“让二姐快些解脱吧。” 十三姨娘一怔,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不舍的看着自己女儿尸首,泪如雨下,最终还是狠心点头。 只是她女儿被压在荷花池内这么久的时间,现在竟然还要被火化,不能留全尸,十三姨娘真是恨的要命!为什么她们生来下贱,便要被人处处瞧不起? 苏婉容根本不曾来他们海棠阁,生出的红疹,又和她女儿有何瓜葛? 那裴珍珠是早就看她不顺眼,变着法子的要将她狠心鞭笞!可若是裴珍珠心中不满,冲她来就好,为什么自己女儿…… 十三姨娘生了小少爷后,身子便一如不如一日。她往日里丰腴的身躯越发消瘦,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如同活尸。加上现在心中悲痛,十三姨娘一口气没喘上来,立刻昏死过去。 管家见状,忙对小厮开口叮嘱:“快,快搬走二小姐的尸首。” 小厮们眼明手疾,立刻一前一后拖着苏清漪的尸首,快速从海棠阁内消失。 管家最后瞧了一眼苏韶音,却无告辞之话,神色倨傲离开。 绿珠面无血色,慌张的看着十三姨娘的时候,还要盯着远去的管家。最后她浑身无力,跌坐在十三姨娘身侧。 “桃枝,你去请个大夫。”绿珠这样魂不守舍,出府怕是要出事。 雪下得越发大了,苏韶音心中不安。 桃枝点头,神色悲伤的看着昏过去的十三姨娘一眼,快速的跑了出去。 苏韶音屈膝,忍不住叮嘱绿珠:“这一段时日里,你盯好了十三姨娘。她撑过去,便能活。撑不过去,都要死。” 都要死,是连带刚生出来的小少爷,全部都要出事。 绿珠身子一抖,咬牙点了点头。 十三姨娘不能出事!她出事了,谁来照顾小少爷? 苏韶音见绿珠打起精神,也不多说什么,回了自己的竹林居。她对十三姨娘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该去想想,怎么应对裴氏的刁难才对。 不过现在苏婉容毁了容,裴氏分身乏术,她大概还有喘息之际。 这一场雪,下的格外的大。翌日苏韶音起床时,发现许多婢女都在打扫庭院内的积雪。 就连那五小姐苏连音的兴致都不错,竟然和自己几名婢女一起在堆雪人扔雪球。苏连音今日里穿一件桃红色的长棉衣,外罩一件同色兔毛衫。许是在雪地里跑得时间有些久,苏连音一张精致小脸羞红,带着少女独特的娇憨天真。 苏连音不说话时,还是一个美人儿。只可惜一旦启齿,就不免漏了底。 昨日里苏清漪的尸首才被捞出,苏府几乎人尽皆知。可今日里,只是因着一场雪,这些人就兴奋起来,对昨日之事,全然熟视无睹。 人命卑贱到了这种地步,不知是不是要觉得可悲可怜可叹。 苏韶音收回目光,兀自摇了摇头。他人是他人,举动如何,和她无关。 只是没想到,那个苏连音那么不识趣,抓住一把雪团,故意一样,朝苏韶音就丢了过来。 苏韶音没防备,被砸了一个严严实实。 她闭着眼睛,还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雪飒飒的往下掉。 有这样一个邻居,真是糟心。 苏韶音眉头紧锁,神色里露出一抹不快。桃枝立刻上前,紧张的拿着帕子,小心的帮自己小姐清理干净。 那边的苏连音不知错,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好玩,真是好玩。” 苏子佩从房间内走出,看到这一幕时,心下一沉,快速上前,用力捉住苏连音手腕,语气门市责备:“你发什么癔症!怎能以下犯上?” “放开我!”从骊成郡主菊节后,苏连音和苏子佩这一对亲姐妹就算是结下了梁子。住在一个院子里,相看两生厌。现在苏连音见苏子佩管自己的事情,用力挣扎,苏子佩若不是被婢女扶着,险些就要摔在地上。 苏子佩神色错愕,盯着自己越发混账的妹妹。 苏连音却冷笑一声,踩着镶着宝石的棉鞋,步伐轻快的朝苏韶音走去:“听说,你昨日里相亲去了?” 苏韶音脸上的积雪被桃枝清理完毕,这会儿面无表情。 倒是桃枝想起五小姐刚才所作所为,心中恼怒,却始终敢怒不敢言。以下犯上,是大忌讳。 “哎呦,哑巴了?”苏连音笑的讥讽:“莫不是被那个杜公子吓到了?我听说杜公子人不但长的丑,还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平时总爱去些青楼酒楼的。”说到这里,苏连音尾音拉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样:“我还听说……” “五妹说完了吗?”苏韶音轻笑一声,眸子沉静如水:“说完了就请离开我的竹林居。” 这是要赶人走了。 昨日里苏清漪的尸首刚找回,这会儿的功夫,苏韶音没什么心思和别人斗嘴。 “我呸!”苏连音装腔作势的嫌弃苏韶音:“你当我爱管你那破事么?你嫁给猪还是狗,我都不在乎!还是大夫人心地仁慈,还为你找一门婚事。我看你无动于衷,是根本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 “哦。”苏韶音语气淡淡:“那瞧五妹的意思,是少女怀春,想让大夫人为你寻一门亲事。” “你胡说什么!”心事被看穿,苏连音神色发窘,脸色跟着涨红起来:“我才没有你那么……” “五妹平时在大姐面前婢膝奴颜的,若是这会儿去求求大姐,说不定大姐会许你一门好亲事。”苏韶音冷淡打断苏连音,不愿听这饶舌之人多说胡话。 “你这个臭丫头!”苏连音被讽刺一番,气的浑身发抖,伸手就要去撕苏韶音的嘴角。 苏韶音动作很快,干净利索的赏苏连音两记耳光。 苏连音被打的跌坐在雪地上,好好的棉衣立刻被浸湿。她身子颤抖着,指着苏韶音愤恨出声:“你敢打我!” “我为何不敢?”苏韶音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苏连音面前。她俯低身子,冷笑着瞧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来我竹林居放肆,是以下犯上。又出口羞辱我,更是不知礼仪廉耻。若是让父亲得知你在姐妹之间嬉闹不和,怕是父亲会赏你的,也不只是两记耳光。五妹,你还应该感谢我,让你少吃一顿板子。” 第四十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连音被责骂一通,羞恼的满脸涨红。 她性格泼辣,不是好对付的主儿。这会儿自己吃了亏,是要想尽办法也要占回去。苏连音不管是非对错,忘记了刚才是自己主动招惹了苏韶音,取闹他人。 这一刻,只听到苏连音羞恼的尖叫一声,就要朝苏韶音扑上来。 苏子佩见状,像极了忍无可忍,拿出亲姐姿态,一巴掌更加用力打在自己妹妹脸上,语气发狠:“闹够了没有?还嫌自己不够丢脸是不是?真的传到父亲耳中,你以为你能少一顿皮肉之苦吗!” 没想到唯唯诺诺的苏子佩竟敢动手,苏连音气的浑身发抖:“谁才是你的亲人!你竟然帮这个臭丫头不帮我!” 啧。 苏韶音看到这一幕,都要忍不住笑了。不管是非之人,难道不是苏连音么?如今出事了,才想起姐妹情谊,实在是令人敬佩。 苏子佩面色无光,似是以有这样的妹妹觉得羞耻般,冷笑一声:“若你真把我当亲姐姐,就先回去面壁思过,想想你这么多年来,都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情!” 苏连音语塞,羞恼的在原地跺脚。 她的婢女春芳上前帮她清理身上积雪,都被苏连音愤恨的推开。苏韶音气恼的瞪这两人一眼,终于发现自己占不到便宜,神色羞恼的转身回自己闺房。 苏子佩转过身来,有些抱歉的对苏韶音开口:“连音这性子被姨娘宠坏了,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四妹妹不要生气,从而疏远了我们姐妹关系。” 苏韶音摆手,神色和煦:“三姐多想了。如今二姐出了事,就只剩下我们姐妹四人。不相互扶持依靠,还互相争风吃醋,这愚蠢的行径,韶音做不出。” 苏子佩闻言,面色讪讪。这话听起来颇识大体,可那潜意思里,却变着法子的把苏连音的无理取闹骂了一通。 按道理,苏连音该骂。可她是苏连音亲姐,自己妹妹被人责骂,她也觉得不太舒服,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抓住了把柄一般。 “三姐?”见苏子佩发呆,苏韶音表情担心:“你不是为二姐之事伤心吧?” 苏子佩这才缓过神来,神色里有一抹尴尬,立刻摆手:“没有。” 苏清漪的死不明不白,可她死了,苏子佩便少一个竞争对手。虽然人命可敬,但是人总是要为自己多着想的。 她们这些庶女,生下时身份便低人一等。可苏清漪不同,她有了弟弟,马上就要一飞冲天。若是父亲高兴,说不定扶十三姨娘一个侧室,那苏清漪跟着风光,变成嫡女也不是不无可能。 嫡女的亲事是重中之重,苏清漪嫁了好了,苏子佩怎么能不嫉妒? 何况好的都挑过去了,轮到苏子佩时,就只剩下一堆歪瓜裂枣。 在这样的心理之下,现在说的难听些,苏子佩觉得苏清漪的死,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只是这二姐坏名声在先,不知道是否损了她的姻缘。 看着苏子佩暗自筹谋的神情,苏韶音嘴角多一抹冷笑。 家大业大,只是外人看来风光。在这朱门高墙内,是数不尽的勾心斗角。亲姐妹间,不止要分一个你高我低,必要的时候,还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苏清漪阴差阳错的丧了命,命运转轮滚动间,却不经意造就了苏子佩的贪婪。 只是苏子佩心机不是太深,这一刻完全掩饰不住。 苏韶音捧着暖石,想起当时苏清漪千恩万谢的模样,眼神有些暗淡。 “四妹。”苏子佩缓过神时,忽然瞧见桃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里屋,捧着一匹绸缎走了出来。 那绸缎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苏子佩一眼就被吸引,不由得快步上前,手轻轻抚摸那布匹,由衷赞叹道:“这真是好东西,四妹是从老夫人那得来的吧?” 苏子佩也曾跪在祠堂内,效仿前人,陪着老夫人吃斋念经。可她没成想老夫人打坐念经便是几个时辰,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哪儿经得起这种阵仗? 因为体力不支,苏子佩当时就昏了过去。 听说自己是被王婆子送回来的时候,苏子佩后悔的差一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在祖母面前丢了脸,苏子佩是不敢再贸然前去讨好了。 只是对于苏韶音的羡慕,始终都没有加以掩饰。 “这雪刚停,四妹要桃枝带着这绸缎,要送到哪儿去?”话是对苏韶音说的,可苏子佩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布匹上移开。 苏子佩的贪婪如饕餮的胃口,开始止不住了。 “我那厢房内有些漏水,担心雪化了渗进去,坏了这一块好的绸缎,就要桃枝拿到我闺房箱子内先保存着。瞧三姐姐的样子,是不是喜欢这缎子?”苏韶音笑,语气平和。 苏子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始终舍不得移开:“虽说我们都是苏府小姐,可小姐也分三六九等。什么好东西,在大姐那都被挑走了。轮到我们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苏子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哀怨。她是三小姐,不尴不尬的卡在中间。九姨娘鼠目寸光,只有一身过时的魅术,得不到苏厝的心和宠爱。真的分到他们这一房什么好东西的时候,苏连音眼巴巴的就抢走了。 每次苏子佩气的直哭,觉得委屈不甘心说出来时,九姨娘就不耐烦的说她是姐姐,让着妹妹有什么不该的,这件事情就此过去。 虽说这么多年来,苏子佩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那心里的刺,已经埋的相当的深了。 “三姐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苏韶音见苏子佩目光胶着绸缎之上,笑容坦然,语气平和的再次开了口。 “真的么?”苏子佩有些激动,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 大约是发现了自己态度里的急切,苏子佩有些局促的咳嗽一声,终于学会了几分掩饰,不好意思的摆手:“这既是祖母送给四妹的礼物,姐姐哪儿能没有分寸的夺人多好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那眼睛啊,却还是不舍得移开。 “三姐这么说话,不是就见外了吗?”苏韶音笑容满脸,像是将苏子佩当自己人一般,神色温柔的往下说道:“我平时穿衣打扮,都喜欢素净的颜色。是祖母怜惜,才将这绸缎赐给了我。可仔细琢磨,我也用不太上。这么好的东西,一直压箱子,被虫蛀了不是可惜了么?” “是可惜了。”苏子佩忙点头,觉得有戏。 “三姐姐花容月貌,人比花娇。这颜色我瞧着,真的是格外的衬三姐。三姐若是喜欢,就送给三姐了。”苏韶音说话时,目光含笑,没有任何掩饰。 虽然,这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桃枝听自家小姐这么说,神色困惑的皱眉。他们那厢房根本不漏水!小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她一定要在三小姐来串门的时候,去把这上好的绸缎拿出来。 刚才桃枝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自家小姐就对她使眼色,要她照做。 现在桃枝瞧着,这绸缎是不是要很快易主了? 想到这儿,桃枝顿时觉得绸缎如若是送人了,无异于是在自己心口狠狠的剜掉一块肉! 这绸缎是那金蚕织造,所以流光溢彩。只是一匹,便造价极高。这是苏文渊苏公子得来的好东西,叫做流光缎。一共三匹,分别送给了苏婉容裴氏,以及老夫人。 三匹颜色不同,可这质地都是一样的好东西。 这么贵重的礼物,小姐怎么能说送就送呢? 还有那三小姐,瞧见人家的好东西,这腿就走不动路了?人是不是也太小肚鸡肠了,真是上不得大台面! “真的吗?”苏子佩一颗心狂跳,顿时紧张起来。不到一月后的宫宴,她是有机会参加的。 每年这时节,苏府会带两个女儿参加宫宴。可苏清漪已死,这机会不就轮到她了么? 如若能见到那些达官贵人,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就要实现了! 苏子佩本来还在发愁要穿什么衣服。没想到,这流光缎立刻就送到她面前来了! 苏子佩伸出去的手,也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她太激动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达官贵人的夫人! “当然是真的。”苏韶音将流光缎推了过去,脸上的笑容诚挚万分:“韶音容貌不比三姐,留着这流光缎,也是糟践了。三姐得到,最好不过了。” “那就多谢四妹了!”苏子佩心动之下,也不再推辞,立刻激动的亲手抱着绸缎,对苏韶音道了谢,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距离宫宴的时日不短了,她要赶紧找绣娘赶紧帮自己赶制出来一套才行。 苏子佩这会儿也来不及告别,只顾着自己马上腾飞的美梦。 人的贪婪,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表露无遗。 桃枝看着那上好的流光缎被抢走,气的都要哭了。这三小姐以前性格温良贤淑,怎么近几日里像换了一个人般,竟然这般强取豪夺! 苏韶音看桃枝气的脸都僵了,咯咯笑着捏了一下桃枝脸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傻丫头,怎么这般目光短浅呢?” 桃枝扁扁嘴。 对,她目光短浅! 那也好过小姐总是被人欺负的好。 可谁让他们在这府里的地位低呢? 不受疼爱也就算了,甚至连姨娘庇护都没有。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一个头? 第三十九章 不争不意味着就要输 过了几日,德阳帝的赏赐下来了。 苏清漪的尸首是在骊成郡主府内被发现的,这件事情只有皇家和苏府知晓。苏厝为礼部侍郎,德阳帝便不能不给自己的臣子一个交代。 又加上在这件事情上,苏厝处理的近乎完美,没有任何声张,也无损皇家声誉。 德阳帝有所表示下,就赐给了苏府一些珍宝贵器。 苏厝得了这些赏赐后,要诸位小姐姨娘,都来主院挑选,也算是当家的一个心意。 诸人都兴高采烈的去了,十三姨娘那边,自然没有人敢去通知。那海棠阁就像是过了花期的海棠一般,瞬间败落。就连那些婢女路过时,也会绕着走远。 苏厝的安排,哪怕只是心意,也不能掉以轻心。苏韶音穿戴完毕,瞧着外面一片雪白,像是给大地和那青色的砖瓦披上一层洁白圣洁的面纱。 没人清楚,那面纱下遮盖的,到底藏着怎么样惊心动魄的阴谋。 苏韶音刚走出院子,就看到穿着新衣的苏子佩兴高采烈的朝她走了过来。 就知道苏子佩沉不住性子,看到什么好东西,就要一个劲儿的往外掏。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如今富贵了一般。 这一切,都按照苏韶音的计划,正在进行。 老夫人这匹流光缎,是钴蓝色。 这颜色放在年轻小姑娘的身上,有些老成。只是苏子佩这衣裳样式奇特,加了一些金线绣纹后,竟只多几分贵气,不显得老成沉闷。 怪不得常说,人靠衣装。 苏子佩今日里选了一对祖母绿的耳环,衬的肌肤莹白赛雪。她梳双发髻,一边一个小巧的碧玉簪,衬的整个人机灵可爱。 “三姐,你今日好美。”苏韶音这一刻的夸赞之词,倒也不是作假。 苏子佩闻言,立刻羞红脸颊,摆摆手的样子含着三分羞怯:“四妹就不要打趣我了。” 苏韶音也不多做文章,对苏子佩笑笑,提议一起去裴氏那里。 如今苏子佩和苏连音明面上都不加掩饰,已经开始闹不和。这一刻她们两个人没在一起,也不出意外。只是苏子佩的心思,未必也太明显了一些。 苏韶音低调是真,可却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苏子佩好像是把她当做了软脚虾,也想着随便拿捏。她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苏子佩在院子外等着自己。怕是早就存了心思,想让她变成了那衬托之人呢。 想到这儿,苏韶音嘴角的笑容就更明显了一些。 从刚才开始,苏子佩就犹豫着要不要挽着她的手臂亲热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担心这样有些唐突,还是担心会弄皱自己的衣服。迟疑之后,苏子佩到底还是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到了裴氏的兰心苑,几人站定时,苏连音立刻羞恼的走上来,扯着苏子佩的衣服骂道:“你这是什么时候藏的衣服?你怎么这么虚伪,竟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这一刻,裴氏和苏厝还未出现,也就她们几个庶女等在屋内。苏连音没什么顾忌,手下就开始了没有轻重。 这衣服是昨日里赶工做出来的。苏子佩瞧着那精湛做工,不由得感慨,果真是京都第一织造坊的绣娘才能绣的出来。除了收取的银子多些,其他简直完美。 也怪不得,她那个嫡姐苏婉容的衣衫,都是在那织造坊内做出来的。 苏子佩本来有些舍不得穿,可第一次得这么好的绸缎,她总有些心痒痒,想要拿出炫耀一番。今日早上思来想去,还是穿在了身上。 看着镜子里的可人儿,苏子佩一颗心就飘飘然起来。 仿佛可以看到未来,那些达官贵人们,凑在自己面前献殷勤的模样。 这会儿被自己妹妹这般不留情的拉扯,苏子佩立刻变了脸色,愤恨的掰开苏连音的手指:“你滚开!” 反正没有旁人,说话时也没有诸多顾忌。 苏连音气的牙疼!自从骊成郡主府邸归来,她这个姐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苏连音心情不悦,可以拿自己这姐姐出出气。可这会儿亲姐欺负不了,苏韶音也羞辱不成。那在这苏府内,不就她的地位最低么? 不成,这不成! 苏连音越看这流光缎做成的衣服越嫉妒,下意识上前撕扯时,苏厝出现了。 在苏厝身后跟着的,是满脸含笑的裴氏。瞧裴氏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苏韶音一颗心骤然收紧。 她忽然不安起来,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漏掉了一般。 裴氏笑吟吟的要管家搬上那箱子宝物,抬眸的瞬间,看到了苏子佩,目光在她身上微微顿了那么片刻。 在整个京都内,流光缎也不过十匹。饶是裴氏见多了宝贝,也不免觉得这绸缎稀罕。这会儿穿在苏子佩的身上,她怎么不觉得奇怪? 裴氏皱起眉头,神色立刻不悦起来。 现在她女儿容貌被毁,尚未恢复。这苏子佩就各种招摇,莫不是想越俎代庖? 真是大胆! 苏厝想起苏清漪惨死模样,心中不忍,看着自己这几位女儿的目光中,难得的多了几分父亲的慈爱:“这些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好东西。不乏一些珠宝首饰,你们这些姑娘家的,不就爱这些宝石头面么?都来看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挑走。” 苏厝这话放出来,苏韶音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父亲这般大方,裴氏神色无动于衷。这说明,那真的上好的宝物,早就被苏厝挑了出去,送给了苏婉容。 这就是这一刻苏婉容还未出现的原因么? 呵。 苏韶音心中刚涌起的那抹温暖,瞬间消失殆尽。她的这位父亲,行事做事,真的从不超乎她的意料。 他这般无情,她为何要有义? 苏连音听到苏厝这般开口,神色里难以掩饰激动,快步上前,就在那一口朱红色的箱子里翻找了起来。今日里受了太多憋屈,这会儿可要找一副上好的宝石头面,才能抚慰了自己的心呢。 苏子佩见状,不甘示弱,也快速上前。 就只有苏韶音慢悠悠的一步步走上去,等待在这两位千金小姐身后。 平日里悉心教养的女儿,这会儿就为了那一点首饰,竟然像是泼妇一样在争抢。苏厝看到这里,忍不住摇头。 上不得台面,能有什么作为! 裴氏看到苏子佩和苏连音几乎大打出手,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得意的笑。瞧见没有,这些卑贱的庶女果然不堪大任。现如今只是一点小小的试探,就原形毕露。 何足为惧? 裴氏轻哼一声,目光和苏厝一起,同时定格在了苏韶音的身上。 木椟在前,珠玉在后。这对比之下,苏韶音秀丽端庄、兰心蕙质,瞬间便跃然纸上。 有些时候,不争不意味着要输。这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仅此而已。 苏厝见状,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个女儿虽然最不打眼,可若是要仔细看去,便能看出苏韶音面容清丽,蛾眉皓齿。 裴氏见苏韶音表现的落落大方,猛然握紧手心。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裴氏忽然觉得,这个苏韶音若是不能小心处理了,以后怕是要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苏婉容便是在这时,姗姗来迟。 那些来自德阳帝的赏赐内,最好的红宝石和金簪,都送到了苏婉容的芙蓉阁内。只是裴氏不喜欢落人口舌,这才要自己女儿演一出戏,象征性的走一下过场。 苏婉容仍旧戴着面纱,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不似往日含情脉脉。不仅如此,苏婉容这一双眼睛里能看出来的,还满是戾气! 她这几日里,过的一点都不好。 那身上的疹子经御医查证,不是什么疫病。 玉芙听到这儿,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生的也算花容月貌,若是也传染了这红疹,怕是出不起大价钱看病。对女儿家,容貌就意味着天。她毁了容,再想有一个好归宿,是难上加难。 苏婉容余光瞥见玉芙松了一口气,立刻恼怒的在玉芙脸颊上重重扇了一记耳光。 一个下贱奴婢,竟敢在她面前表现出嫌弃的神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那御医虽然证实这红疹不是疫病,也开出了治愈伤口的良药。说是抹上去,就能让伤口平复,不会留下疤痕。可对于这红疹到底是因何而出,御医也只是束手无策。 这几日,苏婉容的红疹虽然没有再出,可脸颊上的痛痒却还是止不住。她不敢抓花自己的脸颊,怕留下伤痕。 但是跟在苏婉容身边的玉芙,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往日里,因着自己是苏婉容身边的大丫鬟,玉芙趾高气扬,动辄便教训其他的婢女。可没成想在苏婉容生红疹这段时间内,她这个大丫鬟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在苏婉容脸颊痛痒难耐时,便会拿身边人发泄。正巧玉芙在旁伺候,不免就会被针对一二。 这才几日过去,玉芙浑身都落下了伤。 可偏生苏婉容不愿破坏自己活菩萨的名声,除了玉芙身子上的伤痕外,她从不对玉芙这张脸下手。可越是看着玉芙的脸色姣好,肤如凝脂,苏婉容心中就越是气恼,那手下的就越发毒辣。 玉芙唯唯诺诺的跟在苏婉容身后走了进来,看到站在红木箱子前的苏子佩时,瞬间愣在了当场。 这不是小姐前几日里,去做的衣服款式么? 而且这缎子,瞧着怎么那么像是小姐的流光缎? 只是苏婉容的缎子是粉色的,这缎子是钴蓝色。 第四十章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戴着面纱的苏婉容缓步走上前来,在苏厝和裴氏面前行了一礼。 苏厝对自己这个女儿诸多疼爱,现在见她闷闷不乐,语调柔和许多:“你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父亲的意愿,苏婉容从来不会拒绝。 在后宅内,女人必须要依附男人而生。因为在外开拓疆土之人是男人,男人得志了,她才能扶摇直上。 苏婉容诺了一句,心不在焉的转了身。最好的头面都在她这里,这里能有什么可挑的?到时候随便捡一个出来,成全父亲的慈父之名,也就罢了。 可就在苏婉容转身的瞬间,一眼就瞧见了苏子佩身上的流光缎。 以及这衣服的款式,也被苏婉容瞧了一个彻底。 京都第一织造坊内,谢秋娘的绣工了得,苏婉容的衣衫,都是在这里做的。那谢秋娘擅双面刺绣,要价不菲。这苏府内人尽皆知,那是她的专用绣娘! 这个不知死活的苏子佩,真的当她不在了么? 甚至于在她面容被毁这时,穿戴美艳的在她面前招摇而过! 苏婉容这几日内,每一日照镜子时,心中都焦躁不安。距离宫宴时间越发近了,她这张脸若是没好,到时候怎么和太子闲庭信步对月聊诗? 那焦躁逼迫的苏婉容脾气越发暴躁。 如今见苏子佩这般张扬,苏婉容忍不住,立刻上前,一把扯过苏子佩,用力的打在苏子佩的脸上。 苏婉容十指修长,染了水仙花的指甲不知是不是故意,蹭着苏子佩的脸颊而过。 姑娘家的脸皮子薄,苏婉容的指甲尖利。这一巴掌打过去,苏子佩脸上霎时留下五道不浅的血痕。从这伤口深浅便可以看出,苏婉容心中的怨气多大。 脸颊上传来一阵生疼,苏子佩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慌张的看向苏婉容:“大姐这是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苏婉容冷笑一声,又是一巴掌用力的打上去。 苏连音见状,愣神片刻,立刻拍手叫道:“打得好!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谁要这丫头穿金戴银,将她苏连音比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厝骇然,还未做出反应。 裴氏嘴角是一抹冷笑,完全不打算上前制止自己女儿。 是苏子佩不知分寸,打她一顿,教训她一番,也不是什么错事。 苏婉容斜着眼睛看了拍手叫好的苏连音,打从心底厌恶这一对姐妹。比起苏子佩,有头无脑的苏连音更令人生厌。整日里跟在她的身后,真是奴膝媚颜! 只是眼下,苏婉容分不出精力对付苏连音。她双手用力,在苏子佩未反应过来时,扯着苏子佩的衣裳猛然一拉,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这流光缎立刻就碎成了两半。 苏婉容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又是恼羞成怒的把苏子佩头上的发髻拔下,趁着众人不察,扎在了苏子佩腰间发泄。 苏子佩吃痛,叫出声的一瞬间,不由得挣扎。 若是再没有任何反应,和猪狗有何区别? 可这会儿的功夫内,苏婉容稍微一用力,苏子佩亵衣带子扯断,立刻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肚兜来。 到这一刻,苏子佩顾不得其他,泪如雨下瘫在地上,双臂环胸,面色灰白,像是油尽灯枯一般。 苏韶音这时才上前,神色恳切的拉住苏婉容的手臂:“大姐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婉容见苏韶音与自己拉扯,心中不悦。神色羞恼下,又要赏苏韶音耳光。 苏韶音泪掉了下来,冲苏婉容不断摇头:“若是大姐心中有怨气,冲韶音发泄便可。三姐什么都没做,三姐是无辜的啊。” 她说着话,闭上了眼睛。 苏婉容没料到苏韶音举动,愣了一下之后,神色快速又变得凶狠。 苏韶音这丫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褪去那一身稚气。养尊处优的日子久了,她这一张灰头土脸的容貌似乎也变得精致了不少。那原本如菜色的肌肤,如今竟然莹白如玉! 苏婉容自己毁了容,看其他美丽事物时,心中不会有欣赏的心情。 不仅如此,她甚至有一种想要亲手将之毁灭的冲动。 这一刻,苏婉容也是这样照办的。 只是在苏婉容这一巴掌落下时,苏厝恼怒的上前抓住自己这女儿的手腕,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你是失心疯了吗?这些都是你妹妹,怎么忽然就开始动手?” 见苏厝参与其中,裴氏收起看戏的心情,忙上前护着女儿,神情恳切的为苏婉容辩解:“莫不是脸上的红疹发作,导致神志不清了吧?” 苏婉容知晓自己母亲用意,立刻点头,神色里多出几分委屈来:“是婉容唐突了。”她一边说,一边弯下腰,装出和善的样子,内疚的望着苏子佩:“三妹妹可还好?刚才姐姐下手是有些重了,是姐姐对不起你。妹妹大度,应该不会与姐姐计较。” 苏子佩听到这里,难以置信的看向苏婉容。 刚才苏婉容神色发狠,哪儿像是得了失心疯。 何况这病在肌肤,和心智又有何关系?裴氏那般开口,是把她当做傻瓜一样戏耍吗? 苏子佩哭的伤心欲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脸颊疼的要命,想要赶紧找一个铜镜,看自己的脸是不是被毁了容。可她现在衣衫破碎,随便乱动,难保会被那些小厮看了清白之身! 想到这儿,苏子佩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个苏婉容欺人太甚!只是瞧见她穿一样款式的衣服,便要这般羞辱于她么?可怜了她的流光缎,还未穿去宫宴! “父亲,我疼。”苏子佩虽然蠢笨,却也不是多么傻的。 这一刻见苏厝在场,苏子佩立刻跪在苏厝脚边哭诉:“父亲,子佩的脸好疼,莫不是被大姐毁了容貌?子佩还未婚配,这不是要子佩去死么!” 大姐这两个字,被苏子佩咬的很重。她像是铁了心一般,一定要拉苏婉容下水。 苏厝对自己这个女儿本来还有几分怜悯的心思,可听到这儿,神色却霎时阴沉了下来。 尤其是看苏子佩一张脸上满是血污,顺着眼泪从脸颊滚下,容貌神情像极了是那厉鬼索命。何况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苏子佩这般不知体谅他这父亲,难道还妄想惩罚一下苏婉容么? 难道这丫头就不知,生的天仙之貌的苏婉容,是他仕途中十分重要的垫脚石? 呵,真是妇人之见! 苏厝脸上的怜悯尽数收起,这一刻看向苏子佩的目光里,剩下的就只有冷漠:“你也听到了,你大姐今日里精神不好,刚才是看错了,不小心才会出手。我瞧着你这脸也没什么大碍,去请大夫好好看看,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好一个彻底。” “父亲!”苏子佩听到这里,大概是没想到苏厝会这般绝情,神色骇然的看向苏厝。 苏厝却已经失却耐心,有些烦躁的开口:“不然你还想要如何?” 在苏厝狠厉的目光下,苏子佩慢慢的俯身,咬着一口银牙,还要感谢父亲仁慈。 凭什么,这都是凭什么! 苏婉容见父亲站在自己这边,又加上刚才发泄一通,这会儿心情畅快。假仁假义的对苏子佩道了歉后,苏婉容表现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这便回自己的芙蓉阁去了。 苏连音看这满地狼藉,嫌弃的瞧了一眼自己亲姐,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起来。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落得如今境地。她倒是要看看,事到如今,苏子佩还要怎么和苏婉容争! 裴氏在苏厝面前表现的贤良淑德,对苏子佩好言安慰几句,又将一副不错的红宝石头面塞在了苏子佩的怀中,这件事情便就这样过了。 苏子佩坐在地上,加上衣衫破碎。纵然周围炭盆烧的正旺,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心底觉得一阵寒意。 她不敢大声哭泣,也不敢多事停留。在异常羞辱委屈的境地下,只能任由自己丫鬟搀扶,从这里离去。 苏韶音神色淡淡,多出几分怜惜之态。正要离去时,忽然被苏厝叫住。 她一顿,一颗心加速跳了起来。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半月后,圣上要举办宫宴的事情,你可知道?”苏厝说话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遮掩。 苏韶音眼神懵懂,只是摇头。 裴氏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老爷莫不是疯了吧!难道要允苏韶音这丫头前去? 苏厝见苏韶音举止大方,为人温良宽厚,跟着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下,半月后,随我入宫。” 这苏府的女儿家里,能勉强搬上台面的,也就只剩下面前的苏韶音了。 苏韶音听着这意料中的话,神色里装出愕然:“父亲,可三姐姐……” “我说要你去,就是你去。其他的,不必再说。”说起苏子佩,苏厝神色里就多出一抹掩饰不住的烦躁。 苏子佩不识大体,若是在宫宴上和苏婉容闹起来,他苏府的颜面何存? 难道到时,要满朝文武家眷看自家笑话? 苏韶音见状,只能应了下来。 她垂下头,掩饰了嘴角的一抹得意。也自动忽略,裴氏在瞬间凶狠恼怒,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神情。 好戏,终于要开始上演了。 第第十一章 两条人命 苏韶音本以为,这几日里,苏府终于要平静片刻。 可没想到,昨日里分过德阳帝送来的珍宝贵器,这才过了一夜,便就发生了大事。 绿珠和小少爷一起死了。 苏韶音听到的那些消息里,是绿珠这丫头发疯,去裴氏的兰心苑,妄图将小少爷偷出来。可没想到被发现时,绿珠急躁之下,将小少爷摔在了地上。 小少爷太小,身子细嫩,头颅朝下,被摔在地上碎开,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裴氏见状,恼羞成怒,立刻动用家法,将绿珠活活打死。 桃枝听闻这些消息时,苍白着一张脸,哆嗦着告知自家小姐。 她在去帮苏韶音厨房拿养生的粥时,正巧遇到了那些小厮把绿珠的尸首搬了出来。 绿珠的手从破旧的席子里掉下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肉。别说露在外面的那一张本来清秀无比的面容,这一刻变得狰狞残破。 将这一切亲眼目睹的桃枝,当时瘫坐在地上,几乎是爬着回到了竹林居。 苏韶音听到这些的时候,是不相信的。 桃枝不会那么愚蠢,将小少爷偷出来,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小少爷这几日里在裴氏处,过的还算自在。如若十三姨娘不是昏了头,都不会去动自己儿子。 因为人在裴氏那里,裴氏便不敢胡作非为。 除非! 苏韶音心下一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眼下这情况,除非一种可能。 那便是,十三姨娘死了心,要带亲儿离开。她身子虚弱,只能要绿珠做这些事情。可没想到,被裴氏抓住机会,竟然两命呜呼。 但是说绿珠不小心将小少爷掉在地上,摔开他的头颅这件事情,苏韶音却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绿珠的忠心,众人有目共睹!绿珠就算是自己死,都不会让小少爷出事。 可昨夜的事情,知晓内情的,便就只有裴氏和她身边的柳婆子。 绿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把事实的真相告知众人? 不说是不是十三姨娘冲动,要带走亲生儿子。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就绝对存在疑点。最大的疑点,便是小少爷之死。 裴氏盛怒之下,打死绿珠。到底是因为心中悲痛,又或者是杀人灭口,无人得知。 听说这一刻,裴氏在自己的兰心苑,看着小少爷的尸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谓是慈母。 苏厝今日里上朝还未归来,若是知道自己幼儿暴毙,不知会做出什么骇人举动。 这一瞬间,苏韶音情不自禁想起,昨日里裴氏嘴角那一抹诡异的笑。 莫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裴氏便已经开始有所谋划? 这孩子对裴氏的威胁虽然不高,却也是存在的。 苏韶音一怔,心中懊恼。怪她分身乏术,竟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裴氏把这孩子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早晚都是要把这孩子除掉。 近日里十三姨娘饱受摧残,若是裴氏暗地里再做些手脚,难保十三姨娘不会冲动行事。 不行。 苏韶音猛然起身,她要去看看十三姨娘。 欠了苏清漪的那笔债,她还没有还清。 可在苏韶音起身的一瞬间,忽然瞧见苏子佩蹑手蹑脚的出现在了她的竹林居外。苏韶音神色烦躁,却也不得不按耐住自己的情绪。 她转出满脸殷勤,朝苏子佩走去:“三姐来了,怎么不进来?” 苏子佩也学苏婉容戴着面纱,闻言立刻朝苏韶音走来,神色里满是焦躁。 走上来的一瞬,她不由分说,立刻抓住苏韶音的手臂发力,恳切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有好心肠,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帮帮她? 苏韶音现在听这话,只觉得满心狐疑。 这个苏子佩,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说这些,苏子佩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她的举动唐突吗? 苏韶音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欠下了苏子佩的人情,要处处被苏子佩予取予求。 “四妹妹。”苏子佩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手下越发用力,嗓音凄厉:“祖母心疼你,一定会把好东西都给你。你也知道,一张脸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可现在,我的脸毁掉了!四妹妹,你去找祖母,要祖母给你那疗伤的圣药,好不好?” “三姐,你抓疼我了。”苏韶音见苏子佩越发贪婪,神色多出一抹不耐。 苏子佩愣了几秒,不甘心的松了手。只是这一双眼睛,却还是楚楚可怜的瞧着苏韶音。她一把车上脸上面纱,露出可怖的血痕来,两行清泪立刻落了下来:“四妹妹,你去求祖母问药。我的脸毁了,我就完了。” 苏韶音这一刻很想问,为什么苏子佩张扬,惹怒了苏婉容,毁了容之后,却要来找她求助? 苏子佩想要那流光缎,嘴一张一闭,这缎子就归她了。现在出了事,又来见她。有趣,是她脸上写着好欺负是么? “四妹妹,你说话啊。”苏子佩泪如雨下:“连音那丫头整日嘲笑我这张脸,我都想一头撞死!” 只是毁了容貌,就想一头撞死么? 苏韶音听到这儿,忍不住轻笑一声。 “四妹妹,你笑什么?”听到苏韶音的笑声,苏子佩瞬间茫然抬起头看她。 “没什么。”苏韶音摇摇头,神色认真了许多:“祖母那边,我尽力一试。”见苏子佩神色不悦,苏韶音也皱起眉头,有些不甘愿的开口:“四妹妹,你莫不是不想帮我吧?” 苏韶音还未解释,苏子佩神色立刻多出几分羞恼,死死的瞪着苏韶音:“四妹妹,我们是一门庶女!我出了事,你难道就不担心吗?如果不是四妹妹你那流光缎,我会被大姐打骂吗?四妹妹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抹愧疚,想要帮我恢复容貌?” 桃枝这时候才从绿珠的死有些缓过神。耳边听到三小姐尖利的嗓音,桃枝有些愤愤不平。这人什么情况!当初那缎子分明是他们家小姐的,结果苏子佩瞧上后,死乞白赖的要拿走。 难道是她们家小姐要苏子佩去张扬,去按照大小姐的衣服款式制衣?这个三小姐熟读女戒,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若不是因为桃枝是奴婢,这会儿怕是已经和苏子佩争吵起来。 不过桃枝虽然没有开口,可这眼神却无比哀怨的看向苏子佩,神色愤愤不平。 “三姐。”苏韶音神色冷了下来:“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不过你现在神色这般羞恼,我却要想一想,是否应该帮你了。” 苏子佩一怔,顿时悲从中来:“四妹妹,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你,我不是在质问你,我……”苏子佩知道自己的立场艰难,这会儿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她急的满脸通红,可那该说的话,却还是有些支支吾吾。 “三姐姐不用说了。”苏韶音起身,语调冷淡:“这一次既然是三姐来求我,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不帮你的道理。只是三姐姐怕是不识好人心,所以以后再有事情,三姐还是去求别人的好。三姐那么大一顶罪名扣下来,韶音实在承受不住。” 苏韶音眼下这么说话,是已经动了怒意。 最初和苏子佩走的有些近,只是觉得这丫头是几个姑娘家性格最沉静的一位。可没成想,熟悉之后,苏韶音才发现,苏子佩竟然是众人中,最难缠的一个。小肚鸡肠步步算计,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哪儿有苏府小姐的仪貌? 纵然是那歹毒的苏婉容,仪态举止,才是十足的大家小姐风范。 苏子佩听到这儿,神色僵硬:“四妹妹。” “我累了,三姐回去吧。”苏韶音不听苏子佩说话,直接背过身,做出赶人离开的姿态。 苏子佩站在原地,局促的看向苏韶音,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只是那理直气壮的神情褪去,又变成了那一副羞怯畏缩的模样:“那四妹妹,你答应我帮我求药,不是在骗我吧?” 苏韶音听到这里,立刻嗤笑一声:“这既然是我说出的话,我便不会反悔。” 苏子佩得到肯定的回答,跟着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不觉难堪的挤出一抹笑:“那就多谢四妹妹了。”丢下这句话,苏子佩难以掩饰喜色,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桃枝在苏子佩离开后,终于忍不住,气恼的开口:“小姐,您看三小姐多么咄咄逼人!您又不欠她了,凭什么啊!” “算了。”苏韶音捏了捏桃枝的脸颊:“今日我话的清楚,下次她再来,我躲着不见就是。” 桃枝点点头,只是脸上的神色还有几分愤愤不平。 苏韶音转过身,看了一眼院子口。今日里和苏子佩说了清楚,可难保苏子佩不会再来烦她。但是下一次,她就不见得会这么好说话了。 “走,我们去海棠阁。”如今只剩下十三姨娘一人,苏韶音总觉得不能放心。 不去看一眼,她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