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风云志》 第一章 黑船自雨夜而来 如果你爱他，请把他送到哥谭去，因为这里是天堂。 安东尼现在对于这种说法不屑一顾。 风暴席卷了整个哥谭，沉重如同黑铁的的云层裹挟着海量的暴雨从东方向着海岸线缓缓推过来，没有一丝缝隙。 原本应该播撒清辉的银月更是彻底掩映在了无边无际的乌云当中，没有一丝光芒透露出来。 在这天气里面，港口附近的每一户人家都明智地关紧了门窗，蜷缩在棉被里面瑟瑟发抖。 在这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唯有像路边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蜷缩起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只不过码头上的安东尼可不能这样，他是港口的调度员，专门负责这船舶的进出港工作。 他紧紧地裹了裹身上黑褐色的橡胶雨衣，肥胖有力的手指在腰间划了两遍，最终还是放弃了那金属盒装的劣质威士忌，在一个小小的圆瓶上停了下来。 这种天气，还是那些东方人的酒更管用一些。 熟练地拽开瓶塞，安东尼仰起头，憋着气，将这瓶中的液体混合着雨滴一气灌下，没有任何停息。 然后瞬间，他就明白了那些狡猾的东方人为什么会称呼这种酒叫做“被烈火烧过的刀子”。饶是有了准备，一股火辣辣地感觉还是猝不及防地钻进喉咙，划过食道，进入肠胃，在里面稍一酝酿然后就顺着血液地循环直冲脑门。 耳朵一阵嗡鸣，安东尼彻底清醒过来，身上的那股寒意被驱逐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残余。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评语，这些黄皮猴子虽然看上去狡猾软弱，但是这酒还是很够力量的。” 将圆瓶小心挂回腰间，安东尼已经在心底做了计划。 今天的事情完了之后，一定要向那些东方人多要些这种酒，虽然没有半点酒应有的清香，却可以向别人展示一下自己有多么男人。 砰，砰，砰……沉闷的轻微碰撞声，有节奏的随着浪，出现在正自沉浸在自己遐想中的安东尼耳边。 安东尼撇撇嘴，这种声音他也不知听说过多少次了，只是在这夜色里，显得比起白日不知要清晰多少倍。 就算有着暴风雨的干扰，还是分毫不差地出现在他耳中。 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灯塔分散到这里已经很是薄弱的灯光下，安东尼找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目标。 是一艘被涂装成黑色的老旧货船。 安东尼看着这艘熟悉的货船，摸出腰间另一端悬挂着的手电筒，按下按钮。 一道橘黄色的光柱照射到货船之上，然后在空中划出个不甚圆满的圆圈。 再次按下按钮，光柱消失。 再次出现，又是一个圆圈。 如是者三。 当最后一个圆圈出现之后，货船上就爆发出一阵虽然经过了压制却依旧极热切的欢呼声。 然后就有一群人从搭好的舷板上相互搀扶着走了下来。 安东尼都不需要用手电筒去照，就可以轻易地联想到他们那因为被困在狭小沉闷的船舱里面不知多久而变得麻木憔悴的脸上肯定绽放出了一种叫做希望的神采。 是的，在他们看来，联邦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好的国家，而哥谭，这个比起它的首都还要繁华的城市则是遍地有如黄金般的机会，只要弯一弯腰就能够轻易捡起一大块来。 而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井离乡，搭乘着这些蛇头的船，偷渡前往这个在他们看来人间天堂的美好国度。 “甚至在他们心中，恐怕哥谭的月亮都要比东方圆吧。” 带了一分属于本地人骄傲的安东尼，看着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心中不无轻视道。 但是当他看到那领头的几个敞胸露出纹着不知名凶恶怪兽的汉子时，神色却早已转为了谦卑。 虽然在心底鄙夷地称呼这些东方人为狡猾软弱的黄皮猴子，但在表面上他可不敢有任何轻视。 整个哥谭，谁不知道这些原本软弱可欺的东方人在抱成团后在变得这么强大，居然如此迅速地就在黑帮横行的哥谭市里面冒出了头，打出了一大块地盘。 甚至那些来自西西里岛的凶狠家伙们也在他们面前没有讨到好来。 甚至至于那些仰仗着黑帮鼻息生存之前最喜欢盘剥这些东方人的蓝皮狗们就更不必说了。 而这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光阴，两代人的时间已经足够将这种影响固定下来。 更何况这些东方人背后的那一家就算是在所有的帮会里面都是最具名望的。 要知道，几十年前，整个联邦最高的那一个在上位之前就是在其中做着法律顾问的工作。 像安东尼这种靠着工作捞些来历不正的油水的耗子，又怎么胆敢在这些人面前放肆。 正当他低头凑上前去，准备拉近一下彼此关系的时候，就看到大汉们散了开开，让出后面的那个人来。 而安东尼这时候正好缓慢抬起头来，将对方看了个仔仔细细，脚下是一双只有那些东方人才会穿的黑色布料缝制的布鞋，在这雨水中早就被打得湿透，身上穿着的也是即便是东方人都已经很少在穿，安东尼也只在几个弱得挪不开步子的老年东方人身上见过的叫做长衫的青色衣服，自然也是在雨水作用下紧紧地贴在身上，显示出流线型的身材。 倒让人近中年，已经悄悄有了大肚子的安东尼好生羡慕。 而他的个头虽然比起安东尼要略微矮上一些，但在那群东方人中已经算是挺拔，更主要的是在他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的气质，让安东尼面对他的时候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般忍不住就想要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他正在与那几个带头的东方人谈话，用得自然是晦涩难懂，安东尼也只能辨认出几个单词的东方语。 然而在其中，他就听到了“杀”、“逃”的字眼。 瞬间，不知道见识过多少种这种事情的他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偷渡过来，而这些东方人对他态度又显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他是一个杀了人，在东方再也呆不下去的罪犯，只有偷渡到哥谭来才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 第二章 哥谭初印象 走双手环抱胸前，百里忌昂头看天。 这场暴雨实在是大，但对于他来说，走出了那个有如鸡笼的船舱，再次踏上坚实的地面，心中只有一片开阔。 至于当初那股被逼着远走他乡负罪潜逃的愤恨无奈早已在这月余的航行中消磨得干净，仅在心中留下一道掠影罢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百里忌张嘴混合着雨水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百里兄弟，果然有见识，就连说出的话都这么有见识，像我这种浑人连听都听不懂。” 在他右手旁边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扭过头来，竖起大拇指来，高声赞道。 袒露出来的左臂，在一闪即逝的雷光之下，显露出来一个张口露齿的青郁狼头，形状甚是凶恶。 像这种蛇头，对于偷渡而来的人向来轻视，动则打骂发泄，虽然他们所在的帮派规矩还算严厉，这些偷渡客又大都是些同乡，但像他这样反而得到尊重的实在罕见。 百里忌扭扭脖子，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却没有为这个人详细解释其中的意思是什么。 对方只不过是因为自家长辈曾与这帮派的大佬有着交情，外加自己一身的武艺方才如此客气，甚至还流露出招揽的意思出来，当不得真。 再加上他如今虽然落魄逃难，但师门先辈在天有灵，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决计不会趟进这种浑水里面。 不过他也不想得罪了这些地头蛇，双手抱拳，笑声说道：“这一次能够逃出生天，全赖几位兄弟帮手，将来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百里忌的地方，在下决计不会推辞。” 当然这种场面话，大家都听多了，也没什么人会当真。 对方年纪虽然也就比自己大上几岁，但行事却俨然一个江湖老手，开心地拍拍百里忌肩膀，大声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字，将来有事我自然也不会和你客气。” 听着对方瞬间借着自己的话头将称呼拉近不少，百里忌暗自苦笑，感觉自己经历得还是有些太少。 心中同时对于拉开距离的心意更加坚定了几分，当即朗声开口，声音中却带了几分急迫与不好意思。 “这个，杨大哥，先师有命，在下一来这里，就要去拜访师叔他老人家的，他们二人自从倭贼乱华之日起已经有几十年不曾相见，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阴阳相隔，还望杨兄弟行个方便。” 天地君亲师。 这位杨大哥所在的帮会行事风格还保留了当年开山门的作风，对于这些四维八德也很是重视，他本人年纪也不小，对于这些就比起其他人要重视一些，见到百里忌将先师都提了出来，也是面色一肃，声音中带了几分郑重庄严。 “希夷老前辈的人品武功，我们堂里的兄弟也是敬重，没想到居然已经先去了，逝者为大，他老人家的心愿自是需要遵从，可惜了，我还指望着和百里兄弟能够在堂里好好喝上一顿，介绍给其他兄弟呢。” 叹息一声，对方伸手招过位置比较靠后，身材也相对矮小的一个青年男子。 “小蔡，你带着百里兄弟先走，等送到了地方再回堂里便是。” 年纪轻，资历浅，再加上体格不行，这位小蔡平日里在这几人中就是跑腿打杂的角色，再加上相比较而言，给百里忌带路明显要轻松许多，当即从后面凑上前来，点头拍胸道：“百里兄弟，你就跟着我就行，这哥谭市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百里忌回头看着那群如同落汤鸡一般的男女老少，暗自摇摇头，在这雨夜里面也看不清他神色如何，只听他开口谢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谢兄弟了。” 被称作小谢的男子自夸对于这哥谭市很熟，果然不是虚言，只见他带着百里忌避着雨势，绕过了几条黑暗无人的街道，便带着百里忌来到了一处所在。 “好多人。” 百里忌不由开口感慨，他之前大多在山野之间练习师门武艺，就算神州那些大城市都没有去过多少次，更不用说哥谭这座在联邦甚至整个世界都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 当然最让他感到好奇的无疑还是那形形色色的联邦人。 肤色、发色、瞳色、衣物打扮样样不同，甚至他能够勉强分辨出其中混杂了各式各样的语言。 这倒让之前只见过黑发黑瞳黄皮肤的神州人士的他一下子感觉有些目不暇接，手足无措。 稍微笑了一下，小蔡笑着解释：“今天是突然下了暴雨，否则这地铁站不会有这么多人，现在我们去买票吧。” 地铁站？ 百里忌暗暗记下这个词语，之前他还以为这里和他坐过一两次的火车没有两样呢。 不过似乎确实没有多大区别，一样买票，然后排队上车，只不过在看到一身雨水的两人时，便有不少人齐齐拉开距离，让出一个不小圈子，倒让百里忌感觉自在不少。 地铁里面的环境并没有百里忌想象的那么美好。 指着车厢里面那乱七八糟，不知有多少层颜色堆积的彩绘喷漆，百里忌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蔡兄弟，这里面这么乱怎么就没有人来整治一下吗？” 知道对方是个初来乍到的菜鸟，往日只能跟在前辈后面不敢开口的小蔡很是有了几分谈性，略带神秘道。 “管，哪里管得过来，今天弄好了明天又是一样，那些成天宣扬些非主流运动的小子们有的是精力，这些事情，等百里兄弟你在这哥谭过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暗暗摇摇头，百里忌已经有些感觉到了，这联邦看似美好，内里却是不知有多少隐疾病患，这政府对于下面的管束力看起来十分有限。 这一点比起他偷渡过来的神州可要差上许多。 不过旋即，百里忌又是感觉有些畅快之感，他原本在山野之间还算无拘无束，到了大城市里面却感觉步步受阻，除了时代变迁他所学有些格格不入之外，便是那里的规矩太过麻烦。 第三章 师叔 网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不外如是。 人生于世，如坠尘网。 步步皆有着规矩束缚，而当自身实力到了一定地步，自然而然就想着打破这些束缚，然后就是官府与江湖的对抗。 百里忌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逼得远走他乡。 想到这里，百里忌叹息一声，眼底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阴郁之色，早晚有一天他要返回去，好好将当日所受的忿恨不堪尽数发泄出来。 好在小蔡及时将他拉回现实。 一手拿着百里忌交给他的地址查找，小蔡一边给百里忌介绍几句这哥谭的情况。 “咱们神州血裔刚来这哥谭大多是去投靠唐人街中同乡亲友，有的甚至一辈子都不需要踏出来，不过你要找的这位张师父当年虽然也是在唐人街定居的，不过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搬了出来，要不然也就不用废这么大功夫了，嗯，到了。” 小蔡扬一扬手中的纸条，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对照着路灯下那樱桃木的门牌，伸手按下门铃。 这是一座三层的独栋洋房别墅。 门铃声音在这深夜显得格外响亮。 连续按了三下，才听到有着推开房门的声音，然后便是一个清脆的悦耳声音从院落中响起。 “是谁？” “你想要做些什么？” 声音接连响起，显见得带了几分不耐。 百里忌用着求助的眼光看向旁边的小蔡，对方用的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联邦语，而不是熟悉的乡音。 好在作为已经是第三代的神州血裔，小蔡虽然平时在帮会里面用着神州语言，但这联邦语因为“洽谈业务”的关系也很是熟练。 当即为百里忌做起了翻译。 然后门就被拉开，露出来一个穿着宽松睡袍的金发少女来。 百里忌一下子懵了头，一边看看根本看不懂的门牌，一边看看已经被小蔡拿到手里的纸张，暗自怀疑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师叔家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洋鬼子女孩存在。 等等，百里忌细细打量对方一遍，这才看到对方虽然是一副西方人的面孔但眉眼间还依稀有着神州子民的特征。 相对于百里忌的少见多怪，小蔡就要淡定多了，一眼就猜出对方是个混血儿的身份。 不过看看对方年纪，小蔡取出纸张，认真用联邦语问道：“我们是来找张丹辰，张老先生的，请你通知你家大人。” “我们家里没有……” 少女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扭转头，向着房子喊道：“爸爸，有两个奇怪的人来找爷爷。” 喊了一声，少女便再次转过身来，打量起百里忌两人，一脸戒备。 这也很好理解。 虽然暴雨在地铁上就已经停了下来，但百里忌与小蔡两人的衣服却还是一副湿透的样子，再加上这一路走来，形象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而百里忌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长衫在地铁上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更不必说小蔡出身帮会，绣有纹身，那一身草莽流氓气质更是呼之欲出。 不过这个少女虽然戒备，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几分好奇，尤其是百里忌身上的那件长衫，仿佛这件湿透了的长衫格外的好看。 许是因为女孩话里对百里忌二人奇怪的形容词，女孩的父亲来得很快。 “你们是谁，找我父亲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比起女儿来，虽然还是有些西方人五官特点，但身上的神州血脉却是显露无疑。 看到了百里忌两人都是神州人的相貌，顺理成章地，男人选择了不甚流利，却还算清楚的神州语言，甚至百里忌都能分辨出其中已经不甚浓厚的方言味道。 这一次就要轮到百里忌上前对答了，恭敬严肃地行了一个师门礼节，百里忌方才开口：“百里忌见过师兄，百里忌此行是为拜访张丹辰师叔而来，原自不该深夜到访，奈何先师留有遗命，责令百里忌一踏入这联邦之地便需向师叔请礼问安，还望师兄通禀则个。” 这一番文言，不要说连神州话都说得不甚流利的中年男子，便是旁边的小蔡都感觉理解起来有些吃力。 摇了摇头，将眩晕感驱出脑海，中年男子就要开口：“我父亲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你们约好了时间……” 话未说完，便听一阵沉稳中隐现激动的苍老声音从别墅内遥遥传来。 “原来是故人之后，实味，还不赶紧把人请进来。” 久已不曾听闻这个神州文字组成的本名，中年男子先是一阵恍惚，然后就听出了自家父亲声音中的郑重，点了点头，让开被身体堵住的大门，伸出手臂邀请两人入内。 百里忌却是一阵惊讶。 “这声音看似苍老却是发自丹田，中气充沛，更难得的是凝而不散，隔了这么远仍能如此清晰地传到我耳中，这份功力之纯，之厚，远在我之上，甚至比起师父也差不了多远，果然不愧是师叔。” 让中年男子惊讶的是，自己印象中沉稳不动的父亲居然下楼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之上，而不是像从前一样端坐在二楼的书房之上，显然对这二人的重视还在自己想象之上。 而百里忌一进入大厅便收起脚步，看着对面的那个老人，虽然样貌不同，却是一样的鹤发童颜，身上的气质与自家师父更是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用辨认，百里忌便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所要找的师叔。 解下身边的随身携带的皮质包袱，百里忌伏身拜倒，恭谨按照师门大礼，磕足了三个响头，方才静静起身，将包袱收回背后。 “孩子，你是说我师兄已经死了是吗？” 老人叹息一声，轻声问道，声音中的悲痛却是显而易见，就连旁边不怎么听得懂神州语言的少女也是如此。 “三个月前，师父仙逝于昆仑山下。” 解开包袱，百里忌取出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牌双手交到老人手中。 原名张实味的中年男子见过这种东西，这块木牌据说是神州人在长辈去世后所制的一种名为神主牌位的东西。 第四章 悼亡、搭手 上左臂环抱住神位，右手慢慢抚摸着上面的文字，老人双手便不住发抖，原本红润的脸上也是刹间惨白一片，然后不知不觉间，便自了放声大哭，声音悲切异常，不要说血脉相亲的那对父女，就连一旁毫不相关的小蔡在他哭声之下也是情不自禁，简直要陪着他伤心落泪。 整个房间，除了哭声，再无其他声音，瞬间显得寂静异常。 哭了不知多久，便见老人放下木牌，以脚打拍，高声唱了起来：“平生湖海少知音，几曲宫商大用心。百年光景还争甚？空赢得雪鬓侵。跨仙禽路绕云深。欲挂坟前剑，重听膝上琴。漫携琴载酒相寻。” 一行人中，中年男子与金发少女连神州话都说不清楚，自是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小蔡一个江湖人物，让他理解也是太难。 只有百里忌知道这首散曲，乃是三朝之前的钟嗣成所做的《凌波仙·吊乔梦符》，本意便是为吊念亡友而作，细听之下，不禁暗自叹息起来。 “故人已逝有如跨鹤远游，而神州与联邦又不曾建交，再加上神州如今也是一片动荡，就算师叔想要像季札那样在徐君的坟前挂剑，或者像王子猷那样重弹亡弟生前的爱琴，也是无可奈何吧。” 发泄了一场，神色勉强恢复过来的老人放下牌位，面带悲伤道：“师兄他修为犹在我之上，如果不是意外，不可能如此早仙逝，我听闻神州这些年局势动荡，他是不是因此而死？ 躬身接过牌位，收回到包袱中，百里忌点了点头，道：“不错，师父性子刚烈，原自受不了委屈，不过师侄已经他老人家报了仇，他老人家应该可以瞑目了。” “你师父他个性如此，那是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当年时局动荡，山河破碎，我就劝他不如陪我远渡重洋，另寻一片清修之地，等到前些年我知道神州又有动乱，托人给他带来了这里的地址，希望他可以动身，没想到他却死守在那里，最后真得死在那里了。” 叹息一声，老人看向百里忌，声音中已是带了劝诫之意：“常言道山不转水转，你师父就是好签宁死不转，这方面你不可像他一般死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百里忌能够被师父相中，又蒙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诲，性格自是与他有些相类，虽然他知道老人说的在理，目的也是为了自己好，但想了想之后，他还是低声回复道。 “师侄看来，平日里自是保命为先，转转不无不可，不过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或者不能再转下去的底线时，师侄宁愿去死，也不妥协。” 点点头，老人对于百里忌的话并没有生气，道：“那是自然，人生于世，都需要一个立身的根本，否则的话，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勉强收起一脸悲痛，老人骤然起身，不见如何动作，便瞬间跨越一丈之地，身形倏忽到了百里忌面前，然后双手自然前伸，向前一搭，放在百里忌的手上。 正宗的“搭手”。 看到百里忌反应过来，老人开口一笑，道：“让我看看你得了师兄的几分真传。” 然后百里忌便感觉有一道滔滔大河顺着老人的指尖、掌心汹涌而来，显然老人已经发动了精修数十年的内力真元。 “不能硬抗。” 百里忌方自发动内力，就得出了这个结果，虽然他一身苦修十数年的内力已然颇为深厚，但比起老人却还是远远不足。 意识到了这一点，百里忌便自行运起小天罡的手法将内力运转的路线逆转，然后双臂向前一进，然后向外稍微一架，摆了个古怪架势，脚下用力。 一阵撕扯破布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客厅之中， 然后地面上厚厚的羊绒地毯便以百里忌双脚为心，整齐裂开，显然百里忌用着过桥的手法接力导力，将老人的内力尽数倒入地面。 “师兄有个好弟子啊！” 老人看看百里忌，徐徐抽回双手，免得收得太急，百里忌气机运转不过来，受了内伤。 然后再看看自家儿子孙女，神色有些复杂道：“我和师兄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内力绝对没有你这么纯，更没有你这么深厚，很好，你很好。” 毕竟两股内力同源而生，几乎是甫一接触，以老人的修为便将百里忌“看”了个清清楚楚， 旁边的中年男人毕竟是从小被父亲带大的，多少有些了解，见他展露手段并没有露出多少奇怪之色。 小蔡所在的帮会也是有着几个高手，再加上百里忌与老人只是搭手试探，并没有真正动手，所以也不感到意外。 相比之下，金发少女的反应就要强烈许多，显然是没有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祖父居然会用出远比电影上还要神奇的手段，本就大大的眼睛更是瞪大了三分，小嘴圆张，一脸不可思议。 见百里忌下意识地看向父女两人，老人摆摆手一脸可惜道：“我当初也想培养实味，只可惜他志不在此，只是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勉强强身健体罢了，你也不必叫他师兄，叫一声大哥就是。” 小蔡虽然手底下的功夫不行，但眼色却是有的，眼见老人要说起自家门部的私密，便抢先站出，开口道。 “张老爷子，百里兄弟，人既然找到地方了，我们堂口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如果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我们堂口找我，我请你喝酒。” “我去送送蔡大哥。” 百里忌紧跟着开口，将空间留给祖孙三人。 刚把小蔡送到大门处，百里忌便听到屋子中传出中年男子特意压低的声音与那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 虽然百里忌不懂联邦语，却也可以猜到他们在讨论如何对待自己。 毕竟在那个除了相貌已经和神州血嗣没有多少相似之处的男子看来，自己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 毕竟刚才报仇的字眼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更别说自己还和小蔡这种身上黑帮气质如此明显的人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