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翡传》 第1章 清翡又看上了个小夫君 “姥姥,姥姥!!今儿在人间界建康城见了个卖脂粉的小公子,相貌俊俏,骨骼羸弱,定是您的菜!” 说话间扑棱着翅膀奔清翡来的,是无妄岛的小凤凰,九重天上,三界内外,独一只的公凤凰,名唤如花。 清翡一直觉得,如花唯一的鸟生爱好就是为她介绍对象。 说来,历任绿她而去的夫君,都是经如花介绍的,偏生个个,她还都喜欢的紧。 从石崖上飞起,落到桃花树冠上平卧,拂袖遮在眼前。 近日饮酒有些多,这顶头太阳一晒,清翡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如花啊,近百年来,本神过的不大顺心意,历任夫君皆弃本神而去,实在心伤过犹,喜欢人喜欢乏了。” 说罢灌进肚里一口伤心酒,抬袖腾空坐到如花背上,清翡佯装哀痛道:“如花啊,莫不如......还是去瞧瞧吧。” 与霸了清翡昆仑神府的小师叔不同,虽经历无数次情劫,清翡却仍是相信男女情爱的。 清翡常说,“吾日三省吾身,夫君绿我,定是吾为人妻有所不足矣。” 如花长鸣,凤翅遥起,破风向人界建康城飞去。 “姥姥!您瞧!!!” “这就是……那个小公子……” 如花音色由强转弱,有一丝丝不自信,有一丝丝羞愤,还有一丝丝恨铁不成钢。 打眼一瞧,模样根骨果然很是不错。 清翡暗自感叹如今的人间界道德一年差过一年,这样小的公子都出来混迹欢场。 不过被簇拥在一堆人间女娇娇间,倒显得这唯一的小公子极出挑。 “如花啊,这人果然极好,面比冠玉白,又不时咳嗽,说明身体一直羸弱,身体羸弱,本神正好给他医治,这药来病去,自然熟稔,熟稔了,容易生出感情。”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星玦气息,还是很浓的星玦气息。 清翡极满意,大口灌酒下肚,如今这酒,自然叫怦然心动风月酒。 如花喜笑颜开“成嘞!姥姥!我给您记下了,明儿就去把他的身家背景挖个底朝天!” 清翡点头,她向来满意如花做事的效率。 清翡想着,如此,还需得给这小公子点个卯,叫他不得太早娶了妻。 一身鹅黄色的薄纱衣,穿过拥簇一堆的人间美色,定定站在小公子眼前。 清翡伸出两根指尖搭在他脉上,佯装正色道“小公子夜遗这症状……怕是自小就有的顽疾吧?” “难治啊……“ “想来,还影响子嗣繁衍。” “小公子尚未娶妻?” 连说数句,清翡才正眼瞧他看去。 前一刻尚白弱的脸,此刻却涨透了红,眉头也拧着。如此模样,显然是要辩白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落在旁人眼里,却是被揭穿老底后的羞愤。 红楼楚馆里围着那小公子的莺莺燕燕,虽不言语,彼此眼神间那个火花碰撞,却叫清翡觉得比各天尊法会时还激烈三分。 对如今这局面,清翡甚是满意。 “小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怔了怔,略有些紧张“张酆,字一鹤。” 清翡点点头,轻声笑:“我叫清翡。” 那人又怔了怔,才低着头答清翡: “好”。 清翡凑近他耳畔道:“你身上确有些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我可医你。不过我医好了你,你自然是要依着人间的法子报答我。” 抬眼时,清翡见他眼中灿若星辰,又十分清澈,像昆仑山上的冰泉一般。 他反应略有些迟,清翡以为他在思量是否该让她这样的医者治,又或者在思量她或许是要何种报答,却未料想,那人竟回了句: “好”。 “短则一年,多则三载,我必定来找你”。 这次他却没有犹豫,音弱却爽练:“好”。 往蓬莱屿的路上,清翡忍不住同如花感叹,他如今寻的小相公是越来越乖顺了。 嘱咐如花返程去人界等着,清翡大口将怦然心动风月酒饮尽,心里无比畅快恣意,筋斗间已到了蓬莱屿。 “师兄!师兄!!“ 蓬莱屿是颠倒界,屿上一切生灵,万事万物皆与外间不同。说简单些便是天地倒置,地在天上,天在地下,星河海界,虫鸟走兽皆如是。 比起天地混沌时,如今蓬莱仙草郁郁,仙果硕硕,灵虫鸟兽也都仙气蓬勃的很。寻了一圈,却遍寻不到师兄。想来时间还充裕,清翡索性飞身去无量崖底挖了坛子好酒,倚在天地之间喝酒打发时间。 “姥姥!您今日这般开心,不知是什么喜事?“ 仙鹤肚皮朝上,绕在清翡身旁打圈。这鹤子一向长舌八卦,远处灵龟火速爬来,亦是拿肚皮对准了清翡,眼珠子朝下,伸长了脖子。 “这还用说,能让姥姥高兴的无非又是找到了人界的如意小郎君!“ 仙鹤向来与灵龟不对付,气得对地打鸣。 仙波流转,天地撼动,果子离树飞天而去。 清翡抬手截住一果,侧眼朝屿口看去。 唯有蓬莱之主的大师兄,方能使蓬莱天地生出波动。 先前的欢喜之心已经褪去了大半,瞧见明黄色的衣角,清翡一副有福同享的心肠方又燃起。 大师兄脚踏天,面朝地,步步行来。 诸般生灵涌上前,环在大师兄身前。 “难得见你一次,尤记得上回来蓬莱,大约是一百一十七年又三个月前。“ 过了万年之久,如今师兄也是仙界神界元老级的祖宗人物了,便连说起话来,早就没了初见少年时的清亮蓬勃,尽剩下威严。 清翡暗自腹诽:师父都不曾如师兄这般板正。 咬一口果子道“我们做神仙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做老神仙的,寿数无尽,自然以万计日。大师兄这般精算,倒显得狭隘了。“ 原来与上位夫君分离,已经过了一百一十七年又三个月。 清翡有些出神。 师兄一笑,万岛皆春。 “次次欢快不过数十载,伤情却是百年,可值得?“ 师兄揽过灵龟,以神力正置龟形抱在怀中抚着,眼却望向清翡。 值得。 为了集齐星玦,为了一个或许终究不可实现的梦,值得。 师兄叹口气,不再看清翡,踏云上天,拿起水壶浇灌悬挂高空的仙田,一场大雨淅淅沥沥倒落。 “小清儿,你素日不会来我这里。唯有寻到心上人那日,还有梦碎情伤那日,才会来到这蓬莱。“ 话止雨停,天地间散发出雨后的甘甜清新气息。 清翡记得师父说过,他大归后,要她与师兄互相扶持,常来常往,万不能生分了去。师父还说过,他最遗憾的,就是保住了她,却没能保住小师弟。 师父一门三徒,可小师弟收的晚,清翡也不过匆匆见过他几面。师父身归混沌那日,也是小师弟灵散那天,她只一心伤怀于师父,却不曾腾出一点功夫为小师弟悲痛。 师兄步步朝清翡走来,半蹲在清翡身侧,仰头凝视清翡:“这次的,也很喜欢?” 那样的眼神,仿佛是要将清翡看个透彻。 清翡的目光别过师兄的眼睛,挪向师兄喉结处。那地方说话时一跳一跳的,也不大自在。清翡别过脑袋含糊道:“见了一面,大抵是喜欢的。” 第2章 第一步,如何进将军府 清翡匆匆回了趟昆仑西姥殿,又封了一身神力,方到了建康城。 建康曾是九国都城,又地处江南一带,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文化古都、仙人之城。 人间界的修仙者不少,建康尤多。九州十三国,独建康一城便云集了九州九成半的修仙人。 如今这国称大晟,以建康为都,经七朝七君,江山脉的寿数早几年前便该断了。直至如今尚续,怕与那些云集建康城的人仙,有脱不开的干系。 清翡一路上听如花讲了不少建康的奇闻异事,乡土风情。 闻及大晟江山脉一事,清翡好奇道:“命轮出了变数,九重天上那位小师侄也不管一管?“ 不过百米的路,如花竟变换了十来种衣裳发饰,见他一身玄色大氅,腰间配了金凤羽坠,又以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变换了一通,清翡终是忍不住一脚朝如花踹了去。 这一脚下去,如花竟纹丝未动。 如花愣了愣,清翡亦愣了愣。 不过如花趁着清翡愣神的功夫,以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脚绊右脚,扑通跌倒在了地上,又略带浮夸的“啊呀!“一声,紧跟着从容站起,拂了拂腰间的金凤羽坠。 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这万年间的相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如花道:“说起来人间界江山脉寿数多长,一个国家有几朝,一个朝代又有多少年,早就是命轮上定好了,绝不会有变数。“ 如花瞧了清翡一眼,紧跟着道:“怕是姥姥您这样的人物,又或者天帝那样的人物,才有这更改命轮的本事。“ 这马屁拍的。 不晓得如今的天帝有没有更改命轮的本事,她是没有的。 也不敢的。 “仙人好!“ “无量天尊,拜见仙人!“ “建康城这样多的仙人,却不曾有过这位般又具仙风道骨,又生的神仙相貌的。“ 见过如花的换装神术,个个都当如花是修为高深的人仙了。 如花是见过这等大场面的,一路春风般的笑容,半眯着眼睛,抬高了下巴点头致意。 清翡斜如花一眼,叹道:“我那小夫君如今在何处?“ 如花突然站定,朝右前方指过去:“那间门头极高的府宅里“。 朝如花指的方向看去,一方大匾上“镇国将军府“五个字赫然引入眼帘。 见清翡皱眉,如花大袖一挥:“姥姥您瞧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将军府对门的宅子,就是咱的!“ 正对着将军府的,是丞相府。 清翡砸了咂舌,叹道:“你是将这一相府的人都绑了扔山里了?“ 只见如花摇摇头,将袖口往西偏了一分。 “相府旁那条小巷往里走五十米,第一家,就是咱的房子。“ …… 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清翡摇头,默默将苦涩吞进肚里。 一时三刻后,只见清翡捧着脸拢着腿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思索该如何接近将军府的小相公。 “治疾?!” 清翡高声道。 如花捧着茶壶在躺椅上晃悠,脑袋直摇:“两年前,将军府独子有夜遗症的事,一夜传遍了整个建康。“ 如花淡淡扫清翡一眼,又道:“听说老将军气得点了三路兵,寻一位黄衫女医。隔了三月寻不见,又下了江湖追杀令。直到去年战事吃紧,方做了罢。“ “不过……“ 见他突然停下,清翡紧着问道:“不过什么?“ 难道是她那小夫君对她念念不忘?为保她安危甚至与老将军决裂? 如花喝了一口茶,起身道:“不过姥姥您的画像,如今还贴在相府偏门上。“ “上面写着,此黄衫女与狗不得入内。“ “人家说这画是那位小公子亲自呕心沥血画的,我还不信。“ 清翡连连点头:“他自是不会这样绝情。“ 如花叹道:“于是有一天半夜闲来没事做,我还特意溜进了将军府。那小公子一边捧着心咳嗽,一边点着蜡烛熬夜画姥姥您的神尊!!“ “那模样,有九成九的相似!“如花感慨。 清翡默默握紧了拳头,只觉追夫之路漫漫,这小公子对她的成见过深了些许…… 如花颇为认真:“我进宫里做个首席仙人,然后胡乱吹嘘一通,就说要是将军府的少爷不娶了姥姥您,这大晟国马上就要完蛋了!“ 清翡连眼皮都懒得抬:“我看行,若你不怕九重天雷劈焦你的凤凰毛,将这天上地下独一只的公凤凰劈成四处可见的烤鸟,我是不介意的。“ 一挫火花溅起,如花连鸟带躺椅,都消失在了院中。 清翡暗自后悔,如花这下被她吓了一通,不知藏到哪里去,又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如今没了神力,便当真如一个凡人女子一般,要想接近小夫君怕是更难。 清翡在这方小院里潜伏了整整四个月,终于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大晟战败了! 马上要亡国了! 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大将军请了道旨,要在与敌国决一死战前,为独子讨个老婆!! 可惜小夫君的夜遗之症已经被传成了子孙根无用。 哪家大臣的千金都拒嫁。 皇帝连下了两道旨,接旨的两家大臣之女,一个当场直冲梁柱而去,一个寒冬腊月跳下了清水河,半死不活间被下游的渔夫涝上了岸。 自此,皇帝也不敢下旨了。 于是。 老将军摆起了擂台。 不论天家贵胄之后,又或者平民百姓之流,都可自愿报名。一比绣工,二比厨艺,三由老嬷嬷评选好生养的择优录之,成为老将军府的公子媳。 可叹谣言之威力,半个月过去了,报名的竟只有清翡与秦楼楚馆的一个清倌儿。 最后一日,清翡见相府漂亮的小姐偷偷溜出了门,没等清翡将她绑了,相府的家丁便在那小姐踏上将军府台阶的一瞬间,将人打晕扛了回去。 于是,清翡竟顺理成章的,免试成为了将军府公子的新妇。 第3章 第二步,如何赢得夫君的心 于成亲一事,清翡是经验丰富且老道的。 进了洞房没多久,前院的人传来消息,说老将军连夜往战场去了。 清翡那新婚的小夫君,也在老将军走后没多久,在席面上吐了口血,叫人抬进了洞房。 “张酆?” 清翡只好掀了盖头看小夫君身体如何。 趁机探查星玦在什么地方。 张酆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嘴里还有淡淡腥气。 他听见清翡在唤他。 张酆出了好长一阵神,那年在风月楼朝他走来的清翡,是那样鲜活灵动。 可惜他再也看不见。 不知道穿嫁衣的清翡是什么模样,时隔两余年后的清翡又是什么模样。 怕与他临摹了无数张的画像已不同。 他心底有些高兴,因为清翡来了。 但更多的是不安,还有自卑。 张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又昏了过去。 清翡从不曾对视过这样好看的眼睛,烛光摇曳,黯影斑驳,风光旖旎。 她小夫君的眼睛在夜色中都是那么明亮而清澈。 清翡正沉迷于美色间,她的小夫君便一下子昏厥过去倒向她的怀中。 搭脉一看,小夫君是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又加上身子弱,才昏过去。 清翡吐了一口气。 说起过往那些桃色,大多都是清翡一厢情愿强求来的。后来某日伤情后,她在秦淮河的船篷里饮酒,听说书人讲了好长一段故事,才晓得人间的情爱,是要你情我愿,才圆满。 可叹后来她也有了不少初开始圆满的情爱,可惜到后来反倒都不得圆满善终,才觉得是被那说书人骗了。 不过潜伏的这四个月间,清翡细阅遍建康城顶出名的几个话本子,又苦思冥想,想出了几个让张酆痴恋她的点子。 星玦,须得星玦之主诚心奉上,而无法以诸般神力外力强求。 有时星玦是一块玉,有时星玦是一把扇,有时星玦是一杆笔,又有时......星玦是一双手。 清翡是一个贼,一个极无耻的贼。 以骗取人心为法门,以图得星玦为目的。 若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是真,命轮对清翡的惩罚,便是夫君皆离去,而她也难逃千百年伤情。 如何让张酆爱上她? 第一计,孝字当头,侍奉公婆,敬爱夫君。 家翁去打仗,但婆婆还在将军府,夫君也还在。 本着关爱夫君的宗旨,清翡亲自为夫君从内到外更衣,将张酆从上至下,由内而外检查了个透彻。 手腕上的南红珠只在清翡抚摸张酆眼睛时闪过一丝极微弱而不可察的光。 清翡舒了一口气。 还好最后一片星玦不是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清翡脑海间突然闪过一张清俊的脸。 心尖陡然绞痛。 清翡摇摇头,眼角一片冰凉。抬手拂过,才觉是泪。 正事要紧。 清翡狠狠甩了甩脑袋。 听说张酆极爱一件素净的大氅,不时便要拿来穿上,清翡以为张酆缝补衣物的名义差人拿来,手里摸着大氅时,总觉得有些眼熟。 难不成这最后一片星玦就是这大氅? 可手腕上的南红珠依然未亮。 果然,小夫君是个腹黑的。 定将星玦藏在了什么秘密的地方。 次日天不亮,清翡便第一个冲到婆婆屋前奉早茶。 看着婆婆喝早茶时极满意的模样,清翡觉得那些话本子没白看,果然人间界的智慧有许多可借鉴的地方。 婆婆说往后不必来,还说清翡为新妇,懒床没什么,她很是体恤。 话本子里如何说来着,女人,尤其是婆婆,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 于是清翡便日日早起请安,婆婆果然欢喜。 或许是被清翡这儿媳的诚心所打动,婆婆说要去庙里为她与张酆祈福,盼二人早得麟儿。 而张酆,自与清翡成婚第二日奉茶回去,便住进了书房。 就连他日日穿的大氅,往后也从不曾碰过。 清翡暗想,他或许是前日见了她的容貌,记起她便是他恨极的黄衫女,又想起因她导致他这两年吃的苦,才这样反应。 可婆婆就算亲自到了那西方界的菩萨跟前,张酆不与她一同住,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不过就算她与张酆一起住了,清翡是神,他为人,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三千年前,那人把一双手给了清翡。 那时清翡也不知是怎的魔怔了,竟叫人间界的那些规矩洗了脑,还执着过要给那人留下血脉传承延续。 可惜未能成。 糊涂那一回,清翡便又恢复灵台清明了。 大晟的江山脉寿尽,眼看国破家亡,执着于子孙后继也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清翡起个大早去请婆婆回家,可方丈住持说婆婆不在庙内。 回将军府后,张酆躲在书房里不出,清翡急的紧,四处探听不到婆婆消息,差点往京兆府报官去。 那管家见清翡要报官,才同她说老实话,婆婆是回了娘家。 她又匆匆去了婆婆母家,日上了三杆,里面小斯居然说婆婆还未起,仍睡着。 清翡进去时,婆婆面色破天荒有些难看。 不过精神看着要比往日好上许多。 婆婆撑起嘴角笑得勉强了些:“翡儿啊,你怎么找过来了?” “家主不在,我看庙里的观音也不灵验,才回母家住几天,陪兄长说说话”。 胡说,婆婆的哥哥是前太师,早就卧榻十余年,不能言语,半不死半不活。 婆婆定是因她未能坚持请安,生了气,才不回家。 “媳妇知错,明日便来这里请婆母安。婆母可安心住着,哪时想回媳妇再来接。” 婆婆身形有些不稳,一旁的嬷嬷连忙扶住。 清翡被请出太师府后,婆婆身旁的嬷嬷出来,说了七八个不让清翡请安的理由。 这一定是考验。 直到嬷嬷说:“少夫人,现在整个将军府的首要任务,就是后继张家香火啊!” 见她言辞如此恳切,清翡信了三分。 “夫人是希望少爷和少夫人早睡晚起,多多辛苦,力破这建康荼毒将军府两余年的谣言!” 清翡全然相信。 并做好了实在不行偷一个娃拿来充数的准备。 但前提是,清翡得先让建康城得人以为她与张酆婚后恩爱有加。 给张酆下了一张帖子,邀他明月楼一聚,不见不散。 清翡等到明月下了梢头,也未等来张酆。 又下了一张帖子邀张酆游湖,船家都在船头抱着浆杆睡着了,清翡仍未等到他来。 接连下了不下二十个帖子,都未能如愿见上张酆一面。 或者,只剩下最不体面的一招了。 趁夜半三更,一抹倩影溜进张酆书房四处遍寻一遍,倩影又爬上张酆的床。 被子还未捂热,张酆一脚将清翡踢下了床。 奇耻大辱。 清翡脸烧得滚烫。 为神这万万年来,她还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清翡是上清大帝,主战事。于是清翡选择了动用武力。 尚未来得及感慨她一介神祖,竟然要欺负人间界的一个凡夫俗子肉体凡胎,这架清翡便打输了。 想不到张酆看着弱,其实还挺结实。 失败乃成功的娘亲。 在清翡同张酆打了三架都打输后,张酆报官了。 张酆同京兆府尹说,有贼人多次半夜潜入他府内,欲行不轨。 第4章 清翡这是又被绿了 做笔录时清翡也在一旁,清翡斜眼瞧张酆的模样,一时也分不出是因夜色太暗,张酆真没瞧出她是那个贼人,又或者是故意报官警示她。 不过这回,清翡不但在张酆的书桌上看见了她的画像,还在一个极隐蔽得锦盒里翻出了她的木雕小像。 不过这木雕小像却远远不如画来的传神。 于是清翡使出第二计,要抓住夫君的心,先抓住夫君的胃。 整日流水席面一样的菜肴送进书房,张酆对清翡的态度似乎也松动了些。 今日做了糖醋鱼和四合丸子,张酆的书童说他用的很开心。 张酆邀清翡在将军府里小酌,她很开心。 换了件漂亮的衣裳赴约,到亭心时张酆在看书。不过清翡瞧了他好一阵子,他一页书都未翻。 或许在想她? 才出了神? 清翡有些高兴。 张酆的眼睛太漂亮了,和清翡第一次见张酆时一样的清澈。 张酆抬了抬眉:“清翡,在看什么?” 实在是清翡离他太近了。 近到连呼吸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清翡脑子也不好使了,直道:“在看你的眼睛,夫君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明亮清澈的。” 张酆怔住,比以往怔的更久。 他得私心有些重,他反悔了,他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清翡。 清翡的手指才搭上张酆的脉,张酆突然站起来,一把甩开。 张酆紧张极了,清翡是医者。 清翡不知道为何张酆这样大的反应,只当张酆还气她那时造的谣。 “你在看什么书?” 转移话题,上策。 听着这软糯糯的声音,张酆觉得心都要化掉了。 张酆道::“斜阳几度,河山今日,红殷遍染”。 想夸他声音如眼睛一般清澈撩人,又觉得说出来惹他生气,清翡反问道: “这些很重要?这个国那个国的,生啊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难道亡了国日子就不过了?” 张酆想了一阵子,觉得清翡这话实在没错。 张酆笑了:“清翡,想的通透。” 后来她与张酆也很少见面,流水一样的席面日日送进书房,张酆也会简单用几个字点评饭菜如何,还让小斯拿写了字的纸条给她。 若不是大晟亡的太快,或许有一日清翡真能捂热他的心。 大晟灭国的半个月前,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 清翡有时路过别院,总觉得张酆日日坐在桂花树下,一双眼望向前线所在的地方,一定很伤心。 婆婆却似乎早已预料到将军一去终难返一般,很平静,泰山般沉稳。 可清翡觉得凡人总爱故作坚强,婆婆也一定是。 有一日,清翡途径桂花树下,张酆破天荒喊住清翡,还给了她许多金元宝,沉甸甸的。 张酆说:“清翡,你说的很对,人得活着。” “还要活的畅快!”清翡争道。 张酆点头:“九州十三国,哪个是清翡的国?” 张酆又摇摇头:“不重要了。翡儿,找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得活着”。 清翡觉得张酆的心里终于有她了。 张酆还愿意同她一起活着。 张酆还叫她翡儿。 于是清翡连夜动身去找可供张酆、婆婆,还有她一起快乐生活的桃源。 只花了七日的时间,清翡就在邻国买了宅院府邸,丝毫不比将军府差。还让匠人栽种了许多桂花树。 张酆喜欢桂花树。 安顿好一切,清翡便回建康接张酆和婆婆。 按照清翡推算的日子,此时离大晟亡国还有数日,完全来得及接张酆他们。 可此时清翡竟忘了她就是个渺小无力的凡人,算不准命轮上那些变数。 如花传来消息说大晟亡了。 清翡忙赶着回建康接张酆,可到了将军府只见到了张酆的尸首。 张酆死在桂花树下,他怀中还拥着相府的那个小姐。 那一瞬,清翡的心痛极。 刀绞一般。 想她活了万万年的一个神,居然被人间界的凡人张酆摆了一道。 原来张酆有心爱的人。 原来张酆也是个国亡便要跟着一起死的傻子。 星玦只能由主人自愿舍出,张酆如今死了,她再也寻不到这最后一片星玦。 走时清翡仔细瞧了瞧张酆喜欢的那个小姐,着实好看。不过清翡自认为,她样貌还是要比那个小姐更胜一筹的。 也不知这张酆是什么眼光。 大晟的丞相投诚了敌国,女儿随张酆赴死,他恨极了,将张酆的尸首挂在建康城墙上暴晒了三日。 张酆于清翡不忠,清翡又想着,或许哪天她捂热了张酆,张酆也是要如她那些个过往的夫君一般绿了她,倒不如早死好些。 至于星玦,她有的是时间去寻。 清翡还是将张酆尸首偷下来,又劳心劳力刨了大半夜的坟,将张酆和丞相家的小姐合葬在一起。 看到张酆怀里掉出清翡的木头雕像,也不知道为什么,清翡鼻头会有些酸。 想来是因她付出那样多,却还没从张酆这里凑集最后一块星玦而心酸吧。 解了一身神力,将木雕粉碎。清翡又回将军府,将那些她的画像都燃成碎渣。 建康城的清翡,也如那些碎渣一般,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也不会再有人津津乐道于将军府小公子的病症,还有打擂来的那个新媳妇。 流传下的,只有将军府的公子张酆为国身殉,而与他相爱的女子,也随他而去。 也不知道下一世的张酆还记不记得她。 清翡摇摇头,为自己这样荒唐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张酆又不是仙,更不是神,阴阳桥走一遭,如何还记得前世什么模样,历经过哪些事,又见过什么人。 也许这一世与张酆相识不长,也许清翡没有骗来星玦,她并不觉得如何情伤。 不过是这万把年间挠了一个痒痒,无关痛楚。 第5章 上九重天 随便寻处三山五岳模样的地方,酒是越饮越精神,也不知喝了多少,才好不容易睡过去。 清翡做人做的勤勉,做神却修一个自在道。 小师叔传音给清翡,要清翡替她去魔族打架。 这事太有损清翡神格,清翡拒了。 师兄也来了。 北极大帝将清翡翻来又覆去,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个遍,这回失恋小清儿居然没去蓬莱,他十分震惊,觉得很不寻常。 清翡如何同师兄讲,过往那些夫君们,清翡都是对他们有所求,才在他们身上种了灵基做补偿。而这灵基,又需得种在蓬莱,方能躲过命轮之劫。 张酆不同,清翡还未来得及种,他已经死了。 自然不必去蓬莱。 后来小师侄也亲自来请清翡。天帝说这九重天上隔三岔五各样集会,热闹得紧,他的小女儿也已历劫回来,有了真正的仙骨,邀清翡去九重天散散心。 当然,清翡那小师侄是她师兄的亲传弟子,比起师兄还要板正,毕恭毕敬的站在清翡府门前将他接任天帝这三千来的大事小情一一汇报了一通,清翡却只记住邀她散心同小师侄女儿有仙骨这两件事。 小师侄的女儿……这若论辈分,岂不是她的侄孙辈? 岁月如梭,令人感慨唏嘘! 九重天清翡有万年没去过了,只怕现今当值的那些神与仙,她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听说九重天比起师父在时,修的格外华丽广阔,又有各类集会,加上她也好奇这小师侄娶了什么样的天后天妃…… 一时没把持住,清翡竟答应了。 这一答应,她便立时后悔了。 天帝不再说这九重天上如何如何好,而是恭敬道: “师叔,昆仑的祖师叔又去魔界挑衅……咳,又去魔界历练了。魔界现任魔宗发了三道函,让咱们师叔祖不要再……再挑起争端了。” 这是要她劝架? 她如何劝得住小师叔? 若小师叔是个听劝的,师父和紫微师弟倒也不用身归混沌,她如今也不用四下收集星玦了。 不过……虽说师叔隔三岔五去找魔宗老祖结梁子的习性不好改,不过那魔宗老祖重修灵后就是个千岁的小娃娃,师叔也是真耐不住性子…… 见清翡默不出声,天帝道:“自近千年来,那位重修灵后,师叔祖去的更频繁了,听说现任魔宗一听师叔祖的名字便疯魔……” 这……她实在……有心无力啊。 见小师侄满脸的崇敬,清翡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尊长,还必须得许些什么,全了小辈心愿。 想了半晌道:“如此……若师叔喊我去打架,我十次里只去一次!” 清翡见天帝得眉头打结成了麻花。 一旁的仙侍提醒道:“新上界的那几位……” 天帝顿时眉头舒展:“九重天新上界了几位仙根很不错的,还有小女……师叔还从未收过徒儿,不如这次正好教一教这些仙人,若是能选中一二做弟子,必定是天界未来的栋梁之才。” 方才清翡算是已驳他一回,不看小师侄天帝的颜面,便是看在大师兄这许多年的照顾……还有偷偷在蓬莱种灵基的份上,她若要推诿......倒也推了不去就是。 可天帝身旁仙侍的身上,竟有微弱的星玦气息。 难道张酆成了仙? 难不成这年头做神仙这般容易了? 清翡摸了摸袖中腕上的南红珠。 应下后,天帝欢喜,同清翡说还要回九重天上,再叫人将上清宫好好布置一番。 天地混沌那时,天生的神极少,各样的神职却多。 清翡师父是鸿微天尊,清翡小师叔是道德天尊、降生大帝。 那早已经身归混沌的小师弟是紫微大帝,师兄是北极大帝,清翡则是西王母并兼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后来清翡觉得这“勾陈上宫天皇大帝”读来十分拗口,每次大战前还要报一声“本神乃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她说话声音向来又软糯,毫无杀伐之气,常引得敌军哄然大笑。 好在上古的妖魔颇讲武德,也不曾以此羞辱于她。 清翡索性将这拗口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改成了上清大帝。 后来因她那西王母的神邸昆仑殿,是神族离魔族最近的地方,仙灵更是丰沛,便被小师叔霸去常住。 小师叔又最耐不住寂寞,隔三岔五就过往生河去找魔族打架,常为后辈的神与仙津津乐道,诸神仙也自然顺理成章的以为小师叔道德天尊,就是昆仑之主西姥。 或许便是那天帝小师侄,也不知人人敬称的西姥实则是上清大帝清翡。 九重天内外,也就如花那只凤凰,还有蓬莱那些灵物还尊称清翡一声姥姥。 说来如花那厮,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人间界一别许久未见他出现。 不过左右如花都未与她结契,想去哪里,又什么时候来找她,都是如花自己说了算。 清翡特意回西姥殿寻了件极漂亮的衣裳换上,才往九重天走。 看着九重天上的女仙愈发保守的妆造服饰,清翡有些感叹时代在退步。 一看就是那天帝小师侄统治下的风格! 清翡直上三重天开始逛起。 天知道张酆在什么地方,只得一层一层寻起。 到六重天,各类品阶的仙有许多,且一阶比一阶灵力高深。 不过越是往上,盯着她窃窃私语的仙也愈发多。 清翡低头瞧了瞧自己,又望了望远处仙女的穿着。 莫不是自己的衣裳过时了? 可好模样好身段的女仙们,裹得也太紧了些,全然失去了艳色。 天帝的天后天妃又如何? 想当年清翡也算是神界女神及一众女仙们的穿衣指南,潮流风向标。 倒不是清翡穿的有多好看,而是清翡是最强者。 众女神仙自然争相仿之。 天后裹的像个粽子。那话如何说来着。 很是庄重。 清翡贼心不死,隐去身形往天妃住处逛了一遭。天妃们的穿着……也不比天后及其他女仙好一星半点。 第6章 仙界的审美居然倒退了 出了天妃宫,清翡现出身形闲逛到七重天。 身后跟随的男仙女仙愈发多。 一个个嘀嘀咕咕的。 “这是下界新上来的仙?” “若真是新来的小仙,又怎能在七重天上安稳行走?本仙君当年也是苦修了三百年,才从六重天上了这七重天。” “听小仙尚在三重天的姐妹讲,这位是先到了三重天,又一重重上来的。” “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看她周身一点灵力也没有,又穿得这样……随便,定是从下界哪个未开化的小国上来的。” 随便? ??? 她十分辛苦的打扮了一遭,这些小仙竟说她穿的随便???? 就单说她这一身的薄云香织纱,衬得肌肤白如雪,锁骨如泉若隐若现,走起路来随风拂摆,流动若云霞,不知道多好看! 清翡不愿开口回怼。 不是她这一介神祖大度,而是她若一开了口,气势上便输了九成九。 当年清翡身旁有两神君,一为朝朝神君,一为阿暮神君,都是专门用来摆排场,替她传话的。 她清翡也是这万万年间的绝色,穿上战甲一身英姿,有多霸气狠戾,就有多霸气狠戾。 只一开口,就软绵绵的不像话。 清翡不欲纠缠,加快步伐往八重天去。 八重天上仙峦叠嶂,灵气浓郁。 南天门直冲云霄,气派威严。门外有明哨二仙将把守,两旁仙流涌动,想是天帝小师侄布防的暗哨。 踏阶而上,还未摸着南天门,清翡便被拦了。 仙将呵道:“来者何人!” 清翡看了看眼前人,又掐指算了算两旁仙流的灵力,思考是打进去,还是上九重天。 未等清翡下决断,便有人匆忙从天门内出来了。 “二位且慢!” “此乃上清大帝,不得无礼!” 言语间,一身灰袍的司命仙君快步而来。 清翡打量眼前这位长相不大如人意,个头也不大如人意,眼睛更是细小如缝的仙君,感慨当今岁月居然还有如这位这般识得她上清大帝的仙者。 必定博览群书,十分好学。 清翡奇道:“这位仙君,认识本神?” 司命揽袖长做一揖,拜完起身方道:“小仙读上古之书,书中所载,大帝乃是天地混沌初开,神灵现世以来最为绝色的女神。还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女神!” 司命顿了一顿,道:“今日得见大帝,方知上古之书所载不虚。” 见清翡听的颇舒心的模样,又转身佯装呵斥道:“大帝乃是天帝亲自请来的!天帝的师尊北极大帝,正是你眼前这位大帝的师兄。便是天帝,也要尊大帝一声师叔!” “岂是你二人可如此怠慢的?!” 呵斥间,清翡看见藏在司命袖中的小短手奋力朝二仙将挥动。 二仙将对视一眼,随即分庭站立,打开天门。 “小将不知大帝亲临,多有得罪。” 清翡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也不必道歉。可司命这样吹嘘了她一通,她倒是羞于张口了。 微微点头,清翡随司命往八重天内天宫而去。 清翡见那二仙将离的远了,才开口问司命:“老实说说,如何认得本神的?” 什么上古之书所载第一绝色,她是全然不信。 就现如今天界这个审美水平,怕是半点不会觉得她是第一绝色。 更何况若上古之书真有所载,那载的第一绝色也该是小师叔,而不是她清翡。 司命春风般的笑容从南天门口维持到了天宫九曲桥,在清翡问话后,笑更加僵硬。 还有一丝苦涩。 他如何告诉这位大帝,他是司命,主人间运事。 且上届天帝在任时,他已经是司命。 因此这位上清大帝在人间的那些风流轶事,如何开始的,又如何结束的,桩桩件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说几年前那大晟国那次,偏巧不巧,天帝之女,端懿公主也在那处历劫。 历劫回来,先是端懿公主来他司命殿拆家三回。 后来跟着端懿来的那位凡人仙,竟也敢到他司命殿闹事。 那凡人仙弱的很,一时未想开,加上在端懿公主那处受了气,脾气不大好,他便将他打了出去。 未料想端懿公主去天帝跟前又哭又闹,天帝耐不住,虽未罚,也将他骂了一顿。 他司命,虽仙阶不高,却也是两朝老臣。 不要面子的吗??! 还真不能要。 司命回过神,无比诚恳道:“近千年前来仙界的穿衣风格愈发古板保守,小仙听闻天帝提及大帝到访九重天一事,又见大帝一身薄纱衣……”司命看一眼清翡的衣裙,言辞更恳切三分:“一身绝美而又衬得身材无比婀娜,色如彩霞般绚丽的薄纱衣”。 “如此高端大气的品味!” “这九重天内外,出了大帝还能有谁!” 司命拢袖,再道:“故而小仙推算,是大帝亲临。” 清翡扫一眼司命,觉得他赞的有些夸张,不过倒也属实。 见这厢似是搪塞了过去,司命道: “天帝正在升仙殿,接见那些新来的下界小仙,还有各仙山仙界送来培育的小仙,大帝既亲临,何不如过去给后辈们提点一二,让他们听听大帝的教化。” 清翡顿时觉得脑袋有些大。 皆因她脑子不太灵光,又不大爱说话,师父才让她主战事。 从前的都天真赤诚些,比不得如今这些花花肠子弯弯绕,个个生了九曲玲珑心的。 打仗一事,打就是了。 憋了半晌,清翡道:“不去。” 说罢便化作一缕青烟遁走。 司命看着空荡荡的九曲桥,一时感慨不愧是上古大神,行事果然低调。 天帝闭眼凝神,庄严坐于升仙大殿。一旁的仙君,手捧半人高的仙札,一字一句,慢吞吞读着九重天上的规矩。 一个个稚嫩的小仙们,皆十分珍惜此次得来不易的九重天晋升之旅。 若是修习顺利,能留在天宫做个仙君也未可知。 只有凡人界来的那个,站在大殿最角落,倚着栏杆打哈欠。 一副浑不在意模样。 第7章 张酆当真成仙了 司命进来时,正撞见凡人界的那个张酆,不对,自升仙后,端懿公主改了张酆的名,赐其名一鹤。 一鹤仙人。 其实就是张酆凡人界的字。 叫司命不得解的是,端懿公主回天宫后,竟出手毁了一鹤仙人的往生卷。 尔后那一鹤仙人又跑到他那里,要看自己的往生卷。 往生卷早已销毁,若在,也只在他司命的脑子里。 也因此事,方惹出了后来那些祸事。 司命没好气的瞪一眼一鹤仙人,才往殿上走。 “禀天帝,上清大帝已至。现下已往九重天上去。” 天帝微阖的双目打开,自高处俯视:“如此,今日便到此。本君去拜见上清大帝。” 天帝走后,尚在升仙殿的小仙人们窃窃私语。 “一鹤仙人,你说这上清大帝是哪位?这样大的派头,竟然要天帝去拜?” 那倚在栏杆上的小仙人抬了抬眉,他最烦的就是人家称他作一鹤仙人。 “不过一鹤仙人你是不必理会,虽说你与我同是下界上来成的仙,但你有端懿公主,不知哪天就能飞上枝头做了天帝的快婿……” 还未等说完,这位被称为一鹤的仙人早已朝升仙殿外而去。 但看背影,许是上回叫司命打的仙基未复原,步伐间尚有些不稳。 清翡并未如司命所想去了九重天,而是仍在天宫之内。 因为有件怪异事。 自到天宫,藏在清翡体内二十三片星玦似乎已经苏醒,不断吞噬清翡识海内的神灵。 照理说,星玦需得二十四片齐集,开启结灵阵才能苏醒,并以十万年的神灵喂养,再用魔界至宝魂瓶结阵,方能结出塑神元丹。 有传闻说,那位魔尊老祖,便是身归混沌十万年后,有人以星玦之法结灵,才慢慢修出了灵识与肉身。 清翡识海中,有与混沌天地同寿的神灵。区区十万年的神灵,算不得什么。 可如今尚未结阵,星玦已苏醒。饶她有与天地通寿的神灵,这般损耗下去,怕也撑不过三五载。 需知以星玦结灵,也不过七七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便耗十万年的神灵,可见星玦之法霸道。 张酆,你到底在何处? …… 清翡想的出神,抱着一只手漫无目的地在八重天闲逛,不时盯向手腕上一抹赤色南红珠。 绕过好大一片竹林,听到前方有嘈杂的声音。 “有能耐,就趁此刻我无力还手,杀死我。” 是哪个小仙人这般想不开,竟平平淡淡的言语间说出这样的狠话。 清翡突然回过味来,这声音,有些熟悉。 ……张酆? 被一众小仙团团围住的一鹤仙人,猛然打个寒噤。带着疑惑四下望去,除了这些三五天就要找他一次麻烦的人外,没有什么其他人。 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又为什么突然成仙,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今天在这里是为什么,过往又经历过什么,竟能令人消沉到失去求生的意志。 他察觉不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清翡在竹林深处瞧着这场算是仙们同窗间的“小闹剧”,便认定受欺负那小仙人必定是张酆。 也只有张酆,才能不管是做仙还是做人,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温吞吞的模样。 清翡暗自叹一口气,浓长卷翘的睫毛在穿透林间的曦光下闪动。 人间界时,征服小夫君的第三技叫什么来着? 英雄救美! 不过就张酆这副厌世的模样,救了他,不会反倒恨上她吧。 清翡暗自摇头。 不对。 若是张酆又死了,这星玦岂不是更加无望? 清翡咬着手指头脑风暴。 不如……先救了,再随便编个由头,诸如张酆是什么神佛大帝转世,若他不活着天地便要亡了此类的理由? 以张酆为人时国亡便要殉国的性情气节,那可不得好好活着? 想好后,清翡握紧拳头,暗搓搓躲在竹林中,找寻最佳的“英雄救美”时机。 “对,再打一拳!” “这踢到肋骨上不伤仙基啊!” 清翡砸一拳,感慨如今的小仙们也忒不会打架。 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好……正是此刻……” 正当清翡准备出手时,一声带着怒气却不失娇俏的女声传来: “还不停手!谁敢动本殿的人!” “站住!就你下手最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随着这声音响起,那些殴人的小仙尽数四处奔散开。 尤其当首那位可能被扒皮的,跑的最快。 只见一抹速度极快的红影飘过,朝那些欺负人的小仙而去。 清翡深呼口气,从竹林中走出,走到张酆身侧,望向挥鞭的女仙。 “那是天帝的独女,从凡人界历劫归来的那位公主?” “她对你倒是不错。” “张酆,你的运气倒是很好。” 清翡觉察出,听到“张酆”两个字的张酆,有些不一样。 可地上那人只瞥一眼清翡,随即收回目光,无动于衷道: “这位女仙,认错人了。” “我并不是什么张酆。” 女仙? 不是张酆? 清翡愈发好奇。 这模样这性子,活脱脱就是张酆。 凡人成仙是记得自己过往的。上一世,上上一世……哪怕自有灵识以来是只兔子,成仙后也该记得。 他却不记得。 究竟是何缘故? 清翡转念一想,心中笑出花。 傻子好骗啊! 清翡正了正身,轻咳嗽一声道: “本神乃是上清大帝。” 清翡细细观察,张酆面色上却仍没有什么变化。 拂手挥过,清翡幻化出一整套冰透十足的冰飘兰花翡翠桌凳。 慢悠悠坐下,施施然道:“你与本神有缘,本神可许你一个愿望。” 张酆心里有些动摇。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凳上的这位上清大帝,开口道: “我想知道我的前世过往。” “我究竟是谁?” “我为什么来这里?” “又要到那里去?” 这话问的,她竟不知该如何回他。饶她活了这万万年,都不知道她自己是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清翡叹息一声,生将文化人屁事真多这句话压下去。 瞧着眼前那张毫无求生欲的脸,清翡故作高深道:“诸事皆缘。” 张酆见上清大帝这般说辞,一声嗤笑,忍着一身伤痛站起身,转头就走。 见这话唬不住张酆,清翡急忙道:“若你修行仙灵,待到学会占卜掐算之术,自能解开前世过往。” 第8章 往后你是归微 果然,这话一出,张酆立马转身,朝清翡磕头: “上清大帝,我想学占卜掐算的法术,请您教我。” 清翡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轻轻点头。张酆这种境况,显然是被人清理了往生记忆。一般确实无法再回忆起往世,不过师父那处却有一套追魂术,可以查看过往一切。 可照理说,他该记得。 无论如何,先哄骗下这小子,待拿到星玦,再教他追魂术。 清翡想起在建康城的那些委屈,背叛,辛苦,总觉得若不折磨这小儿,有些亏得慌。 说到底,若非他以死殉国,或许最后一片星玦早已到手。 思量至此,清翡脱口而出:“做我弟子。” “便教你。” 见张酆怔住,清翡皱眉道:“不愿意?” 这万万年间,多少人求着做她弟子,她都不曾应过,到了张酆这里,他竟还不情愿。 清风拂过,张酆拢袖跪地:“请师父赐名。” 无论这上清大帝给他起什么名字都好,他都不愿再叫什么一鹤仙人。 他讨厌这个名字。 更讨厌那个带他到天界,叫他一鹤,“保护”他的公主。 赐名? 师父赐名? 这是应下了? 清翡心满意足,拂袖一挥。 张酆只觉一股极舒服的暖流自经脉间涌过,身上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看见张酆惊奇的很,清翡才称心问道:“你如今叫什么?” 张酆皱眉,极不情愿道:“一鹤”。 一鹤? 这名字倒有些耳熟,只是清翡想不起,是在何处听到过。 而且一鹤这名不错,听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起名一事,她不太擅长。 从前师父教她朝朝暮暮,是长久相伴的意思,她便唤她座下二神君,一为朝朝,二为阿暮。 万年前救下那只凤凰,正值夏令,漫野山花开遍,她便叫他如花。 如花繁茂,生生不息。 清翡一直以为如花是喜欢如花这个名字的,只一次她伤情醉酒,邀如花同饮,如花醉后才捶胸顿足,说他一届风流雄凤,偏起了如花这样一个又母又难听且没文化的名字。 如今又要给张酆起个什么名字? 清翡手心有些出汗,装作自在道:“看来你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偷瞥张酆,只盼着张酆答她,现下一鹤这名字也不错。 见张酆不言语,清翡只好道:“让本神想想,该给你一个什么名字。” 清翡托腮凝神,从识海仅存的一点点文化中,找合适的名字。 她想起师父鸿微天尊。 这一万年的岁月,她实在想极了师父。 “叫……归微吧。” 她无时无刻不盼着师父归来那一日。 张酆抬头,见她浓密狭长的睫毛,在光下格外耀眼灵动,眸中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穿的五彩斑斓,长的也美极,性情也洒脱。可他只觉得,说出归微二字时,他这位师父身上,有藏匿不住的愁绪。 “好”。他开口道。 无论归微二字背后是何含义,总之往后,他就是归微。 “归微拜见师父。” …… 三日后,升仙宴。 清翡原想去趟蓬莱,同师兄说说收弟子的好消息,又怕识海内的星玦叫师兄发现,转念一想作罢。 清翡在上清府里砍竹子。 归微在一旁剃竹叶。 既然是升仙宴,必定有擢选。 她这样一尊老神,天帝虽未同她说,她也晓得是要备下些礼,作为升仙宴彩头。 想起归微也要参加此次升仙宴擢考,清翡道: “你如今是本神座下唯一的徒弟,此次升仙宴自然不能考的太差,我已经召了朝朝神君,来给你做考前辅导。” 归微削竹叶的手一滞,虚心请教道: “师父不亲自教徒儿?” 清翡面色一讪,道:“眼前做茶具这件事比较要紧,日后有大把机会教你。” 归微咳一声,再虚心请教道:“师父,仙者有法力,为何我们还要像凡人一样,在这里砍竹削竹叶做茶具?” “做彩头啊。”清翡脱口而出。 “用这竹子,做一套茶具,给升仙宴擢考第二名当彩头,是不是比教你要紧?” “惯用法术所得那些,便是稀世珍宝,何种厉害法器,都不如亲自做来的有诚意。” 见归微未点头称赞,反倒神情颇为难,清翡又道: “从前魔尊始祖还是魔族少年时,大赛中得了第一,彩头便是小师叔亲手绣的一方丝帕,他不知有多高兴。” 远处清亮的声音传来: “不错,若是小神没记错,那时魔尊还说,宝贝易得,真心难寻。” 归微闻声抬头,只见一人,头戴冠玉,冠旁两条紫色飘带垂坠,踏着清风徐步而来。 清翡站起身笑道:“万年不见,朝朝神君还是好看得很。” 归微看一眼清翡,又看一眼眼前这位朝朝神君,作礼道: “归微见过朝朝神君。” 朝朝神君先朝清翡拜过: “大帝有召,小神虽在千万里外,也定即刻赶来。灵兽与昆仑由小神与阿暮共同看管,魔族虽偶有作乱,却一直未曾破开昆仑府法阵。” 朝朝神君一顿,道:“小神此来,想常伴大帝身侧,为大帝打理上清府。昆仑府中有阿暮在,大帝可心安。” 如今在九重天只有她一人,归微也不知是否可靠,若朝朝留下自然好。 清翡高兴道:“若昆仑那边没什么事,你留在这里自然好。” 朝朝神君点头,向归微道:“想来这位就是大帝的弟子,归微仙君?” 归微见朝朝神君问他,俯身一拜道:“正是,见过仙君。不过我只是一个凡人仙,并不是什么仙君。” 朝朝神君笑道:“既是大帝弟子,通过天验,便升神位,方是神界公认的大帝弟子。如今称作仙君也未有不妥。” 朝朝神君仔细打量一通归微,对清翡道:“想必归微仙君与大帝有缘。” 清翡未听出这话中机缘,又想起归微与她在人间界的过往,只搪塞道:“有缘,有缘。” 归微却听出这话里有话,认真道:“我定努力修行,宜勤补拙。” 不过这天验究竟是什么? 归微虽好奇,却未作声。 朝朝神君没再说什么,笑道:“请仙君三刻后到堂院。” 说罢,朝朝神君朝清翡一拜,自顾离开。 第9章 查案小分队集合 三刻后,朝朝神君现身堂院。 石榴树栽满堂院。 数不尽的鲜红大果挂在石榴树上,正中央一方鱼池,鱼池中央又有座通体翡翠砌成的小亭,光下耀眼夺目。 亭中一方翡翠圆桌,并两个镂空如意祥云纹的圆凳,桌上剩半壶微黄的酒液,在冰透阳绿翡翠做成的酒壶中荡漾,泛起波光鳞鳞。 圆桌往里,是座两米长的冰绿翡翠贵妃榻。斜躺在贵妃榻上,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只手懒散打着扇的,正是清翡。 朝朝神君四下打量一通,原来的上清府堂院是习武的地方,场地开阔,是曾容纳十万天兵的校场,什么时候凭空载满了石榴树? 隐隐见中央有绿亭,凌波踏池过去,透过翡翠珠子串成的亭帘,朝朝神君看见一身白衣的清翡,阖眼倚在榻上。 抬手变幻出白色披风,朝朝神君一手拨开珠帘,顺势踏进亭中,走近榻上人身侧,用披风盖住清翡婀娜的身子。 脑海中倏然闪过万年前,战场中上清大帝率领众神兵与魔族血战厮杀,攻无不克的神姿,朝朝神君心底未免有些失落。 又想起大帝新收的那个,除了皮囊好看些,一身根骨毫无半点用处的徒弟,朝朝神君轻轻摇头,叹一口气,感慨这些年在昆仑府听的那些传闻未必不是真。 万年前,鸿微天尊未能逃脱命轮之劫,落得身归混沌的下场。但那又何尝不是大帝的一场劫。 她至今,都不曾渡过这劫。 清翡在小憩,并未睡着。贵妃榻由苍山深处的冰绿翡翠经数十年万年自然形成,天然冰寒,她如今识海里养着二十三块星玦,星玦主火,躺在这榻上,能延缓星玦吞噬神灵的速度。 清翡张开眼时,见朝朝神君正神游九天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又摸摸盖在身上的披风,不觉一笑。 扑哧一声,朝朝神君回过神。 既然大帝要收归微仙君做弟子,他无论如何,也一定不让大帝的弟子在升仙宴上丢了大帝的脸面。 下定决心后,朝朝神君坦然道:“大帝,不知归微仙君在何处?两日虽有些紧,但小神有把握,让归微仙君在升仙宴上夺魁。” 朝朝神君竟当真要教归微? 她不过寻个托词找他过来罢了,未料想竟真的应下了。 难不成这万年间,朝朝转了性子? 清翡讶异至极,起身坐定道:“你要教他?” 未等朝朝神君作答,清翡笑道:“委实……大可不必。” 想是从前教望川过于严苛了些许,朝朝神君道:“归微仙君与旁人不同,小神定耐着十分性子教他。” 清翡摇头,起身道:“并非我不信朝朝教不好他,只不过我此次找你来,有旁的要紧事。” “再者,那样的根骨,如何教,都是无用。” 清翡拿起酒壶,仰头饮尽,淡淡说道。 石榴树林中有响动,朝朝神君呵道:“是谁?” 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形从鱼池旁显出,怀中抱着两个大石榴。少年笑的灿烂:“师父,神君,想着与神君有约,特来同神君说一声不能赴约。又见这处石榴果结的好,忍不住摘了两个,归微知错。” 说罢,少年俯身一拜,缓缓起身。 清翡同朝朝神君对视一眼,朝朝神君道:“无妨,大帝已告知小神。仙君既有事,改日小神再同仙君切磋。” 朝朝神君目送归微离开,转头看向清翡时,见清翡的目光也驻留在归微身上,不曾挪开。 朝朝叹道:“大帝方才那话,许进了归微仙君心里。” 许是酒太涩,清翡不自觉咽一口唾沫,方收回目光低声道:“无妨。” 清翡未做迟疑,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你探探我识海。” 朝朝神君虽有犹疑,仍按照清翡所说,使出追魂术。 一丝微弱的金光渗进清翡胳膊,自血脉中盘旋游入识海。 半个时辰后,朝朝神君满脸大汗,探得识海内状况后,收回追魂术,一时身形有些不稳。 朝朝神君满脸惊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望向清翡。 “大帝……识海内……有极强的东西在吞噬您的神灵。” “究竟是何物?” “那东西散落识海各处,像是有意识盘根占据一样,虽无魔气,但邪性的很。” 清翡褪下卷起的衣袖,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做到圆凳上,望着满院石榴嫣红。 “你是否听过,魔尊始祖身归混沌十万年,又聚魂组身,重生于世的事?” 朝朝神君急忙答道:“小神在昆仑府,离魔界一河之隔,自然听过。” 清翡点头,对上朝朝神君焦灼的目光,坚定道:“魔尊可以回来,师父也一定可以。” 朝朝神君瞳孔骤然放大,起身惊道:“星玦塑神之术!” 清翡现下倒有些好奇:“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这法子,也是小师叔耐不住师父走后,清翡日日哭,夜夜醉,方才说与她的。 朝朝神君又是从何处听闻的? 朝朝神君半晌才道:“当年大战时,小神曾听云泽上神说起过。” 朝朝神君思虑一阵,又道:“大帝……可还记得紫微大帝?” 清翡挑眉,她那不曾见过几面的小师弟? 清翡未作他想,道:“记得。师父当年在我与紫微师弟中,选了我。即便我与他虽为同门却不相熟,但这许多年间,我亦有时觉得对他不起。” “等救了师父回来,我便是拼尽这一身神灵,也要再塑星玦,救紫微师弟回来。” 清翡定定看向朝朝神君:“师父于我,更加重要。” 朝朝神君不再多话,只道:“对这星玦塑神之术,小神也只听云泽上神说起过一二句,不甚了解。方才用追魂术时,见星玦吞噬神灵的速度极快,不知小神能为大帝做什么?” 第10章 满是石榴树的归微林 清翡摸了摸手腕上的南红珠,眉间忧色隐约可见:“从前这南红珠可感应星玦,但自星玦被唤醒后,我再感知不到剩下一块星玦的去向。” “可星玦必须二十四片集齐,开启结灵阵,再以神灵喂养、结阵,方得塑神元丹。” 清翡疑惑道:“可最后一片星玦未集齐,这结灵阵便开启了。”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对。那二十三片星玦在我识海中近千年,都不曾出过什么岔子,是到了九重天上,才莫名苏醒,开始吞噬我的神灵。” “南红珠也是在星玦苏醒后,失去了与最后一片星玦的感应。” “所以,我要你过来,替我查一查。”清翡眸色深深,看向朝朝神君。 朝朝神君点头,忧心道:“是透着些古怪,小神定细查。但现下是否应先找到最后一片星玦的去处,若星玦不齐,在大帝识海中的二十三块星玦又日日时时吞噬大帝神灵,恐怕……” 清翡晓得朝朝神君担忧之处,点头道:“最后一片星玦在归微身上,我自会想办法拿到。这事早在凡人界我已验证过,绝不会出错。但你做的同样要紧,若查不出这其中干系,哪怕星玦齐集,只怕后面未知的意料之外会更多。” 天灾可怕,若是人祸,同样可怕。 “此外,为防万一,待星玦齐集,还需神君在旁护法。” 正说话间,司命来了。 清翡使一个眼色,朝朝神君遁身不见。 司命踏进上清府堂院,两眼望向满院看不尽的葱郁石榴树,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楞站了好一阵,方双臂伸直,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转一圈。 “天哪!”司命惊呼道。 清翡徐步走来,盈盈笑道:“是哪阵风把司命仙君吹到我上清府来了?” 鸿微天尊唯一的女弟子,主掌战事的上清大帝,天地同寿的女神,这般的神阶的祖宗,说起话竟似个长在爹娘膝下不经事的小姑娘一般软绵绵,甜糯糯。 若非他司命曾看过记载上清大帝辉煌战绩的古卷,怕只难将眼前人同古卷中那个智勇无敌、斩杀魔族无数的上清大帝挂钩。 司命拢袖弯腰一礼,慢声道:“小仙见过大帝,此来有两桩事。一则升仙宴当日,远在蓬莱的北极大帝,也就是大帝您的师兄,亦要亲临九重天赴宴。二来,天帝特遣小仙来,同大帝讨件稀罕物,作为升仙宴,拔得头筹仙人的彩头。” 司命瞄一眼清翡,随即轻咳一声笑意愈浓:“自然了,大帝的彩头,无论是何种仙器秘法珍宝,必定是九天内外一等一的极品。” 清翡觉得这司命讲话颇有意思,倒是讨人欢喜。不过她准备的彩头,万万不能作为第一名的奖品。 清翡作一个请的姿势,指尖提裙,边走边道:“从前本神与师父、师兄,都曾在天宫生活过,天界的规矩也懂一些。天帝是九重天之主,这头筹的奖励,自然由天帝来赏。我与师兄等几个尚未身归混沌的老人,虽在九重天有府邸,活的比天帝长些,经验也多些,但终究,天帝才是这里的主人。” 清翡歪过头瞥一眼司命,浅笑道:“客随主便即是。” “师兄既要赴宴,想必也会备下彩头。如此,天帝的彩头自然是给拿第一的,师兄的便给第二名,本神的便给第三名。如此可好?” 清翡转身站定,看向司命问道。 司命用袖口擦去额间汗,含笑附和道:“如此,小仙便将大帝的话转告天帝。” 清翡点点头,看向门口硕大的门匾,问道:“这堂院二字,上古气息太浓,也与如今此处的景色不相衬。本神想换个名字,司命仙君可有推荐?” 司命实在琢磨不透这位上清大帝的路数,一时恍惚脱口道:“大帝种了这样多石榴树,可是爱吃石榴?” 话方出口,司命便悔的要命。才觉他同这位大帝并不相熟,问这样的话更是逾矩。 清翡未看出司命神色间的变化,只顺着司命的话斟酌,一时意起,答道:“是他喜欢石榴……莫不如,叫归微林。” 她无时无刻不盼着师父归来。 司命见清翡未有异样,松了一把汗。归微林……微……难不成是那位鸿微天尊?不对,那位早已身归混沌,若是鸿微天尊,也应是思微林。 喜欢石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这天界竟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逸事? 无论如何,瞧起来这位上清帝倒是很好相与的人物。 司命神采飞扬:“归微林,果然好极!” 说罢便匆匆道了别,一路小碎步狂奔而去。 清翡只当他急着去找天帝复命,却不知司命心痒难耐,千百小虫噬身一般,急着去翻上古书卷,找找这归微林的出处。 司命泡在天书阁中苦翻上古典籍。 直至归微在司命对面整整坐了三个时辰,方发现他。 司命醉心八卦,猛然抬头看见对面坐个病秧子,生吓好一跳,身子陡然往后一跌。 “你这小仙!莫再来烦我!” 司命没好气道。 归微盘腿而坐,冷冷看着司命道:“仙君,我只求看一眼自己的轮回卷。” 司命是个好脾气的火药桶,若是面对上阶的神仙,无论何种刁难,那叫一个春风化雨、热情周到。但若是面对归微这样无背景、无能力、无根骨的三无小仙,便是另一种仙姿容貌。 司命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着脸道:“本仙君有要事在身,无暇应酬,请小仙人速速离开,莫再搅扰。” 归微夺过司命手中古卷,瞥见上书所载正是上清大帝生平。 “仙君,我只想看自己的往生卷。” 司命不发彪,你当司命是病猫。 司命一把抢过书卷,站起身跺脚气道:“小仙友,你又何必执着于前尘往事?” 归微淡扫一眼司命,一字一字道:“因何来,因何去,很重要。” 第11章 上清大帝毁了归微往生卷? 司命颇没好气,白眼道:“载述你前世过往的往生卷,已被人毁了。” 归微急道:“是谁?” 司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九曲肠已开始弯弯绕。这小仙人颇得端懿公主喜欢,又是个极耿直的性子,上天界这些时日,从不曾曲意逢迎过谁。 若告诉他,是端懿公主毁了他的往生卷,找端懿公主闹上一通,若再传进天帝耳朵里,日后这麻烦岂不是仍要到他一介小司命身上。 想罢,司命摆出一副神秘姿态,又以食指向上一指,压低声道:“天机,不可泄漏。” 归微顺着司命所指向上一望,心中若有所思。 天书阁位于天宫,天宫位于八重天,八重天之上是九重天,九重天上如今只有上清府里他的师父上清大帝。 而司命,方才翻阅的恰是上清大帝的卷轴…… 归微目光在司命手中卷轴上留驻好一阵,才问道:“是那上清大帝,毁了我往生卷?” “难怪……” 难怪上清大帝那日无缘无故现身竹林,还要收他这样一个毫无仙基根骨的做弟子。 司命翻查古卷的手一滞,满头雾水看向归微。 这小仙人,如何把往生卷被毁一事,同上清大帝扯上了干系? 他指的是天,可不是什么九重天上的上清大帝。 也太风马牛不相及了些。 归微看见司命的反应,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想起上清大帝说的那句话......即便拜她做师父时,明知他不配做上清大帝的徒弟,更藏着学追魂术的私心,可他既已拜上清大帝做师父,便存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心思。 他也想好好修仙,通过测试,名正言顺的做上清大帝徒弟。 可他的师父,还未教他,便轻描淡写地说出“那样根骨,如何教,都是无用。” 这样决绝的话。 仿佛一下子,他便被判死刑,再无生还翻案的机会。 可上清大帝为何这样做? 为何毁他往生卷? 又为何要收他为徒? 上清大帝还说过,会教他可探查往事今生的追魂术,是不是也是假? 此时的归微,只觉胸口憋闷的紧,心也慌的紧。 归微追问道:“司命仙君,追魂术是否真的能探查前世今生?” 追魂术? 前世今生? 这又是什么? 司命回过神,摇头道:“本仙君不曾听闻过什么追魂术。且上清大帝何等人物,又怎会出手毁你的往生卷。” 见归微似乎松一口气,又生怕他不信,生出别的想法,本着爱护幼仙同时自保的拳拳之心,,司命翻出一卷古籍,上下好寻一阵,指着一段道: “小仙人瞧这处,上清大帝,于十万年前,斩杀魔宗始祖杀鹤荀,于七万年前,平定南荒魅族之乱,于三万年前,屠尽冥界罗刹……” 司命合上卷轴,拍手叹道“这样一位女修罗,杀人不眨眼大魔头,不对,咳……这样一位天界守护神,又如何,会对你这样一个下界的病弱小仙上心思?” 病弱及小仙两词,司命咬的格外重。 司命心中对着归微暗自腹诽:在人界,这位大帝确实对你动过心思...... 瞥一眼归微,见他震惊于上清大帝的丰功战绩,司命咳嗽一声道:“更遑论,小仙人你那往生卷,早在上清大帝来前便已经毁了。” 归微不再纠结,既不是上清大帝毁他往生卷,他似是长舒一口气一般,轻松许多。 司命见归微模样,又生怕这小仙人想不开,心中更生出拳拳鼓励之心,拍拍归微肩膀,叹道: “小仙人,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天定的命数,万般皆在命轮之上。莫说你我,便是鸿微天尊那样开天辟地的大人物,都免不了身归混沌的结局。” 司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更丧气了些,张口又道: “但无论何种境地,你我皆当奋力向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有强大,方生出路。” 司命啧啧两声,感叹他竟能脱口而出这样广袤而深刻的道理。 他,司命,不愧是掌管凡人界运势命数的仙官。 想起归微在人间便病弱,升仙后也仙基薄弱,司命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愁道:“小仙人如今这仙基,只怕还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升仙宴会。” “小仙人莫忘了,强大的前提,得先活下来。”司命露出笑意。 归微眉头拧结,问道:“鸿微天尊是谁?” “比……”归微顿一顿,又道:“比上清大帝还要厉害?” 司命大袖一挥,心中气急,他那样深刻的道理,这小仙人竟未将半句听心中! 司命颇没好气道:“那是自然。鸿微天尊可是开天辟地的人物,连这九重天,并九重天上的天宫,皆为鸿微天尊所创造。至于九重天那位上清大帝,曾是鸿微天尊得弟子。升仙宴那日要来的北极大帝,也是鸿微天尊的弟子,还是如今天帝的师傅。” 心中陡然一惊,司命半点气性也没了,反笑得格外奸诈:“这些事,日后本仙君,可一一说与小仙人听。” “不过嘛……”司命话锋一转,和蔼道:“只盼着我司命阁部分往生卷被毁一事,望小仙人保密。” 归微郑重朝司命一拜,道:“自然。归微谢过司命仙君。” 司命脸色陡然一变,瞳孔放大道:“你说什么?” 归微? 这小仙人自称归微? 归微被司命上下打量的十分不自在,出声试探道:“司命仙君?” 司命突然起身,一把将手中古卷扔地上,又蹲身捡起好生归放,抱着脑袋围着归微转来转去,口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大帝竟这般痴情?” 难不成那归微林是为这小子建的? 司命如疯魔一般,既喜又惊还错愕,更带着三分不可思议,两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深呼一口气道:“小仙人方才,唤自己什么?” 归微道:“归微。归去来兮,晨光微曦。” 第12章 升仙宴 霎时间司命心中已然翻江倒海,忆起上清府中,上清大帝金口所出的归微林三字,想起人间界历劫那些事,又细细打量一番归微…… 若要说起来,寻常人的往生卷,过往千百世皆记载其中,可这归微奇了,上天界前,便只有凡人界建康城,大将军独子张酆那一世。 须知万物生灵,一世为人者难上加难,一世成仙更是天方夜谭。 而自升仙后,这小仙人的命数也一直与上清大帝,还有端懿公主牵扯不清。 奇哉,怪哉。 照说上清大帝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难不成是格外偏爱这归微一些,才以他不知道的何种上古神术帮助归微升了仙? 这倒也能解释的通,为何寻常从不到九重天界的上清大帝,紧跟着归微上了天,还驻进了上清府第。 可他清楚记得,端懿公主在人间历劫时,也格外喜爱归微,甚至不惜自陨性命,才早早终了历劫,回归天界。 眼下这归微成了香饽饽,独一份、不可分的香饽饽,只怕寂静许久的九重天上又要热闹起来。 一场没有硝烟的爱情保卫战即将拉开帷幕! 可弱小如端懿公主,即便身为天帝之女,又如何敌得过上清大帝? 尚未开战,胜负已分呐…… 司命端着衣袖,捧着小手,沉迷八卦不可自拔,云淡风轻的面容下早已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归微见司命神情游离,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道:“司命仙君,归微先行一步。” …… 天宫仙栖池。 成群百凤鸟翱翔天际,带出阵阵清啼。仙栖池内仙波流转,彩云飘涌。仙姬飘带缠绕,赤足而舞,乐人分列两侧,仙音袅袅。 正中央主位上,高耸华贵的金座格外耀眼。主位两侧,分有两座席,虽不如天帝主位的金座华美冠丽,但也是低调中尽显奢华,奢华中尽显品味,且皆比主位略高那么一分。 正是北极大帝,并上清大帝二帝的坐席。 如此,方显天帝尊师亲长之心,恪守礼法之意。 仙栖池中央有座水晶砌成的四方仙池,池内灵鱼嬉游,灵龟散漫,倚着灵石吐泡泡。池顶架起一座阔达的琉璃水晶台,做比武场之用。 高座而下,仙池两侧,依各仙阶品级,分列坐席。 清翡先是去司命殿寻了司命,又拖着在司命处喝了七八九盏茶,待到茶都泡不出茶味儿,方施施然起身,同满头大汗的司命掐着点赶到仙栖池。 司命连喘气带擦汗,一张白净的小脸通红,方寸间略显慌乱。 四下望时,只有高台右侧有一坐席,并仙官席末尾厕仙旁有一空席。 见司命抬脚便要去下座仙官席处,清翡抬手拽住司命脖颈,伸出食指朝上座一点,微微一笑: “同本神上座。” 宾座既满,吉时已至,天帝开宴。 开场先是一曲歌舞,如今天界的歌舞着实没有什么看头。清翡百无聊赖时瞥过天帝坐席左侧,同她对桌的师兄北极大帝恰好也望着她。 清翡眸眼含笑,朝北极大帝点头。 身姿端正,不苟言笑的北极大帝亦望着清翡,轻轻点头。 司命跪坐在清翡身侧,眼神落在舞者间,一只手捂嘴压低声道:“小仙听闻,北极大帝来此,亦是受了天帝之邀,要在升仙宴前几名仙者中选出天资聪颖的,收作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 清翡眉眼未动,指尖拨动掌心的酒杯打转。 司命更进一步道:“若端懿公主叫北极大帝收做外门弟子,便要随北极大帝去蓬莱修炼,如此其他小仙人便可不受端懿公主欺负。” 清翡顺着司命的话往下处坐席看去,在天帝一众天妃中寻到了更为年轻,更加艳丽张扬的端懿。 端懿公主手中捧着仙桃,眼神隔三岔五穿透舞者,飘向站在水晶台下试炼区的归微。 清翡皱眉。 她却不曾听闻这公主有欺负小仙的习惯。 司命见清翡皱起眉头,颇不顺意的模样,更加殷切道: “照说端懿公主的资质,莫说同天帝一般做北极大帝的关门弟子,便是做北极大帝的关外弟子,也属实勉强。但若大帝您能同北极大帝说上一说,想必以您同北极大帝的关系,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这九重天上岂不是没人同上清大帝争这归微小仙人了? 清翡收回眼神,小酌一口酒:“是天帝同你说来劝本神的?” 未等司命回话,清翡认真道:“能做师兄的弟子是很好,可关外弟子,却学不到什么真本事。若天帝有此意,本神住在这九重天,理应承天帝意,回馈一二,虽不能保证师兄应下收那端懿做关外弟子,但可尽力一试。” 司命见清翡说的这样认真,倒不知道是该顺着清翡的意思接下去,又或者解释一二。 难不成,上清大帝不知? 不知端懿公主与归微在人间的那段孽缘? 司命轻咳一声,压低声道:“大帝可知道,数十年前端懿公主曾下凡历届。” “天上一日,人界一年,加上端懿公主下界后尚且未历完劫,便身死归天,是以无人知晓此事。” 清翡好八卦,却不好不相熟的八卦,是以敷衍的点头,只伸手摸桌案上的橘子吃。 歌舞间,来了位头戴金冠,生的极貌美的红衣女子,行至仙官坐席前端,在首席处变化出一张桌案,自顾坐落。 清翡只觉这女子颇有性格,可惜却同她撞衫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鲜红的衣裙,微微皱起眉头。食指在空中一拂,换一身五彩斑斓的群裳,方用胳膊肘推了推司命。 “这是谁?”清翡一手剥着桔子,一手往口中送着橘瓣,似不经意的问。 司命惊诧的目光从红衣女子处挪回清翡身上时,又吓了好大一跳。 清翡见司命模样,嚼着口中橘瓣含糊道:“撞衫了,换一件。” 清翡眸子紧锁红衣女子,挑眉笑:“换件更好看的。” 司命擦擦额头间涔涔的汗,讳莫如深道:“那位是天帝的妹妹,名唤般念。” “般念?” 清翡倒不曾听过这号人物。 第13章 般念上神 一曲歌舞毕。司命仙君口中唤作般念那位,红裙摇曳,步履生风,徐徐踏阶,向中央高处的水晶琉璃台走去。 还是北极大帝先开了口。 “上神,碧落是否升起?黄泉是否干涸?” 清翡一向觉得师兄待人很是克己复礼,却不曾见过师兄有言语这样冷漠疏远的时候。 清翡扒橘子皮的手一动不动,同司命仙君对视时,二人眼中尽是八卦之情。 仿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双目碰撞,旋即天地撼动,一触即发! “仙君,你方才说那位是天帝妹妹,如何师兄又称呼她做上神?!” “大帝,那位确实是天帝妹妹,因何竟让北极大帝尊称一声上神?!” “说起来,小仙不过是混沌天地清明许久后方生的,不晓得此为上神也便罢了,难道号称与天地同寿的您也不知?” “司命君,惭愧,惭愧!” “大帝,不如接着看下去!” “甚好!” 清翡同司命好一阵激烈的目光交流后,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盯着水晶琉璃台,不觉间便连身姿也挺拔不少。 被北极大帝称作上神那位,并未因北大大帝毫不客气的问话生出一丝不悦,反倒笑得开怀: “还是唤本……君一声,魔尊罢。” 北极大帝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天帝面色昏暗,众仙惊诧。 司命当即从怀中掏出小本本,又从袖口摸出一杆毛笔,转动笔尖含在口中舔舔,奋笔疾书。 清翡换个舒服姿势,贴心的幻出一方满是墨汁的砚台,放在司命跟前。 司命眸中闪过一丝谢意,随即更加奋笔疾书。 天帝开口:“般念,你若还念一丝兄妹情,即刻离开!本君便不追究你擅闯九重天的罪过!” 红衣女子神色突变,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冷声道: “不过有幸同本君同投一胎,也配做本君兄长?更遑论追究本君的罪过?” “本君何罪之有?” 说这话时,清翡眼瞧着那位般念君望向了大师兄北极大帝。 铁树开花了? 大师兄甜甜虐虐的爱情来了? 管他神族魔族……都未尝不可。 可师兄确实古板了些…… 清翡神游九天外时,一束光瞬间将她拉扯回水晶琉璃台上。 汗毛竖起。 那红衣女子幻化出一尊巴掌大的四方收口白玉小瓶。 瓶身上尽是霸道狠烈的魔气。 仿佛有无穷恶魔欲要从那四方瓶口挣脱。 清翡口中喃喃:“魔界至宝,魂瓶。” 司命方画了半个瓶身,闻清翡说话,停笔问道: “请教大帝,何谓魂瓶?连小仙都瞧得出,这瓶子邪的很。魂瓶?束缚魔头灵魂之瓶?倒是贴切,贴切的很。” 司命不断点头。 清翡直勾勾盯着魂瓶,难得正经: “以十万年神力喂养星玦,投以魂瓶,方出塑神元丹。” 司命头也未抬,虽听不懂什么星玦、魂瓶,塑神元丹,却尽数记到了小本本上。 难不成,为那位魔尊始祖结魂重生的,就是这位? 清翡心中充满了对那魂瓶的渴望。 还有对台上女子的钦佩之心。 她也曾同她一般,为了收集星玦四处奔走,荒废了许多时光吧。 清翡眼中全然是魂瓶。 不自觉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