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一章:大富大贵裴远野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哲学家说过,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对于一个过了十九年穷苦屌丝生活的人来说,他觉得自己的确死了,而且死的很彻底。 不过有个成语说的好啊,否极泰来,正是因为郁郁十九年,他的人生终于出现了转机。他中了,中了足足一千万! 怀揣彩票的他,近乎是拿出了猪八戒回高老庄的速度,在他闯掉红绿灯,笑容僵硬的望向迎面撞来的卡车时,他才真正的明白“否极泰来”的含义。 哪怕是将死,他都是揣着彩票死的,临终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担心医生会不会私吞彩票。 麻蛋,那可是老子废了十九年运气才换来的,就给他整了个这? 不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如果重生到一个前所未见朝代的二十八线小农村,也算老天爷可怜的话,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脚下是前所未见,波澜壮阔的江湖。 这一世,他叫裴远野,裴远野的裴。 —— “裴远野,你要是再敢偷看我家闺女洗澡,我就把你下面阉了喝酒!” 伴随一声低沉愤怒的咆哮,裴远野从墙头摔了下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飞砍在墙上的菜刀,喊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这要是砍到我俊秀无敌的盛世容颜,你赔得起吗!” “呕!” 不远处的馄饨摊,一个刚刚下学的稚童,听到这句话竟真的吐了出来。 “你要是去好莱坞,小李子都不敢出门拍电影了。”裴远野白了小孩一眼,身边粗布麻衣的村民对这个从小便疯言疯语的孩子抱有最大的……敌意。 坐在稚童旁的健壮男子眼神警惕的让孩子往自己身边坐了坐,裴远野不屑的轻笑,双手抱头,脚步乱杂的向家走去。 “我想呼风唤雨,我想遨游四海~” 嘴中哼唱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曲调,裴远野打着哈欠回到家,还没推门进去一个模样精雕玉琢,粉嫩嫩的小姑娘便推门而出扑到了他的怀里。 裴远野对于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感情,唯独对这个妹妹很看重,所谓的“父母”在二人年幼时便死了,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时至今日。 父母双亡? 相依为命? 裴远野习惯性的出了神,这种设定的展开往往应该伴随着一些很猥琐的事情啊,自己怎么就没想过…… “哥哥……你是不是又去偷看街头马姐姐洗澡了,那可是咱们村最漂亮的女子,你在这样又该被那些马姐姐的追求者揍了。” 裴远野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痛心疾首的说道“妹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是那种偷看女孩子洗澡的人吗,你的哥哥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人,你看我发明的防盗门不就普及到了咱们村的挨家挨户。所以说,你的哥哥是注定要成为伟人的。” “可……偷看洗澡……” “肤浅!作为我裴远野的妹妹,怎么能看事是流于表面,看似我在偷看她洗澡实则不然,我和马小姐早已私定终身,我那是在跟她谈情说爱。” 裴非衣扬起天真的小脸,思索道“可是昨天我遇到马姐姐的爹爹,他还跟我说要我保护好自己,说哥哥是个变态。” “那是马小姐对我一份真诚热忱的爱,你还小不懂这些。”裴远野表面笑吟吟,心里已经把举着刀的屠户壮汉骂了千遍万遍。 不就是偷看洗澡吗,你也可以来偷看我嘛,我这完美诱人的酮体随便你看。 裴非衣揪着哥哥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哥哥,我饿了。” 裴远野略加思索,拉起妹妹的手,说道“走,咱们去舅舅家蹭饭。” 女孩眼色悲壮的拉住哥哥,说道“哥,你忘了昨天舅妈说,你要再敢带着我去蹭饭,就把你的腿打折……” “害,你以为我怕她?太小看我了,我这么英俊潇洒,长得红颜祸水的,她那是看见我情迷意乱。” “可是……” “别可是了,在晚点儿他们家就吃完了。” —————— 裴远野还没推开门,便听见院中传来女子雄浑的嗓音“那个小杂种要是再敢带着他妹妹来蹭饭,非得把他揍成猪头。” 少女眨着眼,抬头看向少年。 裴远野苦笑,前世他活的够窝囊了,这一世他就想活的开心些,没想到也这么难。 那双犹豫的手还是推开了门,少年面色前所未有的正经,就连那举着擀面杖想要赶人的健壮女子都愣了愣。 “我可以不吃,能不能给我妹妹一点,她还小再长身体。” 这句话,近乎哀求。 女子也仅仅是愣了愣,面无表情的举着擀面杖而来,像极了裴远野前世的教导主任,不仅男人婆,而且男人婆。 “你把擀面杖放下,和谐社会懂不懂,和谐!” 刚刚积蓄起气势的裴远野瞬间就瘪了,背起妹妹就跑,那速度简直是让人望尘莫及。 一溜烟的跑回家中,院中竟多了一个身穿白袍玄甲的少年郎,模样自然是英俊飒然,他痛苦的瘫倒在地上,费力的抬头看向兄妹二人,嘴唇微动说道“水……水……” 裴远野有些庆幸,还好这货要的不是饭,他家米缸里的米虫比米都多,真要是给他弄吃的,恐怕只能做一顿煮米虫了。 裴远野心想,这货一看来头就不小,难道是给自己送重生福利的?那这也太晚了,自己这一世同样是过了十九年苦逼屌丝生活,快递晚点也不带这么严重啊。 虽然脑海中一直在头脑风暴,可终究是救人要紧,他连忙拿来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扶起白衣公子对着他便是猛灌而下。 “谢……别灌了……别灌了……” 裴远野笑呵呵的将水瓢丢给裴非衣,望向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的白衣公子,开口便道“是不是要送我上等秘籍,玄兵利刃,还是无上丹药?” 白衣公子一愣,心想这不对劲啊,不应该先做一番自我介绍嘛,这一上来就要好处,怎么那么像江湖骗子啊…… 全然不想自己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要不是裴远野是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就把他扫地轰出门了。 他顶着裴远野期待的眼神起身,缓缓说道“其实如果能来点儿吃的,或许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裴远野眼神莫名的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米缸,言语多了些猥琐。 “你……确定?” 第二章:共享单马 裴远野还是很有节操的,总不见得真的蒸米虫吧?家中实在没吃的款待这位财神爷,他不得不毅然决然踏上了讨饭这条不归路,只是刚要出门便被一身形瘦矮的中年男子堵在了院内,来者赫然是他的舅舅。 “这些吃的你拿好。”他将沉甸甸木食盒放到裴远野手中,看向这位外甥的眼神说不出的感情。 后者知道自己这个舅舅一向软弱,一定是舅妈的意思,想到这儿少年唇角勾起柔和的笑容,说道“舅舅你可一定要好好待舅妈,别天天去找你们街口的那个李大姨了,在让我看见一次,我肯定会去跟舅妈说的。” 瘦矮男子被戳穿了心事,愤愤的挥了挥袖子,转头便走。 裴远野摊开手心,是刚刚从舅舅身上“借来的”银子,反正他藏这些私房钱也是为了去讨好那个穿着“凉快”的女子,不如给自己也算是个扶持项目,功德一件。 如果说白衣公子仅仅是有些饿,那么眼前的兄妹二人简直是恶鬼投胎,他的筷子还没夹几口,在抬眼便已经盆干碗净,裴远野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说“吃啊,甭客气。” 他撂下碗筷,轻咳后,自我介绍道“在下苍云剑宗周培元。” 裴远野白了他一眼,装什么装啊,吃着饭还不忘自报家门,苍云剑宗?好耳熟的名字啊…… 苍云剑宗!? 裴远野连忙放下碗筷,将一碗的米饭和菜都扣到了周培元的碗里,谄媚笑道“周公子多吃些,多吃些!” 这货果然是来给自己送福利的,苍云剑宗周培元,大周王朝青秀榜甲字榜第八位,一人一剑孤身入地龙山斩恶龙,按照裴远野的说法这就是出道即巅峰啊,还是c位出道! 这才是主角剧本啊,看看自己,重生在一个距离最近郡城都要三十多里地的二十八线小农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培元疑惑的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和菜,对上一旁裴非衣眼馋的目光,笑着将碗递给她,说道“你多吃些?” 这一幕,让裴远野对这位少年剑仙好感倍增,如若周培元真是什么无时无刻端着架子,恨不得全天下女子看见自己都尖叫的自恋狂,那裴远野也说不出什么,无非是在心里吐槽他。 像他这么有志气的人不多了。 “那个周公子光临寒舍,真是让陋室蓬荜生辉啊,我跟您讲我对您的思慕堪比女子。” 说着,裴远野还向周培元投以女子般妩媚的眼神,后者刚刚吃下去的险些都吐出来。 “我……是被追杀到这里的,赤火教的人最近在……” 周培元话还没说到一半,裴远野拉着妹妹闪到远处,捂住耳朵说道“停!不要再说了,我丝毫不感兴趣。”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拿出舍我其谁的精神帮衬周培元,进而混入主线,迎娶江湖仙子,走上人生巅峰。 可他是谁,他可是裴远野啊。 他对江湖打打杀杀丝毫不感兴趣,他只是单纯的想从周培元身上弄些值钱的东西拿去卖掉,然后完成他蓄谋已久的发财大计。 周培元见他这样也就不在多言,语气转而诚恳的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不知这位兄台的姓名,可否告知在下?” “裴远野。” “裴兄,不知你是否愿意来我苍云剑宗?” “别了别了,我对成为一名江湖剑客丝毫不感兴趣,您还是给我些值钱的东西让我卖了得些银两,我也去做些小本买卖。” 周培元来了兴致,问道“不知裴兄想要做什么生意,没准我周某能帮上些忙。” 裴远野拍了拍身边吃饱喝足的裴非衣,笑容略显猥琐。 周培元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痛心疾首的说道“没想到裴兄竟然要牺牲自己的亲妹妹……” “牺牲个大头鬼,我是让我妹妹告诉你。” 裴非衣站起身来,挺起不显“太平的胸膛”,说道“共享单马!” 周培元在那一刻,似乎看到一缕光从裴远野的身后绽放而出,这也是他走向不归路的起点。 “共享单马?” 裴远野拿出电视上推销员卖足力健的气势,猛的一拍桌子说道“没错!就是共享单马,这将会是一个划时代的商业模式,它将彻底改变大周王朝! 赶路没有马匹怎么办,躲避仇人追杀马累死了怎么办,不用担心现在共享单马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我打算在几大郡县的沿途设立共享马点,找专人看守,每个月会有定点的人给他们送马匹需要的粮草和水。共享马每经过一个共享马点都要经过看守人的检验,可以进行换马但得加钱,这样轻松便捷的骑马方式注定会风靡大周王朝,而我裴远野是注定成为大周朝之狼的人物!” “虽然听不太懂……但光想想就很厉害啊!” 裴远野得意一笑,这全都归功于童年电视中滔滔不绝的电视销售,这么一想,还真是要感谢足力健啊。 他看得出周培元正处于云里雾里,连忙揽住他的肩头,二人并肩举头望天,他深沉的说道“培元兄,你我二人也算缘分一场,若是你们苍云剑宗肯投标我的项目,我保证肯定会一本万利,没准到时候苍云剑宗就是大周朝第一宗派!” “可是……” “没有可是了培元兄,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你必然会成为苍云剑宗的历史罪人,我最近熟读江湖日报,听闻最近苍云剑宗被其他几大宗派联合打压的厉害,这样重振宗派的好手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啊!” “好!可兹事体大,总要和掌门他们商量商量才是,我此行下山是要前往洛川参加五年一度的江湖大会,不如裴兄与我同行,到时候在一起折返回苍云剑宗。”周培元笑得真诚,他是真的相信了裴远野这个毫无节操的家伙,相信他必然会给苍云剑宗带去光明的未来。 裴远野贼笑,心想“只要跟着周培元就能结交更多江湖俊秀,到时候自己就能把如家客栈这样的想法在卖给其他宗派,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挥霍了……” 裴远野打定主意,笑容猥琐的看着毫不知情的周培元,像极了变态。 第三章:背缸离乡 既要远行便要收拾行装,裴远野思前想后的屋里屋外走了七八趟,最终将眼神锁定在了米缸上。 “姓周的,你说咱们带口米缸怎么样?” 周培元并不介意裴远野这么称呼自己,他眉头微皱,问道“带口米缸有什么用吗?”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遇到强敌可以躲到米缸之中遁形,这样敌人就发现不了咱们了,我管这叫忍术!” 周培元不由惊呼“真是没想到啊,原来裴兄还能自创武学,到时可要好好教教我这忍术是什么。” 入夜渐凉,裴远野褪去白日的嘻嘻哈哈,眼神迷茫的望向天空。在这个历史书上都翻阅查找不到的时代他很孤独,有时想想老天爷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别人重生都伴随各种系统、金手指,他重生除了一张与前世一样英俊潇洒的帅脸,还有什么?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吗?” 他翻身呢喃道,抵不住睡意的同周公幽会。 翌日清晨,裴远野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从屋中走出便看见周培元在和裴非衣聊天,二人虽年龄相差不少但却意外的郎才女貌。 裴远野大喊道“姓周的,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泡我妹妹!?” 性子纯良的周培元哪里斗得过老奸巨猾的裴远野,被这一句话吓得是百口莫辩,还是裴非衣解围道“哥,你就别欺负他了。” 收拾好行装,裴远野背起米缸,牵着妹妹的小手,说道“你和姓周的去村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裴非衣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跟在周培元身后,少女的脸上有这一抹浅笑,眼神全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裴远野将小村子的一花一木都收入眼底,对上周围村民厌恶的眼神也丝毫不在意,他一路走到舅舅家恰好看见舅妈在院子里浇花,轻轻开口唤道“舅妈啊,我来跟您辞行了。” 辞行? 身姿健壮女子眼神疑惑,她看向裴远野身后的米缸,语气温柔严厉“又整什么幺蛾子,快回家去,晚上来吃饭!” 裴远野强忍泪水摇了摇头,说道“总该去外面闯荡闯荡不是,您看我行囊都准备好了。” 他拍了拍身后的米缸,声音清脆响亮。 女子还想说话被裴远野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抱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舅妈这是舅舅写给街头李大姨的情书,您拿好。” 昨日舅舅来送食盒,裴远野可不仅仅是从他身上偷来了银子,还有这么一封情书。 粗布木钗的她苦笑着接过信,拿出三两银子递到裴远野的手中。 “银子拿好,你饿死无所谓别饿着非衣那么小丫头,这么多年舅妈对你都很严厉,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娶妻生子……” 裴远野笑着打断道“放心吧舅妈,凭我这一张惊为天人的帅脸挣些钱还不容易,我不会让非衣跟着我受欺负的,走啦!” 少年脚步故作飒然而去,前世他活的平庸憋屈,这辈子总要开心尽兴,活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不敢回头看挥手送行叮嘱自己在外小心的舅妈,那一声声温柔的话语像极了前世母亲的絮叨。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对自己多么重要。 裴远野在路过街头李大姨家门口的时候,捡起路边硕大的石砖,使出吃奶的劲扔进了她院子里。 “给我守着些妇道,别整天穿的跟十八禁一样站门口勾引别人家男人!” 不理会推门出来指着他怒骂的妇人,裴远野还要去见一个人,就是经常被他“偷看洗澡”的马小姐。 有些事情还是要解释清楚,不然等以后成了一方富甲,这就是所谓的黑历史啊,找媳妇都不好找。 轻扣铁门,裴远野满意的看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满意的作品:防盗门。 村子五十户人家,防盗门已然推广了五户人家,是个很不错很不错的开头嘛。 开门的女子模样灵秀动人,这般模样也难怪被誉为村花,村子里的年轻后生惦记她也是理所当然,这般容貌就算放到大点的郡城,也算是中上等了。 “你今天又要干嘛,你不要命了,要是让我爹看见你非得拿到砍你不成”女子小脸微红,伸手就要关门。 “我是来辞行的。” 关门的手猛然一滞,名字俗气的马兰花眼神平添一缕悲伤,疑惑的问道“辞行,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外出闯荡一番,去推广我的共享单马,我跟你讲我已经找到投资人了,只要融资……” 话未说完,少女轻柔的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久久不松开。 “来跟你辞行是因为我得跟你解释……” 马兰花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你每次其实都是帮我赶走那些偷看我洗澡的登徒子,甚至有好几次他们说我的污言秽语都是你去替我出头,这些我都知道。” 裴远野自恋一笑,说道“谁让我是活雷锋呢,你说的这都是我助人为乐高尚品德的一乃乃体现,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最吸引人的不是内在而是我这一张堪比吴彦祖一样的帅脸。” 听着熟悉又听不懂的话,马兰花松开双臂,小脸俏红的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那是自然,我要以一富带动多富,把咱们的村子打造成大周朝示范村。”裴远野轻拍胸膛,一副舍我其谁的壮志豪情模样。 “那我等你回来。”马兰花神色坚定,小手摩挲衣角,能让这么一个平日里腼腆内向的姑娘这么说,裴远野愈发觉得自己真的太帅了,还这么有人格魅力简直是一种罪过。 裴远野重重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走向村口,此刻他的内心自带bgm的奏起了《赌神》。 周培元正举目眺望村子,恰好看见脚步六亲不认的裴远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他眼中自带圣光特效的男人。 “哥!”裴非衣振臂一呼,笑着扑到裴远野怀里。 宠溺的揉搓这妹妹的秀发,抬眼看向一脸笑意的周培元,不由暗自怀疑这家伙不会是龙阳之好吧,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色色的…… 周培元没那么多猥琐的想法,开口问道“走吧?” 裴远野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的应道“走。” 第四章:野外求生大师 “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啊,我要累死了。”裴远野脚步晃晃悠悠,随时有一头栽倒的危险。 周培元双唇微抿,说道“要不等会儿在休息?” 裴远野一副死了家谱的表情,声音无力苍白“我真的不行了……” “可是我们离开村子才不到半个时辰,谁让你非要背一口米缸?” 裴远野故作痛心道“姓周的,是不是你要我跟你一起前往洛川,我若是死在半路谁来复兴你们苍云剑宗?明日江湖日报就会白纸黑字写着:震惊!一代江湖天骄活活逼死商业奇才,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还不算完,裴远野一把抱过对自己哥哥夸张表演习以为常的裴非衣,捏着她柔嫩嫩的小脸,哭道“你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没了哥哥吗?” “我……要不我给你背?” 裴远野故作推辞道“不用!这都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看着兄妹二人相拥而泣的场面,周培元哪里受得了,于是堂堂苍云剑宗的少宗主,青秀甲子榜第八位的周培元接过了米缸,看着满脸笑意哼着小曲的裴远野,他才意识到这个江湖有多么险恶。 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他周培元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周培元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什么,连忙将米缸扔给了裴远野。 后者疑惑的问道“怎么了,米虫爬你身上去了?” 周培元还没来得及应答,一声娇媚似水的女声由远及近响在耳畔,那柔美的声调听的裴远野差点儿没抱住米缸。 “这不是周公子嘛,还真是巧呢。” 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那裙子开叉都要开到脖领子了,裴远野盯着那一双又白又长的大腿,不由凑了上去殷勤的问道“不知这位小姐的芳名啊,我这个人最擅长算命而且还钻研出了一套崭新的算命法,不知是否有兴趣?” 女子左手把玩青丝,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裴远野,问道“哦,不知是那种算命法?” 裴远野嘿嘿一笑,随手将米缸扔给裴非衣,可怜小姑娘抱着米缸站都站不稳,好在有周培元接过米缸,到头来还是得他拿着。 “别人算命都是看手相,这都不正宗,我看脚相。人这一生从落地便是用脚行万里路,看万里水。可以说脚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远远比看手相要精准的多。” 说着,他的眼神还不忘看向这位妖媚女子白嫩的脚踝。 一番话逗得女子咯咯娇笑连连,谁知她猛然拔出腰间弯刀夹在裴远野的脖子上,轻声道“这位小哥真当奴家是傻子嘛。” 裴远野面无表情,应该说是被吓得露不出表情。 “江姑娘,他是我的朋友,还请你给我周某人一个面子。” 周培元眼神凌冽,随手扔掉米缸,右手已然攀附上了剑柄。 “周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呢。” 江娇儿浅笑殷殷的收起刀,眼神不由望向躲在周培元身后的裴非衣,她的眼神变得不悦和轻蔑。 “真是没想到周公子还有这种兴趣,奴家今儿算是见着了,咱们江湖大会再回。”江娇儿同周培元擦肩而过,还不忘轻轻撞了一下裴非衣。 裴远野深深望了一眼身形婀娜多姿的女子,问道“姓周的这女子谁啊,难不成你把人家睡了然后提裤子走人,她对你怀恨在心?” 周培元白了他一眼,说道“她是五毒教的大师姐也是去参加江湖大会的,你也是命大,据说这位性子喜怒无常很多江湖才俊像她示爱都被她杀死了,你是难得这般轻薄还能活下来的。” 裴远野不屑的说道“姓周的你不会真以为我怕她吧,我看她是女人不想和她计较而已。” “等你腿不抖了在这么说吧。”周培元回身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拍了拍裴非衣的小脑袋让她安心莫怕。 夜深人静,三人寻了一片宽敞靠河的空地,找来木枝搭起了火堆。 裴远野忽而想起来前世看过的野外求生,他一把推开要用真气点火的周培元,一脸鄙夷“什么事情都靠真气,你和那些没有手机就活不下去的人有什么区别?” 后者一脸懵逼的问道“那个……手机是何物啊?” 裴远野自认帅气的摆起了poss,冷哼道“愚蠢的人类,好好看看什么是叫野外求生的智慧吧,拜倒在我这位野外求生大师的脚下!” 裴远野拿起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枝便开始钻木取火,这一钻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周培元脱下袍子披在裴非衣身上,有气无力的问道“裴兄,你还能不能行啊?” 裴远野扶腰而起,将树枝扔进河里,骂道“都tm骗人的,我要在钻木取火我跟姓周的你一个姓!” 周培元指尖掠过一缕淡蓝色真气,扑朔间便点着了火。 裴远野望着柔和温暖的火光,忽而想起来前世自己最喜欢一个人待着,他看向周培元由衷的说道“姓周的,谢谢你。” 后者一头雾水,虽然不清楚裴远野怎么了,可总觉得现在的他很陌生。 “谢什么,我平日里在苍云剑宗表面上不苟言笑,其实还挺希望能交一个朋友的。可因为身份我注定没法和很多人做朋友,能遇到你们兄妹二人我也很开心。” 裴远野点了点头,望向河边扔石头玩得裴非衣,不正经道“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把妹妹嫁给你的,放弃吧。” “我又没说我要娶你妹妹!” “别掩饰了,我已经看透你了,姓周的没想到你表面看起来老老实实,心里竟然这么肮脏龌龊,恶心!” “你干嘛骂我啊……” 二人扯皮聊天之际,哪怕是周培元都未注意隐于树林中的一行黑衣人。 “都小心些,务必要将周培元斩杀于此。” “他身边儿那两个人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便是!”为首的壮汉戴上一面红色妖异面具,身后六人皆是佩戴着同样的面具,看起来诡异令人心生恶寒。 明晃晃的匕首出鞘,注定了今晚的不安生。 第五章:爆发 裴远野睁开眼,望着往日安静祥和的村庄变成一片火海,他像发疯一样奔行在村中,听到一声女人的怒骂。 “放开我,你们这帮畜生!” 女人的怒骂声戛然而止,进而转为声声娇媚的低呼,裴远野难以置信的向声源处跑去,赫然看到马兰花被一堆看不清面容男子强暴。 他猛然转头,发现自己的妹妹被悬吊在树上,断气良久。 “怎么会这样……”裴远野瞳孔紧缩,痛苦的捂着头跪在地上,不敢睁眼看周围的一切。 身姿魁梧穿着黑色铁甲的遮面男子一步一晃的向他走来,男子的左手拖着一柄长约二丈的断头大刀。就在手起刀落之际,裴远野猛然睁开眼,惊恐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浑身都湿透的他,喘着粗气爬了起来,看见周培元盘坐在河边,身姿挺拔孤寂,远远看着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原来,是一场梦吗? 裴远野想去找这位改变他们兄妹二人生命轨迹的男人坐坐,谁知他伸出左手指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去。 裴远野一脸茫然,这是什么古怪的修行方法吗,只要靠近就会爆体而亡成一滩肉浆? 他细细琢磨,觉得这种死法不仅难看而且毫无尊严,跟中了彩票被车撞死一样没尊严。 “有人在四周下毒,你和你妹妹刚刚都中了噩梦散,是追杀我的人。”周培元声音清冷,剑出鞘的他和平日那个性格纯良的他,判若两人。 下毒? 裴远野一个极为标准的战术翻滚,成功用头磕到了米缸,顾不得上疼痛,连滚带爬的抱起米缸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裴非衣扣了进去,他自己则是警惕的看着四周,问道“姓周的,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你被追杀啊!?” “我记得我想和你说的,但你一副不想听的表情,所以就没在多说。” “你……”裴远野被气得说不出话,在老实也不至于老实到这种地步吧? “小心!” 一人自裴远野身后树林窜出,犹如出弦飞箭,速度极快! “姓周的,我要是死了务必要照顾好我妹妹!” 裴远野心一横,抱紧米缸大喊道,双目紧闭的他只求能死的痛快些。 没有预料的痛感,甚至没有流血。 周培元依然盘坐在河畔,只是双腿间平放的三尺青锋遥遥腾空,以极快的速度挡住了红袍佩戴鬼面具之人。 长剑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深约一丈的剑痕。 “他们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们赤火教可以杀我周培元,杀他们不行。” 周培元踉跄起身,原本正常色彩的眸子挥散出淡蓝色的幽光,平日总挂在嘴角温和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左脚猛然发力,犹如投石车上的投石一般飞速冲向那名红袍男子,后者想撤步却被那柄飞剑纠缠,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逃走,迫不得已的他朝身后喊道“立刻动手!” 他回神在望向前方,周培元以至身前。 剑入手的刹那,周培元体内爆发出一股极为磅礴的剑气,将红袍男子振飞腾空,就在他要落地的瞬间周培元才开始真正出剑。 四周驰援的赤火教众人眼睁睁看着男子被无数道剑气活活砍成了血人,脚下的步伐都变得犹豫起来,此刻的周培元哪怕是青秀甲子榜第一的武当张天秋来了,也未必挡得住啊! 上一次他们得手完全是靠下毒,这一次正面对敌才真切体会到这位少年剑仙的恐怖。 裴远野几乎都看傻了,虽然前世他也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可这样酷炫吊炸天的剑法可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他不由想如果自己现在能穿越回地球,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小说那必须火啊! “加油啊,姓周的!” 自认胜券在握的裴远野将米缸拿开,看着仍能睡得很熟的裴非衣,不由佩服自己这个心大的妹妹。 周培元右手捻指凭空画诀,一道淡蓝色的符咒悬浮在早已断气的尸体上化为一只虚幻蝶影,起舞翩翩消失于天地间。 “我超度了他的魂魄,你们也想试试?”俊郎的面容上,秀眉微微挑起,裴远野不得不承认拔剑的周培元超帅,跟自己也就差那么一乃乃。 赤火教众人看修为最高的人都死了,那还打个泡泡茶壶,纷纷隐匿身形这个逃跑速度裴远野自认比不上。 周培元缓缓收剑,面容也从冷冽变得温润起来,他笑着问裴远野“裴兄,真不想来我苍云剑宗学习剑法吗,我可以亲手教你的。” 裴远野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很心动,前世的他也做过少年仗剑走天涯的梦想,可现实一次次的无情抽他的嘴巴,获得重生穿越机会的他,不想在将精力浪费在这般毫无实际意义的事情上了。 “还是算了吧,比起行侠仗义我更喜欢富甲一方,我是个俗人跟姓周的你比不了。”裴远野轻轻挥手,吓得不轻的他顺势靠着米缸坐下,抬头仰望璀璨星空的他呢喃道。 “可师父说过一个人此生必然会有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我此行下山不仅仅是参加江湖大会更是济世扶贫,为何裴兄看起来老气横秋,没有一点胸怀大志的模样?”周培元不理解的询问,彻底点燃了裴远野前世今生的心中积郁。 “你有什么资格说济世扶贫,你连农民何时丰收都不知道,在这里空谈这些理想有什么用?我问你,你挨过饿吗;你亲眼见过卖儿换米吗;你亲眼见过这世间的不公吗!?” 裴非衣被他的大嗓门吵醒,有些害怕的看向和平日全然不一样的哥哥。 周培元被接连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黯然的摇了摇头。 “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少宗主,什么都不懂才会有满腔热血,不是我老气横秋是你周培元太幼稚了。”裴远野宣泄完便也低头不语起来,说这些话他其实也很后悔,要真是惹恼了周培元后者拍屁股走人,那他完美的赚钱计划可就彻底泡汤了。 裴远野将裴非衣揽入怀中,让她躺在自己腿上,轻声道“没事的,我不过是和姓周的聊天而已,不是吵架。” 裴非衣信任的点了点头,不多时便又响起少女轻微的鼾声。 周培元坐到兄妹二人身边,神色怅然。 这个世界上,难以逾越的并非天险,而是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的隔阂。 第六章:第一桶金 江湖大会旨在让年轻一代的江湖侠士以武会友,在裴远野看来这无非是个官二代聚集大会,比武力都是次要的,你若不是来自什么一流宗派连上台的资格都未必有。 这般浅显的道理随便拎出来一个智商大于二十的人都懂,偏偏周培元不懂。 “裴兄我同你说,只要你参与过一次江湖大会一定会想要加入苍云剑宗的。” 没去搭理自说自话的周培元,裴远野环顾酒馆四周有身穿道袍的,也有穿着暴露的妖艳女子…… 裴远野眼神在那一双双白花花的大腿,不显太平的浩荡胸怀上扫了一遍又一遍,细腰恰似春阳斜柳晃得人心神摇曳。他不着痕迹擦掉口水,问道“姓周的,这些女子来自什么宗派?” “五毒教中人,忘了那天的江娇儿了?” “你说那个因爱生恨的女子,真是没想到长得太帅也是错误。”裴远野一边替裴非衣擦嘴一边故作痛苦的说道。 “周培元你给我滚出来单挑啊!” 这一声气冲云霄,吓得裴非衣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谁啊,显你嗓门大啊,不知道公共场合禁止大声喧哗吗!”裴远野一拍桌子站起来,神色不悦的看向门外。 始作俑者是一位赤发赤足的小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他双手叉腰一副傲气凛然的姿态。此刻小孩眼神疑惑的看向气势十足的裴远野,支支吾吾的疑问道“啥……啥叫公共场合……” 所有人都目光的一致的转向裴远野,不是看出他修为多深厚,而是都很疑惑“公共场合”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培元轻笑,这些天裴远野没少给他普及稀奇古怪的词语,所以他并不惊讶。 裴远野不由来了兴致,故作惊讶“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知道什么叫公共场合吧?” 酒馆中大多都是江湖有些名气的年轻人,这样的状况谁愿意承认自己不知道? “这般词语我曾听闻祖父说过,是遥远西域的古语,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 “没错,我出生在书香门第这般词语怎可不懂?” 裴远野心底觉得好笑,转而看向那名赤足稚童,问道“所以,你真的不知道?” 孩童茫然的摇头引来了一番哄笑,一开始气势汹汹的他竟有些手足无措的向后退步,裴远野见时机成熟说道“既然在座许多人都不明白,明白的也仅仅是一知半解那不如买下我这本词语注解,只要三两银子你就可以走在江湖最前沿,心动不如行动想买的赶快,我这儿就五本而且都是手抄本。” 说完这句话,裴远野还很深意的看了几眼刚刚说自己知晓的男子。 一时间整个酒馆都寂然了,不知谁说了句我出三十两,所有人都纷纷掏出白花花的银子,面红耳赤的模样和刚才高高早上的江湖娇子大相径庭。 裴远野不怀好意的凑到几位五毒教女子的身边,闻着那轻柔好闻的体香嘿嘿的笑道“几位姐姐看面相就很讨人喜欢,这一本我免费送给几位。” 为首佩戴金钗女子娇笑的接过来,柔嫩的小手滑上裴远野的脸颊,笑道“小先生学识渊博,不知今晚有没有兴趣来我房间好好谈论一下关于这西域奇语?” 说着她那双暴露在空气中的嫩滑大腿还十分大胆的攀上裴远野的腰上。 裴远野强忍着推开女子,嬉皮笑脸道“这位姑娘我这个人没房没车,实在是给不了你想要的。” 热闹的拍卖进行了一个时辰有余,裴远野望着桌上堆砌起不小规模的银两,呵呵傻笑。 人生的第一桶金竟来的如此容易,那个一开始想找周培元比武的小孩抱着一本裴远野蹲坑写出来的书,傻笑而去。 裴远野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只要能抓住人性的弱点那么钱还不是想要多少来多少,这些抢书的人同前世疯狂排鞋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哥哥,好多钱啊!”裴非衣眼闪精光,犹如护食小猫趴在桌旁。 周培元奇怪的问道“江湖侠客不应以提升修为为主,他们买你蹲坑写的书有什么用?” 裴远野坐靠椅背,双手抱头,懒洋洋的说道“谁会去愿意承认自己不行呢,你看刚才买书的人有一个是青秀甲子榜的人吗? 没有那么高的练武天赋又没有强大的宗派背景,这些人只能靠一些旁门左道在江湖一炮而红,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江湖风骨何存的酸话。你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你的一生从诞生便是注定好的一帆风顺,虽然不能否认你强大的练武天赋可若不是苍云剑宗,你周培元并不是周培元。 没什么可丢人的,不过都是想在这泥泞世道活的好一些而已。” 周培元看向腰间的佩剑,没反驳只是攥紧了手中剑柄。 裴非衣顺手拿起几枚银两,笑着说道“这么多天一直在吃你的喝你的,今儿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裴非衣听到今晚能吃顿好的,兴奋雀跃的表情浮于脸上。 天色渐晚,吃喝尽兴的裴远野是人生第一次觉得心中痛快,今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身板挺直的花钱,花的是自己的钱。 不胜酒力的他红着脸趴在桌上抱头哽咽,醉眼朦胧费劲举杯,大舌头的说道“继续喝啊姓周的,今晚我请客!” “你还是少喝些的好,不然谁哄非衣睡觉?”周培元轻巧的将酒杯夺走,一饮而尽。 裴非衣善解人意的摆手,笑道“哥哥难得这么开心,让他多喝些吧。” “嗯?”周培元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裴远野,平日他便是嬉皮笑脸除了那一次发脾气,就从未见他情绪低落和发火过。 裴非衣小声道“虽然哥哥平日看起来给人很不正经的感觉,但马姐姐和我说过哥哥是个很温柔也很有心事的男子。有很多次我夜里起来找水喝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就那么望着天傻傻看着,虽然那次你同他吵了起来,但我想哥哥心里还是很看重你的。” 周培元轻笑“你和你哥哥很像,总喜欢说些大道理。” 说着他将酒杯倒满酒放到已然睡熟的裴远野一旁。 “伴着酒香入睡,或许会睡得舒服安心些。” 第七章:不会武功的天才 “江湖日报!江湖日报!唐门少宗主大婚之日逃婚,宗主唐子龙亲口允诺谁能将他儿子捉回唐门便赏三万两!” 裴远野叫住卖报小童买了一份报纸,说道“这唐门少宗主是不是吃饱了撑得啊,我可听说陈青青乃是江湖少有的绝色,明明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还非要逃婚,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培元一口热茶差点儿喷前者脸上,他神色复杂的说道“唐七公子我见过是位心系江湖的义勇之士,想来是不愿被宗门束缚才出此下策。” 裴非衣接过报纸,看着上面陈青青的画像心中只觉得这位大姐姐真好看。 裴远野对这些江湖事没兴趣,一边看着街边年轻靓丽的姑娘一边嗑瓜子,这幅地痞流氓的架势和周培元坐在一起简直是云泥之别。 “滚出去!没钱还想吃白饭,真是晦气!” 对街酒楼忽然起了争吵,一个衣着破旧不算鲜亮的青年被几名伙计扔了出来。只见他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哪怕被啐吐沫也不嫌脏,反而癫狂大笑。 裴远野只是觉得这人可怜却也没多在意,倒是周培元眼神震惊的望着那名乞儿。 “姓周的,你不会喜欢这一口吧?” 周培元没有回话,而是扯了扯裴远野的衣袖,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这人是唐七……” 手中瓜子掉在桌上,裴远野眼神在望向先前那名乞儿躺的地方,发现人已不见踪影。 “你确定?” “我先前见过唐七公子,唐门绝学十分特别,所以他的气息我接触一次就会记住,我确定刚才那人就是唐七。” 邋遢青年跌跌撞撞走进小巷,双目无神的他看着怀中肉包子,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低头走路的他被一背缸少年拦住去路,二人对视良久,前者走过来先是抢走了一个包子边吃边问道“堂堂唐门少宗主唐七,怎么就流落街头了?” 这句话令其如遭雷击,转头欲跑的他被一柄青锋拦住去路,周培元衣玦飘飘,英气十足。他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唐七这副模样,收剑问道“唐公子,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你乃是堂堂青秀甲子榜第四位,怎会被几个拳脚功夫都不会的杂役痛打?” 唐七声音颤抖,指着周培元厉声道“周公子你性子一向淡泊不问世俗,我想你对我爹的悬赏也不感兴趣,何苦问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代表的可是苍云剑宗!” 苍云剑宗是周培元最致命的弱点,这一番话说的他神色动摇,脚步也微微后错。 当然,这所谓的威胁对裴远野来讲就是屁话,在他眼里唐七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活生生的三万两白银。 脚步毫不拖沓上前,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破麻袋,裴远野眼冒精光自唐七背后如饿狼扑食似的扑了上去,同时大喊一句。 “你是我的啦!” “裴远野!” 周培元神色一惊,拔剑向前想要阻拦住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唐七何许人也,那可是堂堂青秀甲子榜第四位的天纵奇才,据说有前辈同他比武前者还未出剑就诡异倒地不起,可见他暗器使得是如何出神入化。 麻袋套头,被裴远野整个人压在身上的唐七站不住顺势倒在地上,身子扑腾的像是搁浅的鱼儿。 边扑腾边求饶“这位大侠您手下留情,就放了我这个丧家之犬……” 剑出鞘一半的周培元犹如中了定身术傻楞在原地,裴非衣拖着米缸站在一旁,银两落地的声音格外响,重重砸在前者的心头。 裴远野踉跄起身,一时也有些犯难,问道“姓周的,怎么办?”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他想的是唐七把他打伤,这样将他还给唐门的时候还能碰瓷笔医药费,这一闹钱可少的不是一星半点。 周培元跨步向前将麻袋扔到一边,扶唐七起身的左手不着痕迹摸向其脉搏。不同于练武者悠长绵久宛若层层海浪的跳动,唐七的脉搏于常人无异,那也就是说堂堂青秀甲子榜第四位,独坐山门守唐家的唐七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唐七畏畏缩缩蹲坐角落,神色慌张的看着二人,哪里还有一点少年意气得志模样? 他衣衫破烂,双手颤抖的捧着沾满灰尘的包子,这幅模样让性子单纯的周培元觉得很揪心不舒服,于是他顺势坐到其旁边,轻声询问“唐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身唐门绝学都去哪儿了,怎么会流落街头落得这般田地?” 裴远野正跟旁边捡从米缸掉出来的银子,听到周培元的明知故问不由一笑,说道“这还不明显吗,这个所谓的唐家少爷屁武功不会,显然是唐门借此欺骗了整座江湖。” 周培元对前者的话置若罔闻,他双眼盯着唐七,直到他唯唯诺诺点头,前者双手握住其双肩,语气急促“那你未出招击败青云剑客是怎么做到的?” “是父亲设的局罢了,旨在为我在江湖之中立威,至于所谓的独坐山门守唐家也只是沽名钓誉的把戏,前来比试的江湖豪客都死在了精心设计的陷阱毒雾之中,我只需要站在那里装装样子就好。” 一番话,令周培元哑口无言,他刷的站起来,蹦不出半个大字,以至于脸有些涨红,到最后只得原地狠狠跺了两脚。 “你知不知道青云老前辈剑心蒙尘,枯坐而死! 你知不知道那些死在唐门的江湖侠客背后有妻儿老小,在人死后他们都遭到了仇人毒手!?” 青锋出鞘,凌然剑气充盈无名小巷,裴远野微微眯眼,顺手拿起了一块土砖头。 唐七陡然怪笑起来,猛然起身,神色不以为然。 “你周培元敢刺我一剑吗,不过是苍云剑宗养的一条家犬,你真以为你师父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不成? 周培元你眼中的江湖太简单了,这就不是你想象的纯良之地,我劝你还是早早隐退的好,不然曝尸荒野都是小事,真要被有心人陷害毁的可是你最看重的江湖名节!” 握剑的手微松,就连剑气势头都弱了几分。 砰! 土块飞扬,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小巷。 裴远野手里握着只剩下半块的土砖,朝唐七脸上吐了口吐沫,说道“这半块砖头,是为了那个因为你逃婚可能要终身守寡的姑娘。” 砰! 另外一半砖头脱手而出,砸在唐七身上,他蜷缩着让裴远野想到了热腾腾的花卷。 “这半块是打你嘴贱。” 第八章:巨变 “裴远野,你这是干嘛!” 周培元一个头两个大,看着捂头趴在地上的唐七,心中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我干嘛看不出来,这不是替天行道呢吗,要不你把你那剑借我用用,这种只图享乐不愿担负责任的王八蛋留着也是个祸害。你周培元不是自诩江湖义士吗,怎么刚才不一剑刺死他啊?” 周培元百口莫辩,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说理,都说不过这家伙。 “他可是唐七,你要真杀了他不仅拿不到三万两银子,还会被唐门追杀到死。就算你不怕死,那裴非衣怎么办?” 看着仍要抬脚踹唐七的裴远野,他不得不挡住后者,钳住他的胳膊小声说道。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唐七神色无光起身,背靠石墙,抬眼望着透过小巷狭隘天空投射而下的阳光,他微微眯眼,忽而笑问道“山下的阳光好像比山上的好看些,你二位觉得呢?” 裴非衣眨巴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米缸中拿出一两银子,小步快跑到唐七身边,笑着将攥的汗渍渍的银子塞到他手心上。 裴远野不在同周培元争执,说道“看来这个唐七本性不算太坏,既然我妹妹不害怕讨厌他,那也就证明这个人还算有救。” 裴非衣有个很奇异的天生神技,那就是一眼便可看穿一人是善恶忠奸,裴远野知道这个能力有多可怕,所以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也不许小丫头四处显摆。 这次轮到周培元奇怪,问道“你自己不是说自己是个害怕麻烦的人吗,为何要帮助唐七?” 裴远野珉了珉嘴唇,苦笑一声,说了一个令周培元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同病相怜,仅此而已。” 破败小院,除了破已经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唯一看得过去的或许就是院中里立着一棵没叶子早早枯死的柳树,唐七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说道“这是我现在落脚的地方,有点儿破别介意。” 裴远野抬头看着院角蜘蛛网,打趣道“可以啊唐大公子,院破还养个看家护院的宠物。” 就在他转身走后,不起眼的院角一方土地渗出潺潺鲜血,裸露出破碎剑刃。 周培元皱着眉头围着枯死的柳树转了一圈又一圈,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裴远野拿胳膊肘杵了杵唐七,问道“我说你看得懂姓周的在干嘛吗,这不会中邪了吧?” 唐七兴许是刚才被揍了一顿的缘故,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确认前者不会动手才松了口气,回答道“武道一途讲究的是一个夺天地造化,循人意天命。兴许是这株破柳树暗藏什么玄机,我没甚修为看不太出来。” 周培元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手腕处缭绕几缕蓝色剑气,萦绕着盘旋到剑尖上。 出手利落砍向柳树,谁知树干上诡异流出血液,裴非衣害怕的拽紧哥哥的衣角,裴远野伸手遮住丫头的眼睛,神色严肃不复刚才的嘻嘻哈哈。 “姓周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培元同样疑惑的摇头,忽然间他身形大转,双脚猛然调换位置,剑锋直指背后。 三枚暗色飞镖同剑尖相撞,金铁碰撞的刺耳声响彻破旧小院,周培元负剑欲追被裴远野拉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浅显的调虎离山看不出来?” 周培元神色忽而变得奇怪,他微微侧头瞥见茅草屋内一抹银白色反光,其粗暴的推开裴远野往前猛踏一步,左手如猛龙出海,破风之声如雷贯耳。 箭矢应声射出,竟被周培元伸手攥住,右手交替左手接过箭矢,身形划圆旋转将那根箭矢扔如房中。 陡然拔剑,周培元脚下生风钻入屋中,谨慎小心的环顾四周。 裴远野被眼前疾风骤雨的变化吓得有些失神,费劲的站起来只觉得心神恍惚,脚下都有些站不稳。 “非衣过来!” 将妹妹护在身后,他望向了同样傻眼的唐七,苦笑打趣道“唐七公子你可以啊,一波接着一波跟拍电影一样。” “拍电影?” “一种西域戏法很有趣,有机会请你看。” 唐七被吓得不轻,也就没脑子去思考电影为何物,他嘴唇轻颤,双手抱头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大风叔叔不是答应我拦下唐家亲卫的吗,怎么会有人下此毒手……” 裴远野将一番话尽收耳中,却没出言询问,左手摩挲食指,心底自有一番盘算。 周培元毫无收获的从茅草屋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把连弩,他语气愠怒道“这是唐门的千机连弩,是用了极为精细繁杂的机关术无须人力按动也可以弹射箭矢,这应该不是寻常唐门弟子能装配的,只有唐门唐家的系族才有资格拥有。 唐七,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裴非衣被吓得愣住,唐七同样疑惑,刚才还一口一个唐公子客客气气的周培元,怎么会生这么大气? 唐七被问的抬头猛然一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双目躲闪周培元冷冽的眼神,不知所措。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问,周培元语气决绝,甚至多了几分杀意。 裴非衣害怕的拽了拽哥哥的衣袖,眼神疑惑,谁知后者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示意妹妹不要害怕。 终于唐七心理防线彻底溃败,他双眼含泪的说出事实“其实凭我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就算说出大天,计划再周密也逃不出唐门,是我叔叔唐大风在我临近洞房时找到我。他知道我不愿担负起唐门重则,就计划我天衣无缝出逃并且答应我他的人会替我拦住唐家亲卫,叔叔是一番好意我便心领了,可事实证明唐家亲卫确实没追出来,这没什么问题吧?” 周培元一时无话,裴远野倒是怪叫了一声,气得他指着唐七骂道“你脑子是不是被驴吃了,我听说你爹唐子龙年轻时在江湖上那也是赫赫有名,被无数花魁惦念于心的白衣少侠,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长脑子的玩意儿。 我要是你爹非得把你腿打折了不行!” 说完,他气的甩了甩袖子,神色复杂。 唐七被没头没脑的骂了一顿,一脸茫然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周培元也附和道“是啊,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唐门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第九章:鱼跃池中 唐门对江湖来讲是赫赫有名,如雷贯耳的名字。 百年底蕴,铸就的不仅仅是当今大周朝皇帝的青睐,更是它暗器第一门的名声。 前阵子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也就是少宗主大婚之日逃婚,这件事对于唐门而言是自毁颜面,唐天龙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即下令出动唐家亲卫,哪怕是打死这个不肖子也要把尸体抬回来成婚,旁人都知道宗主约摸是气疯了才会说出这般言辞。 可奇怪的是接下来几日,宗主都以身体抱恙修养独居殿中,唐门一切事务都落在了唐天龙弟弟唐大风的身上。更奇怪的是自从唐大风暂领唐门事务后对唐七出逃的事情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撤回了一批下山寻人的唐家亲卫,理由则是宗主染疾,加强唐门防卫。 许多聪慧机警之人,已经隐隐嗅到唐门变天的味道。 唐门依山而建,内门之外有外门,其分段处有一朝天巨石,上面入石三分,龙飞凤舞写着“天下暗器第一门”。 此时的唐门红绸缎还未拆完,前些日子的大婚可以说整个唐门都沐浴在红绸之中,就说这般大手笔没几个女子不会心动。而被逃婚的女子,江湖红颜榜名列前茅排于第四位的陈青青,就坐于清亭之中,胭脂红唇嫩的出水,微微轻珉,神色复杂可眼神却异常淡然。 “小姐天儿下了雨,您身子骨弱别在着凉染上风寒。” 陈青青拿起手帕捂嘴轻咳,仍是抬手摇头道“无妨,回了那间屋子更觉得心里烦闷。” 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不停,砸在一方小湖看着心里愈发不舒服。 “都给我滚开,你们这帮狗奴才也配拦我!?” 嚣张跋扈的声音打破宁静,随后是推搡倒地和拳头挥舞的声音。 陈青青黛眉紧皱,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厌恶的表情看起来同样讨喜迷人。 “走吧,回去。” 丫鬟搀起自家小姐,便感觉被一只大手搂住,怒视一眼神色便又恭敬了下来,敢怒不敢言。 “不愧是美人儿身旁的丫鬟,等我吃了你家主子你也跑不掉。” 这般逾矩粗俗的言语,惹得陈青青斥道“这儿是你兄长的府邸,来了不让人通报也便算了,还敢口出狂言,你爹唐大风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声音愠怒,可陈青青终究是个打小学琴棋书画的文弱女子,不仅骂不出什么脏话就连声音也略小,听起来更像是对情郎的娇柔责骂。 唐铁虎听到这句话胆子可是更大了,竟然伸手拽住陈青青的皓腕,另一只手粗暴的环住少女柔软的腰肢。 陈青青哪里被这般对待过,近乎拿出了吃奶的劲头推开唐铁虎,可后者毕竟是人高马大的男儿郎,更是习武之人哪里反抗的过? 眼见衣衫都要被扒开,看着唐铁虎狰狞猥琐的面庞和一旁被恶奴钳住不得动弹只能空落泪的丫鬟,陈青青无奈落泪,一双柔情百转的眸子静静闭上,只希望这一切能过去的快些…… 砰! 唐铁虎惨叫着捂住手臂,身旁恶奴正要上前替主子报仇,可一见来人都没了脾气。 这是一位面庞看起来很是稚嫩的少年郎,白衣白袍,模样青秀俊郎。 来者正是唐邱茗,这位不同于唐七和唐铁虎从未混迹于江湖的雏儿,他可是在十四岁那一年就下了山,这一下山就是八年光阴流转,再回到唐门他已经是江湖小有名气的少侠,被无数江湖好汉尊称为“唐小龙”。 看似不怎么霸气也不怎么风流,可寓意是他同少年时行走江湖的唐门宗主唐子龙有资格一争高下,光凭这份名声便足以让他在唐门有立锥之地。 “唐邱茗!你个死了爹的赔钱货,也敢打我!?” 后者看向被吓得不轻的陈青青,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神直愣愣的不复神采。 唐铁虎冷笑道“怎么你也看上咱们这位风情万种的嫂子不成,要不这样你下来我后来,就是不知道咱们哪位好兄长有没有开……”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来,唐邱茗一脚干净利索就将前者整个人踹进了湖中,周围几个恶奴想要去捞都被他一个人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唐铁虎费劲吧啦的爬了上来,对着几个家奴一顿拳打脚踢出完了气,指着唐邱茗恶狠狠的说道“你等着,你可没几天嚣张日子可过了!” “再不走,就不仅仅是把你踹进河那么简单了。” 唐邱茗袖袍鼓动,露出半截铁刃。 刚刚还算气势不落下风的唐铁虎看见这半截铁刃吓得面色惨白,头也不回的就跑,似乎临出门还被绊了一跤。 “嫂子抱歉了,是邱茗来晚了,临下山时哥哥说过要让我护您周全,谁知道还是发生了这般闹剧。” 陈青青回了些神,听到这句话不由多问了一句“那家伙临走时还跟你说了什么?” “哥哥的意思大概就是很喜欢您,可他一想未来的日子就一个头两个大,因此……” 唐邱茗有些编不下去了,倒不是他瞧不起自己这位在外界看来臭大街的兄长,正相反他很是敬重这位兄长,至于原因则源于唐七出逃那一晚向他嘱托了很多事情,就连唐铁虎会来上门轻薄陈青青他都有料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知该如何向陈青青说。 “无妨,我等他就好,他想明白自然会回来。” 唐邱茗猛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笑容醉人的少女,开始打心眼里尊敬。 初上山,就被这个喜欢笑得男人吸引,再后来才发现已难忘记。 这片小湖当中,放养了一条很好看的锦鲤,那是他同她一起放的,还记得那时候他眼若星辰,语气哀伤的说道“希望这条鱼有敢于跃出水面的勇气吧,哪怕会死也在所不辞的勇气真的好难得。” 湖面忽然响起一阵扑腾,吸引了三人目光,那是一条花纹喜庆好看的锦鲤于水面之中高高跃起,迎着风雨喧嚣。 陈青青笑的好看,哭的也好看。 第十章:涟漪四起 炊烟袅袅,裴远野看着手中的烤烧饼,像个小媳妇似的埋怨道“之前风餐露宿也就算了,没想到都进城了还是跟之前没差,你看看裴非衣都饿瘦了。” 捧着烧饼闷声啃的裴非衣眨巴这大眼,自己捏了捏小脸,很是同意的点头附和。 周培元盘坐于房顶,放眼而望,灯火通明之中暗藏逼人杀气。他将名剑铳风放于身旁,轻声道“裴远野今晚注定是见血搏杀,到时候一定要护好非衣和唐七。” “我妹妹不用你说,至于唐七我可不敢保证,我这人拿他挡暗箭之类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千万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周培元不由扶额苦笑道“让咱们留在这里的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你总要担起责任。” 一直没说话的唐七开口了,他许久没吃过饱饭,也管不上噎不噎,边拍胸口边嘟囔道“我手里有几件宝贝,可以给你……” 裴远野将水囊递给他,对唐七所谓的宝贝没抱什么希望,一个连自己喜欢女子都能抛下的人,再怎么说都会让旁人轻视三分。 终于将口中的烧饼咽下去,唐七撩起袖子,胳膊上系着一柄设计精细巧妙的弹刃,翠绿的刃尖一眼便可看出上面沾染剧毒。 “这是我自己铸造的一柄匕首,可以通过里面的机关设计弹出刀刃,比较适合我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无需内力催发也就没有破绽可言。 这上面的毒是唐门五大奇毒之一封穴散,可以令对手内力无法流畅运转全身,最终会导致爆体而亡。” 这番叙述,暂且不提挪屁股远离唐七的裴远野,就连周培元都是略感诧异。 裴远野问道“还有呢?” 唐七摸了摸胸口,摸出一枚浑圆精致的铁球,这球身上光滑无物看不出任何玄机。接过铁球的裴远野左看右看,拿手使劲想要掰开,费劲到脸色涨红也只得以失败告终。 “它叫混元球,是我自己根据一些很假设的概念做出来的雏形,把它往地上猛的一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着唐七神秘的笑容,裴远野发自内心的问道“我说唐七,你有如此天赋为何还要逃离唐门啊?” “我不会武功啊,唐门怎么会需要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 “我白天揍你的时候,为何不用这些暗器?” “怕见血。” 后者被气得站起来跺脚,边跺脚边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神经病,我帮谁不好帮你干嘛!” 这幅模样,可以说和周培元白日时如出一辙。 裴远野气极反笑,敢情好这一小院没一个正常人,一个木头加一个怂包在加自己一个财迷,想到这儿他不由看向裴非衣,打定主意要让妹妹离着两个家伙都远一点,万一传染上可怎么办? 周培元看着他这幅滑稽可笑的模样,抿嘴轻笑,可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传来的簌簌声,让他转瞬间严肃起来,伸手攥紧铳风的剑柄。 “要来了,小心。” 裴远野左手抽出断刃,右手握住圆球,提醒道“记住一定要抓一个活的。” 还来不及应答,流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周培元沉心静气,仅仅是拔剑所喷涌而出的剑气便令流矢横折半空。 黑衣人跳跃如飞蝗,在距离他三丈左右的房顶站定,一长着络腮胡的壮汉双手攥着两柄如月弯刀,脚步轻悄无声的踱步而来,速度由慢到快,弯刀也转为双手倒持。 周培元左指一扫剑身便闪烁起点点红光,他左脚猛然后撤,身姿微弓,双手持剑竖持于胸前。 二人距离不过一丈,他猛然出剑,说是出剑更像是推剑。 风霎时间刮的猛烈,夹杂着烧焦的糊味,壮汉眼前扑朔起一阵火光,璀璨耀眼。 虽然身形看起来笨重,可动作绝不拖沓,灵巧俯身躲过这诡异火团,借着推力便近身到了周培元脚下,弯刀闪烁寒光,这一刀直砍脚筋。 周培元踏刀而起,犹如扶摇而上的大鹏,于月光照耀下更显仙人风范。 “风起。” 周身环绕烈烈大风,四周待命的黑衣人皆是微微眯眼,身形不稳。 壮汉迎风而起,全然放弃了防御之姿,双刀双刃砍在了他的胸膛,血光乍现。遥遥看着的裴远野只觉得胸口一疼,咂了咂嘴,心想自己不答应周培元是对的,这动不动就动刀动剑刀口舔血,他可受不了。 周培元嘴角紧抿,一脚踏在壮汉胸膛,任由身姿坠落而下,看似随手般的扔出长剑铳风,洞穿了这位唐门死士的胸膛。 借着下坠势头,他滚落于墙头,顺势站了起来,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死士,他忽然回头看向裴远野,傻傻一笑。 第一批死士修为不高,手中拿的是常见的短匕,不要命似的扑向直立墙头的周培元。 他右手附后,待到这群死士距离自己足够近的时候,手轻轻勾动,原本落于小巷间的铳风猛然飞来,将这群死士拦腰而斩,场面血腥至极,内脏落得到处都是。 裴远野捂住裴非衣的眼睛,一旁的唐七神色复杂,蹲在哪儿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周培元胸膛微微起伏,握剑的手颤抖不止,武人对阵全凭一口真气,可这真气也是有去有来不存在所谓的循环往复,这口真气耗完了是需要沉心静气续回的,可眼下可根本没给周培元续气的机会。 第二批死士如期而至,不同的是他们装配了轻弩,举剑将流矢挡下的同时他向前踏步而行,堪堪躲过不知从何处刺来的剑刃,以左脚为圆心猛然一转,只见一道火风燎然而起,将第二批死士活活烧死于剑气当中。 忽然间一股极为磅礴的冲击力将他撞下房顶,落于巷间,这次是一个浑身都是精壮肌肉的赤膊男子,他眼神黯淡无光,似乎全凭下意识出拳相击。 短巷之中,长兵器难有用武之地,周培元并不墨迹,扔掉长剑举拳相迎。 一击极为痛人的腿击袭来,他举掌挡掉的同时,右拳砸相男人面门,谁知后者反应极为迅猛,低头躲掉的同时一拳打在刚才被砍伤的伤口,原本用真气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浸润鲜血。 周培元吃痛后退,被男人抓住破绽,迎面又是一拳,随后拳风犹如秋降大雨一般打在他的身上,不仅仅是拳只要是身上能伤人的地方男人基本全用上,就差用牙咬了。 就在他觉得周培元差不多要倒下的时候,脚边忽而滚来一颗精致圆球,随后便听到一道贱气到不能在贱气的声音。 “下辈子你可得投个好胎,毕竟这辈子死的太惨了。” 男人想都没想便要用脚踢开圆球,谁知它诡异升空,悬停于他眼前,呼吸之间,飞刺无数迸射而出,活生生将他扎成了刺猬血人。 他瘫倒墙边,双眼瞪得老大。 “姓周的,我来救你了。” 第十一章:涟漪四起(二) 周培元身姿半伏,看着面前气喘吁吁赶来的少年,嘴角上扬的弧度突然凝固,他右手牵引起被丢到一旁的铳风,呼啸着自裴远野眼前掠过将想要偷袭的唐门死士钉在墙上,血柱喷涌有一些挥洒在后者怔住的面庞上。 那一剑,真真切切的是从裴远野眉梢下掠过去的,明明是瞬息间,可他却觉得经历了生死距离那么长。 握紧发软的双手,继而恢复了原本的市侩模样和语调“可真是吓死我了,不答应你混迹江湖果然是正确的,这一天天刀口舔血谁受得了,我感觉我都要吓尿了……” 周培元收剑入鞘,捂着胸口刀伤走向那半死不活的瘦长男子,裴远野先是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悄步跟上去,而且近乎是贴着周培元,那双眼睛还不住的四处打量。 火折子在黑夜中摇曳升起火焰,周培元神色苍白,示意让裴远野问。 “是不是唐大海让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杀唐七灭口!?” 开门见山的问法确实不像裴远野的风格,像他这种能跟街边穿开裆裤稚童聊上半天的家伙,要不是看眼前这哥们儿快死了,他能跟这家伙聊到族谱长短。 男人原本黯淡神色忽而闪过挣扎的神色,一根近乎看不见的细线拴于男子脖颈处,似乎无限延长一般隐匿于夜色,就是这样一根连周培元都没察觉到的细线,被像小媳妇一样躲在其背后的裴远野看到了。 “周培元!这个人的身后有一根……线!?”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目眦欲裂,双手捂住脖子像是上钩的鱼一般挣扎扑腾,一抹血痕似是突兀出现在他脖子处,人就这样诡异死在二人眼前。 不仅是裴远野,就连周培元都觉得脖子后掠过一阵阴风。 “你说他身后有根线?” 裴远野没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到尸体旁,顺着刚才看到的痕迹摸去,右手掌心被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将火折子凑上前去那根锋锐异常的线终于彻底显露原形,暴露在二人眼前。 二人面面相觑,周培元左脚轻踩砖墙跃起,站于房顶之上,目光轻扫夜色竟丝毫察觉不到一丝真气波动。 裴远野迷茫抬头,看着轻悄上墙的前者,觉得自己有点儿呆。 就是这么一愣神,火折子在无意间碰到细线竟让它燃烧起来了,而且是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燃烧,差点儿燎了他的眉毛。 他怪叫着躲得很远,下意识将眼神移向周培元。 火光指引了方向,周培元目光如炬锁定了不远处的院落,负剑而行的他脚边燎搓起丝丝火光。 “给我出来!” 猛然踏墙飞身而起,白衣少年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粗粝狂风。 直直下坠,火光愈发耀眼,风也愈发狂躁。 就在即将要砸进院中小屋时,一浑身穿着玄黑铁甲看不清面容的壮汉破房顶而出,举拳挡剑的他毫不畏惧,或许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作为人应有的情绪。 剑尖接触铁甲刹那,两两相错,那一拳打在了周培元的刀伤上,长剑则透穿了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铁甲,由前往后捅穿了他的胸膛。 周培元双脚无力落地,不得不依靠长剑杵地稳住身形。他神色自若,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唐门前辈,可否一叙?” “前辈算不上,只是没想到苍云剑宗的少年剑仙竟然会掺和进唐门家事,就不怕唐门兴师问罪吗?” 声音是软糯娇媚的女子声线,人未至香风先迎,一只白嫩赤足踏门走了出来,粉色罗裙遮盖不住盈盈一握的水蛇小腰,女子佩着一方面纱看不太清面容,可那份天姿国色不难想象。 “你说的不错我是苍云剑宗的人,可我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寻常的江湖剑客。” 言语间,体内真气充盈了些许。 女子自然察觉出端倪,可并未戳破,双手负后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说道“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为什么要对唐七下死手?” “你不会想知道的。” 女子悠悠叹了口气,望向唐门的方向,呢喃道“我想现在唐七的媳妇应该已经躺在唐天虎的床上辗转承欢了,真是可怜这么一个姿色动人的女子,命不好。” 剑气扑面,周培元眼神凶厉,一剑直刺女子面门。 女子面无表情,负后双手猛然握掌成拳,四面八方以极快速度破墙而出七八个黑衣人,手中兵刃皆不相同,却都直指周培元。 少年身形骤停,脚步轻旋向后暴掠,同女子和她操纵的活人傀儡拉开距离。 “千机傀儡,唐门高手赵星彤。” 被识破身份的少女莞尔,笑容夹杂着滔滔杀意。 “太极剑客。” 朱唇轻启念出四字,一位黑衣老者猛然一动,手中分别握着一黑一白两柄长剑。 周培元侧身躲过双剑夹击,铳风递出一剑老人举剑相挡,又一剑直刺他的喉咙。 周培元猛的探出右手握住剑刃,顾不上一时疼痛,聚气于脚狠狠踹在老者腰腹处,随后手起剑落将其握剑的一只手臂砍断。 已感受不到痛觉的老人没有丝毫停滞,余下的一只手握剑舞得生风,可身形愈发扭曲最后竟无需周培元出手,老者身体蜷缩成了诡异的圆球,在脊骨碎裂中结束了悲苦的后半生。 “无趣,这种老家伙做成了活人傀儡真是不禁用,若是那你的皮囊来做或许会好玩一些。” 女子双手松开了对人傀的控制,莲步微移缓缓走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周培元,一双修长茭白的双手缠绕起丝丝长线,猛的从四面八方蜂拥向他。 举剑斩断眼前的丝线,周培元身形欲动却发现被缠住了脚腕,猛的被倒挂过来,无论怎样挣扎丝线都是越绑越紧,更该死的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真气在飞速流逝。 手轻轻抚摸在周培元的脸上,赵星彤笑得愈发开心,她仰头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把你做成傀儡了啊。” “等等!” 门外,裴远野呵道,他左手拉着被绑成麻花的唐七,看着貌似天仙的赵星彤粲然一笑。 “这位仙女姐姐,比起死了的唐七,活的应该更好吧?” 第十二章:煮秋做茶 风滚叶落,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裴远野右手把住颤抖不停的双腿,好在夜色朦朦,不然赵星彤一定能看到他满额头的汗珠。 他在赌,赌命。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干嘛非得掺和这摊子烂事儿,直接带着妹妹跑路不比在这儿九死一生强? 想是这么想,可真要做起来,愣是抬不动腿跑。 唐七很配合的破口大骂道“你个言而无信的贱民,我若真回到唐门继任宗主一位,到时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赵星彤笑得美艳放肆,她扶着柳腰,轻声道“唐七你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你仍是唐门少宗主吧,带你回去也好,让你亲眼看着你那仙女似的未婚妻同别人同床,应当会很有意思。” 唐七面色一僵,却仍强撑着演戏。 “那又如何,我堂堂唐门少宗主还能缺的了媳妇?” 赵星彤收起笑意,有些遗憾的抚摸着周培元面颊,遗憾道“真可惜啊,等下次有机会再将你收成人傀好了。” 丝线寸寸松弛,周培元身上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痕,无力的跌落在地,他捂着胸口狼狈的咳血不停。 “别想耍小心思,把人交出来吧。” 裴远野铆足劲儿一脚将唐七踹到地上,后者滚了两三圈才停在赵星彤脚边,他费力抬头想看清女子面容,被她抬脚踩住面颊。 这一幕,不仅是周培元就连裴远野都是心头一沉,别过头不去看。 “那我们就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了二位。” 浓烟骤起,呛得二人捂住口鼻咳嗽,待到散去两个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裴远野连忙走到周培元身边想要扶他其他,后者摆了摆手原地坐下,头也不抬的问道“为什么要把唐七交出去,既然你知道唐大海要杀他,就带他跑啊!” “那你呢?” 裴远野顺势坐下,随手捡起一片碎砖瓦摆弄着问道。 “会死吧。” “说起来云淡风轻,真让人想狠狠在你脸上来一拳。 唐七骗了我们,在我让你演戏逼问唐七如何出逃唐家之前他就骗了我们,还记得你砍开那株枯柳里面流出血迹吗,那是唐家不传外的暗号,大意就是重点保护此人若有外人干涉,杀! 姓周的你不会真以为堂堂唐门少宗主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吧,他本意是靠你助他重回唐门,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如果不是你我出现他很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永世不得回唐门,而他的未婚妻也会被人强占。” 周培元双手攥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所以你将唐七交出去到底想干嘛?” 裴远野丢掉瓦片,双手交叉放于嘴边,眼色微眯,娓娓道来。 “我想一开始唐大海的想法是强行控制住唐七,在背地里杀了唐子龙,看似顺理成章的坐上唐门宗主之位。但这看起来痕迹太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需要唐七借刀杀人,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做法但以唐门暗器冠绝天下的精巧绝伦,制造一场子弑父的场面并不难。 但这样一来你会脱离危险,而唐七也会脱离死局,这样来看是件好事。” 虽是秋风阵阵,可周培元心凉远大于身冷。 “可听你这么说,无论如何唐七都是死局啊,哪里好了!?” 裴远野摊开掌心是一枚龙首形状的木雕,不待他说话周培元便疑惑问道“这东西是何物啊,江湖上也没有关于这个物品的描述。” “不知道,既然是唐七给我的,没准我能用这玩意儿号令唐门呢!” 裴远野在起身的刹那,没了刚才的深沉冷静,又变成了那个不正经视财如命不靠谱的裴远野。 “得了这么好的宝贝我都不想去救那家伙了,姓周的你说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啊,要是能卖很多钱的话可够花一辈子的吗?” 周培元望着他的背影,笑着起身追了上去,这家伙似乎在关键时刻都格外令人安心啊。 裴非衣一个人缩在破茅屋中,倔强的少女哪怕害怕到了极致,仍强忍着泪水不掉下一滴,她胖乎乎的小手握着那柄淬毒匕首,似乎很快就要将整个人蜷成一团。 “非衣!” 屋门是被裴远野踹开的,当他眼神锁定妹妹时,竟也有瞬间想哭的冲动。 裴非衣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双臂哭着奔向哥哥。 “不哭啦,不哭啦,金豆豆可都落了一地啦。” 抱起妹妹裴远野才觉得安心些,周培元坐在院门外,吐息间一些较浅的伤痕便止血愈合只留下一道白痕,他听着院内小丫头震天响的哭声,倒也不觉得聒噪,心头反倒感觉温馨。 说来奇怪,刚才被赵星彤用细线倒挂生死咫尺,在他内心深处竟觉得裴远野会来救他,所以才会那么冷静无畏。 “走啦,姓周的!” 牵着妹妹小手的裴远野走了出来,一脸笑意的看向坐在那里出神的周培元。 后者茫然起身,询问道“去哪儿?” “去找一位唐七的兄弟,有他咱们才能知道这龙首令该如何去用不是?” “唐七的兄弟?” “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跟着我走就是了。” —— 唐门近来气氛愈发凝重,暂且不提那愈发狂傲无度的唐铁虎,就连他爹唐大海近来都有了不对劲的苗头,前阵子他竟敢带头以泄露唐门机密为由杀了宗主亲信十二有余,可以说现在的唐门人人自危,惶恐无度。 只有那么一人除外,那就是被江湖誉为“有宗主年轻九分神韵”的唐邱茗,他每日出入唐门内内外外无人敢拦不说,就连有一次唐大海撞见这家伙都是以耐心慈爱的长辈口气询问了些不打紧的事情,似乎揍了自己儿子的人不是这家伙一样。 今日,唐邱茗有一件事情要做,是唐七临逃婚嘱托自己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打心眼敬佩这位被外界,被江湖嗤笑轻视的兄长。 临行前,他还要去找一趟自己的嫂子,也就是唐七的未婚妻陈青青。 这位被逃婚的美娇娥这些日子很反常,反常的安心踏实,就连在遇到那个险些将她强暴的唐铁虎她都是冷冷瞥一眼,全然不顾后者凶恶似狼的眼神。 “要下山了吗?” 唐邱茗恭敬行礼,笑道“没错,要下山了啊,不知哥哥会给我准备怎么的惊喜。” 陈青青笑弯了娇媚双眼,她一手托腮,神色自在的说道“真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算计,不愧是我的男人。” 这一日,在山上自禁自足两年有余的唐邱茗持着短刃“秋茶”下山,唐门上下无人知其去向。 煮秋入做酒,常念长相久。 第十三章:暖手宝的哀伤 人声鼎沸的小酒馆放眼望去鱼龙混杂,距离洛川越近江湖人士也就越来越多,江湖大会的召集力可见一斑。所以只是坐落于官道旁的酒馆才能聚集如此多的客人,掌柜这几日可以说是做梦都能笑醒。 这一桌是赤裸上身的壮汉,每人都背负着一柄骇人大刀,声音粗犷不说还对临桌白裙女子出言不逊,那一双双眼睛就快贴人家身上看了。 女子对坐是模样冷峻的玄袍公子,他没作声,但左手已经攀附到了桌上剑柄。 众壮汉也不是初入江湖狗屁不懂的雏儿,凶神恶煞的将手放到后背刀柄,其中为首的出声道“小子,莫不说我欺负你,真要打起来一拳难敌四手只怕你会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女子并不惊慌,端起茶杯轻轻珉了一口,说道“下手快些,看着都烦。”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酒馆每个人都听的真切,在场有不少混迹江湖人脉宽广之人,似乎认出了这位天仙女子和玄袍剑客是谁,纷纷苦笑着喝了口酒,只希望这几个大汉下辈子能有些眼力见别再惹上不该惹得人。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就在长剑出鞘之际,酒馆大门被猛地推来,进来的是一位气喘吁吁的少年他背着一口米缸,左手牵着灵气十足的小姑娘。 “吃饭!” 他憋足了劲儿,说出二字。 随之还有那模样清冷秀丽女子噗哧的笑声。 对坐玄袍公子松开握剑柄的手,看向裴远野的眼神有几分莫名敌意。 原本紧张的气氛因为背米缸少年的出现被搅和的烟消云散,在裴远野身后周培元跨步进门环视一周,竟然看到几个还算熟识的面孔。 “这不是苍云剑宗少宗主周公子吗?” “这就是周培元?以前只是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气啊。” 应承下这些客套话,三人才得以落座,刚坐下裴远野就小声嘀咕“一个个假的要死,耽搁我吃饭他们赔得起?” 周培元略有责备开口道“我们是在这儿等人,绝对不可节外生枝。” “好啦好啦,你这么唠叨跟老妈子一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说话不得稍稍客气些?”裴远野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左手轻轻捏着裴非衣肉肉脸颊,觉得心里很踏实。 “小女子月秋寒,不知能否一坐?” 来者正是白裙女子,她身姿婀娜施了个万福,巧笑倩兮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不待周培元出声,刚才还跟丢了魂儿一样的裴远野来了精神,说道“坐啊坐啊,能跟这么好看的仙女姐姐一起坐,我都能多吃两碗米饭呢。” “公子说笑了。” 言语间,她已经坐到了周培元坐旁。 玄袍公子瞥了一眼周培元,没有抬屁股跟着主子坐过去,而是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这种路边酒馆做出来的菜很难算得上好吃,可裴远野顾不上这些低头吃饭的同时,一双眼睛还忍不住的扫向月秋寒“不太平”的胸肌。 “此次洛川江湖大会,周公子最想同谁问剑?”月秋寒左手卷着一缕青丝把玩,侧头询问的俏皮模样吸引了许多目光。 周培元神色不乱,答道“暂且没有,但想同我问剑的人应该会很多。” “那是,周公子作为年轻一辈剑道执牛耳者谁不想在剑道一途胜上您一筹?” “那这位公子?”女子将目光转向嘴里塞满饭菜的裴远野,没有因他“惊世骇俗”的吃相有半分嫌弃,而是很正经的询问道。 裴远野还未来得及应答,便觉得胸口忽而滚烫起来,低头透过衣衫缝隙看到原本呈古朴木色的龙首令,那龙首之上的眼珠子闪烁红光不断而且温度也越来越高。 酒馆大门被再次推开,这次来的是一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白袍男人,他径直走向掌柜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便被迎进了后厨。 裴远野捂着胸口,慌不择路的抓住掌柜肩头,掌柜是一位干瘦缺颗门牙的老者,笑起来漏风不说看着也有股傻气。 “带我进去,唐……” “七”字还未脱口而出他就被掌柜捂住了嘴,拽进了后厨。 酒馆后厨之外是一处空旷小院,斗笠男子摘掉斗笠放到石桌上,背对裴远野头也不回的问道“我哥哥将这东西交给有何用?” 裴远野掏出温度愈来愈高的木牌像是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一般,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就在他欲哭无泪的时候那白袍男人再度开口,说道“把手按在龙眼上左旋半圈就好了。” “你放屁,这玩意儿怎么越转越热啊!” “你是不是转反了?” “……” 白袍公子无奈转身,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裴远野,他不由怀疑问道“我哥为什么把这东西给你?” “不仅是他,还有我。” 周培元挑帘而入身后跟着端碗吃饭的裴非衣,看到白袍公子哑然失笑“我怎么就没猜到唐七托付的人是你啊。” 唐邱茗被搞得一头雾水,他看了看周培元又看了看裴远野,继续问道“我哥同你们如何走到一起又是一同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时过半晌,裴远野才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唐邱茗,后者听完皱眉问道“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哥哥会先一步被押送到唐大海眼前,我们要在弑父罪名被扣在哥哥头上先一步戳穿唐大海的阴谋?” “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这不会就仅仅是一个暖手宝吧?”裴远野举着被烫通红的双手,欲哭无泪问道。 唐邱茗欲言又止,随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暖手宝为何物,但是这东西确实是天冷时暖手御寒之物,裴兄为其起得名字不错啊,言简意赅表明其作用。” 裴非衣看着自己哥哥欲哭无泪的表情强忍着不笑出声,周培元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裴远野不死心的问道“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是不是可以打开里面有证明之类的让我可以统领唐门?” 他得到的只有唐邱茗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轻轻一句没有。 秋风阵起,裴远野抬头望着天空,深陷于暖手宝的哀伤之中。 干你娘的唐七! 第十四章:社会性死亡 裴远野前世玩过许多网游也看过很多网络小说,对于里面所描写的江湖宗派有些概念,无非是大气磅礴到令人大气不敢喘,可当他真的看到唐门那巍峨耸立山门时仍觉得震撼无比。 一长串石阶延绵不绝,裴远野拿胳膊肘捅了捅周培元说道“姓周的,这爬上去别说救唐七了我都得死半道上,这也太高了。” 唐邱茗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走正门。” “啥?”裴远野挠了挠头,没太听清这家伙说什么胡话。 “如果真要实施你所说的计划,那么第一个前提就是你二人和非衣小姑娘要神出鬼没般的混入唐门内部,并且不能惊动任何人,对不对?” 裴远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按照影视剧的套路你要是敢带我去什么后山攀悬崖咱们仨人必须得死一个,我这么机灵肯定死不了,再说你和周培元虽然说你从小生在唐门但是淹死的那都是会游泳的,所以你既然不想死咱们就想个别的辙。” 唐邱茗白了他一眼,笑容灿烂似魔鬼“你同周兄扮成女子如何?” “噗!” 正哄着裴非衣扑蝴蝶的周培元一个站不稳险些跌倒,他一脸震惊的看了看裴远野指了指唐门后山的方向,说道“我选择爬后崖。” 唐邱茗嘿嘿一笑,说道“我兄长如今已被押上山,爬后崖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周兄裴兄你二人既然选择帮我兄长,应当不会介意做出如此小牺牲的吧?” 裴远野牙一咬猛地拍了拍大腿,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嘀咕道“这么大牺牲要是唐七不把半个唐门送我说的过去吗……” 周培元喟然长叹,整个人都颓了三分,有气无力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是为了唐兄,小小牺牲罢了!” “既如此,二位同我去一个地方吧?” 要去的地方距离唐门很近,是一座规模中规中矩的郡城,几人进城之后在唐邱茗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胭脂铺子,莺莺燕燕皆在店内挑选,偶尔爆发的欢声笑语让城中其余几个卖胭脂的铺子掌柜好生羡慕。 暂且不提唐邱茗和周培元这两个模样顶尖的俊美少年,就是裴远野也算是有几分“姿色”。 裴远野左脚刚踏进铺子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胭脂铺子在经历了诡异沉默之后几个胆子颇大的姑娘已经快贴到周唐二人身上了。 掌柜是一位身穿锦罗绸缎,浑身散发刺鼻香味的肥胖中年妇女,见到唐邱茗的刹那便嚷嚷着关店,七八位杂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店。 裴非衣神采奕奕的看着眼前五彩纷繁的胭脂,涂涂那个抹抹那个,更有自家哥哥这个极为不靠谱的在一旁指导,兄妹二人乐在其中玩得开心。 “主子,您怎么来我这小破地方了,还带了这些外人……”肥胖女子跪在地上,神色恭敬连头都不敢抬。 “这些不是外人,是我兄长的过命朋友。” 啪! 胭脂盒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响彻房间,唐邱茗笑着说道“无妨,妹妹开心就好,若是喜欢这间铺子都可以送给她。” 裴非衣听到这句话,笑得开心,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的很好看。 裴远野可不是那种会婉拒的性格,当即点头如捣蒜“好啊,这句话姓周的也听见了,不准反悔。” 唐邱茗习惯性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反悔不反悔,先说正事吧,梅三娘能否将他二人该换一身行头打扮成女子模样,能做到以假乱真最好。” 梅三娘笑容堆了一脸,看起来很谄媚“呦,瞧您这话说的,这二位模样本就出落得极好根本不需要做过多易容处理,约摸两个时辰您就能见着两位买天仙似的姑娘。” 唐邱茗听到这句话,安心道“还有就是你得教他们女子仪态。” “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您瞧好了就行。” “怎么样,好看吗!” 裴非衣原本柔嫩可爱的笑脸被涂抹上了厚厚胭脂,像极了美术生的调色板,小姑娘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看还很是骄傲的扬起脖子。 “好看,不愧是我裴远野的妹妹。”始作俑者伸出大拇指,一副我觉得很赞的表情。 周培元和唐邱茗强忍住笑意,纷纷称赞不说,唐邱茗更是“直言不讳”,道“等你长大了那些所谓的江湖仙子都是狗屁,在你面前都得黯然失色了不成,到时候全江湖男子都得跟着你跑。”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在许多年后一语成谶不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姑娘将头扭向周培元,攥住后者宽厚温暖的掌心将胭脂盒放在上面,笑吟吟道“一会儿你用这个好不好,我觉得这个很好看。” 周培元还没说话,裴远野传来伤心的声音“妹妹,我呢!” “哥哥也有!” 心满意足接过一盒红彤彤胭脂,裴远野看着与周培元玩得分外亲昵的妹妹不由一笑,在他看来如果周培元真的喜欢上妹妹多半是段好姻缘,想到自己能当上未来苍云剑宗宗主的小舅子他不由乐开了花。 “两位同我去后屋换上如何?”梅三娘抱捧着一堆衣屋和易容物品,站在那里笑着招呼道。 真到这一刻,哪怕是不正经如裴远野都觉得举步维艰。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向妹妹说道“等真有一天衣锦还乡可别跟村里人提这件事情。” 周培元同样郑重其事向唐邱茗嘱托道“未来行走江湖还望唐兄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二人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勇气,满面愁容跟着梅三娘的步伐走进后院,那一脸悲愤简直是见者落泪伤心,不多时后院便响起二人杀猪般的惨叫声随后转而变成了奇怪了吼叫。 时间自脚边溜走,唐邱茗百无聊赖带着裴非衣市胭脂,门帘微微挑开,人未至香风先至,迎面竟是一位身穿淡粉罗裙,头戴小巧珠饰的文弱女子。在她之后则是一位蓝裙姑娘,算不上天姿国色可同样是分外讨人喜欢。 蓝裙姑娘赫然是裴远野,他哭丧着脸,声音也被梅三娘用唐门巧术变成女子嗓音,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不比他稍厚些的脸皮,周培元“娇羞无限”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唐邱茗不说话还能憋住不笑,可一说话便爆发出铜铃般的笑声,裴非衣更是新奇的围着两个人转,边转边说“我有一个好看的姐姐咯!” 这一天周培元似乎明白了裴远野总说的社会性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嫂嫂真美 裴远野叫苦不迭扭着婀娜身姿一副小女子的作态跟在唐邱茗身后,至于周培元更是羞得连头不敢抬起来。 “好啦好啦,马上就要过山门了会有守门长老盘问,你二人可千万不要露馅。”唐邱茗提到守门长老不由眼神一沉,只希望那个老头子老眼昏花才好。 周培元猛然抬头,那一张白里透红,清新秀丽的笑脸让唐邱茗不由老脸一红,不着痕迹将眼神移到旁边。 “刚才没问,你打算以何种理由带我们混进唐门。” 唐邱茗苦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就牺牲掉我江湖清誉好了,反正那玩意儿我也不喜欢,你们就看好明日江湖日报头版头条必然是我唐邱茗的了。” 裴远野咽了口吐沫,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唐邱茗说完这句话还对着裴非衣一阵挤眉弄眼,一大一小像是商量好了什么似的。 继续向前,裴远野已然能看到“天下暗器第一门”的巨石,再其之后是那座在阳光照耀下明煌煌的山门。 “小辈,莫要继续向前。” 黑袍留着长须的老者形如鬼魅出现在山门之前,他神色如朽木,就连双手都是皮包骨的样式。 这位老人镇守山门不知多少年,就连宗主唐子龙也说不上来他具体姓甚名甚,唐门子弟只知道这么多年了来唐门寻仇的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年龄大小都纷纷死在了老人一双鹰爪之下。 “唐门唐邱茗,还望前辈放行。” 老人眯着一双眼睛,阴狠毒辣的目光扫向周培二人和怯生生的裴非衣。 “这三位……” “这二位是我夫人,至于这位小姑娘是我女儿叫唐非衣。” 周培元和裴远野已经被雷的外焦里嫩,裴非衣更是配合的拽紧唐邱茗的衣袖,笑容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这里就是唐门嘛!?” 这一声爹爹叫的裴远野想一剑捅了唐邱茗,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假模假式的挽住妹妹的手腕,故作娇嗔道“你这丫头莫要给你爹爹添乱。” 这副小女子作态,说他不是女人都没人信。 唐门唐邱茗不仅有了两个媳妇更是连女儿都有了,这样爆炸式的大新闻确实能上明日的江湖日报头条。 唐邱茗脸不红心不跳抱起裴非衣,笑着问道“长老还有何要问的便一并问了,此次接二位夫人和女儿上山本应告知宗主才是,可宗主近日身体抱恙闭门不见,也就自作主张接她们上山了。” 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仍着实被眼前一幕吓了一大跳,他伸出左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语气无奈道“原以为你是这一届唐家最有希望问鼎武道巅峰的小辈,怎么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了,罢了罢了赶快进去吧,老朽我看着就心烦。” 得到了批准,唐邱茗不紧不慢带着二位“夫人”走过了山门,于此同时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顷刻间便成为了引爆江湖的一颗重磅炸弹。 唐邱茗所居是在唐门深处的偏宅,地处幽静不说就连寻常唐家人也很少来拜访他,裴远野刚落座便迫不及待的要扯掉发髻,随之恢复的是他那原本的男子声线“好你个唐邱茗你就不能教我妹妹点儿好吗,占便宜很舒服吗?” “我那不也是被逼无奈吗,那座胭脂铺以外再送你一座饭庄。” “成交。” 裴远野志得意满的笑了,觉得自己真是个恪守底线的好人。 “接下来就进行计划下一环节吧,周培元交给你了啊。”裴远野换衣服速度倒是极快,他很快就换成了唐邱茗给他准备的唐门内门弟子服饰,笑着转了一圈,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帅的。” “哥哥穿什么都好看!” 尽管小嘴里塞满了点心,裴非衣仍伸出大拇指夸赞哥哥。 唐邱茗眉眼担忧,嘱托道“一切都交给二位了,这一路虽打打闹闹可无论是周兄还是裴兄那份舍我其谁的勇气都令我感到敬佩,最后的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命重要,关键时刻务必要逃。” 裴远野痞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可不仅仅是帮唐七,而是在帮自己。” —— 陈青青百无聊赖的坐在小池边垂钓,说是垂钓倒不如说是在消磨时间,毕竟她连鱼饵都没放。 丫鬟站在一旁,这些天小姐越来越活泼好动起来,一向只喜欢坐在案牍旁研读古籍的她开始喜欢上放纸鸢,钓鱼和采花。丫鬟觉得以前的小姐很美但总少了些什么,一颦一笑虽美可也仅仅是美而已,现在想想应当就是缺少那一份独属少女的天真烂漫。 “我听说唐七是被唐门死士押送回来的?” 丫鬟心神一颤,低眉顺眼道“是刚才去给小姐准备钓竿听过往弟子说的,不过还有个消息就是唐三少,带了两位夫人和女儿回来,时间大抵是前后脚……” “夫人?”陈青青来了几分兴致,似乎对唐七被押上山的消息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玉手放下钓竿,转身饶有兴致的问道“好看吗?有多好看?和我比又如何?” 一连串三个问题,丫鬟有些吃不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回答那个好。 “好啦好啦,不为难你了。” 陈青青展颜轻笑,脚步轻盈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目光看向天边渐落渐低的夕阳,柔和日光洒落在少女美得倾心动魄脸庞上哪怕是小丫鬟都愣住了,继而觉得自己家小姐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了。 就是这样娴静美好的一幕被一道声音破坏彻底,那是一道听者便觉得其人必贱的声音。 “嫂嫂真好看,我若是唐七死都不会下山的。” 裴远野斜倚柱旁,看着陈青青不由羡慕唐七,在计划分配时他主动请缨来找陈青青不是没有私心,他很好奇江湖红颜榜第四位到底是何种绝色。在这之前他觉得这份榜单水分肯定很大,这就像前世亚洲最美女星榜单一样,不是营销好就能上?可真的见着,他才觉得或许这个江湖没那么浑浊,就凭这些天仙似的仙女也会很有意思。 第十六章:暗流 丫鬟被眼前这个人模狗样出言不逊的登徒子气得不行,看她那一起一伏的胸脯就能看出来,倒是陈青青对这轻浮言语没太大反应,倒是很自傲的说道“唐七能娶到本姑娘确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裴远野很认真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这家伙初见就五个字人怂胆子小,不过实际上是个胸藏沟壑的人,但他的确是太没担当了些。 虽然他的这些小手段让我们有了扳倒唐大海的底牌,可当初他若不逃婚哪儿会有那么多事儿。” 陈青青朝裴远野施了个万福,很郑重的说道“还感谢您愿意赴险帮他。” “没啦没啦,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没你说的那么高尚。再者说唐邱茗可是许诺了我一间胭脂铺和饭庄,这就是俗气的交易罢了。” 丫鬟听到这句话,内心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虽然讨厌对自己的认识倒是挺透彻的。 陈青青悠悠叹气,问道“唐七要取走的到底是何物,这几日我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似乎没找到什么像样的物件能做底牌。” “嫂子,咱们能去床上一躺吗?” 裴远野不好意思的说出这句话后,很是无辜的摆手解释道“不是,嫂嫂你先别着急,我这个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猥琐色徒,虽然有一点点好色但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唐七跟我说玄机就在床上,所以我们两个……” 陈青青脸色微红,她虽胆子不小可这种跟其他男人共躺一床的事情也实在是难为她了,裴远野脑子转得飞快,一步并作两步抓住小丫鬟的小臂吓得人家一激灵。 “你同我去,我什么都不做只是需要两个人躺在床上。” 丫鬟刚想拒绝,可一想让自己天仙似的小姐和这么一个登徒子躺在一张床上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也太奇怪了些,像自己这种做丫鬟的不就是要替自家主子分忧吗? “真的什么都不做?” “你这话问的,你还想做点儿什么不成?” 事分轻重缓急,唐七已经被押上唐门,裴远野也没兴致扯皮,一男一女拘谨的躺在床榻上,暂且不说丫鬟紧张不紧张裴远野都是紧张的不行啊。除了自己妹妹以外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第一次和女子同床共枕,闻着身边丫鬟若有若无的香风他不由心中苦笑。 陈青青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你们二人躺在哪儿像两截大柳树,要不亲密些?” 丫鬟脸红的都能去马路口当红灯了,裴远野苦笑着欲开口说话,忽然就听到床板下传来细微齿轮机关扭动的声音,二人惊喜的起身床榻仍是毫无动静。 裴远野一筹莫展的蹲下,双手把住床榻边沿竟是将其对折了起来,而在里面摆放着一方朴实无华的木质剑匣,伸手打开竟怎么打不开。 “嫂子,要不你来试试?” 裴远野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按照影视剧的套路这种极其重要之物基本上都是心爱之人才能打开,虽然烂俗但大抵都是这样。 “我试试吧。” 陈青青忐忑的蹲下,玉手轻轻抚摸剑匣,仅仅是微微用力便将其打开,里面除了一柄黑色剑鞘的三尺青锋还有一封书信,字体秀丽的写着亲启二字。 少女睫毛颤抖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打开书信上面字迹寥寥,可看完后的陈青青却哭的稀里哗啦,双手捂着嘴令哭调变得很奇怪。 裴远野和丫鬟面面相觑,前者是好奇书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陈青青哭成这般模样,后者则是担心自家小姐。 终于是从陈青青手里接过了信纸,看完后的裴远野长舒一口气,握住青锋的手变紧了几分,心头暗道“这句诗,他娘的什么意思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思深。 —— 周培元要做的事儿相比于裴远野简直就是游戏的简单难度和地狱难度,他要去孤身一人乔装成伺候的丫鬟见到唐子龙,并且用尽一切办法救他出来,这个任务简直就是看起来难做起来更难。 他竭力迈着女子步伐跟在丫鬟队伍的最后边走在长廊之中,身为唐门宗主唐子龙平日基本上都是深居简出,所住之地同样如此屋子里没有摆什么值钱东西,书籍古本倒是有不少。 周培元双目轻扫,四处房顶都有唐门死士,而在门口更是站着两位轻云境高手。 “站住,例行检查。” 七八个身穿唐门内门服饰的弟子步履不紧不慢按个搜查,就在查到周培元时那名内门弟子竟悄然递给了他一柄短刀。 二人眼神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唐邱茗的安排远比他想的谨慎周密,混过了门口盘查顺利进到屋内,入眼竟是层层书架,而在这些书架之后悬着一挂珠帘,在往前去便是唐子龙平日睡觉休息的地方了。 他要做的就是闯进去,就待他运气调整想要一鼓作气时手中却被塞了一块抹布,是为首的大丫鬟递给他的。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打扫,我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生?” 大丫鬟生的一副男子粗犷容貌,看着眼前唇齿红白,模样娇俏的女子心头就一阵厌烦,还没等周培元回答一巴掌已经招呼在了他的面颊。 周培元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小背负着苍云剑宗上上下下期望成长起来的少年天才,裴远野说的没错他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尽管练剑很累,师父对自己也很严厉可也从没有打过自己。这里面虽有他本身就争气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师父对自己的宠溺。 这一巴掌,打的他心神都是一愣。 可他终究是性子太纯良了些,没有一巴掌拍死眼前的男人婆,而是假装唯唯诺诺的应下,连忙找了个堆有灰尘的书架擦拭起来。 借着擦书架的名义他脚步不停,距离那一方珠帘也越来越近,就在他要趁着无人注意走进去的时候一柄无刃青锋不知何时悬停在他眼前。 “小辈,这里可不是你们外人该来的地方。” 十七章:剑道 周培元下意识跃后,下意识往腰上摸才发现腰间无剑,既然被发现也就没办法了,恢复正常声线的他说道“既然老前辈不肯让步,也就没办法了啊。” 江湖武夫以四境为分水岭,眼前这位老者轻云境巅峰修为,周培元若有剑还好麻烦的是手中无剑。还不待他想办法老者一剑直刺面门,周培元不退反进身形灵巧躲掉这一剑,一拳由下而上打在老者小腹上硬生生逼退老者四步有余。 “既无剑,便只能以拳相搏了。” 拳架拉开,双掌化拳一前一后摆于胸膛,面对持剑老者周培元没有丝毫退意。 四周唐门死士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周培元团团围住,后者想起裴远野在去找陈青青时同自己说的话,照猫画虎的说道“前辈既然以胜券在握,敢不敢同我比试一场?” 老人长长的白眉扭成一团,不知道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培元见有戏便继续说道“既然我今日必定殒身再此,前辈何不用手中三尺长剑砍下我的头,还是说前辈对自己一身修为没自信认为打不过我这么一个小辈。退一万步讲就算您真落败了,这些唐门死士难道还杀不了一个我?” 说着他摊了摊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慌乱异常。 倒不是很怕死,而是怕这一场计划因为自己而落空。 气氛凝固了两三秒,老者哈哈大笑两声,狰狞一笑道“管你个小辈有何通天本领,既然来了唐门就不可能让你逃掉!” 老者从唐门死士手中拿过一柄三尺青锋丢给周培元,说道“这柄剑你拿好,省的被我一剑捅死还说我不讲武德。” 接过剑的周培元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刚才还志得意满的老者被其破体冲天的剑气吓了一跳。 “剑气在凌然又如何,不过是个小辈罢了!” 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老者横剑踏步而来,速度极快。 周培元没动而是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像是一块顽石杵在哪儿一动不动,顾不上多想的老者猛然跃起,身形腾空的他剑尖直刺其脑袋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装神弄鬼,给我死!” 剑不知为何诡异停悬半空,老人面色涨红无论如何催动真气都刺不下这夺命一剑,周培元缓缓睁眼抬头看着狼狈老者唇角勾起,后者心中大骇因为周培元那原本黑褐色的眸子变成了通体翠蓝,释放着丝丝剑气。 不同于那次搏杀赤火教仅仅是丝丝蓝色,这一次是通体变为了蓝色。 轰! 猛烈罡风以他为圆心骤然吹起,老者想要站定身形被如鬼魅一样闪到身后的周培元踹飞出去,至于四周死士也是狼狈的拽住房梁木柱,竭力不让自己被这股罡风吹跑。 砸在书架上的老者来不及起身便被直刺一剑吓得冷汗直冒,好在他滚的够快才躲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 从未这么狼狈过得老者厉声斥道,剑气横生,一道剑气化为一圈光轮朝周培元砸去。 少年缓缓抬手,竟握住锋锐无比的剑气光轮,蓄满力气扔了回去。 举剑挡之的老者后退三丈有余,脚下原本平整光滑的青石板破碎不堪,老人原本整洁衣袍被剑气划得破损不堪,可周培元并不给他续气机会,身形一闪再次来到他身前手起剑落,老者慌忙闪开再看刚刚落脚的青石板深凹下去,就连四周院墙都轰然倒塌,破烂不堪。 老人心里有苦说不出,眼前这个小辈哪里有半分修为比自己低半头的架势,自己虽是唐大海豢养的鹰犬可对江湖之事很关注,每日都会看《江湖日报》怎得没听说过有个这么厉害的用剑后生。 “你到底是谁!”再次抛出这个问题,老者言语里甚至有几分乞求,至少死也要死的明白啊。 周培元翠蓝色的眼瞳有几分松动,可仅仅是一刹那便再次变为无神,他左手轻抚剑身淡蓝色的剑气刹那间变为了火红色彩,原本环绕小院的罡风也渐渐夹杂着火星,风旺火势此刻的小院已经隐隐有起火的迹象。 “死吧。” 简单二字说出,周培元飞身举剑,就要砍掉老者项上人头。 “哪儿的无名之辈,也敢在我唐门闹事!” 一锦袍白须老者一拳硬生生逼退周培元,四周火势也被他大手一挥灭掉,来人是唐大海的心腹之人曹志龙,也是此次夺权出谋划策最多的一位。 他双掌握拳,猛然一喝所爆发的真气便使得周培元退了数步。 一品四境,天下武夫自炼体境入门,再入平步青云的轻云境,随后探寻万物隐痕,淬炼心神以入灵根境,最后是只有那为数不多的百年奇才方可问鼎的出尘境,现在眼前这位曹志龙就是一位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灵根境高手。 “被一小辈弄得如此狼狈,是时候考虑要不要留你了。”曹志龙眼神鄙夷的看着老者,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再看畜生。 听到这句话,再也顾不上剑客风骨的他跪在地上,惶恐说道“您大人有大量收留了我,俗话说好人做到底……” 砰! 话还没说话,一脚便将他踹到,他也不恼而是继续谦恭道“若打我能让您消气,那便随您!” 眼瞳中蓝色散去,周培元眼神复杂的看着老者,声音不大不小道“站起来。” 站起来? 曹志龙笑得直不起腰,他猛的一脚踏在老者腰上,哪怕是口吐鲜血后者都没有半分反抗之意。 “跪下的人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周培元没反驳,而是神游物外起来,他有些想家了至于这个家便是苍云剑宗,他身为一穷二白的孤儿被宗主带上山,也许是苍天可怜自己便给了些剑道天赋再加上本身勤奋有加,周培元这个名字在他十八岁走进江湖那一刻便响彻万里。 作为自己的引路人,在少年眼里他不仅仅是师父也不是苍云剑宗宗主而是至亲。 在自己孩提时代,那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人嘴里有很多唠叨,最长说的便是“剑士风骨”与“剑道”。 哪怕是到现在周培元也不知道自己的剑道是究竟是什么,以现在来看就是单纯希望江湖剑客别被世俗压弯了脊梁,说起来难做起来更难。 铳风剑身开始燃烧,那个眉眼坚毅的少年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境的敌手仍是心性坚韧。 “我说,站起来!” 第十八章:风与火之歌 曹志龙眼神诧异,因为眼前这位涂抹女子妆容的少年气势陡然强了十分,他斜持一柄燃烧火焰的长剑三步并做两步刺来,整个人浑然于剑令人咂舌。 握剑的手轻转手腕,抡成满月形状砍向曹志龙,整柄剑化为燎燎火凤,刹那间淹没了曹志虎的视线。 呼! 火凤被从中间劈开,那柄剑砍在曹志虎肩头却没有血迹也没有伤痕,仅仅是割破衣衫在皮肉上留下一道白痕。 曹志龙揪住其衣衫,一拳打在胸膛上,一口鲜血喷出的周培元想要退身却又被一掌呼到了旁边的池塘。 整个人在半空转了半圈落下时在池塘砸下了不深不浅的大坑,左臂无力垂荡在半空,血污杂乱了周培元的脸上原本精致的女子妆容,他费劲站起来,说道“我师父同我说过当年他下山杀过许多像你这般被世俗权势染俗内心的江湖人,我这个做徒弟的或许今日会死在这儿,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是我周培元死在你手里而不是我手中的剑。” 曹志龙眉头微皱,那名跪在曹志龙脚边的老者头压得很低,眼睛通红。 “临死之人的胡话罢了。”曹志龙猛然出拳向前,周遭草木纷纷横折,脚边碎石怦然见变为粉末。 这一拳,足以要了周培元的命。 后者仿佛认命一般,呆愣愣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眼,周培元瞳孔紧缩,握剑的手不自主松开,剑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也敲击这少年心房。 刚刚还跪在曹志龙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者就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拳,这一拳洞穿其胸膛留下了大大的血窟窿。 下意识抱住要倒地的老者,他眼睁得很大,无力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临死前仿佛看到了那个初入江湖志得意满的自己,他颤颤巍巍举起手想要抓住,可眼神愈发模糊在如何也抓不住了。 那时天清气爽,少年意气,轻衣良马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碍事的老家伙。”曹志龙眼神冷漠,在他眼里周培元同死人无疑,让他在哪儿自己一人多伤心会儿再杀也不错。 将老人放到一旁,接过他的那柄好剑,周培元再度看向曹志龙时眼瞳中不复黑褐色,只有狂躁无序的翠蓝色剑气。 整个人剑气剑势一转千里,剑向曹志龙后者还未出手便被在左臂上划出长长血痕,他心头一凛这家伙的速度怎么变得如此快,而且那原本伤不及自己体肤的剑气也变得凛然致命起来。 周培元剑负背后,双脚踏在木柱上,借着推力继续出剑,这一剑直奔咽喉。 “区区轻云境,也配伤我!” 雄浑真气破体而出,只是这一次没能逼退周培元反而让其越来越快,眼疾手快的曹志龙双臂护住咽喉,被其用剑左右两刀将双臂砍伤,伤痕至深能看到森森白骨。 这一次脚踏树干,少年身形如同炮弹一样再度弹出。 曹志龙蓄力出拳,以拳对剑。 只是那一剑竟然同自己的雷霆一拳两两相错,这一次被划伤的是脸颊。 曹志龙开始真正害怕起来,刚刚全力都无法伤到自己的少年是怎么像现在这般似闲庭漫步将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远远看去,曹志龙像是被困顿在剑气蛛网中的猎物,逃窜不得只能静静等死,短短瞬息间周培元出剑十余次且剑气一次比一次强劲,在看曹志龙早已成了血人,恍恍站在那儿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他吹倒一般。 周培元身形站定,在和曹志龙错身而过的瞬间其轰然倒下,真气具散。 原本古色古香的小院因为这一番搏杀变得残破不堪,眼中翠蓝色渐渐散去,周培元终于来到一方珠帘面前,唐门宗主唐子龙就在里面,一切一切的真相也在其中。 熏香味道扑鼻,周培元深吸一口忽而神色一变的捂住口鼻,调动真气活生生逼出了那口熏香,心中暗道“早就听说唐门暗器涉猎范围颇广,没想到这小小的熏香中竟然蕴含了令真气无法运转的毒素,那现在看来唐宗主应该就是被这股熏香所困住。” 说着他拿起了那小巧精致的香炉,看也不看的扔到了窗外。 蹑手蹑脚走到床榻旁,伸手扯开帘子可以看到一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平静的躺在那儿,虽人至中年可那股洒脱劲儿是岁月风沙磨灭不掉的。 周培元伸手放骑起鼻边,稍稍松了口气,还活着。 那就奇怪了,虽然这股熏香能封住人的真气,可现在唐宗主面色红润且呼吸顺畅,仿佛进到了一种假死状态又是为何?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想着要不先把唐宗主抬过去,那也算完成任务了,这么想着便将手伸到其脑后想把他抱起来。 “这是什么?” 唐子龙的耳后扎着一根软银针,针很小如果不是偶然看到根本发现不了。 将针拔出,唐子龙身子开始猛然颤抖,吓得周培元松开手躲得很远。 颤抖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止,唐子龙平静睁开眼,盘坐床头看向血污妆容混在一起且衣衫破烂似游荡鬼魂般的周培元,开口问道“你是谁?” “苍云剑宗,周培元。” “哦?苍云剑宗的少宗主怎么掺和进我唐门家事了?” 周培元措词如何回答,唐子龙摆了摆手,说道“刚刚我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横的气息,虽然陡然萎靡但又忽而变得更强想来是你的?” 周培元顾不得回答,说道“唐宗主如今唐门天翻地覆面临着一场巨变,多说无益还请你快快去唐门大殿主持大局!” 剑眉微挑,唐子龙笑吟吟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不急,咱们坐会儿聊聊天,先让他高兴高兴在亲手打碎不是很有意思吗?” 周培元听话的坐到茶几旁,说道“唐宗主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眼眸深邃有光,后者噗哧一笑说道“我能坐到这个位置就证明我能坐的踏实,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能找到你帮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想到唐七周培元摇了摇头,说道“唐公子胸藏沟壑很厉害。” “随我。” 第十九章:新茶旧茶 在裴远野同周培元二人完成自身任务时,唐邱茗同样有一件事情要完成而且同样不轻松,正相反这件事情更加危险致命。 在周裴二人走后就有唐门弟子来报,说是代理宗主唐大海要公开审讯唐七,就当着全唐门全唐家的面儿至于具体审讯什么是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弑父。 唐邱茗并不着急,反而很是悠哉的沐浴更衣穿上了那身许久不穿的唐门内门弟子衣衫,他笑着问坐在那儿吃点心的裴非衣“怎么样,好看吗?” 小姑娘沉思片刻,点头伸出大拇指。 颇为自恋一笑,唐邱茗蹲下来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渣,说道“哥哥同样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在这儿等着,如果,我是说如果外面很嘈杂你就逃到柜子那边,拉开左侧门里面是暗道头也不回的爬下去这里连通那间胭脂铺,三娘会照顾你长大。” 裴非衣是很有灵性的小姑娘,她歪头问道“你去做的这件事情会死吗?” “不知道啊,希望不会。如果真能活下来我会在山上等一位姑娘,生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女儿。” 说完,他将名刃秋茶放在桌上,说道“关键时刻这东西能救你一命。” —— 唐大海自从当上了代理宗主就整日待在平日唐子龙处理唐门事务的大殿,这座名曰钦皇殿的大殿是当今圣上下旨敕造建成,所以就连殿内制式都有皇宫问政殿的影子,恢弘大气之外平添一抹皇族贵气。 唐大海正跟鹦鹉逗趣,喂得圆滚滚的鹦鹉咿咿呀呀糗态百出,明明很逗趣的一幕可他却面色平淡无比,伸手捻起几粒鸟食塞到小巧鸟嘴中。短短片刻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鹦鹉口吐黑血,僵硬倒地不起。 “这种毒药见效快,或许可以……”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随后是拳脚相向和惨叫,唐大海移步坐到案牍旁上面对累着不计其数的卷宗,他假装翻阅却时刻注视着转角。 当看到唐邱茗时便迅速起身,笑吟吟的迎了上去“贤侄来了何不让门口唐门死士通报一声?” “嫌他们太啰嗦就都打晕了,今天来是想找叔叔你聊聊。” 唐邱茗径直走到案牍左边坐下,端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随即笑道“去年的旧茶喝起来不错,毕竟旧茶喝着习惯些,新茶虽好却含微毒,不致命但时间久了也会致死。” 听着这句寓意颇深的话唐大海置若罔闻坐下,说道“你们哥仨唯独你最有胆识江湖气也最浓,或许未来你真的能扛起唐门大任。” 唐邱茗伸手拿起一份卷宗,上面是关于父亲被杀一案的详细情况,这件事一直被唐子龙封锁在百卷阁中如若不是这场风波,或许唐邱茗这一辈子也不会看到。 “二哥被杀一案有诸多悬疑,唐邱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父亲会死在自己家中?为何凶杀案现场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中毒迹象,更诡异的是身为兄长的唐子龙竟很快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人去彻查。”唐大海身子往唐邱茗那边靠了靠,伸手握住其肩,小声道“我们可以一起带领唐门走向新的巅峰,而你不仅仅能坐享半壁唐门更可以查出父亲死去真相!” “叔叔故意把这份卷宗放在这儿就为了说这些听不入耳的废话吗?”唐邱茗笑容明朗,侧头看向面色变为猪肝色的唐大海。 挣脱开前者的臂弯,唐邱茗先是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一副贱气十足的大脸,或许裴远野才是自己真正向往的江湖儿郎看着肆意洒脱实则重情重义,更愿为他人涉险不辞,想到这儿唐邱茗站起身来酝酿片刻,讥讽道“什么带领唐门走向更大的巅峰,不过是给你自己找的遮羞布罢了!我问你唐宗主坐镇唐门十余年你能说唐门没变好,这十年唐门广交天下大门大派更是得到当今圣上欢喜,如今我师叔也就是董疏水更是远在洛川教皇子们暗器之术,要我说你这番计划唯一精巧的便是趁我师叔不在用了这下三滥的手段。” 唐大海再好的养气功夫也遭不住这一番狂轰滥炸,眼色阴狠似乎随时会暴起杀了唐邱茗。 “主子,唐宗主的院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不男不女的疯子大开杀戒。” 听到不男不女这个形容词唐邱茗心中暗笑。 “去找曹志龙让他去解决就是了。”唐大海微微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 那名死士没有将曹志龙已经成了剑下鬼的事情说出,而是应承着退下。 “口舌之快罢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公开审讯唐七了那个废物家伙随便按个弑父罪名就得吓得尿裤子吧,你弟弟唐天虎很喜欢那名女子等尘埃落定就喂她些毒药需要每日服侍我儿子才能获取解药,在活下来面前那些可笑的夫妻情也就烟消云散了,不对他们二人哪儿来的夫妻情连床都没同过。”唐大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看到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指指点点都让我觉得不爽,凭什么他能成为唐门宗主而我只能处理一些琐碎宗门内务,是他的好儿子给我机会让我得以轻松走上宗主之位,至于你唐邱茗也会死的无声无息但不是现在,因为你还得见证我真正坐到唐门大殿那一刻。” 外面原本晴朗的天气忽而变得阴沉下来,秋天多雨这种迷迷蒙蒙小雨更是多的不行秋风阵起,此刻唐门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唐邱茗不在反驳,而是轻声道“您知道您和唐宗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唐大海皱眉不语,随即听到了极为刺耳的一句话。 “您总是将自己抬得太高将别人看的太低。” —— 此刻,唐子龙和周培元刚走出破败小院就看见抱着剑往这里狂奔的裴远野,这家伙跑着还险些摔倒。 “这就是你说的谋划整套计划脉络的小辈?”唐子龙满脸疑惑问道。 周培元神色尴尬,挠了挠头,脑海中再三确认道“没错,就是他。” 第二十章:知罪 裴远野扶腰而来,喘着大粗气伸手招呼道“姓周的过来接剑啊,累死我怎么办?” “一柄剑罢了,能有多沉?”周培元这辈子最令自己自傲的便是无与伦比的剑道天赋,他如今已经能坐到举重若轻的境界,当他伸手接剑时一旁唐子龙偷笑起来。 轻松神情猛然一变,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剑柄才没让剑脱手落地,周培元诧异道“这柄剑为何如此重?” “机关太多了,反而失了剑本身意义,这是唐七做的一柄暗器剑之前因为这件事我还训斥过他,现在看来他要用这柄剑像我证明一些事。”唐子龙接过长剑神色轻柔,随即看向捂着肚子喘粗气的裴远野,说道“按照周培元的意思你是我儿子救命恩人,等尘埃落定除了我这个唐门宗主之位唐门一切随你挑选。” 周培元以为后者会高兴大叫起来,谁知道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唐宗主放心就好。” 唐子龙神色疑惑,周培元也是有些茫然。 “我裴远野贪财好色是真的,可也不至于算计到兄弟头上,既然我选择在哪座城救下唐七说实话也就没打算多要什么,唐邱茗那家伙许给了我一间胭脂铺和一间饭庄就当报酬好了。” —— 针对唐七的问审大会如期而至,唐门大殿内唐大海于众目睽睽中坐在首位,余下几个支持他的长老坐在两侧都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自觉胜券在握有恃无恐的样子看的唐邱茗心底发笑。 大殿外的巨大广场内外两门弟子泾渭分明的坐于左右两侧,中间空出一条长长通道唐七手脚被镣铐束缚,走起来金属碰撞声音颇大颇响,四周弟子神色复杂看着这位平日待人平和的少宗主心中五味杂陈,说唐七弑父稍微有点儿脑子都能看出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可如今唐门变天何人敢言? 哪位少年脸上无悲无喜,他似乎想到什么站住回头而望,秋风吹佛侧脸发髻掉落长发随风,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她上山也是秋天那时的她似乎也很好看,亦或者说她在自己眼中怎样都好看。 应当面对面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做夫君的会帮你报仇。 继续向前便走进了大殿,唐七微微皱眉因为他看到满脸得意的唐志虎,这个色气上脑的废物脑海里全是陈青青在床榻上辗转承欢的模样,他恨不得赶紧杀了唐七到时候自己成了明正言顺的少宗主那个敢一脚把自己踹进池塘的唐邱茗也逃不掉。 “唐铁虎。” 大殿中所有眼神都汇聚到了唐七身上,唐邱茗同样疑惑的看向衣衫破烂的哥哥。 “干嘛!?”唐志虎一句话也不愿和这个很快就成为刀下鬼的家伙多说。 “想好怎么死了吗?”唐七笑容醇厚,唐大海看着眼前平静的少年不知为何心头涌出种种不安,他伸手拍了拍站在身后的儿子,装模作样审讯道“唐七你可知罪?” “知什么罪?” 拢袖站定身姿,唐七眯着眼笑望坐在首位的唐大海直勾勾的一眼似乎将其看穿。 “知什么罪!?” 唐大海冷笑起身,说道“当然是你弑父之罪,亲手杀了疼爱自己的父亲你唐七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你应该懂我唐门的规矩弑杀至亲者杀无赦!” 这一声恍惚震天在所有人耳畔炸开,殿外弟子面面相觑低头苦笑。 抬头看着穹顶描绘的万里江山图,唐七没多废话一句,手指在袖中有规律的敲打节奏,少年在等。 “想来是无话可说了吧?”白眉长须老者坐于右侧拱手起身笑眯眯的说道,那副神色似乎让他去给唐大海舔脚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没错,莫不是吓得尿裤子了?” 这次说话的是光头大汉,看似五大汉粗实则无比精明,在唐门变故的第一天他便转投进唐大海麾下。 平日对自己和和气气,毕恭毕敬的唐门长老都仿佛撕破脸皮变成了黑色野兽。 赵星彤站在殿外看到这一幕心底一沉竟对这个只能看到背影的青年有些不应该的愧疚,她捂住胸口,轻声道“死后别怪我,要怪就怪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吧。” “王山平,张平阎!” 唐七侧头望向二人,说道“当年你犯了事儿杀了官差被朝廷追杀是我父亲出面保了你一条狗命,那时你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说这辈子要追随我父亲一辈子。至于你张平阎忘了自己为什么是光头了吗?当年你身为僧侣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亲王之女,若不是我父亲念在与你父辈有过交集你是不是就成了喂狗碎肉?” 最后,他又将头转直,正视唐大海,说到“你问我认不认罪,我不回答你便是最好的答案,至于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便是。” 听到这句话暂且不提高兴的差点儿拍案而起的唐铁虎,就连唐大海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赵星彤将头撇过去,她要走了,再呆在这儿她可能会被自己良心折磨疯了。唐大海答应自己只要能抓回唐七就放自己下山,到时买一座宅子就能过安稳生活了。 身后弟子忽而躁动起来,赵星彤疑惑睁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甚至都忘了行礼。 唐子龙一袭白袍笑眯眯从自己身旁走过,身后还跟着周培元和那不知是谁的登徒子,只见他满眼冒光就差把贪财二字刻在脸上了,裴远野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满脸严肃的周培元,低声说道“这唐门也太阔气了些,我后悔和唐大哥客气了,这要是让我从这儿扣块儿砖走也值得啊。” 听这家伙管唐宗主叫唐大哥,周培元苦笑的要说些什么却被唐子龙出声拦住“没事,我倒是觉得裴远野性子直爽也有趣,如果我在年轻十几岁也不妨拜把子做兄弟。” 三人说话之余已经移步至殿内,除了唐邱茗和唐七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跟喝了泔水一样难看,尤其是唐铁虎险些坐不住摔倒地上。 “我的好兄弟,不打算同我解释一下吗?” 第二十一章:替你选 吓得面如土色的王山平连滚带爬到唐子龙脚边,后者嘴角噙着笑意,笑眯眯说道“当年你似乎就是这般丧家犬模样趴在我脚下摇尾乞怜。” 王山平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不敢于唐子龙对视,嘴唇颤抖道“宗主,我一片赤胆忠心还请您饶命啊!宗主饶命啊!” 唐门长老皆是面面相觑,眼前王山平无疑走了一条糊涂路,既然上了唐大海的贼船就下不去了这时候向唐子龙表忠心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所有人的眼神都狠厉起来,纷纷向唐大海投以询问的眼色,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全力搏杀哪怕是出尘境的唐子龙也难挡吧?更何况他刚刚醒来,武力定然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 唐子龙左掌按在王山平的头顶,轻轻一压,后者便七窍流血变成了一具瘫软尸体。 “诸位,还有什么手段便用出来,不然可就没机会了。” 双手负后,尽显宗师气度。 门口的赵星彤算不上很恐惧,比起那些站在死亡面前选择狗急跳墙的长老,她倒是坦然不少。 持剑老者悍然起身,飞剑直刺,咫尺距离间便可一剑洞穿唐子龙头颅。可就在一瞬间老者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扭曲起来,骨骼摩擦碰撞声异为刺耳,他整个手臂弯折成了一团继而是全身。一位灵根境武者以一种极为怪异恐怖的死法死在大殿上,看着地面上那一团血肉裴远野咽了口吐沫,别看眼前这位唐宗主和和气气光凭这般杀伐果决裴远野都要心中提防三分。 “诸位尽管一起上,我唐子龙不介意清理门户。” “都停手!”唐大海声音低沉,他起身走到唐子龙面前伸手攥拳轻轻在他胸膛打了两下,竟笑道“没想到还是输给你了,反正你已是胜券在握不如告诉我这一整套谋划你是如何计算刚好的。” “天时地利罢了,要真说谋划都是这位小友出谋划策。”唐子龙侧身将裴远野拉到身前,原本正在有意无意偷看赵星彤的少年被吓了一大跳,迎面看见唐大海黑着张脸竟伸手扯住其嘴角拉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唐子龙被逗得笑完了腰,唐邱茗也是不由捂嘴偷笑,这家伙果然不能用常人思维来考量。 唐大海额头青筋暴起就要伸掌拍死裴远野,后者怪叫一声慌忙多到唐子龙身后,探出一个头牙尖嘴利道“你这家伙都要死的人了,还不赶紧笑笑不然到了黄泉路就更笑不出来了!” 唐子龙收拢笑意,不在去看神情落寞的唐大海而是转身跨步走出大殿,看着唐门弟子,笑说道“诸位心中明了我唐门经历了一场小小风波!” 内外门弟子扯着脖子,神色尊敬的等待下文。 “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这些日子让诸位弟子提心吊胆是我身为唐门宗主的失职,还望诸位弟子原谅!” 唐子龙言罢竟是双手抱拳,微微俯身而下。 “还真是收拢人心的好手段……”裴远野说着走到破衣烂衫的唐七面前替他解开手铐脚镣,问道“你让我帮你拿剑有什么用,现在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唐七揉着红肿破皮手腕,没说话而是跟上父亲步伐走了出去,站在他左侧父子相视一笑,似乎将这段时日的一切变故都消融于这笑容中。 不知是哪位弟子带头起身,接下来所有弟子都纷纷站起身来行弟子大礼,站在大殿看下去像极了翻涌海浪。 “恭迎宗主!” 这一声震天响地,霸气十足。 周培元轻轻抬头,忽然有些想家,想那座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也想自己为老不尊的师父。 唐铁虎神情呆滞,刚才的变故让他到现在都缓不劲儿,看着一瞬间衰老十几岁的父亲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心中喷涌出滔天恨意,明明只差一步父亲就能坐上宗主之位,只要坐上那个位置自己就是唐门少宗主到时候别说一个陈青青就连唐门里几个美艳娇媚的女弟子又怎能逃得出自己手掌心!? “我才是少宗主!!!” 他神色癫狂站了起来,袖袍中飞镖横甩而出刺向唐子龙,后者根本不去看便有唐邱茗拦在当中将飞镖稳稳用手拿住。 唐大海神色痛苦,低头不语。 “一个废物唐七有什么资格做少宗主,我练武根骨极好这是唐门公认就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有唐门为他造势,他不过是个弄虚作假的废物,只有我才配成为少宗主!” 唐子龙没说话而是望向儿子,他深明这道坎亦或者说这份尊严只有唐七自己争回来才作数。 “多说无益,不如我们打一架?” 打一架? 这句话声音很小,可偏偏让大殿内连同广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唐铁虎心性虽顽劣可他所说不假,反观唐七不过是平日练些基本拳法便没有过武道修炼,这和稚童与黑熊搏斗无疑。 唐七平淡的点头,说道“你说的其实我都没法不承认,哪怕我现在站在这儿我都是那个不愿担负责任弃未婚妻逃跑的窝囊废,可那是错的所以我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唐门,更是为了打败那个懦弱的自己然后跟她说一句抱歉。” “打就打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唐铁虎双目赤红,眼瞳微凸,看起来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周培元。”唐七伸手招呼道,示意将剑扔给他。 扔出剑的刹那周培元都觉得这很不妥,因为那柄剑实在是太重了,万一砸到可怎么办? 单手握剑的唐七没有丝毫接到重物的感觉,相反很轻巧的横臂横剑,头轻侧外面,说道“出去打?” 周培元眼神惊讶,就连裴远野都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那个被裴远野一脚踹飞的唐七? “我已经迫不及待把你戳成马蜂窝了,不过必须得说一句嫂子身上的香气还真是好闻啊,那一日虽然没能霸王硬上弓,可脸贴脸的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唐铁虎在经过唐七时轻飘飘的说道,挡住迎面一拳后跳下台阶站在广场上,笑容灿烂的他很是享受唐七生气的模样。 “我让你选过死法既然你不选我替你选。” 第二十二章:风雷一枪 唐门弟子环绕广场盘坐下来,偌大圆形空地左右两边站着唐七和唐铁虎,一人神色平淡一人面色狰狞,所有人心头都有些嘀咕唐七到底是犯了什么痴症竟敢和唐志虎决一生死。 “我跟你们说这太平淡了,你们应该组织一个唐门拉拉队你看多好,俩人拼命之前看看美女最好穿的少些把大腿露出来那就很有感觉。”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满嘴胡话的裴远野,周培元早已被摧残许久对此见怪不怪,唐邱茗抿唇轻笑更可怕的是唐子龙竟很认真的在听,随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周培元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跑,赶紧回山上不然自己迟早也得变得不正常。 轰隆隆声震响耳畔,唐铁虎左脚猛的一发力竟是将脚下厚重青山踏碎,腰间玉带竟在手中变成一柄软剑,剑身呈绿油油的颜色这说没毒恐怕都没人信。 裴远野铆足劲儿大喊道“他娘的唐七你可别死!嫂嫂我见过了比你说的漂亮,那么好看的媳妇可别死在这儿!” 话语粗俗,可唐七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他娘的废话,我唐七的媳妇天下第一好看啊!” 言语间,手中平平无奇的三尺青锋竟是弹射开来化为一柄黑伞硬生生接下了唐铁虎一剑,伞猛然一缩竟夹住刺来软剑唐七手腕陡然一转,那柄软剑被活生生夹断。 剑碎落地,剧毒竟腐蚀掉青石板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唐七手腕再度一转,伞叶合拢重新化为一柄长剑刺向唐铁虎,后者可是货真价实的炼体境哪怕硬挨了一剑,体魄无伤同时直勾勾的拳头砸在前者面门将他整个人都打飞出去。 这般差别,看着好笑也略带酸楚。 满脸是血的唐七勉强站起来,左手使劲儿顶向剑柄底部,剑变长枪所有唐门弟子都是不由惊呼起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剑竟能变化为三种形态,那眼前这个毫无修为逃婚沦为江湖笑柄的少宗主恐怕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天纵奇才。 “给我死!”唐铁虎袖袍一挥,飞针爆射力道之大离得近的弟子耳旁有隐隐破风声。 他得意一笑,虽然这家伙武器诡异可自己用的是唐门暗器而且还是杀人无形的飞针,这一针速度之快他根本不可能防得住! 飞针扎在其胸膛,原本应该立即倒地不起的唐七扔站在那里像个没事儿人,他一根一根将针拔出扔在地上,露齿嘲笑道“你不会真觉得我会怕你调制的那些低劣毒药吧?” 被出言嘲讽唐铁虎整个人都像是发疯一般,喉咙中隐隐嘶吼,霸道十足的真气破体而出直震云霄,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淡黄色真气当中的他闪身间便来到唐七眼前,双拳如风向唐七打来。 唐七举枪挡拳,那份拳劲儿通过长枪传递到唐七全身,哪怕虎口掙裂他的脚步也不曾在后退一步。 “陈青青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唐铁虎猛然一吸气,左拳仿佛膨胀几分,脚下青石板不堪重负碎裂沉了下去,他整个人力道都凝聚在这一拳上,左脚猛地后撤在地面划出弧形碎石痕迹,拳出刹那一股磅礴之风呼啸不停。 在出拳的时候唐铁虎恍惚看到唐七的笑脸,这家伙为什么要笑?来不及多想,拳咫尺面门。 唐邱茗下意识想从袖袍中摸出秋茶才发现自己将这柄短刃留给了裴非衣,周培元双眼聚精会神,他的手放在剑柄上大拇指推出剑芒,随时准备出手。 没有预料之中的鲜血淋漓,甚至那一拳连碰都没有碰到唐七,可以说那一拳是擦着他衣服滑过去的。 一拳落空的唐铁虎猛地转身,顾不上因为强行转身而扭折的右臂,膝盖似乎化为一柄利刃怼在唐七胸膛上,轻微骨裂声传到唐子龙耳朵里他只是悠悠叹了口气,强行压下救下唐七的念头。 身体整个被这股强劲儿击飞在空中,唐铁虎伸手握住其左脚,顺势将他抡出去,唐七在众人眼下落地滚了不下十圈才停下,他颤颤巍巍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膝被碎青石磨得血肉模糊可他仍在挣扎起身,血污满面的他同样泪流满面,并不是疼哭的而是觉得心中有莫名畅快,仿佛在唐铁虎在摔打自己时曾经那个痴迷少宗主权利却又不敢承担责任的自己被摔死一样。 唐铁虎狠辣轻蔑笑道“来啊,站起来!” 两截断枪杵在地上,支撑着他站了起来,血因为止不住流淌所以脚下积蓄了一滩不小的血迹,这样下去不被唐志虎打死也会流血流死。 他已经看不清愈走愈进的唐铁虎了,无力低下头,心头最后一个想法竟是觉得那一晚和裴远野、周培元吃的烧饼很好吃。 或许,就走到这里了啊…… “唐七你个王八蛋,你好意思让我守寡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气喘吁吁,面色红润纵使头发散乱仍无比动人女子所吸引,她大口喘着粗气,泣不成声的模样见者心疼。 天空凝聚乌云愈发低沉,憋的人喘不过气,伴随大雨落下,天降惊雷。 这一声惊雷在唐七脑海中炸裂开,仿佛整个身体都充斥雄浑喷涌的真气,他垂垂闭上的眼眸猛然睁开,左手反攥住断枪奋力一抛。 唐铁虎倒也不躲,他就是要当着陈青青的面儿杀死唐七,让这位自己得不到的美人儿心碎神伤,光是想他便很享受心中变态的快感。 与此同时那一方池塘,这间小院承载二人许多回忆,好的坏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一起经历过。 池塘中二人一起放养的花色锦鲤变得极为躁动,它没头没脑乱窜随后钻入湖底,像是积蓄力气似的猛然窜出池塘,哪怕被突然落下的惊雷劈中毫发无伤的同时也毫无畏惧 迎风雷跃起,枪穿胸膛。 一尾锦鲤落入池中,唐七也无力跪地,他抬起头想要迎着风雨大笑却没有那个力气。 赢了!? 在所有人都没从刚刚震惊中回神时,陈青青连滚带爬至唐七身边,陪着他一起跪坐在哪里。大雨愈发大起来,形成一幕幕雨帘将二人遮蔽其中。 唐七伸手想要抚摸少女脸庞,意识到手上都是血污便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嘴中千言万语再多豪情都化为简单质朴三个字。 “对不起……” 少女破涕为笑的看着少年,双臂张开将他拥入怀中,头挨着头,心挨着心。 第二十三章:秋风君子气 “裴远野,你给我滚回来!” 清晨的唐门在这一声愤怒咆哮中拉开序幕,始作俑者手中攥着名匕秋茶跑的飞快,在他身后是哭笑不得的唐邱茗。 “你离我远点儿,我就是借来玩玩又不拿走,我跑的再快还能跑出你们唐门不成!?”裴远野脚步不停,回头扯着嗓子喊道。 “借去玩玩我没意见,那你能不能别切西瓜?” “那行,改切甘蔗?” 二人你追我赶竟来到了唐七宅邸门口,裴远野是胆大包天的主儿竟然跃过门口守卫的唐门弟子,后者欲言又止的同时又眼睁睁看着怒气冲冲的唐邱茗也闯了进去,他只能挠挠头说不出半句话。 睡眼惺忪的唐七打着哈欠起床,这些日子因为有伤在身算是体验了一把神仙日子,每日都有陈青青贴身照顾,偶尔的香吻更让他觉得甜蜜,等伤势彻底好了重新操办婚事,到时候就可以…… 心中这样想着,口水便不自主流了出来。 “你怎么流口水了啊,是不是哪里伤着了?”陈青青迈着急切的小碎步跑不过,先是拿手帕替他擦去口水,小脸微红的在他脸颊印上一口,娇羞无限道“今日天色很好,要不要出门转转?” “就去后山吧,以前你最喜欢看后山的风景,不过现在已然是秋天,野花也该凋谢了。” 陈青青摇头道“不会,有你一起就好。” 唐七动作轻缓站起身来将眼前少女抱在怀里,左手环在她腰间挽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细细摩挲,闻着清新少女体香觉得心中满足。 正在与陈青青温存的唐七忽然感觉有两道炙热眼神从门口投来,唐邱茗和裴远野二人一上一下扒着门框,被发现后脸皮薄的唐邱茗咳嗽着退到院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脸皮厚如城墙的裴远野不仅不跑反而跟进自己家似的走进屋中,旁若无人坐下拿起桌上点心吃起来。 “裴远野!”这一声有怒气更多是哭笑不得。 “哎呦呵,你吓死我得了!原来你在家啊,嗨,我还以为你带着嫂子出门玩了,毕竟今天秋高气爽绝对是出门游玩的好时节,我听说唐门后山有条小径从哪儿下去有一大片胡泊,你和嫂子去哪儿乘舟而行……” 话刚说到一半,裴远野就连人带点心被扔了出来,呲牙咧嘴的捂着腰站起来,原本他还不怎么生气直到看见坐在小亭观池的唐邱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唐七你不能光揍我,你要真说事情起因都是因为唐邱茗这家伙。” 陈青青被他逗得掩面娇笑,唐七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问道“你不去看着非衣小姑娘天天跟这家伙瞎转悠什么,你是打得过他还是跑得过他?” “周培元这几日带着她游山玩水根本没工夫搭理我这个亲哥,虽然你说的这两样我一个都比不过但是他说不过我啊。” 几人移步至凉亭坐下,唐七问道“我听你说过要做共享单马之类的古怪之物,虽然我听不太懂但只要你愿意唐门可以给你提供这份资金,你不是很不愿意涉险江湖厮杀吗?可你现在若还跟着周兄去洛川想要不参与很难,此刻放手最是时候,所以你要不要留下?” 陈青青好奇的看着眼前收敛嬉笑神色少年,若按年岁看自己年长他不少,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家伙身子里住了一位垂垂老者似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他似乎无论做出多么不合情理的事情都显得那么合情理,所以就连她都很好奇他到底会怎么选。 倚栏坐而听风,裴远野将手伸出木栏,张开的手微微并拢,秋风从指尖划过,他叹了口气猛地攥紧拳头。 唐邱茗盯着看了他一两秒便低头不语,说来奇怪,他似乎知道这家伙会怎么选了。 “人抓不住秋风,做出的决定也改变不了,于情于理都该答应你才对,我这个人贪财好色都占,但好像那一样又都做不到。唐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拼了命也要帮你吗?” 他身姿坐正,侧头问道。 “为何?” “因为你很像我,以前的我。就是那种不愿承担一丝一毫责任模样太像了,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让你不要变得跟那时的我一样,错过太多不该错过的人和事,别像那抓不住秋风的手一样无力可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敢于站在那儿向唐铁虎发出挑战,那一战打败的不仅仅是唐铁虎,我确实不愿意掺和江湖打打杀杀也绝不会练武,可我想继续走下去我也能让自己有所改变,更何况非衣很喜欢和周培元待在一起,姓周的那般呆子性格没我能行?” 说完这番话,裴远野没正形道“自然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想见见这全天下排名第五好看的女子,名不虚传也就不虚此行。” 唐邱茗莞尔一笑,问道“胭脂铺和饭庄也不要了?” “要!凭什么不要,那是我裴远野出卖色相换来的,等我从洛川回来在收回去,现在就交给你先帮我打理。” 前者没在说话,点点头便将目光移向水波荡漾的池塘。 秋风阵阵吹皱池塘,小亭中满堂浩然君子气。 —— “飞咯!飞咯!” 唐门后山小径之下的空旷平原,一大一小放着纸鸢,嬉笑声响彻旷阔天空。 裴非衣跑累了便将绳子递到周培元手中,小姑娘举起双手,眼神中满是乞求渴望。 “好好好,我抱着你,咱们去天上放纸鸢。” 得到想要的回答,她满意点点头,笑容纯真可爱。 铳风出鞘飞入半空,抱紧怀中年岁不小的小女孩,周培元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这小丫头像是个八爪鱼一样盘在身上,让这个从没碰过女人的江湖少男很是羞涩。 “快飞啊!” 裴非衣哪里懂这些,不满的语气将他思绪拉了回来,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由胸前向下一横划,脚底微微腾空随后越飞越高直到站在铳风上。 遥遥看去,像极了谪仙下凡。 第二十四章:年碎 裴远野双手推开房门,刺眼阳光映射在瞳孔中让他下意识眯眼,身边裴非衣很有精神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有些小失落道“哥哥,我们今天就要走吗?” “整天嚷嚷下山的是你,现在不愿意走的还是你,要不你留下等哥哥回来接你?” 裴非衣很坚定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哥哥这么不着调会被打死的。” “……” —— 在哪块“天下暗器第一门”匾额下唐七众人皆来送行,就连唐子龙这位宗主都愿意举杯酒以相送。 唐七遗憾道“若在多留些日子那就能吃上喜烟喜糖了,不过你走了也好,不然闹洞房时不知该如何折磨我。” 言语上满是嫌弃,可他的眼睛闪烁泪光,显然也有些不舍。 “行啊,你要是下次要娶二房还有机会啊,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再找个二嫂回来,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很会包饺子。” “你还是快点儿滚吧,省得我把你推下去。”唐七白了他一眼,随即将眼神移向周培元,对于他来说从心底是很敬佩这位对江湖报以纯粹执念的少侠的,裴远野帮他虽同样拼尽性命可他无牵无挂,并不担心牵扯和连累谁。可周培元不一样他身后是苍云剑宗是底气也是累赘,他愿意不顾一切站在那儿为自己出剑就让唐七明白江湖值得。 “得跟你说一声抱歉,玷污了你心中最好的江湖。我明白,哪怕我今后做的在如何好都很难弥补曾经过错,可我依然会尽力,至少让我成为你心目中的江湖豪侠。” 周培元挠了挠头,他本身就是不善言谈的人,只得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非衣笑嘻嘻道“不会啊,唐七哥哥是个好人,以后也会做很多好事。” 小丫头稚嫩言谈逗得几人轻笑,唐邱茗俯身揉搓这小丫头的脑袋,说道“还记得咱俩的约定吗?” “记得,我在等有一个可爱的妹妹!”裴非衣脆生生答道,在她眼中面前众人都透着一股白光,耀眼无比。 唐子龙看着几人有说有笑心中暗暗点头,在他看来裴远野甚至要比周培元重要,这个年轻人对于世俗之事拿捏极好,无时无刻不透露不属于这个年岁的成熟与稳重,将他留在唐门是借唐七之口说出自己所愿,果然他的回答没让自己失望。 “唐门距离洛川仍然很远,前路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望两位和裴非衣小姑娘保重。”唐子龙接过一碗酒,双手持碗,言语深沉。 “是啊,待你二人完成心中所愿可一定要回唐门来找我喝酒。”唐七将二人抱在一起,语气多有不舍。 “不如这样,定个娃娃亲如何,我这趟去洛川必然会找一位不比嫂子逊色的娘子,到时候若你家生儿子,我家生女儿就算喜结连理,反过来也一样。”裴远野脸皮颇厚说道,陈青青高居江湖红颜榜第五,至于前四个身份后都是极有分量。 碗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就走颇为潇洒,裴远野笑嘻嘻的朝唐七几人挥手道别,一旁周培元轻声感叹道“真没想到此次下山还能有这样的江湖经历,现在细想像极了做梦。” “姓周的,别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一样成不成?”裴远野赏了他一个大大白眼,原本不算慢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心头有些悔意就是临死时也没能见到从小照看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一句话也没能和二位老人家说上,只希望那张彩票还能兑换至少能让二位老人安度晚年。 他低头苦笑,若自己这一次还那么倒霉死掉的话还是先跟他们说些什么,至少有那么些念想。 他回头望去,袖袍擦拭掉掌心汗,打了个稽首。 “我想若我无缘回到唐门,那便先交待一些话才好。年年岁岁,碎碎年年,愿诸位平安,无悲多欢。” —— 唐门在经历一番风波很多人都死了,可唯有一个最该死的人没死那就是赵星彤,唐大海得权得势后她是最早一批站队于他麾下的爪牙,而且就是她抓唐七回的唐门,唐子龙有一万个除掉她的理由,可就是找不出一个不杀她的借口。 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唐子龙连外门中站队唐大海的弟子都肃清了,偏偏没有杀了赵星彤,这名很多年前因为一些缘由被带上唐门,自此为唐门卖命杀人的女子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无论是悄无声息毒杀还是毫无颜面的车裂,她似乎都能平静面对。 为什么不杀自己? 这是她这几日思考最多的问题,终于她忍不住了,既然不杀自己那就下山,到时是生是死一探便知! 打定主意的女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行装,虽然在唐门呆了很多年可自己似乎没在这儿留下过一丝痕迹,就像天降大雪中的雪花没人会在意。 走到哪块金碧辉煌匾额下的少女没见到守门人,而是见到了衣诀翩翩,神采飞扬的唐家三公子唐邱茗。 “等人带我一起下山。”唐邱茗盘坐在一块巨石上,双手撑着石面,身子微微前倾。 “等什么人?”赵星彤声音清冷,只是言语间有这难以捉摸的退避慌乱。 “小时候父亲被仇人所杀,从小就没见过娘亲的我成了彻头彻尾没爹疼没娘爱的野孩子,那时的唐门没几个人对我有好脸色,我记得有一个比我高上半头的女孩只有她愿意陪我玩,初见时我记得很清楚她很黑,黑得像半截煤炭似的。可她很喜欢在左耳别一朵小花,每天都不一样现在想想还真是挺厉害的。 可就是有那么一天,就连她都被几个蒙面看不清面目的唐门人带走了,自此我就再也没见过。” 他从巨石上跃下,走到赵星彤面前,笑容灿烂说道“现在是我比你高半头了。” 赵星彤莲步后退,双手不知所措的揪住裙角,不自主回避开前者炙热目光。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抱歉……” “赵小黑?”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给我乱起外号吗!!!” 下意识的回答,她捂住嘴想要绕开眼前的男人,偏偏被他堵住过不去,就像她心中那一堵高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跨越的高度。 “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的,因为从那时起我就想好娶你做我唐邱茗的媳妇了啊!” “娶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星彤身姿灵动闪过唐邱茗,脚步不停下山而去,在其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唐邱茗,就像许多年前哪怕高半头仍然打不过男孩的女孩,总是追在他身后拿回他手中原本属于自己的小花。 只是这一次倒过来罢了。 二十五章:悸动 清澈见底的溪流映衬着裴远野那张故意扮丑的鬼脸,捧起水往脸上扬了扬,冷意瞬间遍布全身,原本在秋阳照耀下倦怠的身心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拖着长长哈欠,裴远野揉捏惺忪睡眼,说道“我跟你说还不如走着去洛川,整天待在马车里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很是无趣。” 已经担任很多天车夫的周培元眉毛上挑,问道“要不你来驾车?” “别别别,那也大可不必,要是让我来咱们仨必定会命丧黄泉的。” 裴非衣手中捏着一把狗尾草放在鼻边,大了一个长长大大的喷嚏,裴远野逗趣道“好大的喷嚏哦,把河里的小鱼都吓跑了。” 小丫头信以为真,扯着脖子往河里看,后知后觉发现被骗后,故作凶神恶煞道“我再也不理哥哥了!” 只是这般“凶神恶煞”,着实太可爱了些,周培元不由多看了两眼,随手揪起还泛着绿意的枯草,放入嘴中咀嚼,熟悉的苦涩味让他眯起眼睛。 右手下意识摸住剑柄,周培元反应迅速趴在地上侧头用左耳贴着地面,聚精会神聆听着什么,裴远野没多紧张,这种做法他前世在电影和动漫中见过太多了,无非是有什么乱入的恶人反派,在他看来周培元很强,哪怕真的遇到了麻烦有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周培元站起来,说道“咱们先躲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归是有很多人。” 三人先是将马车藏匿起来,随即躲在一处斜坡,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条空无一人的官道。 “所以啊,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周培元做出噤声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 长空之上响起刺耳破风声,一道携着狂流猛烈坠下的少女直挺挺落下,裴远野捂住妹妹的眼睛,心头简直有一万匹草泥马路过,自己当初就不该跟着周培元出村,自从跟他厮混在一起简直是各种离谱剧情。先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少年高手不会武功,还是个差点儿被戴了绿帽子的二五仔,现在又来了个天降少女,那下一次是什么?现在就算是天降核弹他都不觉得奇怪了。 少女没有因为这直挺挺的坠落被摔成肉酱,可强劲的冲击力仍然是砸出一面大坑。 按照自己的经验来看,这时候不上去刷波好感都对不起自己作为重生穿越人士的风格,就在他跃跃欲试,饥渴难耐时被周培元强行摁住。 “等等,有人来了。” 两位红袍佩戴鬼面具的神秘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坑附近,周培元心头一凛,这一身红袍他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自下山以来就追杀他的赤火教吗? 裴远野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拱火道“这不是追杀你的什么破教吗,这你能忍?我跟你说,这要是放我身上我可忍不了,我上去就是一个滑铲……” 周培元觉得很奇怪,小声询问道“以你的性格来说,不是不喜欢掺和这种江湖之事吗?” “对啊,我是让你去救人,不是我去。” “……” 一位红袍人缓步走进大坑,单手将少女脚踝握起缓缓往上拖行,碎石划破衣衫与面庞,那张原本清丽动人的小脸布满血污,红袍人将她拖出来后像是厌恶似的将她随意抛到一边。 另一个单手掐住少女脖子将她缓缓提起,从袖袍中拿出一包药粉粗鲁的将它塞进少女嘴中,后者被呛醒,奋尽全力的挣扎换来的只有劈头盖脸的拳脚相加。 砰! 不知从哪儿砸来的石块打在他头上,二人纷纷回头转身,看见一面色平淡可那双眼睛充斥愤怒的少年。 “姓周的,杀了他们!” 在他身后,周培元从他头顶飞身而出,在落剑刹那,他改用双手握剑并且做出抡圆姿势,脚尖落地,三尺青锋以斩断万物姿态在半空画出致命的半月,仅仅一剑便将两人全部连腰斩断。 失去束缚的少女落地不小心没站稳,险些跌倒好在被裴远野扶住,她神色迷茫看着眼前同样神色迷茫的少年,对视之中,裴远野败下阵来,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少女摇摇头,黛眉皱了皱,吃力的开口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裴远野有些傻眼,失忆的美少女从天而降,按照这个剧情发展自己要不让她给自己传承香火都对不起天赐良机啊。 周培元没那么多花花心思,他看着女孩衣衫破烂不堪,脸上也多是血污惨兮兮的模样,说道“先别问了,往前行有座小城,去哪儿找家旅店住下吧。” 马车中,裴非衣很是好奇打量眼前这位漂亮姐姐,倒是哥哥很鸡贼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妹妹,我问你这位姑娘在你眼中是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 裴非衣愣了片刻,随即说出了一个令裴远野感到脊背发凉的话。 “哥哥,大姐姐在我眼中没有颜色。” 没有颜色,可那又怎么可能?人从出生呱呱坠地之后必然会受到七情六欲的熏染,除非她本身就不是人? 少女将身子蜷缩车脚,再度对视,她整个人都显得畏缩。这一幕看在眼里,裴远野觉得心头一抽,他轻声道“不用怕,那帮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他其实是想说有我在别怕的,可忽然间才发现,无论他愿不愿意涉猎江湖只要跟在周培元身边这种落差感便会越来越大,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点想练武了,练的好不好不知道也不重要,至少别每次都要靠周培元。 他忽然觉得车内很闷,让他不由的想钻出去透透气,亦或者说他想逃离这四方狭小空间。 灵巧钻出车厢,周培元正在哪儿聚精会神握着缰绳驾车,看他出来,问道“不在车里多陪陪哪位姑娘?” “咱俩什么关系,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聊聊。” 双手环胸,找了个舒服姿势坐着的少年看着黯淡下的夜空,抽了抽鼻子,将头别到一边,眼中闪烁的繁星变得越来越多,眼底盛不下落下来许多。 月弯弯,压弯了少年腰。 二十六章:逃! 小城不大,就连城墙上的城名都因为岁月风蚀变得模糊不清,大周朝施行宵禁,若不是周培元自报家门,今晚几人很可能就要在荒郊野岭度过了。 安排好一切,打发走哪位毕恭毕敬的县太爷,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裴远野蹲坐在姑娘房门口,双手负面,像一个被人抛弃遗忘的小兽。 这个姑娘说来奇怪,从上马车到下马车都是一言不发,哪怕是在她进屋沐浴更衣前他尝试搭话,得到的也仅仅是个冰冷到不行的眼神。 裴非衣迈着轻快步伐来到哥哥身边,学着他蹲坐在下来,问道“哥哥是给我找了个嫂子吗?” “啊……如果可以,不不不,妹妹你不能这么想,你哥哥我是很纯洁坚定正直的。” 瞧着自家哥哥百口莫辩,面红耳赤的模样,小丫头嘴角绽放好看的笑颜,她故作叹气,双手托着下巴,说道“哥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裴远野愣了愣,捎了捎头,问道“哥哥哪里不一样,一直都是你英俊无敌帅气的哥哥啊。” “在村子里的时候,哥哥每天都会将赚钱发大财放在嘴边,可最近好像很少听哥哥提起共享单马之类的伟大构思了。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能看出来哥哥每次都很勇敢,就拿帮唐七哥哥那件事儿来说,我没想到哥哥敢去救大周,因为哥哥以前和我说过,自己性命最重要千万不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哥哥说过很多类似的话可到最后做的都是相反的事情。” 听着妹妹平静的话,裴远野抿住嘴唇,没说话。 “不过啊!”裴非衣站起来,小姑娘站到哥哥面前,小脸微扬,摆出很骄傲的表情,说道“那样才是我的哥哥,真的很帅!” 裴远野像是收获了无比重要的宝藏,伸手抱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他笑容温柔,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说道“哥哥会一直这样帅下去的,我保证。” 门不合时宜的推开,少女洗去一身尘泥血污,一张轻尘淡雅的瓜子脸上是一双见者沉醉的双眸,因为衣衫破烂裴远野便从掌柜那里借来一套他女儿衣衫,虽朴素,可少女穿上竟有几分出人意料的贵气。 裴远野看的双眼发愣,要不是一旁妹妹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恐怕自己连口水都要流出不少。 “大姐姐好好看!”裴非衣自来熟拉住少女衣袖,后者神色微微慌乱,可嘴角却有一抹恬静浅笑。 周培元推门出来找裴远野,正巧看到这很温馨的一幕,他走过去刚要搭话,少女看到他腰间三尺青锋神色大骇,莲步止不住后退碰到桌角才停下,那双充满灵气大眼满是惊吓。 “别害怕,是他救了你,忘了吗?”裴远野示意他收起长剑,身姿微微低伏,轻声细语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害怕,我收起来就是了。”周培元神色歉意,心中更多的则是奇怪,面前这位少女到底经历了何等折磨,仅仅是看到未出鞘的长剑都吓成这样。 裴非衣走过去,将她双手放于胸前,巧笑倩兮道“大姐姐不要害怕,哥哥和大周子都是很好的人。” 说来奇怪,裴远野和周培元在如何低声细语都不管用,反倒是裴非衣仅仅是一句轻声劝慰就让她放下戒备,似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我相信你,他们是好人。” 一桌算不上好吃的菜肴,少女和裴远野像是拼着谁更吃一样,二人吃了一碗又一碗,到最后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继而相视一笑,颇有以饭会友的大气概。 吃过了饭,少女似乎有了力气,大眼也有了灵气,她轻声道“我叫秦芊儿,是神仙。” 神仙!? 裴远野觉得她说自己会唱跳rap都比说自己是神仙可信些。 裴非衣倒是颇为配合,鼓掌道“姐姐长得很漂亮,是神仙也不奇怪!” 他看了一眼周培元,谁知道这家伙竟真的两眼放光,要给秦芊儿跪下磕一个。 “我说你俩都够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神仙,这丫头八成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傻了,都清醒点儿,成不成?”裴远野双手扶额,随后他整个人仿佛都像炸了毛的猫一般站了起来,眼睛移到门口又移到周培元身上,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好的气息?” “不好的气息?”周培元没有嗤之以鼻,而是很认真闭上眼睛,沉心静气的用磅礴真气一扫再扫,睁开眼说道“倒是有一个来住店的旅客,不过没什么异常。” 砰! 话音刚落,整面门墙都被轰成碎屑,烟尘中,独眼男人阔步走进来,他单手握着一柄斩首巨刀,刀身上泛着涌动实质的血红色,嗓音沙哑犹如无常索命“交出那个女孩,我就放了你们。” “你这个人有没有素质啊,打架就打架呗,拆迁啊!” 裴远野灰头土脸爬起身,义正严词的训斥,迎面就是大刀斩首,刀身在空中划过血色痕迹,这一刀若是砍在他身上不会被分成两半,因为那柄刀还未砍到他时就会被这股劲风呼成肉酱。 周培元脚步飞快移到他身前,左手举起,铳风在真气牵引下速度飞快的飞入他手中,长剑粲然出鞘挡下了这致命一刀。 周培元身体下沉,脚下木地板因为生生接下这一刀破碎裂开。 “血祭狂刀辰逸,你为何会在这儿?”周培元的厉声询问,换来的只有更加猛烈一刀。 这一次,他整个人都被拍了出去。 江湖上对于那些无门无派,无依无靠,无所无谓的带恶人有一份江湖恶人榜,眼前这位辰逸在榜上排行第三,修为是货真价实的灵根境初期修为。 之前的曹志龙,全然是靠唐门雄厚财力,纯靠吃灵丹妙药吃上去的灵根伪境,可辰逸不一样那是真正杀出来的一身修为。 裴远野将秦芊儿和妹妹护在身后,说道“你别嚣张,周培元可是很强的,到时候把你打成猪头的时候,你可别求饶!” 周培元摇摇晃晃站起来,头被撞破留下汩汩鲜血,双眸升腾起蓝色无序的风,他缓缓开口,说道“裴远野,逃!” 二十七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 不甘无奈充斥这句话灌入裴远野的耳朵,他嘴微张,显然是愣住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抛下你,要走就一起走!”裴远野神色仅仅是动摇了一下,再度变得坚定起来,右手负后从袖中滑落出短刃握在手中。 辰逸侧握大刀,不给周培元反应机会,整个人腾空起跳,踏碎地板,这一次整柄刀都充斥着浓郁血色,雄浑真气是周培元难以抵挡的力道。 他咬紧牙关,举剑相迎,长剑在手中舞出缭乱剑花,剑化长空火凤,随少年而动。 剑刀直撞,整栋旅店都摇摇欲坠起来,裴远野抓住机会一手牵着秦芊儿,一手抱住妹妹,不要命似的往外跑。这时候若还留在这儿,也不过是让周培元分神,还不如躲得远些让他放开手脚一战。 被一刀震飞的周培元松了口气,来不及松懈,迎头砍来一刀,好在他身形灵动侧身翻滚躲掉,烈风骤起化为几道风刃砍向辰逸。 “如果你就只有这般本事,那所谓的苍云剑宗第一天才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随手挥刀挡下风刃,辰逸那张粗粝脸上扬起嗜杀的笑容,长刀在手中抡圆两圈,借着这股力道他整个人顺着刀划过的轨迹向前移动,脚步虽踉跄竟毫无破绽,这般走刀势是真正杀人技法。 周培元单膝伏地,双眼蓝色无序的风渐渐消散,恢复了原本那双无不透露真挚单纯的双眸,握剑的手在辰逸诧然眼神中松开,脚边木屑颤动,似乎在回应某种强烈至真的悸动。 四周一切都恍然消散,再度睁开眼脚下是无波阔水,抬头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坐在不远处,一人一桌一棋盘,举手投足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身上因为打斗造成的伤口似乎都恢复如初,他脚步踉跄坐到师父对面,低头不语。 “哎呀呀,看起来要输了?”老人轻笑,语气和善。 “师父……” “还记不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剑客最重要的不是手中这柄剑,而是心中的那一柄。剑道剑道说俗气些就是你对于这世间态度如何,你性子纯良,可你的剑心却异为锋锐,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都不是为师能教你的了。 春落花,夏至雨,秋叶红,冬场雪,何其所幸,阅尽人间盛衰草,方成一剑。” 老人站起身,将手心中的一枚棋子放到周培元手中,继而消散无影无踪。 脚下阔水迅速消失,再度睁开眼,那柄巨刀距离自己已经咫尺之间。 “死吧!” 周培元右手如蛟龙出海探出,在辰逸震惊神色中,这个刚刚还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仅仅凭借一块碎木屑就挡住了这一刀。 辰逸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身形猛退,神色凝重。 周培元周身环绕着无数碎木屑,摔碎的酒壶,就连破旧布料都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柄剑。 旅店已然支撑不住两个人折腾,在一众慌乱神色中轰然倒塌,悬停半空的周培元神采奕奕,剑气升腾,有说不尽的意气风流。 “聚。” 简简单单一个字,犹如一字敕令,破旧杂物盘旋上空,蜕为一条剑气长龙,环绕在周培元身边,龙首之上是名剑铳风。 “入了江湖才知道会有那么多凶险,我这个人按照某人的说法是个呆子,但我想这个江湖令我有多失望,就令我有多期待。 辰逸你的罪行整座江湖都有目共睹,这一次你死在我手里,不冤!” 龙吟长啸,长龙张开巨口咆哮着冲向辰逸,肃杀剑气霎时间弥漫夜空,裴远野看着空中犹如谪仙人的周培元,那份羡慕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掉的。 如果,自己也能…… 裴远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比挣银子更重要的事情,那当然是没有了。” 辰逸扯开上半身衣袍,露出鲜红纹路遍布的上半身,他双手握刀,真气冲冠,嘶吼着举刀被剑气长龙吞噬淹没。 “给我停下!” 剑气长龙似是泰山横撞,纵使他用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逼停,握刀双手虎口迸裂,鲜血喷涌。可即便是这样,此刻有丝毫松懈都是死! 前有剑气长龙,他根本没注意,周培元就站在他背后,似是闲庭漫步一样在空中悬停,他心中大骇这家伙何时跑到自己身后的。 周培元缓缓抬手与剑气长龙前后夹击,辰逸活生生被两股剑气崩碎成一朵血花。 裴远野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位姑娘都被这一幕吓得下意识往怀里钻,他苦笑,刚要轻声劝慰,松懈的神经线下意识绷紧,他扯开嗓子,朝半空的周培元喊道“姓周的,小心了!” 飞剑掠空,这一剑近乎是擦着周培元鼻尖过去的,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少年出手握剑,神色紧张的看向出剑方向,那是一片隐匿于夜色中的树林。 “辰逸那不中用的废物竟然被一个刚入江湖的小辈杀死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把他杀了也就没人和我抢这份头功,我下手会很利索的。” 树林中,隐隐走出一位锦袍老人,他身形佝偻,说话也犹如破风箱似的不仅仅难听而且刺耳,他身后背着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巨大剑匣,步步入空,瞬息间他已经走到了周培元面前。 “江湖恶人榜第一,剑鬼王秀。” 周培元握剑的手不自主颤抖起来,眼前这位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老者可是修为直逼灵根境上品,这般强者已经注定他必死的结局了。 “裴远野,现在就跑,不必管我。” “你放屁!” 周培元笑容灿烂,可看在眼里无比心酸,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裴远野想说话,竟如鲠在喉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是低下头,死死抱住不愿离开的裴非衣,牵着秦芊儿,奋力狂奔。 “他们和你都跑不了的,这四周自然还有别人截杀,我只需要杀了你再去把围堵他们的人杀了。”王秀笑得轻松,一个轻云境小辈,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输。 “前辈您可能有误会,谁要跑啊!” 剑气峥嵘,少年出剑! 二十八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 怀中裴非衣哭哑了嗓子,裴远野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味狂奔,也只有这样脑海中周培元那张哀求的面庞才会不那么清晰,那句刺痛少年心扉的话也就显得无足轻重。 不知道跑了多久,说来奇怪,平日里懒散无度的他竟然能跑的飞快,直到再也跑不动,他喘着粗气趴在地上,说不出半句话,蹦不出一个字。 裴非衣哭红双眼,小拳头止不住捶打哥哥,边打边哽咽道“为什么要跑,把大周子一个人留下,他会死的……” 秦芊儿面不红,心不跳,明明跟在裴远野身后一溜烟跑到底,可她和此时趴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裴远野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她那双灵动双眸挂上淡淡哀伤,回望身后,粉拳紧握放在胸口,一言难发。 “漏网之鱼,难逃一劫。” 黑影闪动,月影下三人四周出现了不知道多少人,或高大威猛,或清秀俊逸,无论男女他们的眼睛望向少女时都呈现一种色彩,贪婪的色彩。 说话的是一位蒙面剑客,身后负着一柄细长古剑,言语间他已经来到裴远野面前,后者咬着牙站起来,望向这名剑客的眼神凶狠似虎狼。 “交出那个女孩,我放你不死,至于那位姓周的小辈我也有把握救下。” 开门见山,就是裴远野难以拒绝的条件,他将目光移向面色戚容的少女,没答应也没拒绝。 蒙面剑客似乎看到了希望似的,抓住机会,继续说道“江湖之中,自身性命显然更重要些,何苦为了旁人葬送了自己大好前程? 我看小兄弟不像是个死脑筋的人,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吧?” 这番话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移向裴远野,一模样秀美,在一群大汉中格格不入的女子俏生生站在那儿,轻声嘀咕道“还真是聪明的好手段。” 这确实是个好手段,这位蒙面剑客看似是在询问裴远野,倒不如说是在问周培元,因为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实在不是他们这些江湖流亡之辈能惹得起的,这里面道理很通俗也就是一拳难敌四手。早些年就有一江湖恶人,没忍住在床上轻薄了一宗派长女,女子性子十分刚烈不愿落人口舌便悬梁自尽,这位宗派宗主可谓是震怒,当即下令全宗弟子下山围剿,仅仅是半个月这位在江湖名声不小的恶人就成了悬在宗派山门的干尸。 而这只是一个在江湖不太显山露水的宗派就有这样的力量,反观周培元呢,那可是天下第一剑宗的苍云剑宗啊,其宗主也就是他的师父可是出尘境高手,修为通天。 周培元作为少宗主,若真是死在江湖中,难以现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场江湖波澜。 所以,只要说动裴远野让他主动交出少女,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烂事儿,毕竟谁希望自己被追杀,整天提心吊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癫狂笑声响彻树林,蒙面剑客面色狐疑,轻轻握住身后剑柄,举止谨慎。 “这就是江湖恶人啊,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想让我主动交出秦芊儿,记住了没门儿,老子就算死也要让各位陪葬!” 少年拉开身形,挡在秦芊儿和裴非衣前面,单薄倔强。 三尺长剑出鞘,蒙面剑客话语间透着杀意“既然你想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步履前迎,剑气纵横树林间。 一根细长灵鞭捆住剑身,让这柄剑落不下,砍不在裴远野身上。 “叶灵儿,你做什么!?” 出手的赫然是那秀美的女子,她冷笑道“你可要想好了,这一剑砍下去咱们谁能跑得掉?” “是啊,赤火教的条件是只会庇护将这位女子奉上之人,在座谁不知道你王云同剑鬼是师兄弟,到时候好处你二人拿,死得是我们。” 局势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没人愿意让王云动手,也没人愿意放跑裴远野。 至于哪位刚才还大气凌然的少年郎,拉拉扯扯的走到叶灵儿身后,笑容猥琐道“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可不能不管我。” 裴非衣和他不愧是亲兄妹,看见哥哥这样便明白了,一把上去抱住女子大腿,嚎道“姐姐,你以后就是我嫂子了!” 叶灵儿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直到腰间被裴远野用短刃相抵,她才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王云等人都小瞧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刃上淬毒,是唐门的毒。” “难道你就是江湖日报上说的哪位与周培元一起解救唐门危机的人,倒是阴沟里翻船,可你找错人了,我修为同他们比不算高,救不了你。” 二人博弈时,秦芊儿这傻丫头才后知后觉的也扑倒在地,抱住叶灵儿另一个大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远野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秦芊儿,随即微微一笑,二人心中皆是明了。 裴远野被粗暴推开,叶灵儿伸手掐住秦芊儿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提起来,所有人的心都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王云厉声道“叶灵儿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何时需要像你们解释,再往前半步我就可以取了这女子性命啊。” 裴远野抱起裴非衣,装作惊讶道“你疯了不成!” —— 一处小丘,裴远野激荡心神堪堪平复,他望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叶灵儿,笑道“谢啦,倒是没想到你真会帮忙。” “少来,你这家伙那么聪明,早就猜到我会帮忙才往我身边凑。”叶灵儿心里一些惆怅,自己好赖也是江湖老油条了,被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摆了一道,当下心里也是很郁闷啊。 “不过都是被逼出来的办法罢了,只希望周培元那家伙能活下来。” “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带着这个女孩还是要小心些。”叶灵儿侧头看向同裴非衣玩得很好的少女,好心提醒道。 “啊,不是吧,你不跟着我一起走?”裴远野垮着脸,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我这条命可还不想丢的不明不白,你离我远点,再靠过来我可要打你了!” 第二十九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 叶灵儿为何要救裴远野,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她在那群江湖恶人中修为实在难入法眼,一直跟他们厮混下去,人自己抓不到也就得不到赤火教庇护,得不到庇护到时候死了周培元的苍云剑宗根本不会听自己解释,想想那凄惨的死状,小姑娘吓得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得意笑容。 自己很聪明的理解了裴远野的意思,只要自己能救下三人,那自己可就是苍云剑宗的恩人了,能和那种江湖大宗派牵扯上是很难得的机缘。 只是当下,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裴远野啊! “姐姐身上好香啊,用的是哪一家体身香,好想闻一辈子啊。” 这般浑话,听入耳中,实在是让这位连男子手指都没碰过的丫头面红耳赤,心神不宁。 “你在这般无理莫要怪我一巴掌拍死你。”叶灵儿心中想了半天狠话,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没甚气势的威胁。 她有些自恼,郁闷的低下头,不在搭理裴远野。 原本嬉皮笑脸的后者看见她兴致阑珊,蹲坐在其旁边,侧头问道“怎么?生气了?”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心中徒增烦闷,当即一巴掌打在裴远野身上,虽然她修为不高可这结结实实一巴掌也不是他能受得住的,身形滚落小丘,疼的呲牙裂嘴的少年,心中暗暗想道“好你个丫头,等那一天要是落在我手里,我非得好好折磨你!” 一巴掌打出去,心情转瞬甚好的少女又有些同情裴远野,灵巧跳下小丘想要扶他起来。 “姑奶奶你要干嘛,离我远点儿!”裴远野都要被吓尿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姑奶奶要是给自己下面来一脚怎么办,自己挣了大钱那可是要娶很多媳妇的,要是这玩意儿丢了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叶灵儿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伸出皓腕柔夷将他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了,刚才是我不好。” 裴远野借着机会握住那双娇白小手,故作受伤的将头靠在叶灵儿肩头,语气要多恶心又多恶心道“仙女姐姐你刚刚打的人家好疼,我得要你抱我才行。” 不远远处树林响起秦芊儿和裴非衣的惊呼,裴远野眸色一凝,明明上一秒还是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可下一秒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走吧,去看看到底怎么了。”他语气紧张,虽然从道理上来讲几人安全了,可不排除有猪油蒙心者还打他们的主意。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声音传来方向狂奔,叶灵儿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怎么了!” 裴远野眼前闪过轻柔朦胧的光,脚步停驻下来,双眸倒映下是一副恬静绝美的画面。 好似阔边无垠的平原上被晕染成了紫色海洋,紫色花瓣闪烁微茫,淡紫色光晕于花骨朵上盛放。哪怕是秋日时节这些花儿仍绽放的开心,清风吹徐而过,紫色花海随之摇曳,原本单拿出一朵不那么明显的光芒聚成一片却分外壮观。 “这花会发光……” 叶灵儿小手拍着胸脯,埋怨道“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原来是紫灵花海啊,你没见过?” “没有,我一个从十八线小农村出道的明日之星,怎么可能见过这种东西。” 紫色花海中,秦芊儿和裴非衣一前一后嬉闹玩耍,空气中满是童真童趣。 —— 轻轻拍着裴非衣的后背,小丫头莹鼻微耸,往哥哥怀里挤了挤,缩成一团。 “你帮我抱一下她,我再去找些树枝把火在生旺些。” 叶灵儿腿上躺着秦芊儿,她小心翼翼接过裴非衣,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眼中闪烁不一样的柔和光芒。 待到裴远野将火堆弄旺,她开口问道“亲妹妹?” “对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愿意不讲条件相信我的人。”裴远野神色轻松,可这句话听入耳中倒显得心酸苦楚。 “怨不得别人不相信你,无论如何看你都更像一个江湖登徒子,不被打死就不错了。”叶灵儿觉得这句话说的重了些,停顿片刻又说道“但你刚刚面对那么多江湖高手仍丝毫不退,还挺有男子气概的。” “还行吧,这种事儿是个人都会像我一样,没啥值得开心的。” 二人无言,过了良久,裴远野开口问道“你呢,看模样应当是个大家小姐才是,为何出来混迹江湖?” 他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叶灵儿出身不凡,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又为何会过这刀尖舔血的日子? “你真要听,先说好告诉你之后不许笑我。”兴许是入夜愁绪多,本就没想着能问出什么裴远野没想到叶灵儿真的要说,当即点头如捣蒜,正襟危坐的模样惹得她轻笑,只是笑中夹着一股哀伤。 “我是江南道衡州人,在当地算是一个大氏族,你懂的这种大家族总是有数不清和讲不完的烂事儿。父亲活着的时候,凭着他那一身武艺修为还能撑起我们这一支脉的门面,至少还能混上一个校尉当当,官职不大但好赖是吃皇粮的。 可父亲死后一切都变了,房产被收了回去,我和母亲寄人篱下少不了别人的闲话,我二叔也就是我爸的亲弟弟对我娘图谋不轨,他儿子也是个好不到哪儿去的货色,想娶我。” 裴远野听的仔细认真,未出一言。叶灵儿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和我娘不过是女子,虽然我和爷爷学了武艺也有了些小修为,但说实在的根本不够看不是,所以我娘帮我逃了出来,希望我能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回去。 想笑就笑吧,因为这听起来也就像个笑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做。” “确实挺好笑的。”裴远野叹气道,叶灵儿收拢双腿,将头埋在双膝间,没有反驳。 “不过呢,我可不想笑。” 她蓦然抬头,眼中满是不解。 “虽然我没想过走入江湖半步,可我想正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江湖才变得有意思。 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成了苍云剑宗座上宾了吗,等去完洛川,我和周培元同你一起去衡州。” 叶灵儿使劲点了点头,笑容璀璨。 随后,裴远野说了那句让她记了一辈子的话。 “何须清风知意,西洲本在心中。” 第三十章:欲上青楼 潼州作为大周朝辽阔幅员的一颗璀璨明星散落于洛川一旁,一个是经济中心,一个是政治中心;二者交相辉映,透露的是当今天子想要令大周朝屹立万年的雄心壮志。 “哥哥我还要吃那个!” “我也要!” 裴非衣和秦芊儿兴奋的举着小手,就连小脸都是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裴远野大手一挥,颇有豪情“吃,吃个够,哥哥有的是钱。” 他现在确实很有钱,唐门将他那一米缸银子兑成银票又加了不少,他从银票铺户换了许多,现在那一兜子可都是沉甸甸的银两啊。 叶灵儿跟在这对像极了乡下人的三人组身后,被一位白发苍苍大娘吸引了目光,摊位不大摆满了大大小小,略显粗制的耳坠手环,摊位前挤满了垂髫小女,那一双双直勾勾的小眼惹得人心头酸楚。 她脚步停下来站在那儿发愣,爹爹以前每次出远门回家也会给自己带些小簪子,那时还小哪里看得出首饰好坏,每次拿到都能欢喜好久,最喜欢的事儿就是让爹爹把自己放在肩头去买许多好吃的,回来自然少不了娘亲一顿笑骂。 莲步不受控制的像小摊走去,碎碎水花不受控制冲破眼底,划过脸颊,是温热的弧度。 下意识想要掏出碎银,少女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脑袋,才发现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转头找寻裴远野才发现这家伙带着裴非衣找了个小摊儿,三人一人一大碗馄饨,吃的激烈。 罢了,这种小玩意儿哪儿都有卖。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魂不守舍的坐到裴远野旁边,后者余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叫来小二又要了一碗馄饨,他边吃边笑道“不愧是大城市啊,馄饨都这么好吃,你可一定要吃一碗不然会后悔的。” “哦……” 眼前是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馄饨,可她实在是难以提起食欲。 叶灵儿长得本就好看,在摆出这样一副小女子忧愁模样,店家小二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暗暗想道“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神仙姐姐,跟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 裴远野感受到这股幽怨目光,心中邪笑,他握住叶灵儿的小手,那语气分外温柔“怎么不高兴,就算你生气也莫要让闺女看见不是?” “噗……” 小二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心头暗骂“好家伙连闺女都有了,仙子姐姐无非二十出头,这……” 心中想着不太健康的一幕幕,他落寞转身,可怜的少年还未完成心头壮志就遭了当头棒喝。 叶灵儿心思巧,自然知道这家伙用意为何,很是不给面子甩开他的手,将头扭向一旁,连和他拌嘴的心情都荡然无存。 过了一会儿,裴远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将一串淡蓝翠花手镯递到她面前,有些拘谨的说道“别误会我可不是特意一直在看着你,不过是碰巧看到,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毕竟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这个送你。” 双眸好似吹皱秋湖,双手局促不安的接过手镯,一言不发的戴好抬起手腕迎着阳光轻转,折射出好看的光泽。五味杂陈上心头,叶灵儿只觉得心跳似乎都漏了半拍。 嘴角飞扬,这一刻的少女在裴远野眼中仿佛被一缕光辉笼罩,好看的打紧。 “诶,你怎么愣住了?” 叶灵儿歪头问道,那模样娇俏可爱。 “没没没,可能是这些天舟车劳顿太累了,你喜欢就好,我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喝的,你看着非衣和秦芊儿我去看看!”难以想象,一向遇到生死咫尺都分外冷静的裴远野会在这时候乱了分寸,这很好看出来,毕竟他走的时候还被台阶绊了一跤,说他不是紧张都没人相信。 心神慌乱的他一路往前走,只觉得脸烫的不行,手脚都像是上了发条似的不住地轻轻发抖,直到闻到了一股腻人的香风,抬头看到两边楼阁都站满了涂着红妆的女子,声音一个比一个放浪形骸,举止一个比一个风骚。 “这里是天堂吗?” 他抬起头,脸比刚才更红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来青楼之地的雏儿老鸨怎么可能放过?当即就有七八个老鸨围了过来,左拉右扯更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子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感受着那娇嫩柔软仿佛要化了一般。 “裴远野,救我啊!” 熟悉带着焦虑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越过人群看到同样被拥簇着的周培元,二人距离不远却如隔千里。 “救命?这你还喊救命,你就从了吧,一会儿咱们一楼大厅见!”作为一个心神不坚定的男人,他可以很骄傲的告诉所有人,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忍不住。 周培元哭笑不得的搬出底牌“你要是真去了,我就要告诉裴非衣。” 告诉裴非衣? 到时候小丫头会怎么看自己的哥哥,是个会去青楼的色狼变态? 裴远野大喊一声“我有花柳病,谁还敢往我身上贴!?” 一言既出,那些个老鸨和青楼女子像是看到瘟神似的连滚带爬的逃了,松了口气的他才发现周培元这家伙也躲得很远,而且这家伙还声音颤抖的问道“裴兄,你不会真的有花柳病吧?” 裴远野露出核善的笑容,一步并做两步冲向了前者。 “我有没有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让你染上!?” —— “姐姐是喜欢上我哥哥了吗?”裴非衣拍着心满意足的小肚子,看向低头望着手镯傻笑的叶灵儿,一针见血的问题令后者不知该如何回答。 “喜欢?没有啦,喜欢上一个人哪里会有那么快,你问秦芊儿我说的对不对?” 秦芊儿擤了擤鼻子,颇为骄傲道“神仙是不知道凡人感情的。” 叶灵儿无语的伸手在秦芊儿腰上狠狠掐了一下,疼的她险些满地打滚。 “神仙可是不会疼的。” 嘴上故作轻松,可她脑海中满是那一夜少年所说的话,还有那一张在紫灵花映衬下倍显温柔的侧脸。 情之一字,难寻所踪,难去心头。 第三十一章:一袭粉衣 江湖大会,裴远野的心中竟然对这个之前嗤之以鼻的大会有那么一缕期待,暂且不说坏的,想来能在遇到几个和周培元以及叶灵儿这样的人也不错啊。 “羊羊羊,跳花墙,墙墙破,驴推磨……” 车厢中,裴非衣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子的童谣,有秦芊儿照猫画虎的歌声,也有叶灵儿轻快的笑声。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身处江湖,那么这就是他想要的江湖。 嘴角不自主扬起弧度,双手抱头迎着秋日骄阳躺下,路途中遇上许多名门正派弟子,可以说现在的洛川八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江湖少侠一抓一大把。 “在下淮南道扬州广陵郡王梓桐,在此地此刻,向周培元问剑!” 有人横拦路中间,一袭白衣,额头上还覆着一条翠玉带,那模样要多飒然又多飒然,四周不少赶路的江湖仙子都是停马立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盯向马车上的赶车男子,眼神火热。 那可是周培元啊,天下剑宗第一门的少宗主,若是能够当上他的媳妇,下半辈子岂止荣华富贵!? 被无视的王梓桐显然有些恼意,三尺青锋出鞘直向手握缰绳的周培元,出言讥讽“怎么,堂堂青秀甲字榜第八位的高手不敢同我出剑,该不会也是个跟唐门唐七一样的货色吧?” 裴远野嘴角一咧,说道“哪儿来的歪瓜裂枣也配说唐七,不是我打击你,就算唐七真的是个废物你就真惹得起了?你是惹得起唐门死士还是惹得起唐家爪牙?” “那他……” 裴远野不耐烦道“那他个屁,说句打击你的话,唐门少宗主真的了不起啊。” 王梓桐脸憋得涨红,那双手局促的抓住衣角,耳边响起周围江湖仙子似是嘲弄的笑,恶从胆边生,飞身出剑刺向裴远野。 “姓周的!” 周培元终于动了,是极为有高手风范的身姿于半空低旋,一袭白衣恍如白雪落人间,他没出剑仅仅是用一根手指便夹住了那一剑。 “你输了。”双指微动,竟活生生夹断了剑刃。 王梓桐神色慌张,灰头土脸的在一众嘲笑目光和笑声中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洛川之旅,江湖是个一传一十传百的地方,自己刚才那么大声报出名号,不需要很久自己就会成为整座江湖的笑柄。 “若是我一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才行,姓周的你脾气也太好了,他可是将你比作唐七诶,你都被侮辱成这样了你也能忍。”裴远野撇嘴不满道。 周培元觉得很奇怪,问道“你这家伙,刚才替他说话的是你现在出言讥讽他的也是你,唐兄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在这里啊。” “你说可以,我说也可以,但就是不允许这种不明真相者胡乱出言不逊,到时候你可要见一个打一个。”裴远野找了个舒服姿势坐起来,说话的同时还拔出铳风胡乱舞动。 “那自然是一定,不过你这些天变化好大,总是主动问我一些江湖之事,若真想练剑就和我去苍云剑宗便是,现在练虽然晚但也不算太迟。” 裴远野轻轻摇头,无言以对。 —— 洛川的热闹显然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街头之上,人人接踵而行,仿佛江湖在此刻聚拢在洛川一般。 “这家酒楼,据说是洛川第一酒楼,里面南北菜系皆做,而且做的连那些老饕们都是赞不绝口。”叶灵儿掀开车帘,伸手指向左手边那一座装饰堂皇,人流进出络绎不绝的酒楼。 周培元看向魂不守舍的裴远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要不要在这儿吃?” “嗯,都行。” 叶灵儿笑容可人,善解人意道“就这儿吧,我想他应该是累了,吃完咱们去找地方歇脚休息休息就好。” “真的能有地方坐吗,我觉得咱们饿死都未必能吃上。”裴远野左脚踏进去右脚就要出来,这哪儿是酒楼,你说这是下饺子的锅他都信。 “呦,这不是周兄吗,来坐来坐!” 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淡粉衣衫的俊美青年,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怀中娇娥,那模样放浪形骸之外还有那么一丝邪气。 周培元如临大敌,那双手已经攀附剑柄,他声音颤抖道“快走,我们快走!” 叶灵儿觉得奇怪,周培元连面对恶人榜第一的剑鬼都敢死战不退,怎得会被眼前这个同等修为青年吓成这样,莫非这家伙压制了修为,实则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秦芊儿故作镇定,牵住裴非衣,很是认真的说道“别怕,我可是神仙,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没打过。” “对啊,我忘了芊儿姐姐是神仙,大周子别跑了!” 裴远野一个手刀敲在二女头上,说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胡闹了……” 话说一半,只见那粉衣男子纵身一跃,从几人头顶掠过竟然直接一把抱住周培元,那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边摸还边乱叫。 “你够了!”周培元忍不可忍拔出铳风,两股剑气轰然相撞,整座酒楼都好似震了震。 “别生气嘛,生气可就不可爱了。”莫轻鸿笑得飒然,他大手一挥,说道“既然几位能同周兄同行想来是他很好的朋友,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随便坐啊,今天这顿酒,我请!” 莫轻鸿坐下后,饶有兴致的看向裴远野,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来自何门何派?” 说话间,那双手已经摸到裴远野的手,坐在一旁的叶灵儿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想再看一眼。 “滚,死人妖。” 这句话轻轻吐出,整座酒楼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这小子是谁啊,竟然敢出言不逊,要知道莫轻鸿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骂他死人妖,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周培元冷声道“莫轻鸿你要是敢出剑,我可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哈哈哈哈哈,哪里话,若有机会我倒是很愿意邀请这位小兄弟来青松山一坐。” 裴远野直视不惧,端起酒杯对撞,笑道“那我可是很期待啊。” 第三十二章:问剑江湖(一) 江湖大盟是由几个江湖大宗派组建而成,在这些江湖大宗之下又大大小小的附属宗派,但究其根源江湖大盟终究是被控制在朝廷手中,当今天子登基后便着手掌控江湖势力,如今已是初见成效,唐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座敕造府邸就是最好的证明,唐门每年为边军铸造数以万计兵器,这份情谊也使得它的江湖地位平步青云。 当下江湖,显然是天子的江湖。 江湖大会,以武会友。一座四方红绸包裹的擂台坐落于江湖大盟门口,再其上刀光剑影纷飞,因为裴远野等人过于拖沓,大会已然开始半月有余。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人占据榜首,持续三个月的江湖大会只会有一个魁首,而这个人在未来不说是江湖霸主,也八九不离十。 青秀甲子榜的排名是不太准确的,毕竟江湖大会五年一届,五年前的周培元还在山上练剑,所以这份榜单只是江湖大盟自发排名,其准确度并不算高。 第八位? 周培元心中的骄傲自然不允许自己只排在第八,此行只为魁首而来。 “上啊,这人到底会不会比武?” “就这臭剑,我上都比他强。” 人声鼎沸,擂台被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裴远野扯高脖子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后脑勺。 “这哪儿是江湖大会,你说这是春运我都信。”裴远野有些沮丧,江湖大会自然少不了江湖仙子,女子比武无论怎么看都会很有意思啊。 周培元放眼远眺,擂台四周有酒楼,酒楼二层往上紧靠围栏处是绝好的观景台,不过此时大多被名门大派的弟子们所占据,不仅如此他们还拉下一层层幕帷,免得被那些他们打心眼瞧不起的穷游侠叨扰。 “我们走,找人借个地方。”周培元轻笑,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哪里一层层黑色幕帷拉下,幕帷上绣着龙飞凤舞的龙字。 叶灵儿神色略微诧异,她认识那个龙字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在那面幕帘之后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龙门,听起来霸气在江湖其地位也与苍云剑宗,唐门等大门派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有盖过他们一头的势头。 它不算是个正经的江湖宗派,不同于其他宗派靠收徒积攒势力,它只接纳那些身怀绝技之人,然后再由这些身怀绝技之人以龙门的名义收徒,据说龙门内的飞龙阁尽收天下武学,更主要的是龙门中的许多人都走入了朝堂,如今在大周朝各地都任职武官,聚拢起来是朝廷也不敢轻视的力量。 “没意思没意思,这帮人也配来参加江湖大会,一会儿他们下台都给我找个没人的角落,杀了。” 说话的是一位眉眼都挂着刁蛮的女子,她半边脸覆着金丝面甲,哪怕仅看半边脸也能想象出女子是何种绝色。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透过幕帷的神色毫无感情,似乎杀人跟杀个鸡鸭鱼没什么区别。 “报告小姐,楼下有个自称是您故交的男子求见,我看着器宇不凡或许是某个大宗派的少宗主。” “哦?” 斜眼瞥向跪地男子,她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懒腰,柔软细腰在长裙包裹下曲线诱人,她笑道“那便请上来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大宗弟子。” 眉眼遣倦的望向楼梯口,玉手托腮,有那么一抹不可察觉的期待。 “真没想到周培元你个木头竟然还会和其他宗门的弟子相识。” “是很多年前她来苍云剑宗学习剑法认识的,许久未见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周培元轻声说道,走在最前面的他一只脚刚踏上二楼楼板,就被迎面撞入怀中的少女吓了一跳,四周龙门侍卫更是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龙女吗,这活脱脱的小女子模样反差也太大了吧? “周哥哥,果然是你,快来坐!”龙苍蕸摘掉半面金甲,露出那张比之叶灵儿还要胜上许多的面容,秦芊儿俯身在裴非衣耳边说道“怎么样,还是我好看些吧,我就说我是神仙。” 叶灵儿和裴远野也加入了群聊,四个人围成一团,看向被龙苍蕸抱住的周培元,神色促狭。 “真没想到,原来江湖清誉很高的周培元也欠了一笔风流债,娘亲说的没错,男人果然只有埋在土里才老实。”叶灵儿叹气感慨。 裴远野语气羡慕道“姓周的果然厉害,要我看这个龙苍蕸比之陈青青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看真的好看。” 叶灵儿微微挑眉,说道“哦?真的?” “哈哈哈哈,那倒也一般嘛,要我说你和秦芊儿都能甩她十万八千里。” 周培元无奈道“我说你们就算真的要说悄悄话,也麻烦声音小些好不好。” 互相介绍认识,在得知裴远野和周培元的关系后,龙苍蕸笑得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她看秦芊儿和叶灵儿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护食的宠物似的。 “快看,是桐仙剑池的章北山!” 楼下一声声惊呼吸引诸多目光,青衫少年郎单手仗剑上台,一掌逼退台上之人博得满堂彩,随后他舞了个花俏剑花,笑容轻蔑道“不知今日周培元可在!?” 台下不知是谁笑出了声,继而变成了满堂哄笑。 唐七的事情对他们这些青秀甲子榜在榜之人影响很大,《江湖日报》这几日全是关于这份榜单是否属实的文章,一来二回,江湖中人心中都起了质疑。 龙苍蕸神色阴沉,愤愤道“这个章北山,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周培元面无怒色,他伸手擦去裴非衣嘴角的点心渣,说道“刚才那一幕是演的,章北山那一掌看似用力实则没有真气灌注,说白了就是声音大雨点小。 我本来想着江湖大会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江湖高手,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也是沽名钓誉者,既然他想打那就打。” 跃下围栏,身形在空中盘旋落下,白衣似是花朵绽放,平添几分风流写意。 “人以至,出剑吧。” 平淡六字,是道不尽的滔天剑意。 第三十三章:问剑江湖(二) 章北山强吗?自然是强的,不然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相信他能打赢周培元,但要说他排的上号也算不上,在青秀榜上他都被排到了乙字榜,当然这和他的宗门有很大关系,桐仙剑池只能算是在江南道上有些名气,拿出来就排不上名号。 看着眼前面容淡然,剑气纵横的周培元,章北山故作镇定,说道“我还以为你吓得不敢出来了。” 周培元终究是性子纯良,没出言讥讽,徐徐拔出三尺铳风长剑,说道“拔剑吧,别耽误你我时间。” “是啊,别墨迹赶紧出剑啊!” “人家周培元都到了,你不是说十剑之内送他下台吗!” 台下嘘声一片,章北山面色涨红,剑心不稳,剑气絮乱的就拔剑冲了上去,剑气凝于剑身,借力挥出有大开大合的韵味。 举剑挡住,周培元左手化为寸拳,一拳打在他胸口,后者脚步踉跄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墩儿,疼的他呲牙咧嘴顾不上台下如针扎似的嘲笑声。 “剑法杂乱,剑气虚浮,这就是你章北山的本事?” 剑尖以至面门,他抬头神色愤恨的看着举高临下的周培元,仿佛教育似的语气彻底激怒了他。 “你我同辈,有什么资格教我剑法!” 犹如一头奋起反扑的狮子,他拿起长剑,一击扫堂腿逼退周培元,身形于地面半旋借着顺劲儿,剑刺周培元下三路,这样的手段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 周培元一双手扣在他右手手腕,紧紧握至通红,疼的他不得不松开握剑的手,狼狈退后不知该如何下场。 最可笑的是周培元自始至终连剑都没有用上,仅仅是用些小手段就破解了他两番全力搏杀,差距显而易见,那些刚刚还在质疑周培元实力者也选择乖乖闭上嘴,有的低下头,有的灰溜溜钻出人群。 章北山低下头,嘴角只剩下自嘲。 事已至此,自己的江湖名声也就彻底毁了,若是再被江湖日报刊载上去,那自己的江湖生涯已经可以画上句号了。 周培元俯身捡起他的三尺青锋,章北山神色复杂,在他看来周培元定是要折剑示威,双拳紧握至颤抖,心头无力感如波涛般涌动,无可奈何。 “是把好剑,还你。” 龙苍蕸让属下拉开帷幕,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个恍如仙子的笑,这样的周培元才是她最喜欢,毫无道理可言的周培元啊。 “你……”章北山顾不上别的,伸手接过佩剑,下台之际转身郑重行礼,笑道“江湖有你周培元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幸事。” 周培元负剑于身后,抬起左手,手指微勾,略带挑衅的问道“还有谁?” 一方血红帷幕拉开,正对着擂台的酒楼二楼,一袭淡红绣着张牙舞爪黄龙的青年单脚踏出围栏,人未至枪以至,那一枪扎在周培元脚边,是一杆通体亮银的好枪。 “武圣山,曹魏明!” 音色张扬,他落地后拔出那杆长枪,枪尖直对周培元,杀意十足。 裴远野眉头一皱,问道“这个曹魏明很厉害?” 龙苍蕸小脸一扬,信心十足道“没人能打得过周哥哥,小小曹魏明若真是敢赢,出了洛川杀就杀了。” 裴远野心头一颤,好家伙这姑奶奶要是放到自己前世的世界,最次也得是个一国首富的女儿才敢说出这种话啊。 枪出如龙,横刺左突间,周培元已被逼到擂台边角。 “这一枪,送你回苍云剑宗!” 双手握住枪身一抖,真气如井喷般从他体内爆发,在其枪头上龙首虚影在上蛰伏,随着他将枪身抡成满月状,那龙首才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周培元一口吞下。 周培元眼眸颜色陡然一变,四方天地顿时刮起刚烈狂风,风中夹杂着焦糊的味道,燎燎烈火自他衣角边蔓延开来,此刻的周培元伸出风火中,锐不可当。 长剑在手中刹那间被火风包裹,遥遥看去,好似龙争凤斗,一人跃起握枪,一人握剑猛向前者挥砍。 “这句话,送还与你!” 龙凤碰撞,凌冽的罡风轰然炸开,千钧一发之时,几位身着华袍的老人站在擂台四方,硬生生接下了这股罡风。 “尽管放开手脚去打,这里有我们。” 其中一位白须老人朗声道,眉眼有对这些江湖小辈的喜爱。 “这人又是谁?”裴远野转头望向龙苍蕸,后者似乎是因为周培元的关系,对他那叫一个客气,笑着答道“是江湖大盟的长老,是宫中教皇子们学武的一位老先生。” “还真是高手如下饺子一般啊。” “裴少爷不想练武吗?”龙苍蕸觉得裴远野有些不大一样,有了聊下去的兴趣。 这个称呼搞得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不必这么客气叫我裴远野就好,至于练武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们一样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为了掩饰心中慌乱,连忙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茶是苦的,很苦的那种。 擂台上,周培元与曹魏明你来我往,似乎陷入了僵局似的。 曹魏明单手递出一枪,被前者俯身躲过,谁知那杆枪与空中陡然下降,要不是他躲得快那碎裂的擂台石板就是自己的下场。 枪在地上压出极限的弧度,借着这股反弹力,换手握枪猛地用枪身弹向周培元。 剑挡枪身,震感直传全身,让他不由咬了咬牙以此来稳住心神。 一击得手,抓住机会的曹魏明长枪如出海蛟龙,裹挟真气从各种刁钻角度刺向周培元,后者猛地歪头躲过一枪,可面颊上仍是被如刀子般的真气刮伤,鲜血直流。 他并不在意,而是眼露狂喜,这就是破绽! 左手握住枪身,哪怕被真气伤的皮破血流,他也没有松手,因为现在绝对不可松手! 猛然一拽,曹魏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用力拽了过去,下盘不稳险些跌倒。 剑柄砸在他握枪之手,瞬间留下一片通红血迹,虽然是剑柄可那终究是一道剑气所伤。 曹魏明咬紧牙,用出更大力气拽了回来,二人错身,互换一掌,皆是拍在对方胸膛。 几乎是同时转身,同时踏起左脚向对方悍然递出手中兵器。 第三十四章:问剑江湖(三) 别头躲过如龙游般刺来的长枪,周培元反手出剑顺着枪身滑上去,伴随火星四溅,这一剑逼得曹魏明被迫松手不在握枪。 可那是曹魏明啊,青秀甲子榜第七位,不多不少比周培元高一位。 枪在即将落地时,被曹魏明用脚轻轻挑入空中,隔在二人中间,枪身翻转。 曹魏明伸手抓枪的同时左掌正拍出去,竟是提前预判了周培元的一掌,台下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这般精彩对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啊。 “周培元,你比我想的强一些,不过也就这样了。” 曹魏明右脚扯到身后,拉开架势,那杆枪以双手握之,在其脚下划过危险的弧度,裴远野不知为何似乎能感受到些什么,此时曹魏明好似一枚随时随地会爆炸的核弹,绝碰不得。 周培元面无惧色,风夹杂着火焰砰然间燃烧起熊熊烈焰于长空之上,他伸出手握紧被烈火包裹铳风,那双青蓝色覆盖的双眸划过一抹红色。 显然二人都想以这一招定下胜负。 “周哥哥,加油!” “大周子,揍他!” 龙苍蕸和裴非衣几乎同时起身高喊,二女对视间,竟有一种名为火药味的东西。 周培元长剑遥遥向身后挥动蓄力,双手紧握剑柄,轻声道“来吧。” 简单二字,充满自信。 左脚踏碎石板,周培元携着雷霆万钧之力将这一剑横劈出去,力道之大,导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剑扯入半空的一样。 “挑明月!” 长枪挥动,枪尖自下而上挑起,一头红色长龙吞噬长枪,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恍然以为这是一条真龙。 轰动整座洛川的震动骤然响起,擂台在这股巨大的真气碰撞下四分五裂,尘烟四起见,那座擂台毅然变成了被火焰包裹的修罗场。 火焰之中,二人你来我往,枪去剑挡,拳来脚往,打到最后手中兵器不翼而飞,只剩下纯粹的拳拳到肉。周培元双手护在胸前挡下一脚,随即一击侧踢将他踹出二丈有余。二人相视,从对方眼中看出浓烈燃烧的战意,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能遇到难分胜负之人很难得,也会拼尽全力将其打败。 “是我看轻你了,周培元。”曹魏明咧嘴笑道,眼神变得平和起来,少了轻视和不屑。 周培元嘴笨,挠挠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没说话。 “是你赢了,我能看出你还有底牌没用,这一场打的痛快,三年后你我再打一场!” 声音很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两位未来的江湖魁首约定三年再战,没有比这个更有江湖气概的事儿了。 “好啊,我等你。”周培元双手抱拳,笑得灿烂开心。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好!好啊!” 声如洪钟,听起来就是个很有底气的声音。 “恭迎,江湖盟主!” 佩戴修罗铁面甲之人声音冰冷,却极为恭敬谦卑。 在其之后,左右两道皆是护卫,中间留出一条长长大道,走出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一双虎目配上略显方正的脸型和魁梧身材,令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龙苍蕸撇了撇嘴,不屑的模样不难猜出龙门和这位江湖盟主间隙不小。 “江湖盟主是如何选举出来的?”裴远野兴致浓郁,开口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叶灵儿答道“江湖中十余个宗派之主投票选出,六年一选,当今江湖盟主是堪山宗的宗主薛抟。” 裴远野望向那意气风发的薛抟,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气派的令人侧目啊……” 薛抟以至二人身前,一番行礼后,他很是熟络的拍了拍二人肩膀,说道“不愧是少年英豪啊,日后江湖有你们,我们这些老辈也算放心了。” 周培元还未开口,曹魏明已然开口道“您坐镇的江湖,是得到认可的,换句话说很令人心安。” 薛抟哈哈大笑,望向那块擂台排行榜单,上面曹魏明的名字已经被擦掉换成了周培元的,高居第三。 “我和你父亲是故交了,不如把名字在写上去,并列第三也无妨嘛。” 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原本还有些笑意的周培元一愣,不知该说什么,显得局促不安。 曹魏明伸手拍了拍周培元后背,笑着推辞道“不用了,家父同我说过,此行无愧于心便好,至于排几名全靠本事,再说了输给周培元不冤,相反我很开心。” 曹魏明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让我相信,在剑仙难寻踪迹的未来,江湖有剑。” 这句话评价之高,相当于把周培元当成了未来第二个剑仙人物。 “好啊好啊,少年能有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很好。”薛抟神色欢快,靠着围栏而望的裴远野却皱起眉头,这个薛抟给人感觉很不舒服,凭着下意识他能断定这家伙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才好。 ——— 当晚,龙苍蕸做庄,在洛川最好的酒楼大摆宴席,裴远野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真的很多很多。 醒来时,自己躺在柔软床榻,窗外还是一片昏黑,显然距离起床还有些时辰。 “嘛呢,大半夜不睡觉你搁房顶坐着。” 裴远野探出脑袋,看着坐在房顶上的叶灵儿,哭笑不得。 少女小脸微红,看着他痴痴一笑,险些没坐稳掉下去,惊得他一身冷汗。 “喝了酒还乱跑,你是非得吓死我行是吧,你在哪儿呆着,等我上去。” 他看向楼下,足足五层高,摔下去肯定能摔死他。 慌忙穿好衣服,一咬牙一跺脚还真就让他爬上去了,使出吃奶劲儿才爬上去的裴远野,脚步颤颤巍巍走到叶灵儿身边坐下,她红扑扑一张小脸,看着自己傻笑有些好看,好看的他有些不敢去看。 “你,抱抱我……”叶灵儿嘟着小嘴,像极了孩童。 还未来得及出声答应,温香软玉已入怀,感受心贴心的温度,裴远野反而没了那些猥琐龌龊想法,只是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任由她躺下也能舒服些。 放眼望去是洛川浩浩万家灯火,少年则是心安至极,脑海中只浮现一句诗词。 有卿在,何处不为家? 第三十五章:问剑江湖(四) 手中端着瓷碗,碗里是黑褐色苦味液体,简称为药。 “你也是够厉害啊,大半夜爬上房顶救人结果自己下不来,冻一宿的感觉很舒服?” 周培元边笑边给裴远野喂药,叶灵儿身负炼体境修为,身体素养极好冻了一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反倒是裴远野转天就大病一场,脸烧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我也乐意,倒是你不去守擂吗?”裴远野捏着鼻子咽下极为苦涩的药液,苦的他满床打滚,边打滚边问道。 “丑时有一场比试,是和那日在酒楼遇到的赤焰神童玄灵子。”周培元怕裴远野想不起来,继而补充道“就是那个被你骗走银子买书的小孩。” “你说他啊,读完那本书自然是受益匪浅,没准见到我会拜我为师。” 周培元神色复杂,语气沉痛道“恰恰相反,那些买书的人现在恨不得杀了你,听说你还跟在我身边,一个个差点儿聚众来寻仇,好在龙苍蕸压了下来,不然咱们只能连夜逃出洛川了。” 裴远野笑容僵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那我还是赶紧离开洛川的好,不然不得被那小孩烧成煤炭块儿。” 周培元摇了摇头“我跟他约定好了,只要我打赢他,他就既往不咎。如果我输了,不仅输了排名还要把你交给他。” 裴远野扑倒他怀里,脸不停的在其胸膛贴揉,嘴里还叫着“姓周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别伸手!” 周培元心中是有些开心的,因为裴远野很相信他,相信他根本不会输。 可这上下其手,实在是让他难以招架啊! 门似乎不合时宜被推开,随后是点心落地的声音,叶灵儿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口,身后是睁大眼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芊儿和裴非衣。 小丫头看不出气氛不对,伸手指着床上二人,语出惊人死不休“哥哥你在和大周子谈情说爱吗!?” 秦芊儿更是煽风点火,说道“没想到你二人竟是龙阳之好,真是辜负了叶姑娘……” 手刀凌然落下,劈在了秦芊儿的脑袋上,疼的她捂着脑袋蹲下。 周培元像极了被捉奸在床的小三,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在给他喂药啊,干嘛弄得好像真有什么一样。 看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向自己的叶灵儿,裴远野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他裹紧被子,声音颤抖说道“姐姐,你冷静冷静行吗,就算真的要动手也别打脸,我要真创业失败还指着这一张脸找个富婆呢……” 如果说刚才裴远野还有一线生机,那现在可就真是生死难料了。 叶灵儿停下脚步,侧头刹那,杀意如莲华绽放,吓得几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轻声说道“非衣,把门关上。” 小姑娘木讷点了点头,听话的关上了门,门在关上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哥哥看透生死的眼神,要多悲伤有多悲伤。 —— 秋阳高悬,已是深秋时节,天冷的打紧,可仍有许多洛川富家小姐闻讯赶来,自然不是说观摩武艺,都是前来一睹周培元少年剑仙风采的。 这里还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据说有个宫里大臣的宝贝闺女,平日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性子都很是恬静,待人接物也是天衣无缝。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听闻周培元来了洛川,那是一个哭爹喊娘也要出门瞧上一眼,气得家里老爷子卧床不起,这件事也被当做一桩笑谈。可事儿是真事儿,而且据说宫里头几位公主对这位少年剑仙也有些别的心思。 此时周培元,风采意气不输那个销声匿迹数十年的剑仙。 玄灵子赤足立于一夜间便修缮完好如初,且加固几分的擂台上,薛抟不愧是堪山宗宗主,一夜之间修缮好这样一座擂台显然是用了堪山宗秘术,这般秘术不仅被江湖垂涎,就连朝廷这边也很是想要。 他只有七八岁孩童那般高,双手叉腰,火红头发毛躁躁堆成一团,显然是多日未洗了,双瞳不是正常人的黑褐色,而是不同寻常的黄色,他神色烦躁,说道“这个周培元还来不来了,赢了个曹魏明又如何,那家伙本就很弱。” 声音不小,旁边酒楼的曹魏明听到这句话哑然失笑,想生气又看了一眼玄灵子气便消了一大半,谁会真跟七八岁孩童计较,哪怕他是个天生怪胎。 “是周公子!” “果然是个俊秀的哥哥,这趟来值了!” 周培元气喘吁吁的盘飞上擂台,他双手扶膝,低头弯腰止不住的大喘气,他伸手示意等自己缓过来再开始。 玄灵子听话的站在那儿,倒有些孩童灵气,煞是可爱。 待周培元歇好,他声音带着些许歉意,说道“抱歉,来晚了。” 玄灵子一愣,好像没想到周培元这么客气,他点点头,说道“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火焰霎时间升腾起来,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轰轰燃烧起来,一双黄瞳变得异常明亮,他整个人都被烈焰包裹,像个小火人似的。 玄灵子的师父很不一般,是天下为数不多出尘境巅峰强者之一,这个老头子就连周培元的师父都不放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这天下江湖能入其师父法眼的五根手指头数的过来。 老头子在送玄灵子出山时只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击败周培元,输了就要乖乖回去再练五年,少年不想回去,所以不能输。 他好似山上灵猿围着周培元转了起来,后者谨慎拔剑,眉眼间英气油然而生,台下那些平日矜持有度的富家小姐都好似失心疯一般。 “给我死,给我死!”玄灵子怪叫着,双拳之上化出熔岩石层,拳如雨点般砸向周培元,擂台轰隆隆一沉,显然是难堪这凌冽拳罡。 举剑阻挡的瞬间,周培元左肩活生生被砸上了一拳,整个人顺着拳劲儿险些被一拳轰下台去。 双脚落在擂台边缘,周培元咧嘴轻笑,长剑横掠眼前,双眸转为狂躁无序青蓝色。 “我周培元有一剑,问江湖!” 第三十六章:问剑江湖(五) 剑若蛟龙,横刺斜劈,皆是难以应付的刁钻角度。 伸掌挡下玄灵子迎面一拳,周培元只感觉整个人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忽如其来的挤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好在调匀真气活生生压了下来。 “山下的人果然都不耐打,周培元要我说你还是认输好了,输不要紧,命最重要吧?”玄灵子笑嘻嘻的站定身形,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 “再来,下一剑会让你后悔的。”周培元脚下缭绕起徐徐清风,看似柔和无力,可风善借势,只需点点力道便可化为一股劲风。 “那就再来!”玄灵子像是一头未开化小兽,身体似是一张拉紧的满月长弓扑了上去,双拳呼啸拍下,硬生生拍在了周培元身上。 这一拳,硬挨必然是口吐鲜血。 只是“周培元”没有动,就站在那儿挨上了两拳,那两双拳头从“周培元”身体穿过,玄灵子扑了个空,神色疑惑。 曹魏明苦笑道“竟然是虚影,昨日周培元留手了,若是先手他便展示全部实力,二十招内我必败无疑。” 周培元身形一闪在玄灵子身后,毫不留情劈下一剑,后者扭身躲开脚踏剑身跳起,一掌拍向其天灵盖,只是这一掌拍下去还是虚影。 玄灵子蓦然发现,四周出现了无数的“周培元”,或提剑刺来,或横剑阻挡,亦真亦假竟然有二十余个! “装神弄鬼,都给我破!”一头披挂熔火铁甲的山羊虚影从他瘦小身体钻出,这头山羊横冲直撞将一道道虚影撞破,看似莽夫之勇但确实最实际有效的办法。 “你破了虚影,可你破不了虚影中的剑气。”周培元真身悬与半空,提剑而立,似是神明。 “剑气?”山羊和玄灵子同时歪头疑惑,那模样倒有些喜感。 “拢!” 他身出手掌,摊开握紧之间,原本被撞得烟消云散的虚影重新聚拢,且这一次不复刚才的形似而是神似! 虚影聚拢,剑气似是汇聚为一座蛛网,这赫然和那日绞杀曹志龙异曲同工的手段,皆是以剑气化为无数根所谓的“细线”,做到绞杀的目的,只是这一次比之上一次手法轻了许多,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技。 被困顿在其中的玄灵子左冲右撞冲不出来,身上平添多道血痕,似是一个血人。 “差不多就结束了,以周培元的性子,不会下死手的。”曹魏明叹了口气,他一向以武学天才自居,下山才知道师父一直挂在嘴边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真的。 “火!铳!”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玄灵子败局已定,一声比昨日曹魏明和周培元比武还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只见玄灵子摇摇晃晃从烟尘中走出,双拳紧握一道道烈焰真气爆射而出,像是密集的剑雨。 剑花舞得剑影纷飞,单手抡剑的周培元将这一发发火弹尽数挡下,奇怪的是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平静的站在原地,似是在等着什么。 在场有修为上乘者,皆是轻轻点头,心中对周培元敬佩徒增几分。 玄灵子身体突然开始摇摇晃晃,眼前一黑,跌进了一个温暖怀抱,周培元飞身接住他将其抱了起来,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孩童身体是如何蕴含这般爆发力的。 “周培元二胜,排名上升至第一,若是七天内无人挑战,那么江湖大盟会在谪仙楼设下大宴,一来庆祝新的江湖魁首诞生,二来为诸位接风洗尘。” 说话的是一位红袍女子,她神色奕奕,望向周培元的眼神大胆富有爱意,看的后者不由脸红,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江湖仙子的爱慕很纯粹,纯粹的令人难以相挡。 “你把我放下,我还能打……” 怀中玄灵子声音呢喃,咂巴着嘴,就这样昏睡过去,睡得香甜。 —— 江湖大盟有一栋六层楼阁,据说这是天下唯一一个可以和龙门飞龙阁抗衡的藏尽武学的阁楼名为藏武楼,每一层都有一位守阁人,每一位放出去都可以在江湖炸起朵朵浪花。 薛抟在侍女搀扶下斜躺在贵妃榻上,刚刚躺下便立刻有侍女用那一双双小粉拳,力道适中的替他捶腿,嘴张开便有侍女伺候着喂水果。 此地位居藏武楼第六楼,从这儿可以阅尽大半个洛川,甚至能望见皇宫。 “这几日不知死活闯阁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大多都被清理,只是逃走了一个。” 佩着修罗铁面甲之人跪在地上,声音毕恭毕敬,只是毫无情感波动,令人难以猜透这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尽管找到,别让他们惊扰了大计。” “属下明白。” 随着他的告退,阴影中走出一位紫瞳青年,他吊儿郎当的坐下,随手抱过一位侍女,不顾其娇躯颤抖便敢伸手探进其内衬中。 “你最好尽快找到那个女盗贼,对你我都好,还有那个真气所化的女孩也要一并交给我,这是咱们说好的。你帮我让我的人偷偷到洛川,我杀尽这帮大周朝江湖新人,而我们约定好的一丝一毫都少不了。” 薛抟神色阴翳,吓得给他喂水果的侍女一个不小心失手将葡萄掉在他衣衫上,她慌忙跪下,娇躯颤抖,害怕到失声。 “我们仅仅是交易,没有我你的人根本到不了洛川,还是放尊重些好。”薛抟神色自若,轻轻挥了挥手,侍卫将这名跪地侍女拉了下去,结局不难想象。 “可惜了一个好看的雏儿,没准是口好鼎。”青年咬住怀中侍女脖子,只见她的生机肉眼可见的被他吸进体内,转眼间就变为了一具腐朽干尸。 “哈哈哈哈哈,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敢出卖一国之君的人跟我谈什么尊重,咱们做的是个很长的买卖,未来在大荒王帐遇到还请您多多照佛。” 青年说完这句话重新走回阴影中,临消失时,轻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最好老实些,不然我也可以让你成为我的一口鼎。” 薛抟眉头轻跳,他起身望向皇宫方向,握紧拳头,愤愤道“这都是你逼得,怪不得我!” 阴云骤然笼罩在洛川城上,薛抟走出楼阁,蒙蒙细雨,他抬起头闭上双眼,任由雨幕浇下。 第三十七章:祸起洛川(一) “江湖日报!周培元三天之内连克五人,保下第一魁首之位!” “江湖日报!周培元三剑逼退关内道第一剑首徒,锐意难当!” 裴远野喝了口茶,看着门外叫卖报纸的孩童,说道“周培元这是活生生养活了江湖日报啊,这几天打开报纸就是周培元,可真是江湖流量一线明星啊。” 始作俑者听到这句话,有些扭捏的说道“都是江湖上抬举,师父说此行下山不宜太过张扬,看来回去少不了挨训。” 龙苍蕸盘坐在贵妃榻上,她神色疑惑的望向裴远野,几日相处她对这位的好奇心很浓郁,接连几番试探都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见过许多寒门贵子,太多太多得到富足日子开始迷失自我的例子,可为何眼前这个青年没有半点动用周培元恐怖人脉的想法,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她不是很懂,可她明白一点,当初若是他留在唐门会比跟着周培元有前途的多。难道是是贪图周培元什么,可又没有任何迹象,最后她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眼前这个看起俗不可耐的青年,要比他们都超脱的多。 若是这种心境走上武道一途,会是难以想象的宏图大道。 “这几日围观比武的人也少了许多,没意思。”叶灵儿百无聊赖的摆弄手中被揉搓已久的葡萄,随后递给裴远野,示意他吃下去。 “嗯,好吃,都被你搓咸了。” 少不了一顿拳脚招呼,好在他都习惯了,甚至能做出一些本能抵挡,这些天和叶灵儿关系愈发暧昧,就连龙苍蕸都开始关心起二人终身大事,甚至豪言若裴远野和叶灵儿真的喜结连理,她会亲自去江南道替后者讨个说法。 “秦姑娘和小丫头呢?”龙苍蕸将一盘新鲜香甜的水果往周培元那边推了推,语气失落的问道。 兴许是自小便孤身一人的原因,她对裴非衣是喜欢的打紧,听闻她喜欢胭脂派手下买遍了洛川所有的胭脂铺最好的胭脂,所以裴非衣这几日脸上都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可她喜欢,也就没人会说什么。 “又去看书院那群才子做对子了,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非要往那种口水遍天飞的地方跑。” 轻呷清茶,周培元神经骤然一紧,他望向楼梯口,问道“你们没感觉到什么吗?” 周培元见他这般紧张,握紧剑柄,说道“没有,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觉得有股很奇怪,令人不舒服阴邪气息在这附近,而且还不止一道,应该有七八道。”言语间,他已经站了起来,神色焦虑,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你们去楼下搜寻一下,有什么可疑之人报上来。”龙苍蕸手段雷厉风行,没有多问半句,大手一挥让手下去楼下盘查。 几人所在的仍是初次和龙苍蕸相遇的酒楼,这些天整个二层都成了几人吃酒喝茶,谈天说地的地方,今日更是极为特殊的一天。只要在丑时之前无人挑战周培元,那么他就真正坐稳了江湖大会第一的位置,看似简单但真正走下来是很难的,正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剑道,使得周培元敢于站在擂台上,问剑江湖,初入江湖便成了那新一代江湖之中的无敌手。 他不说,裴远野也明白,这个纯良热忱的少年,在那座名曰剑气长峰的山上吃过许多苦,走过许多路。 今日对他很重要,就像是一声清脆不拖泥带水的肯定,肯定他长久以来的修行都值得。 所以,绝不许有任何人搅局破坏。 “报!未发现有何不妥,只是几人喝多闹事,都轰出去了。” 龙苍蕸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一笑“没事的,今天是周哥哥的大日子,自此周培元的名号会永远响彻于江湖呢!” 周培元笑着拍了拍龙苍蕸的脑袋,轻声道“谢谢。” 质朴到土气的词,确是周培元对这位从年少时便喜欢自己姑娘最真挚的感谢。 少女感受粗糙手掌传来的温度,甜甜一笑,那一笑似是一坛埋藏许久的老酒,仅仅一闻便令人迷醉。 叶灵儿瞧在眼里,心中微叹,看向裴远野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是那种淡淡情意的神色,二人不自主一笑,情意缠绵。 “你笑什么?” “没,只是想笑。” “仅仅是这样?” “非要说是喜欢你的笑?” 叶灵儿心满意足,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的手链,心中是琼浆玉液般的甜蜜。 —— 丑时已到,化得跟唱戏似的裴非衣牵着手中满是玩具的秦芊儿按时回来,身后跟着一名累到虚脱的龙门护卫,他左手右手提了许多东西,竟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太好了。 “准备好了吗?”裴远野拍了拍周培元的肩头,语气深沉,二人目光对焦,心头多感慨。 “有点紧张,不知下去该怎么说,要不要替你宣扬一下共享单马?”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儿吗?” “可你又不一样,不讨厌。” 裴远野摇了摇头,胳膊环住他的肩膀,说道“不用,你不喜欢做的事儿不必去做,再者说等跟你回了苍云剑宗,这一切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就不在跟你一起游历江湖了。” 这都是说好的,可直到裴远野自己重新提起,周培元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意兴阑珊的点点头,很是真诚说道“我初入江湖能遇到你很开心,应该是这辈子除了练剑第二高兴的事情了。” 一阵雄浑敲钟声响起,无数发礼炮射入半空,震耳欲聋。 擂台之上搭建起一座台子,薛抟站在上面,他手中抱着一方剑匣,是夺魁的胜品。 他声如洪钟,好似贯彻洛川南北城门“此时即是良辰,在诸位目光之下,迎接江湖大会魁首周培元!” “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周培元重重点头,纵身跃下,在这短短跃下的时间,脑海中像是倒带,将自己遇到裴远野和裴非衣发生的一切循环放映,直到落地,他抬起头朝着他扬起嘴角。 这个魁首,属于你我,属于这段终生难忘的江湖行。 第三十八章:祸起洛川(二) “周兄,好样的!” 对面酒楼二层,曹魏明振臂高呼,神色真切,显然不是虚以为蛇的逢场作戏。 擂台之下,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周培元呆呆的点点头,笑容局促,显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裴远野哑然失笑“这家伙要不是有些剑道天赋,放到我们村连媳妇都找不着。” 龙苍蕸被这句话逗得捧腹大笑,擦掉眼泪,说道“还真是很恰当的言语啊。” “大周子!”裴非衣拉着秦芊儿扯着嗓子高喊,声音很大但其实很快就淹没在了欢呼声中,可周培元还是听见了,他接过剑匣挥手打开,里面一柄配着黑金剑柄的绝世好剑躺在里面,剑匣被打开的刹那剑气满堂。 擂台下不乏慧眼识珠之人,都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柄剑赫然是江湖兵器谱,剑分谱上排名第三位的名剑乌囚,周培元刚刚夺魁这薛抟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拉拢,不愧是能坐上江湖盟主位置的男人,这般拉拢手段恐怕没几个人会拒绝。 龙苍蕸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太满意,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天下第二名剑照胆就锁在藏武楼,要拉拢又舍不得下本,下作!” 周培元握住剑柄,亮黑剑身于长空一闪,遥遥指向长空。 他声音不大,充满深情,但却每个人都能听到。 “这个魁首不仅仅属于我,更属于我的一个朋友,他叫裴远野是个比我更像江湖人的非江湖人。或许他不入江湖,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我仍希望日后江湖人们提起周培元一定要想起裴远野,至少这一次的江湖行,我同他会是同去同归!” 听闻这句话,薛抟嘴角划过难以捉摸的弧度,似是讥讽也像是可怜。 裴远野假装不在意转过头,嘴上不饶人道“这家伙,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台下的人还等着他说些豪言壮语,说这个谁会愿意听。” “哥哥,你哭了诶?” “你看错了,我没有。” “可真的哭了诶?”叶灵儿笑着凑上去,故意刁难道。 “我没有!” —— 今日的洛川,今日的江湖大会热闹气氛推至到顶点,自夜幕落下开始那色彩绚烂的烟花就没停下过,一发接着一发生如空中,爆发出极为好看七彩的烟火。 谪仙楼上上下下,人满为患,前四楼都是那些不算入流的江湖侠士,自然也就显得热闹,划拳喝酒声音不绝于耳,说句很难令人接受的话,这可能会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一顿酒席。 再往后的五六层就要显得庄重清冷些,时有时无倒是会有一两声小丫头的笑声,听着倒也不觉得违和。 这可不是说人人都喜欢这个小丫头,而是因为刚才有个不识抬举,在一道之内很有名的游侠出言斥责,直接被龙门的护卫从五楼一掌拍了下去,死倒是死不了只是今年的春节之前可能是下不来床了。 龙苍蕸一个劲儿往小丫头和秦芊儿碗里夹菜,三人不时说些幼稚童趣的言语,爆发出阵阵娇笑。 秦芊儿揉着略显肉肉的小脸,郁闷道“本神仙都这么胖了,可如何是好?” “神仙也会吃胖吗?”对秦芊儿是神仙深信不疑的小丫头,歪头疑惑问道。 “那是自然啦,神仙也是有很多尘俗烦恼的啊。”秦芊儿郁闷的揉着小脸。 裴远野忽然想起来,秦芊儿在第一次看到周培元持剑的时候都是吓得半死,但看了这么久江湖大会上的厮杀搏斗倒是没事,显然是心结渐结。他对她很好奇,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在自己妹妹眼中无色之人,那么她自然而然被小丫头认作是天上神仙。 叶灵儿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道“我听说啊,今夜在城外江上有画舫游江,是江湖大盟特意安排的,要不要去?” 裴远野脑海里爆出“约会”二字,十分不正经的下意识问道“那坐完画舫,是不是还要去做些别的正事儿?” 后知后觉的叶灵儿气得不行,若不是在他们这张桌上有许多不认识的江湖中人,她恨不得现在就巴掌拍在他脸上。 看见她如此生气,裴远野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你想去那就去,等裴非衣和秦芊儿玩够了,就一起去。” 说罢,他抬头望向六楼,心中再次爆发出难以平复的不安。 六楼只有一张桌子摆在正中央,除却周培元便是以薛抟为首的江湖大盟长老,他本就不擅长交际,此时更是觉得如坐针毡。 薛抟何等人精,笑着举杯道“诸位起身,祝江湖大会魁首周培元。” 他连忙举杯站起,却被薛抟摁着又坐了回去,薛抟笑着说道“说好了是我们敬你,虽然你是小辈,但未来肯定要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这杯酒自然是我们敬你。” 硬挨着喝下这杯酒,周培元还没开口,薛抟就搂着他肩膀,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语重心长道“我同你师父也是旧相识了,他老人家一直很看好你,这一次不辜负他对你的期盼,很好。” 提到师父,周培元显然放下了些警惕,他摸着后脑勺,说道“师父待我如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近的长辈。” “所以,我要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江湖大盟的座上宾。我清楚现在苍云剑宗处境不算太好,诸多宗派排挤之下有隐隐颓势,可只要你成了江湖大盟的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保证会助苍云剑宗一臂之力!” 周培元脑海中盘旋再楼下同自己说的话,他千叮咛万嘱咐,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千万不要听信薛抟的所有话,他必然会对你有所拉拢,很大几率会搬出苍云剑宗,但你要做的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推辞掉。 他开口道“师父希望我做个纯粹的江湖人,虽然在外但兹事体大,我得回去和师父商量。” 薛抟神色开始变得冰冷起来,冰冷的可怕。 “周培元那就没办法了啊,本来想着能拉拢拉拢你,毕竟我这么惜才,也实在是不太愿意你这么个江湖大才死在今时今日啊。” 与此同时,整座洛川城中,黑影骤起,风起云涌! 第三十九章:祸起洛川(下) 无数黑衣人,似是那饥荒中的蝗虫,身影扑朔向谪仙楼狂奔而来,沿途中能杀便杀,不多时数道长街都是血流长河,惨叫声响彻耳畔,孩童哭啼声揪心不已。 “薛抟,你做什么!”周培元目眦欲裂,心中燃烧起滔天怒火,没有半分犹豫,举剑便砍。 “给我退开!”又是那鬼面修罗面具护卫,他手中攥着一杆铁枪,三两下便击退了周培元。 后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的像楼梯口跑去,面具护卫想要去追,却被薛抟伸手拦下。 “无妨,今时今日他离不开这座谪仙楼。” —— “龙门护卫!”龙苍蕸不慌不乱的拍了拍手,足足四十多位龙门精英护卫并列为一排,似是一道堤坝阻挡住那汹涌的大潮。就在那如野兽般汹涌奔跑而来的黑衣人冲上来时,一杆银枪拦在了中间,冲的最靠前黑衣人被猛然掀翻,曹魏明斜持一杆长枪站在那儿,轻声道“拜托龙女将龙卫下派到余下几楼,那里已经血流成河了,这里有我还请放心。” 五楼,都是江湖娇子,除了周培元没有带一个亲卫以外,其余那都是八抬大轿抬着来的,想要自保很简单。可那些江湖游侠,死状却不难想象。 龙苍蕸不是墨迹的性格,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下楼去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我不会有事儿的。” “属下明白!”这个跟在龙苍蕸身边已有八年的护卫,心头竟有些欣慰,这个曾杀伐无度的龙门小公主,似乎也沾染上了那么些江湖气息。 “姓周的!” “大周子!” “周哥哥!” 三个迥然不同的称呼,搞得周培元不知该先应答哪一个,只能点点头,说道“咱们快走,薛抟这家伙疯了!” 裴远野洋洋得意道“我就说薛抟这家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鸟儿,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俗话说的好……” 箭雨伴随弓弦松开声爆射而来,瓢泼之下,许多人都死的不明不白。 “火铳!” 火焰长幕轰然燃烧起来,似是一道被火焰烬燃的长河从上而下挂在谪仙楼之外,箭雨细数消融于这恐怖高温之中,玄灵子立于半空中,嘴中喷出簌簌热气。 被吓得险些尿裤子的裴远野松了口气,若不是周培元扶住他,他都能倒地上。 玄灵子稍稍松了口气,刚要飞回五楼去找周培元等人,忽而脖颈被一紫瞳青年伸手抓住,更恶心的是这家伙伸出长长舌头舔舐自己的耳朵,声音阴柔无比“是口不可多得的好鼎,可惜杀不得。” 玄灵子小脸憋得涨红,望向那紫瞳时,眼神中竟有那么一缕恐惧! 江湖中有很多令人嗤之以鼻的禁术,其中最为可怕也最令人忌惮的便是吸食生息之术,这般秘法天下中只有一人受之传承,那便是来自大荒草原的紫瞳妖人:谢清思。 双拳燃烧起火焰,双双砸向谢清思禁锢自己的左臂。 砰! 火焰四溅,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汪洋大海,无力孱弱。 谢清思强忍住杀了玄灵子的想法,他很忌惮,不是忌惮玄灵子而是他背后的那尊大佛,那个老头子一身出尘境巅峰修为,别说杀他了,就是一路杀到大荒王帐坐下喝口茶再跑都没人拦得住。 挥手间,将玄灵子扔向谪仙楼,后者好似无根浮萍,撞碎围栏,身体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快跑!”他摇晃起身,望向周培元等人,神色愤慨。 “都跑不了,别白费力气了。”谢清思双脚落地,黑衣人迅速停手,随即如潮水般退潮到他背后站成一线,气势汹汹令人觉得胸闷。 “交出那个女孩,便可放过这一栋楼上百号人,周培元这个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修长手指直指秦芊儿,后者神色惊恐,躲在叶灵儿背后不敢出声更别提露头了。 周培元扶起玄灵子,左手铳风,右手乌囚,无声胜有声。 他神色坚毅如常,面对曹志龙他没退,面对剑鬼他仍是死战,于此时此地面对身负出尘境初期修为的谢清思,他仍敢于拔剑应敌,无惧色。 “给你十年二十年,或许你真能超越剑仙,可现在不行。”谢清灵开始向前一步一步的前进,距离秦芊儿不足十丈。 双手双剑,纷飞如影,一手狂风,一手飞焰。 周培元此刻剑气爆发至最巅峰,飞身砍出一剑,另一剑则是横飞出去,似是一道幻影环着谢清思绕了一圈,最后从其背后悍然落下。 谢清思身前身后皆有一剑,出手便是难破难挡的杀招,此时周培元拿出了最看家的本事。 谢清思一双修长细掌,恍然间遍布一层蒙蒙血色,血影流光间,一掌握住身后的乌囚,另一掌则是用两指夹住了铳风正劈下来的剑身。 此番悬殊,螳臂当车。 “沉!” 谢清思脚下轰然下沉一寸,他闷哼一声,眼神中有些惊讶。 周培元分神御剑,还能将剑气暗藏于两剑之中,待到自己伸手接剑在爆发出这两股剑气,不仅仅是招数讨巧,心思缜密的也令人有些发指啊。 “那就用你的剑杀了你!”谢清思笑得可怖,转手间握住乌囚剑身,另一只手反手间揪住周培元衣衫,这一剑直刺其胸膛,锋锐剑尖高高举起,便要落下。 “给我放开他!”曹魏明笑得充满战斗欲望,伸手出枪将那一剑弹开,伸手扶住周培元,很是关心的问道“没问题吧?” “没事。” “没事的话那就上吧!” 二人一左一右前冲而去,曹魏明在即将刺向谢清思的枪身陡然一滞,枪身倒转,以枪身为武器,抡在谢清思的身上。 刚刚卸掉枪身暗劲儿,周培元已提双剑而来,先是递出两剑,随即以自身为圆心,释放出一道剑气圆环落在谢清思身上,二人一番攻势下竟真的拦下了他的脚步,甚至让他不得不后退几步有余。 裴远野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他紧握双拳,不忍心再去看。 这根本就不是能打赢的对决,只是上位者对于猎物的屠杀…… 第四十章:我留下 谢清思眼中有笑意,在游刃有余的接下一轮又一轮的枪剑夹击后,说道“浑身解数都用完了,是不是该我了。” 曹魏明还没来得及收枪,便被谢清思伸手握住枪身,连松枪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便将他拽到近身处,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之上,劲风扫堂,这一掌硬生生将四周木柱都生生从中间震断,更别提硬挨着一掌的曹魏明。 后者在掌劲之下,被硬生生拍出了谪仙楼,身体撞破数道高墙,烟尘之中生死难料。 “接下来是你!”谢清思速度极快,瞬息间便闪到周培元面前,高举左掌,猛然挥下。 周培元脚下生风,速度比那日同玄灵子对决还要更快,可面对出尘境高手,显然还不够快。 掌风剐蹭在其右肩,仅仅是一股掌风就留下了一道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的骇人伤口,如果是完整的一掌,恐怕整个人都要被拍成肉泥。周培元顾不上剧痛,迎面劈来的又一掌让他不得不继续退,可继续退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反手搏杀的机会。 谢清思不急于杀了周培元,他探出手掌,掐住周培元的脖颈,任由他如何扑腾,那强大的气力都令他感到绝望。 如同稚童与壮汉搏杀,是看不见一丝胜望的不遗余力。 “在不跟我走,我真的会动手掐死他。”谢清思笑的渗人,他就是要秦芊儿百般无奈之下同自己走,这种对于人性折磨的考验,令他有种变态的快感。 秦芊儿原本慌乱的神色在此刻转而冷静,她挣脱开被裴非衣紧握的手,小丫头带着哭腔乞求道“别走,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求你了……” 小丫头望向低垂眼睑的龙苍蕸和哥哥,那双本天真烂漫的双眼像是蒙上雾霭,语气带着质问“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裴远野欲言又止,神色迷茫的模样,令他自己都不知所措起来。悲哀的发现,自己连握紧拳头的勇气似乎都没有,更别提站出来。 叶灵儿望向他,并不是期待他能做什么,而是不希望他逼着自己做什么。 “裴远野!” 周培元神色黯淡,头低垂,难以看清面容,可他仍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仿佛喊回了裴远野的三魂六魄,他的眼中迷茫褪去几分,可仍很疑惑的望向周培元,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这般危急关头叫自己这个毫无修为的家伙干嘛,要叫也应该叫曹魏明啊,如果那家伙没被活活摔死的话。 “别让我对你失望……”这句话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周培元似乎彻底没了气力,晕死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的选择,是选周培元,还是选她?”谢清思歪着头,神色期待。 “我选香蕉你个芭拉,诸位,你们不会真的认为这家伙在掳走秦芊儿之后,会将咱们放了吧? 正相反,秦芊儿是我们手中唯一的底牌,保住她,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儿是洛川,只要我们拖得时间够久,那就一定能活下来。你们不都是江湖中人吗,此时此刻那份江湖风骨又去哪儿了?说句俗话,我们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若不帮忙,我不介意现在就掐死秦芊儿,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裴远野不仅仅是耍嘴皮子,而是真的伸手掐住秦芊儿,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握于手中,神色癫狂。 叶灵儿有些郁闷,因为她总觉得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些,简直和那日如出一辙。 经他这么一说,整栋谪仙楼无论是江湖游侠还是江湖娇子,都难得可贵的同仇敌忾起来。 谢清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松开掐住周培元脖子的手,负手站在那儿,想要看看这个一丝一毫修为都没有的少年,还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真气似是满天风雨向谢清思蜂拥而去,数道身影从裴远野身边掠过,他握住叶灵儿的手,扯住龙苍蕸的衣袖,痛苦的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 玄灵子背住周培元从汹涌人流中将其带了回来,他气喘吁吁说道“你们快走,这儿有我们。” 龙苍蕸抱住周培元,苦笑一声“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煽动他们送死,而后跑路?” 裴远野闭上眼,不忍心去看那惨烈战局。 “是,也不全是。因为交出秦芊儿我们真的会全死在这儿,至于朝廷救兵,只是我的一句不算假话的真话。” 裴非衣抬头看着哥哥,在她眼中哥哥还是白色的,而且愈发耀眼。 四周愈来愈多人从战局中被震飞出来,裴远野说道“快走,带着他们跑的越远越好,龙苍蕸我等着你替我报仇。” 龙苍蕸被弄得一头雾水“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松开叶灵儿的手,笑得温柔,轻声道“无论怎么开脱,好像都是因为我一番话逼得他们上前送命,所以我没有逃命的道理,你们活下来足够了,我留下来陪着他们一起死,黄泉路上能做个伴儿,也不会很孤单。” “你疯了,裴远野!” 他回首抱住她,轻轻在其脸颊吻了一下,依旧用那很不着调的语气,戏谑说道“亲你一口这样死的时候心会很甜,可惜不能亲嘴,那就下辈子吧!” 龙苍蕸修为要高一些,发狠的用手刀打晕了三人,别看她是女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四人都扛在了肩上。 “你哭了。”玄灵子望向比自己高上许多的裴远野,轻声说道。 “废话,人都要死了,可不害怕哭了。”裴远野正视谢清思,一栋谪仙楼上上下下近千位江湖新人被他和他手下的黑衣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倒霉一些的死了,运气好的则是昏了过去,二人中间留出一条长宽大道,血染红毯更显鲜红。 薛抟身边那一位鬼面修罗护卫破顶而下,拦在了龙苍蕸面前,面具之下的双眸,冷淡如冰。 裴远野有些慌神,可笑的提出了一个条件“不如咱俩打一场,我赢你就该滚多远滚多远,我输你想干嘛干嘛。” 谢清思笑得直不起腰,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第四十一章:玉意千里 玄灵子眼神诧异的看向他,这哪儿是自杀式行为,自杀都比跟眼前的谢清思打一架痛快啊。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来吧。”裴远野握着那柄匕首,他不会什么招式,只能竭力回忆起前世看的自由搏击术,照猫画虎的比划起来。 看上去,可笑至极。 谢清思轻抬手,隔空一攥,便令裴远野整个人身体悬空,像是案板上的鱼,待人宰割。 “明知道送死还要同我决斗,真不知道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傻。”谢清思兴致转瞬即逝,想着杀也是杀,不如把他生气吸收让他死的痛不欲生。 心中这样想着,勾了勾手,便将裴远野拉到了身前,单手握住其脖子,笑着露出那尖锐锋利的虎牙。 正对着谪仙楼外的墙瓦废墟中,曹魏明佝偻这站起来,双眸有神,枪身被血染红,血气飞扬间杀气必现。 身如利剑迸射而出,转瞬间已来到谢清思背后,使出浑身力气递出这竭力一枪,亢天龙吟骤响,火光霎时闪耀谪仙楼上上下下。 谢清思在龙首即将吞噬自己时,猛然回身,一脚踹在枪身上,竟活生生踹断了这杆名动江湖的名枪龙吟,曹魏明还没从断枪的惊骇中出来,便被谢清思又一脚踹下楼去,在地上留下不深不浅的大坑。 “我真的玩够了。” 牙齿毫不犹豫的咬在裴远野的肩膀,龙苍蕸和玄灵子被鬼面修罗护卫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嘴落下,随即是裴远野凄厉哀嚎。 贪婪吸吮生息之气的谢清思双眸转而为苍白色,裴远野在这般肆虐掠夺下,奋力反抗却如何也挣脱不开那一双手的禁锢,面色从红润变为苍白再到干涸的灰色,仅仅只有几十秒而已。 一双手变成了枯糙的树皮模样,裴远野只觉得像是被困顿于深海中,动弹不得,想要往上游却下坠的更快,艰难抬起眼皮,他想转头再看一眼妹妹他们,仅仅再看一眼就好……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 裴远野走后的小村子就像忽然间平静下来似的,少了那个胡言乱语的少年,村口的王大爷,街边成群结队的孩童似乎都觉得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没走之前大家都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他离开了大家反而都在想他何时会回来。 他的婶婶,那个一人就能扛起两袋大米走十里路的健壮女子,最后还是不得已和舅舅分家了,现在她整日待在兄妹二人住了十余年的小院,每日惯例就是替他俩收拾房间。说来奇怪,那个原本很讨厌少年的婶婶,现在每日和村口三姑六婆聊天,三句话都不离他。 婶婶没孩子,是个苦命人,那些所谓的严厉之下,何尝不是盼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的希冀? 秋色微凉,名为李兰花的健壮女子披着一件薄衣坐在兄妹二人的榻前,手中是一双磨破了皮的小虎头鞋。 “也不知道你们兄妹俩闯出了什么名堂,无论走多远也要记得回家不是,马姑娘终究还是嫁人了,是隔壁村哪位读书人,临出嫁时哭着同我说她等不了你了,只希望下辈子能共白首。 你个小混账,不留下好好娶妻生子,非要出门闯荡,不盼着你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活着回来就好。” 虎头鞋中当啷掉出一块黑色古玉,李兰花捡起来又塞了回去,这块不怎么值钱的玉是裴远野爹娘给他留下唯一的东西,在他小时候放于鞋中,据说能驱邪辟煞,平安一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找到已是不易。 就在她将虎头鞋重新放回柜中时,那枚古玉青光闪烁,玉意传千里。若是有精通风水勘验,观星推算之人在村子里,便能看到一道遥遥升起的青光,远赴山河。 —— 谢清思松开掐住裴远野脖子的手,原本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像是半截枯木,被随手扔在地上,毫无生机可言。 裴远野眼前漆黑,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一般,任他如何嘶吼喊叫都没有半点回音。 “不是吧,就算死你让我下地狱也行啊,这半个人影没有算怎么回事?”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起手,竟发现双手都变为了通透的萤绿色,随即身旁开始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绿意,继而是整片漆黑都被这股玉绿色照耀。 “叶灵儿有别人了?”也难得,这般时候他还有兴致自说自话的开玩笑。 “你来了?” “来个屁,你谁啊?” 裴远野神色不羁,心里一肚子闷气,自己都死了怎么还有人折腾自己,这不是人死都不让自己安心吗? “胆子果然是不小,敢这么出言不逊的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果然是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啊。” 声音汇聚为一道乳白色虚影,依稀可辨是老者模样,看不清眉眼可倍感慈祥。 “小子,你命不该绝,那块儿玉能救你一次能救你两次……” “也能救我三次四次,你能不能少点儿废话,你要真是什么神仙能不能给我点儿降智外挂,我还要去救人啊!我跟你说,叶灵儿要是死了,我不管你是谁,我也得跟你长相思守……呸,不对,我也不知道找什么成语,总之我得去救人啊!” 被这番前不着调后不搭言的胡言乱语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老人伸出那双手在裴远野额头轻压三下,在朗朗笑声中其形涣散,不复存在。 谢清思一手刺瞎了玄灵子的左眼,步步像龙苍蕸紧逼而去,看着眼前的小美人儿,他已然想好该如何在床榻上调教,如何痛杀。 龙苍蕸护在昏睡过去的裴非衣三女和还未醒来的周培元身前,绝望神色变得惊喜无比,她喊道“裴远野!” 谢清思不屑一顾,说道“小美人儿,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还是以为我真会相信这么粗劣的手段?” 话音刚落,一拳落在他那张英俊脸庞上,速度之快令他来不及阻挡,被这一拳打飞出去的他好不容易在稳住身形,侧脸多了一块乌青。 “怎么可能……” 谢清思脚步后移,面容恐惧。 眼前的裴远野双眸翠绿,那股平地青云的意气与真气,呈气冲斗牛之势迅猛增长。 “准备好被我揍成猪头了吗?” 他歪着头,拉开无可匹敌的拳架,轻声问道。 第四十二章:江湖再见 还未来得及应答,又是一拳怼在脸上,谢清思现在那张英俊邪气的脸肿成了猪头模样,他眼中有火,发疯似的挥出一掌却被裴远野稳稳用手攥住手腕,随后轻轻用力便疼的他险些叫出声。 “你是没吃饭吗,使劲儿啊!” 裴远野死死掐住他的手腕,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鲜血横飞,惨的连龙苍蕸都不敢抬眼去看。 “来啊,不是杀得很爽吗!” 裴远野手中流动着翠绿色的真气,牵引之间,周培元腰间的名剑铳风入手,在握在手中的那一刻亮银剑身转瞬间变为了玉石的翠色,他不会什么剑术可那简单一挥,顷刻间整栋谪仙楼都坍塌了一半有余,此般气力雄浑程度竟隐隐盖过了出尘境初期修为的谢清思! 更恐怖的是,这股气势还在攀升。 谢清思心有余悸的躲过那一剑,不由得转念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被这一剑劈到,恐怕真就要客死他乡了。 洛川苍穹之上的夜幕轰然褪去,血云密布之下,伴着一声声啼哭哀嚎,无数幽白魂灵盘旋在谢清思周身,他脸上燃烧起熊熊战意,双掌聚于胸前,作爪状猛然一挥,整个人都燃烧起了幽幽白火。 他正要和裴远野决一死战,却发现这家伙趁着自己唤死灵的功夫,还去把那鬼面修罗护卫的人头摘了下来,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灵根境中期武者啊,怎么可能会在瞬息间被裴远野摘去头颅,断了生机? 手中握着那枚鲜血淋漓的人头,裴远野缓缓抬起手,指向谢清思,说道“下一个就是你。” 谢清思笑不出来,默然间,亡灵扑杀而来,四面八方刁钻角度,将裴远野包围起来,退无可退。 “曹魏明!”裴远野出声喊道,断枪从下而上,穿破楼层递到了他的手中,不出所料枪身转为玉色,在他手中像是烧火棍似的猛然一抡,四方亡灵退散,不复存在。 谪仙楼中,那些江湖侠士大多都互相搀扶着能跑多远跑了多远,裴远野正欲向前踏出一步,双脚忽然被巨石所困,随后响起薛抟的声音“谢清思,快带着秦芊儿走!” “你敢!” 双眸中绿意竟有了衰减之势,薛抟一掌拍退裴远野的同时,谢清思猛然奔向秦芊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扛在身上,笑道“那就劳烦薛盟主殿后了。” 言罢,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玄灵子想起身去追,却无论如何都直不起腰,眼神中满是不甘。 “薛抟你个王八蛋!”裴远野心中怒意滔天,挥拳中一条绿色巨龙盘旋而至,随着那一拳冲向站在那儿,笑意吟吟的薛抟。 “别白费力气,你们已经败了。” 薛抟伸出左掌,将那一拳的拳劲儿和巨龙细数接下,他回望皇宫方向,那一条方向上火光冲天,更有三四道晦涩深似海的灵力顷刻间爆发向这边而来。 “薛抟你这么做,还怎么坐稳江湖盟主之位!”龙苍蕸厉声质问道,谁知薛抟只是轻笑,说道“不会有人相信你们的,你觉得朝廷那边是会听信你们几个小辈,还是信我?” 其实这件事做的并不算天衣无缝,那就是没有将谪仙楼中这些江湖娇子全杀了,日后的麻烦必不可小。 只是,现在还有机会,至少可以将龙苍蕸一众杀掉,也算了去心头一桩心病。 裴远野身上绿意渐散,他努力站起来,双目怒如喷火。 他想去追谢清思,可还没走上两步便跌倒站不起来,只是他仍能抬头,用那种令薛抟感到头皮发麻,充满愤恨的眼神和语气说道“我劝你最好在今日杀了我,不然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薛抟伸手就欲杀了裴远野,忽而被一柄长剑拦住去路,那是一柄很古怪的剑,因为它无锋且无刃,是一柄杀不了人的长剑。可薛抟见了他却惊得冷汗直流,环视四周,语气恭敬“不知剑仙前辈再此,恕晚辈无礼。” 龙苍蕸和玄灵子面面相觑,对这个如雷灌顶的名号皆心存敬畏,剑仙是天下所有剑士练剑都绕不过去的一个坎,亦或者说他就是当世剑道的天,剑道通天难以形容,用剑术破天还恰当些。 那一柄无锋无刃的名剑长相思,便是最好的证明,纵横风流江湖近五十余年,哪怕他现在已然隐退江湖,可这个名号凡是被人提及,那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剑仙李信叡,剑气绵长,长百年。 “不,我不在,有人会替我带走这个小子,他你不能杀。” 声音犹如千里之外传来一般,薛抟听到这句话,没有多说半句仅仅是神色阴翳点了点头,挥袖而去。 被摧垮只剩一半的谪仙楼之下围满了皇宫中的左右武卫,宫中的几大高手悉数而来,悬于空中,神情冷然。 周培元几人陆续醒来,却都没发现裴远野的身影,只有龙苍蕸坐在一边,神色不知是哀伤还是平淡,她只是直愣愣望向南方,那是少年被带走的方向。 “哥哥和神仙姐姐,去哪儿了?”小丫头神色疑惑,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叶灵儿和周培元同样疑惑,二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三人目光都落在了龙苍蕸身上。待从龙苍蕸嘴中得知来龙去脉后,裴非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揪紧周培元的衣角,生怕这家伙也会不声不响,在自己不知不觉间离自己而去。 叶灵儿则是握紧右腕上的手链一言不发,她轻轻搂住裴非衣,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周培元问道“他临行时就没留下半句话?” 龙苍蕸小脸一红,郑重其事的握住叶灵儿的双肩,用裴远野的语气,说道“等着我来娶你,你可千万别不等我,你要是不等我,我就天天去你家,烦死你!” 随后,她又拿胳膊肘捅了捅周培元,说道“你脑子笨,可别那天再被仙人跳了,等我咱们一起闯荡江湖。” 她捏了捏裴非衣的小脸,说道“哥哥真的要去闯荡江湖了,你就好好看住你嫂子,谁要敢靠近她你就揍他!” 学完后,龙苍蕸险些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摊了摊手,故作神秘道“其实还有一句。” 三人异口同声道“是什么?” 已然离开洛川的少年,回望一眼,笑着说道“江湖再见。” 第四十三章:月夜·少年·剑 “你们就是一群骗子,我跟你们说,谁要敢过来我就自杀,我警告你们离我远点儿!”裴远野抱住那口大槐树,任由背后三个人拉扯,也是巍然不动。 拉扯间,那面横七竖八写着流玉剑宗的木牌掉了下来,正巧砸在裴远野脑袋上,少年晕了过去,那双手仍死死抱着大槐树不肯松开。 “这可怎么办啊,整得咱们跟拐卖妇女一样。” 说话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半夜把他立道边儿,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跟半截黑铁塔一般,他憨憨的挠了挠头,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把树也搬回去?”瘦如干柴的大耳男子举头望树,二人齐刷刷将眼神转向第三人,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唯一不正常的地方也许就是他不说话吧,十余年一言不发,让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但熟知他的胖瘦二人知道,少年以前话很多,多到吵的人脑袋疼。 少年拔出负在身后的长剑,手起剑落,斩断了大槐树。 伸手揪过裴远野扔给胖子,脚下生风的少年捡起那块流玉剑宗的牌匾,三步做两步跃起身形,将牌匾又重新挂了回去。 他指了指山上,示意一同上山。 “你说,师父让咱们远赴百里带这么个人回来,能有什么用。”肥头大耳男人言辞中颇有怨气,这些天风餐露宿他都饿瘦了好不好,而且都晒黑了,山下村子的小妹妹都不和自己玩了。 负剑少年拍了拍剑,指了指裴远野,竖起了大拇指。 剑气凌然,这是他见到裴远野第一眼时唯一想到的四个字。 “好香啊,一闻就是村里王大娘的手艺。” 落日余晖,几人驻足半山腰而下望,安静祥和的气氛充斥于山脚村庄,偶尔几声鸡犬相闻中夹着孩童奔走回家的欢笑,炊烟袅袅,的确是该归家吃饭的时候了。 “走啦,老剑仙还等着咱们呢。” “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 裴远野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一肥头大耳的脑袋在眼前晃悠,他一惊想跑却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别说跑了连动都动不了。 “八戒,愣着干嘛,快给为师解开啊!” “你才八戒了,我说你这么多天都管我叫八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男子很郁闷,眼前少年从见到自己第一眼就叫自己八戒,也不告诉自己什么意思。 “总之是个很帅的人,你快给我解开啊!” “也行。” 眼看得逞,八戒被瘦高男子一把推开,后者哭笑不得道“王青山,你是不是傻啊,他让你解开你就解开。” 看似肥胖粗鲁的男子,却有个颇具诗意的名字。 “呦呵,悟空还是你聪明。”裴远野笑容灿烂,戏弄这两个人已然成了这些天他唯一的乐趣。 “我都说了,我叫张米涑,不叫悟空也不叫孙猴子!”张米涑简直要被这位活爷给弄疯了,正待他没辙的时候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白须白眉的老人,两人神色顿时恭敬起来,异口同声道“师父,您来了。” “你们先出去,我和他聊聊。” 一老一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被绑着,一个画地为牢。 上来便是一句令裴远野摸不着头脑的话,老人抚须,问道“那枚古玉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我之所以跟那三个人来是因为他们说我身有重症,不及时医治会死得很惨,还说剑仙要教我练剑,哪门子剑仙会在这种荒郊野岭,老头你到底是谁!?” 裴远野目眦欲裂的质问道,谁知老人也不恼,而是笑着问道“这里真的很破败?” “山下那块匾掉下来都把我砸晕了,你说这儿破不破。”他没好气瞥了老人一眼,显然对这里成见极大。 “你确实身有重症,想医好自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练剑。” “我来就是练剑的,不然也不会来,但我对你剑仙身份表示强烈质疑。”裴远野实在看不出眼前老人哪里像剑仙了,这种老头从自己村里找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 “在这之前,我得问问你,为什么想练剑。我听说苍云剑宗那个小辈劝过你很多次,你似乎都没答应,怎么这次如此坚定。” “我练剑纯属为了自保和保命,还有就是想亲身看看这片江湖,好坏不论,看看再下定论也不迟。” 绳子悄无声息间送弛下来,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两年你觉得如何?” “什么两年?” “练两年剑,然后下山。” 裴远野还未回答,眼前老人便在眨眼间不知所踪,在确定这不是什么魔术手段后他一脑袋扎在床上,脑海里闪过周培元等人的面容,微微攥紧拳头,心中暗道“下次再见,我也算是江湖中人了。” 迷迷糊糊睡去,被一泡尿憋醒,他推开门想着赶紧解决一下,却被眼前景色吸引了目光,脚步驻停,有那么一丝不可察觉的向往。 一片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湖泊之上,平静水面在月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湖面上那不说话的少年持剑而立,随着一阵秋风拔剑起舞,剑影随风间,剑气朦胧了身形也朦胧了裴远野的眼睛。 那抹月光落在少年眼中清冷柔和,以他为中心剑影划过圆弧,激起涛涛水柱,身形不沾一滴水的少年脚踏水柱跃起,仿佛与月重合交融。 落叶簌簌飘落,少年站于重归平静的水面伸出三尺青锋用剑身接住漂染落叶,神色哀愁,裴远野眸色闪动,心中竟燃起了一定要练成这般高手模样的想法。 如果,如果真的能做到,周培元那家伙想来也会很开心。 少年似乎望见了自己,朝自己报以和善微笑后,长剑入鞘,又是一阵秋风吹过,吹的他衣诀翩翩,鬓边发丝随风飘扬,那般模样真的好像天上神仙下凡一般。 裴远野正要叫住他,其身形似乎随着那一阵风散去,难寻其踪,望着平静湖面,裴远野久久难以自拔。 月影随风少年剑,清水落叶驻足人。 第四十四章:哑巴高手 鸡还没打鸣,裴远野就被王青山揪了起来,看着手中斧头,他傻呵呵的问道“咋,你要我帮你砍肉减肥啊,我跟你说这可不行,会死的。” “要你去砍柴烧火,继续往山上走看些细枝回来。” “我不会啊,这么精细严密的活计,除了八戒你以外无人能胜任,加油。” 裴远野欲跑回去睡个回笼觉,身体如灌铅,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他神色惊恐看着面前老人,说道“放开我!” “想练剑就好好听你这三位师兄的,什么时候你能从顾禹星手中撑住三剑,我就教你剑术。而且我得提醒你小子,你现在可还不算真正入我门下,而你的时间却只有两年。” 裴远野点头的同时那股禁锢也随之消失,接过斧头背上竹筐,少年磨磨蹭蹭出门而去,消失在厚厚水雾当中,显得渺小微不足道。 “师父,他去的方向是禹星练剑都树林,真的不会出事儿吗?”王青山性子相较周培元更加醇厚,明明学的一手杀人剑却不见不得血,白搭了一身通天剑术,他看着裴远野的背影,神色担心。 “你们这个小师弟比你们仨都机灵,没事的。”老人老神在在,拂袖而去。 王青山憨憨的挠挠头,觉得有个小师弟会是件很好的事情。 “一群得道高手了,吃个饭还劈什么柴啊,十根手指那根不能当打火机用,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是什么!?” 行走于水汽未散的树林,边唠叨边砍一些细嫩的枝条放进竹筐,他不由的有些感慨,想自己前不久还在洛川第一酒楼和这江湖最顶尖的天之骄谈天说地,如今却在这深山老林中劈柴,这儿还不如自己以前住的村子呢,连《江湖日报》都没得卖。 “赶紧学完剑术,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才好。”掂量了掂量背后的竹筐,正要往回走的少年,被汹涌而来的水雾吓得差点儿蹦树上去。 “这是什么?” 在他眼中,树林中飘荡起数缕微白的光,遥遥升起,似是平地起青云一般。 眸色闪动动人亮光,裴远野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被一只手禁锢住了手腕,竟是昨日夜里在湖中舞剑的少年,他摇摇头,示意如果触碰的话会有危险。 “这些是什么?” 裴远野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他忘了眼前少年从不说话,所以从那稀奇古怪的手语中他也看不出所以然,最后还是后者找了块石头,在地上写下了剑气二字,才解决了他心中疑惑。 “剑气?” 少年点点头,继续写到“你能看见,足以证明你天赋异禀,别浪费。” 裴远野坐下,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要不这样,以后我叫你哑巴高手好了,行走江湖讲究一个名号响亮,你不说话也算是个人特点了,凭这个以后你下山入江湖也比别人成名快。” 少年唇角微扬,写道“跟你聊天我很开心。” “老头子说,我得打赢你,他才正式收我为徒,你要真喜欢我到时候放水,这样我们才能真成为师兄弟。” 少年斩钉截铁的摇摇头,裴远野也没指望他真能答应,轻快的背上竹筐,起身拍了拍其肩头,说道“走啦,回去吃饭。” 顾禹星微微失神,随即重重点头应下,跟在裴远野身后,脚步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轻快起来,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似乎真的有些想要放水将他留下来,一直做自己的师弟了啊。 —— “能不能别吃那么快,又没人跟你抢。” “屁,王青山看着我手里的馒头眼都绿了。”裴远野双手攥着馒头,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喝下一口热乎乎的粥顺下去,他心满意足起身,兴致颇高的问道“老头子,要练些什么?” 前世他熟读金庸古龙,对那所谓的江湖大侠还是很神往的,只是那时现实不仅仅给了自己耳光,还顺带给了自己几个过肩摔。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说不想尽力把握那是假话,他已经做好了苦练剑术的准备,大不了就是累一些苦一些,没什么遭不住的。 “静坐。”老人细嚼慢咽的咽下最后一口粥,轻声道。 “坐多久?”裴远野心里安慰自己,静坐罢了,也就让自己坐一个小时左右吧,到时候就可以真正练剑了。 “坐到你心静如止水,到时才能进行下一步。” “什么叫心静如止水,你怎么知道我心静不心静?”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用眼便能看出来,而且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完成这最初也是最难的一步,我送你一柄好剑。” “有多好?” “一般吧,天下第七。” “坐坐坐,我这就坐,我一定能静心而坐。”少年脸上露出了财迷般的笑容,在场师徒四人丝毫不怀疑要真现在就给了这家伙那柄剑,他扭头就把剑卖出去。 正对湖泊,少年选了一块平整光滑的青石上,腰板挺直坐下时,只听他一声惊呼,除了老头子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只听裴远野一声尖叫“妈的,有蛇!” “这只是菜蛇,就算咬伤你一口也没毒的。”张米涑手中提着小蛇,语气无奈道“周遭我都给你清理了,你就好好静坐,心无杂念的坐那么一会儿就好了。” 缓缓闭上眼的裴远野哪里静的下心来,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想法,他忽而想到自己如果真和叶灵儿拜堂成亲,那该生几个孩子合适啊,想想少女的身段,想来生个儿子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他嘿嘿一笑,口水险些淌下来。 收拢思绪继续静坐,耳边又响起了鸡打鸣的声音,他不由想起在谪仙楼吃的叫花鸡,肉质细嫩美味,咬上去一口那鲜美汁水在嘴中流淌,仅仅是想想就令人欲罢不能啊。 王青山坐在不远处,有些难过的说道“这样下去小师弟肯定是过不了这最初一关啊,如何是好。” 看着起身团团转不停的王青山,张米涑看着心烦,说道“你能不能别转了,你就算转出花来,他做不到也就是做不到,这不是你我能帮忙的。你说要真是学剑遇上什么难题,咱俩还能帮着指导一二,可现在这个事全凭一心之力,说到底如果连这关他都过不了,那就只能证明他与剑道无缘,趁早放弃也是好事儿。” 王青山倔强摇头,说道“我不管,这就是我认定的小师弟,谁说都不管用。” 一坐竟坐到了骄阳转落日,裴远野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声音虚弱“能不能来个人把我扶起来啊,我腿麻的动不了了。” 王青山手中拿着水壶递给裴远野,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声音竟有颤音,这么个身高八尺的壮汉,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实在是让他难以恭维。 “挺累的吧。” 裴远野侧头望着王青山的大脸,笑了笑,摇头道“还成,只是觉得自己太笨了些。” 腿麻渐缓,二人顺势坐下,望着那面在夕阳下倍显好看的胡泊,裴远野问道“一直没问过,八戒你的境界有多高?” “轻云境巅峰,再往上很简单也很难。” 裴远野没听太懂,模棱两可点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我能爬到什么高度?” “我觉得小师弟必定能踏入灵根境巅峰境界,替师父坐上天下第一剑修之位。” 裴远野笑着摆手“我还没真正被老头子认可,凭我的资质也是难为老头子了,真收我为徒那还不是自砸招牌?昨天晚上,我见着顾禹星在湖面练剑,那般模样那叫一个风流倜傥,说实在的我很艳羡。自从和周培元一同前往洛川开始,我就很羡慕他,那般高手姿态太帅了,那时候我一直回避自己本心不愿承认,可现在有了机会似乎又握不住。” 他伸出手悬在半空,虚握复紧,来回反复。 张米涑在不远处喊道“吃饭啦,吃饭啦,再不来可都被顾禹星吃完了。” 正在喂鸡吃食的顾禹星撇了撇嘴,可惜背着众人,无人看见这可爱的一幕。 王青山站起身,信誓旦旦的说道“明天再试试,一定可以!” 坐于小院中的李言叡,看着眼前一幕,心头感慨万千,自己老了这不错,可自己手下弟子都出息的很,有他们足以证明江湖不欺人,有心者终有所报。 —— 入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裴远野披上衣服起身,脑海中满是顾禹星和周培元握剑身影,漫无目的走着竟有走到了清晨静坐的青石旁。 再试一次,或许…… 盘坐而上,眼睑低垂紧闭,呼吸由无序转为平静有规律,眼前昏黑中缓缓出现一枚光点,它悬浮于眼前骤然盛放,虽闭眼可四周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听到胸腔中,心脏强有力规律跳动,也能感受到那片树林中顾禹星留下的茫茫剑气。 周身出现无数道更刚才一样的白色光点,蜂拥着进入他的体内,骨骼涌入充盈澎湃的力道,皮肤似幻似透明。 第四十五章:书生与鬼姑娘 “阿秋!” 震天喷嚏震得王青山揉了揉耳朵,他说道“就算你奋力用功也别大冷天只披一件单衣静坐啊,你如今还没修成炼体体魄,哪里受得了?” 裴远野咧嘴笑道,很是牛气的说道“染上风寒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做到了,仅仅用了一天我就做到了,八戒我问你这般天赋放眼江湖是不是都一等一了,这么一看我未来成为绝世高手的可能性还蛮大,到时候一定不会忘了八戒你的!” 顾禹星闷着头走了进来,手中攥着几枚碎银,放到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到:师父让你拿这些银子,自己下山买药。 王青山皱了皱眉头,问道“师父让他自己下山去村子里买药?小师弟都这样了,怕是下山都费劲,还怎么买药?” 顾禹星无辜的摇了摇头,一副我不说话,你别问我的表情。 “没事,正好我想下山转转,总待在山上没意思。” 裴远野很喜欢王青山,不仅仅是他肆无忌惮的偏袒,更多的是喜欢那种把自己当成未长大孩童的照顾,这种感觉似乎许久没有过了,真说有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跌跌撞撞起身,拿起碎银揣进兜里,少年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二人视线当中,没等到王青山去“兴师问罪”,李言叡却自己送上了门,他抬头看着王青山,不由感慨“刚带你上山你还瘦的跟个猴似的,这才多少年都长这么大了。” “师父,你为什么要小师弟自己下山卖药,这要是中途栽倒该如何是好?” “为师我不是都说了,那小子比你们仨加起来都机灵,况且山下的小村子有他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一道坎。幽幽定数,神性同人性一探便知。” 听不太懂的王青山和听懂的顾禹星都点了点头,前者担心,后者期待,皆心系小师弟。 脑袋昏昏沉沉,跌撞走下山的裴远野靠坐树边,凭着静坐吐纳之术不至于当街昏死过去,他睁开眼看着地上纸钱,微微皱眉。 这东西可带来不了什么好兆头,而且看模样还是新的,那就是近些天村中死人了? “您安息,不小心动了您的钱,还望您别介意。”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有些虚弱的站起身来,继续向村中走去的少年,耳畔似乎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哽咽声。 “难不成我聋了?” 伸手掏了掏耳朵,步履不停向村中走去,待他走后不久其身后似是鬼魅般的出现一位负笈老人,那般和蔼模样赫然是那日裴远野于奇怪绿色环境见到的老人,也正是他给了裴远野那份力敌谢清思的实力。 “小子,神异之物,灵而有性。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过这关吧。” —— 进入村子,说是村子确更像一座小镇,集市当中人声鼎沸热闹,孩童哭闹与嬉笑糅杂做名为烟火气的东西,从踏入这座村子开始,裴远野便觉得那道声音愈发清晰,眼前隐隐甚至出现了白衣女鬼的影子。 “遭了遭了,看来我烧的果然很严重,要是没死就好了,感冒发烧还能去医院打针,这倒好指不定得吃多少天草药。” 碎碎念念走进一间药铺,扑鼻药味令他微微皱眉,掌柜是一位身姿颇壮的中年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令裴远野有种错觉眼前这位是个高手,很高的那种。 “抓些药?” “风寒药。” 趁着掌柜抓药的空档,裴远野问道“掌柜的,这阵子村中死人了?” 抓药的手微微停滞,继而恢复原本速度,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死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是个好人,嫁给了村里的一位穷书生,本该相夫教子,只是死的太惨了些。” 裴远野语气略带沙哑,问道“怎么个惨法?” “她怀有身孕在河边洗衣服时被山上贼匪盯上,被掳走的时候脑袋磕到了石头,一尸两命都死了。” “官府不管?” “背靠群山,那伙贼匪在山中如履平地,很难逮到。” 言语间,药已抓完,收下碎银的掌柜指着外面,说道“那书生在村外结庐建坟,你要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管闲事,与我无关的事情跟不想搭理。”说完这句话,裴远野只觉得风寒好上了不少,事实上从进这间药铺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已然无事了。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往掌柜所指的方向而去,少年胸膛涌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血气,果不其然出村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间破烂草屋,门口坐着一憔悴不能再憔悴的青年,他眼窝深陷,显然已经很多天没睡了。 裴远野刚要踏前一步,青年怪叫着说道“别过来!你打扰到她们娘俩了!” 一面破木桌上,椅子微动,在裴远野眼中上面坐着一位粗衣木钗的女子,她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神色讶异,他心头微酸。 “帮我劝劝他,好吗?” 听到这句话,少年似乎有些忍不住眼中翻涌的泪花,使劲点点头。 书生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古怪的少年,似乎是同命相怜,拍了拍屁股下的长木椅,声音凄苍“过来坐吧,陪我这个将死之人说会儿话。” 裴远野坐在最边上,因为靠着书生的位置,女子就坐在那儿。 “她生前真的很好看,不是我跟你自夸,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一个好姑娘,可我怎么就……”书生说着难以自拔,低头啜泣不止。女子在一旁,伸手拍着夫君的背,眼角有数不尽的金豆豆。 “我知道,长得真的很好看。”裴远野双手合十攥拳,不知该怎么帮这对苦命鸳鸯,不求女子死而复生,但求让他们现在见一面说说话,下辈子仍能在一起也好啊。 若是下辈子还能在一起,书生心中有了奔头,也就不会寻死觅活。 脚下绿意蔓延,书生、女子、破草屋、这些一一从身边逝去,自己再次来到了那片充斥翠绿色的时空,对坐仍是哪位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帮我,既然你能帮我打赢谢清思,想来帮我让他们见一面,下辈子能有段好姻缘也不难。”裴远野说完,老人却开怀大笑直不起腰,随即声音轻蔑道“做这么有违天道伦理的事儿,你就没想过后果?” “我又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才不在乎。”裴远野歪着头,叹了口气继而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明白求下一世姻缘圆满很难,可女子就在他旁边,让他们见一面又能怎么样?” “有违天道,天理难容。” 裴远野眸色黯淡下来,相对无言很久,脸上有了笑意“一定是有办法的,不然你不可能会出现。” “办法是有,只是看你愿与不愿。”老人直视裴远野,缓缓说道“你愿不愿意拿你下一世富贵坦途换他们见一面和下一世姻缘圆满?” 裴远野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人似乎并不意外,继而絮叨道“人们总期待暗室明灯,裴远野你大可不必变为这盏照耀二人的明灯,下辈子他们不会记得你,也就不会念上你的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可不必做。这世间遗憾之事千千万,你帮了他,可明天又有这种事儿又该如何,不如看淡些,就当没看见。” “你现在在哪儿?” 这句话问的老人莫名奇妙,裴远野随即露出白灿灿的笑“如果你在我面前,相信我这一拳头必然会打在你脸上,我自有我的道与义,用不着你在这儿废话。下辈子的事儿就交给下辈子,换就换了,至于你说的狗屁道理我一样都懒得听。” “这是你的选择?” “不,这是身为一个人做的选择。” 翠绿空间中,书生一脸茫然的走了进来,他望向裴远野,问道“这是哪儿,难不成我已经死了?” 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裴远野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 “张生。” “好,张生,我问你,你是否是真的心爱这位死去的姑娘,是否愿意下辈子同样和她许下一段好姻缘。” 张生面色涨红,他拍了拍心的位置,重重点点头。 “好,我现在让你见姑娘一面,也替你二人求了下辈子的好姻缘,但要罚你这辈子好好活着,能明白吗?” 张生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眼前便出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秀脸,没有丝毫犹豫的拥抱,他满脸惊讶,因为眼前的妻子犹有体温,与活人无疑。 “怕了?” 女子笑得很开心,裴远野打心眼里觉得,这或许是女子这辈子最美的一刻,只可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张生重重摇了摇头,生怕女子不信的说道“哪怕化成灰都不怕。” “你才化成灰呢。” “只要夫人喜欢,化成什么都好。” 裴远野没来由想起来了叶灵儿,刚才应该问问那古怪老头,自己这辈子的姻缘线是否是叶灵儿,他摇了摇头有些自责的说道“这还用多问什么,除了她又还能有谁呢?” 第四十六章:醉一汪剑意 裴远野就那样脸皮颇厚,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卿卿我我,到底还是女子脸皮薄,她笑着轻轻推开张生,向裴远野很是郑重的施了一个万福礼。声音诚恳,更有淡淡哭腔“谢过先生了。” 裴远野摇了摇头“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生面对裴远野,同样郑重打了个稽首“谢过先生了。” 裴远野先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整理衣衫,很是郑重回了一礼,笑着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尽量多说些,这个地方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了。” 玉片破碎,隐隐有了要崩塌的迹象。 女子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笑容娇媚的望着眼前人,哭道“这辈子可惜了,既然下辈子你我还有一段姻缘,此生你便再找一位好姑娘吧。” 张生抱着怀中女子,边哭边笑道“你忘啦,你我在祈福树下许过愿的,我说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人那就是一人,有半点对其他女子动心,都不算只喜欢你一人。” 两两相望,怀中佳人已然要消逝与世间。 “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首诗中的那一句吗?” “自然,不就是因为那一句才被你骗到手的。” 裴远野很早就转过身,他双手颤抖,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不让自己去打扰二人此生最后一面。 “相视相望长相伴,候风候雪难相厌。” 二人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怀中女子彻彻底底散于天地,张生跪在地上,翠绿空间寸寸瓦解,空留他一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裴远野擦干眼泪,扶起张生坐下,说道“我答应你,山上贼匪一个都逃不过我的剑,虽然我现在还没练武,但我想如果我真握住剑,应当就是天下第一了。” “还没问先生您叫什么。” “我姓裴,叫我裴远野就好。” 张生眼中含着泪,说道“裴先生,我是个书生没什么大本事,就在此衷心祝愿先生所愿皆所成,踏步阳光道。” 看着眼前再次对自己起身施以稽首的男子,这一次裴远野坦然受之,他点了点头,笑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这辈子好好活着,好好看看人间,才对得起她和腹中孩子不是?” 张生轻声应下,目送少年背影,久久不肯起身。 —— 抬眼看着流玉剑宗的牌匾,裴远野心头沉甸甸的,他放眼望去,群山耸立间的确很难追寻到贼匪踪迹,可这并不代表以后的自己做不到。 抬步上山,累的半死的少年刚爬上去,便被一脸堆笑的王青山和张米涑吓了一大跳,问道“怎么,我脸上有银子不成?” “祝贺小师弟,真正通过了第一关,至此往后,我们便是师出同门了。” 裴远野经过短暂的愣神,气冲冲跑了进去,路过坐在院中板凳的顾禹星时,看到其嘴角有那么一抹罕见的笑意,只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啪! 一脚踹开门,伸手指着坐在那儿等候多时的李信叡,开口便是一句粗话“你他娘的,好算计。” “怎么,心疼了?” “心疼你奶奶个腿,我气得是你轮番试探,让我在山林中和顾禹星遇见也是你安排好的吧,还有月夜观剑这种种凑巧,这是第三次不会再有第四次了!” 李信叡点了点头,竟是起身认错道“是为师错了,我只是没想过这世间真有你这般好孩子。” 枯燥老手伸出拍了拍肩膀,老人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开始,先让禹星教你些基本剑术,练剑很苦,受得住?” “不拜师?”裴远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毕竟一开始老人可是让自己接下顾禹星五剑才肯认可自己,再说了拜师不得跪下磕头吗? “没那个必要,能教你练剑,或许会成为我李信叡此生第三件绝不后悔且骄傲的事情。” “第一件是练剑,第二件是什么?”裴远野脱口而出的问题,敲打在老人心间,后者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道“走吧,吃饭了。” 裴远野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老人不说他也就失了问下去的兴趣,只是心中好奇不减,想着日后有机会再问。 —— 入夜,裴远野躺在床榻昏昏欲睡时,门被扣响的声音扰乱清梦,门外传来王青山雄浑嗓音“小师弟,别睡了,出来喝酒啊。” “喝个屁,睡觉!”裴远野没好气的被子蒙住头,自己都梦到牵起叶灵儿的手了,知道这又多不容易吗?好好一场春梦被破坏,他怎能不生气。 门被推开,王青山轻而易举就将自己揪了出来,他还想反抗谁知被前者背了起来,一路背到湖边青石上,张米涑和顾禹星等候多时,看见自己皆报之一笑。 “你这家伙,好歹等小师弟穿上衣服再带他来啊,风寒刚有些好转,在严重了怎么办?” 王青山甚是自责,又跑回去替裴远野取衣物。 接过酒碗,碗中有向天借来的二两月光。 “明天你就正式练剑了,今晚请你喝顿酒,也算帮你助些心性。”张米涑端起酒碗,三碗碰撞后,皆是被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边酒水,裴远野问道“三位师兄是怎么上山练剑的?” 顾禹星看了眼张米涑示意他替自己回答,后者点点头,问道“知道那一场周莽大战吗?” 周莽大战,战于十年前,当然这和当年八岁每天想着如何偷看马兰花的裴远野肯定没什么关系,但不代表他没听说过,村中就有在那场大战退下来的老兵,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还患上了很严重的痴症。当然,裴远野明白那叫战场后遗症,只是没人相信罢了。 “我们三个都算了那场周莽大战的受害者,我和王青山遭遇相对简单,无非是家破人亡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师父看我们有些剑道天赋便将我们带在身边。至于顾禹星,他身世很复杂,追根溯源他来自苍云剑宗,若不是一场变故他的成就不会低于周培元。” 顾禹星望着湖面,裴远野似乎明白为何这个少年练剑时,眼中总有淡淡哀伤的原因。 王青山取衣而归,细心的给裴远野披上,刚才张米涑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听到了,拿起碗豪饮一口,有些愤愤道“那什么苍云剑宗,看似风光十足背地里也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脏事儿,当年朝廷下旨让苍云剑宗驰援边塞,师弟的父亲就在其中。 虽然我和老张不甚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体就是在塞外师弟的父亲被杀,还被扣上了一顶莫须有罪名的大帽子,全家老小都被抓起来斩首示众。师弟一人躲在暗道中吓得不敢说话,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师弟就再也不说话了。” 裴远野默然无声,张米涑气得一巴掌拍在王青山的脑袋上,说道“你这家伙瞎说什么……” 后者还很委屈道“我说的就是事实啊……” 裴远野忍俊不禁一笑,说道“我的兄弟是周培元,至于苍云剑宗做过什么我不在意也不在乎,而且我相信小师兄见到周培元也会很喜欢他,保不齐那家伙会和小师兄一起去讨个说法。” 对于周培元,裴远野报以最大的自信。 顾禹星轻笑,拿出一张纸,纸张皱皱巴巴,上面写着不少譬如再会之类的常用词语,他伸手指了指上面二字,神色带着询问。 真的? “真的,那家伙从会走路开始就练剑,是个单纯至极的家伙,没什么脑子可偏偏执拗的不行。他总跟我说一句话,就是他对这座江湖有多令他失望,就有多令他期待,他就是这么一个怀着热忱,心有剑道的人。” 四人举起酒碗,相撞饮尽,张米涑问道“小师弟可有喜欢之人?” 裴远野没犹豫,甚至是有些骄傲点点头,神情都变得温柔起来“有的,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姑娘。如果没有谢清思大闹洛川,我很可能就这样和她一起走下去,走过朝朝暮暮,走到白头偕老。” “是不是那天带你走,你轻轻吻过脸颊的昏迷未醒的姑娘?” 裴远野这么一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难得脸红,引得三人都笑出了声。 “两年之后下山,第一件事,是不是就是去找这位姑娘?” 笃定点头,少年神色轻快的抬眼望月“对,我要亲自告诉她我现在有多厉害,是剑仙之徒,不仅如此还有三位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师兄,嫁给我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酒过三巡,裴远野醉的不省人事,张米涑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他靠着青石,口齿不清的唱道“且出剑,看我剑斩天上恶龙地下虎,莫空悲,长空相送当长饮……” 王青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呼噜震天响,一只脚还搭在了张米涑怀里,睡姿感人。 顾禹星无奈一笑,将酒壶中最后一碗酒洒入湖中。 酒溶于湖,蒙蒙剑气荡漾满湖,湖中有老剑仙藏剑千柄,剑意更是千奇百异,蕴含一汪剑意大风流。 顾禹星站起身来,任由剑意穿身而过,好似刮起的一缕风。 第四十七章:剑途长远 裴远野前世很喜欢看一本叫《龙族》的小说,里面的主角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感动不了,爱而不得的姑娘;也有一个甘愿为他奉献全部,却惨死的姑娘。 自那开始他就再也没看过那本小说,每每想起哪位如樱花般美好姑娘的死状,都忍不住有骂人的冲动。 他想,纵使主角在怂,那一刻也不该犹豫了。 之所以练剑,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目的,既然想要身处江湖那就少不了厮杀搏斗,他不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眼睁睁看着秦芊儿被带走无能为力,借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他想着自己能变得很厉害,到时自己去救她回来。 那个自称神仙的少女,应该会吃不少苦吧。 他不是没问过李信叡能不能去救她回来,可老头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还信誓旦旦打包票跟自己说,女孩不会死也不会出大事,要救得自己去救。 所以握起剑,也就变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 裴远野觉得老头子肯定是在坑自己,教别人东西不都讲究一个言传身教吗,顾禹星他不说话还言传身教个屁啊。 “你确定你拿纸能写的过来?”裴远,摆弄着手中粗制铁剑,老头说变卦就变卦,说着能参悟静坐就给自己一柄天下第七的好剑,现在又说要自己和顾禹星学好才给自己。 老头这波也是顶级拉扯了,自己现在真的对那柄天下排名第七的名剑兴趣极为浓厚。 顾禹星点点头,将纸递给裴远野,字体秀气的写着两个很欠揍的字眼:砍我。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那都是你自找的,看剑!” 裴远野不知道什么是剑术,甚至连握剑手法都是错误的,顾禹星手中握着纸与笔闪身躲过的同时,一张纸又递到了裴远野眼前。 剑通常可以做出三种攻击:截、削和刺。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裴远野手中长剑,招呼他走到湖边,剑身高举随后重重落下砸在湖面上,激起千层浪的同时以剑气化出一道长虹,将水珠尽数挡下。 又是一张纸递到眼前,裴远野接住,上面写的字颇多,他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剑术天资在愚钝都能学会,可剑气与剑意却不同,你什么时候能做到我刚才所做的动作才算过关。” 裴远野郁闷的捂着脸,觉得顾禹星一定是在逗自己,后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纸笔写道“每天起早先去那片剑气树林静坐一上午,下午便在这湖边练习那一套剑势,你天赋很好,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做到。” 老人的屋子正对胡泊,眼里极好的他将这一幕收在眼中,他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笑道“青山啊,以后你下山就算不想当剑客,去泡茶想必也饿不死。” 王青山不好意思的憨笑,随即有些担忧道“师父,一上来就让小师弟练这么难的东西,是不是太……” 李信叡对王青山的反映很满意,因为这才是同门师兄弟该有的惺惺相惜,心怀彼此,同去同归。 “不会有事的,这小子总能有出人意料之举,倒是你,怎么这些天没去山下找你的陈姑娘?”老人为老不尊的拍了拍自家傻徒弟,絮叨的说道“姑娘是个好姑娘,年轻男女不能因为一时生气就再也不搭理彼此不是,陈姑娘很适合你,而且身段好,你不是一直想着能有个儿子把我的剑法发扬下去?” 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似的王青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说道“徒儿资质愚钝,没能尽数学会师父教的剑术,就连找个媳妇还要师父替着操心……” 剑仙李信叡,大徒弟张米涑学走了御剑之术,百里之外取人性命不过抬手落手间,二徒弟王青山悟得剑术六七分精髓,是杀人不沾血的杀人剑术,三徒弟顾禹星天资聪颖,御剑用剑皆是习得精髓,却画地为牢不同前两人走出自己的剑道,他无论是出剑用剑都太像李信叡,反而成了致命弊端。至于裴远野,对他李信叡有着不可说的期待。 老人笑得健朗,望着那举剑挥砍,偶尔怪叫的裴远野,说道“当师父的不就是要替你们这些做徒弟的操心嘛,莫要说山脚小村的陈姑娘,就输那个大宗大派的仙子你觉得喜欢,师父也能帮你要到手……” 王青山一脸惶恐,连忙摆手道“师父别瞎说,陈姑娘听到该生气了……” 李信叡笑容满面,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徒弟还真是憨的可爱啊。 —— “不行,不练了,太废衣服了。”裴远野如落汤鸡一般,身上全是水不要紧,这可是深秋啊,秋风吹过险些把他的魂都给吹飞了。 这哪儿是练武,说是满清十八大酷刑他都信。 顾禹星摇摇头,示意让他继续挥剑,打起的水花越高越好。 “师兄,当初你也是从这一步开始练的?” 顾禹星摇头,拿纸写道“并不是,你体内五脏六腑都遭到了重创,看似没事但那都是日后隐疾,所以你要以剑气与剑意磨炼根骨,以此晋升到炼体境会让你身体有很大好转。” “可我没觉得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裴远野抬起握剑通红的手,咬咬牙,攥紧剑柄又开始了那看似可笑的拍浪而起。 不知拍了多久,约摸是裴远野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下意识机械般抬手落手的时候,李信叡出现在他身边,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歇歇吧,再这样拍一千下你也学不会。” “我可以。”裴远野眉眼坚韧,他挣脱开,起手落手仍是没有剑气外溢的迹象,少年颓废的剑收入剑鞘,喘着粗气坐下。 “这瓶药给你,涂在手腕处,不然明天肯定会肿起来。” 接过白瓷瓶,裴远野很由衷的说道“师父,我想看你出一次剑。” “徒弟都这么说了,做师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嘛。”老人眯着眼,右手猛地探出便是一股磅礴剑气震得胡泊中水柱四起,在老人房间中那柄安安静静躺在剑匣中的长相思,破匣而出飞入老人手中。 “睁大眼,看好了。” 踏步入湖,如履平地。 长相思剑身陡然化为翠绿色,裴远野一愣,这赫然是那日自己暴揍谢清思时用的手段啊,原来是自家师父借给自己的这份力量。 身形在水柱盘旋中飞入半空,仅仅是最简单的劈刺,看在眼里也觉得惊心动魄,浑然天成。 裴远野眼睛差点儿掉出来,嘴巴长得老大,老人所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这一切看似平淡的招式在他手中好似天神握剑,看似无奇却足矣碎山断河。 所以,老人待剑入鞘,人落地时,裴远野都没反应过来。 志得意满的裴远野就这样又练了许久,吃过晚饭便继续练,练到那双手再也握不住剑才不得不松手,他头沉沉低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原来,那些年你这么苦。” 以前他还从想着以周培元的天赋练剑会很简单,现在看来并不简单,至少让自己数十年如一日每一天只做一件事,他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现在的自己更能体会到少年夺魁后的喜悦,和在得知这一切不过是阴谋后的愤怒。 “尽管是这样,你还是愿意不厌其烦的热爱江湖,还真是苦了你了。” 裴远野抬头,望着今日因云层遮盖明月而不那么明亮的夜空,轻声问道“此时此刻,你们都能看见月亮吗?” 摇晃起身的少年,伸手握住剑柄,抽了抽鼻子,笑容无比璀璨。 “我可不会输给你太多!” 这一次,起手间,少年周身蒙上了一层难察觉的白茫剑气。 砰! 手起剑落,竟真的激起了薄薄水浪,激动的少年甚至忘了用剑气挡掉水柱,被再次泼成了落汤鸡的少年,眼神明亮的再次抬起剑,这一次水浪变得更大,余波也更长。抓住机会的少年,轻转剑身,以反手剑甩出一道剑气,将浪花崩摧,一滴都没有滴到衣衫上。 明月露头,仿佛那抹最柔和明亮的光就落在了少年的肩头上,肩挑明月的裴远野无比激动的朝夜空大喊。 “姓周的,你等着我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和你问剑,要不你活活揍成猪头才好!” —— 苍云剑宗近日很热闹,少宗主夺魁归来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这些天每日都和少宗主形影不离也就罢了,还要每天周培元哄着才肯入睡,这可让山上许多女弟子嫉妒不已,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小女孩顺着山上瀑布扔下去。 轻轻给裴非衣掖好被角,周培元用手轻轻打理好少女鬓角发丝,满意的点点头,蹑手蹑脚的便要离开。 “阿秋!” 安静房间响起两个打打喷嚏,吓得周培元连忙回头,在确认没有吵醒少女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周培元奇怪的挠了挠头,心里暗道“为什么会打喷嚏啊,难不成是这些天染了风寒,那可不能传给非衣才行……” 窗外明月悬在长空,无论如何,二人抬起头所望见的终究是同一轮月。 第四十八章:独剑群狼 深秋入初冬,大雪降人间。 “冻死了冻死了,师兄你怎么能那么墨迹呢,你都要把你无敌可爱的师弟冻死了。” 接过竹筐,从里面轻车熟路的拿出木柴丢进灶火中,已经在山上练剑一个多月有余的少年变得很不一样,从前那双懒散无度的神色变得有几分锐利,是剑锋般的锐利。 王青山哈着热气,往灶火旁挤了挤,声音黯淡“刚才上山砍柴又遇到了一具被狼叼走的小孩尸体,五脏六腑都掏空了,甚至都很难辨认出面容。我抱着那具冻僵的尸体下山寻到了他的爹娘,那叫一个哭天抢地啊。” 张米涑将手中红薯一分为二,将令一半递给了裴远野,也是叹气说道“入了冬,山上这帮饿狼寻不到吃的,下山猎食专挑小孩,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可为什么今年会有这么多?” 裴远野低着头吃着红薯没说话,他腰间原本那柄粗制铁剑已经变成了挂着白色剑穗,配着黑玉剑鞘的天下第七名剑:雀唳。 三下五除二吃掉红薯,少年握住剑柄,声音沙哑的说道“总会有办法的,这样吧,咱们几人轮流去村子里巡逻,总得挨过这个冬天不是。” 王青山和张米涑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是个好法子。” 裴远野起身,东张西望没见到顾禹星,便问道“小师兄去哪儿了?” “不知道,兴许又是去深山里练剑了吧,自从小师弟出现那家伙好像练剑比以前更勤快了。”张米涑声音有微微感叹,其实还有半句话他还没说,那就是自从小师弟上山,顾禹星似乎也变得活泼起来,脸上笑意也愈发变多了。 他隐隐有些感觉,或许过不了多久,顾禹星就会开口说话了。据师父说,三师弟破了心魔,开口说话之际,他的剑心才算真正完整。 晚走一秒或许就会有一位孩童被饿狼叼走,裴远野拿过一件雪白狐裘披在身上,这件狐裘据说是师父年轻时闯荡江湖所穿,接过这件狐裘的刹那,老人眼中有这他不敢直视的期待感。 “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帅的。”裴远野转了一圈,颇为自恋笑道。 少年手中握剑,身披狐裘,还真有几分名门游侠的味道。不过真要细究起来,江湖上似乎还真没有比这座师门更加尊崇的了,剑仙之徒的名号一抛出去,就是一座整个江湖才俊都不可避免的大山。 王青山丝毫不吝啬赞美,竖起大拇指,说道“好看,太好看了,这下山不得惹得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们纷纷出门来看?” 裴远野心满意足下山而去,山上松树挂满雪霜,沉甸甸的好似女子胸脯,偶尔会有一两只野兔于雪中蹦跳,叫不出名字的飞禽低空振翅盘旋,裴远野抬起手,湛蓝长穹触手可及。 是一幅充满野趣的好景色,张开双臂深吸口气,仿佛整个人都变得有气力了几分。 还未入村便能听到几声哭泣,裴远野踩着雪,悄无声息入了村。 村口仍有几位稚童玩耍,哪怕手冻得通红仍兴致勃勃堆着雪人,裴远野坐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心中有些感慨。这些小孩就是所谓的野孩子,父母早死,寄住在亲戚家,很难讨个好脸色不说,冬天有饿狼的情况还让他们独自出来玩,里面的恶毒心肠不难猜出。 “大哥哥也来玩。”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孩,大大眼睛满是灵气,手上是不忍直视的冻疮,小脸也冻坏了。 裴远野解下狐裘为她披上,小丫头受宠若惊的想拒绝,虽然她不知道身上这件披风到底值多少银子,但她想约摸是自己这辈子都睁不来的。 “没事,大哥哥很有钱,你披好。一会儿我去山上给你们拿些厚衣服在去买些药,冬天很冷,会冻坏的。” 少年轻轻拍去女孩头上的雪,这一幕恰巧被买肉回家的张生见到,他很是激动的打招呼“裴先生,好巧。” 张生看到这群孩子,神色黯淡起来,见着张生,嬉笑打闹的孩子都规矩的行礼叫了一声先生,自从那天后,张生便在村中开办起了私塾。收钱事小,重要的是能每天见到这些天真稚气的孩童,心里不会那么悲伤。 披着狐裘的女孩坐在裴远野旁边,那双大眼眨巴着,心想自己以后若能嫁给这样的夫君该多好啊。 张生坐下,叹了口气道“山上饿狼来村中叼孩子的事情愈来愈多了,先生是来守村的?” 对“先生”这个词已经不那么拒绝的裴远野点了点头,问道“这些天,你怎么样?” “每日教村中孩子读书还不错。” 裴远野轻笑,说道“这帮孩子挺幸运的,至少不想读书博功名也没人会逼他们,没有高考和学历的世道还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张生自然不知道高考和学历是什么,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些都是可怜孩子,大部分我都上门拜访过,谁知家中大人第一句话竟是我们交不上私塾钱,不如就不去了,留在家里帮忙也比读那破书强。虽然是寄住,可也用不着这般刻薄,怎么说也是亲叔侄。” 裴远野想起自己的前世,父母离婚后,自己不是没在亲戚家住过,寄人篱下的滋味其实可以很好过,但首先你寄的篱得是个好地方。裴远野很不幸,他寄住的亲戚每一个给他好脸色,但也算是幸运啦,能一口气见识那么多人渣,不容易的。 “亲戚关系嘛,本就是脆弱的,这世道没那么多好人。”他头上落满雪花,少年白头。 闲谈起颇为有兴致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裴远野正笑得开心,那么笑容僵在脸上,他猛地抬眼望向不远处,感受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直勾勾望向这边,兽意铺天盖地的汹涌,也就说明不止一头。 虽是大雪大寒,少年背后竟沁出冷汗。 名剑雀唳锋刃出鞘,剑鸣不止。 “张生,带着孩子们跑!” 话音刚落,狼啸骤起,打眼数十匹狼似是离弦之箭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至少如今炼体境初期的裴远野做不到。 “给我停下!” 裴远野顾不上心头有半分畏惧,飞身握剑,一剑捅穿冲的最快那头狼硕大的头颅,还未松口气的少年便被一头狼扑倒在雪中,呲牙咧嘴的想要咬住自己的脖子,腿部发力一脚将其踹了出去,很是嫌弃的擦了擦脸,咬人就咬人呗,流口水就是你的不对了。 “先生!” 张生那边被三四头狼围住,他护住身后孩童,嘶吼呼救。 裴远野脚步飞快,就在一头狼按捺不住飞身扑向张生的同时,眼疾手快的他伸手攥住了狼尾巴,脚下飞雪轰然扬起,真气外溢的他沉气聚力,竟将那头狼当成流星锤抡了起来,直到手中只剩下狼尾巴才停下。 “你们快回村子,这里有我。” 裴远野身上沾满血色,脚边流淌着红色在雪映衬下更显红意,他继续说道“张生,保护好这些孩子。” “先生放心,在所不辞的义务。” 看着远去的张生和孩子,裴远野心头才松了口气,他们在这儿自己总归很难放开手脚,剑气凌然很容易伤到旁人,如今的自己还不能很好把控剑气,说到底还是自己学艺不精。 回头望向群狼,他笑道“大雪少年战群狼,光是想想就很快意。” 剑身变得朦胧,一剑刺穿饿狼的躯体,收剑血横流,他低伏身姿躲过前后夹击,改用双手握剑用足了气力,像是遇到了极大阻力似的。 手腕青筋暴起,就在千钧一发,狼嘴很快要咬到自己的时候,那一剑从右往左猛然挥出,一抹绿色剑芒粲然爆炸,将所有狼都拦腰斩断,空留满地尸首和冲鼻子的血腥气。 真气忽然匮乏的少年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得不用剑杵地,喘着粗气的裴远野扶剑坐下,继而大笑,笑中满是快意。 这一战,是对少年这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证明,证明他有能力去保护一些人,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做跑的最快的那个想。现在的他更加明白周培元夺魁后的喜悦,这种最直观的肯定很让人自豪。 他笑着自言自语“可要好好跟老头子和师兄们吹嘘吹嘘,少年战群狼,一剑便将所有狼都斩杀,这般战绩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做到呢?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大英雄,少年剑圣裴远野!” 自吹自擂的少年笑得开心,一抹悠扬笛声从山中传来,裴远野说道“看看,山里还有人给自己伴奏,不愧是你裴远野,帅!” 不出几秒,他就笑不起来了。 山中发出隐隐震动,四面八方皆有狼似是潮水般涌了出来,村中惨叫声骤起,一时间整座小村子都好似被狼潮淹没似的。 在经过短暂愣神后,裴远野心中暗道糟糕,步履不停的像村中跑去。 那些孩子,张生怎么可能保护得住,眼前浮现披着狐裘女孩那双大大的眼睛,他咬着牙再度加快了速度。 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第四十九章:血债血偿 正在山上喂鸡的王青山怡然自得,他对旁边的张米涑说道“看看,小师弟还是小师弟,那练剑天赋就是没话说,我觉得这趟他下去守村肯定能带几张狼皮回来,到时候就把所有椅子都披上一张狼皮,看着也气派不是!” 张米涑端着鸡食盆,嘿嘿一笑“对啊,没准还能做一张狼皮裘呢,灰色的狼皮裘光是想想就挺气派的哈。”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中对裴远野这个小师弟尽是宠爱。 李信叡撑伞坐在院中,自己同自己下棋,这是老人自己的兴趣,无论刮风打雷下雨下雪,总要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和自己下一盘棋,奇怪的是他从不下完,且每一次下的棋局都一样。 裴远野不是没好奇问过,老人不答,师兄们也只是知道,这是老人和一位很重要故人的一局棋,至于那个人是谁无人知道,恐怕这整座江湖也只有老人自己清楚。 老人嘴角噙着笑意,盈盈间落子无数,却偏偏停在了最该落子的地方。 缓缓收棋欲要回屋的老人听到了一声悠扬笛声,觉得很耳熟,随后神情微变,喊道“张米涑,王青山你们二人快下山,去救你们的小师弟。” 去救小师弟? 二人没有多问半句话,一个连忙回屋背起剑匣,一个回屋拿起一柄宽厚长剑,行了一礼后风风火火下山而去。 他放眼身后群山,呢喃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啊,怨不得别人。” 被白雪覆盖的群山间,一位手持短笛的蒙面青年笑容森森,他轻声道“这样总该能逼您老人家出山了吧,您再不出手,大荒那边的武神大人可都要着急死了啊。” 一剑直刺而来,青年侧身躲过,却也不慎跌落树下,身上沾满了雪色。 顾禹星神情冷漠,横臂横剑,剑气近! “你是谁!”蒙面青年摘掉覆面甲,露出一张颇为俊郎的面庞,他看着顾禹星的神色有淡淡畏惧,因为刚才那一剑如果真刺到自己,会死。 顾禹星朗朗一笑,剑荡四方,飞雪盘飞在他周身,随着他一同冲了出去,是一往无前的起剑势。即决高下,也分生死! —— 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子,屋倒房塌,狼吼声同惨叫声杂糅成一团塞进裴远野的耳中。迎面被一只灰毛壮狼所挡,隐隐低吼从它的喉中传出,后腿轻轻向后扒拉起蒙蒙土气,身形低弓,在判断出一个距离后扑了上去,在半空划过细美弧度。 “给我滚开!” 裴远野猛地驻足停下,手中剑呈投掷姿态扔出,将这匹狼钉死在了半空。 从那具瘫软尸体中拔出雀唳,他大声喊道“张生,你们在哪儿!” 细长古剑从裴远野后脑勺划过,捅死了一头想要从后袭击的饿狼,张米涑握住那柄古剑收入剑匣,先是围着小师弟转了一圈,看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师兄?” “是师父让我和王青山来救你的,那家伙去救人了,你要不先离开?” 张米涑心中是有些担心的,小师弟拿剑连鸡都没杀过,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可连后悔都来不及。 裴远野摇摇头,说道“张生带着一群孩子逃进村里了,我得去救他们才行。” —— 张生手忙脚乱的扣好门,浑身都湿透了像从水缸捞出一样似的,他数了数不多不少十二个孩子,松了口气,说道“赶快进屋去吧,外面危险。” 一头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狼越过矮墙跳入院中,不知何缘由瞎了一只眼的它,仅仅是呲牙就足以将这些孩童吓哭。 它踱步走来走去,偶尔向前偶尔后退,似乎在享受折磨猎物的滋味,哪怕它已经饿得双眼通红了,仍不急于下嘴。 张生嘴唇颤抖,双脚虽如灌铅,可仍然挡在所有孩子前面,他别过头闭上眼,觉得哪怕就算死也不能辜负恩人的嘱托,退一万步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有父亲比子女后死的道理。 “来吧,要吃就先吃我,肉多。” 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他不得不用这种粗劣手段排解害怕,总不见得真尿出来吧? 时间过得尤为漫长,张生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可饿狼仍然在距离他二丈有余的地方游弋,露出那白森森的兽齿,晃动硕大头颅。 “快回来!” 一个小男孩似乎实在是忍不住这凝重徘徊在生死间的气氛,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屋子的方向跑,可狼就挡在屋门口,这跟上赶着送口开胃小菜没区别。 男孩跑了没几步便跌倒,狼跃步而来,张生还没反应过来,那位披着裴远野白狐裘的女孩竟站了出来,站在了饿狼血盆大口之下,用血肉之躯挡在那早已吓尿的男孩面前。 几乎是同时,墙应声被撞破,裴远野看见眼前一幕,陡然加快了速度,脑海中一片空白独留一个念头,那就是再快一点! 时间似乎都凝固了,裴远野的手已经触碰到女孩发丝,可这就像是老天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没能抓住女孩,那个很有礼貌的小丫头就这样在自己眼前,被饿狼一嘴咬在了脖颈处,鲜血四溅,少年的心脏都漏了半拍。 悲伤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愤怒同不甘便充斥了裴远野的全身,血气上涌。 嘶吼震天响,少年之手掐住饿狼,双目通红的徒手刺破了兽躯,就这样一拳接一拳,打到那头狼已经辨认不出狼的模样,自己身上浸润血渍看不清人样。 “先生,她还有气……” 张生根本不敢看裴远野一眼,他怀中抱着少女,她气若游丝,一双手抬起悬在半空。 连滚带爬的握住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裴远野接过少女抱在怀里,她虚弱的指了指身上的白裘,神情中有歉意。 还能绷住眼泪的裴远野,这下彻底憋不住了,他捂着嘴,强忍住哭腔,摇头说道“不会死的,不会死,不会死的!” 他乞求着,似乎只要不送开手,她就不会死。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找到他们? 为什么自己不能轻车熟路的操纵剑气? 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无能为力…… 心头被自责填满的少年哭干了眼泪,他伸手轻轻替女孩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停不下的往地面猛砸,直到砸出了一个小坑,直到手血肉模糊,他都没停下。 手被强大的力道钳住,张米涑如鲠在喉,因为在小师弟抬头的刹那,他从那双布满裂痕的双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迷茫和自责,所有的劝说都变得极为苍白,就像此刻落下的白雪一样。 裴远野挣脱开,起身抱起女孩,用身体护住她,不让飞雪落在她的脸上。 那双讨喜的大眼睛永远都不会在睁开了,女孩就这样怀着对世界懵懂期待永远的死去,那个在不久之前还期待着以后能找一个江湖儿郎做夫君的少女,就安安静静躺在怀里,像是睡着一般,眉眼安详。 他背对所有人,抬起头,声音如常“师兄,能不能把她葬在山上?” 张米涑愣了片刻,说道“都听小师弟的。” —— 日月如梭,三日过得很快,可对山上的师徒几人却很慢。 裴远野已经整整三天坐在少女坟前身形不动,那个连静坐都坐不了一下午的少年,能一连坐上三天,滴水未进的同时连一口饭都没吃过。 他双目紧闭,双手搭在双膝上,背靠湖泊,远远看去就像一尊人形雪人。 不仅仅是他,顾禹星这三天也见不着人影,每日张米涑和王青山最大的任务便是去看看裴远野,有没有渴死或是冻死,奇怪的是他呼吸如常,面色也很红润。 王青山坐在不远处,看着少年背影,双手托腮的絮叨“小师弟那么爱笑,那么心大的一个孩子,若真是以后再也不笑了可怎么办,明明年岁还不大却要经历那么苦的事情,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说着,他还偷偷抹泪,叹气不止。 “三师弟回来了,怎么身上都是伤!?” 跟着张米涑的惊呼一路小跑过去,果然看到了身上衣衫破烂不堪的顾禹星,那张白净的小脸多了一条长长伤疤,他递给张米涑一张纸,不堪重负的的昏睡了过去。 纸上信息量极大,不仅仅写了那名古怪青年是来自大荒江湖的武学天才,狼潮便是他策划的,更说到山上贼匪已经奉他为山大王,而且他这次来的目的势必要请剑仙出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李信叡将纸递给张米涑,说道“拿这个去叫你们小师弟醒来。” “师父,这能有用吗……” “那小子就是在等这个,去吧。” 张米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走到裴远野身后,轻声道“小师弟,狼潮一事,是大荒草原那边的人搞怪,那人就藏匿于山中。” 皑皑白雪掩盖下的裴远野,睁开那双明亮的眸子,没有意料中的沉沦与自暴自弃,只有意料之外的愤怒和剑气,锋锐之气毕现。 “师兄,既如此,就让他血债血偿。” 第五十章:绿林女侠 小小屋中,有剑仙有其最得意也是仅有的四位徒弟,老剑仙坐在首位,没有丝毫垂垂老矣的迹象,恰恰相反老人举手投足间仍是如年少般那样豪气。 “我这个人嘛,年轻时会些剑术,算不上很厉害这是实话,不过当了天下第一这也是实话。” 裴远野挑了挑眉,心中暗笑,老头子也是老凡尔赛了,更可气的是整个天下,两座江湖无人敢反驳。 李信叡喝了口茶,轻咳两声,指着昏睡过去的顾禹星,说道“他这个样子,我想问问你们应该怎么办?” 三人相视一笑,心中了然。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更别说你们的小师弟跟大荒江湖那边仇怨更大,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儿,我想你们都明白我对此事的态度。 你们得让他明白,这儿是大周朝的江湖,来可以,想走就很难了。” 李信叡说着,还特意跟裴远野说道“既然是血债那就让他血偿,这山上贼匪看似飘无定所,但其终究会有一个据点。 越晚揪住他,山下村子就越容易遭殃,虽然你们现在都还不算正式走入江湖,可这就算是你们入江湖前的第一课,能否令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裴远野笑着拍了拍腰间三尺青锋,说道“放心吧,他的脑袋只有我裴远野能摘下来。” 山林之中极大,一起行事远没有分散寻找来的效率高,临行时少年披上那件洗刷干净的狐白裘,没有上一次穿上的那般轻扬,这一次只觉得心头沉重。 张米涑背着剑匣站在门口,望着师弟重新穿上那件白裘,他心里反倒稍稍松了口气,敢于穿上才真正证明他不为那件事困顿不前,他本以为少年会沉沦很久,可事实上他还是小看了自己这位与常人不同的小师弟。 “走吧,师兄。” 不知何时,裴远野早早站在了他身边,虽在笑可笑得并不轻松。 张米涑本想说些什么,思来想去,仅仅是说出一句“小心些。” 山中阴冷,偶尔刮来一两阵山风,飞雪扑面令人睁不开眼睛,裴远野哈着热气,一步一个脚印向上走去,越往前越靠近深山,也就越容易找到那群贼匪和那神秘大荒青年。 “哦?” 眼尖如他,看到了地上一根不易察觉的粗绳,随手攥紧一枚雪球砸过去,雪球掺杂裴远野注入了一缕真气,砸断粗绳,由上而下掉下一块巨石,砸出飞雪漫天。 “看来已经开始出现陷阱了啊。”裴远野眯眼向远处眺望,密密麻麻的树丛遮蔽视线,看似他在望远,实则余光一直瞥着自己左边,地上看似皑皑白雪却不经意间隆起一块,显然哪里藏了一个人。 右手攀附剑柄,白雪之下一身材魁梧壮汉猛地窜出,手上握着朴刀,稳准狠的直刺少年脖颈。 白裘翻转,剑影随行。 裴远野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刀,毫不犹豫的用剑刺穿了前者的胸膛,力气之大,甚至捅穿了男子背靠的粗木。 这是少年第一次杀人,原本他以为会有什么心理纠结,毕竟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可现在看来刚刚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属于下意识自卫行为,哪里有时间让你纠结该不该杀。 剑身上没沾染一滴血,裴远野俯身望着眼睛瞪得老大的壮汉,赫然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女子香囊,上面歪七八斜绣着平安二字。少年在那一刻只觉得心头猛震,无言的替其闭上眼睛。 没什么好自责的,这就是江湖生杀,命数悬天。 裴远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继续向前仍是有许多陷阱,而且越来越不易察觉,陷阱内容也从巨石之类的变成了飞捡和钩锁。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裴远野低伏身姿,神色警惕间杀气弥漫,似是一位经验颇多的山中猎手。 就在他要出剑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却令他心头一软。 那是个穿着红袄的小姑娘,梳着很好看的发髻还别着一根粉色簪子,她眸子通红显然是刚哭过,而且脚上没有穿鞋更像是逃出来的。她神色无助的左顾右盼,小脚冻得生疼,抽了抽鼻子又要哭出了声。 忽而被抱了起来,是个眉眼很好看的大哥哥,身上还穿着一件令人眼羡的白裘,很白就跟雪一样白。 裴远野细心的用白裘裹住女童冻得梆硬的小脚,笑着问道“你也是个小贼匪?” 女童懵懵的点头,擤了擤鼻子,言语中带着倔强,辩驳道“是绿林好汉。” 裴远野继续问道“你怎么偷着跑出来了?” 似乎是问到了点儿上,女童再次哇哇大哭起来,裴远野从小照看妹妹长大,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孩要是想哭,你磨破嘴皮子把金刚经唱成rap,她都停不下来,还不如等她哭累了自然也就停下来了。 就这样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女童哭累了,嗓音沙哑,很委屈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哄哄我?” 裴远野摇了摇头,故意摆出很凶的模样,说道“哭累了就快说,不然我就把你活活埋在雪里。” 曾在山上作威作福的小女孩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和胁迫,吓得她摇起了小脑袋,嗫嚅的开口道“前不久山上来了个很好看的大哥哥,他想着祸害山下村子,原本寨子里就分为两拨阵营的。一拨是想着隐世避俗,安安稳稳在山中过日子,一拨是满脑子烧杀抢掠的坏人,自从那个大哥哥来了就彻底打破了两拨阵营的平衡,张大脑袋他们都死在了厮杀当中,我偷偷跑了出来要去官府报官。” 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你叫什么?” “玖儿。” “玖儿小姑娘不是绿林好汉嘛,我可听说绿林好汉都是滴泪不落的汉子啊。”裴远野拿腔捏调的说道,小丫头哪里懂这些自然是上套,强忍住哭意。 “不需要报官,我替你报仇,好不好?”裴远野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继续说道“而且大哥哥也有很多仇要报呢。” —— 报仇很着急,可命也很重要。 自己如果真这样带着玖儿去寻仇,十个自己也不够杀得啊,那人既然能打伤顾禹星,先不提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打自己肯定是绰绰有余啊。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悍匪,自己还带着个小拖油瓶,那跟送死没区别。 搜寻一天也没搜出个所以然的张米涑和王青山垂头丧气的回来,看着小师弟正在跟一模样可爱的女童在院中玩耍,面面相觑,当下都很迷惑。 裴远野瞧见二人,笑容满面,说道“二位师兄回来了?” 二人木讷点头,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呆。 围炉而坐,玖儿小丫头不愧是绿林好汉,揪着李信叡的胡子就不撒手,疼得老人嗷嗷直叫,裴远野竖起大拇指,单杀剑仙,不愧是她。 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张米涑二人,都不由的有些唏嘘,自家小师弟实在是幸运过头了,随便在山上走走就带回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反观二人快把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等明天,我们一起上山,师兄替我肃清那些贼匪,那个大荒青年留给我。”裴远野抚顺剑穗,神色在火光映照下无比坚定,本来想劝劝小师弟的张米涑都丧失了劝说的欲望。 王青山顾不上这些,开口道“小师弟你可要想好了,那人能把顾禹星打成这样,虽然我觉得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可这足以证明他多难缠了。” 胡子被揪的七零八落的李信叡开口道“这个人只能由裴远野自己杀,他心中魔障才能不攻自破,你们也不想自己小师弟剑心蒙尘,剑道受阻吧?” 剑心蒙尘? 剑道受阻? 王青山摇头速度之快,整张脸的肥肉似乎都在随着波动在动。 因为有了玖儿小姑娘,本就热闹的小院变得更加热闹了,几人聚在院中打雪仗,去那片湖泊刺溜滑,玩到天黑小丫头昏昏欲睡才尽兴散场。 小丫头非要和裴远野睡一屋,拧不过的后者安顿好她已是深夜,打着哈欠的裴远野正要吹灯,忽然听到小丫头微微抽泣,虽是在睡梦中可她仍泪流不止,小手胡乱举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嘴中念叨着别死。 裴远野伸手任由其抓住,拿出帕子动作极为温柔的为她擦去眼泪,嘴中念叨着“不会有人再死了,放心吧……” 门被扣响,打开门发现顾禹星站在门外,他穿的单薄可却看不出他有丝毫冷意,伸手接过一张纸,看完之后裴远野皱起了眉头,说道“暗器?” 顾禹星点点头,他确是被一种极为诡谲的暗器所伤,这两天他已经推演出了破解之法,既然裴远野必定要孤身一战,那就务必要教会小师弟如何破解。 冰湖之上,裴远野颤颤巍巍站了上去。 二人对站,双双拔出手中三尺青锋,冰湖在月光下倍显明亮,明亮到裴远野可以很清晰看到顾禹星那双深沉眼眸。 同时出剑,双剑碰撞时,寒气纷飞。 第五十一章:雪夜杀轻云(上) 翌日,裴远野睁眼时已经错过了午饭,好在王青山给他留了馒头和菜,狼吞虎咽的少年边吃边问“为什么不早些叫醒我,这个仇趁早报心中才痛快。” 王青山看着小师弟狼吞虎咽的模样,很是细心的递过去一碗水,说道“你昨晚被顾禹星喂了一宿的剑,叫你能起来才怪,玖儿就差把你拖着扔进冰湖里了。” “话说,小丫头去哪儿了?” 张米涑坐在一旁,边擦剑边答道“师父带着她下山转悠了,老人难得下山,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丫头。” 王青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神色追忆的说道“我还记得我刚上山的时候,师父似乎很少笑,在之后顾禹星来了我和张米涑都以为情况会好转。结果那之后,师父连门都很少出了,到底还是小师弟讨人喜欢,自从你来了之后,师父不仅肯出门活动筋骨也愿意多和我们说些话。” “一个臭老头子,有什么好跟他说的。”虽然是这么说,可裴远野却还是很自恋的说道“那必须的,师兄不跟你们仨吹嘘,我当年在村子里那也是十里八村媒人都抢破了头要给我说媒,我们家那门槛都要要被踏平了,几个好看的姑娘哭天抢地非要嫁给我,你们说我又能怎么办呢,没办法长得太好看太招人喜欢也是种罪过嘛?” 顾禹星挑眉看着自吹自擂的裴远野,嘴角笑意深刻醇厚,不由想起来昨晚喂剑那个哭爹喊娘的裴远野,两者做个比较就觉得很好笑。 —— 大荒草原的江湖与大周朝的江湖区别很大,前者江湖门派相对缺乏,且管制程度要比大周朝这边严苛太多,大荒草原无江湖是大周朝这边常挂在嘴边的嘲讽,这是句谁都不能否认的实话,也正因如此许多大荒草原的江湖小辈都对大周朝深恶痛绝。在他们这些自小被洗脑的人看来,这世间谁都不能说半句大荒的不好,更何况还是大荒数十年的大敌。 在很长一段时间,大周江湖在自家地方看到大荒江湖的人言语都带着讥讽,不仅是眼神奇怪,以至于后面演变为了肢体冲突。 裴远野对这个的理解只有三个字,地域黑。 大荒儿郎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这种侮辱,那些年暴起杀人的事儿常有,直到大周朝下令禁止大荒武者进入才有了好转,可这似乎也为他们解锁了一个奇怪的成就。 许多大荒江湖的大门派对小辈历练内容,变为了去大周朝摘三名江湖游侠的脑袋,两座江湖互相看不顺眼,近几年更是打杀不断。 董鲲尘很不一样,不一样在他是当今大荒朝堂上,权势擎天左将军的小儿子,他的哥哥更是当今草原最年轻的剑仙。 只要他能请老剑仙出山迎战武神大人,不仅仅是让武神大人欠他们董家一个人情,更是能让自己未来在朝廷上站稳脚跟,至于什么狗屁的江湖他不在乎也不在意,权势才是这个世道最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他思绪飞的很远,以至于跪在地上的几位贼匪头子摸不准,却又不敢开口,这位爷的手段他们见识过,一根长长锁链舞得出神入化,他们在深山里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自然是奉他为贼头子。 “那女孩你们没逮住?” 声音温柔,没什么气势,却同样吓得几人心神俱颤。 “罢了,请君入瓮也好,剑仙之徒总不见得是坐井观天的青蛙,我所提出的条件他们应很难拒绝才是。” 起身摆了摆手,几人如获大赦般的退下,再在里面多待一秒钟恐怕都会被吓死。 门外,为首的独眼刀疤男人伸了个大懒腰,声音粗犷的说道“咱们头子他娘的就是霸气,那一挥手都吓得我快要尿裤子了。” 周围几人深以为然点点头,其中一干瘦男子笑着说道“过不了多久就又能去山下虏女人了,上次下山好不容易看上个有些姿色的,谁他娘的能想到还怀了个小的,真是晦气。” 几人哄堂大笑,却被一轻声细语打断了笑声。 “真有那么好笑?” 随着拔剑出鞘,同砍瓜切菜似的,几人便成了当院横尸。 裴远野右臂下垂,握着滴血的雀唳,神色平淡的望向屋中,问道“你分明感知到了我潜在房上,为何不动手?” 董鲲尘笑着走出来,答道“你是剑仙之徒,若杀了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废物能让您消气,何乐而不为呢?” “我要杀得是你!” 左脚向前,直来直去递出一剑,其实老人没教过他真正意义上的剑招,如今的少年倒不如说全凭一种本能驱使,只是此刻这份本能在愤怒下更加迅猛。 “那就多有得罪了。”董鲲尘不想也不能撕破脸,所以他笑吟吟的摊开手,锁链自然而然从双臂垂下,挥手间欲捆住雀唳剑身。 少年步履停滞,身形与原地半旋躲过那如刀似箭的锁链,随即在一阵清朗笑声中,那锁链从中间被裴远野一分为二,拦腰斩断。 “这般杂耍似的把戏,就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裴远野伸手握住半截锁链,嗤笑着丢给董鲲尘,后者脸色难看,已然动了杀心,只是那张好看的皮囊下仍然绽放出好看的笑意,他轻声道“不愧是剑仙之徒,想来这招破法是前两日那位兄弟教您的,可您还得明白一件事儿。我哥是大荒最年轻的剑仙,我这个做弟弟的没道理不会用剑。” 霸道剑气以一股无可匹敌的推力硬生生将裴远野推出小院,他脚边有许多贼匪尸首,皆是张米涑的手笔。 眺目望向不远处,张米涑抱着玖儿,身边站着神色担忧的王青山,裴远野心头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擦去嘴角血迹,双手握住剑柄,以剑身杵地,迎着那股剑气站定下来。 “我师父是剑仙,能把你哥吊起来打!” 董鲲尘神色自若,翻手间,手中多了一柄名剑大鳳。 这一次轮到他先手出剑,不同于周培元的剑势华丽,董鲲尘的起剑有着不同于他长相的大开大合,三尺青锋在挥出去的那一刻陡然在剑气加持下变大了几分,裴远野双手握剑相挡,两剑相撞仅仅一个照面,后者支撑不住被砍飞出去。 胸膛留下一道长长剑痕,裴远野将剑插入地面才稳住后退不止的脚步,董鲲尘暴虐一笑,大鳳继续砍下,这一次是朝着头砍来的。 王青山双拳紧攥,拔剑的手被张你涑握住,后者叹气摇头,说道“师父应该告诉过你,若是咱们出手帮忙会害了小师弟。” “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要剑干嘛!?” “小师弟自有办法。” 王青山愤愤的别过头,说道“若是小师弟有半点儿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跟师父。” 裴远野抬起头,迎着那柄愈来愈近的剑,握剑手腕处隐隐有翠绿色光芒悸动。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握剑,拔出那柄蓄势已久的雀唳,剑身玉色耀眼,这一招是顾禹星教他的,也是这么久以来他会的唯一一招。 绿色剑光璀璨耀眼,飞雪四溅中,二人剑身对撞,这一剑裴远野竟隐隐有压过了轻云境初期的董鲲尘。 后者眉头紧锁,他肯定是不会杀了裴远野,只是想先制服他再说,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古怪少年杀意与执念都重到可怕。 “您是剑仙首徒,定然是聪慧无比,我此行来是代表大荒的武神大人请剑仙老人家出山,至于您们师兄弟都可以横行于大荒江湖,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无论是封官进爵,还是美女黄金要那个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知道我大荒草原可是拥有连你大周朝胭脂榜都认可的草原第一美人儿,若是您愿意放下成见,可以将那女子送到您的床榻上。” 董鲲尘不想打下去,便抛出了他自认为无人能拒绝的条件,草原第一美人呼延玉净,那可是在胭脂榜排名高达第二的绝世美人,那神色身段据传真如玉一样纯洁干净。问世间少年游侠谁不心驰神往,这样的条件眼前的裴远野总该不会拒绝了吧? 裴远野头上流下许多血,擦了又流,少年也就不擦了,所以看起来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杀人偿命。” 嘴唇微动,神色坚毅。 董鲲尘不解的说道“您说的是山脚下那些贱民吧,那不过都是些卑微如草芥的人命罢了,这个世道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啊。 实在不行,我可以拿出黄金万两,安葬死者的同时还能让他们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贱民?”裴远野双眼通红,他将手中剑扔在地上,眼前再次浮现出女童那惨死的模样,少年嘴角扯起愤怒的笑意。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可以认为他们是贱民,但这并不妨碍老子杀了你,二者不冲突,记住了!” 双拳燃烧起绿色火焰,发疯般前冲的少年再次怒吼起来。 “老子他妈最讨厌你们这帮有钱人!” 第五十二章:雪夜杀青云(下) 大荒草原的魔头谢清思大闹洛川,这件事在江湖激起了大涟漪,可不知为何原本天天刊载这件事情的《江湖日报》不在敢写下去,就连负责《江湖日报》发放的宫中官员也惨遭诛九族,懂事儿的老油条心中如同明镜一般,这件事不是他们能了解的。 在龙门中被奉为龙女的龙苍蕸再回到龙门时带回来一个女子,碍着龙苍蕸的面子没人敢多问半句,生怕那句话说错被割了舌头。 女子很奇怪,自来到龙门后便在那藏尽天下武学的飞龙阁住下了一般,没日没夜的翻看那一本本武学典籍,偶尔龙苍蕸会去和她一同在飞龙阁一层的练武场比试,二人关系颇好用如胶似漆来说都不为过。 “你就不能放下书陪我聊聊天,出去转转也好啊。” 龙门中有一座大湖,龙苍蕸最喜欢就是冬日降临,破冰行船。她好看的眸子盯望叶灵儿,无聊的趴在桌上继续絮叨“不是说今日陪我在湖上看景,你倒好待在船屋中不出去,这就是你说的陪我?” 叶灵儿比之从前多了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似乎也多了几分武者肃杀气,她语气无奈,伸手捏着龙苍蕸的小脸,说道“你这家伙,前些日子,龙叔叔还拜托我要劝你好好练武,你但凡肯听话必然能打得过你的周哥哥。” 龙苍蕸不甘示弱的反驳道“我就做好周哥哥身边的弱女子就好了,倒是你要是回来比你男人更厉害,小心他不要你咯。” 脑海中浮现出裴远野不正经的模样,少女还真就担心起来了,小手绞着衣角,嘴唇微撅。 “他不会真的喜欢上别人吧?” 龙苍蕸见她信以为真,便劝道“不会的不会的,如果真变成那样,我相信以你的勤奋程度到时候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你就揍他。” “然后呢?” 龙苍蕸傻傻的眨了眨眼,说道“揍完他就听话啦,听话不就跟着你回去了。” 叶灵儿哭笑不得,想想一个多月前在自己眼中还高冷持重的龙苍蕸,不由叹了口气,这妮子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啊。 “男女相爱哪里是比谁的拳头硬,照你这么说,当年老剑仙不应该有一段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姻缘?再说了,你劝我好好练武比裴远野厉害,那你自己干嘛不好好练武?” 龙苍蕸脆生生答道“我要嫁的人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剑修,有这样个男人我还练武干嘛。” 默然无语的叶灵儿牵起她柔白小手走出船舱,冰湖中寒气更加逼人彻骨,哪怕是穿着厚裘的二人仍令人不由一哆嗦。 空中繁星点缀,水面上倒映着碎碎圆月,一阵风刮来,细碎雪渣扑面而来,不由让二女都微微眯起了眼睛。龙苍蕸缩紧脖子,挑起一尾灯笼,在烛光下二女眉眼细腻,各有各的美。 叶灵儿深吸一口清冷气,下意识用左手抚摸右手手腕上的淡蓝翠花手镯,本就不是什么好玉,戴了这么多天那枚算不得玉的玉石更是黯淡。 她展颜笑得好看,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很有趣的事儿,以后和裴远野拜堂成亲后,生出来的儿子不会跟他爹一个脾气吧? 她低下头,似是警告的自言自语“别以为是剑仙徒弟就了不起,本姑娘可不会落下太多。” 心头忽痛,黛眉微皱,龙苍蕸忙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叶灵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想来是这些天练武身体困乏,好好睡上一觉就无碍了。” 她心头叹气,放在胸口的手不由握紧。 你,还好吗? 袖中镯子微微烁光,只可惜无人看到。 —— 双拳如风,裴远野一拳砸在董鲲尘的胸膛,心神牵动三尺青锋,雀唳随风而动,随着少年出拳旋在其四周挥出剑气。 虽不握剑,可此刻的裴远野与雀唳却更加契合一体。 董鲲尘被这一拳险些锤翻在地,此时此刻他的神色才隐隐有了凝重,他轻声问道“那看来是必须分出个生死了?” 裴远野无语以答,伸手握住盘旋的长剑,点了点头。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董鲲尘扯开衣衫,雪落在他赤膊的上身化为缕缕蒸汽,他的身体正在极速升温,双眸变得赤红无比,连同着手中名剑大鳳剑身都染上了这么无与伦比的红色。他轻轻扭动脖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隐隐的嘶吼。 裴远野吐出一口血水,周身同样升腾起翠色剑气,两股剑气气势勃发,轰然相撞! 裴远野扬起手中飞雪一时间竟遮蔽了董鲲尘的视线,其人身形一转,闪到他的背后,一剑毫不留情的挥出砍在他的后背,却像是砍到了一块儿铁板,毫无鲜血四溅仅仅是砍破了衣衫。 董鲲尘不在留情,侧身出剑,裴远野虽躲过可仍是被其一剑砍在了左臂,闪转腾挪间拉开身形,不经意扯到胸膛剑伤,疼的他直呲牙。 “虽然我修为不算高,可怎么也是轻云境初期境界,想杀我,痴人说梦!”董鲲尘没有给裴远野喘息机会,再次俯身前冲而来,这一次他整个人都好似被笼罩于烈焰当中,这和周培元的风助长火势的剑形不同,眼前这位力求一击必杀,是不留后路的燃烧。 “我小名就叫痴人!”裴远野再次改为双手握剑,只是这一次比之刚才似乎剑势更猛烈了几分,双剑对撞,裴远野尽管拼命握剑可手中青锋仍是被崩飞到一边。 董鲲尘出言讥笑道“你难道只会这一招?” 裴远野想怼回去,刚张嘴血就流了出来,有些尴尬的吐完,说道“足够杀你。”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手下留情,刚才那一剑已经砍掉你的脑袋了,我无非是忌惮观战不出剑的那二位罢了,我不能杀你因为杀了你我也会死,你若真想跟我打,以后来大荒草原找我,我等你。”董鲲尘看着半跪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的裴远野,居高临下的言语间,充满轻松。 裴远野咬着牙,目眦欲裂,说道“就在这儿……” “什么?” “你今天必须死在这儿,我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 董鲲尘饶有兴致的拿过地上的雀唳,扔到了裴远野面前,俯身拽起他的头发,四目相对,前者竟有些害怕那双坚毅没有丝毫退步的双眸。 “我给你机会,你拿什么杀我?” 董鲲尘自觉无趣的起身就要走,不远处的山林间,王青山实在是忍不住了,质疑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走?” 张米涑神色同样难看,他不情愿点点头,说道“这个人只有小师弟能杀,不论过多久也只有裴远野能杀!” “狗屁道理!”王青山愤愤一挥手,隐隐了哭腔“凭他妈什么咱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弟要受这种委屈,我王青山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可若是为了小师弟我一剑就能捅死这个董鲲尘。” 天,再次下起了飞雪。 裴远野低着头,他觉得可能自己这辈子都没颜面在抬起头了,今日不杀董鲲尘,或许这辈子都很难握起剑了。 雪落在少年头,恰似白头。 他想起来初遇秦芊儿在旅店的那一晚,接连遭遇两位江湖恶人榜上有名的高手,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对妹妹的约定。 “哥哥,会永远帅下去的,一定会!” 董鲲尘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裴远野发自肺腑的呐喊。 “想走可以,把命留下!” 他不经意的转头,左脸却被一缕剑气划伤,神色从自若变得惊骇,因为眼前的少年气势在节节攀升。 半面天空都被染成了翠色,裴远野抬起头,双眸皆被染上了玉意,手中的雀唳更是如同一柄玉石铸就的长剑。 还未拔剑,裴远野以至身前,不是挥剑而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拍在董鲲尘的脸上,拍的他都有些发懵。 “这一巴掌,打你说的混账话!”裴远野双手握剑,虽是同刚才两次没两样的剑招,可这一次那份磅礴剑气轰然间,将四面院墙皆是轰塌,方圆一里间树木摧折。 “我炼体境圆满体魄,你能伤我!” 这句话话音刚落,那一剑就利落的砍在了董鲲尘的胸膛,鲜血四溅,他更是口吐鲜血,面色如白纸。 “这一剑,还给你。” 董鲲尘不敢在小瞧眼前这个变得极为古怪的少年,从眼前抽出大鳳,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竟有些颤抖,是害怕的颤抖。 “我宰了你!” 大鳳剑身燃烧起来,比之刚才更加耀眼,想来董鲲尘也动了杀心与杀意。 裴远野出奇的平静,有几分胸有成竹,不知为何哪怕眼前是一位轻云境的剑修拼尽全力的一剑,他仍不认为自己会输。 凛冽真气彻底摧垮了整座山寨,二人对剑的原地出现了一座大坑,坑中裴远野还能堪堪站起来,董鲲尘则是颓然跪地,很难再抬起头。 雪下的更大了,落在裴远野肩头似乎这微弱的重量都能压倒他,踉跄的将剑架在董鲲尘的脖子上,他轻声道“你会是我杀得第一个大荒人,第二个会是谢清思。” 后者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神色中是近乎疯狂的不甘,他是董家双雄,他的哥哥是最年轻的剑仙,他本可以有璀璨夺目的仕途! 眼中含泪,说道“你个疯子,我咒你人生难得意……” 由左向右,长剑划出一抹弧度,摘掉了这位若不死必是大荒最得志青年之一的脑袋。 第五十三章:好看 裴远野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刚睁眼就发现自己被三位师兄围着,他下意识就是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衣服不由松了口气,还好。 王青山无疑是最激动的那一个,从他揪住自己险些把自己摇散架来看,师兄怕自己身体还未好,多摇晃摇晃自己在多躺几天休息休息的心情令人感动,这种师兄弟之间的情意简直是令天地动容啊。 “师兄,别摇了,在摇我十二指肠都吐出来了。”裴远野捂着嘴说道,王青山立刻停手,乖乖的坐到一旁。 “我躺了几日?” 他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咳嗽两声,只觉得整个嗓子都像针扎一样痛。 果然无论修为高低,不喝水都会渴死。 接过水碗的顾禹星刚要找纸笔,张米涑已出言答道“躺了三日,虽说你人躺着,这个饭可是一点儿都不少吃,这不师父带着玖儿下山去买米了,让我们仨照看你。” “他死了吗?” 哪怕是亲手用剑砍下了他的头颅,裴远野仍是不太相信,自己真的一个人之手杀了比自己修为高上那么多的董鲲尘,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如释重负一笑不顾三位师兄阻拦,穿上衣服便要往外跑。 人已经杀了,就必须要告诉她一声。 跌跌撞撞跑到湖边,笑着抱住那面冰冷到不能再冰冷的石碑,原本涌到嘴边的话却不知该怎么道出,似乎再华丽的描述也写不下此刻少年复杂的心情。 “我赢了,没骗你。” 简单六个字,确是少年憋了半个时辰说出来的。 冰冷的石碑滴上温热眼泪,裴远野笑着擦掉眼泪,说道“你说,明明是赢了可我为什么还要哭呢,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之前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现在可以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没能救下你……” 裴远野似乎要哭尽这些天积蓄的泪水,如若他杀不掉董鲲尘或许他真的会一辈子都活在女孩死亡的阴影下,那种负担会让他再也没勇气提起剑。可少年咬紧牙关杀掉了董鲲尘也就杀掉了心魔,连对不起都觉得没资格说出口的裴远野,终于能痛痛快快说出来并且哭一场了。 张米涑三人站在不远处,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哭出来才算真的放下负担,小师弟险些黯淡的剑道再次熠熠生辉,恍若青天明日。 半晌过后,他起身,是身姿笔挺的站了起来,在雪中屹立。 他朝着远方大喊一声,吐尽这几日的不快和积郁,脸上的笑才算真正有了轻快意味,他转过头,看着张米涑三人,就那样红着眼眶,说道“师兄,希望接下来的路能少些遗憾。” 顾禹星深邃哀伤的双眼中藏着几分笑意,王青山傻傻的挠挠头,只有张米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答道“人生何处无长路。” 剑仙门下四位徒弟,就那样望着对方眼中的自己,脸上都有了笑意。 “老爷爷,裴远野醒啦,我们走快些!”玖儿牵着李信叡的手,蹦蹦跳跳向前走,看到裴远野兴奋的说道。 伸手抱起朝自己跑来的小姑娘,裴远野觉得天都晴朗了几分,李信叡脸上挂着笑意,同自己四位徒弟说道“今日,山上要来一位江湖仙子,裴远野和王青山就犯不着高兴了,你们两个没媳妇的可要抓紧些。” 江湖仙子? 先不提笑得颇为猥琐的张米涑,就连顾禹星可都是小脸一红。 玖儿则是眨巴着眼,问道“什么是江湖仙子啊?” 裴远野想都没想,便说道“是胸脯很大……”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张米涑捂住嘴拉到了一旁,空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玖儿神色疑惑。 似乎是因为老剑仙提到了江湖仙子的缘故,平日里很少打扫院子的张米涑此刻扛起扫把,要多细心有多细心的在院中打扫,顾禹星则是换了一身衣衫,坐在冰湖旁,放眼远眺。 裴远野坐在院中,心头有些怅然,提到江湖仙子他就想起来了秦芊儿,他有些后悔那么利落的杀掉董鲲尘了。那家伙似乎在大荒草原有很厉害的背景,或许真的能问出些什么,哪怕一丝一缕的线索也是好事。 她和妹妹一同玩得很好,所以在裴远野心中也潜移默化把她当成了妹妹,那样一个比白纸还要干净的女孩要受那么多苦难,这让裴远野有些不敢在想下去。 手摸到腰间的雀唳,在他和董鲲尘生死搏杀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并不深奥的道理,剑修腰间的剑,在许多时候都会成为他们唯一的依仗,但这很足够。 耳边响起悦耳的铃铛相撞之声,一抹火红倩影由远及近,女子披着红似火的貂裘,眉眼精致画着淡淡妆容,最令人着迷的便是那一双仿佛浸着春水双眸,这世间应当没男人会对这样一位娇柔似柳的姑娘说半个不字。 张米涑手中扫把掉在地上,一张嘴张得很大,女子同他擦肩而过同裴远野对坐,神色震惊的朱唇轻启“是你?” 江湖很大,大到知己难寻;江湖很小,小到能遇到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 眼前这位仙子,不就是自己和周培元去找唐邱茗在酒馆遇到的广月楼仙子月秋寒嘛? 她笑得开心,眉眼弯弯,看着讨喜。 “我当时就认为您不是一般人物,现在看来,果真不错。” 裴远野干笑两声,那时候自己光顾着对眼前佳人流口水了,忽然被扣上一顶高帽子还真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没话找话道“我和周培元到了洛川,为什么没见着月姑娘?” 月秋寒点了点头,声色黯淡“那时我已经回了广月楼,很幸运的错过了那场江湖惨案。” “武圣山的那位曹魏明没事儿吧?”裴远野担忧的问道,那时自己突获神力还找这家伙借枪来着,而且他和周培元一样都是很纯粹不掺杂私心的江湖人,这样的人裴远野自然是不希望他出事。 “无碍,据说现在已经能下床练武了。” 这时才回神的张米涑看着和仙子聊的颇为高兴的裴远野,心里不由敬佩起来,不愧是自己的小师弟,这寻花问柳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觑。 “周培元呢?”裴远野说出这句话后,竟觉得有些陌生,似乎这是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 “周公子更是没有大碍,据说连武道都精进几分,现在已经是轻云境中期修为的剑修了。” “那家伙……”松了口气的裴远野心中不安平静了几分,有他在自己的妹妹和叶灵儿都不会受委屈,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月丫头来了?” 李信叡笑哈哈的走来,月秋寒则是十分恭敬的起身,甜甜的说道“李爷爷,您身子骨还是那么健朗。” “哈哈哈,还是月丫头会说话,我这几个徒弟天天想着怎么气我这个老家伙,这次打算呆上几日?” 月秋寒搀着老人坐下才肯落座,稍加思索后说道“一年或两年吧,我应当很快就要摸到轻云境门槛,还望您能多加指导才行。” “别说那么多客气话,我年轻时答应过你师父那个老太婆替她一件事,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成为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仙,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做到。”李信叡双手放在腿上,招呼着张米涑落座,介绍道“他是我大徒弟张米涑。” “小女子见过张公子。” 被如此一叫,张米涑险些从石凳上摔地上,裴远野捂嘴偷笑,自己这位师兄看出来是真没见过女人啊。 一番寒暄,山下家仆将衣衫物件一五一十搬上了山,这样一来小小院落也就彻底没了空房,住在顾禹星旁边屋子的月秋寒想着自己应当去拜访一下。在询问过裴远野后之身上山寻找,这里面自然有少女的小心思在,听闻老剑仙说这位顾禹星是四人中天赋最高的那一位,搞好关系日后兴许有用。 一深一浅的踩着积雪上山,小脸冻得通红,少女不由抱怨道“这家伙还真是奇怪,练剑为何还要在山上练,兴许这就是成为高手必要的与众不同?” 终于走到了裴远野所说的那座树林,月秋寒顿时觉得更冷了,是剑气森冷的冷。 “这么一大片山林蕴含如此刚烈剑气,这是要养育多久才能做到的啊。”啧啧称奇的少女伸手想要去摸树干,好在被眼疾手快的顾禹星及时握住小手,不然那么好看的一双玉手可就要被剑气划伤了。 顾禹星愣愣的看着眼前神色有些不悦的女子,因为他对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似曾经见过一般。 “你干嘛?” 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娴熟的从怀中厚厚一沓纸中挑出了一张,递了过去。 “你是说这些树都是一柄剑气森然的剑?” 顾禹星点了点头,满眼惊奇的女子笑起来面颊有两个醉人酒窝,那一刻他脑海轰隆隆炸开了花,他更加坚定自己曾见过月秋寒。 他再次递过去一张纸,这一次轮到月秋寒脸红了起来。 纸上写了颇为朴实的二字,字体娟秀,却又很直白。 纸上写着好看。 第五十四章:那时年少 顾禹星就那样在不经意间喜欢上了初上山稳固境界的月秋寒,他现在很担忧也很急躁,担忧月秋寒会不会看不上自己,急躁月秋寒会不会看不上自己。 虽然这看似是一码事,可顾禹星心中乱成一团,那里还顾得上这些? 半夜在床上难以入眠的他翻来覆去,每每想到那张娇美好似仙女的容颜,嘴角都会不自主的咧开,笑意不自主的便跑了上去。 最终,他穿上衣服拿着剑走出了房门,向着那面冰湖走去,谁曾想这大半夜睡不着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在冰湖上挥汗如雨练剑的裴远野。 “呦,小师兄你也来练剑啊。”裴远野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说道“师父今天教了我两招,但我用起来总觉得只有形而无神意,你来的正好还能陪我练练。” 顾禹星点点头,想着和小师弟练剑总归能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吧,谁曾想二人仅仅是过了七剑,裴远野将剑收在腰间,轻声问道“小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那么心不在焉?” 顾禹星一愣,神情苦涩的递出一张纸。 “帮帮我?师兄你怎么了,你这一天天都在山上闷头练剑,怎么这山上还有光头强砍你树不成? 按道理说除了我每天早起去你那片山林静坐,也就没什么人去啊,今天也就月秋寒去了一趟,难不成你把她怎么了,还是说她打扰到小师兄你练剑了?” 裴远野想到了什么,一副得出答案的表情,连忙压低声音凑到顾禹星耳边,问道“难不成,小师兄你喜欢上月秋寒了!?” 被戳穿了心思,顾禹星点点头,他性子很直,既然喜欢大大方方承认没什么不好。 “真是难以想象啊,我一直以为小师兄很难对女子动心,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月秋寒那模样真的很像天上下凡的仙子,而且为人也颇为温柔,小师兄动心也正常。”裴远野披上白裘,二人坐下,顾禹星悠悠叹气,声音不大却响彻脚下四方天地。 “既然喜欢她,我觉得小师兄总要重新开口说话才行吧?”裴远野说完这句话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不对,男女互相爱慕旁人很难插手才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小师兄无论开不开口说话影响应该都不大。” 顾禹星嘴巴微张,十分困难,近乎是吐出来了一句话“我见过她。” 说完这句话,顾禹星痛苦的捂着胸口,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一双手呈爪状钳在地上,指缝渗出血丝。 裴远野强忍住心中的惊吓,想拍其后背的手被一股剑气震开,顾禹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自己。 那个在自己心中永远像那场秋风舞剑中一样写意风流的小师兄,就趴在哪儿,像是一头孤独无助的野兽,寻不到归处。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顾禹星絮乱的呼吸才堪堪平稳下来,赤红的双瞳由无神转为如平日般的沉水不惊,自嘲的笑声单调苦楚,双手颤抖的递给裴远野一张纸,上面写着二字,透着难以自拔的绝望。 罢了。 裴远野还想出言相劝,顾禹星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望着他脚步低沉的背影,前者若有所思的眯起眼,心中暗暗发誓,就没有我裴远野点不成的鸳鸯谱,这件事儿撮合不成他还就不姓裴了! 冬阳暖意沛足,悬于清晨的高空上令冰雪消融的极快,房檐下一根根冰锥滴水无数,玖儿倒以这为乐趣,步伐捯饬的极快在滴水间穿梭,被滴到便缩紧脖子,没被滴到便很骄傲的扬起小鼻子。 裴远野和老人在院中坐着闲聊,前者看向玩闹起来很疯的玖儿,不由说道“师父,要不先让玖儿去山下张生哪里学学写字,日后就算不讨生计,多读些书总归是好事吧?” 说完这句话,裴远野心里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前世是个极不愿意读书的人,那什么所谓的四大金刚没自己都对不起这个排名,可如今自己竟在劝别人去读书,想来就很有趣。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起初我还以为你会给她在山下找一对爹娘,没想到你会将她留在身边。”李信叡笑得和蔼,他本以为裴远野会将玖儿当成累赘,现在看,简直是当成了亲闺女。 “那么讨人喜欢的丫头当然要带在身边才放心。” “要不让她拜你为师?” “师父,你就别说笑了,我这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模样还教别人,那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李信叡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平日那么聪明机灵,现在倒是犯傻了,我又没让你现在收她做徒弟,两年后你下山便可带着她不是,待你觉得时机成熟不就成了? 再者说,这不也是我剑仙一脉的传承吗?” 听尽最后一句话,裴远野心中也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若真有那一天,不论我这个做师父的出息与否,我都会用尽平生所学教她。那师父,咱这个私塾还上不上了?” 老人又赏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上,凭什么不上,不识字连剑谱都看不明白可咋办?” 月秋寒梳好发髻,轻轻推门走出闺房,看见坐在院中闲谈了老剑仙和裴远野,笑着走过去,全然没发现头顶房梁上悬着那一根摇摇欲坠的冰锥,在其要踏出两步时,那根冰锥速度极快的下坠,就在要砸到她时被一双手稳稳攥住。 惊魂未定的月秋寒看着面无表情的顾禹星,声音微颤,想来是吓了一大跳“谢谢。” 顾禹星轻轻点了点头,将冰锥递给一旁等待良久的玖儿,小丫头得了冰锥像是得了一柄绝世好剑,兴致冲冲的跑到鸡圈外,很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舞了起来。 相望良久的二人,在裴远野轻咳声中回了神,月秋寒脸色羞红,小跑到李信叡身边坐下,不敢在抬眼去看那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 顾禹星背上剑,先是来到李信叡面前行过礼,便一人一剑再度上山而去。 “怎么,小丫头若是喜欢我这位徒弟,老夫牵线便是。”李信叡终究是过来人,觉得二人很登对,若是能让顾禹星心中多一分柔情牵挂,对他武道一途来说是好事。 月秋寒小脸红扑扑的,连忙摇头,说道“只是觉得他很熟悉,或许在哪里见过也不一定,李爷爷这个顾禹星来自哪儿?” 顾禹星的身世,属于绝不能外泄的秘密,老人避而不谈,健朗一笑便又走回了屋中。 月秋寒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见老剑仙不说,便将矛头调转至裴远野。 “我觉得月姑娘亲自去问问,或许能得到想得到的答案,我也要去山中静坐了,先行一步。”裴远野不敢再呆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之大吉。 月秋寒一人坐在院中,心头有种怅然若失蔓延开来,佳人孤坐,眉眼暗含哀伤,直到一声清脆的笑声在耳畔响起,玖儿手中捧着一个还温热的鸡蛋,很是骄傲的拿给她看。 “是我掏的,是不是很厉害?” 接过鸡蛋,月秋寒很是由衷的夸赞道“不错,这么小胆子就这么大了,比我那时候胆子大多了。” 玖儿坐到一旁,月秋寒伸手捧住她那双握着冰锥冻得通红小手,轻轻哈气替小丫头暖手。 “大姐姐是喜欢顾禹星吗?” 童言无忌,却令月秋寒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随即叹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小裴子同我说过一句话,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想送给大姐姐。” “是什么?”月秋寒好奇的问道,不经意间捋起一缕秀发,也是赏心悦目极美的模样。 “喜欢一个人,若是连同他说出这份感情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喜欢?” 月秋寒莞尔一笑,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浅显的大道理,谢谢玖儿小姑娘,我明白了。” 女子站了起来,迈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步伐上山而去,待她走后不久,裴远野才肯推门出来,他笑着说道“不错啊,玖儿女侠这般演技,不去拿个金马影后都对不起你呢。” 小丫头哪里知道金马影后是什么,只是觉得裴远野夸她,她很开心也很高兴,仅此而已。 月秋寒上山的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竟不小心跌倒,红裘上沾满白雪,她正要站起来,一双手递到眼前,抬眼一看是眼神依旧深沉哀伤的顾禹星。她将手搭在他手上,不同于那一张白净的少年面庞,他的手很粗糙上面都是因为练剑磨下的老茧。 “抱歉,又打扰你修行了。” 月秋寒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可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下去,变成了一句略显客套的说辞。 顾禹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意。 月秋寒牵强一笑,抬步低着头向前走去,背对少年,可她明白他在看着自己,期待自己能问出那句话。她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的瞬间看到了眼中饱含热泪的顾禹星,脱口而出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寒风骤起,吹乱飞雪,吹皱了心。 第五十五章:青天之下 被这句话问的手足无措的顾禹星,就连平日里睡觉都要放在床边的三尺青锋都脱了手,斜插在雪地间。 他想说话可却只字难吐,所以他只能捂着嘴,痛苦的看向月秋寒,那眼神就像溺水寻求帮助的孩童,少女并无半分犹豫,脚步飞扬向前撞入了他怀中,也彻彻底底撞进了少年心中。 两位曾在儿时见过惊鸿一面的男女,在相距十余年之久的今时今日再度相遇,顾禹星笨拙的抱住月秋寒,感受她将头埋在自己胸膛的温度,一直以来都被李信叡点评为“有他人剑形剑意,却无脚下大道。”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剑道。 在不远处,刚刚砍柴下山哼着小曲看到眼前一幕的张米涑手中斧头掉在地上,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自己这三师弟怎么回事,不是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冷这个脸,看见谁都跟别人欠自己八百两银子似的,这是突然开窍了?月秋寒才上山几天,俩人这就抱在一起了,这要待上一年那孩子不都得有了? 好家伙,整半天现在山上就自己一个光棍了呗? 山腰小院,裴远野和王青山正在哄着玖儿玩跳房子,隔着老远便听到张米涑在哪里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我告诉你们件事儿!!!” 看见自家师兄这般火急火燎,几人都凑了过去,静待下文。 “我刚才上山砍柴,你们猜我下来看见了什么!” “飞碟?” “神仙?” “会飞的猪!” 裴远野、王青山和玖儿依次给出自己的答案,张米涑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要说的事情跟眼前这三位说的比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劲爆啊。 “我看见顾禹星和月秋寒抱在了一起。” “哦。”三人异口同声,纷纷白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去玩跳房子了。 “诶,不是吧,就算这件事虽然不如什么会飞的猪劲爆,可也很令人惊讶的事情好不好,你们怎么都是这个反应?”张米涑语气带着委屈,很是替自己打抱不平。 裴远野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颇为骄傲的一拍胸脯“师兄,可能你还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师弟是什么人物,我绝对是剑仙一脉的顶级红娘,要是以后师兄看上哪位姑娘,尽管找我就好。 钱咱们就不要了,谈着俗气,就到时候喜宴让我跟小孩坐一桌就行,我能抢的过他们不至于饿死我跟玖儿。” 张米涑听的云里雾里,裴远野招呼他坐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前者茅塞顿开,说道“原来是你从中作梗啊。” “师兄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从中作梗啊,我帮助我敬爱的小师兄找媳妇完全没做错啊,你问玖儿我错了吗?” “没有。” “你问二师兄我做错了吗?” 王青山憨笑,说道“小师弟这件事干得漂亮,这样一来或许三师弟就真的开口说话了也不一定。” 张米涑看着欢天喜地的三人,只是觉得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同,此刻自己只觉得他们吵闹罢了。 李信叡见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在了解事情原委也是笑出了声,一方面高兴于顾禹星能寻到心中良人,一方面高兴于顾禹星此后剑道不必拘泥一格。 老少闲谈之际,眼尖的玖儿先是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嗑瓜子的裴远野,说道“大顾子回来了。” 眼神齐刷刷的调转过去,顾禹星被盯得浑身发毛,调头欲跑的他被月秋寒牵住手,后者秀眉微挑,问道“怎么,是我见不得人不成?” 顾禹星木讷的摇摇头,一抹晕红攀上面庞,他竟会害羞的脸红。 月秋寒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伸手轻轻捏了捏,这让师徒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是不是整反了,怎么顾禹星看起来更像是深陷爱河却害羞表达的女子,反倒是月秋寒举止大方的调戏了起来。 “老头子我越来越不懂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了,我说,既然都被看到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过来一起坐吧。” 听到师父的招呼,顾禹星点点头,牵住那双儿时便握过的手走了过去,还未落座便有些遭不住众人促狭的目光,月秋寒倒是落落大方,开口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裴远野第一个开口,问道“所以,你二人小时候真的认识?” 二人异常默契的点了点头,月秋寒又补充道“可我们似乎都忘了,只有依稀记忆,所以我见着他只觉得很亲切,我本就想着能找一位剑术了得的男人托付终生,现在看来是已经找到了。” 李信叡为老不尊的笑问道“也就是所谓的惊鸿一面,一见钟情?” 少女神色好看,干脆的点头,说道“没错。” 老人看着少女这般神色,捋顺胡须,只觉得月秋寒刚刚那般神采飞扬的喜悦很像一位故人,这样想着他伸手拍了拍顾禹星的肩膀,略微絮叨的说道“既然人家选择了你,那对人家好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师父知道你性子沉,凡事不喜欢太着急,可如今缘分就摆在眼前,要答应师父无论如何都要把握好,明白吗?” 顾禹星认真的记下这一番话,重重点了点头,在他看来李信叡比起亦师亦父的角色,更像是他真正的长辈,当年老人一人一剑站在少年身前时,顾禹星就明白这辈子都跟定他了。 —— 翌日,又是一个冬阳高照的好天气,李信叡领着顾禹星和月秋寒上山练剑,裴远野则依然是练习那已经不知练了多少遍的双手握剑起势,少年心中是有些郁闷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剑仙之徒,好家伙三位师兄出去都是剑术如何如何通天,剑招如何如何华丽辗转,到自己就会一招,别人还以为是自己天资愚钝呢。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就这一剑我都要练吐了,能有什么好练的?” 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并不稀松,严格按照师父所说的练习,一点都不肯懈怠。这个总是喊苦喊累给人初印象无比懒惰的少年,其实是剑仙一脉最勤奋的那个,每天起的最早的是他,半夜练剑的依然是他,那双初上山还白嫩嫩的小手,现在再看也已经生起了冻疮变糙了许多。 刚刚起床的张米涑打着哈欠推开房门,望向小师弟,打招呼道“小师弟,起这么早?” “是师兄你起的太晚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我超过的。”裴远野归剑如鞘,整个人穿的很单薄可仍是满头大汗,握住剑,双眼有神的裴远野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大风起兮云飞扬,硬雪渣砸在脸上,裴远野神色不悦的望向天边,似乎有人来了? 可不管是谁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裴远野站住脚步,雀唳复而出鞘,剑身呈耀眼翠色,一道剑气斩向半空可以听到一声闷哼,显然是打到了什么人。 “大胆!” 这一声响天彻地,有说不出的威严霸道。 裴远野嗤笑一声,回了一句“大胆你妹!” 吹起的云雾散去,七八位白袍男女停于半空,哪怕是寒天冻地可他们依旧穿的极为单薄,寒风吹过衣诀到真是有几分神仙的姿态,他们神色皆骄傲无比,是那种裴远野最厌恶的表情,好似这天下离了他们就转不成似的。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为首的一位中年女子训斥道,她眉眼间有几缕厚重仙气,双手负后,这世间没有比这更符合仙风道骨的姿态了。 “老婆子你说什么,这么大岁数了不在家中看孙女还出来瞎跑,小心挨揍。” 粗俗言辞令几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脾气颇大的男子抽出腰间木剑,自顾自的冲向裴远野,其剑势成一线,锋锐难挡。 少年犹如脚下生根,立在原地不动的裴远野拍了拍手,一柄宽刃从左向右飞来,硬生生将那名男子拍到了一边雪堆中,那模样那还有半分刚才的谪仙姿态。 张米涑伸手接回飞剑将其收回剑匣,站到了裴远野身边,声音虽轻但无比霸道“要么滚下来,要么滚下山。” “师父,我看这帮凡夫俗子是活的不耐烦了,让弟子去教训教训他们!” 说话的是一位梳着羊角辫的赤足少女,半截白花花小腿露在外面,一张很可爱标致的娃娃脸,只是那清高自傲的模样实在令人讨厌。 “去吧,要注意分寸,此行毕竟是要剑,若是真惹恼了哪位剑仙,可就不是好平息的事情了。” 得了师父准令,少女笑得开心,似乎一点儿都没将张米涑和裴远野当回事儿,从未下过山的少女约摸是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木剑出鞘,少女踏风而来,长剑灵动,遥遥刺出。 “师兄,这次交个我。” 裴远野双手握住剑柄,翠色剑气自下而上升腾起来,他低下头,静静聆听周遭一切。 “看剑!”少女刁蛮声在耳畔轻响。 刹那间挥出蓄力已久的长剑,剑气崩散! 第五十六章:挨揍 少女在那道剑气中败下阵来,她修为本就只有炼体境巅峰,裴远野连轻云境的董鲲尘都能跨境搏杀之,更别提一个连鸡都未必杀过的傻闺女。 裴远野看向败退的少女,神色一凛,手腕轻转手中剑柄,竟是在一声声惊呼中继续冲向少女。 “你敢!”中年女子眼见自家徒弟要遭遇不测,哪里还顾得上前辈气度,只身挡在两人中间,探出左手用两指夹住雀唳的剑身,至于哪位少女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眼角甚至都有了泪花。 裴远野一言不发,既然剑用不了那便不用,舍弃掉雀唳的他绕过中年女子,就欲一拳打在少女面颊。 只是拳锋在即将落下时停了下来,他望向那些仍悬在半空的人,又看了一眼捂着头就差哭出来的少女,语气讥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神仙,说别人凡夫俗子的时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我裴远野确实算不得什么圣人,但也不至于一帮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二傻子叫我凡夫俗子。” 中年女子神色难堪,她强忍住一剑刺死裴远野的冲动,走到少女面前替她擦掉眼泪,说道“我们是来自云梦泽葫芦岛的玉仙天门,我是宗主清云台,此行仅仅是来找老剑仙要回本属于我们宗门的一柄剑,无意冒犯,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谅解。你一个小辈气也撒了,道理也讲了,总可以了吧?” 云梦泽在裴远野的理解来看就是茫茫大海,这群人竟然是跨海而来?看来这柄剑对他们还真的很重要啊,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不辞辛劳,远跨万里山河来要。 “师父不在,也许你们要等一会儿。” 那个被一剑拍进雪堆中的男子此时站了起来,约摸是觉得太没面子了,便没事找事道“好大的面子,竟还要我们等!” 裴远野瞥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先前张米涑的那柄飞剑又飞了过来,这次很彻底将他拍晕又一头栽进了雪堆,可能要很久才能醒来了。 “我们剑仙一脉人都这么客气,你看他讨打那就打他,说到做到。”裴远野看着清云台难看的神色来了兴致,这种落井下石的话若不说出口,那他恐怕得难受上半天。 清云台平复心情,让几位弟子先将那昏过去的倒霉蛋从雪中揪出来,继而坐到那石凳上,弟子们则是就地盘坐静修起来,一时间小院倒是满满登登的人。 玖儿小姑娘没见过这种神仙阵仗,可也不愿意露怯,仍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只是那略显僵硬的动作让人看穿小丫头内心的倔强伪装。 沏上一壶热茶,隔着朦胧升腾热气,裴远野出言问道“清宗主远游千里不辞辛劳,这柄剑真有那么重要?” 清云台有些惊讶,这个刚才给了他们所有人下马威的少年,能和和气气的坐下和自己攀谈,她点了点头,答道“是我宗立宗之本。” “剑术宗门?” “倒也不算,是炼气宗门。” 裴远野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一行人远游千里,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叫谢清思的人?” 他没报什么希望,这种概率太小了,小的就像自己中彩票去兑奖途中被车撞死一样,哪里会有这种概率? 谁知清云台平静点点头,说道“遇到了。” 平静心境被搅乱,犹如刮起的狂风携骤雨,难以想象此刻他的心情有多复杂,裴远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是否带着一位好看的姑娘?” 清云台神色奇怪,说道“你是说那个天理难容的丫头?” 天理难容? 裴远野再也装不下去,伸手抓住眼前人的双肩,一字一句的问道“什么叫天理难容!?” “她不是一个纯粹有三情六欲的人,天地之间无奇不有,那个女孩是一道天降灵运吸纳了世间真气化成了现在的模样,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对练武有奇效的器具。”清云台眉头微皱,不明白为什么眼前少年会如此激动。 裴远野继续问道“器具?” “若是能将那道灵运吸纳,武道一途修行便会如有神助,想来谢清思是想把少女献给大荒武神,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大荒草原的地位。”清云台话音刚落,裴远野手中茶杯生生攥碎,双目怒意滔天的望向自己,他嘶哑着开口,反驳道“她是活生生的人,是个爱笑总爱自称神仙的小姑娘。” 清云台不解的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有违天道就是有违天道,就算谢清思不将她带走,你以为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在面对董鲲尘仍不觉得自己会死的坚毅少年坐在哪儿,赤红着一双眼睛,看似幼稚的反驳道“她是生是死,你说了不算,谢清思说了不算,自然我说了也不算。我不在乎她是狗屁的灵运所化,她这辈子想怎么活她自己定,谢清思虽将她掳走,但我一定会将她救回来。” “无理之争。”清云台有些愠怒,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少年很聪慧,可偏偏在这种在她看来争抢不得的事情上钻牛角尖,世间万物循天理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何况她们炼气师更是对天理一事极为看重,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少年她实在懒得聊下去。 “是大道之争。”裴远野心情渐渐平复,轻声说出这句话后,身后群山响彻老人爽朗笑声,仅仅是轻眨了两下眼,李信叡便不知从何处而来,笑吟吟的就坐在身旁石凳上。 老人拢袖而坐,看不出半分剑仙风采,就连随行的极为炼气师都心中起了嘀咕,这位看起来就不是很正经的老人,真是那坐镇江湖的剑仙吗? “前辈,您来了。”清云台神色自若,语气却满是尊敬。 老人点点头,继而问道“我徒弟跟你说这是大道之争,你何以见得啊?” “凡夫俗子之见,难成大器。”清云台并不因为有求于人留半分情面,说起话来那叫一针见血,刺的裴远野觉得有些不舒服。 李信叡望向裴远野,略带说教道“有时候同人讲理发现说不通,可心里又很生气时便不要在讲理,你要腰上别着的三尺青锋是当晾衣架不成!?” 老人抬手落手,轻轻一拍桌子,只见那面平静冰湖之下无数柄长剑飞入长空,在空中汇聚为一条剑气巨龙,剑气在空中炸裂为道道翠色莲花,瑰丽无比。 玖儿兴奋的抬头看向空中一幕,权当看了一场好看的白日焰火,张米涑神色惊讶,因为老人已经许久没出过剑了,这时隔不知多久的出剑仍是风骚独领江湖的本事。 清云台面色难堪,故作镇定问道“前辈这是要干嘛?” “替我徒弟出气,你修为高又会说,他说不过你也只能生闷气,我是个护短的人,见不得身边人受半分委屈,所以这一剑你得受着。” 老人飞入半空,清云台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还没开口说话,那头剑气长龙昂起龙首已经向自己直撞而来,后者挥拳砸向长龙,云层被激荡四散,可那一拳仅仅是阻挡了剑气长龙片刻,随即便淹没了清云台的身形和气息。 “师父!”羊角辫少女一声惊呼,很是担心的抬起头,一双美眸睁得老大。 李信叡也是皱了皱眉,他没动用全力,本就是想着教训教训清云台,可她气息骤失令老人心里也没了底,他捻指成诀,轻声道“散。” 剑气长龙瞬间溃形,依次又飞回了冰湖之中,清云台被一道耀眼白光包裹,那双眼也变为了苍茫白色,一拳递出,一道金光随着拳劲飞出砸向老人。 李信叡仍是拢这个袖子站在半空,那道金光停悬在他眼前在难向前半分,他笑道“既然你不是凡夫俗子,怎么难伤我分毫?” 清云台抽出腰间平平无奇的木剑,划破手指,血呈金黄之色悬浮在她眼前随即融入额头化出了第三只眼,金光乍现,闪耀了半边天。 一缕细邃光芒从那双眼射了出来,速度奇快无比,裴远野心里有些没底,倒不是觉得李信叡会输,只是觉得老人为了这件事在伤了身子很不值得。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弯曲做弹状,连弹三下,张米涑剑匣中三柄飞剑飞出,一柄挡下金光,另外两柄则是悬在了清云台的头顶,犹如青天明日般煌煌高悬,令人窒息。 “老夫我不算强,可怎么说也是当今天下第一,对付你绰绰有余。” 李信叡很自傲的笑出了声,反观清云台面色萎靡,想来刚才那诡异的一招也令她体魄有些受损。 “前辈到底想如何?” 老人摇摇头,拢着的袖子分开,指向裴远野,说道“很简单只是替他出口气罢了,老夫是个讲道理的人,没想着把你屈打成招让你非得认同他所说。可你也得明白一件事情,他是我的徒弟就算是凡夫俗子那也是跟老夫一样的凡夫俗子,我老了,或许以后能这么揍你的人就是他了。” 清云台神色开始变得震惊,她再度望向裴远野,眼神凝重。 第五十七章:夫君 二人站在半空,下面的人哪里听得见他们再说什么,裴远野抬着个头,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自己师父输了,本就很难过的羊角辫少女听到他在哪儿傻笑,凶巴巴的说道“你笑什么笑,不就是打赢了一场吗,再打一次还说不定谁会赢呢?” 玖儿挥起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说道“就算再打一百遍李爷爷也能把你师父揍趴下,你呀你,输了就是输了还输不起,裴远野说了行走江湖最瞧不起就是你这种人!” 裴远野笑得直不起腰,他望向那吃了哑巴亏的少女,问道“你叫什么?” “石琢清。” 这么一个刁蛮女子,倒是有一个颇为雅致的名字。 空中,清云台盯望了裴远野好一阵,明白李信叡用意的她,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她承认裴远野有些胆识和小聪明,心性也是极好,可这还不足以让李信叡将他手中的江湖交到少年手中,清云台虽是散仙一般的人物,可说其修为和江湖是息息相关的,江湖盛年她会更强一些,若是赶上江湖衰微那么她的实力也会倒退,所以她很在意李信叡究竟会将手中这柄剑交给谁。 李信叡反问道“为什么不行呢?” “你真的想好了?” “很早之前就想好了。” 清云台默然许久,说道“现在能把那柄剑还给我了吧,接连被你们师徒二人教训,此行倒还真是难忘啊。” 李信叡点了点头,抬手轻轻一挥,一柄套在木剑柄中的三尺青锋飞入手中,他掂量了掂量很不当回事的扔给了清云台。 后者则不同,她双手接过长剑,眼中充盈泪花,呢喃道“这么多年总算能带你回家了,这次我们一起走。” 李信叡叹了口气,别过头不去看这令人倍感辛酸的一幕,年纪大了总归是见不得这种场面。 羊角辫姑娘和裴远野就那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抬杠,直到师父站到身边,少女觉得腰板都硬了几分,刚要告状就听到师父轻轻的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裴远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出言讥讽道“呦呦呦,赶紧回去吧,下次你要是再敢来我就拿剑柄打你屁股咯。” “你你你,哪里来的粗鲁流氓,我跟你说本姑娘还不稀罕来这破地方,你就等着本姑娘坐化升仙后,非要在天上好好整治整治你!”石琢清做了个鬼脸,脚步飞扬的跟上师父,说着话还扬起小拳头示威。 “那我等着你坐化成仙,可别到最后修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云台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裴远野,牵起石琢清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师父你怎么了?” “小丫头好好练武,日后你还会遇到那个家伙的。” 清云台答非所问,语重心长的说道。 “为什么啊,师父……”石琢清垮这个小脸,裴远野那家伙嘴十分狠毒,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在和他遇见,最好连他的名字都不要在听见。 本就极富仙气的女子抬头望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天道往复,循环因果。” 听不清师父再说什么的少女甩着羊角辫,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她想着,若自己能打赢日后成为十分厉害剑修的裴远野,那自己是不是也就成了江湖上十分有名的女侠? 裴远野望向李信叡,问道“师父,你很早就知道秦芊儿是天降灵运所化?” “知道。”老人如实说道,没半分隐瞒。 “那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她是不是天降灵运对你裴远野而言真的重要吗?” 他摇了摇头,开心的说道“我裴远野能做您的徒弟三生有幸。” 坦然受之的老人,心中暗道“这句话本应我来同你说。” —— 玖儿上私塾的日子很快便到了,这对于山上的师徒几人来讲是件比之过年还要重要的事情,裴远野早早就起了床,将要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书袋当中,他叹了口气,忽然就有些理解上辈子奶奶送自己上学时的心情,约摸是那种分外牵挂的感觉。 月秋寒起得也很早,按照她的说法,今天是玖儿第一天上私塾,早上要吃些好的,这样才有精神听先生教书。 顾禹星拿出了妇唱夫随的架势,也起得很早,陪着月秋寒在厨房中搭把手,王青山与张米涑没事情做,便在小丫头耳边唠叨起来。最后玖儿实在是听烦了,便威胁二人道“你俩要再这样,我可就不去什么狗屁私塾了。” 这句话,犹如剑仙一剑,二人乖乖闭嘴不敢再出声。 吃过早饭,裴远野替小丫头挎上书袋,说道“今天我同你一起去,但明日你就要自己下山了。” 玖儿意兴阑珊的接过拍了拍书袋,叹了口气“非得去?” 裴远野俯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先去看看,也不是非得去。” 先前感觉很长的山路如今走起来倒也觉得很短了,一路上裴远野伸手任由玖儿牵着,一大一小走下山,蒙蒙亮的天色才渐渐放晴。 “也不必太逼迫自己学太多,最主要的是认些字,与其他小孩要好好相处,但也不要受了欺负,还有一点是对先生要讲礼貌,他是个命很苦的人,所以可不要出些刁难人的问题让他下不来台。” 裴远野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位家长了,这絮絮叨叨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倒是没半分违和。 玖儿不耐烦的点点头,在即将跨进私塾门槛的时候,转身问道“那下学你会来接我吗?” “当然。”裴远野目送小丫头进了私塾,在门外怔怔站了许久,直到一股凌冽剑气由远及近从南而来,他才抬起头恰好看到一抹璀璨白光直向小院撞去,这一幕引得不少村民驻足,倒是裴远野没太在意,只要老人在能出什么大乱子不成,按照他的推算指不定是那个不长眼的江湖剑修来挑战老剑仙,无非是一剑打落山下,没什么好看的。 裴远野猜对了一半,来人确实是一位剑修,可并不是来找老剑仙,而是来寻月秋寒的,而且这个人裴远野也见过正是在当初初遇月秋寒的酒馆,她身旁哪位面色冰冷对谁都没好脸色的青年剑修。 来者即是客,无论是来寻仇的还是来送钱的,李信叡都会客客气气接待,小院当中,青年看着眼前笑眯眯喝茶的老人,心底恍惚。 他就是剑仙? 这是见其第一眼青年的想法。 老人开口道“你莫名其妙砸进院子里,总要自报姓名吧?” “李一白。” “来意呢?” “带月秋寒走。” 张米涑坐在不远处房檐下,眯着一双眼,双臂环胸,手指有规律的敲击,剑气近。 “恐怕很难让你这个小辈如愿了,我知道你师父是谁不就是晋佟嘛,年轻时遇到过,剑术一般可架子却很大,再被我一剑打下台摔了个狗吃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你比你师父强多少,可现在看来架子倒是学了七八分。” 李一白本就面若寒霜,现在则是愈发冰冷,如果对坐的不是剑仙,兴许他早就一剑刺过去了。 “我师父同月秋寒的师父也就是广月楼楼主,早就为我二人订下了一桩婚事,虽未成约,可也八九不离十。 我李一白来接自己的未婚妻,有何不可?” 李一白言词生硬,他望向一间屋子,说道“我知道她就在那儿,剑仙若无言阻拦,我就将她带走了。” 李信叡摊了摊手,说道“请便。” 见老人不在阻拦,李一白心中倒也是松了口气,眼前这位若真是想拦,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李一白,就是整座皇宫的高手加起来也不过是一剑的事儿罢了。 一剑挡住其向前脚步,顾禹星平静如常的走了过来,伸手拔出斜插于地上的名剑:风起陇。 李一白又不是傻子,眼前这个人剑气咄咄逼人,显然是奔着打架来的,没有半分犹豫从镶金戴玉的剑柄中抽出名剑:大銮。 二丈有余,两股剑气相相迸射碰撞,继而炸裂四溅,变为一股劲风。 李信叡笑眯眯的拿干枯手指,指向了顾禹星,说道“我当然不会拦着你,可你总要问问我这位徒弟。” 顾禹星不是没听月秋寒提起过李一白的名号,事实上她此次来这里,也是想着能逃避这个不遂心愿的婚约,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等李一白,现在等到也就没什么废话可说,打得他认输便好。 心中想着,手中略显细长的青锋震颤不止,就连它都感受到了顾禹星体内延绵不绝,气冲斗牛的剑气。 “你叫什么?”李一白还是很规矩的,毕竟其师父乃是洛川第一剑修,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耳濡目染的李一白自然而然也习得了许多比武规则,不经意间他的身上已然背负起了种种枷锁,原本道长途宽的剑道也愈发狭窄。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眼前这位掏出了一张纸走到他身边递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娟秀的一行字令他额头青筋蹦起,愤怒滔天。 纸上写着九个大字,月秋寒的夫君顾禹星。 第五十八章:意气之争 长剑横扫,苍白剑光闪烁耀眼,顾禹星举剑挡下,一击扫堂腿,扫起飞雪寒风也逼退李一白两三步,后者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泡,飞身抬手举剑便砍向顾禹星还未来得及收拢的左腿。 谁知他并未闪避,而是以右腿为支撑点,其身形原地盘旋一圈站了起来,双剑相挡,二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左掌拍向对方胸膛。 这一掌,顾禹星退后一丈,李一白则是退了两丈,孰高孰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李一白的身影在剑气笼罩下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双脚之下如有清风相助,这一剑呈一线之状直直的递向顾禹星,李信叡仍是坦坦而坐,丝毫不因为那凌冽剑气横飞而担忧会伤到自己。 平地之上,长剑风起陇剑柄处隐隐盘旋出一抹翠色,随即这股翠色逐渐蔓延长剑全身,将它整个笼罩在其中。 顾禹星的嘴角有了笑意,跟剑仙一脉的弟子比谁的剑快,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翠与白光似是两道闪电般错身而过,顾禹星脚步猛踏脚下土地,整个人都飞到天上,李一白随之而去,终究是在院子里,两个人谁都放不开手脚,天空广阔可以打的尽兴。 两抹远远看去像是两道璀璨星辰的光纠缠在了一起,在光芒之中二人也陷入了僵局。 剑招如风,横扫劈砍,二人你来我往了得有半个时辰,李一白揪住机会递出一剑,看似平淡所以顾禹星便没有在意,举剑挡剑时磅礴剑气从其中喷薄而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手中剑都险些脱手坠入地面。 李一白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手中剑锋陡然变得更加锋锐凌冽,速度之快在半空留下了道道剑影。 顾禹星吐出一口血水,神色发狠,他就是在等这一剑,师父教过他,虽然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越快便越容易出现破绽,现在破绽就在眼前! 剑气乱云,呈盘旋之态环在二人周身,顾禹星开始主动掠向李一白,在那一剑即将刺到自己胸膛时,他在后者惊骇的目光下伸手握住那剑气锋锐的名剑大銮,不顾血肉飞溅,硬生生将那一剑攥在了手中。 得手的顾禹星咧嘴轻笑,甚至连疼痛都顾不上,他横飞一脚踹在李一白的胸膛,令他被迫脱手握不得剑。 张米涑的剑匣砰然打开,里面飞出三柄飞剑飞入空中,从三个方向刺向了李一白。 手中无剑的他自然不愿承认自己败了,所以他稳住身形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以气御剑让大銮飞回手中,可他惊奇的发现原本跟随自己数十年的名剑大銮安安静静躺在顾禹星手中,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三柄飞剑已经停在自己周身,顾禹星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无力垂下,少年不得不用腋下夹住大銮,随即他遥遥举起风起陇,剑芒指向李一白,李信叡笑眯眯的抬起头,大声喊道“我那徒弟不会说话,就由我这个师父代劳问问你,你他娘的认不认输?” 话语粗俗令来自洛川贵圈的李一白觉得面色羞红,怎么说也是被如今洛川第一剑青眼相加的人,无论是心性还是品质其实都不算不俗,李一白咬着牙摇了摇头,说道“宁死不认输。” 顾禹星笑了笑,将夹在腋下的大銮在李一白惊讶的目光下扔给了自己,李信叡到并不意外,反而是大声说道“我徒弟这是告诉你,既然你不服,那就打服你!” 握住剑的李一白,一言不发,长剑负后掠向顾禹星,就在二人距离一尺之余,他踏空而上,这一剑是有上而下的霸道一剑,直穿头颅。 顾禹星侧身,那一剑擦着鼻尖而过,剑在手中轻轻反转,斜横着斩向李一白的面门。 后者那原本由上而下落下的一剑猛地提了上来,将顾禹星的剑锋弹开,掌掌相对,只是这一次并非是触之即离,而是胶着谁也不肯先松开这口气。 二人皆是深吸一口气,顾禹星因为刚刚左手被一剑炸的血肉模糊,不得不舍弃掉手中的长剑用掌相对,正因如此他这一掌便更不能松懈,这不仅仅是一掌之争,更是二人气力长短之争。 顾禹星咬紧牙关,手掌不经意被推得愈发向后,显然若在这样对掌下去,自己一定会输。他头微微后仰,砰然的砸向李一白的脑门,在沉闷响声中,李一白双目无神的从空中跌落而下,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额头都血流成片,血顺着面颊流下令他看不出个人样。 刚刚走上山的裴远野就看到了这略显好笑的一幕,李一白就这样随风跌落,好在是落在了雪堆上并无大碍,只是什么时候能醒就很难说了。 月秋寒早早就站在院中,她伸手扶住站不太稳当的顾禹星,后者看着她那双被担忧占满的双眼,身之痛难比心中甜。 李一白是被裴远野抬回来的,好巧不巧这家伙近乎是落在了少年的脚边,丢着不管自然不符合裴远野的性子,所以他就不情不愿的将其带了回来。 李一白在睁开眼时,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正对着自己做鬼脸,他脑袋发懵,问道“这是哪里?” 玖儿没搭理他,而是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朝屋外喊道“他醒啦!”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翻身下床,屁颠屁颠的跑了。 门帘被挑开,走进来的赫然是李信叡和顾禹星,还有娇柔无双的月秋寒。看到哪位本应是自己未婚妻的佳人,李一白不由低下了头,他其实没那么喜欢月秋寒,只是前者贵为广月楼少宗主,模样又是天下难得的好,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天下男人谁不会有种征服欲被满足的欣喜? “醒啦?”李信叡笑眯眯坐在床边,似乎没有因为自己一开始的出言不逊而生气。 李一白一言不发,点了点头,想来还对那场比试中顾禹星的头锤耿耿于怀,生长在帝都的他那里比过这般粗鲁没规矩的武? “你已经在这儿昏迷了两天一夜,这几日都是顾禹星在照顾你。” “我又没求着他照顾。”李一白说完这句话,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谢谢,李信叡轻笑,眼前这位青年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你不错,比你师父强太多了,若不是怕那个老家伙来我这儿兴师问罪,我都不算让你离开了。”李信叡咂吧着嘴,随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剑道本就是一条宽途,正所谓条条大路皆是阳关道,可你要明白如若你一直裹足不前,被洛川那声声恭维捧上天,那我不得不很遗憾的告诉你,此生你的剑道也就止步于此了。 我想问问你,你真正走进过江湖吗?见过云海浩渺,桃林依依,翠竹萧萧吗?如若都还没见过,你不妨从这里出发,一路走到云梦泽,自有感悟。” 说完这些,言尽于此,李信叡带着顾禹星和月秋寒走出小屋,只留下愣愣没回神的李一白,他明白刚才那一番话的意义,远胜过自己再练十年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约摸就是这个意思。 入夜,心思乱如麻的李一白穿好衣服走出屋子,能看见那面冰湖上,有两道剑影纷飞漫天,清冷月光之下,是肃杀剑气。 他步履不停的走近,两道剑影的主人也收剑停步,赫然是裴远野与顾禹星二人,见来人是李一白,裴远野笑着说道“你前两日同我小师兄比剑,我看的一清二楚,不如你我也比一场?不过提前说好,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媳妇让给你。” 李一白哑然失笑,觉得裴远野很有意思,比洛川那帮虚与委蛇的人有意思的多,所以他出言问道“江湖中,都是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吗?” “比我有意思的人也很多,我也见过不少,有为人坦荡的曹魏明,也有心思纯真的玄灵子,但我觉得听人所言不如亲身经历,脚下便是大好江湖,没道理不去亲眼见见。” 顾禹星也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能言会道的小师弟,他是愈发喜欢。 李一白笑着点头,说道“看样子,顾禹星是在给你喂剑,不如我来试试?” 裴远野点点头,抽出雀唳,应声道“那便试试。” 翌日,李一白收拾好行装,拿起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名剑大銮,没跟任何人道别便要之身去看看江湖,只是在下山路上,他遇到了顾禹星,后者似乎就是在等他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李一白知道少年不说话,便静声等待他递给自己纸。果不其然,不多时他递来了一张纸,上面写的话令李一白战意满满,整个人都是剑意勃发。 纸上写着,十年后再战,敢不敢? “当然敢,只是那时候你孩子都能下地打酱油了,月秋寒真能让你做这种生死之争?” 顾禹星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的地又指了指头顶的天,这一次他没递来一张纸,李一白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心大笑随即头也不回的下山而去。 不是生死之争,而是大道之争。 第五十九章:上上签 王青山在山脚村子有一位十分牵挂的陈姑娘,这是山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可除了张米涑和顾禹星还有师父以外,其他人就再也没见过这位陈姑娘了。月秋寒还好毕竟是大家闺秀的性子,这种事儿她自然不好意思问,可裴远野和玖儿就不同了,不知抽了什么疯非嚷嚷着要见一见这位陈姑娘。 “师兄,你就带我和玖儿一起去看看这位陈姑娘吧。”裴远野死乞白赖的说道,就差扑在王青山脚边抱着他大腿哭了。 玖儿也是,哭哭啼啼的模样,可以说是见者心软,闻者流泪。 老实巴交的王青山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只得很害羞的挠挠头,说道“陈姑娘性子很害羞,我怕带你们去吓到她……” 裴远野“义正严词”道“师兄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玖儿只是对未来的嫂子有些应有的好奇心罢了,难道这都不能得到满足吗?我也就罢了,那你看看玖儿,她正是对爱情向往纯真浪漫的年岁啊,让她好好看看师兄和陈姑娘恩爱的模样,未来江湖上她也好寻一位如意郎君。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因为不明白什么是相爱,在未来行走江湖的时候被男人骗了身子骗了心,师兄你真的忍心吗!?” 玖儿一个劲儿的点头,王青山一愣,脑海里出现玖儿长大以后若真是被骗了感情的模样,当即一拍桌子一咬牙“既然是为了小玖儿,那就另当别论了,今天天色已晚,咱们明天去!” 取得胜利的二人相视一笑,引得不远处坐着看戏的顾禹星和月秋寒哭笑不得,这两个活宝就会“欺负”王青山这个山上唯一的老实人。 毕竟是要见自己未来的嫂子,裴远野早早起床,小丫头自然也是如此,而且还穿上了月秋寒一针一线为她织缝的红色棉袄。 下山路上,看见自家师兄紧张的模样,裴远野打趣道“师兄你看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第一次抢人紧张的呢。” 几人下山,恰逢遇到张米涑下山买东西回来,他看着三人将裴远野和玖儿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们真要和王青山去见陈姑娘?” 裴远野摸不着头脑,说道“对啊,这又不是去窑子,总不会有什么玖儿见不得的东西吧?” 张米涑摆了摆手,斟酌了一会儿,说道“陈姑娘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你们去了千万不要乱说话,明白吗?” 看见大师兄这么严肃的神色,裴远野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膛,说道“放心吧,师兄,我裴远野就算在不靠谱,在这件事上,你大可放心我。” 送走了大师兄,裴远野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到底是怎样一位姑娘呢,能让自家大师兄这么小心翼翼的警告自己,难不成是一位避尘不出世的高手女子,又或者是一位性子极为古怪的女子?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答案,少年捎了捎头,看着王青山壮硕的背影,轻声道“既然是师兄心心念念的姑娘,想来应该温柔至极。” 一扇破旧木门前,王青山踌躇犹豫,那双手许久不敢扣响门,裴远野抱着玖儿蹲坐在一旁的墙根下,忍不住说道“师兄,你在不敲门,我真的有理由怀疑这位陈姑娘是你虚构出来。” 王青山红这个脸,安慰道“稍安勿躁,我已经快酝酿好了,这就敲门。” 过了不知多久,王青山总算是有了勇气敲门,可门却吱吱呀呀自己开了,裴远野忙着起身,玖儿也是有种拨开云雾见明日的激动,终于能见着这位陈姑娘了。 “是你来了吗……”轻柔嗓音似是柔柔软软的棉花,裴远野本想自我介绍一番,可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眼前这位长发如瀑,没有用钗子梳起长发的姑娘,竟是一位盲人。她双眼上缠着一条白绸,白绸上绣着朵朵梨花,裴远野现在知道为何二师兄的手绣活计做的那么好了,原来是有这么一位姑娘。 王青山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我……这次带了小师弟和一位小姑娘来,他们非吵着想见你一眼。” 性子有些怯懦的姑娘,脚步不自主向后移了移,壮着胆子说道“那快进来吧,我看不见,青山你替我招呼一下,别怠慢了。” 裴远野摇了摇头,示意王青山赶紧去扶住姑娘,轻声道“无碍,您是师兄认定的媳妇,所以没什么好客气的,都是一家人。” 王青山虽然嘴笨,可心很实诚,由衷的说道“我这个小师弟人很好,我扶你先进屋,天冷着凉就不好了。” 裴远野现在才真正清楚,为什么二师兄不愿自己来见陈姑娘,与其说他不愿倒不如说是这位温柔似水的姑娘不愿,心中略有歉意的跟在二人身后,玖儿很懂事的乖巧跟在裴远野身边,走进了屋中。 煮水沏茶,目盲女子声音歉意,说道“其实青山很愿意带我去见你们,是我自己不愿意,觉得自己眼瞎会让他丢了面子。” 王青山摇头,伸手握紧陈姑娘的小手,急切的说道“哪里的话,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陈姑娘小脸红得诱人,王青山干笑着松开手,显然二人都忽视了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二人恩恩爱爱的裴远野和玖儿。可随后王青山抿了抿嘴,仍是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柔夷,他长舒了口气,对着裴远野和玖儿,郑重其事的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未来的嫂子和婶婶,陈姝唯。” 裴远野笑着起身,对着眼前这位目盲女女子郑重行礼,玖儿有样学样也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大礼。 只可惜,这一幕女子看不见。 聊到天色渐暗,陈姝唯也从一开始的羞涩转为了不那么害羞,她轻声道“现在天色应该也晚了,不如就留下来吃一顿吧,不过都是粗茶淡饭……” 裴远野放下手中茶杯,撸起袖子,说道“没事儿,嫂子您在这儿休息休息,我和师兄去做饭就成,玖儿照顾好你未来的婶婶。”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坐到炕边,说道“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婶婶的。” 裴远野坐在板凳上,掰着手中白菜,闲聊道“师兄真的好福气,能找到这么一位好姑娘。” 王青山和着肉馅,轻声细语道“你知道是那一次让我认定了我王青山这辈子非她不娶的念头吗?” 这种八卦不听简直不是人啊,裴远野笑呵呵的凑过去,问道“那次啊?” 师兄放下手中筷子,伸出大手搓了搓面颊,还没说竟隐隐就红了眼眶,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应当是去年,我和她一同去旁边县城中买些年货,那是她第一次要跟我一起上山去和师兄弟还有师父一起过年,所以她紧张的连觉都睡不好,我对她没什么隐瞒,包括自己是剑仙之徒的身份,所以她总是很害怕,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怕我那一天真的会不要她。在县城中摆摊算卦的人多如牛毛,她本是很节俭的性子,可那日却非要同我算个姻缘不成,我是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小手握成拳抖个不停,直到算命的说出是副好签是她才松了口气,高兴的都哭了出来。 那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算命,无非是想多一点与我走到白头偕老的底气,王青山这辈子都会永付真心的对待陈姝唯,这是你师兄我唯一的剑道,我不是不敢杀人只是不想用一双杀人的手去触摸这么一位性子清尘脱俗的姑娘。” 裴远野擦了擦眼角,一言不发。 王青山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衣服中掏出一枚竹签,笑得灿烂“这就是当时那枚签子,我买了下来随身放在身上,一直以来好像都没告诉她,就算真配不上那也是我王青山配不上她。” 伸手接过竹签,裴远野轻声念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 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上上签。 冬天,谁又能拒绝一锅热气腾腾的汆丸子呢,当那锅香气扑鼻的汆丸子端上桌时,玖儿整个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原本很少喝酒的王青山破天荒的出门打了二两酒回来,裴远野知道自己师兄很高兴,自然没有拒绝,二人举杯相撞,都是不由的笑出了声。 饭桌上,陈姑娘话渐渐变多了起来,讲的最多的就是她同王青山的点点滴滴,玖儿听的很认真,仿佛自己就是陈姑娘一样。裴远野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他先前与王青山说的那一番说辞并非全是胡扯,因为他真的希望玖儿在未来行走江湖中,可以寻到一段金玉良缘,而非是伤心痛骨的恋情。 吃过饭又待了许久,几人也要离开了,裴远野挑着一尾灯笼,看着和陈姑娘相拥许久的师兄,玖儿则是拍了拍裴远野,示意他俯身听自己说话。 小丫头很没底气的问道“日后,我也能寻到这么好的姻缘吗?” “自然会,你也会寻到自己的上上签。” 我同你的爱,每时每刻,无时无刻,皆是上上签。 第六十章:下山斩蛟 苍云剑宗作为江湖公认的第一剑宗,在周培元取得江湖大会魁首之位后,风头更是强盛到了一个风光无限的地步。可这似乎和寄情于剑的周培元没多大关系,自己无非是和平日里一样,练剑以及和裴非衣一起玩。 这些天,宗门里的那些弟子都能看见在自己心目中高大伟岸的大师兄,陪着一位模样可爱娇俏的小姑娘满苍云剑宗乱跑,不是没有长老提出过抗议,只是这种抗议在身为宗主徒弟兼任少宗主的周培元面前,显然是不具备什么威胁力,所以周培元带着身边哪位混世小魔王依旧我行我素。 尤其是冬天下了雪,小丫头仿佛找到了难得一见的玩具,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吵着要去堆雪人。 周培元已经许久没沉下心练剑了,可奇怪的是,自己的境界倒是提升了不少,他不是没有去问过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可师父仅仅是高深莫测一笑,没告诉他为什么,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姑娘。 “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啊,山上能玩的地方基本上都走遍了,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去找我哥啊。” 裴非衣意兴阑珊从外面走了进来,趴在了椅榻上,伸出小手拽着周培元的衣角,后者正在读书,那张脸在冬阳照耀下更显得温柔。他笑着将书放到一边,抿着嘴唇实在是给不出一个靠谱的答案,毕竟裴远野走的时候,他们几人都晕过去了,谁也不知道那个上山练剑的少年到底几年能下山。 “别担心,我相信以他的天资,很快就能练成,我还等着他一起去寻仇。”说着,那双柔和的双眼变得凌冽起来,无论是薛抟还是谢清思他都没想着放过,如今许多江湖大宗派都或明或暗的抵制薛抟,长此以往,他必然会身败名裂。 可周培元明白,如今的薛抟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有了大荒王朝做后路的他,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芊儿姐姐,会没事的吧?”提到这件事,裴非衣就会变得闷闷不乐起来,在她看来无论是哥哥还是大周子,就连自己的未来的嫂子似乎都在为这件事情努力,唯有自己想练剑怕辛苦,想读书又读不进去。 “放心吧,她可是神仙,神仙是不会死的。”周培元看出了她的不开心,起身说道“不如这样,再过段日子,我带你下山去玩?” “真的?”小姑娘双眼放光,凑到周培元眼前,后者脸微红,点点头,说道“是真的。” 裴非衣笑着在他左脸轻轻亲了一口,随后笑嘻嘻的跑出去玩了,只留下愣愣摸着自己左脸的周培元,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声道“她可是裴远野的妹妹,而且比自己小了足足八岁,无论如何都不能往那方面想才是。” “大周子,快出来帮我堆雪人啊,在帮我弄那么大的雪球,好不好!” 听见窗外小丫头叫自己,周培元将那些杂念皆抛之脑后,笑着应道“好啊,这就来!” “周师兄,宗主叫你过去一趟。” 院门外,一模样乖巧的少年站在那儿,边行礼边说道。 裴非衣拍去双手白雪,说道“那你快去吧,我一个人玩也没关系。” 小丫头对哪位白须白发的和蔼老人好感颇多,听说是他要找大周子,心中原本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周培元点点头,拿起石桌上的名剑铳风跟着师弟而去,那柄天下第二的名剑雀唳被他封进了剑匣当中,按照他的说法,日后待裴远野出山,这柄剑可以给他留着。那家伙喜欢显摆,拿上一柄天下名剑谱第二的好剑,他会很高兴。 “师父唤我是有什么大事儿?” “宗主之意,我也不太清楚,但想来是让师兄下山除魔卫道吧。” 周培元暗暗点头,二人一前一后便再无言语,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入口前,师弟恭敬的说道“宗主在此处静修,同我说只让师兄你一人进去。” 周培元点了点头,步下生风走入竹林当中,冬日虽寒冷,可竹叶在冷风肆虐下却绿得更加纯粹,行至一间茅屋前,他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师父。” 门应声打开,里面盘坐一位健朗老人,虽已老,举手投足间仍有洒脱风流。 “快进来,外面冷,师父刚沏了茶。” 周培元并未多做客气,虽说如今师父贵为宗主,但师父本人钟情练剑,对于苍云剑宗内部事务从未过问和打理过,一直都是大长老代劳,所以在周培元眼中自己这位师父身为剑修纯粹的很。 分外懒散的坐下,周培元抱怨道“您老人家自得清净,有事便传唤我,前些日子我想见您一面都被拦下了。” 名字颇雅的老人干笑两声,殷勤的为徒弟斟茶,说道“前些日子静修感悟颇多,神游万里路,总要好好消化消化不是。” 周培元本就是逗逗老人,又见着自己师父给自己斟茶,哪里还提的上生气,出言问道“这次,是又有什么大事儿吗?” “伏魔山出了条恶蛟,这几日已然有十几个小孩被这条畜生卷走,周遭几座州县本就是靠打渔为生,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没人敢打渔了。”老人沉声说道,他又指了指周培元,说道“你刚刚晋升境界,本就需要磨炼,这次一人下山没问题吧?” 周培元轻笑,伸手拍了拍胸膛,说道“没问题。” 他一人斩蛟当然没问题,只是他忽略了一个比一百一万条蛟龙更棘手的事情。 “我不,我不,你要么就带我一起去,要么就让老爷爷换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待在山上!” 周培元头疼的看着床上撒泼打滚的裴非衣,其实他明白,小丫头平日里很听话也很疼人,之所以这样只是怕自己会和裴远野一样,忽然从她身边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和绵长思念。 “此行不是游山玩水,是要去斩一条又凶又可怕的恶蛟,我不是不想带着你,只是太危险了。 你哥哥将你托付给我,便是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这个险我绝对不能让你冒。” 周培元耐着性子说道,裴非衣语塞,不知该怎么反驳,嘴撅的老高都能挂上油壶。 安抚好小丫头,周培元也松了口气,保证道“我最多也就下山七日,你只要睡六次觉,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一定带你下山去玩,好不好?” 裴非衣伸出小拇指,因为哭闹,嗓子有些沙哑“那说好了?” 周培元伸出小拇指,大手小手轻轻一钩,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柔软长发,宠溺的说道“我何时骗过你?” 翌日,天还未亮,周培元便下山而去,一来是想着早去早归,二来是实在看不得裴非衣抽抽涕涕的模样,他怕一心软,真就带着她去了。 —— 大周朝,天子疆土分五道,剑南道除却以天下第一剑宗闻名,还有便是以其高超捕鱼技法和水性极好的弄潮健儿闻名,如今以伏魔山为源头的一头恶蛟,断了足足三州百姓生活根本,百姓叫苦不迭的同时也都在期待苍云剑宗出手斩蛟。 一间算不得好的破落酒馆,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那双动人凤眼满是忧虑,酒馆已经许多天没有客人了,以前靠着自己姿色在十里八村都有名其实客人还是不少的,虽然大多是本着揩油和过眼瘾而来,可怎么着也算是有钱花。这下倒好断了财路的汉子们,家中婆娘哪里还允许他们出来乱花所剩无多的积蓄,一来二去这间酒馆已经许多天没来过客人了。 她抬手拿下头上木钗,长发如瀑,徐徐落下,那半遮面的天然娇媚,简直能令那些打半辈子渔的汉子挪不开眼。 “有酒吗?” 老板娘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正眼一瞧便是眼前一亮,真是位好俊的公子,白袍白裘的模样,这不就是书上所说的白衣少侠嘛? 公子走进酒馆,伸手扫去椅凳落的灰,问道“看起来很久没客人了?” 老板娘边端来酒,边埋怨道“是哩,据说不远处的那伏魔山不知怎的突然出现条恶蛟,吓得大家伙谁都不敢下江打渔了,据说前不久有一户人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男人出江打渔就再也没回来,他们家婆娘哭瞎了一双眼睛,想想就令人心里难受不是。” 周培元没接茬,而是说道“再炒个拿手小菜吧。” 老板娘笑吟吟的应下,这么多天都没揭开锅,可算有位来吃酒的客人,还是为这么俊秀的公子,如若自己能在年轻个十几岁,这间破酒馆不要也罢,跟着眼前这位公子浪迹江湖不也是桩美谈? 炒完菜,她也就顺势落座,坐在了公子对面,倒是这位俊哥儿,瞧见自己坐下竟有些不自在了将眼神移向别处,那眼神清澈明亮的模样,让见多了村中汉子浑浊欲气眼神的她更觉得惊奇。 老板娘打趣道“看公子这举止不凡的模样,该不会是苍云剑宗下山斩蛟的剑修吧,在看着好看的模样,不会恰巧又是周培元吧?” 喝酒喝一半的公子被呛得脸涨红,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不由一惊,山下女人都这么厉害? 第六十一章:剑气难挡 老板娘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真的就套出了眼前这位公子显赫无比的身份,一时间倒是她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就这么公然调戏未来苍云剑宗的宗主,虽说心有余悸可也有种别样的小得意。 “真没想到,苍云剑宗的周培元就坐在我对面。”老板娘似乎来了兴致,拿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怎么说这也是和周培元喝过酒,日后同别人说起也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 “此行是下山斩蛟而来,还请您放心,不出几日,这里便又会宾客盈门。” “周公子还真是很有烟火气,还惦念我这小店。” 周培元摇摇头,笑着说道“本就是应该的,苍云剑宗既然开宗立派于剑南道,那么剑南道百姓的事便是苍云剑宗的事,是很寻常的邻里互助。” 被周培元一番话逗得咯咯直笑的老板娘,那对澎湃也随着她身形起伏而动,周培元别过头,不去看那恢宏的好风景。 “周公子看似老实,没想到是个这么会讨女子开心的主儿。” 酒壶饮尽,二人聊了许多,周培元很单纯的当老板娘作为一位长辈,当问起婚配时,他羞涩摇头的模样更是引得老板娘娇笑连连。 重新拿起剑的周培元拜别了老板娘,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柳依,是个丧夫的可怜女子,这对于未来势比天高的周培元而言本可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句薄情话,就算周培元愿意真就一剑砍死她,试问官府又能那他如何? 可周培元和裴远野一样,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交了酒钱后,柳依本是打趣的一句:若斩完蛟,不如再回来喝上一壶。这句话他欣然答应,临行时更是拱手行礼才转身而去。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柳依伸出玉手将头发重新盘好,紧俏薄唇微张,轻声道“哪儿见过这样的江湖少侠……” 伏魔山是剑南道第一大群山,其蜿蜒曲折百里,那条长蛟行于水中,寻常人海底捞针都比找这条长蛟要容易的多。周培元站于浩渺江畔,以往江边要热闹很多,江两边应该有撑着渡船载客的老人,应有仅用一尾扁舟便敢横江捕鱼的弄潮儿,在浅滩那边也会有嬉笑打闹的孩童,可如今却什么都没了,仅仅几日沿江数里都像是断了生气。 周培元反手从袖中掏出一颗雪白宝珠,这颗珠子是师父给自己的,据说可以根据它寻到那恶蛟在何处,可自己都站在了距离伏魔山不足三里的江畔,这珠子依旧是毫无变化。 “难道是回了山中?”周培元举目望远,那座被冬雪覆盖的山群绵延无边,若是真循江而上,恐怕十天半个月也很难找到。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而一双小手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即便听到一个小孩在自己耳边出声问道“你也是来斩蛟的?” 来人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隆冬时分,他也仅仅是穿着一双单薄草鞋,就连周培元看着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披在自己身上的白裘给了男孩,疑惑的问道“难不成除了我还有别人?” 剑南道并没有几个江湖宗派,所以周培元发出这样的疑问,无可厚非。孩童的一句话到让他有了些戒备心,恶蛟很可怕,仅仅是可怕在它凶神恶煞;人心更可怕,可怕在它深藏不露,令人猝不及防。 既然有别的江湖侠士,那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变得复杂起来了。 小男孩接过白裘,本能的伸手接过披在了身上,随即又很害怕,一个劲儿的摇头,说道“你就算给我这件好衣裳,我也不会带你去伏魔山的,还给你!” 边说边将白裘还给了周培元,后者心中明了,摇头说道“你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会逼迫你带路去伏魔山的。” 孩童狐疑的重新接过白裘,打量了周培元半晌,终于是安定下了一颗心,说道“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自称斩蛟卫道的人,他们用许多新奇玩意儿,诱惑了许多我的朋友为他们带路,可结果是所有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所以,真的没有人知道那条恶蛟具体在何处吗?” 男孩摇了摇头,指向远处依稀可辨山体轮廓的伏魔山,说道“伏魔山中浩渺江源,哪儿又一座大钟,据说就在那大钟附近。” 那座大钟,周培元是知道的,因为那是整座江湖中唯一得到升仙之人留在人间的东西,传闻百年前,伏魔山中魑魅魍魉横行,张陵于伏魔山青天之上,降下一口大钟以此来镇压此处邪物。 所以这次恶蛟出世,还有一点很令周培元的师父王听柳担忧,那就是本应作为天下正气最沛足的伏魔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邪物? 周培元点点头,说道“那你快回家吧,接下来几日伏魔山中可能会有震响,记得同乡亲们说一声,是我周培元在斩蛟,所以不用惊慌。” 男孩应下,刚反应过来,周培元早已逆江而去。 刚刚他说,自己是周培元? 剑南道的孩童无人不识周培元,男孩咧嘴一笑,振臂高呼“周公子,务必要杀了那头畜生啊!” 雪淞挂枝,飞于山林之中的周培元再掏出那枚宝珠,可以清晰看到其表面已经不复最初的洁白,而是蒙上了一层似水雾般的阴影。 “好浓烈的血腥味。” 周培元停下身形,皱紧眉头看着眼前一幕,原本应清澈的江水变成了一大滩血水,其上漂流着残肢断臂,甚至还有面目全非的头颅。 他捂住鼻子,再往前就是那座大钟了。 “怎么可能!?” 原本应当镇守在浩渺江源的大钟竟被劈成了两半,周培元身形落地,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脑袋都转不过弯来了。 “救我……” 虚弱脱力的呼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循声望去,是一位下半截身子都被恶蛟啃食的女子,她无力的向前爬行,那张本应很美的脸上因为血污也变得肮脏不堪。她同样看到了周培元,如若是以前看到这样的江湖少侠,总要端庄上前,攀谈几句,可事到如今她只求能活下来。 周培元跑到女子身边,俯身握住女子的手,脉搏虚弱,就算她真的被活着带上苍云剑宗也活不下来了。 女子扑腾的愈发厉害,是回光返照的前兆,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那双手也终究是无力的从周培元手中滑落,小心翼翼的替她闭上双眼,周培元平复了一下怒气冲天的心境,朝江中怒吼道“畜生给我滚出来!!!” 江面盘旋成一个漩涡,只见一条似蛇非蛇的黑鳞长蛟从中窜了出来,硕大头颅旁有两个用于呼吸的鳃,此刻它赤红一双眼,朝周培元怒吼一声,便是方圆十里外也能依稀听见。 周培元与之相比真的是太渺小了,还不足恶蛟的一颗头颅大。 可他眼神并无畏惧,因为他可是真真正正斩过恶龙的人。 身边缕缕火焰盘旋,灼烧着空气都变成了焦糊味,提剑纵身一跃,便是和恶蛟平视且仅仅距离一丈。 “给我死!” 铳风裹挟着火焰与风,整柄剑都变为了火凤的形状,周培元高举长剑,猛然落下的同时,剑气荡漾四方,震得四周树木雪淞层层落下,若不是此刻斩蛟,这也是一幕极好的景色。 恶蛟丝毫不惧,迎着那一剑就像周培元撞来,谁知那一剑砍在这头畜生的头顶毫无波澜,甚至连一道剑痕都没能留下,周培元侧身躲过头槌,谁知恶蛟猛然转身,他还是被其用身子撞向一边,撞断了不知多少树才停下。 恶蛟一击得手,竟是张开血盆大口笑了起来,这笑声无比刺耳,也令周培元有些哭笑不得,心中也多了一丝狐疑。 这头恶蛟,有灵智? 还不容他多想,一口不知为何物的黑色液体从它嘴中喷出,飞速向自己射来。起身飞旋躲避,在看被那口液体吐到的地方,缕缕白气升起,赫然被腐蚀了。 “总要先能破开它的鳞片才行。”周培元双眸紧闭,再度睁开又变为了苍茫蓝色,铳风似乎感应到了剑主喷薄的剑气,剑鸣不止。 “胜负,便看这一剑了。” 狂风猛烈的刮起,恶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剑的不凡,张开大嘴像是示威一般的朝周培元吼道,随即一口更加浓烈的的黑色液体直喷而来,是避无可避的速度。 铳风银白色剑身已经完全被剑气染成了青蓝色,剑芒璀璨,蓄势待发。 周培元再次跃起,这一次他迎着那黑色液体而上,一剑将其斩成了两半,无所畏惧的继续像恶蛟砍去。 后者似乎也有些害怕,一连几口液体吐出,却都被周培元快剑斩乱麻似的挥剑砍去,周培元已经跃至了一个比恶蛟还要高的高度,身体微微旋转,剑影随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 砰! 长剑砍在了恶蛟头颅上,仅仅是停顿了数秒,便以难以阻拦之势将它整个脑袋都摘了下来。 周培元身形平稳落地,头也不回的收剑如鞘。 第六十二章:人生难过百年 周培元抬手用剑气御掉因为恶蛟尸体坠江而激荡起的江水,他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原来这头恶蛟这么不禁打,去和老板娘在喝一壶酒,就赶紧回山上去陪非衣好了。” 打定主意的他,转身便要走,谁知江底响起了一声声更加雄浑猛烈的兽吼,江面大乱的同时就连脚下大地都在颤乱不止,一头头恶蛟破江而出,其中一头就连鳃都是赤红色,显然于周培元斩去的那头实力都是天差地别。 “现在我知道那些来此处斩蛟的江湖侠客是怎么死的了。”周培元只是觉得头疼,这么多头恶蛟,一时半会是杀不完了。 天色渐变,由一开始的晴朗转而阴沉,恶蛟粗略一数得有二十余头,它们将那条红鳃恶蛟围在中央,显然是以它马首是瞻。 黑色液体铺天盖地而来,周培元抬起手,一面风墙随之而成,将那些黑色液体弹向四周。 周培元纵身掠空,长剑横于胸前,以双手握之,随后以双手之力猛然挥出这一剑。 火星纷飞的同时,一道呈火轮状的剑气飞向那头红鳃恶蛟,就在周培元以为能一击得手的时候,在一旁护卫的恶蛟伸出硕大头颅,心甘情愿的替它挡下了那一击,继而是逃不过被拦腰砍断的命运。 他一愣,不由被一头恶蛟伸出长尾卷住了身体,其力道之大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攥成一滩肉泥似的,更糟糕的是铳风脱手落入了江水翻涌的浩渺江,他被举到了恶蛟眼前,那双如灯笼般大小的眼睛似乎在审视自己一般。 他被交给了为首的那头红鳃畜生,它张开大嘴,便要将自己塞入嘴中。 周培元右手上无名指和食指并拢,一旁的树干被这股气息牵引而起,似是一柄剑,横飞而来,出其不意的砸在了恶蛟身上。 它吃疼的松开了束缚,周培元身形倒飞而去,惊魂未定的他伸出右手,牵引回了落入江水波涛中的铳风,心里一时间也有些犯难。 自己毕竟是一人一剑,眼下这般一打多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抬起头看向愈发阴沉的天色,自己终究是低估了这些恶蛟,他们似乎在引动天上的什么东西,虽然他不清楚,但他明白如果任由其为之,遭殃的肯定就不止是自己了。 为首恶蛟向天而吼,在周培元惊讶的目光下,一道黑色天雷砰然降下,这个方向显然是朝自己来的。 少年脸色有些难看,这显然已经超越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试试了。 眸色中的青蓝愈发深邃,他抬手便要只手接住天雷,谁知一袭白衣挡在了自己前面,随即她开口道“小辈快跑,这不是你能接下的东西。” 说话之人赫然是拿剑下山的清云台,好巧不巧她们一行人正好路过伏魔山,身为炼气师的她看到的更多,如今整座伏魔山都是被邪气缭绕,而这道天雷便是真正毁天灭地的杀招。 迎着黑雷肆虐拔出木剑的清云台,长发飞扬,大袖飘摇,那本就极富仙气的眉眼此刻愈发冰冷,也更有天上仙人之态。 那几尾恶蛟在唤出黑雷之后,竟老实的钻回了浩渺江中,踪迹难寻。 竖剑于胸前,嘴中念念有词,就在那道黑雷即将落在自己头顶的刹那,木剑递出,柔和白光从剑身出绽放,继而吞噬了半边天际。 “天道煌煌,邪祟退散!” 声如洪钟,周培元愣愣的看着眼前高大女子,好似真的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言出法随,那一剑脱手直撞向凌厉黑雷,天上风云皆被搅散,周培元微微抬手挡住那股强劲无二的风,脚下林立树木被这股风连根拔起,好似一株株迎着秋风无力飘摇的小草。 一羊角辫少女来到自己身边,还未待自己说话,她便伸出手抓住了自己,说一不二的将自己拉回了平地。 “你是不是傻啊,不怕死?”少女赤足赤手,仅仅是穿着单薄白衣,这般不讲道理的模样,除了石琢清还能有谁? 周培元挠了挠头,仍是出言感谢道“谢谢姑娘了。” 石琢清还未回话,一股更加强大的劲风边朝着边吹来,周培元眸色一凝,将铳风插在地上,无形间划出一道风墙,将那劲风卸去大半。 半空中,清云台嘴角流出一抹血迹,她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这缕缕天雷都钻进了自己体内,在五脏六腑间翻江倒海,木剑鸣颤不止,隐隐也有了破碎迹象,可那股黑雷气势却愈发强烈,随时会破剑劈向自己。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咬紧牙关,改为双手托住剑柄,仍觉得不够,便向周培元喊道“不知这位江湖少侠能否将手中剑借我一用,如果这道黑雷真的劈下来,整个伏魔山都将荡然无存。” 周培元将铳风抛入空中,清云台心神牵引这柄三尺青锋,遥遥立在自己身边,双眼似乎在搜寻什么,过了一会儿,铳风剑身飞了出去,横叉在了黑雷中央,竟硬生生将其分为了两半。 既无法彻底将你打回天中,那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清云台将那半截黑雷伸手间化于胸前,双手一上一下呈掌状,将那粗如灵蛇的黑雷凝聚为了一抹黑光,她抬起头,迎着那爆射而来的黑雷,身形模糊起来。 周培元只觉得心脏都漏了半拍,天空之上,黑雷与黑光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遮蔽视线久经不散的光,随后待周培元眯着眼抬头望天,阴沉散去重新露出了晴天的模样。 清云台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身挡天雷的不是她一样,其手中握着铳风,看向周培元的目光开始变得不一样,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开始没注意,能有这般胆识敢于直面天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凡夫俗子,你就是苍云剑宗的周培元?” 身份被看破,周培元点点头,随即行礼道“虽不知前辈身份,但真的很感谢您救命之恩。” 清云台腰间还挎着一柄剑是从李信叡手中拿回来的,她眉眼有了莫名的色彩,问道“你还记得这柄剑吗?” 周培元被问得一愣,清云台自知失态,摇了摇头,将铳风还于了他。 接过剑的周培元,小心翼翼发问“前辈,我们在哪儿见过?” 这句话,似乎比刚才的黑雷还要厉害,清云台高大身躯一震,但很快她便恢复了一开始的仙姿飘飘,整个人也变得高高在上起来。 “没有,应当是你记错了。那几条恶蛟是顺着江源逃走了,这件事非比寻常,你一个小辈再查下去会有性命之忧,你沿江而下陆陆续续将这些恶蛟杀掉,剩下的交给我。” 石琢清歪着头,问道“原来师父让师兄弟先回去,就是为了办这件事?” 小丫头觉得很开心,有种恃宠而骄的小骄傲,看看,师父办什么事儿都会带着我,果然我才是最得宠的。 周培元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前辈见过裴远野,他怎么样,还好吗?” 清云台狠狠剐了一眼吐着小香舌的石琢清,这小丫头的嘴真是跟漏勺一样,什么都往外说。 本想说些刻薄话的她,在看到周培元那担忧无比的神色后,伸手扶住额头,长叹一口气,说道“他很好,未来应当是最有希望从剑仙手中接过那柄剑的人,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志在成为江湖第一剑修,可如今你最好的兄弟有可能会成为你最有力的竞争者,你心里会怎么想?” 少年想都没想,便开心的说道“那应该是这天下最令人值得开心的事情了,能和他共逐江湖,是我周培元心中所愿,身之所往。” 清云台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十分好看,石琢清愣在一旁,这是她从记事开始,自家师父第二次这么由衷的笑出了声,第一次是自己晋升到了炼体境,可这第二次仅仅是因为周培元的一句话? 小丫头忽然有种失宠的感觉,本来看着还算顺眼的周培元现在也变得不那么顺眼了,她轻声嘀咕道“练剑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等本姑娘成为师父那般厉害的人,见着一个男剑修就要把他们胖揍一顿!” 清云台似乎来了些兴致,话也多了起来,她继续问道“你师父王听柳近来可好?” “师父身体还算硬朗。” 随意又聊了几句,清云台说道“日后,江湖再见。” 石琢清蹲坐在一旁已经要无聊死了,眼见终于要走了,蹦蹦跳跳的站到师父旁边,还示威似的皖过清云台的一只胳膊。 “前辈仙姿十足,若以后行走江湖还能遇见,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看着随风飘荡而去的两袭白衣,周培元小声说道“这世间果真是有神仙的。” 青冥之上,石琢清歪着头,问道“师父,你哭了嘛?” “风大,眯眼了。” 人生难过百年,可我已经等了你不止百年。 第六十三章:童养媳 江水涛涛不绝,周培元蹲坐在江边,手中拿着刚买的烧饼,热气腾腾,吃起来酥脆可口。 他三口并作两口吃掉烧饼,活动了活动筋骨,拔出铳风的一瞬间,那条红鳃长蛟也钻出了水面,它高昂头颅朝天空高吼一声,望向周培元的眼神又惊又惧。 这些天,周培元一路沿江而下斩蛟,这头红鳃恶蛟已经是最后一条了,杀了它,自己终于可以回山了。 这么一想,剑气变得愈发凌冽,脚底生风的他,踏步飞入长空,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恶蛟大嘴一甩,无数腐蚀黑液喷出,是覆盖式的打击,寻常同境剑修很难躲避。 周培元身形灵动,那口液体所吐到的也仅仅是一道虚影,其虚影不散,而且变得还越来越多起来,这赫然是当初在江湖大会上,周培元对付玄灵子的招数。 恶蛟在水中扑腾,妄想用躯干撞击周培元,可它那般慢腾腾的动作,实在是难以击中周培元,瞬息间它的身边已经布满了形态各异的虚影。 这仅仅是这一招最雏形的状态,周培元的师父王听柳,已经可以做到虚影的神形两态各不相同,最恐怖的是就连剑意也大有不同。这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的,而是要真真切切行走江湖,将自身人生感悟溶于剑中,才能做到自己师父那样。 周培元身形掠于长空,轻声道“聚!” 一字谶语,虚影猛然一一并拢向恶蛟,犹如剑气蛛网,那恶蛟显然已经成了蛛网上的猎物。 周培元自知这畜生的外壳极为硬,仅仅是凭借这一招无非是将它困住,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双手握住铳风长剑,高举过头顶,以他为中心已经聚集起了一尾龙卷,而剑就是风眼。这一剑遥遥落下,速度极慢,这也是为何周培元要事先用剑气蛛网将它困住的缘由,如若不然,这水性极好的畜生,势比会钻入水中逃的无影无踪。 恶蛟使出浑身气力想要挣脱这面剑气蛛网,江水被扑腾起数丈高的水柱,它那双兽瞳中透出一抹恐惧,那柄夺它性命的剑,已经近在咫尺了。 剑芒一闪,周培元遥遥回到江边,那头红鳃恶蛟头颅被斩断,重新落回了江中,沉落江底,不复存在。 周培元开心一笑,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了师父托付给自己的任务,现在可以回山上了。 脑海中浮现出小丫头娇俏可爱的模样,周培元只觉得心急如焚,想要快些回到山上,然后任由小丫头抱住自己。 他开心的笑容忽然僵住,因为他似乎和小丫头说的是七天之内回到山上,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自己就这样回山上,小丫头肯定会气哭的。 “要不去买些礼物赔罪好了,她最喜欢胭脂,那就多买一些。” 面对恶蛟仍风轻云淡的周培元,想到小丫头生气的模样反而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应当没有比小丫头的眼泪更杀人的兵刃了吧?” —— 一路风尘携土,长行披星挂月。 周培元抬起头,略显疲惫的神色上有了笑意,一路没怎么休息,就连鞋子都磨破了边角,在看见苍云剑宗山上那一栋栋楼阁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裴非衣近日在山上闹得风生水起,并不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儿,而是她一件坏事儿都不做,令山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很着急。就连宗主亲自来哄也无济于事,小丫头就那么站在山门边,靠着一块青石,在哪儿一站便能站到天黑。 这期间,山上众人想过了各种各样的花招,想着能将这位姑奶奶哄回去,平日里见着点心便走不动道儿的小丫头,却在这时起了三头牛都拉不动的倔强。 她披着衣服,站在哪儿,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经风一吹,更是不自主的流下两行清泪。 她没去擦,因为两只手各拿着一张烧饼,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待一口一口吃完后,才发觉脸被风刮的生疼,她抽抽搭搭的低着头,心头忽然一慌,如果周培元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裴非衣不敢再想下去,可又偏偏忍不住那么想,她捂着头,苦闷的模样让人觉得好笑又心疼。她攀上青石坐下,轻声道“裴非衣爱吃大肘子,也爱和大周子在一起,所以你能不能快些回来?” 这些天都没睡好觉的女孩,迎着风,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蜷缩着身子,至少在梦里不用那么想着他。 朦胧睡意间,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怀抱中散发好闻的药香味,跟周培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只觉得抱起自己的那人动作极为轻柔,想来是个和周培元一样温柔的人吧? 可这不是自己的梦吗,难道自己在梦里都想着周培元? 一双厚实粗糙的大手覆在自己的头上,那些胡思乱想终究是抵不过困意,裴非衣将头倒在那温暖怀中,只觉得在那个怀抱中,整个人都意外的舒服。 再度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上还多放了一袭白裘,她清楚那是周培元的。 小丫头顿时有些慌神的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便向外面飞速跑去,小脚踏在冰寒刺骨的地面,她慢慢停下脚步,因为小院中空无一人。 她环视良久,失魂落魄的蹲下,久久不愿起身。 “怎么不穿鞋蹲在地上,着凉了怎么办?” 周培元将她抱回床,便想着先去找师父复命,结果一回来便看到小丫头一个人孤零零蹲在那儿,鼻头没来由一酸。快步走上去,将已经算不上小孩子的小丫头抱起来,四目相望,倒让周培元自觉有些羞涩。 “你为什么才回来,我等了已经好多好多个七天了,骗子。”她带着浓浓哭腔,周培元并无反驳,而是歉意的说道“抱歉,是我的错。” 裴非衣似乎从周培元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他这些天的疲惫,当即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她摇摇头,说道“那就罚你陪我玩。” 见小丫头不在哭,周培元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下,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盒胭脂,轻声道“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挑选,便让掌柜帮我给你挑了一盒。” 提到买胭脂,周培元心跳的厉害,因为在去胭脂铺的时候,掌柜问他夫人年龄,他鬼迷心窍便说了一句十二,他是永远忘不了掌柜那促狭神色,以及那一句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这就是所谓的童养媳? 接过胭脂的裴非衣,似乎一扫多日不快,笑嘻嘻的跑回了屋中,周培元宠溺着轻笑跟上,小小院落在经过了几日消停后,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周培元不懂什么男女情爱,只觉得和裴非衣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乍破雾霭的明光,和煦之中夹着甜蜜。 —— 大周朝边陲小镇,此地面向大荒草原,是距离边塞最近一处有生息之地的地方,小镇虽不大,甚至连其名字都淹没在了岁月长河中,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尤其是皮肉生意再此地更是达到了盛行的地步,那些个偷偷摸摸从边塞溜出来开荤的军爷,随便扣响一户门,八九不离十是做生意的女子。 谢清思坐在一间酒楼中吃酒,秦芊儿已经交给了大荒草原的探子,平安带带走,日后那小子若真想将她救回去,所面对的可是大荒草原一座江湖,一座朝堂。 “若真有本事,我谢清思给你杀我的机会。”说完这句话,他便想起那小子在自己脸上结结实实打上的那一拳头,如今想起来仍是觉得满腹怒意。 酒楼外,走进两位白衣女子,那仙气飘飘,如同谪仙下凡般的模样,引得无数男人连眼睛都移不开,谢清思则是皱了皱眉头,自己紧跑慢跑,还是被逮到了。 清云台不客气的坐下,石琢清有样学样,同样摆出一副臭脸色,站在师父背后,趾高气昂。 “谢清思,你带走那女孩我大可不管你,可如今你越界了。”女子神色冰冷可怕,浑身上下都隐隐散发出白色光芒。 她的实力本身就和大周朝的江湖有莫大渊源,如若那道黑雷真的劈下来,毁的可不仅仅是一座伏魔山那么简单,削弱的可是大周朝江湖近百年的鼎盛气运。 谢清思无所谓的笑出了声,他指着清云台,说道“我就说嘛,你个一口一个天道的虚伪女子,怎么会任由我做这些事情? 实不相瞒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我想做,而是那大周朝天子让我做的,你真以为一个小小薛抟能有那么大的面子? 为什么朝廷官兵和那些高手来的时机那么恰到好处,清云台,你真没想过?” 谁知女子仅仅是一笑置之,那抹由内而外散发的白光愈发强烈,谢清思脸色终究是变得难看了下来,他铁青着张脸,问道“非要打不成?” 清云台粲然一笑,白光冲天,酒楼中那些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个个连滚带爬,跑的飞快。 石琢清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自己若一直站在那儿,必然会让师父放不开手脚。 三日后,江湖盛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镇,两位灵根境宗师大打出手,天云变色。 第六十四章:蕴养剑心 裴远野近来日子过得很滋润,这让他有些恍惚,自己真的是来练剑的? 他倒也问过李信叡,为何以前有些痛苦的静坐和练剑,如今做起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而且静坐进入状态的速度越来越快,修为也愈发精进,就好像练剑变成了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一般。 老人仅仅高深莫测一笑,随即就给他安排了闭眼躲避飞剑的训练日常,这让前脚还笑哈哈的少年,后脚就哭出了声。 “准备好了吗?” 张米涑盘坐在石凳上,双膝间放着剑匣,笑着问蒙着眼,手心出汗站在自己正对面的裴远野。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练习了,可收效甚微,就连裴远野都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张米涑陪自己练习了,好在大师兄为人平和,这几天都是强拉着自己练习。 “师兄,你尽管出剑,我受得住。”裴远野牵强一笑,他怎么可能撑得住,他就算把遮眼布拿开,都未必能接住张米涑那一柄柄气机各不同的飞剑,更别提自己现在还蒙着一双眼睛。 这就像鸟儿没了翅膀,悟空没了金箍棒,是身为老虎没了牙一样的捉襟见肘。 “小师弟,接剑!” 张米涑左指微微弯曲,向前轻弹而去,裴远野硬着头皮,沉心静气下来,一双耳朵静静听着飞剑划过天空的破风声,身形平地而起,在半空中半旋,近乎是鼻尖贴着剑锋躲过了这直刺而来的一剑。 在一旁看热闹的月秋寒抱着玖儿,二人不由一声惊呼,不得不说裴远野进步飞速,昨天还连一柄飞剑都躲不过去,如今已经游刃有余了。 张米涑满意的点了点头,再度弹指,轻声道“巨阙,去!” 剑身宽厚的名剑巨阙飞速从侧面飞去,另一柄飞剑同样由裴远野背后,似是回旋镖一样,再度飞了回来。 裴远野暗暗咬牙,竟是抱着头蹲了下来,虽然招式不雅可的的确确躲过了背后一剑,至于侧身那一剑,他伸出一只手支撑身体,平地扭身,极为惊险的躲了过去。 “师兄,别再加了。” “什么,继续加?”张米涑坏笑着接连又弹去两柄飞剑,足足四柄飞剑,裴远野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竟是被四柄飞剑追着满小院乱跑,玖儿有些担忧的问道“月姐姐,他不会出事吧?” 月秋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这世间比张米涑御剑术更加精妙绝伦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其中还要抛去剑仙。” 顾禹星也过了凑热闹,这些天他也在逐渐克服心魔,已经能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语句,他踱步走到月秋寒身边,笑着伸手替她捋顺发梢上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月秋寒则是来了小女子顽皮,侧头躲过不让他如意,顾禹星笑道“别闹。” 见他说话,月秋寒心中高兴,自然而然也就随着他。玖儿在月秋寒怀中,看着二人这般亲昵模样,不由轻轻嘘道“当着我一个小孩的面儿,这么亲昵,也不怕我有样学样。” 二人相视一笑,倒都有些被小丫头说的羞涩。 “师兄,师兄,我真跑不动了!”裴远野连滚带爬的终究是体力不支,捂着腰,叫苦不迭。 张米涑双手环胸,四柄飞剑首位调转,剑柄纷纷落下拍在裴远野的屁股上,疼得他一声哀嚎,迫不得已再度站起来狂奔。又是转了一圈,裴远野速度不减反快,整个人都蒙上翠色剑衣,似乎感受到体内的巨大变化,裴远野停下脚步,右手高举,雀唳入手。 “师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裴远野虽蒙着眼,可那四柄飞剑却感受的格外清晰,其高高跃起,竟是踏着一柄飞剑起身,于空中倒旋身形,一错之间,伸手握住了第二柄飞速而来的长剑。 张米涑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就这样,明天增至五柄飞剑。” 本来还开心咧嘴大笑的裴远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要知道,张米涑那个又大又沉的剑匣里,一共才有七柄飞剑。 好家伙,这不得把自己削成一盘醋溜土豆丝。 垂头丧气的少年,有气无力的应下,他跑到一旁拿过竹筐,玖儿蹦蹦跳跳的跟上去,每次裴远野带自己去村子里,都会给自己买红彤彤似灯笼般的糖葫芦,贪嘴的她见其背起竹筐,就知道这家伙是要去给山下药铺送药材,自然而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个小丫头就会贪嘴,可要找个有钱的夫君,不然都养不起你这张小嘴。”裴远野抱起玖儿,身虽累,但在山上的日子很开心。 玖儿脆生生的答应,裴远野倒有种老父亲的惆怅,现在还是孩童的玖儿,终有一天也要凤冠霞帔的嫁人啊。她年龄尚小,反观已然十二岁,过了年便要十三岁的裴非衣,似乎没几年就真的要嫁人了。 他不由呲牙咧嘴起来,这得是天上的神仙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啊?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钻出了周培元那张俊秀好看的脸,那家伙长得是不错,身世也好,只可惜是个木头。妹妹跟他在一起,若是生气受欺负,这家伙真会哄女孩不成? 不过那可是苍云剑宗啊,那嫁妆不得成车成车的给? 说起嫁妆和有钱,龙苍蕸好像也挺有钱的? 龙苍蕸不是说自己若真娶了叶灵儿的话,嫁妆钱她出吗?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裴远野被玖儿叫回了神,她肉肉的小指头指向叫卖糖葫芦的小贩,说道“别走了,别走了,再走就过了。” 小贩看到二人也很激动,他是个大舌头,说话不甚清晰,可仍费力的说道“您今天又下山来送药材?要我说,您真是个大好人,免费送药材不说,还帮衬村里老人度日。” 裴远野摇了摇头,说道“力所能及的事情,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快挑挑看你要哪一个。” 玖儿抿紧嘴唇,纠结的拍了拍小脑袋,最终找着了一个最红,看起来最好吃的。 裴远野掏出铜钱,小贩则是一副打死不要的坚决态度,他说道“昨天你还帮着我教训总欺负我的村中恶霸,所以这钱我不能要,日后小姑娘想吃便直接来找我拿。” “这是两码事,帮你是很应该的事情,这些糖葫芦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给钱是天经地义,你若真想报答我,以后就专门给她做出一个挂糖最多的糖葫芦。” 小贩想了想,颇为豪爽的拍了拍胸膛,说道“这您放心,绝对错不了。” 心满意足拿着糖葫芦的玖儿,抬起头,看着裴远野眉眼含笑的模样,觉得他这般模样很温暖,哪怕是隆冬时分,她也觉得心头暖和。 “掌柜的,我又来了!” 裴远野哈着热气走进来,进到暖和的药铺,只觉得整个人都质壁分离了。 掌柜的缓步走出来,依然是中气十足的嗓音,每次他开口头一个字,似乎都能把裴远野魂儿震穿了。 “呦!裴小哥又来了,放在那边就好,这是给吴老太太的药,正巧抓好,就知道你要过来拿。” 裴远野接过药,笑道“所以,您到底是不是位高手,到底什么时候能跟我透个底儿啊。” 自从少年认定这位掌柜是为隐退江湖的高手后,每次来到药铺总要问一问,这是他至今唯一一个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迷题了。他也问过李信叡,老人谜一般的笑容更让他坚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中年男人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头疼的说道“裴小哥,你说你每次来都要问一遍,我腻不腻暂且不说,你不腻吗?” 裴远野笑了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腻,但下次还问。” 又坐了一会儿,在玖儿把药铺所有药都混在一起之前,一大一小走出了药铺,裴远野打了个哆嗦,天本就冷,这山脚下村子的冬天就更冷了。 “现在去找陈奶奶吗?”玖儿早早吃干抹净,意味深长的咂嘴,问道。 “对,去给奶奶送药。” 这是裴远野跟掌柜定下的君子协定,他负责去山上采那些寻常人难以寻到的药材,掌柜则要负责免费给村中一些无人赡养的老人抓药。 推开那扇似乎风再强一点便会吹到的木门,裴远野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奶奶,我们给您拿药来了!!!” 屋中,身形干瘦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她一双眼已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其实无论裴远野多大声,在她听起来都不是那么清楚,可她却能辨听出是谁。 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而是裴远野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经常来看她的年轻人。 “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您不好好穿上那件棉袄,冻着了可怎么办?”玖儿小跑过去扶住老人往屋中走,裴远野则是轻车熟路开始熬药,他手托腮,边扇火边回答老人已经问过许多遍的问题,可他仍能不厌其烦的回答很多遍。 “可有婚配?” “有了。” “这小丫头是你闺女啊?” “不是,但也差不多。” 就这样,一答一问,少年身形朦胧在烟火中,却显得格外生辉。 第六十五章:欲取江湖 回答了不知多少个对答如流的问题,裴远野熬好了药,小心翼翼盛到碗中,放到一旁晾凉。 老人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嫁给了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丈夫,后者欠了钱,一溜烟跑的不知去向。空留下老人一个人做了大半辈子工来还债,到老也只得落下一个无人赡养的悲惨下场。 以前张米涑他们也时常下山,来给村中这些苦命老人送些米面油等生活必需品,只是都没做到裴远野这般细致罢了。 “您可要好好养着身子,我跟张生说好了,过年的时候,他会将您们这些老人和村里一些无人照看的孩童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吃团圆饭,会很热闹!” 老人笑着应下,至于能否记住那就另当别论了,好在他会常来,也会常常跟老人念叨这些事,似乎是跟这些老人待久了,他觉得就连自己都愈发唠叨了。 喂老人吃好药,又聊了许久,裴远野才带着玖儿离开,接下来就还剩一件事儿要做了。 村外草垛,几个模样看起来歪瓜裂枣,而且还满嘴骂骂咧咧的青年在哪儿扎堆,他们是这个村子里谁见谁躲得远远的恶霸,终日游手好闲,最喜欢做的就是去调戏人家没嫁人的小姑娘。 一个眼尖的年轻人,看见那一袭白裘,杀气腾腾的向这边跑来,近乎失声的喊道“快跑,那位爷又来了!”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可他们那里跑得过如今摸到炼体境中期修为的裴远野,再者说后者聪明的跟个猴一样,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擒到了张大炮,别人爱跑就跑。 “别揪头发,别揪头发,疼死了,疼死了!” 裴远野单手揪着张大炮头发在雪地中摩擦,狠狠在他身上踹了一脚,骂道“可以啊,王八蛋记吃不记打是吧?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别去调戏村里姑娘,你们说你们调戏谁不好,竟然敢去调戏陈姑娘,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剑气震荡飞雪,张大炮吓得都尿裤子了,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跪下给面前这位爷磕几个响头啊。 “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是他们背着我,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嘱咐他们,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裴远野松开手,说道“找点儿正经事情做,谁都不希望天天游手好闲,我刚跟药铺老板商量了商量,以后你们几个去帮人家采药材,好好表现的话没准能当上个学徒什么的。 但你要记住,要是再起什么贼心思,这柄剑会毫不犹豫的砍掉你的脑袋,而且是慢慢割肉的那种,想试试?” 雀唳出鞘,张大炮这会是真吓尿了,他用尽平生气力摇头,说道“绝对会好好干活的!” 裴远野点了点头也就不在废话,他知道,这些人安生不了几天便又会做坏事儿,可眼下也只有这样循循善诱才管用,也总不能真就一剑砍死他们吧? 当然,如果真触及底线的话,裴远野会那么做,可现在他们不是还没做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嘛,迷途知返是最好。 玖儿狐假虎威的装模像样也给了张大炮两拳,对于陈姑娘,小丫头是喜欢的不行,偶尔下学如若裴远野来晚,她便直接去陈姑娘家里玩,一来二去陈姑娘怕生的毛病也有所好转。 所以,眼前这个长得不甚好看的傻大个儿,竟然敢调戏陈姑娘,她堂堂绿林女侠怎能放过? 裴远野故作阻拦“玖儿女侠,玖儿女侠,别这样,别这样!” 玖儿打完两拳,听裴远野这样说,本来想停手的,结果打得更凶了,这一下张大炮又多挨了何止两拳? 同玖儿回山途中,小丫头抱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名剑雀唳在前蹦跳,裴远野则是不紧不缓的跟在后面,轻声道“慢些跑,若是摔倒哭鼻子,我可不哄你。” 玖儿有模有样的拔出雀唳,握不太稳当的举起长剑,拿腔捏调的说道“我堂堂女剑仙,还用你来教训我?” 女剑仙? 裴远野心神都是一惊,他是想着两年后下山带着玖儿,带她游历江湖的同时,在顺势收她为徒,可他从没想过玖儿真的能成为一位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仙。 重新看向眼前举着剑的小丫头,裴远野配合演戏道“可恶,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剑仙玖儿姑娘,快撤!” “看剑!” 欢声笑语洋溢于山间小路,二人一前一后,待回到小院时都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裴远野扶着腰,大喘气道“不打了,不打了,今日实在是有些困乏,下次再战。” 玖儿一手拿剑,一手拿剑鞘,手腕微疼,她点头应道“本剑仙看行,下次,下次再战。” 张米涑正坐在自己屋中打盹,听得院中朗朗笑声,无可奈何的嘟囔道“山上自从有了小师弟就热闹的厉害,连好好眯一会儿都难。” 他翻身欲睡,门被极为粗暴的推开,玖儿捧着一掊雪,不怀好意的看着张米涑的脖子。门外,裴远野小声鼓劲道“加油啊,趁他还没醒,赶紧把雪塞他脖子里。” 玖儿咽了口口水,深呼吸了两三下,打定主意,下手极快。 张米涑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握住玖儿的手腕,谁知小丫头随机应变,飞雪一扬,便糊了他整整一脸。 “裴远野!玖儿!” “快跑!” —— 大周朝,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四海清平,国云绵祚。 虽有大荒草原于边塞骚扰侵袭,可这么多年了,边塞永驻,大荒的草原铁骑一根毛都没能越过边塞,而这都得益于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圣上:钟龍。 天下百姓都知道,当今圣上的左膀和右臂,左膀是当今天策上将,满门忠勇的秦老将军,右臂则是从皇上登基,便尽心竭力在旁侧辅佐的杨太师,二人一文一武,奠定的是大周朝数十年的国强民壮,国运蒸蒸日上。 天子寝殿,除去妃子皇后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就只有杨万卷杨太师能自由出入,且无人阻拦了。 寝殿内,金碧辉煌除却,一盏香炉摆在榻椅前,缕缕香烟飘起散去,桌上棋局步步惊险,若是哪位爱看棋也爱下棋的殿阁大学士在场,怕不是又要拍手叫好起来。 “罢了罢了,朕如何下,也下不过太师,不下了。” 一位面容暗含贵气于尊崇的中年男子手摸索着下巴,笑着扔下手中蚕丝玛瑙打造的棋子,微微张嘴,一旁服侍的宫女便是水果送入嘴中,钟龍微微眯眼,继而说道“太师此次来,不仅仅是来找朕下棋的吧?” 杨万卷点点头,那双手习惯性的捋顺胡须,站起身来,跪下说道“臣觉得和大荒联手以此来震慑我大周朝江湖仍是不妥,无论江湖好坏,他们终究是我大周朝子民,陛下如此做,只怕会寒了那些江湖义士的心。 谢清思大闹洛川,死了许多大门大派的公子,许多都对我大周朝有鼎力相助的恩情,十年前那一场大战,大周朝势弱,要不是那些江湖豪侠拼尽性命,或许那草原铁骑的铁蹄早就踏的我大周江山支离破碎,如今山河无恙,陛下又何必做赶尽杀绝之事。” 钟龍似乎早早料到老人会来,甚至连说辞都和他想的八九不离十,他抬起眼眸,看向跪在地上向自己尽忠数十年的老人,轻声道“您别跪着,您跪着让朕觉得心中不舒服。” 杨万卷摆手推开拿着椅子而来的小太监,声音悲苍“陛下若不答应我这个老头子,豁出去这张老脸也罢,臣就不起来了。” 钟龍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搀扶起老人,让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朕是要打压江湖势力,可有一个您说错了,那就是朕并非要赶尽杀绝,而是将江湖收拢进朕的臂弯当中。 有一件事儿,我不知道您还记不得记得,可朕却记得极为清楚。 十年前的周荒大战,国库空虚的连朕都快吃不起肉了,那龙门出手便是万万两白银,您就没想过龙门如今还剩下多少?他龙门如今作威作福于江南道,江南道的官员收了多少龙门的好处您不清楚吗?那一栋比皇宫任何楼阁都要奢华的飞龙阁就立在哪儿,也真真实实的插在了朕的心尖上! 就算不提龙门,苍云剑宗您是知道的,周荒大战,苍云剑宗宗主一人一剑挡下三万人,如今老人垂垂老矣暂无威胁,那苍云剑宗下面的那些长老呢?更别说什么唐门和武圣山了,一个个以武犯禁,漠视朝廷律法,这样的江湖不该受到打压和肃清吗!?” 杨万卷如鲠在喉,仅仅是言语间,老人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他握起一枚棋子,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陛下可曾给自己留了退路?” 钟龍冷笑“朕看您是想给江湖谋条退路。” 话不投机半句多,哪怕是对面是当今天下权势最彪炳的男人,老人仍保持一位读书人该有的气节,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天子寝殿。 从这一刹那,本齐心合力的君臣,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第六十六章:少年快剑 雪,很大的雪。 “鹅毛大雪,大如烧饼,好诗,好诗啊!”裴远野摇头晃脑的坐在屋檐下,边观雪边吟着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的古怪调调。 玖儿则很认真的捧场,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诗,好诗啊!” 自小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月秋寒轻笑,说道“你莫要教坏了玖儿,这么好的小姑娘,以后跟人交谈净说些这种话,虽有趣可万一寻不到夫君怎么办?” 听到夫君二字,玖儿立马就支楞起了耳朵,很嫌弃的朝裴远野说道“你不要总是教我这些,以后我的夫君不喜欢。” 李信叡哈哈大笑,说道“放心吧,我们的玖儿会有一段金玉良缘。” 小丫头对“金玉良缘”四字不甚明白,可看老人开心的模样,应该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姻缘了吧? 她松了口气,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老爷爷什么都知道,裴远野他们做您的徒弟,以后也能像您一样吗?” 张米涑四人眼神齐刷刷的转了过去,眼神中都有些期待,能成为剑仙这样的人物,身负通天修为,试问江湖之中谁不想? 他粗糙大手相互摩挲了摩挲,意味深长的说道“都可以,也都不可以。小丫头你要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头子我舍弃了许多不该舍弃的东西,你问我愿不愿意让他们成为我这样的,我肯定是摇头说不愿意。 他们脚下自有大道,刨去修为,他们只会成为他们自己,我这个做师父的让他们少些遗憾便就没有遗憾了。” 乌云压顶,大雪不仅没有停下的预兆,竟越下越厉害,隐隐遮蔽了视线。 “天色也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天还得扫雪。” “走啦,走啦。” “诶,师兄你怎么不跟月姐姐一起回房?” “快别调笑你小师兄了,小心那一天师父又安排你和他问剑。” 裴远野收起嬉笑之态,很是正经的摇头,说道“别了别了,那可就真的大可不必。” 回到房中,裴远野先是在门外站了会儿,直到玖儿说道“换好了”他才进去,小丫头整个人都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中,露着个小脑袋,古灵精怪的模样让人不自主的想要捏捏她的小脸。 裴远野将剑挎在墙上,伸手轻轻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尖,说道“快睡吧,明天又能积起厚厚的一层雪,你又可以把整个人都埋雪里打滚了。” “那你陪我一起滚。” “诶,不好吧,我这么大人了,还玩那么幼稚的孩童游戏?” “可那天你明明滚得比我还欢,还跟我说这也是一种修行,难不成你在骗我?” 裴远野轻咳两声,义正言辞道“剑修的骗哪能叫骗吗,师父说了,练剑无时无刻都是在修行,你看看你就是道行不太够,就这还想做名扬天下的女子剑仙,差的还远呢。” 二人又无聊的扯了几句,无论玖儿抛出什么鬼马行空的问题,裴远野在思索片刻后总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前者乐此不疲,后者回答的也不嫌累。 待小丫头有了鼾声,裴远野这才松了口气,他拿起挎在墙边的剑,披戴好厚裘,提脚穿上靴子,推开门便被飞雪眯了眼,引一缕真气喷涌,飞雪纷纷倒飞,触不及衣衫。 握剑来到被冰雪覆盖的湖上,眼神缓缓变得尖锐,踏雪而上的裴远野不仅没有深陷雪中,反倒是稳稳站在了上面。 拔剑出鞘,剑影朦胧。 裴远野出剑如蛟,挑起飞雪入空,身形在剑影与雪中愈发虚幻,只见一袭白裘闪转腾挪间,杀气逼人。 如今少年剑道处于初开混沌的状态,不同于张米涑和王青山的阳光大道,裴远野更像是一个在黑夜中小心翼翼摸索道路的孩童,按李信叡的说法,如今的裴远野恰似那努力破壳的小鸡仔,稍有不慎便会呜呼夭折。 一番剑技练习,裴远野脱下白裘,浑身冒汗才穿着它便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正准备收剑去烧水洗个澡的裴远野,整个人都是一愣,这一愣不要紧,脚下失去了真气依托,整个人就像是原地消失了一样掉进了积雪当中。 “他妈的,谁啊!”裴远野气急败坏爬起来,举起雀唳,环顾四周,怒骂道。 一股劲风拂面,裴远野微微侧头,正前方,多了一位黑衣蒙面女子,她捂着胸口,看见裴远野就像是看到救世主似的,扯掉面罩,浅笑可人。 裴远野眨了眨眼,似是没看够,凑过去盯紧女子,那眼神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你……” 女子本以为眼前这位皮囊不错的公子,会说出什么动人言语,毕竟是剑仙之徒,师父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潇洒留情,那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见得次到哪里去吧? “你谁啊,害我掉雪里了不知道吗?”裴远野神色埋怨,那双手还拍打着白裘,嘴上却也不闲着“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玩什么cosy啊,cos谁不好还cos柯南里的黑衣人,说说吧,怎么找这儿来的?” 他不耐烦的说道,来找自己师父的无非两件事儿,寻仇或者求指导,眼下这女子修为马马虎虎炼体境巅峰,又是这样的打扮,那肯定是来寻仇的啊。 至于什么仇,裴远野大胆猜测了一下,既然师父年轻时有段时间无比滥情,想来这位姑娘是某位女子的闺女,来这儿是给自己亲娘报仇的。 女子刚欲开口,一群身着绣鹰灰袍男子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二人连同那间小院都团团围住。 “甭说了,我现在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裴远野哭笑不得,这姑娘竟然是来找打手的,找打手就找打手呗,不给钱也就算了,这把自己仇人招来把打手家围起来算什么啊? 姑娘捂着胸口躲到裴远野背后,轻声道“我叫燕彦,偷了江湖大盟的东西一路被追杀,我知道院子里住的哪位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剑仙,只要能帮我脱困,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 裴远野提起江湖大盟就恨不得那把火将其烧了,一听燕彦偷了江湖大盟的东西,那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当即拍了拍胸脯,说道“你放心,在这儿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敢放肆。” 院内之人早被外面这么大动静吵醒,李信叡连门都被开,声如洪钟的说道“要打就打,别耽搁。” 绣鹰灰袍为首的男人名曰林虎,是薛抟坐下爪牙之一,曾是堪山门得意弟子之一,如今已然成为江湖大盟的长老,此行便是要追捕那个逃出洛川的女飞贼,他带着手下可谓是跋山涉水,追寻到了现在,就算这小院里住的是剑仙,也休想拦他! 林虎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滔滔的心情,抱拳说道“这位兄台,我只是要追捕这个女飞贼,无意冒犯剑仙也无意同这位江湖魁首起半点争执,只要您愿意,我江湖大盟可以满足您的条件。” 裴远野觉得好笑,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虎并不知道薛抟背叛周朝,谋杀江湖新锐之事,当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暗自骂道“哪儿来的二愣子,就算你是剑仙之徒,还非得天下人都认识你不成?” “看来你家主子没将事情告诉你啊,不过也罢,死人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不是。” 眼前林虎约摸是轻云境巅峰修为,要是自己跟他打,别说打了,他怕不是拍自己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的魂飞魄散,可自己是主场作战啊,对面人那么多,自己叫点儿外援不过分吧? “小师兄,救我!” 门推开,穿戴整齐的顾禹星踩着吱扭扭的雪走来,在经过裴远野身边时,轻轻抛下一句,自己小心些。 言罢,二丈有余,人动剑随。 四周死士同样蜂拥而上,裴远野踏步向前,剑递出去横穿一位死士的胸膛,气力渐起,竟将那还在微微挣扎的人挑如空中,少年掠起身形揪住死士手臂,狠狠往地上一砸,便又砸翻了四五个。 裴远野落地闭眼,双手横于眼前,以双手握住,隐隐翠色萦绕周身,双脚拉开形意架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遭死士见眼前这位连动都不动了,这不上去捅一刀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刀光映雪,煌煌明亮。 院内屋中,老人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以指扣桌,轻轻吐出一个字“斩!” 同一时刻,裴远野猛然睁眼,脚下如有风神相助,仅仅是微微一偏头便躲过了那砍来的致命一刀,随即整个人都好似一条水中游鱼,玉芒闪烁勾勒出一条剑气长线,裴远野脚步不停,瞬息间便从几十位死士当中脱身而出。 背对众人,少年收剑。 剑入鞘,所过之地,无人握刀,皆倒之,是一剑封喉的肃杀手段。 裴远野轻轻拍去肩上飞雪,望向那些不敢再上前半步的死士,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他向前踏出一步,举起雀唳,轻声说道“我有快剑一柄,诸位谁来试试?” 第六十七章:头槌再现 裴远野伸手握住拿刀之手,手起剑落,便挑断了其手筋,闪身躲过四五柄齐砍而来的利刃,剑如出井长龙,一剑竟压的五人都抬不起头,想还击却发现还击不得。 “你们在犹豫什么,在犹豫可都要死了。”裴远野神出鬼没来到几人中间,剑画长圆,这几个人就算不死,从这中高度跌下山林,也能摔个半身不遂。 收剑,拍了拍手的裴远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天自己辛勤练剑,成果显而易见,平级杀人已经如此轻松简单了。 他回头,就看到了令自己哭笑不得的一幕。 一名腿都吓软的死士,将刀架在了燕彦的脖子上,神色坚毅,大有你不放了我,我就跟她同归于尽的决心。 燕彦神色冰冷,她同样望向裴远野,说来奇怪,明明已经命悬一线了,她竟然还会如此坦然相信一个刚认识不足一个时辰的青年。 “你要杀就杀呗,我管你。”裴远野白了哪位死士一样,恨铁不成钢的开始指导“既然你要表现出不放我走,我就一刀砍了她的情绪,你怎么完全表现不出来啊,你这样让我完全不会相信你会下刀。” 死士赤红一双眼,那柄刀已经划伤燕彦雪白了肌肤,裴远野仍一副不急不乱的表情,他蹲了下来,问道“兄弟,你碰过女人嘛?” 这话似乎更加羞辱人,死士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言不发的伸手更加使劲勒住了燕彦,后者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只能奋力在死士怀中扑腾。 “这么一个美人在你怀里扑腾,你就真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要我说,我放你一命,你给我表演个活春宫如何?” 说到这儿,裴远野心中想试探的大体都试探完了,在不救人,燕彦可就真要被活活勒死了。他拍了拍手,说道“师兄,该你出剑了。” 一柄飞刃从张米涑屋中嗖的一下飞出,由后往前,稳准狠的洞穿了死士胸膛。 “抱歉,我这个人很谨慎,拿他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被追杀,别介意。” 裴远野那语气,当然不是真的正经道歉,燕彦神色阴沉,一言不发的咳嗽两声,脸色苍白的模样,显然这么长时间被追杀,她的身体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冰湖上,那冻成实心的湖面已经被剑气狠狠剐开,真气横七竖八的将其破冰凿开,变为了一面漂泊浮冰的冻湖。 湖面浮冰上,林虎和顾禹星分而立之,刚刚二人有胜有负,大体上林虎略胜一筹,毕竟是轻云境巅峰修为,多少还是有些优势。他抬眼郑重的望向顾禹星,眼前青年很不对劲,不对劲就不对劲在,他这一道剑气为何那么长,哪怕是现在这空中仍弥漫着他的剑气余留。 “这位小哥,我真不是来打架的,要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我相信,江湖大盟一定能拿出一个剑仙都会满意的条件,那女子偷了东西,理所当然的应该还回来,实在不行退一万步,只要把那件东西还给我江湖大盟也行。” “哦。”顾禹星简单应道,单脚踏碎浮冰,飞身举剑而来。 林虎只觉得要被气炸了,薛抟临行时可说了,自己要是不能把丢了的东西完好无损带回去,那他林虎的脑袋也就甭想要了,这事关自己身家性命,怎能让他不着急? 就算宗主念旧情不杀自己,假以时日,他林虎也很难担大任了,这对于志比天高的他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双拳挥飞,侧身躲过那飞身一剑,这一拳飞速对着顾禹星胸膛砸去。 顾禹星正过身形,举掌握住这一拳,掠飞盘旋在林虎周身的顾禹星,巧妙用化劲将这一拳力道尽数抵消,此时顾禹星的挥剑中竟有几分女子柔意,却不是单纯的柔弱,而是如水般适应万物激荡,是浩揽万物的大气境。 林虎倒掠身形将顾禹星甩在身后,此时他心中已经生了退意,属下尽数被斩,自己在逗留下去恐怕也是性命难保,这院房内不仅仅有一位剑仙,还有三位和自己气息不分高下的高手,虽没出手可他们若联手斩杀自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顾禹星穷追不舍跟着林虎追上了山林当中,燕彦奇怪的问道“你不去帮你这位师兄?” “不必,我要帮忙也只是帮倒忙而已,你的伤不要紧吧?”裴远野望向女子高耸沟壑间,哪里血浸润衣衫,滴滴滑落而下,落在雪中还带着热气。 他不由揶揄一笑,这个燕彦看似身形娇小,只是这本钱却大的有些离谱。 “不要紧,还死不了。” 裴远野苦笑道“要我说你就别逞强了,你一会儿若真倒地不起,我可不管你。” —— 山林之中,雪如刀子似的划在脸颊上,顾禹星脚踏树干,一步并作两步横飞于半空,穷追不舍。 “你到底想干嘛!”林虎怒意强盛到了极点,站定在粗壮树枝上,一股无比强盛的真气遥遥从他体内迸发出来,在他身后凝聚为一头摇头咆哮的雄狮,双眼之中轻轻闪烁出血红色,飘散半空。 “杀你。”顾禹星左手划过剑身,整柄剑都蒙上一层翠色,拳剑碰撞间,真气激荡几里,环绕二人的树木都被这顾碰撞生生摧折,烟尘中,你来我往,拳影与剑气茫茫。 顾禹星胸膛硬接一拳,林虎双臂同样鲜血淋漓,一番近身搏杀,二人互有胜负,可谁都算不上胜了谁。 林虎此刻倒是有了些窃喜,看来这位少年也不过如此,这么耗下去胜的一定是自己,到时自己要跑,他也拦不住。 吐出一口鲜血,顾禹星双眸转瞬化为耀眼翠色,他缓缓用双手握住剑,一条绿色巨龙由身后缓缓绕身盘旋,这是和裴远野大体相同的手段,只是由他来施展,无论是剑意还是剑形都要纯粹和强横太多了。 林虎双拳握紧,整个人的筋骨都轰然膨胀几分,那张脸上青筋暴起,身体隆起,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剑气长龙呼啸飞来,其呈一条直线,犹如离弦利箭。林虎大步向前,每踏出一步,脚下大地似乎都震颤几分,他望着那距离愈来愈近的长龙,缓缓抬起左手,神色自若。 长龙至,瞬间便被林虎从中间一分为二,凌冽剑气划伤体躯的同时他竟然还在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顾禹星神色一凝,同样没想到眼前这位竟会如此顽强。 “你个一直躲在温室当中滋养的花朵,凭什么能打赢我!” 长龙被彻底撕裂,此时林虎已经走到了顾禹星眼前,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拳打在了少年面颊之上,将他整个额人都打飞出去,从半空中坠落,整个人都深陷雪中。 林虎一击得手,没给自己喘息时机,转身便要跑,谁知刚转身便被一剑横飞拦住了脚步,顾禹星摇晃起身,伸手接住飞回手中的长剑,鲜血缓缓流下,但好在不至于遮蔽住视线。 “命留下。” 再度出剑,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顾禹星抱着必死信念。 看着迎面砸向自己的这一拳,顾禹星在林虎惊诧的目光下竟也递出了自己的左拳,骨头碎裂声轻微可听,这股雄浑力道本应该使他整个人都退后四五步,可他却迎着接下来的第二拳继续向前,这一次则是用左臂手肘处接下,整个左臂都无力垂下,可这是顾禹星给自己创造的机会。 剑芒璀璨,顾禹星猛然俯身,恍然间自上而下划过这一剑,结结实实砍在林虎胸膛,随后他身形恍惚一闪,竟是闪到了林虎身后。 鲜血喷溅,林虎痛苦的捂着胸膛,踉跄着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顾禹星,一个小小少年,怎会有如此狠辣手段和当断则断,沉着冷静的心境? “我死,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林虎发疯一般反扑而来,整个人再度诡异膨胀起来,他竟要引爆真气和顾禹星同归于尽。 后者气若游丝,他同样没有力气再去出剑和逃跑,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手段了。 顾禹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前一步,头后仰,随后怦然落下,力道之大,竟形成了一股劲风。 双目失神的林虎倒地不起,顾禹星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长剑轻轻一划,割掉了这位薛抟座下爪牙的头颅。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无力的跌倒后躺在了雪中,睁不开眼睛的他,依稀可以辨认出事裴远野由远及近走了过来,还有带着哭腔的月秋寒。 嘴唇颤抖,却很难有力气再说出半句话。 裴远野将他整个人背起来,笑道“小师兄厉害啊,要不我别练剑了,小师兄以后当我保镖多好。” 很想说话的他扯了扯月秋寒的衣角,正所谓知夫莫如妻,月秋寒摇了摇头“你小师兄说不好。” “还真是有默契的两口子,雪停了诶。” 飞雪渐渐停下,似乎天边也有了放晴的迹象,顾禹星虚弱的睁开眼,迎面就能看见那缕柔和的晨曦。 六十八章:我就是道理 燕彦实在是太累了,没日没夜的逃亡,不仅仅是对身子骨的考验,更无时无刻在折磨自己的神经,所以当她躺在月秋寒床榻上时,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便被睡虫拉着去和周公幽会了,待再度睁开惺忪睡眼醒来时,她竟觉得分外恍惚,自己竟真的活下来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前胸,小脸微红,睡着之后是谁给自己包扎的? 起身穿好摆在窗前的衣衫,显然这是月秋寒的衣物,不过自己穿上竟正好合适,她坐在床榻前理顺了思绪,才肯推门出去。 天色昏暗,自己竟睡到了转天的晚上,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困乏了,平生还是第一次睡了一次安安稳稳的好觉,对于一直刀尖舔血的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她本想着回去再睡一会,待天亮,大家都醒来在和他们好好解释,谁知不远处冰湖那边,传来了萧萧剑声,她循着声音而去便看到在湖边练剑的裴远野。昨日一战,整个冰湖都被迫物理解冻了,裴远野野只得放弃在湖中练剑,改成了在湖边练剑。 他瞥见了燕彦,笑道“起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拿把铁锹把你埋了。” 女子默然不语,抬眼看向裴远野,单纯觉得眼前男子很有趣。 “说说吧,你偷那种东西做什么?”裴远野收剑走到燕彦身边,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道“月姐姐给你上药的时候从你衣服里找到的,我以为你去江湖大盟肯定是偷什么金银财宝,武学秘籍,可你偏偏偷了一册账本,这是为何?” 燕彦将头别到一边,显然是很忌讳回答这个问题。 裴远野轻笑着靠近燕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香的气味,我记得你说过,若是我救你,你便答应我三件事情。” “除了告诉你账本的作用,什么事都行。”燕彦难以启齿的说道,在她看来眼前这位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能,那种事也并非不可能。 “那你做我的暖床丫鬟吧,做一辈子。”裴远野伸手掐住燕彦的小脸蛋,看着那双凄丽无助的眼色,松开手时还替她揉了揉有些被掐红的脸。 “好啦,骗你的,不逗你玩了。”裴远野沉默片刻,继续道“我和江湖大盟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我不懂这个账本的作用,但从追杀你的人来看,应当是对薛抟很不利的证据才对。” 燕眼不置可否点点头,显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裴远野。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皇宫。”燕彦如实说道。 “你疯了,你刚从洛川逃了几个月再算暂时摆脱追杀,送人头也不没有你这么上赶着送的,你现在回洛川跟小白兔去找大灰狼有什么区别,摔坏脑子了?” 燕彦目光坚定,说道“只有将这个账本交给当今圣上,才有机会扳倒薛抟,他一日不死我燕彦都枉活世间。” “能听出来,真的是杀父灭族的血海深仇啊。” 燕彦直视远方,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为什么,我非要背负这些本该可以不属于我的命运?” 裴远野同样怔怔出神,他想起了叶灵儿,如今仍可以很清晰的记得那一晚她也是这般孑然无助,就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衰小孩,坐在原地看着一切都离自己自己愈来愈远。 仰起头,是清晰璀璨的星空,裴远野将手收拢进袖子,说道“你的伤很重,就算你执意要去皇宫,总要把伤养好吧?” 燕彦奇怪的问道“我以为你会继续劝我不要去。” 吐一口热气,裴远野的双眼似乎在星光下显得明亮无比,说道“不会,虽然我不清楚你的过往,但我想你执意要去就一定有你的理由,强制性的把你扣留下来,或许还不如送死来的痛快。” 燕彦无言,觉得眼前这人更有意思了,或许和他一直待下去会很有趣,只是自己时日无多了。 她略带哀伤,伸出玉手轻轻搭在裴远野的肩头,笑着歪头望向她,那双如小猫一般勾魂摄魄的眸子,在笑容下弯弯的很好看。 “你很有趣,如果时间允许,我一定会选择跟你多待些时日。” “怎么,就那么想做我的暖床丫鬟,我可是有喜欢的人,姑娘这般好意,令我也很为难啊。”裴远野见她心情转好,出言调笑道。 燕彦笑容更盛,显然裴远野的说话行事都令她颇为受用。 “走吧?” 燕彦一愣,神色疑惑。 “不是你说要待在我身边的吗,回房。” 女子嗤笑,竟真的伸手大大方方挽住裴远野的胳膊,生拉硬拽的往屋中走去。 “这位女侠,算了算了,怎么还来硬的!” 裴远野当然不会真的带她回房,在这方面他还是洁身自好的,狼狈的跑回屋中,靠着房门,轻声呢喃“小灵儿,夫君我可是为了你洁身自好,你呢?” —— 近日叶灵儿很是苦恼,倒也不是因为吃喝不好这种俗事,而是近日自己被一位龙门长老的儿子所爱慕,没日没夜跑来自己这里献殷勤,再这样下去,自己可都要被他搞疯了。 更糟糕的是,龙苍蕸下山了,这样一来自己身边的庇护没了,那男子更是没了顾忌,她又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去麻烦龙门主,只能自己困扰。 清晨起床,她如往日一样往飞龙阁走去,今日她装束颇为干练,没有佩戴多余首饰,头发更是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垂落,随晨风飘荡,看起来颇有英姿飒爽的气度。 “叶小姐,今日也起的这么早?” 熟悉麻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灵儿嘴角扯起牵强的笑容,转身看向哪位绿袍俊逸公子,他满脸堆笑,看起来倒是颇为文质彬彬。 “陈公子,你起的也很早。”叶灵儿只想说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将他搪塞过去就好了,自己还要赶着读书练武,哪里有功夫搭理他? “是特意在等叶小姐,我听说您没日没夜的在飞龙阁钻研武学,恰好为父是武学宗师,今日要不要于我一同回家,叶小姐和我父亲应当很聊得来。”陈本源轻声说道,神色中有暗藏不露的炽热。 这龙门,除去龙苍蕸,就没他搞不定的女子。 “不了,有人会介意。” 陈本源疑惑的问道“是谁?” “我未来的夫君会介意。”叶灵儿说着,神色飞扬,那副模样虽好看,可在陈本源眼中是赤裸裸的讥讽。 他心中虽有怒气,却仍面不改色,说道“不知叶小姐的夫君如今在何处?” 话中带刺,叶灵儿黛眉微皱,话语也变得不那么客气“我的夫君如今是剑仙之徒,想来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御剑青冥的大剑仙,至少比只会躲在父辈光环下的人要强。” 这一下,似乎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陈本源咬牙切齿,愤愤一甩袖子,说道“叶灵儿,你不是想进飞龙阁练武吗,今天我就让你进不去飞龙阁。” “你这样做,不怕龙苍蕸?” 陈本源似乎抓住了讽刺叶灵儿的点,嗤笑道“刚刚还说我躲在父辈光环下,那你叶灵儿不也是依托龙苍蕸的庇护吗?” 叶灵儿俏脸冰冷,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不如这样,你我打一架,赢了我从此往后不在纠缠你,若是你输了,就要给我跪下道歉。” “那就打。”叶灵儿握紧粉拳,战意盎然。 二人移步来到飞龙阁一层的比武台,飞龙阁平日不是谁都能进来,此时更是清场。 陈本源笑容带着不怀好意,说道“我可是给足了叶小姐面子,一会儿输了下跪也无人看到,不怕丢了面子。” 叶灵儿随手从木架上拿过一柄普通长剑,这个陈本源显然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不把揍成猪头,都对不起他。 簌簌剑鸣,叶灵儿轻呵一声,踏步向前间,距离陈本源距离已不足一丈。 陈本源所练是正儿八经的拳法,大开大合,迅猛无比,这般近身吃亏的只会是叶灵儿。 他露出白灿灿的牙齿一笑,闪身躲闪过这一剑,握手化拳,这一拳竟是奔着叶灵儿的胸脯去的。 比武是假,揩油是真。 电光火石之间,一袭倩影闪到二人中央,左手化掌,这一掌是打在了陈本源的左脸上,留下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掌印。 龙苍蕸伸手抱住叶灵儿,厉喝道“好你个陈本源,本姑娘的人你都敢打主意,活的不耐烦了!?” 陈本源捂着胸口,向后踉跄数步,针锋相对道“本就是比试,龙女这般阻拦,可不符合道理以及规矩!” 龙苍蕸还未开口,叶灵儿便咬着一口银牙,啐道“你放屁!” 龙苍蕸笑着松开环着叶灵儿腰间的手,走到陈本源面前,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右脸,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样一来就对称了,你应该感谢我来得早,你那一拳要真打上去,我会剁了你的手。 叶灵儿是有夫之妇,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他的夫君我也很满意,这世间没有比他更适合叶灵儿的人。” 陈本源的脸本就被打红,如今更是气成了猪肝色,他愤愤说道“龙苍蕸,你怎么敢这么不讲道理!” 她神色娇纵跋扈,说道“在这龙门之中,除了我父亲,我就是道理。” 第六十九章:渐忆往事 “你啊你,干嘛非要搭理他,我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对他避而远之,等我回来我帮你收拾他。”龙苍蕸亲昵的抱住叶灵儿,伸手在她腰间掐了掐,调笑道“看来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就一个人在飞龙阁练武,也不怎么吃饭都饿瘦了。” 叶灵儿无奈的将她手拿开,冷声道“还不是他说了裴远野的坏话,我当然要跟他打,不仅仅要打,还要把他打成猪头。” 龙苍蕸拉着叶灵儿的小手坐下,一方暖炉摆在二人身前,前者伸出纤纤玉手打开香炉,拿起香夹捅了捅,一时间香气更盛,甚至有些熏鼻。 这一方九谷烧兽钮香炉是龙苍蕸最喜欢的一个,花纹瑰丽,做工手法也是一等一的棒。 待做完这一切,龙苍蕸说道“你们夫妻二人倒都是睚眦必报的脾气秉性,此行下山我给你带了许多胭脂,甚至有几盒都是新调试出来的,还没几个人用过。” 叶灵儿接过那几盒胭脂,问道“有听闻裴远野的消息吗?” “他的我倒是没打听到,倒是打听到了我周哥哥的消息,据说他在剑南道一路斩蛟除魔,如今已是江湖中名声和风头最盛的江湖少侠了。” 提到周培元,龙苍蕸整个人似乎都会陷入一种无比幸福的氛围当中,她还着急的补充道“我还听说啊,周哥哥如今已是轻云境中期高手了,不愧是我未来的夫君啊,人帅长得好,而且性子还是那么深沉温柔。” 叶灵儿揶揄的看着龙苍蕸,轻声道“也不知裴远野最近怎么样了,一个毫无练武基础的人练武,应当是件苦的不得了的事情。” 看好姐妹兴致不高,龙苍蕸握着她的手,笑说道“今日我带你下山去玩,你整天闷在飞龙阁人都要闷傻了,再不出去走走,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可都要变成黄脸婆了。” “你才是黄脸婆呢,你在这么说,我可就不陪你一起下山了啊。” “别嘛别嘛,整个龙门就只有你陪我一起玩,别人都太俗气。”龙苍蕸言语虽轻松,叶灵儿却知道这里面是数十年的孤独,前者身为龙门龙女自然是荣华富贵,可自小到大除了周培元便没有真心相交之人,来者不是奔着龙门权势滔天,就是奔着龙苍蕸傲人美貌。 以至于她的性格也逐渐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如今因为叶灵儿虽有好转,可偶尔仍会胡乱的砸东西。 “好好好,你容我先去练武巩固,晚上我陪你一起下山去玩,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叶灵儿伸手摁住她的脑门,继续说道“上次我带你一起去飞龙阁,聊了没两句你就差点儿把人家守阁长老拖出去砍了,我哪里还敢带你去飞龙阁?” 龙苍蕸不满的嘟囔道“明明就是那那个老头子先说我不学无术的,他说我坏话,我杀了他,这很合理啊。” “合理个屁,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奔波劳累那么多天,也该睡个好觉了不是?” 劝好了龙苍蕸,叶灵儿步履不停的来到飞龙阁,哪位守阁老人似乎在等她一样,站在门口,神色语气都很恭敬,他开口说道“叶小姐,您来了。” 叶灵儿谦逊的点点头,继而登上高阁,拿起上次看的拿本武学秘籍,自顾自操练起来。 她神色严肃,每一次来飞龙阁她练武都是一丝不苟,偶尔遇到问题,也会很快去问哪位不知姓名的守阁老人,以至于后者都会觉得很惊奇,在龙门镇守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用功的小辈了。 以至于,一向很少询问他人来路的老人都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得到的,是一个看似幼稚但绝不幼稚的回答。 “我有个喜欢的人,如今他很努力的在练武,我想日后的他应当会遇到很多对手,既然是喜欢的人,到了那时候我不希望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睁开那双浑浊老眼,再看遍世间人情冷暖的老人眼里,这种纯粹的爱不仅难得而且意外可贵,而且能让一个姑娘这般托付,应当是一位性情超脱的少年郎。 他与她,相隔万万里,虽隔千山和人海,可二人从未停下像彼此靠近的脚步。 至爱无需言表,相思终有所见。 —— 燕彦身负之伤倒也不算大,只是太多日夜奔波逃命,整个人身体都垮成了一张薄纸,风还未吹来便已经倒了,调理也就成了首要的事情,所以她便自然而然住了下来。 燕彦缓步走出房门,便能看到小院中,裴远野在和哪位名动天下的剑仙下棋,对于这位老人,她心中满是敬重,所以在他招手让自己过来坐时,她乖巧点点头,坐到了裴远野身边。 “喏,你看这步棋,应当如何下?”裴远野脸皮颇厚的自然而然将燕彦当成了外援,后者先是抬眼看了看笑眯眯的老人,确实其不会介意后,贴耳轻语将路数告诉了裴远野。 他如同得了仙人绝学,一时间豪情满满,大有杀李信叡可七进七出的架势。 有了燕彦这位棋力雄浑的外援,他自然而然赢下了这局棋,裴远野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真是仙人不露相,没想到你下棋这么厉害,不如你来教我下棋如何?” 燕彦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僵住一样的点点头,裴远野心满意足而去,燕彦正想着找个借口也遁走,却被老人一句话留了下来“我听说你要闯皇宫?” 她点点头,坚定的说道“为先辈报仇,我必须那么做。” 老人拿起一直带在身边的酒壶,轻呷一口酒,问道“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儿唐突,但我还是要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学些剑术,虽不算正式收徒,可我仍愿意倾囊相授。” 燕彦神色震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信叡轻轻摇头,说道“你也不必有压力,同我学剑和你要寻仇并不冲突,我看你练的是游离飘絮的身法,正巧我这儿有本与之对应的剑谱,你拿到手好好学,不懂得自可以来问我。” 僵硬的伸手接过剑谱,作势欲跪,被李信叡伸手拦住,老人笑道“跪就不必了,裴远野那小子拜我为师的时候也没跪过,这些繁杂冗节就不必了,只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从皇宫回来,在日后的一些事情上,也希望你能安稳渡过。” 这一番话说的燕彦一头雾水,可她仍点头应下,裴远野抱着剑打着哈欠路过,趁她不注意间将她剑谱从手中顺走。 “来啊,来追我啊……” 燕彦疑惑的看向跑着跑着跌倒的裴远野,没忍住噗嗤一笑,随后莲步微移在路过跌倒的少年跟前时,轻轻的将拿本剑谱拿走,兴高采烈的去练剑了。 老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神色中暗藏担忧。 自从燕彦住了下来,山上最高兴的人无非是顾禹星,因为月秋寒不得不和自己住到一起,他在如何心静如水,可所爱之人躺在怀中,也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 以至于今日二人在山中练剑,他也是显得颇为力不从心,许多次都被月秋寒用剑柄抵住了心窝,没到这时候他都会轻轻低下头,揽过那柔软的腰肢,鼻尖抵住鼻尖时,他都会莫名沉醉,似乎在许久以前,二人也如此亲密过。 “不行哦,可是要好好练剑的,你在这样我可就自己练了。” 慌忙松开手,顾禹星尴尬的挠挠头,随后那双手轻轻弯曲,似乎在回味刚才那盈盈一抱。 月秋寒小脸透着薄红的色彩,可这样有不冰冰冷冷的顾禹星,也正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他。 月秋寒收剑入鞘,轻声说道“这些天总和你待在一起,我似乎也模糊的回忆起了更多事情,只是每一次似乎都会不由自主的流泪,我在想若我们小时候对互相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背后势力如果对其做过很过分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少女心思七窍玲珑,她知晓顾禹星的身世,所以她很害怕,很害怕那件事情,她的父亲也有所参与。 那个男人,是如今江湖最忌讳的名字,除了剑仙,哪怕是顾禹星都不知道月秋寒的父亲是谁。 所以,每每想到他或许跟顾禹星悲惨童年有关,她就往往夜不能寐,这份担忧在如今二人愈发甜蜜时也变得更盛。 顾禹星似乎早就料到月秋寒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他没做犹豫,轻轻开口吐出几个字“我喜欢你。”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足以消除少女心中这日日夜夜的不安。 他张开双臂,轻轻拍着少女的肩头,这四个字他练了许久,约摸就是每天半夜,裴远野在哪儿练剑,他在哪儿练习怎么说话。 因为他想着,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总要努力配得上她。 二人相拥良久,就那样紧紧拥抱,感受对方最真挚灼热的温度,或许也不负为一种修行。 同心亦同居,无所以忧伤。 第七十章:武当寻真(一) “有本事你别跑,跟女子对剑,竟还要跑!” 山林当中,剑气四溢,裴远野举着剑,用尽平生气力向前猛跑。他毕竟没达到轻云境界,还做不到平步轻云的玄妙手段,他跑的极快,以至于脚底下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燕彦哭笑不得在后面穷追不舍,这家伙说好要跟自己互相喂剑,可打一半他竟然撂挑子跑了,这约摸是她见过最没囊气的江湖剑修了。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螚成为剑仙首徒?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速度愈发快,以至于长袖被风鼓起,烈烈作舞。 她起身一跃,便拦在了裴远野身前,长剑如蜻蜓点水一般,不仅迅猛而且致命。 裴远野左躲右闪,侧头躲过对着头颅刺来的一剑,少年抓住机会向前猛踏一步,在燕彦还未收回剑之际,她抓住其握剑之手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是弃剑,反过身来禁锢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这样二人就变成了一前一后,裴远野在后面用双手捆住她两只手的暧昧姿势,燕彦咬着银牙挣扎,裴远野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身体纤弱的女子竟有这般大气力,一个没站稳,二人都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边滚,裴远野嘴也不停“都赖你,哪里有比试下死手的……” 话说一半,嘴里边塞进了一大团雪,裴远野只觉得脑子跟屁股都滚得颠倒过来了,要按照前世影视剧的套路,自己不应该抱着燕彦一起掉下来吗? 在这个过程之中,亲嘴都算是最平常的,揩油揩到一些难以描述的位置才对劲吧? 那自己怎么就被塞了一嘴的雪,这算什么,别人家穿越都是高配版,到自己这儿就变成了山寨版了? 倒也不是他想不忠贞于叶灵儿,可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当然不至于,因为还有更惨的。 砰! 一发闷声头槌,裴远野整个脑门都结结实实撞到了一颗树上,很快便红肿起了一个大包,至于燕彦则要好的多,她在下坠的时候抓住了一颗树干便停了下来,在听到那一声闷响之后,少女清朗的笑声传遍了山林。 “你笑个屁啊,但凡有良心就扶我起来好吧,真的好疼啊。”裴远野轻碰脑门便倒吸一口凉气,他趴在雪地上,不满的嘟囔道。 “好好好,扶你起来,你看你跟个娘们一样。”燕彦走到裴远野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看着那红肿大包,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诶,你这样真的很过分,我可是跟你喂剑的时候才摔成这样的,你不请我吃饭喝酒,赔礼道歉也就算了,你这笑这么大声是干嘛,这不是在我脆弱的心灵上捅刀子吗?” 燕彦憋住笑,伸手摸了摸那个大包,这东西看着大,摸起来就显得更大了。 “能不能不要乱摸啊,真的很疼诶。” “你等等,让我在看看,真的好大。” “行吧行吧,那你可以轻点。” 上山砍柴正要回院的张米涑将这些话悉数听到,他手中斧头落地,那张嘴长得都能吞下去两个玖儿了。 虽没看见,可二人这一番对话,让他有种上了高速的感觉。 他有种全山上就自己是呆瓜的感觉,好家伙师兄弟四人就自己一个大师兄还未找到心仪女子了,小师弟这有和刚上山没多久的燕彦在哪儿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难不成自己就真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 再说小师弟,哪都有一位天仙似的女子了,这又和一位女子好上了,更令人泄气的是,这二位佳人个顶个的好看。 他心中暗道“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好,赶紧走,别回来又听着什么不该听的。” 打定主意的他快步走向小院,不多时,草丛中裴远野捂着脑袋,身后跟着憋笑的燕彦。 “我得赶紧去上些药,我有不是小师兄,哪儿有那么刚烈的脑门。 我这行走江湖就指着脑子好使,要真摔坏了,你可得想想怎么赔我。” 燕彦白了他一眼,话这么多,能有什么事儿?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院里有玖儿朗朗的读书声,这小丫头去了没几天私塾便死活不肯去了,好在有月秋寒这位文武双全的才貌女子,而且玖儿又将她视为心中完美的江湖仙子,让她来教自然也就不会被玖儿刁难。 张米涑正在院中砍柴,裴远野刚要打招呼,谁知前者用极为古怪的目光打量自己,那眼神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难道自己这位师兄压抑寂寞太久,已经转而染上龙阳之好,喜欢男人了? “师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裴远野浑身不自在,干笑着问道。 “好小子,平日里装出一副忠贞不渝的样子,不赖嘛。”张米涑凑到跟前,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这让裴远野愈发搞不懂了。 “我做什么了吗?” 张米涑一愣,随即贴耳小声问道“你刚才不是和燕姑娘在树丛里?” …… 裴远野一把推开自己这位师兄,惊呼道“师兄,你竟是这般心思肮脏龌龊的人!” 声音很大,以至于大家都凑了过来,事已至此张米涑当然知道是自己想歪了,他慌忙拉过裴远野就往自己屋里跑,中途裴远野额头上的大包还撞上了门外房柱,只听一声凄丽无比的嘶吼响彻山林,惊的山中鸟兽散。 —— “什么,下山!?”裴远野正嚼饭的嘴,含糊不清的问道。 李信叡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和燕彦一起下山,去武当山取些东西回来。” 裴远野心中没什么欣喜,更多的则是思索,老人先前说过自己两年后才能下山,这才几个月便让自己下山去武当山取一样东西,重点或许不在那是一样什么东西,重点是在这一路应会有事发生。 燕彦点了点头,对于这位老人,她实在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我也要去!”玖儿举起小手,李信叡只得歉意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小丫头这一次不行,武当山离这里很近,过年前他们一定能回来。” 玖儿委屈巴巴的掰着手指头,怎么也算不明白,便将目光转向了月秋寒,后者莞尔一笑,说道“距离过年还有二十余天。” 听到二十余天,小丫头眼泪都下来了,月秋寒拿出帕子擦拭掉眼泪,说道“你每日都可以和姐姐睡在一起,你不是喜欢听我讲故事,只要听个不到二十天故事,裴远野和燕姐姐就回来了。” 裴远野点了点头,补充道“我还会给你带很多村里没有的小玩意儿回来,还会带好吃的。” 玖儿妥协的点点头,嗓子沙哑的说道“那你们可一定要快回来哦。”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什么?” “小狗!” 吃过饭,裴远野便着手收拾起了行囊,闷头收拾的时候,发现三位师兄都走了进来,一时间小屋竟还有些拥挤。 “我们来送你一样好东西。”张米涑手中托着一放木匣,做工精致暂且不提,剑修一眼便可看出这木匣上萦绕的湛寒剑气。 “这是?”裴远野新奇的接了过来,打开木匣,一柄铁露寒光的短刃静静安放在其中,并无多余雕刻装饰,是一柄纯粹的杀人飞刃。 王青山无不担忧的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说道“此行下山,虽然只是去武当山,可我们仨都担心这一路你会不会再遇到江湖大盟的人,这柄飞刃是我三人以剑气孕育而成,浑然一体。 武当山是个规矩颇多的地方,到哪儿一定要机灵些,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开开心心过年。” 顾禹星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所写字体与平日娟秀不同,是大气雄浑的笔架,写着四个大字。 武运昌隆! 裴远野将这张纸放在贴身衣物中,郑重其事的双手抱拳,眉眼锐气尽显,说道“祝,武运昌隆!” 小小屋中,已是少年意气满堂。 入夜,裴远野如往常一般哄好了玖儿,小姑娘今天分外黏自己,平日夜里她都要去月秋寒和顾禹星房中玩好久,才自己打着哈欠回来,今天晚上则不同,一直待在屋里不过,就连话也是格外的多。 虽然平时已经很多了,可裴远野应起来仍是轻声细语,没有半分不耐烦。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姑娘微微皱眉,继而又恢复了安稳的睡眠。 “小丫头,你这些天很喜欢看我们练剑,其实我知道,你是很想日后能成为一位江湖女侠的。 可练剑真的要吃许多苦和很多累,你若真要学,我也不会过于逼迫你,对我而言,你是否开心远比能否成为女子剑仙重要。” 言罢,裴远野躺下,不多时边响起了微微鼾声。 天色刚蒙蒙亮,他便小心翼翼的起床,推门时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就像是在拆炸弹一样。 燕彦站在门外,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又好笑又有点不易察觉的酸楚。 “走吧。”他声音很轻,仿佛怕把屋中玖儿吵醒一般。 燕彦轻轻嗯了一声,二人便步履不停的下山而去。 屋中,玖儿睁开眼,哭的不成样子。 剑仙一脉,大抵都是过于懂事的可怜人。 第七十一章:武当寻真(二) “羊羊羊,跳花墙,墙墙破,驴推磨……” 裴远野嘴中哼着童谣,手中则拿着拨浪鼓,若不是他穿的贵气,必定会被当成傻子一样看待。 他倚坐在木椅上,将目光抛向远处,前世读过许多描写古代城市繁华的诗句,大多是只知其意不知其味,如今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燕彦喝了口酒,说道“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人会让你跟我一起去武当山。按道理来说,我认识你时间最短才是,突然让你我同行,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裴远野下山七天以来,满脑子都在思索这件事,隐隐有了魔怔的地步。 燕彦皱起眉头,这个问题她没想过,如今裴远野提起,她倒也有些犯嘀咕。 一声惊堂木响,吓得裴远野整个人都是一颤,原来是这酒楼中有说书的先生,他来了兴致也就将这件琢磨不透的事情抛之脑后,转而望向哪位气势十足的说书先生。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定场诗终了,哪位大肚滚滚的说书人故作玄虚的先是捋了捋胡子,继而开口道“咱们上回说道,这苍云剑宗周培元一人一剑斩蛟于浩渺江中,谁知这江面上陡然又冒出百是来条大蛟,那是将我们的少年剑仙拍打的死去活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衣从天而降,是人是仙,且听我细细道来!” 台下,是聚精会神的食客,这位说书先生在襄阳郡名声很大,据说就连哪位郡守大人在过生辰的时候,都是特意去请的这位爷。至于为何这栋酒楼能请得动,自然是这栋酒楼是郡守大人哪位大老婆的弟弟所开,自家小舅子开的酒楼那这份关系浅薄一看便知。 这位郡守有何自己这位小舅子关系颇好,自然而然也就请得动这位说书人来此处说书,拉拢食客,这位说书人自然也有私心,不要银两来此处说书也算是让这位郡守欠自己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一段讲完,这位说书先生也就要下台而去,此时台下一声叫住了他“我出银子,继续讲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公子,桌边靠着一柄裹着布条的长枪,他正举起手,笑着说道。 此人正是武圣山的曹魏明,他从怀中掏出银两,摆在桌上,继续说道“听的不是很尽兴,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再讲一段?” 有钱不挣王八蛋,这有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求着让自己讲一段,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笑容满面的让店小二收过银子,三步并作两步再度上台,这一次声音更加洪亮,情绪也慷慨激昂起来,就连面色都变得涨红,显然是卖了大气力。 裴远野看向曹魏明,在燕彦奇怪的注视下,悄步走了到了专心致志听书的后者背后,然后一发扫堂腿将椅子踢到了一边,堂堂武圣山曹魏明,被人将椅子踢走摔了个屁股墩儿。 好在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听说,也就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儿的声响。 曹魏明脑子发懵的抬头,看着裴远野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一时间竟有些犯难的挠挠头,说道“扶我起来。” 裴远野乖巧照做,将他扶了起来,还十分嘴欠,故作惊讶的说道“您这是怎么还摔地上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堂堂武圣山的少宗主曹魏明诶,一定不是被人踢走椅子,而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吧?” 曹魏明额头冒起青筋,真的是有一枪捅死这家伙的念头,可转念又是一想,既然这家伙出现在这儿,那周培元应当也在。 “别找了,周培元在剑南道苍云剑宗,这儿是山南道,隔多远你不清楚?”裴远野白了他一眼,顺势坐下的同时还招呼燕彦也一起过来坐。 后者坐在裴远野身边后,曹魏明一句话,险些让她把先前吃的饭喝的酒吐出来。 “这位是二夫人?” “二个屁,我看你像个二。”裴远野白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向燕彦介绍道“这位是武圣山的曹魏明,这位是我朋友燕彦,是个飞贼是不是听起来就比你这个武圣山来的厉害?” 曹魏明点点头,他已经不在乎裴远野这家伙说什么了,总之他说的都对。 武圣山? 曹魏明? 燕彦觉得有些不自在,眼前这位可是未来执掌武圣山大权的山主大人,坐在这儿像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一样任裴远野说风就是雨,还真有点儿奇怪的感觉。 说书人已说到尽兴处,曹魏明却被裴远野突然到来搅和的毫无兴致听说,干脆也就不听了,他瞥见裴远野腰间所悬长剑,黑金剑柄配上橙黄剑穗,是剑谱上排行第七的雀唳不错了。 “剑不错。” 裴远野也望向那被破布包裹的长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布也不错。” 燕彦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眼尖,看出了枪柄处的虎头,轻声道“这是名枪虎吟?” 曹魏明忙点头,不由嘿嘿一笑“还是这位小姐有眼光,不是某位说话没把门儿的家伙比得了的。” 裴远野也不在做口舌之争,而是问道“你不在武圣山好好呆着,下山干嘛?” 曹魏明倒也没隐瞒,他心中对裴远野是抱有敬重的,若不是他,或许自己早就被谢清思弄死了。 “追杀。” 声音不小,只是淹没在了说书声以及喝彩声中。 “追杀?” “自从我伤好的差不多,我就开始着手调查这一事的原委,你猜怎么着?”曹魏明招了招手,示意裴远野和神色古怪的燕彦凑近些。 “我发现,赤火教最近动静很大,他们大肆在江湖中征敛兵刃,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曹魏明故作玄虚的勾指敲了敲桌子,谁知燕彦冷声答道“襄阳郡军械库失窃?” 曹魏明无力的点点头,又来了兴致,说道“江湖人尽皆知赤火教在很久以前就做了薛抟的爪牙,所以我从赤火教大肆收敛兵刃入手,我又搞到了几个当事守库将士的描述,他们说人在天上飞来飞去跟见了鬼一样,可以推断这至少是一位轻云境高手。山南道除去武圣山也就只有赤火教这么一个还像回事儿的江湖宗派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赤火教的人窃走了军械库的兵刃,而且那么多兵刃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像是被鬼神搬走一样?” 裴远野轻声道“是堪山宗的本事?” 曹魏明一拍大腿,说道“没错,也只有堪山宗的山鬼搬运大法才能做到了吧?所以,顺着这条线索差下去,一定能查出薛抟在搞什么鬼。” “那你有什么进展了吗?” “暂时还没,我最近拦截了很多赤火教的车马队伍,可惜的是里面装的都不是兵刃。现在还有最后一支,要不要一起去?” 裴远野望向燕彦,神色询问。 后者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裴远野当即说道“好,那就一起。” “明日城外,我等你们。” 言罢,曹魏明结了酒钱,一人扛着长枪而去。 裴远野同燕彦无所事事在大街之上闲逛,前者停在买小首饰的摊贩前,神色苦恼的问道“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似乎怕燕彦误会,他有补充道“我不是要女装,是要给叶灵儿买,到时候去找她,总不见得空着手吧?” 女子心思总是细腻,看见这么一个给心上人挑选首饰的男子,燕彦心头竟有些艳羡,她平复心思,轻声问道“你哪位叶姑娘是怎么个长相?” “仙女吧,我不大会形容,世间独一。” 燕彦握紧拳头,笑容“核善”的说道“好好说。” 在裴远野连比划带形容之下,叶灵儿简直被描述成了出场自带圣光特效的谪仙,燕彦无奈叹了口气,拿起一根簪子,左看右看之后,说道“这根簪子应该很配你哪位叶姑娘。” 让商贩包好簪子后,燕彦本就想移步离开,谁知裴远野又问了一句“你呢?” “嗯?” “有没有看上什么喜欢的小首饰,放心,我买给你。” 燕彦眼角不知为何流下两行清泪,好在她背对着裴远野,他看不见,若是被看见也太没面子了些。 “不……不必了,我不喜欢首饰。” 她突然生出了逃离感,本就不想和这世间所有人再有过多瓜葛的她,不想,也不能去留恋。 裴远野眼疾手快揪住了她的衣角,少年拿过小摊上的一串小燕子手链,走到她的眼前,放到她的掌心上。 “我觉得是个还不错,既然你替我家灵儿挑了根那么好看的簪子,这个就当是我对你的谢礼,收下吧。” 燕彦低着头,在裴远野看来一定是害羞了,所以便不当回事的去付钱结账,她握着那一串手链,泪水打在地上,微弱的溅起水花,虽不起眼却令心房荡漾。 第七十二章:武当寻真(三) 清晨的寒风是最冻骨头的,一处吃馄饨的小摊,裴远野哈着热气,一碗馄饨浇上辣油吃的有滋有味,他将另一碗馄饨推到燕彦面前,笑道“快吃吧,再不吃可都要凉了。” “没什么胃口。”燕彦神色疲倦,她彻夜难眠,比不过隔着墙都能听到呼噜的裴远野精神。 “快些吃,怎么还要我喂你?”裴远野说罢,竟真的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递到了燕彦嘴边。 他歪着头,催促道“咱能快点儿嘛,我手都要举麻了。” 燕彦接过勺子,闷头吃起来,裴远野笑着说道“一会儿若真要打起来,眼见着咱们打不过,你就跑。” 她点点头,闷声闷气的不说一句话。 吃过馄饨,二人并行来到成门外,看见站姿挺拔如松的曹魏明,此刻他正百无聊赖的抬头望天,嘴中念念有词。 “呦,武圣山的小山主大人在这儿看天算命呢?” 曹魏明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在等一封信。” “是微鸽还是q鸽?” 曹魏明没去追问什么是微鸽还是q鸽,因为他明白,就算他问了,他也听不懂裴远野的解释,干脆连问都不去问。 不多时,天边由远及近飞来一只雪白的信鸽,曹魏明伸手接住从它脚上拿过一封小信卷,他松开手,本欲飞走的信鸽却被裴远野伸手抓住。 “裴远野,你干嘛!?” “这么肥一头鸽子,不吃了怪可惜的,咱要不晚点儿再去拦人,先回去找家酒楼,直接将这鸽子做成红烧的,我保证香。” “这是我师父的信鸽。” “你师父谁啊?” “武圣山山主。” 裴远野老老实实松开了鸽子,那头养的颇壮的鸽子临行时,还对着裴远野一阵叽叽喳喳,像是在抒发心中不满。 “诶,你个鸽子还狗仗人势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打下来当着你主人的面把你烤着吃了!” 鸽子似乎是真有些怕他,当即调转鸽头,飞得飞快。 “你师父给你的信上写的什么,方便说吗?”裴远野问道。 曹魏明点点头,语气有兴奋也有紧张“信上说这支车队坐镇的是一位轻云境巅峰高手,很有可能就是那支劫走军械库的始作俑者。” 轻云境巅峰,再加上许多炼体境的赤火教护卫,来十个曹魏明还差不多,可如今只有他们三人,虽算不上螳臂当车那么惨,可也算不上是多稳操胜券的对局。 曹魏明抬头望向裴远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此行凶险,裴兄大可不必只身涉险。” 裴远野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答应你了,那就没中途跑路的道理,那样做连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你带路,我倒要看看轻云境巅峰能有多厉害。” 他心中有他的衡量,说的现实些,他和薛抟有不共戴天之仇,燕彦有不逊色于杀父之仇的血海深仇,实在是没退让的道理;说句有江湖气的,那就是周培元很喜欢和曹魏明比武,他死了,他会难过,而裴远野又不希望他难过。 一处偏僻山道,三人坐在草丛之中,裴远野百无聊赖的将雀唳摆在双腿之上,用手拨弄着剑柄,出鞘归鞘。 “曹魏明,你确定他们会从这儿经过,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啊。” 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目光移向燕彦,她左手扣在右手上,拨弄着那一个个银制小燕子串成了手链,不同往日总是平冷不近人情的神色,现在的她眼色温和清亮,嘴角噙着笑容。 曹魏明轻声问道“你不积蓄一下剑势吗?” “不用,我无时无刻都剑气盛然。” 前者愣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只是这一次他不在盘坐,而是站了起来。 整个人开始如枪尖般锐气毕露,他开口道“来了。” 不远处,声声车轮滚动清晰可听,似乎还夹在着一些窃窃骂声,听不真切,但真实存在。 “要不,商量下战术?”裴远野话还未说完,曹魏明已经冲了上去,他舞出绚丽枪花,长枪在手的他迎面挑反一辆马车,车身侧翻摔出的并非兵刃而是一箱箱金银珠宝,他神色疑惑,只是此刻已不会在多给他半分思考机会,迎面飞来的箭矢被裴远野只剑拦下,后者气喘吁吁的小声问道“要不咱跑吧?” 既然这马车里装的不是兵刃,那就没有在逗留下的必要了,虽说这支车队中有轻云境高手坐镇,可若是要跑,应当也不会太费力气。 脚下土地轰隆巨响,地刺凸起,好在二人躲闪够快,不然都会被这根锐刺贯穿上下。 地刺炸裂开来,变幻为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蠕虫,那血盆大口中尖牙无数,腥臭腐蚀的气味弥漫空中。 流火覆盖了曹魏明的全身,只留下一双灿黄的眸子露在外面,蠕虫再度伏入地面,飞速向二人袭来。长枪捅入地面,一时间烈焰喷涌,将蠕虫烧成了灰烬。 赤火教护卫已将二人团团围住,在车队之中,走出一位披着黑色披风,将面容遮掩于黑暗中的男子,他身材矮小,开口声音分外年轻“劫车?” 二人谁都不愿意回答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这简直是句屁话,不是来劫车,还能是来找你下棋的不成? “那,就死吧!” 语气癫狂,只见他双手发力在胸前划过,那些个赤火教护卫都像是如妖魔附体,捂着双眼嚎啕大叫,待声音平息,那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竟变成了眼窝深陷,类似于僵尸一般的行尸走肉。 黑袍被劲风刮掉,孩童模样的少年缓缓升如半空,只见他大笑不止,捂着肚子,指着二人,说道“曹魏明和裴远野,一个武圣山一个剑仙高徒,杀了你们二人一定是极为有趣的事情。” 气势节节攀升,这哪里是轻云境巅峰,分明是出尘境! 燕彦不知何时冲了进来,她站在裴远野身旁,后者人都傻了,他哭笑不得的问道“大姐我不是让你看情况不对就跑吗?” “要死就一起死。” “……” “放心,会满足你们的。”孩童笑容天真,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他抬起右手,弯指轻弹,那一个个行尸走肉嘶吼着向三人冲来,他则有津有味的以手托腮,大喊道“你们可要慢些死,不然也太无趣了。” 裴远野横剑砍在一人身上,只觉得虎口生疼,隐隐渗出血丝,好在他躲闪够快,才没有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不行啊,这玩意儿也太硬了,根本砍不动啊。” 话刚说完,裴远野觉得肩膀生疼,他用头撞向那咬着肩膀不松口的人,力道之大,只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燕彦的情况同样不太好,她本身学的就是身轻如燕的轻功,面对这些悍不畏死还硬得出奇的血尸,实在是有心而力不足,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一群血尸追着她跑。 “曹魏明,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有个人能让这些鬼东西都去打他一个人,不然我根本脱不出身去对付那个诡异小童!” 裴远野茅塞顿开一般,他忽然想起前世所玩的游戏,有一个叫做仇恨值的东西,如果自己可以将这些玩意儿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就能给曹魏明创造机会了? “曹魏明,燕彦,你们二人先不要攻击它们,尽可能躲避,我试试能不能将它们的注意都吸引到我一个人身上。” 他双手缓缓握紧剑柄,白裘迎风飘扬,道道剑气开始从身体之中释放,闭上双眼,清晰的感受那股愈发强盛的剑气,正如他对曹魏明所说的一般 无时无刻,剑气盛然。 一声猛呵,身化为一道翠色光芒,在血尸之中横窜腾挪,一剑之气力,足矣在每个血尸身上都砍上一剑,只希望这样能成。 剑气散,那一个个血尸诡异的扭曲头颅,蜂拥着奔向裴远野,他步履轻盈向远处跑去,丢下一句“曹魏明,交给你了,你要是戳不死他,我就要累死了,还有燕彦要是少根头发丝,我就把你剃成秃子!” 披挂烈焰的曹魏明浑身上下炎光更盛,他抬头望向悬浮空中的孩童,长枪负后,一言不发。 “来啊,挥舞你的长枪,刺向我,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大地颤抖,一尾遮天蔽日的土龙自孩童身后窜出,他遥遥一指曹魏明,土龙甩动龙首,突向后者。 曹魏明依旧没有动,烈焰覆盖的面容之下,唇角勾起,在土龙距其一丈的极短距离之中,枪尖燃烧其灼灼烈火,枪举过头顶,他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双臂都因为用尽全力而胀起一圈。 砰! 烟尘四溅,燕彦伸手挡住飞来的飞烟,曹魏明踏着龙首而上,身姿低伏,那柄长枪猛地插进龙身,顺着这股裂痕划下去,曹魏明一脚踹踏在其身上,将那一尊声势骇人的土龙四分五裂的同时,他也来到了那位诡异孩童的身前。 他先是落地,借着这股冲击力,以腋下夹枪,单手握枪的姿态,刺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武当寻真(四) 孩童眯着眼望向杀气盎然的曹魏明,双手负后的他,小小的左手攥成一团,一面极为厚实的土障壁拔地而起,挡在了眼前。 只是这小小障壁,又怎么可能拦得住枪出如龙的曹魏明? 看似极为厚实的障壁被其一枪破之,此时这一枪距离小孩也只有一寸了,他伸出手,竟硬生生用手攥住了燃烧烈焰的枪身,就在他握住枪身的那一刻,连同曹魏明身上的烈焰也悉数褪去,孩童轻轻开口,说道“滚。” 曹魏明应声倒飞出去,滚了数丈才停下,至于那柄虎吟枪则被孩童当成了标枪,插在了距离曹魏明不远的地方。 这一枪如果插向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招数,可他又为何不那么做? “是不是在想,明明我可以一枪让你一命呜呼为什么不那么做,我来告诉你答案,因为我想和你多玩一会儿,就是这种慢慢折磨的感觉,才是最令人沉醉的不是吗?”他抬起手,一股强烈的威压,令曹魏明抬不起头,也站不起。 “给我站起来啊!” 虽是这么说着,可这股威压却越来越强,曹魏明觉得胸膛里五脏六腑都要被揉成一团,炸成血雾了一般。 他望向虎吟枪,想伸手勾住,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已燃烧不起半丝火焰,燕彦想去救,却也被那股威压强行摁在了地上,少女膝盖血痕透过衣衫,浸润地面,她强忍着这股疼痛,低下头说不出话。 “松开她。” 这是曹魏明用尽浑身气力说出的话。 “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比较好。”小孩似乎是玩腻了,他抬起另一只手,眼前凝聚出两道土刺,他开口说道“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两人一个痛快,感谢的话就留着下辈子再说吧。” 土刺亦如利箭,以难以阻挡的势头朝二人刺去。 曹魏明闭上眼,即便是将死,这位武圣山的少山主仍没有半分遗憾。 翠色闪烁天际,那两枚土刺在半空之中消融,裴远野从天而降,只可惜帅了没有片刻,他捂着脚踝,声嘶力竭的喊道“妈的妈的,疼死我了,老子要是轻云境会飞就好了,这落地没有半点防备措施,脚差点儿折了。” 小孩想要开口,却被裴远野摆手阻拦“你先别说话,先让老子说,你那帮不知道是什么的鬼玩意儿也不过如此吗,一个个全被我埋坑里了。” 小孩面色阴沉,已经想好要怎么折磨死裴远野了。 谁知这家伙先是走到了燕彦面前,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将她扶了起来,训斥道“你个曹魏明,我让你保护好她,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曹魏明灰头土脸的站起来,百口莫辩,最终也只能理亏的点点头。 “你先好好在旁边坐会儿,实在不行你就在这儿数银子,这满地都是金银珠宝,看见喜欢就揣兜里,顺便多挑几个,还能给嫂子们带回去。”裴远野将她扶到一边,往她怀里放了一捧金银珠宝。 他又小跑到曹魏明身边,先是对着他脑袋来了一拳,又将枪递给了他,问道“还能站起来跟他打一架吗?” 曹魏明心中满是火气,又怎么拒绝? 握住长枪,同裴远野并列而站,二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嘴角捕捉到了凌冽无双的战意。 “我竭尽全力帮你接近他,你只管跑下去,千万不要停下来。”裴远野低声说道,二人修为相差甚多,若真比谁更厉害那自然是曹魏明更胜一筹,所以他将一切打败眼前孩童的筹码,都压在了曹魏明身上。 “放心吧,这次请他吃个大的。” 二人一前一后向前飞掠,数道地刺犹如飞弩攒射而来,二人闪身腾挪躲过一枚枚致命飞刺,就在这时脚下大地隆隆裂变,是两尊双目无神,足有四丈余高的石头人。 “这两个玩意儿交给我,你继续往前。”裴远野快步向前,一剑挡下那挥舞来的两只拳头,这股蛮力震荡的他整个人都是一颤,好在站住了脚步,不至于被打飞出去。 曹魏明灵活的从两尊石头人眼前蹿了过去,一道苍炎陡升,一柄长枪被火焰包裹,枪尖隐隐凝聚为火龙首,曹魏明缓缓停下脚步,改为一步一步向前行。 “刚才不算,这一枪你接好。” 飞掠而起,曹魏明改为双手握枪,随即在孩童惊诧的目光下,他将长枪脱手递出,只是那一柄枪并未因为脱手而有丝毫后劲不足的迹象,恰恰相反,那一枪的气势简直是翻了一倍! 双臂被岩石包裹,诡异膨胀了几分,孩童扯开左脚,右脚向前,摆出了要硬接这一枪的架势。 龙首咆哮着吞噬了自己,在烈焰之中他仍能让那些焰火不触及他的体肤,伸手攥住枪尖的他,额头滴下豆大般的汗珠,微微露出难以支撑的神色。 曹魏明去了哪里? 他猛然醒悟,速度极快的转身,曹魏明则早已来到他的身后,那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一股劲风以这一拳震荡而开,隐隐扩散数丈才逐渐消散。 而那一枪失去阻拦,同样以豪龙破军之势刺穿了孩童胸膛,诡异的是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孩童就像是一个充气皮囊漏气了一样,整个人都被扎破,无力的落在地上,随后立即消融,就像从来不存在似的。 “这……” 石头人像是失去了支撑,变成了一地的碎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沉默了下来,感受到了一股脊背发凉的恶寒。 “偃师……”曹魏明神色开始变得愈发紧张,他环顾四周,说道“我们快走,来了一位我们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裴远野小跑着抱起燕彦,后者双手攥着许多首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整个人抱了起来。 三人来到一处宽整平旷的地方才停下,裴远野放下燕彦,问道“偃师是谁?” “跟剑仙、武神起名的一位高手,刚才那个孩童傀儡应该就是偃师的手段,那日襄阳军械库那些将士所见的并非是轻云境高手,而是偃师。 他一人玄通足矣搬运那些兵刃,今日想来是他所做的必杀之局,可奇怪的是为何那孩童傀儡突然就失了气力,被我轻松用枪扎破。” 裴远野望向远处,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不能跟曹魏明说。 “为什么,这么一个大人物要去劫军械库?”裴远野坐在地上,双手合拢放在嘴边,这个问题才是最令人疑惑的。 “这谁知道,我接下来要回山了,你呢?” “不继续查下去?” “当然要查,可这就不是我能查的了,裴远野跟你一起很有趣,刚才一番联手应敌,很痛快。”曹魏明活动了活动筋骨,问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武当山出家,她要去做道姑,要不要一起啊?”裴远野不再去想这些想也想不明白的事儿,没个正形的问道。 “我就不该问你,得了,算我嘴贱。”曹魏明将长枪杵在地上,神情飒然,徐徐抱拳“日后再见之时,还希望周兄能像今日这般怀着不同所有人的赤子心。” 裴远野站起来,思索片刻,说道“在下山时几位师兄同我说过一句祝福,我觉得这句话很霸气,寓意也很好,所以送给你。” 双手抱拳,声音抑扬顿挫“祝,武运昌隆!” 曹魏明点头应下,转身而去的身影愈来愈远,裴远野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了他为止。 江湖之中,若能多一些这样的人,或许会更有趣。 —— “跑慢些,小心摔着。”周培元在后面紧追慢赶,裴非衣则跑在前面,手中牵着纸鸢,飞的很高。 跑累了裴非衣便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周培元跑到她身边时,小丫头怔怔的看着远方天际,飞鸟呈一线而过,湛蓝无云的天空是任由它们飞翔的背景板。 “大周子,你说我哥哥现在怎么样?” “以他的性子和秉性,如今应该已经剑道有成了,或许再过一年左右,他就会来苍云剑宗找我们。”周培元提起裴远野心中总会觉得很踏实,他拍了拍裴非衣的小脑袋,温柔的问道“想他了?” “偶尔吧,那个不辞而别的臭哥哥,谁要想他。”裴非衣小脸气的圆鼓鼓,小手叉在腰间,趾高气昂。 她神色黯淡下来,她见周培元练过剑,也听他见过年少练剑时的许多辛劳,一想自己哥哥也要经历那些磨炼,她便觉得心头一痛。 以前总希望哥哥也能像周培元一样,仗剑而行,自己这个做妹妹的脸上也有光,可如今只是希望他不要太累就好,那个自小便背负一家生计的少年,似乎也习惯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下来。 “大周子,我也想练剑。” “什么?”周培元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的问道。 “我说我也要练剑,我也想像叶姐姐一样,在日后的许多事儿上,可以帮衬哥哥,不让他担心。” “想好了?” “嗯!想好了,再苦再累我也要练剑。” 神色坚定无二,没半分动摇。 第七十四章:武当寻真(五) 武当山在被誉为道教祖庭的同时,也是现如今朝廷推广的国教,在皇权扶持下,武当山可谓是香火不断,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常流。 这里便是人间最富仙气,也是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女子本就爱游山玩水,自从看到武当山轮廓便兴奋不已的燕彦,此时更是来了十二分兴致,她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身子仿佛都融入了这心旷神怡的自然当中。 越是接近武当山,裴远野心中的疑惑便愈发强烈,心不在焉的跟在燕彦身后,一步一步上山而去。 皑皑白雪覆盖下的武当山,生出几分空灵荡漾的神韵,燕彦惊奇的看着从自己脚边跑过的野兔,没想到这山上的野味也是如此不怕人,甚至有几分胆大。 来往有许多香客,皆是衣着华贵,身后少说也跟着三四位仆从,眼见裴远野一副相貌堂堂的模样,竟还真有几位在周遭颇具盛名的有钱大户人家驻足和他聊了两句,本就心不在焉的裴远野随意搪塞几句后,便找了个理由继续上山。 “你平日那么喜欢耍嘴皮的一个人,今天话怎么异常的少?”燕彦在如何不在意,眼前这位情绪变化如此大,瞎子都看得出来。 “觉得心中十分不安,似乎以前来过这里一样。”裴远野说着连自己都不信,自己从小便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怎么可能来过武当山? 可事实确实如此,他越往上走越觉得熟悉,就好像在这里待过很久一样。 “以前来过?” “不记得了,也许吧。”裴远野脚步快了起来,他现在越来越想知道,师父让自己和燕彦来武当山,到底是想取走什么? 裴远野眯起眼,不远处由远及近走来一个道士,他脚步不快,可速度却快的可怕。 仅仅几步便已横跨数丈,裴远野握住剑柄,摆出御敌的姿态。 谁知哪位道士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这位施主,可是再找贫道?” 脚步飞旋倒转,拔剑出鞘,没有丝毫犹豫。 下落剑锋诡异停滞,任由裴远野用多大的气力,这一剑就是劈不下来,也收不回去。 “哎呀呀,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火气,贫道又没有什么恶意,又何必刀剑相向呢?”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轻轻弹了一下剑身,裴远野只觉得浑身震荡的难受,不得不送开剑柄。 “你就是裴远野,不错,看起来是很机灵。”老道士抚着长须,满意的点点头,又将双眼移向了燕彦。 “嗯……是个好看的丫头,走吧,随我上山。” 裴远野捡起雀唳,忍不住问道“不知您的名讳是什么?” “叫我齐常静就好,我带你们去见我师弟。” “您师弟是?” “武当山掌教,吴云舟。” 裴远野闭口不在说话,二人跟在齐常静身后,他遥遥指向依山而建的太和宫,笑眯眯的说道“哪儿就是太和宫,来往香客都会在最顶上那座道观求得平安或富贵,日日夜夜香火不断。” “真的有用吗?”裴远野刚问出口,燕彦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问一个道士这有没有用,人家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这没有用吧? “心诚则灵,道在心中。”齐常静笑起来极富仙气,随后挠挠头,说道“若二位愿意,也可以去我掌管的道观求一求,我哪儿地方偏的没什么人来,都快揭不开锅了。” 这么一个像神仙的道士,却像是揽客一般让二人去自己的道观上香,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大了些。 “我还以为武当山上都是些神仙。” 齐常静还未回答,只听得远处小屋传来两声吵闹,好似村外长舌妇吵架一样,话也愈发难听起来。 砰! 一声怒气十足的推门声,身上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愤愤而走,嘴中还嘀咕不知名的脏话。 齐常静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释道“这个,坐而论道嘛,偶尔吵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裴远野麻木的点点头,跟着齐常静走进了那间小屋,比起朱瓦红墙的太和宫和灵虚宫,这儿简直寒酸的不像样子,成摞的书摆在了炕边,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人坐在哪儿,手中拿着书卷,似乎刚才那一场争吵并未让他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裴远野愣在原地,他颤颤巍巍举起手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头,说道“竟然是你?” 眼前这位不就是自己在那翠色空间中遇到两次的神秘人吗,他竟然是武当山掌教? “记性不错,竟还能认出我是谁,师兄啊,你就先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和这俩小孩儿聊聊。”吴云舟披上道袍,坐正身形,望着裴远野的眼神有满意也有一些莫名的悲伤。 裴远野和燕彦坐下,前者还好,后者倒有些捉襟见肘的紧张。 “小丫头不必紧张,老夫很和善。”吴云舟笑眯眯的说道,将书放到一旁,继续说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武当山上,亦或者说就在你们身边,裴远野还有燕彦,我给你二人十天时间去找,若是找到了自然有礼物送给你二人,若没找到便下山,明年这时候再来。” 燕彦心中嗤笑一声,她可活不到明年今天,如此一想,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裴远野点了点头,问道“可否再具体些?” “不行,这个东西,裴远野只有靠你才能找到,这份真难得可贵。” 二人一头雾水的走出了小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这怎么跟哄小孩一样啊? “你说,老人说的那份真,是什么?” 燕彦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应当和你有关,那你我二人就先分开,各自去找找看。” “诶……” 裴远野神色疑惑的看着跑向远处的燕彦,他一直不太懂她,这个内心有些执拗的姑娘似乎很害怕和自己走的太近,也不愿意去透露真心,这都不是重点,裴远野心中自认算是洁身自好,当然不会去对除了叶灵儿之外的其他人动心思。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彦似乎很想告诉自己什么,可每次都硬生生憋了回去,二人关系也是忽冷忽热,有时他想和燕彦说些话,也会被生硬的避开。 “那我就自己去找找看,到时候得了好处,可一点都不分给你。”裴远野嘴中嘟囔,移步去了太和宫,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一个在哪儿看似出神的小道士引起了他的兴趣。 “嘿,你干嘛呢?”裴远野凑过去,顺着他目光往下望,原来是一群年轻的女香客上山,他神色顿时变得不一样,觉得这个小道士一定很有前途。 小道士眼见自己偷看被发现,还能摇头晃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修道。” “嗯……原来看女香客还能修道,小道长真是好深的道行。”裴远野笑容灿烂,觉得这个跟裴非衣年纪相仿的小家伙很有趣。 “这位施主便是裴远野?” “你认识我?” 小道士点点头,说道“师父同我提起过你,还要我如若遇到你,要好好相处。” “你带我到处走走吧,你师父让我在武当寻真,可惜我似乎没什么头绪,你带我走走,兴许就有了。”裴远野想起齐常静,便补充道“先去齐道长那间道观看看吧。” “您这是要去上柱香?” 裴远野不置可否点点头,说道“先去看看。” “齐师伯会很高兴的!” 跟在兴致冲冲的小道士身后,裴远野步履轻快的跟在其后,不时他会停下给自己介绍这武当山一座座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屋,他嘴中念叨哪里住的是谁谁谁,又和谁谁谁交好。 其实裴远野记不住那么庞大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是小道士那如数家珍的模样,实在令他难以拒绝。 “到了!” 裴远野观望这座收拾很利索的小道观,四方围墙,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小院,与其说道观倒不如更像是一户人家。 齐常静看见裴远野来,很殷勤跑了过去,手里还攥着一把香,后者哭笑不得的给了香火钱,拿过三根很像模像样的插在香炉当中,其间如何握香皆做得很对,下山之前李信叡特意教过自己,没想到还真能用得上。 “与你同行的那位丫头呢?” “她非要自己去找,便把我扔下了。” “可有头绪?” “没,这不跟着小道长再找吗。” 裴远野说着,望向坐在屋前昏昏打瞌睡的小道士,哑然失笑,看来自己这位向导可并不负责。 “林橦是山上最有仙骨的小孩,你和他在一起莫要说些重话,这孩子命苦,山上大大小小师兄弟都很宠着。” 裴远野微微皱眉,实在是没看出这位笑容极富感染力的小道长,是个有苦大仇深经历的人。 所以他歪头看向齐常静,希望他能告诉自己。 齐常静先是去屋中找了一件厚衣裳给林橦披上,用那双大手搓了搓脸,一缕暖热冬阳斜着洒落在二人身上,裴远野嘴角有了笑意,却也不知为何而笑。 第七十五章:武当寻真(六) “真那么想知道?”齐常静笑眯眯的样子,总是让裴远野觉得这家伙没什么好事儿。 “算是吧……”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该从何说起呢……林橦年幼时山南道大旱,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人相食的场面,当初我下山悬壶济世想着能救救这山南道百姓,可我看到的是一双双把我当成一块肥肉的眼神,你不明白那种惊惧,差那么一点道心崩碎啊。 好在我遇到了林橦,他父亲活生生饿死,母亲不得已做皮肉生意,谁知第一天就被活生生糟蹋死了。” 裴远野蓦然抬头,显然是难以置信这么多非人的灾祸,会一同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 “我遇到他时,他正一个人拖行裹着草席裹的尸体往村子外走,小手都出血了仍不肯放弃,四周邻居无人帮忙,知道为什么吗?” 裴远野隐隐猜到,可又难以开口。 “没错,他们在等林橦撑不下去,一拥而上分食他和他母亲的尸体。 好在我到来的很及时,再知道他的经历之后,我帮他埋葬好了母亲,在他不知请的情况下杀了那些个糟蹋她母亲的王八蛋,你知道为什么跟你说,好在遇到了林橦了吗?” “为什么?” “这孩子哪怕在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苦难,哪怕是见识了人性丑恶,仍愿意这是个好世道,仍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在那之后他似乎更爱笑了,偶尔虽然会在睡梦中哭出声,转过天来他仍会笑对这个世界。 一个人,在经历了不幸之后,很难像他一样有再次直面一切的勇气。” 裴远野望向熟睡的林橦,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变得格外柔和,充满光芒。 齐常静笑着继续说道“自他上山以来,许多师兄弟之间矛盾也都迎刃而解了,他总是说武当山赐予了他不一样的人生光景,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武当山因为他,才有了不一样的光。” 裴远野深吐了一口气,由衷的说道“武当山大大小小果然都是神仙。” “裴远野你很不一样。”齐常静眼神晦涩,里面饱含期待。 他挠挠头,似乎许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可他实在是找不到自己到底有何与众不同,难不成自己比他们多个鼻子,还是多双眼?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跟大家一样,没区别。”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顺应而生,便是最好的。” 齐常静起身行礼,吓得裴远野连忙起来同样行了个拱手礼。 “这一礼,算是先谢过你。我还有些事务得去一趟太和宫,先行告退了。”齐常静缓步而走,只留下原地愣愣出神,百思难得其解的裴远野。 为什么要先谢过我?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难道我上辈子拯救了武当山,不对啊,我上辈子连京津冀都没出过,上哪儿去武当山啊? “这帮山上的道长哪儿都好,就是不会说人话,竟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谁知道道法自然是什么意思啊,我上辈子要是学习好,也不至于去买彩票啊。” 裴远野颓然坐下,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老师让他好好学习了,肚子里没点儿墨水,这下好连人家说的什么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不得不说,林橦真的很能睡,若不是冻醒了,恐怕他能一直睡下去。 裴远野坐在旁边石凳上盯着摆放在双膝上的雀唳,眼神专注,以至于不知从何处飘落而下的雪渣落满头顶,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时而笑,时而严肃,直到他回神看见林橦在聚精会神盯着自己,歉意一笑,说道“抱歉,走神了。” “没事,您和山上的一位师兄很像,他也是常常走神,腰间也喜欢别着剑。”林橦摇了摇头,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在裴远野眼中分外可贵的同时也令人愉悦。 小孩不好意思挠挠头,自己可是说好要带着裴远野寻真的,睡着了算怎么回事? 裴远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摇头,说道“不必在意,明日在带我寻真如何?” “好!” 牵起小道士的手,二人走出道观,好巧不巧,遇到了倚着汉白玉栏杆发呆的燕彦,她鼻尖冻得通红,小脸上有依稀可见的泪痕。 裴远野向她身边快走了两步,脱下身上白裘为她披上,后者似乎很抗拒却也没拒绝,她牵强笑道“找到什么了吗?” “没啊,或许真的要等明年再来了。” 燕彦娇躯微颤,她别过头,声音细若蚊叮“不会再有明年了……” 自此之后,这片江湖都不会再有燕彦这个人了。 裴远野伸手擦了擦眼角因为寒风所流出的眼泪,说道“你就没想过不去送死,亦或者说,等你变强再去寻仇也不迟。” “……” 看见她不在说话,裴远野回身想找林橦,却发现那小子不见了踪影。 “明日,要不要一起在武当山转转?”裴远野忖度许久,出声询问道。 本想拒绝的燕彦,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她双手放在嘴上,轻轻哈出一口热气,说道“走吧,去看看掌教给咱俩准备的屋子。” 小屋临着一处冻成冰幕的瀑布建成,就那么孤零零一间小屋,里面虽热气暖和,可那床榻却只有一个。 “你睡床上,我随便在椅子上凑合一下就行。” 燕彦秀眉轻皱,用审视的眼神盯望裴远野,上下打量,又望向那足够宽敞的床榻,说道“那怎么行,一宿还行可要在武当山待足足十天,你睡左边我睡右边,足够宽敞。” 裴远野还想说些什么,谁知燕彦挑起眉头,隐隐带着强硬“怎么,还嫌弃上了不成?” “不是,那倒是不至于,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自在。”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吧?” “说过什么?” “若是能在我这段还活着的时光和你在一起,我会很愿意。”燕彦说完这句话,欲言又止半天,憋不住说道“今天,抱歉了。” 裴远野大大咧咧坐下,无所谓的摇摇头,说道“你是说今天你抛下我一个人去逛武当,没事的,女子本就该小脾气,既然你非要去送死,那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日能活的开心些。” 入夜,燕彦困倦得很,昏昏沉沉闭眼睡去的她,不知为何,明明算是第一次和男子同床睡觉,心里竟没有半点不踏实,裴远野平日那么不正经,难道自己在心中对他就没半分不信任? 脑海里回荡着在山上小院,雪夜之中她和裴远野的对话,以及少年那一双倒映着璀璨星辰的双眼。 “叶灵儿……抱抱……” 耳边是裴远野的呓语,燕彦摘下那串手链,放在枕边,呢喃细语“就这样,别再接近我了,好吗?” 再这样下去,或许自己真的会没有那份坦然赴死的勇气。 翌日,燕彦是被一声嘹亮鸡鸣,以及后面一连串鸡的惨叫声吵醒的。 她打着哈欠推开门,看见单手抓住鸡脚,傻呵呵站在原地笑个不停的裴远野,燕彦觉得很有趣,凑了过去,那纤细手指捅了捅已经断气的公鸡,问道“你把它杀了干嘛?” “它是吓死的,不是我杀的,不过这样也好,今天中午咱们吃鸡肉。” 小屋之中,调料瓦罐一应俱全,炖熟一只鸡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好啊好啊,我超级喜欢喝鸡汤。”燕彦抬起空荡荡的右手,小跑回屋中带上手链的她似乎很高兴,伸手拍了拍裴远野,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再去转转?” “在等等,别急。” 燕彦点了点头,昨天裴远野带着一个小道士,想来今日也是在等这个小道士。 过了一会儿,林橦穿戴整齐的向二人跑来,他依旧笑容灿烂,小跑过来后,规矩行礼,说道“让您二位久等了。” “走吧,一会儿中午你也留下来吃好了,炖鸡汤。” 林橦眼神疑惑,这山上只有王师伯养了只鸡啊,去哪里炖鸡汤…… 不容他细细思索,裴远野问道“今日去哪里?” 林橦挠挠头,有些不敢去看姿色过人的燕彦,脸微红的答道“带您二位去见我哪位拿剑的师兄,或许可以找到那份真。” 三人来到朱瓦红墙,气势脱俗的太和宫,最高处便是金顶,哪儿是真正可以纵览八百里武当,浩荡道气的地方。 一栋在阳光照耀下散发耀眼金光的金殿,那熠熠生辉的屋顶,看的裴远野恨不得上去敲一块砖瓦下来。 “你哪位师兄在哪儿?” 林橦左右环视,大声喊道“师兄!” 声音回荡,不见其人。 片刻之后,不紧不缓的语调在三人耳畔响起“干嘛?” 三人动作一致的都被吓了一跳,回头望见一位体态修长,身姿高挑的青年道士,神色木讷的他望向裴远野,随后目光停留在了燕彦身上,而且是一动不动的那种。 许久,轻声说道“山下的姑娘越来越好看了,这下更想下山了。” 这句话,让裴远野生出了绝对不能让这个家伙下山的想法,最好把他锁在地牢里才好。 第七十六章:武当寻真(七) “师兄,你别瞎说,人家是侠侣。”林橦慌得连忙上前捂住师兄的嘴,还歉意的向二人一笑。 “我们不是!” 这句话,说的异常有默契,这下说不是都没人相信了。 燕眼狠狠剐了裴远野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有默契了,难不成非要自己出丑不成? “诶,你那么看我干嘛,我不是在解释吗,那人家不相信还能怪我解释了?”裴远野分外委屈,心想今天中午的鸡汤一口都不要给燕彦喝上。 青年道士拍了拍后脑勺,似乎是脑袋迟缓一样,反应片刻,说道“你们就是师父说的裴远野和燕彦是吧,来找我干嘛,我平日很忙的。” 裴远野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眼前这位说话不正经,可在这么一个仙气十足的金顶还拿着剑,那肯定是在此处苦修啊,自己前来想必是打扰了人家的苦修,刚要开口道歉,就被林橦抢先一步。 小道士无情揭穿道“师兄你平日除了在这儿写一些违背道心的男女情爱小说,还干嘛?” 燕彦脸羞红,裴远野则是瞠目结舌。 这武当山上都是些什么人啊,完全不对劲啊,一个个修道都修傻了? 青年丝毫没有因为师弟戳老底而有半分神色变化,正相反,他很是自若都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了林橦,说道“这是师伯要我特别写的,记得回来给他送过去。” “师伯,那个师伯?”林橦眨巴着眼,问道。 “齐常静,齐师伯。” 裴远野捂住眼,他已经没脸在看这帮武当山道士了,齐常静昨天可还在和自己拽道学文词,那个高大生辉的形象在裴远野心中彻底坍塌了下来,现在他只想快些寻到真,然后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武当山了。 最好下辈子也不要来了。 林橦想起了正事,说道“师兄,这二位是想要上山寻真,我看着他们二人都拿着剑,便想带他们来找你,或许你能替他们找到。” 青年行了拱手礼,语气轻缓“贫道王洵,见过二位施主。” “见过小道长。” 一番行礼,王洵皱眉思索道“我觉得这份真一定与二位都有关系,是不是这位女施主怀上了?” 噗! 裴远野险些一口老血吐在王洵脸上,他连忙摆手,极力否认道“这不可能,我连她手都没碰过,小道长咱们能说点儿靠谱的吗?” 燕彦小脸红扑扑的,她瞥向冷汗都流下不少的裴远野,心中揶揄偷笑,没想到还能有人让这家伙这般窘迫,今天就算寻不到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这份偷笑,竟有那么一丝怅然。 “既然不是怀有身孕,那会是什么呢?”王洵嘴中念叨着真字,便念叨还一边绕着裴远野和燕彦溜达,看的林橦眼都晕了。 “这份真有没有可能是需要二位合力同行才能找到的,后山有高低各不相同加高的木桩,二位要不要试试蒙眼将左脚和对方右脚绑在一起,我觉得若是能通过,兴许就能寻到这份真呢?” 裴远野眼前一亮,兴许是个好主意也说不定。 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看到最高足有六米高的木桩时彻底破灭了。 “小道长,这是不是太高了。”裴远野抬起头,心想,如果从最高的那个木桩上掉下来一定会摔得筋骨骨折的,到时候别说寻真了,连床都下不来了。 林橦也担忧的说道“是啊,师兄。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师父一定会把你彻底锁在上山的。” “到时候就说是你的主意,师父宠你,一定不会让你受罚的。” “可我也害怕啊……” “别这么说,替师兄背锅是你这个做师弟义不容辞的义务。”王洵笑呵呵的拍了拍师弟的脑袋,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有个师弟真是全天下最高兴的事情。 “你呢,怎么想?” 燕彦也有些踌躇,若是不蒙眼兴许还会简单些,这又是蒙眼又是绑腿,近乎不可能完成。 而且,那般亲密的动作,光是想想就让她有些抗拒。 裴远野见她犹豫不决,便说道“算了吧,除了这个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王洵很不给面子的实话实说道“我能想到的,除了这个就没有了,或许你们可以再去问问别人。” 裴远野点点头,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走吧。” “裴远野,我问你,这个真是不是对你很重要?”燕彦直视眼前少年,神色询问。 “我不知道,但应该很重要,怎么了?” 燕彦转眼望向参差不齐的木桩,打定主意,说道“我们试试吧,剑仙一脉救过我一命,权当报恩了。” 话是这么说,可真当自己的左腿和裴远野右腿绑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说话声音都不经意间变小几分,她是真的很紧张,与其说是紧张上木桩倒不如说是跟裴远野挨得太近。 “我先踏出去,然后你再来?” 蒙着眼的裴远野迷茫的摇头晃脑踏出一只脚,无奈还踩空了,二人险些还没上木桩就来了个平地摔。 燕彦这一声惊呼,差点儿刺破了裴远野的耳膜。 “咱能不能小点儿声,非要震死我不成?” “明明就是怪你踩空……”燕彦出乎意料没反驳,而是自己嘟囔着,那双紧握成拳小手已经浸满了汗渍。 颤颤巍巍抬起右腿,这一次有惊无险的踩到了木桩上,这种木桩表面很大,足矣二人将绑着的左右腿也放上去,至于燕彦则要将右腿放到高一点儿的木桩之上。 二人就这样慢慢摸索,期间有好多次都险些跌落下来,好在有惊无险,磨磨蹭蹭的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木桩最高点,剩下的便是抬脚寻找那些稍矮一些木桩了。 林橦激动的小声道“师兄,他们要完成了诶,真好。” 王洵笑着点点头,他还担心这二位会因为配合不当掉下来,如今看来完全不用自己过多担心嘛。 他伸手虚捂着嘴,打了个又长又大的哈欠,笑眯眯的看向满脸羡慕的林橦,打趣道“小家伙还羡慕上了,是羡慕人家成双成对,还是眼馋哪位曼妙女子,还是说都有?” 一连两件心事被戳穿,小道长嘿嘿傻笑,开口问道“师兄以后打算寻一位什么样的姑娘?” 王洵懒散满是困意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双臂环胸,稍加思索后说道“她会在日后的某一处等我,跟我如今想象的未必一样,但绝对会是我此生挚爱。” 林橦学着师父的模样,慢悠悠的说道“善。” 王洵很喜欢小师弟这古灵精怪的模样,笑着重复道“善。” “你伸脚寻了半天,寻到下去的木桩了吗?” 裴远野点点头又摇摇头,安慰道“别急,我得先试探一下它距离咱们到底又多远,冒然行事,一定会摔下去的。” 咔嚓! 清脆响亮的木材断裂声,二人落脚的那根木桩不知为何,毫无征兆的从中间折裂开来,失去落脚地的二人只得在木桩林立的桩林之中跌落入地,这期间还少不了碰撞木桩的皮肉之苦。 裴远野抓住燕彦的手,借着下落力道将她整个人抱紧在怀中,他整个人像是一个皮球,浑身都是因为碰撞木桩而生的乌青色。 “遭了……”王洵快步向前,身后是同样紧张的林橦。 燕彦小脸贴在裴远野的胸膛,大脑一片空白的她似乎能听到二人狂跳不止的心跳,那一瞬间,裴远野毅然决然的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本打定主意不在和少年再多半分瓜葛的心有些不易察觉的动摇。 “疼……”裴远野松开环着燕彦细腰的手,如今美人再怀他却没心思胡思乱想,就算他是炼体境,那他又不是变形金刚,直接从六米高的木桩掉下来,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不说,他还逞英雄的将燕彦抱在了怀里,更是多遭了几分苦。 “你俩没事吧。”王洵麻利的替二人解开眼罩,松开绑在腿上的布条,语气歉意“抱歉,我没想到这树立了数十年的木桩会折,我带你去找王师伯,他那里有跌打酒。” “等等再去,不急不急。”裴远野痛苦的捂着脑袋,要知道那次和燕彦比武练剑,自己跌落下山脑门砸的大包还没好全,刚才又是在原位置上砸了一下,自己不傻才是真的医学奇迹。 燕彦小脸红彤彤的,因为出汗,些许发丝粘在脸颊边儿上,倒是不嫌杂乱只显得诱人。 “你没事吧?” 又是异口同声的发问,二人一愣,随即又是同时开口,异口同声道“我很好。” 王洵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燕眼站起身来,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抱起了裴远野,后者在惊讶之余更多的竟是……娇羞? “你抱我,是不是不太好啊。” 裴远野斟酌了斟酌,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有吗,我觉得还不错。” 既无法拒绝,那还不如想办法享受,不得不说,女子怀中就是有说不出的温柔似水啊。 他抬眼能看见燕彦侧脸,是倔强神色中的一抹晕红。 第七十七章:武当寻真(八) “你们口中的这位王师伯,是为什么样的人?”裴远野打了个哈欠,询问道。 王洵想都没想,说道“这天下医术最高超的前五人,一定会有王师伯,他一生痴迷医术,据说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 林橦出言补充道“还有还有,洛川哪位皇帝三请王师伯进宫,可师伯鸟都不鸟他,一笑蔑皇权,是山上最洒脱最性情的一人。” 听得二人描述,裴远野倒是对这位王师伯有了很浓厚的兴趣,他拿手捅了捅燕彦,问道“这可是世间少有的名医,你有没有月事不调之类的毛病,现在赶紧说啊,错过可就没机会了。” 燕彦面露笑容,她脚步移至山边,轻声问道“要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远野瞥见着几百米的高度,当即改口“不说了,打死我都不说了。” “真的?可我还是不太相信你啊。” 说着,那双手有松开的迹象。 “您以后就是我娘亲,娘亲我错了。”裴远野“铁骨铮铮”的认错之后,燕彦才算饶了他,傻站在一旁的师兄弟再度看向燕彦的眼神都变得畏惧起来,就连王洵都不由同情起了裴远野,家中有如此悍妻,裴远野日后也太悲剧了。 四人走进了太和宫群中,左转右转在一处院内摆满无数花草盆菜的屋中找到了这位王师伯,此刻他面露怒气,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看是林橦来了,大跨一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吓得小道士都僵在原地了。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鸡!” 听到鸡这个字,裴远野笑容逐渐消失,他望向燕彦,后者也在看他,双方眼中都是做错事儿的心虚。 “我……我没……”林橦吓得都要哭了,王百草将那凶厉目光转向王洵,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问道“是不是你!?” “疼疼疼,师伯我整日待在金顶上写书,怎么会偷你的鸡。” 王百草眯眼细细思索,最终松开了手,疼得王洵呲牙咧嘴又不敢出声,鳖红了一张脸,看着就难受。 那剩下的,就只有裴远野和燕彦了。 王洵生怕师伯对他二人也动手,连忙说道“师伯,这就是上山来寻真的裴少侠和燕小姐,是客人。” 客人二字咬的很重,显然是真的很怕王百草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要真是让哪位同样不讲道理的剑仙知道这件事,那就是不可阻拦的冲突了。 听到裴远野这个名字,王百草神色渐渐缓和,可还是问道“你俩看没看见我的鸡,那可是我养肥了准备自己过年炖着吃的,今日它出去溜达就再也没回来,别让我逮着是谁,不然我非得一拳砸死他。” 眼前这位出尘境修为的暴躁中年道士,别说一拳了,一根手指头也能弹死裴远野。 好在他脸皮足够厚,竟然还能同仇敌忾的附和道“是啊,这种自己劳动成果突然消失不见的感觉光是想想就痛心啊,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最可恶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也肯定饶不了他。到时候您先别一拳打死他,可要让我也捅他两剑才算解气啊。” 王百草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很顺眼,他仅仅是看了一眼裴远野脸颊乌黑发青的伤,便说道“是不是登木桩的时候摔下来了?” “这您都能看出来?”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天下就没我治不好的病。姑娘你带他进来吧,你们俩在外面站着,一会儿给我去找鸡!” 王洵和林橦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燕彦抱着裴远野走进屋中,里面近乎是被一盒盒标有注释的药材堆满了,只有一张满是药香味的小床,和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便再无他物。 “把他放床上,帮我把他衣服脱了,我给他上药。” 脱衣服? 还没等燕彦说话,裴远野边抢先一步,笑着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哦?管我屁事,我又不是媒人。”王百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裴远野看见燕彦窘迫神色,轻声道“没事,只是从木桩摔下来而已,又不是瘫痪,我自己能脱。” 褪下上身衣物,常年刀口舔血的燕彦不是没见过赤身裸体的男子,可不知怎的,自己就是无法心平气和的看裴远野,到最后她干脆转过身去,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躺好。” 裴远野照做着躺下,王百草抹药手劲儿贼大,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双手紧攥住床角。 “怎么,嫌我手劲儿大?” 裴远野摇头,谁知王百草像是故意的一样,近乎是戳着给自己抹药。 “我来吧。”燕彦实在听不下去裴远野压抑的嘶声,轻声道。 王百草也不客气,将手中跌打酒和抹药的工具递给了燕彦,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则火急火燎跑了出去,约摸是去找鸡了。 确认王百草走远,裴远野才敢小声吐槽道“这家伙真的是医师吗,他那么大的手劲儿真的要把我戳死了,还好有你,不然我今天约摸连床都下不来了。” “那只鸡怎么办?”燕彦一边轻柔细心的抹药,语气担忧的问道。 “放心吧,我早就想好办法了,咱们一点儿责任都不会有。”裴远野笑容狡黠,燕彦没多问,有他这句话她似乎就会心安起来。 “你能不能倒过来,把脸朝上……”燕彦竭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紧张,可那语末的颤音还是出卖了此刻她翻江倒海的心境。 裴远野善解人意的说道“要不,我来吧。” “没事,你这一身伤也是为了我才受的,我来给你抹。” 二人四目相对,裴远野仅是觉得有些尴尬,燕彦则是从脸红到的耳朵根儿。 “你身上怎么还有别的伤?” “是跟一个叫做董鲲尘的家伙打架留下的,说句很俗的话,我受得是伤,他丢的是命。” “大荒武道天才董鲲尘?”燕彦神色从惊讶变得震惊起来,董鲲尘的名号太过于响亮了,哪怕是大周朝许多初入江湖的菜鸟都听过这个凶名赫赫的名号。 “天才?还行吧,确实很难杀,那我问你,我宰了他,是不是在江湖上也能赢个天才之类的名号?”裴远野饶有兴致的问道,他可是一直梦想着名声响亮过周培元呢。 燕彦点点头,语气温柔“已经上好药了,大天才。” “这跌打酒果然好神奇,这才刚涂上,竟然真的就没有那么痛了。”裴远野穿好衣衫,看着燕彦手中的跌打酒,二人眼神交汇,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拿走吧?”燕彦骨子里毕竟是个飞贼,这种好东西,不拿走才会难受。 “这老头子戳了我半天,权当拿点慰问品,快走快走。” 二人像是做贼一般,一路小跑的回到茅草小屋,裴远野却没有闲下来,他说道“你先把那个鸡处理一下,我去找些柴火,咱们得赶紧把它做了,不然会出人命的。” 燕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拿过鸡像瀑布流落而下的溪边走去。 二人一番忙碌可算是将这只鸡炖进了锅里,裴远野打开过拿大勺盛了一口汤,笑着递到燕彦嘴边,期待的说道“快尝尝,好好喝?” 燕彦拿小嘴吹了吹,在咽下后,双眼一亮,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好喝诶,要我说你就算不练剑也可以做个厨子嘛。” 裴远野掀开锅盖,先是盛了一大碗出来,说道“你也盛一碗,马上去给齐道长送过去,等他喝完告诉他事情因果,在把他带到吴掌教那边。” 燕彦望着裴远野的背影,少年在她眼中与心间皆烙印。 聪明如裴远野,当然不会被这么点儿小事儿难住,不过是一只鸡罢了,他自有办法逃脱责任。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武当山掌教:吴云舟的住所,老人精神很好的正在院中打太极,看见裴远野来,觉得很稀奇,便问道“不去和燕彦姑娘一起,怎么来我老头子这里?” “这不是看天气转凉,像这炖碗汤给您送过来,碗里可是满满的肉,快吃快喝,不然该凉了。” 吴云舟接过大碗,接过碗筷在裴远野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口,顺带着吃了一口肉。 “嗯~不错啊,外面冷快进屋。” 裴远野笑着跟在他身后,吴云舟吃完这一大碗后,奇怪的问道“你哪儿来的鸡炖的鸡汤?” “啊……我觉得您马上就知道了。”裴远野望向窗外,王百草应该马上就来了,到时候自己和吴云舟是绑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果不其然,二人闲聊之际,门外便响起了王百草愤怒至极的声音“师弟,我鸡丢了,你管不管!?” 吴云舟一愣,又望向缩着脖子无辜望着自己的裴远野,心中对此事已经明了,他哭笑不得的放下碗筷,说道“好小子,你竟然敢套我?” “唉,性命攸关,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就看掌教您的了。”裴远野指着门外由远及近的王百草,笑容可掬。 第七十八章:武当寻真(九) 吴云舟硬着头皮走出小屋,院里是怒气冲冲,怒发冲冠的王百草,在他身后跟着耷拉脑袋,一副师父救我表情的王洵和林橦。 吴云舟心疼的说道“你说说你,找鸡找鸡,干嘛欺负我这两个徒弟,那都是你师侄啊。” 王百草大手一挥,油盐不进的说道“我跟你说,今天我要是找不到我的鸡,我能把太和宫那尊真武大帝砸了,你信不信?” 要是别人说,吴云舟铁定是不信,可若是王百草,那就真的很有可能了。 “别生气别生气。”吴云舟拍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只鸡,很可能被吃了?” “吃了!?谁吃的,给我站出来,今天就算他是皇帝老子我也得扒他一层皮,敢吃我养的鸡,他怎么不吃屎呢?” 裴远野整张脸都差点儿垮地上,心想肯定是完蛋了,这吴掌教丝毫没有威严啊,就算王百草是师兄,那人家好赖是个武当山掌教,总归要尊重一些吧? 这倒好,别说尊重了,就差骑他脖子上了。 吴云舟大手一搓,狠下心来,说道“师兄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这个鸡就是我吃的,是裴远野这家伙给我端过来的,我想他也不是故意而为之,你先听听他的解释。” 裴远野连忙说道“王道长,那个鸡是自己跑到我门口的,我拿剑吓它,它就直接吓死了。我实在是不知道那是你的,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炖了啊,要不我赔您一只?” 王百草似是僵在了原地,吴云舟小心翼翼的拿手指头捅了捅,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我杀了你!”王百草伸手就要掐住裴远野,好在吴云舟拦在前面,堂堂武当山掌教被揪住了胡须,疼得面色涨红,吴云舟忙招呼道“林橦,王洵!为师都被欺负了,赶紧把你们师伯拉开啊!” 场面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别看王百草年过半百,身子骨异常硬朗的他三个人都很难拦住他。 “松开我,别逼我连你俩一块揍了!”王百草近乎咆哮着喊道,裴远野躲在墙角,捂着脑袋,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燕彦,你什么时候能带齐道长来啊。 “师弟,胡闹!” 齐常静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厉声呵斥道。 “胡闹就胡闹,胡闹我也要宰了他,今天别说你了,就算咱师父从天上飞回来,我也得宰了他!” “一只鸡而已,你让他赔给你不就好了,实在不行,你就再让他替你干些活,你还想真杀了他不成?”齐常静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攥住了王百草的双手手腕,语重心长的劝道。 王百草停了下来,望向讪笑的裴远野,没好气的说道“那就让他赔我一只鸡,至于干活就算了,我怕他一把火烧了我的百药房。” 裴远野连忙应下“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上您这只鸡的。” 一场闹剧风波结束,裴远野神色呆滞的望着冻成冰幕的瀑布,刚才真是太恐怖了,剩下的鸡汤都被王百草带走了,自己忙活了半天是一口汤都没喝上啊。 不过,至少自己还活着,刚才那架势,他丝毫不怀疑王百草会一巴掌拍死自己。 “喏,这碗给你。” 燕彦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他面前,裴远野惊讶的说道“怎么还有?” 少女洋洋得意道“我这么七窍玲珑的女子就不会偷偷留下一碗吗?” “你吃吧,我不饿。”裴远野摇摇头,谁知燕彦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是吃过才去找的齐道长。” “……” “好你个燕彦,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死掉啊,你要是再晚来一步,你就只能一个人寻真了。”裴远野哭笑不得的接过碗,长鲸吸水般的喝了一大口,自卖自夸道“不愧是我炖的,果然很好喝还很好吃,日后叶灵儿嫁给我,她一定也会很喜欢。 你说呢,燕女侠?” 燕彦很给面子的点点头,只是在裴远野不在看她时,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总有些牵强似的,就连她都不知这是为何。 明明是个将死之人了,还那么在乎这些事情干嘛? 意兴阑珊的附和着裴远野的自夸自卖,她开口说道“我下午想自己到处转转,你一个人和林橦去寻真。” “怎么,不是说好一起的吗?”裴远野停下筷子,奇怪的问道。 燕彦没在搭话,一个人径直走回了茅草小屋,裴远野端着碗傻傻的站在原地,刚才不是还很高兴,怎么突然就生气了,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午后,裴远野躺在床上睡眼朦胧之时,小道士林橦清脆响亮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他喘着粗气,一张小脸涨红,哈着热气站在门外,手中还多了一道拂尘。 “越来越像个小道长了。”裴远野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林橦笑得可爱,嘴角处一颗虎牙若隐若现。 “那个大姐姐呢?”林橦左右张望,挠头问道。 “她啊,谁知道她去哪儿了,不用管,今天下午去哪儿?”裴远野心中有他的主意,已经不在刻意寻真他,如今只打算好好看一看这座道教祖庭,还有便是要还王道长一只鸡。 林橦早已仔细思量过,当下回答起来毫不犹豫“去南顶!” 南岩,是一个听起来便仙气缥缈的字眼。 据传说,武当山第一任掌教张仙染便是在南顶羽化升仙,是步步青莲,踏出一条长长天阶。 林橦在前面带路,裴远野隔着很远便看见站在南岩之上有一位仙气飘飘的道长。一套拳法打下来,浑然一形,拳风挥舞间有烈烈作物的破风声。 好强。 这是裴远野唯一的想法。 “师伯!”林橦兴高采烈的小跑起来,踏着积雪的小道长步履蹒跚,让裴远野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跌倒。 “小林橦来了?”刚刚还是拳风罡烈的道长看是林橦,面色很快就变得和蔼起来,伸手替他打理了一下发髻,和善的朝裴远野点了点头。 裴远野认得他,这不就是自己刚来武当山,同吴掌教大吵一架,愤愤推门而出的那位道长吗?看起来是很亲善的人啊,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这种人生那么大气? “钱师伯,人我给你带来了。”林橦像极了裴远野前世看的抗战片汉奸,那副小模样已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了。 “干得不错,小子你过来,陪我打两拳。” 啊? 这不是要打拳,这是要揍我啊,那还不如明着说要揍我呢? 硬着头皮走到钱椮身前,裴远野将雀唳和白裘纷纷摘下递给林橦,握指成拳的他面对双手负后,神色自若的钱椮,心中忐忑不言而喻。 直拳而出,蕴含了全部力道,砸向钱椮面门。 后者双脚微微左移,轻而易举便避开了这一拳,随即伸出左手攥住裴远野出拳的手臂,往自己怀中一揽的同时,脚步再度微移,让其独自一人摔倒在地。 “感觉如何?”钱椮轻声问道。 “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再来。” 林橦站在一旁,看着裴远野无数次摔倒在地的凄惨模样,不忍心再看下去的他转过身去,嘴中念叨着今早背诵的道经。 “现在有什么感觉?” 裴远野摔得已经麻木了,他苦笑两声,说道“似乎摸着点儿门道了。” “那就再来。” 裴远野咬着牙,再度出拳的他不再是直来直去的拳锋,而是伸手砸向钱椮的肩周。 钱椮下意识抬手去挡,裴远野嘴角有了笑意,他猛地低伏身形,从上而下一胳膊顶向肩周,钱椮脚下不稳,踉跄的后退几步才停下。 “怎么不乘胜追击?” 裴远野如实说道“我知道道长是故意卖给我的破绽,真要打起来,全凭蛮力,道长就能砸死我。” “觉得如何?” “很玄妙,一时间很难参悟。” 钱椮哈哈大笑,说道“裴远野,你天赋根骨都很好,要不要在武当山多留几日,我有把握在半年内教会你。” 裴远野傻了片刻,摇头说道“如果真那样的话,师父恐怕会提着剑过来砍死我,虽做不成您的徒弟,但很感谢您此番指导,感激不尽。” 钱椮身姿挺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笑意不减,他走到裴远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裴远野就这样不卑不亢的走下去,担子很重,别被压垮了。” “您放心,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心大。”裴远野心中虽奇怪于这一番话,仍是轻声说道。 “去吧,天色不早了,你哪位燕姑娘或许已经在等你。” 林橦将白裘和剑还给裴远野,他神色疑惑,平日总爱发脾气的钱师伯,今日脾气为什么好的出奇? 裴远野穿戴好,便跟着林橦一起往回走,天色已是近黄昏,明明才出来没几天,可心里真的很想念那座靠湖的小院,那份归心似箭的悸动令他怅然。 钱椮目送二人背影,抬手摇晃了片刻,这位在武当山地位超然的道士,竟是对着裴远野的背影行了一礼。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第七十九章:武当寻真(十) 回到茅草小屋的裴远野左顾右盼也没找见燕彦去了哪里,他心生担忧,这家伙莫不是去了深山中迷路出不来了? 左等右等也不见燕彦人影的少年再也坐不住了,他提着剑,本来想思索一下她到底回去哪里的裴远野步履不停,直奔太和宫而去,大脑空白的他只是纯纯觉得她一定会在哪里。 果然,他在龟驼碑旁找到了燕彦,二人四目相对,他神色疑惑,她神色慌张。 “你在干嘛?”裴远野奇怪的看着她手中匕首,试探的继续问道“你在刻字?” 说着,他便也想看看,却被燕彦用身子拦住去路。 “看什么看,女子所刻的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看?” 裴远野打趣道“难不成是刻了什么情话才如此着急,没看出来啊,我们的燕女侠也有了心上人,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追他。” “一个将死之人要什么心上人,走了。”燕彦毫不窘迫,只是冷冷清清的说道,便让裴远野如鲠在喉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可以选择不死啊,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还舍得死不成?”裴远野拿过燕彦手中匕首,觉得胸膛有股闷气,压抑着分外难受,尤其是在燕彦说出那句话后,他更觉得心中难受。 “不用你管。”燕彦夺过匕首,大踏步,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幽冷落在鼻尖,裴远野抬起头,乌黑天色下,雪意渐起。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这雪下的还真是应景的不太应景。 裴远野瞥了一眼龟驼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看一眼,既然刚才燕彦那么大反应以至于都有些生气,那自己也就不要去在自讨无趣了。 回到茅草小屋的他看见站在瀑布前的燕彦,她头上迷迷蒙蒙披挂一层白雪,背对着自己,可他似乎能感觉到那个背影很难过,难过的让他都不知上前该如何安慰。 硬着头皮走到燕彦身边,他举起白裘,挡在她头上,说道“会着凉的。” “不用你管。” “你在闹什么脾气嘛,你忘了昨日我抱着你从木桩掉下来,还是你抱着我去找王道长,明明就是个对人很好的姑娘,干嘛要这样?”裴远野举着白裘,声音温柔的好似冬日中的一汪春水。 燕彦低头看雪,裴远野便继续说道“刚刚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是真的。 因为那样或许你就会打消那种送死的想法,一开始我同你说不会阻拦你,是真心话,因为我还不认识你,只觉得那是一件你必须要用生命完成的事情,我没资格拦着你。 第二次我说我不拦你,其实已经是假话了,我不希望一个同我相识相知的人再死在我眼前,我都想好求我师父让他帮你的说辞了。” 燕彦肩膀耸动,细微的动作,裴远野没能察觉,只是觉得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安安静静举着白裘,等她气消了应当就能回去睡觉了吧? 燕彦俯身抓起一把雪,趁着裴远野不注意塞进了他的脖颈处,冻得后者呲牙咧嘴,她抬起头,脸上是如昙花绽放般安安清和的笑靥。 裴远野不知所措的看向燕彦,因为少女是哭着笑的。 “裴远野,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静静聆听。 “无论如何,都别讨厌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小跑着回到了屋中。 裴远野放下举着白裘导致僵硬酸痛的手臂,摸不着头脑的他,仍然轻声回答道“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千万别死。” —— 裴非衣练剑,很快就变成了山上头一桩的大事,不仅仅是周培元忙里忙外的准备,就连他师父,贵为苍云剑宗宗主王听柳都开始亲力亲为的操持,大有亲自来教小丫头剑术的架势。 这一番大动作,引起的不满很多,其中就有副宗主王海川。 “宗主,教一个不是记名弟子的小丫头练剑已经好很坏规矩了,如今又是为她上剑阁挑剑又是为她翻找剑谱的,这么大阵仗让许多弟子和长老都心生不满,再这样下去……” 王听柳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将一盏热茶递到他的眼前,待他接过后,才笑眯眯的说道“你应当知道她哥哥的师父是谁吧?” “剑仙。” 王听柳点点头,身姿前倾,声音比之前更小了“年少时青衫仗剑对江湖异常憧憬,向往着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肆意洒脱,事与愿违,我刚踏步江湖的第一天就被一个江湖郎中骗得身无分文。” 王海川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这位兄长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那时候穷得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啊,直到遇见了一位白裙头戴梨花的仙子,她请我吃了平生最好吃的一顿饭,那笑也是我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一抹笑。 自此之后,世间女子貌美者甚多,却都不如她。” 王海川摸不着头脑,这又和剑仙有什么关系? 王听柳那双饱经风霜的老眼似是有淡淡温情流露,轻声道“那女子,便是剑仙。” 王海川嘴长得老大,险些连茶杯都没拿稳,这个消息简直太震动人心了,那个曾风流倜傥的剑仙,竟还穿上过女子装束? “他约摸是觉得那样有趣好玩,可在我心里,那是一道无论何时都磨灭不掉的倩丽身影。 所以啊,你们许多人都认为我是想攀附剑仙这根高枝才瞻前马后的操劳裴非衣的事情,其实并不然。” 老人解开发髻,那头早已不算黑色茂密的长发垂至肩头往下,王海川只觉得恍惚,眼前这位哥哥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位少年意气不逊色于剑仙的剑修。 “在我眼中,她永远是她,宁愿不是他。” —— 周培元坐在屋中,一手托腮,一手翻看桌上书籍,窗外裴非衣笑声不断,只是他不觉得吵闹,倒觉得没这个笑声,或许才会读不进去书。 “大周子,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裴非衣脏着一张小脸,兴致冲冲跑进来,手中攥着一束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周培元折了个书角合上书,轻轻接过花,很捧场的称赞道“真的很好看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小非衣有这么好的眼光?” 裴非衣笑容更盛,兴冲冲的自夸道“那是,就算是不练剑或许日后我也会成为一位不错的绣娘?” 提到练剑,裴非衣又问道“王爷爷说要给我一柄好剑的,这都过去很多天了,怎么还没看见?” 周培元眉头一皱,只是很快便消散于眉间,轻声回答道“很快了,应该就这几天吧。” 身为少宗主,他明白这件不算是件大事的小事,已经点燃了之前山上许多人对裴非衣不满情绪的积压,据说就在刚刚副宗主已经去了师父静修的那栋小屋,谈话结果,应该很快就能知晓了。 “我昨日做了一个梦。” 周培元饶有兴致的问道“什么梦?” “我梦到哥哥被追杀到了山脚下,然后大周子也打不过那个追杀哥哥的人,到最后你猜怎么着? 就是我这位女子剑仙,刷啦啦的就打败了那个人,你说我会不会成为梦中那么厉害的女子剑仙啊。” “会,当然会。” 这句毫无半分犹豫的肯定,令裴非衣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中变得踏实到不能再踏实。 “很热闹嘛,看看我带来了什么。”有人踏步进了屋中,赫然是王听柳,他手中抱着一方剑匣,周培元心头一松,在心中重重舒了口气。 “王爷爷!” “我们的非衣又变好看了啊,来,看王爷爷给你带的这柄剑,喜不喜欢?” 王听柳将剑匣放在案牍上,神色示意周培元打开。 划开剑匣,剑气凌冽如寒风,好在周培元及时运用真气压制,才将这股剑气压回了剑中。 剑气渐散,是一柄剑鞘淡蓝,勾勒淡淡梅纹的长剑。 “这不是师父您年轻时候所用的那柄寒梅吗?”周培元一眼便认出了这柄剑,还记得自己曾跟师父死缠烂打想要这柄剑,那个疼爱自己有加的师父就是死活不给,没想到如今却自己送到了裴非衣手中。 “好漂亮……”裴非衣小心翼翼的捧起长剑,双眼放光。 “以后这柄寒梅便是你的佩剑了,还希望裴非衣小女侠能好好练剑,能不能练不成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仙并不重要,是要好好体悟剑道。”王听柳语重心长的说道,随后又开始嘱咐周培元“你教她练剑时一定要面面俱到,练剑很苦,该怎么就怎么样,此时的懈怠会毁了她。” “师父您放心,我明白。” 随便又聊了几句,王听柳便要回竹林小屋,回绝了想要相送的爱徒,老人在走出屋子,一只脚踏出院子时听见裴非衣朗朗欢笑,不由的也是多了一抹笑意。 “就让你徒弟的妹妹和我的徒弟做一对世人艳羡的剑修侠侣,你觉得怎么样?” 他学着哪位很爱喝酒的姑娘,微微提高了嗓音,说道“好。” 第八十章:武当寻真(十一) “香客都从这儿边走,那边儿人多。”裴远野扯着嗓子边喊边维持人群秩序,眼尖手快的他很快边抓到一位趁着年前山上香客众多,前来偷人钱财的扒手。 他伸手揪住那人的耳朵,将其揪出了队伍,剩下的就是交给武当山的道士们解决,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林橦站在裴远野身边,小声问道“你说,明明山上皆是道观,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要在金顶上香,这不是明摆着浪费时间吗?” “你懂什么,这么多香客其实真心相道的很少,所求的不过是个心中踏实,既然是想心中踏实,何不让它踏踏实实?” 林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真心诚意的说道“您真厉害,说出来的道理比道经上的还深奥拗口。” 裴远野望着蠕动人流,呢喃道“过年了啊,还有五天,我也要回家了。不如在回家之前,也替师兄和妹妹他们去齐道长的道观求柱香好了。” “什么!?你要来我道观?” 齐常静忽然从背后窜出,着实是吓了裴远野一大跳,险些就一剑劈过去了。 “师伯,你这是干嘛?”林橦拍着胸口,语气略显责备。 “我这不是老远就听见这小子要来我道观上香嘛,算他有良心啊,我就很看好你小子,我跟你说上完这柱香,一定会寻到真的。”齐常静奸笑道,那笑容险些就让裴远野脱口一句不去了,但如果真那么说,恐怕会被一剑砍死吧? “我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寻到真了,我刚还了王道长那只鸡,剩下的这五天我就想好好在武当山转转,这不有林橦陪我,也不至于太无聊。” “燕姑娘呢?”齐常静眉头紧锁,似是很不满意的一拳打在裴远野头上,说道“你又让她一个人跑了?” 裴远野捂着脑袋,这一拳虽然不算很痛,可他很委屈啊。 “不是我让她一个人跑了,她说要去求柱头香,结果没赶上,回去补觉说今晚再去试试能不能求上着一柱头香。” “你就没问问她到底想求一柱什么样的头香?” “女子心愿,我怎么能随便问,我也会替她求一柱,求她平平安安,乖乖的不去寻仇,直到她能寻到一位如意郎君。” 齐常静欲言又止,神色悠悠的说道“你怎知她没寻到?” 声音细弱,随着寒风卷入了空中,无人听见。 裴远野没听到,他双目注视远方,心中说道“小灵儿,那我就擅作主张求一个,你我相伴,不止此生。” 王洵苦着一张脸走到三人身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这是,写小黄书被逮到了?”裴远野好奇的问道。 “我拿着刚写好的书走在路上,忽然被几个孩童撞了,那些纸张随风飘去,不知去向了……”王洵越说越觉得倒霉,竟真隐隐有了哭腔。 边哭还委屈的说道“我招谁惹谁了,不让我下山就算了,就这么点儿兴趣还倒霉的刚写好的全没了,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我干脆也去金顶撞死在真武大帝眼前得了。” “唉……”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有默契的叹了口气,心中对王洵可谓是要多同情有多同情。 齐常静安慰道“别哭了,你相信我,过不了多久,师弟就会让你下山了,到时候你想回来都不让你回来。” “我听师伯这意思,武当山是要把我除名了啊,师弟你师哥我要被除名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王洵抱住林橦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以至于来往香客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几人,还以为是潜心修道结果走火入魔的疯道士。 林橦毕竟还是个小孩,见师兄哭,他也隐隐有哭出声的迹象,带着哭腔问齐常静“齐师伯,师兄真的要被除名了吗,那我也不在山上待着了,让师兄把我也一起带下山吧。” 齐常静一拳打在王洵后脑勺,笑骂道“你这家伙非要把师弟弄哭才罢休?如今山上这么忙,该干嘛干嘛去。” 王洵擦干眼泪,说道“我就是来办正事的。” 他望向裴远野,拍了拍腰间剑,语气自傲“你想问剑?” “寻不到真了,那就试试武当山道士的剑,也算不虚此行。”裴远野笑着应道。 王洵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半睡半醒的双眼,说道“那就找个宽敞的地方,让我看看天下第一剑仙教出的徒弟到底有多厉害。” 寻了一个正正好好的空地,齐常静和林橦饶有兴致的站在不远处,有齐常静在二人若是打急了眼,有什么逾矩的剑招也好出手阻拦,本就是一场比武,若真是打伤了某一方,都不好交代。 “可以啊,王洵。想的很周到嘛,连抬你回屋的人都找好了?” “那是我给你找的!” 砰砰砰! 三声闷响,剑气纵横,两股全然不同的剑气相撞在一起,剑还未出鞘,便已开始争剑气长短。 王洵伸出左手拔出腰间名曰青搽的三尺青锋,在剑出鞘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涅槃新生似的,凌冽如寒冬风霜般的眼神仅仅是对上,便令人一激灵。 “许久没活动筋骨了,有人送上门,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他修长挺拔的身姿缓缓低伏,嘴角流溢出道道寒气,本就是寒冬腊月,此时只觉得更冷。 剑芒璀璨,那一道瞬影来到裴远野面前,青搽呈竖劈来,落下的剑锋上落上一抹冰刃,更显锋利。 反观裴远野,直到那剑落下,他还没有出剑,而是在细细琢磨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糟糕,裴少侠不会有事吧?”林橦无不担心的看着裴远野,小手下意识揪紧衣角,眼睁得老大。 裴远野长舒一口气,左手如蛟龙出江一般迅猛探出,竟是稳准狠的黏住了王洵握剑的左手,随即移步换形,左右二手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探出,那一剑显然已经落不下来了。 力道被悉数化解,已是一招废剑。 王洵觉得好笑,身形倒掠,拉开二人距离的他问道“不是说问剑,怎么用起了太极拳。” “那日和钱道长偷学了些,在脑海中演算推演终究觉得不得要领,现在看来,太极还真是玄妙啊。” “那现在可以好好对剑了?” “自然,这一次,我先出剑。” 说着先出剑,实际上裴远野只会一招,可就是这一招,令他以剑气做食料,脱胎出了无数招。 双手握剑,双脚扯开架势。 这是他日复一日练习的,如今更是刻在了骨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刚刚,王洵嘴中喷涌出剑气,应当是剑气以游龙走态遍贯全身,那样的一剑又有和不同? 有样学样的裴远野,不得不身姿伏了下来,怪不得刚才王洵要俯身,五脏六腑真是难受的厉害啊。 嘴中喷涌出翠色剑气,在王洵惊诧的目光下,裴远野以双手剑的姿态砍来了这一剑。 王洵以剑身阻挡,借着顺劲绕到了裴远野的身后,掌化锋拳,打在了后者后背上。 齐常静眉头紧锁,这个裴远野平时机灵的不行,对剑的时候竟任由王洵绕到他身后去,将背后留给敌人,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拳锋砸下,硬吃一拳的裴远野将剑倒了过来,头也不回的刺向后面。 哪怕躲得再快,王洵仍是被这一剑划伤了握剑左臂,既不是生死之斗,双方都要给对方一个喘息机会,所以他再度倒掠身形,笑着问道“还要继续吗?” 裴远野额头有汗珠滴下,刚那一拳,王洵若用全力,必然会洞穿自己的前后胸。 “当然要继续,我可还没好好见识武当山唯一一位剑士的真正实力。” “那好。” 青搽似是有灵性,寒铁剑身瞬变为冰柱般的晶莹剔透,这片小天地也更加寒冷了起来。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王洵松开握剑的手,剑不落地,而是缓缓飘了起来,以剑锋对裴远野。 “这不仅仅是一剑,更是道。” 一剑化出千百剑,森然罗列于空中,裴远野只觉得自己像是浑身被扎透了一样,哪怕那些剑还未有一柄飞出。 齐常静活动起了筋骨,他已经准备好出手救人了,这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裴远野若真是有了三长两短,武当山的麻烦也就来了。 裴远野无言点头,脚下剑气骤起,形成了一面剑气长壁。 于此同时,那千柄剑一同动了起来,在飞驰路径上凝为一头昂然玄武,磅礴如江海的剑气震荡了大半座武当山,也瞬间撞碎了剑气长壁,裴远野毫无惧色,递出长剑的手猛地推了一下剑柄。 齐常静刚要向前一步,却被一双大手搭在了肩膀,回头一看竟是掌教吴云舟。 “师弟你这是干嘛,裴远野这样会出事儿的。” “哦?我不这么觉得。” 寒冰肆意间一道翠色冲天而出,裴远野踏步从烟尘中走了出来,他倔强轻笑,那句狠话还未说出来,他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武当寻真(十二) 裴远野是被一口水灌醒的,王洵的剑没要他的命,这一口水却险些呛死他。 “咳咳咳咳……大姐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你干嘛非要呛死我啊。”裴远野涨红着脸,很是委屈的质问道。 燕彦手足无措的放下水碗,轻声道“那还不是怪你非要逞强和王洵问剑,你被背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命硬的很,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天都黑了,你还不去赶紧去抢你的头柱香?”裴远野想下床,脚刚落地便感觉到一股无力至极的虚弱感,险些摔倒。 燕彦扶住他,责备道“能不能别乱动,好好躺上一宿,明天就没事了。” 被一名姿色过人的女子强行压在床上,这是上辈子裴远野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他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如果燕彦是叶灵儿的话该有多好啊, 他顺从这躺好,轻声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在乎我的死活啊,真好。” 燕彦愿意关心别人,就证明她还没忍下心彻底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那样自己就有机会劝说她不要送死。 触电般的伸回手,燕彦坐在一旁,她很享受此刻和他这样的独处,无人打扰,也就没人拉扯着她去看那并不美好的现实。 “那是自然,本就是两个人下山,要是我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 裴远野笑出了声,神色多有向往,绘声绘色的说道“回去就要过年了,可以带着玖儿去旁边县城中买些年货,大家可以一起贴春联,没准老头子还会给咱们每个人都准备压岁钱,围坐在一起守岁,还能吃一大桌子好吃的菜……” 燕彦聚精会神听着裴远野的描述,动容的她偶尔会笑出声,偶尔还会配合的赞叹,裴远野讲完过年的各种活动,打了个长长大大的哈欠,说道“真的不去抢头柱香了吗?” “不了,我想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诶,那还真是不错啊,燕彦答应我,千万别死。” “我明白。” “我知道。”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直到裴远野眼皮子打架,直到他鼾声响起,燕彦却还是那么坐着,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好似只要这样呆坐下去,时间就不会向前走动,永远停留在她喜欢的这一刻。 她目光不由自主移向熟睡的裴远野,眼神带着些许思索,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少年微微皱眉,发出了一声轻哼。 燕彦笑得开心,似是饮下了琼浆蜜液,她来了几分胆量,凑近裴远野,看着那挺翘的双唇,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很快她便脸羞得通红,逃似的推门跑了出去,刚才真的好险,险些就亲下去了啊。 他约摸还没亲过女孩子,这一吻,应该也是给哪位叶姑娘留的吧? 她心中有些小妒忌,赌气似的小声说道“叶姑娘真是好运气啊,但我相信,如果是我先遇见他,一定一定不会让他溜走……” 有缘无分向来是伤人最深的词,就像是一枚臭了的松子,吃进嘴中的苦涩哪怕过了许多年,在回忆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嘴中发苦。 可我也是女子啊,为什么要活的那么不开心? 她不得不抬起头,朦胧着望向明亮清晰的星空。 星星很多啊,可为什么她喜欢的哪一颗,偏偏又不属于自己? “就这样也好,那个看似聪明的傻瓜看不透这些,那自己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喜欢他不是吗?”燕彦笑着抬起手,仿佛夜色的星空触手可及一般,她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嘴,不让哭声那么大,要是吵醒他就不好了。 她蹲坐在茅草屋门口,蜷着身子,轻声唱着裴远野总是挂在嘴边的童谣,昏昏欲睡间,她梦见了许多事情,譬如她同他喜结连理有了很可爱的闺女,又或者是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抱住自己,说此生足矣,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 “燕女侠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呢,我要是再晚起一会儿,你是不是就要冻死在外面了?”裴远野坐在床头,替她在额头放上一块冰毛巾,冻得燕彦轻轻一哆嗦,那张流光朱唇不复往日溢彩,苍白的开口说道“抱歉,拖累你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又不是怪你添麻烦,只是怪你不好好照顾自己。”裴远野伸手贴了贴燕彦烧通红的小脸,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马上药就煎好了,会有些苦,不过我准备了甘蔗。” “这山上你从哪儿弄来的甘蔗啊?”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我去看看药,你闭上眼歇一会儿。” 燕彦费劲儿的歪头望向走出房间的裴远野,脸霎时间比刚刚更红了,尤其是他刚刚拿手贴自己脸时,那双在她看来永远都饱含柔光的双眼近在咫尺,令她不由心跳加速。 “药我给你盛出来了,先晾会儿。”裴远野两只手被烫的通红,他略显犹豫的开口问道“燕彦,你不上那柱头香真的没关系吗?” 屋中无人言语,裴远野疑惑的挑开帘子,她已是熟睡,还有些细微鼾声,裴远野没来由想起在前世许多小说中似乎都有这样的桥段,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和女子共处一室,还要睡在浴缸的衰仔。 “躺在这儿的要是灵儿就好了,或许还能嘴对嘴的喂她喝药。” 那一幕,光是想想就让裴远野心跳不已。 裴远野将甘蔗一段段切好削好,摆在盘中,一个人披着白裘拿好剑钻出厚厚门帘,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给燕彦去求上一柱头香,齐道长的道观一向无人去,他那儿的头香一定还留着。 “他奶奶的,真就是香客都不来,干脆我自己把我去把金顶拆了拉倒!”齐常静一个人坐在道观里生闷气,林橦坐在一旁打着哈欠,哀求道“师伯,你就让我走吧,你找我来帮忙我还以为你道观有许多香客忙不过来呢,结果是你太闲想找我下棋。” 齐常静没好气的训斥道“走走走,走什么走!继续下棋,今天要是来不了香客,你不许走!” 未来的武当山掌教,此时正捂着小脑袋,满脸郁闷和苦闷。 “齐道长,您就别难为林橦了,我这不是来上香了吗?” 一看是裴远野来了,齐常静一扫刚才愤愤不平的表情,满脸春风的迎了上去,林橦人都傻了,这还是那个被誉为“行走道经”的齐师伯嘛?师父说的没错,银子果然是万能的,齐师伯都快钻钱眼里了。 “你来了,我这儿头香可都特意为你留着呢,刚才好几十个香客都被我轰走了,是不是够义气。” 一位念半百的老人和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又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按金顶的头香给您香火钱,余下的也按金顶的香钱算。” 齐常静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这样一来,就又能过个富足的好年。 头柱香是燕彦的。 裴远野插上第一支香时,自言自语道“虽然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为何你的性子会这么执拗,可也算是有些改变。我不知道你所求是何事,所以愿你事事顺心,身前无尘。” 三支为一柱,左右插好另外两支才算完。 林橦站在道观门口,望着裴远野微微伛偻的背影,奇怪的问道“师伯,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齐常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怅然道“憾有心生,人皆有憾。” 林橦听的云里雾里,果然更不懂了。 上完香已是正午,当裴远野踏步走出道观时,发现林橦就站在门外,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 “小道长,就算我长得很帅,也不至于这么看我吧?”裴远野左右而望,就是没能看见齐常静。 “师伯有事就先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你。” 裴远野发现林橦欲言又止,便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出来吧。” “刚刚师伯跟我说人皆有憾,我想问问您的遗憾是什么?” 裴远野笑容一僵,自己的遗憾是什么? 是没能救下哪位小姑娘,是没能救下秦芊儿,是前世没能好好对心仪的女子表白,亦或是前世时没能与爷爷奶奶好好道别? 似乎太多了。 “太多了,你这么突然问我,我倒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裴远野苦笑着反问道“那小道长的遗憾是什么?” 林橦一听裴远野提这个,就委屈了起来,欲哭无泪到“我遗憾昨天师父送我的甘蔗被您抢走了,您还不许我往外说。” 与其说遗憾,似乎委屈更多一些。 “嘘,我不是说了嘛,等我下次来武当山的时候赔给你,那大姐姐生病了,难道你不应该发发善心将甘蔗让给她嘛。再者说了,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赔给你,别哭了。” “真的吗,我真的要什么都行吗?” “差不多,可你要是要龙椅我可给你弄不来。” 林橦一扫郁闷,兴冲冲的说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告诉您。” 随后小道士又说了一句让裴远野刮目相看的话。 “其实我想遗憾应当是全然不同的人生经历,旨在让人珍惜过往。” “小道长说的很对,很对……” 裴远野清楚,林橦并非是在意那一根甘蔗,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些,只可惜弄巧成拙,反倒是让自己委屈了起来。 牵起林橦的小手,齐道长说的很对,有了他武当山才有了不一样的光。 第八十二章:武当寻真(十三) 燕彦的风寒好的很快,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床了,似乎因为这件事情的原因,她同裴远野的话也多了起来,二人结伴同行在武当山闲逛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被几个小道士揶揄偷笑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这种事儿一开始裴远野还耐心解释,如今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 “如果能有照相机就好了,要不我试着发明个照相机,到时候就不用练剑,继续去完成我的富豪梦。” 照相机? 听着这个极其陌生的词汇,燕彦眯着眼,疑惑的歪头。 “后天就要离开了,不如我们堆个雪人摆在屋门口吧,虽然会化,可怎么说也是咱们来过武当山的证明。”燕彦小脸洋溢兴奋的神采,裴远野拒绝的话卡在喉中,他点点头,应道“是个好主意。”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担忧,燕彦这两天对于去洛川的问题避而不谈,他每次提起,都会被她岔到别的方面。 或许可以借着堆雪人这个契机,在询问她一遍。 小手冻得通红的燕彦,细致入微拍打着雪球,裴远野则是在一旁准备另一个稍大一点的雪球。 “燕彦我问你个事儿,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好不好?”裴远野紧张的手心冒汗,他一向觉得自己算得上巧舌如簧,可如何劝人不要送死这种高端话题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只怕万一自己那句话说不对,反而适得其反,那可就够他悔一辈子了。 “我依然会去洛川,但会晚一些。”燕彦知道他要问什么,倒不如自己将答案告诉他的好。 “为什么啊,你干嘛非要这么执拗的去送死!”裴远野心中有了火气,他放下手中愈发大起来的雪球,近乎是质问的语气。 “你管不着,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似乎和你都没有太大关系。”燕彦深吸了口气,语气冰冷生硬,像是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你就是个驴脾气,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吗,就算是一个三岁孩童也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没有不让你报仇,可也要分时候吧,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等以后我成了像师父那样厉害的人,我带着你杀进皇宫,到时候你想把龙椅剁成八瓣,放进油锅里炸都行。 可为什么你偏偏要现在去,若是说以前你不认识我,也没有被我师父青眼相加,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怪你,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为什么还要送死?”裴远野站起来,语气不解,以至于脸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涨红。 “有你这些话便足够了,不需要你在为我做的更多,你要是不堆雪人可以先回屋,我自己堆。”燕彦闷头拍打着雪球,她没勇气直面裴远野的眼神,生怕会答应他。 “燕彦,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我在逃避你,你满意了吗!” 她唰的站起来,倔强的抬头,迎着裴远野的目光。 簌簌寒风吹动枝丫,本是无人在意的声音,在此刻寂静中,也变得清晰可听。 裴远野有许多话想问出来,可他就像一只自乱阵脚的螃蟹,连横着走路都不会了。 颓然的垂下头,他抬起手又放了下来,往复几次,最后他还是伸手替她拍去了肩头因为拍雪球沾染上的雪。 “为什么?” 三个字,疑惑不解和哀伤皆在其中。 “我就是想死,满意了吗?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非要我现在死在你眼前吗?我不想再麻烦你任何事情了,或许我一开始就应该被一刀捅死才好,干嘛非要跑上山遇到你……” 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她转过身去,并不想让裴远野看到现在狼狈的自己。 裴远野眨着眼,这绝对是此生最难熬的一刻,他现在开始后悔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或许自己不问她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出现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 “燕彦……” 裴远野眼神复杂,干脆俯身继续拍打着雪球,燕彦瞥见这一幕,打翻的酸甜苦辣咸一并上了心头,她一脚将雪球踢烂,咬牙恶毒道“给我滚!” “你个疯女人到底想干嘛!”裴远野多少有些生气,本想和燕彦好好理论一番的他,便看到前者径直走回了茅草小屋,顺手还把门也给锁上了。 “好!你把门锁上了是吧,那你就在山上一直待着,有本事就别跟我回去!” 气急败坏的裴远野站在门口像是个泼妇一样,眼见燕彦不会给自己开门,也不能一直站在门外吧? 那一定会冻死的。 屋内,燕彦捂着耳朵,将头埋在双膝间,她想起裴远野答应过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讨厌自己,可如今倒是不如让他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的好。 你说的没错,还真是个执拗偏激的女人啊…… —— “我跟你说,这点儿羊肉可是师兄我千辛万苦弄来的,再配上这么多菜,外面天这么冷,咱师兄弟二人在屋内吃火锅,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儿吗?” 王洵笑呵呵的夹起一块儿肉放进林橦的碗里,舒服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拿起从师父哪儿偷的一坛白酒,倒出一杯,细细品味一口,心中舒坦无比。 “开门!” 王洵神色不悦,这种大冷天是谁来找自己啊,还这么横。 示意林橦先吃,自己则移步到了门口,推开门发现是裴远野站在门外,这家伙怒气冲冲,似乎下一秒就会一把火将自己房子点了。 “外面冷,先进来坐。”王洵侧身将人迎了进来,多了一个人自然也就多了一双碗筷,多个酒杯,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裴远野像个怨妇一样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实在是搅得自己也吃不下去啊。 王洵放下筷子,斟酌的问道“你是不是和燕彦吵架了?” 这种情况,同大脚豆都能想出来是吵架了。 “她配跟我吵架?我会跟你个疯娘们吵架吗,再者说了,燕彦是谁啊,不认识!”裴远野猛地灌了一口酒,呛得他直咳嗽,只是那一张嘴却不闲着,似乎想把所有不满都全盘托出。 “每次都是我让着她,我是受够了,我又不是她监护人,也不是她夫君! 凭什么我要受着气,亏我还给她上了头一炷香,倒霉受累的事儿全让我一个人碰上了,平心而论就让你说,我对她不够好吗?” 没时间思索监护人是什么意思,王洵讪笑着劝道“燕姑娘很漂亮嘛,你就忍一忍,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 “那是好男不跟女斗,不是好男不跟疯子斗!”裴远野说的激动,拍起了桌子,吓得林橦险些丢了筷子。 “消气消气,来喝酒,多喝点儿,俗话说一醉解千愁。”王洵心累的举杯,这算怎么回事,他俩吵架受罪的竟是自己,算他求求燕彦了,能不能赶紧把这个家伙带走啊。 裴远野喝得脸通红,嘴里的话就没闲下,全是抱屈喊冤的话,要是让不知详情的人听到,还以为燕彦整天将他关在猪圈里似的。 王洵整个人都险些提前师父和师伯一步飞升成仙,当然是除了肉体的那种,也就是俗话说的死了。 “说起来,你和燕姑娘真的很般配啊。” “你什么时候疯的,我要是和疯子在一起也会变疯的。”裴远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嗤笑道。 王洵很认真的说道“是真的,山上许多师兄弟都觉得你二人很般配,你就真没想过和她在一起?” “我有叶灵儿,就不会再想着对别的姑娘动心,你就是黄书写多了,我要是连一个女孩喜欢我都看不出来那我就男扮女装,绕着武当山跑一圈。”裴远野说话开始大舌头,是喝多的迹象。 王洵叹气说道“要不就别喝了吧?” 鬼知道这家伙喝多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儿,到时候自己可未必能拉得住他。 一杯酒还没喝完,裴远野已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王洵拖着他扔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整个人都颓废的很。 明明是和师弟温馨幸福的一顿火锅,因为裴远野的原因就变成了吐苦水大会,自己为了筹备这一桌火锅废了多大了力气,如今倒好,已经是坏到不能再坏了。 林橦到没想这么多,而是担心的说道“师兄你说燕小姐和裴少侠不会就真的此生不复相见了吧?” “不会的,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 林橦奇怪的问道“可刚刚裴少侠都说不喜欢燕姑娘了啊?” 王洵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轻声道“他是不喜欢人家,可不代表燕姑娘不喜欢他,被两位佳人倾心翘首,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燕彦,快给我道歉!” 像是诈尸一般的裴远野腾地坐起来,很快又倒了下去,呼噜声比刚刚更大了。 “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啊……” 风勾勒年少的弧度,吹扬起通透的清朗,它杂着眼泪与苦痛,交织着二人本毫无交集的命运,无论对谁而言,都是难逃的宿命。 第八十三章:所寻在旁 裴远野和燕彦吵架了,很快就闹得武当山人尽皆知,倒不是王洵大舌头四处宣扬,而是裴远野睡到一半,突然跑出去站在金顶之上“痛斥”燕彦,以至于掌教吴云舟都出面将他一掌打晕,这场大闹金顶的事情才算完事儿。 “你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你攀上金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全忘了?”王洵现在恨不得一剑捅死他,就是因为他,师父还骂了自己一顿,看来是下山无望了。 “忘了……别开玩笑了,本少侠怎么可能做那么丢人的事情。”裴远野傻笑着说道,气的王洵脸都要绿了。 “明天就要下山,你真不想着再去寻真了?”王洵平复了平复心情,开口问道。 裴远野喟然长叹,顺势躺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大闹金顶的时候燕彦来了吗?” “来了。” “那她是什么表情,是不是想杀了我?”裴远野现在开始后怕起来,警觉得环顾四周,生怕燕彦突然窜出来给自己来一个正义的背刺。 王洵仔细回忆,摇了摇头“她眼眶通红,应该是刚哭过吧,她看着你那模样竟然笑出了声,可那笑声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心疼。我说你还是去说说软话吧,燕姑娘对你很好,你忘了她还抱着你去找王师伯来着,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啊,干嘛非要摆出这么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刚哭过吗? 裴远野猛然想起上一次她也是望着自己,是哭着笑得表情。 看来自己真的惹她生气了,要去道歉吗? 裴远野倔强的摇头,反驳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非要我道歉啊,这只会让她愈发过分,我要让她来找我道歉,而且还未必会原谅她。” 王洵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道“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做起梦来了?” “什么叫做梦……”裴远野举起双手无聊的拍在一起,想起吵架时燕彦的表情,呢喃道“似乎就是在做梦呢。” “走,跟我回去一下。”裴远野披上白裘,拉起王洵就往外跑。 后者可不会放弃这个嘲讽的机会,说道“我们的裴少侠这是要去哄人家了?可为什么要拉着我,难不成是怕被打出来找个人抬着?” “就你废话多。” 二人快步来到茅草小屋,推门而入的裴远野没有找到燕彦的踪影,傻站在屋中,心中有些懊恼。 “或许是出去了吧,还要去哪里找吗?”王洵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那片木桩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废话,武当山一草一木我都放在心中。” “带我去!” 燕彦站在高低不同,层层叠叠的木桩前,双手呈抱状,那时裴远野在跌落瞬间将自己抱在怀里,那份温暖可以说是相当难忘。 他约摸是很讨厌自己了,或许以后也不会来找自己,就这样他自己回去,她去洛川,将那份独属于二人的美好留在武当山。 “可以再也不见我,但也别讨厌那个不跟你闹脾气的燕彦。”她摘下手链,想着将它埋在木桩附近,或许以后能被人找到。 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对吗? 她自欺欺人的在脑海中循环这句话,直到自己都麻木的相信为止。 她正要挑选埋手链的好地方,被由远及近的呼唤打破了那份麻木不然,她眼含热泪的回头,便能看到少年气喘吁吁,站在自己身后,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 “你……你果然在这儿啊,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真的真的很对不起,那天说了许多重话。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疯女人,是我偏激的不想再失去身边人,我总是认为你很偏激,实际上我也渐渐偏激了起来。可昨天林橦跟我说过一句话,遗憾是不同的人生经历,旨在让人珍惜过往。 我应当做的是慢慢劝你,更加珍惜,而不是粗暴的一言堂。” 裴远野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手足无措的他捻住两边衣角,心稍稍安定下来后,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对不起,燕彦。” “你无需感觉抱歉,一直都是我一错再错而已。”燕彦强压住心底的喜色,神色失去光彩的她,心一横,咬着牙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去哪儿?”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有这个还给你。” 接过燕彦抛来的手链,此时的她被难过笼罩着,像是作茧自缚的蝶,只是她不会迎来灿烂的新生就是了。 裴远野将手链收好,转身缓步的愈行愈远,她攥紧拳头,尖尖指甲刺如肉中,她不得不咬住嘴唇,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说出半句挽留的话。 确认那家伙真的走远了,她失魂落魄的轻笑,认命似的低下了头。 王洵看着裴远野低头走出来,道歉的结果已经不需要问了,叹了口气,安慰道“俗话说得好,凡事无绝对。兴许后天下山的时候,她就想通了呢?” “不会的,我了解她的性子,执拗倔强,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王洵神色幽幽,难以置信的问道“难不成,真要看着她去送死?” “怎么可能,走一步看一步,哪怕我死都不会让她有半点事儿。”裴远野揉着肚子,说道“吃口饭吧,肚子饿也想不出好主意。” 似乎是看出裴远野心情不佳,王洵也就没在阴阳怪气,说道“行,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做。” “佛跳墙吧。” “什么?” “佛跳墙!” “你想不想跳墙啊,还佛跳墙,我给你做个仙跳房得了。”王洵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自己就不该同情这家伙。 二人吵架面子很大,就连吴云舟这位武当山掌教都火急火燎的跑到王洵住处,看见低头吃饭的裴远野,不知是该一巴掌拍死他,还是夸他心境坚韧不乱。 接过王洵沏的热茶,吴云舟放在唇边又叹气着放下,无不操心的问道“你这小家伙怎么想的,平日里那么聪明,现在还没看出来你所寻的真是什么吗?” 裴远野一听这话,停下筷子摇头说道“没看出来。” “所寻在旁侧,明白了吗?” 裴远野望向王洵,一脸嫌弃。 后者傻愣愣的抬头,不明白为什么裴远野要看着自己。 吴云舟似乎真的有些着急,大手一拍桌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是燕姑娘的真心啊。” 燕彦的真心? 裴远野更加不懂了,挠头问道“什么叫燕彦的真心,我要她的真心做什么?” 吴云舟摇头,拒绝回答这个触犯天道因果的问题。 “我要是真寻到了她的真心,她会连续两次将我轰走吗?”裴远野觉得头痛欲裂,面色苍白的他摆手说道“掌教这件事儿您就别管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燕彦死的。” 吴云舟肚子里一堆话都活生生被噎了回去,没好气的他看着旁边的王洵,斥责道“你好好替我劝劝他,不然你这辈子都别下山了!” “……” 王洵表情拧巴,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翌日,是下山的日子了。 林橦等人皆来送行,还有教自己拳招的钱椮,替自己擦拭伤口的王百草,上山时第一个遇到的神仙道长齐常静。 有这些人在,武当山无愧于道教祖庭之称;有这些人在,裴远野才算得上不负此行。 林橦沮丧的低着头,微微啜泣。 裴远野俯身,伸出小拇指“喏,拉勾。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玩的,你要好好修道,成为一个兼济天下的好道士,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姑娘,好不好?” 听到姑娘,王洵可站不住了,火急火燎的举起手,说道“我呢,我呢,裴远野你这两天吃我的住我的,不会这么没良心吧?” “好好好,我等你下山。”裴远野做出一个喝酒的动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钱椮懒洋洋的抬眼,语气严厉“下了山也要好好练我这几日教你的那套拳,有用。” 王百草应和道“你小子从我哪儿顺走不少药材,别瞎吃,毒死一概不负责。” 裴远野笑着应下,最后走到了齐常静身边,后者小声说道“掌教去找燕姑娘了,要不等等?” 他望向茅草小屋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不等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回去会想办法的。” 齐常静叹气道“你怎么也这个样子啊,能不能别这么快就放弃?” 裴远野一言不发,没反驳什么,只是对着所有人郑重行礼后,缓步下了山。 —— 燕彦站在小屋前,同样在望向山门,只可惜二人中间隔着崇山峻岭,道观无数,终究是望不见对方的。 她莞尔一笑,可笑悲伤。 他和她,就像是在大雾中捉迷藏的两个人,一个拼命地想抓住对方的手,一个想回应却又在回避,总有一个人要失去耐性离开。 这样的结局,无声热烈,大悲撕心。 “裴远野就这样走下去,一定一定要好好善待叶灵儿,你是我灰暗人生即将走到终点时难得一见的亮光,可就像天上的飞星一般,终究会划过去,好像从未来过。” 第八十四章:辞旧迎年 “他可已经下山了,真不跟上去?” 燕彦擦干眼泪,慌乱回头,吴云舟眉眼慈祥,看着她哭红肿的眼睛,将昨晚忖度许久的话慢悠悠的说出口“年少的喜欢,好似青天撞日,轰轰烈烈的一发不可收拾。 你如今闷在这儿,可没法将心意传达给他,难道你就真的愿意一个人去洛川赴死,不遗憾吗?” “可他已经有心仪之人了,我干嘛非要去做这种事儿?” 她双手覆面,哭诉道“吴掌教,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一连两问,吴云舟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后,答到“他的确有心仪之人不错,我也绝非是让你去屈膝低头做妾之类的,而是想让你将这份感情传达给他,然后由你自己来选择以怎样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你伤心,不恰恰证明你根本放不下她吗,燕姑娘,追上去才能抓得住。” “可我……” 吴云舟望向山门处,似是自言自语“再不追上去,可就真的要错过了啊。” 燕彦如遭雷击,心中那份飘忽不定终于在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时候坚定了下来,飞奔而去的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着吴云舟施以一礼。 后者只是淡笑着点头,声如乍破阴翳的一缕光“燕姑娘,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她脚步飞扬,用尽平生气力像山下跑去,期间还遇到了返程回山的林橦众人,在看到奔跑而过的燕彦时,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王洵更是挥手喊道“燕姑娘,加油啊!” 林橦有样学样的喊道“要好好在一起啊!” 齐常静无奈的瞥了这对师兄弟一眼,还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师兄弟啊,就像许多年前的他们一样。 步履不停的她不小心被绊住了脚,柔软身子磕碰在硬石上,有温热的感觉,是流血了。 她站起身继续迈动脚步向前跑,心中不断的呐喊着“等我!裴远野,一定要等着我!”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看到了令她泪崩的一幕。 裴远野就站在山脚下,蹲在路边,背对着她。 听到哭声,他起身回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果然……” 话说了不到一半,燕彦便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这个此生此世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可对她而言足够了,足够她满足。 “好啦好啦,你这几天快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应当都给你接下来装入瓶中,然后好好嘲笑捉弄你一番。”裴远野拍了拍她的脑袋,心中一块巨石可算是落下了。 “你敢……”她用粉拳轻轻捶打着他的胸膛,裴远野觉得这样已经很逾矩了,不过看她此刻伤心,就任由着她的性子闹一闹吧。 二人就这样相拥了良久,裴远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衣衫中掏出了那串燕子手链,说道“来,我给你戴上,下次无论再怎么发脾气都不许把我给你东西扔掉,这样可不好。” 燕彦嗫嚅着点头应下,看着给自己戴手链的裴远野,眼神中的喜爱无需藏匿,就这样落落大方的呈现出来。 “走吧,回家!” 裴远野心中浩气满满,燕彦突然牵住他的衣袖,也不管他惊愕的神色,就那么牵着他的衣袖,一前一后的向前走去。 她走在前面,他看不见她嘴角的偷笑。 “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过年的那些好玩的事儿?” “你想听的话,当然可以,我来跟你说啊……” 偶尔一两句欢声笑语充斥在二人周遭,燕彦细细听着裴远野又一遍绘声绘色的描述,笑容更盛了几分。 —— “诶,师兄你看这个龟驼碑后面有字啊。”林橦指着龟驼碑后面,轻声招呼道。 “肯定又是无良香客在上课刻的,又得我来清理咯。” 王洵低下身,入眼的字却令他笑了起来,林橦凑齐一看,脸羞得通红。 “这个就留着吧,或许很多年后,他会回来看着一行字。” 字字珠玑,字字真情,刻的是少女相思。 燕彦喜欢裴远野长长久久。 —— “把春联递给我,贴在这里可以吧?”张米涑从王青山手里接过春联,左右手分别拿住春联上下两角,在后者的声音中左右微调。 顾禹星和月秋寒下山去附近县城置办年货了,平日里最喜欢下山的玖儿却没有吵嚷着跟去,明天就是除夕了,可裴远野和燕彦还没有回来。 据月秋寒所说,这几日小丫头总是偷偷一个人抹眼泪,虽然张米涑几人已经是绞尽脑汁变着法的哄,可她还是越来越沉闷,话也越来越少了。 裴远野和燕彦再不回来,恐怕玖儿真的要憋出病来了。 “玖儿,我抱着你,这个大红灯笼你来挂好不好?”张米涑看着呆坐在石凳上的玖儿,笑呵呵的说道。 “不了,我想坐着待会儿。”玖儿笑得牵强,张米涑也只得作罢和王青山相视苦笑一声,小师弟虽上山最晚,可如今看起来倒是真正的不可或缺。 王青山拿胳膊肘捅了捅他,问道“你说,要是小师弟真没准时赶回来,可咋办?” “能咋办,那就等着小丫头把房顶掀了在修呗。” “那我是不是得先去准备点儿木材?” 张米涑白了一眼自己这位二师弟,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天师父让你去山下问陈姑娘要不要一起过年,你问没问啊?” 说起这件事,王青山笑得憨厚,他点点头,说道“当然问了,她很愿意,还说一定要给玖儿准备好压岁钱。” 李信叡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走到满面忧色的玖儿身边,说道“放心吧,今晚他们应当就回来了。” “真的!?” 女人的脸变得果然比翻书快,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下一秒就变成了喜上眉梢,见者皆觉得喜庆的笑靥。 “老头子我干嘛要骗你,开心些,不然他回来该心疼了。” 玖儿蹦蹦跳跳跑到张米涑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抱我起来,我来挂这个灯笼!” “……” 张米涑和王青山看着已经挂好的灯笼,没丝毫犹豫就摘了下来,随即抱住玖儿让小丫头心满意足的抱着大灯笼挂了上去。 李信叡笑容和蔼,这样才有过年的滋味嘛。 “我们回来了!” 月秋寒招着小手,手里提了许多东西,本想着责备顾禹星为何要让她提这么多东西的李信叡,话生生咽了回去。 顾禹星哪里是在提东西,完完全全是在拉着包好的各样物件,光是看着就得有几十斤重,这还连带着上山,不累垮已经是很不错了。 “师父……我们回来了……”顾禹星不同于兴冲冲的月秋寒,似是被榨干一般的坐在地上大喘气。 月秋寒嘴里叼着一块糕点,玖儿兴冲冲的跑过来,后者还以为是裴远野回来了,左右一看并未看见其人,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的玖儿突然开心起来,不过重新振作总归是好的。 从纸袋中拿出还热腾腾的肉包,嘱咐的话还没说话,那么大一个包子已经被玖儿三口并做两口咽下了肚子。 “还要吗?” “还要!” 入夜间,不知为何刮起了好大的妖风,天上阴云密布,纷纷落雪。 玖儿穿的像是一个裹紧的粽子,她站在门外,踮起脚尖想看的更远。 这么不好的天气,今天真的能回来吗? 玖儿担忧的思索着,大风掠过,她不由眯起了眼,雪好似把把细刃刮在脸上生疼,但也无法阻挡她站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 “诶,这是怎么回事?” 玖儿惊奇的看着眼前奇异景色,风雪无法近身,皆被挡在了身前。 “我们一起等他们回来,好不好?” 她蓦然回首,月秋寒等人皆站在身后,四方风雪近身不得,几人挤在大门口,倒也别具一番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玖儿在月秋寒怀里都已是昏昏沉沉入睡时,忽而听到由远及近有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以及那极为熟悉的腔调和另外一女子的反驳。 “好大的雪啊,燕彦你要不把手先松开,这样走很不方便啊。”裴远野迎着风雪,还要被燕彦揪着衣袖,似是陷入两难境地。 “不要,你快些走,马上不就到家了?” “你刚刚说到家?” “就你废话多,快走!” 裴远野看见两个大红灯笼闪烁红光,游子归家的喜悦感充斥全身,尤其是当他看到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众人时,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此刻没有比一个拥抱更能表达心情得了。 玖儿跑的飞快,险些将二人扑倒在地,燕彦不知怎的,有种老夫老妻过年回家看孩子的感觉。 那应当是很不错的感觉。 她笑容灿烂,比裴远野更先一步抱起了玖儿,小丫头笑嘻嘻的将鼻尖贴在她的鼻尖上,那副模样确实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师弟!” 张米涑等人也跑了过来,相互拥抱后,张米涑长长吸了口气,伸手再度抱紧了裴远野,轻声道“欢迎回家,师弟。” 人生幸事,游子归家,家有亲朋,亲朋所盼。 第八十五章:高阁观火,心结易解 裴远野起得很早,倒也不是他想起的很早,而是玖儿把他折腾起来了。 眼睛还没睁开,便被玖儿噼里啪啦十几个问题拍在了脸上,头昏脑涨之余还要好好思索后在回答。 打着哈欠推开门,巧在燕彦就在院中,他连忙跟玖儿说道“你们的这些问题啊,你燕姐姐要比我知道的详细,你去问问她,好不好?” “真的?”玖儿将信将疑的疑问道。 裴远野故作痛心,反问道“我骗过你?” 细细思索后的玖儿小跑向燕彦,奸计得逞的裴远野反手关上门,一脑袋又扎进了被窝当中,再度昏沉入睡。 睡梦中,似乎听到屋外燕彦对自己的怒骂,他身子微动,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 守岁作为大周朝百年流传下的习俗,在除夕夜一家人团聚,遍燃灯烛通宵不灭,熬夜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其意义在于对流逝时光的留恋,也表达了人对于新的一年所该有的期盼。 龙门府邸耀眼如白昼,灯笼与烛火的光照耀着整座龙门,就连平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飞龙阁,此时在灯火之中有了些温度。 新年往往是龙门上下仆役最忙碌的日子,来来往往的收拾以及装点,还要打点好龙门上至门主长老,下到长老儿孙的所要之物,皆要由仆役下山购置好在送到他们眼前。 不同于这份热闹洋溢,龙苍蕸在年关将至的几日便每日都冷着一张脸,只有在叶灵儿面前才会有些笑意,除夕守岁将至,她更是将自己关在屋中,哪怕是叶灵儿来访都被拒之门外。 站在她门外的叶灵儿百无聊赖的拍打着门,说道“今晚藏龙湖会有烟火,你不是最喜欢看,要不要一同去?” “不去。” 面对简单二字的回答,叶灵儿头疼道“好好好,就算是不去,你也好赖让我进屋吧?”随后她又故作委屈的假装哭了两声,说道“怎么,现在开始厌烦我了不成?” 门被推开,龙苍蕸穿着单薄亵衣,头发乱糟糟顶在脑袋上,她拉过叶灵儿进了屋中,说道“进了屋,你今天也哪儿都不许去。” “诶……”叶灵儿心中疑惑,可毕竟是女子,心思细腻也就没有开口直接询问,而是点头移步到坐榻边上坐下,自顾自的吃起了桌上的点心。 龙苍蕸坐到她身边,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头也靠在她的背上。 “好啦好啦,要吃嘛?” 咬住叶灵儿递来的点心,一点点的吃进嘴中,龙苍蕸抱的力气更紧了,仿佛一松手叶灵儿就会原地蒸发似的。 “怎么了这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女大人是谁惹你生气了吗?”叶灵儿笑着说道,谁知龙苍蕸竟哭出了声,这副模样像极了恋爱被甩掉的少女。 可她是堂堂龙门龙女啊,龙苍蕸的威风和行事凌厉果断她是见识过得,比起她在自己心中形象崩塌,叶灵儿更好奇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这位小魔女哭成这样。 “别哭了,别哭了,也不怕被别人看见。”叶灵儿刚说完便觉得更奇怪了,平日里在龙苍蕸府邸忙里忙外的丫鬟现在都去哪儿了啊,难不成都被…… 她忽然觉得有些恐怖,好在龙苍蕸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 “我让她们都去藏龙湖游玩了,今天毕竟是除夕,我也不想让她们提心吊胆留在我身边伺候我。” “怪不得……” 怪不得今天的点心都是凉的,平日里龙苍蕸嘴刁到了病态的地步,点心一定要是热的,稍稍凉了可就要扔掉。哪怕她一口不吃,这桌上也必然会摆上一盘冒着热气的点心。 “还好有你……”龙苍蕸抱着她,嗫嚅道。 “还好有我?那你刚才还不让我进门,外面很冷的,我手脚都冻得发麻了。” “我那不是知道你不会走嘛,偶尔让我撒撒娇又有什么关系?” 叶灵儿宠溺的点点头,平日里她都一心闷在飞龙阁练武,这次主动来找龙苍蕸是龙门主央求自己来的,只是让自己劝说他的女儿,至于具体劝说什么只字未提。 如今看龙苍蕸这幅模样,确实是在她心中积蓄很久的委屈啊。 锣鼓喧天,除夕夜的祭典似乎已经开始了。 本是万灯通明的龙门,唯有这一剑宅子是昏暗无光的,周遭一切都沉溺浸润在了黑色当中,龙苍蕸贴的很紧,紧到能听到叶灵儿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叶灵儿还未张口,龙苍蕸已是先开口说道“我知道,是爹爹让你来劝我的对不对?” 叶灵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自己还是不擅长劝人这种事儿嘛,若是裴远野在就好了,他能说会道,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这么一想,倒还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红杏出墙”啊。 “走,我带你去见一样宝贝。”龙苍蕸深吸一口气,起身牵起叶灵儿的手推门便向外跑去,路过热闹非凡的藏龙湖,湖中是画舫数艘,歌舞升平的热闹声近乎吸引了所有龙门中人。 龙苍蕸和叶灵儿逆着人群而走,在认出是龙女后,所有人都主动让出一条道路,任二人大步跑过。 “你所说的宝贝在飞龙阁?” 抬眼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阁楼,叶灵儿奇怪的问道。 龙苍蕸一言不发,答非所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来飞龙阁吗?” 叶灵儿一直以为是龙苍蕸生性疲懒,不愿意练武才不肯来,可她这么问了,显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 “龙门曾经遭受过一场致命浩劫,约摸是在十五年前,也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龙门遭到了死士的袭击,那帮人的目标就是飞龙阁所藏的至宝,那时候大火连天,死士伙同龙门奸细将所有人都逼进了飞龙阁中。那时父亲和龙门一众高手都被唤入洛川面圣,剩下的肯本无法阻拦那群修为精进的死士,他们以瓢泼箭雨射向飞龙阁,我娘用身子护住我,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周培元吗?” 叶灵儿无言,只是悄步跟在她身后,一层一层走上顶楼。 “是因为,在那生死存亡之际,是周培元和他的师父王听柳仗义出剑,那个少年就站在我的身前,红着一张脸告诉我,不要怕,有我在。”龙苍蕸停下脚步,回身一笑,是洋溢着幸福和苦楚的笑。 叶灵儿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脑袋,眼里全然是对龙苍蕸的爱怜。 “就要到了,我们继续往上走吧。”龙苍蕸顺势牵住她的手,继续向上走去,只是这一次被那名守阁老人拦住去路。 “龙女,门主有过禁令,除了他本人,谁都不能上顶楼一步。” 龙苍蕸鄙夷不屑的说道“龙门还有令,龙女可以修改龙门任何规矩,可以杀任何人。” 她摇晃着三支手指头,说道“现在变成三个人了,让开!” 老人面色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灵儿笑着缓解这紧张的氛围,说道“您就让开吧,我在飞龙阁练武这么久,您还不放心?” 老人喟然长叹,脚步微移,让开了去路。 二人来到顶楼,随着龙苍蕸推开门,是一间可以观览整个龙门的房间,空荡的房间中只有在最中央悬着一枚古玉,若是裴远野在场一定会觉得这枚古玉很熟悉,因为这枚和自己小时缝在虎头鞋底面的那枚一模一样。 “一枚玉?” 龙苍蕸淡淡的说道“对,这枚玉可以令在飞龙阁修行武学的武夫悟性变高,日积月累下甚至可以厚积薄发接连破境。” 叶灵儿嘴惊讶的老大,此物若是流入江湖,已经不是血雨腥风的问题了,兴许连朝廷那边都会有所动作。 “那些死士所求的就是这枚玉,他们来的时机过于巧合,就在父亲等人进洛川面圣,龙门无人可抵御外敌之时。 更奇怪的是,母亲之死,他忌讳莫深,哪怕是我提起,他都会脸色不好。” 叶灵儿瞳孔紧缩,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 “我倒是不恨他,只是每到除夕都很害怕,害怕那一幕还会再度出现在眼前,而我还会像年少时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阁楼外,烟火升天溅射起彩色的弧度,似乎为寒冷冬夜平添了一抹余温。 龙苍蕸俏脸映着烟火光色,她颤颤巍巍举起手,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烟火。 叶灵儿一言不发的攥紧她的小手,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她,又被龙苍蕸抢先一步问道“很美,对吗?” “对啊,烟火真的很好看。” 龙苍蕸神色带着期许,说道“明年除夕,希望你们都能在我身边,大家一起灰更热闹。” 叶灵儿见她不在死气沉沉,适时调笑道“是想和我们还是想和你的周哥哥一起?” “诶,灵儿你学坏了,怎么连你都变成这样了?” 龙苍蕸将头靠在叶灵儿的肩头,满足的蹭了蹭,神采满足,神色飞扬。 什么嘛,哪怕是不可一世的龙女,究其根本也仅是一个希望有人陪在身边,诉说心事的小女孩。 第八十六章:霜杀百草尽 当今天子的春节比起平民百姓的轻松享乐,天子则是比平日里更忙了起来,数不过来的祭典参拜,这才仅仅是一天而已,就让钟龍有些吃不消。 而这一坐就是十余年,天下无数人对龙椅觊觎,可只有真切坐在上面,面向众臣才会明白,这个龙椅坐上去远比坐得久要难许多。 劳累半天的钟龍还不能闲下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秦老将军从边塞凯旋而归,如今就在宅邸当中修养,作为替自己在外出征数十年的老将军,是值得自己亲自去见一面的。 “秦府……”钟龍在太监搀扶下走下马车,看着秦府牌匾右下角的敕造二字,这位权势滔天的帝王满意的点点头,秦家满门英勇,也不过是替朕打江山的棋子罢了。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嗓音响起,秦焘带着一家老小跪伏在地,钟龍故意慢下脚步,走到老将军面前,伸手将他扶起,说道“你替朕在外征战回来修养,就不需要跪了嘛,快进屋。” “臣……” 钟龍忙摆手道“今日不是君臣,你权当是个晚辈来给你拜年。” 迎进屋中,便有伶俐丫鬟过来沏茶倒水,钟龍语气间满是敬意“我每日看边塞战报都会被老将军的英勇所折服,这次算是打的那帮草原蛮子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在侵犯朕大周朝的边界了。” 秦焘牵强附和了几句,心里是有些微词的,自己明明已经要彻底拿下几座屯兵驻地了,不知为何一道圣旨就那么凑巧的递到了自己眼前,让自己连夜赶回了洛川不说,也白白葬送了大好战机。 “这位便是秦将军的儿子吗?果然是少年英豪,看着就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啊。”钟龍将目光移向哪位站在秦焘身后的少年郎,剑眉星目,有说不尽的英气和血气。 听见皇上叫自己,少年连忙行礼,恭敬的说道“陛下,我叫秦千里。” 钟龍大赞道“好名字!所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光寒十四洲。秦将军这是要让儿子继承这天策上将的位子啊,子承父业,是件不错的好事。” 秦焘脸色一变,连忙跪下,说道“臣万万不敢,起了这个名字仅仅是希望儿子能为陛下征战千里,绝无他意!” 钟龍责备道“老将军多想了,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子承父业是件好事,你父亲为先皇征战,如今你又为朕,只是令朕有些感慨罢了。 快快起身,不然朕可就真生气了。” 钟龍左右环顾,问道“怎不见你夫人和女儿?” “夫人哄着闺女在后院玩耍,再说了,妇人家怕惹得皇上不悦。” 钟龍摇了摇头,语气亲近“哪里的话嘛,朕记得老将军你的女儿过几年应该也到出嫁年岁了,或许可以从几位皇子中选中一位,也算是喜结连理的好事。” 听到要将自己妹妹嫁入宫中,秦千里忙跪下,说道“陛下,我妹妹性子顽皮好动,嫁入宫中肯定会不适应,而且几位皇子都是文人雅客,肯定是看不上我妹妹的。” 钟龍笑笑没说话,将头转向了秦焘。 老将军呵呵一笑,并未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调转话锋,问道“臣听说前不久大荒草原的魔头大闹洛川,只可惜臣不在,不知有没有惊恐了圣上?” “无妨,应当就是因为所谓江湖中的那些破事儿罢了,只是朕也没想到,小小的江湖恩怨竟都闹到了洛川,实在是有些郁闷啊。” 秦焘默然无语,只是点点头,谁知钟龍一声冷笑,说道“朕记得秦将军的夫人就是苍云剑宗的一名剑客,好像是十年前周莽大战时你所救的一位负伤女子,如今若是让你去当一把刺向江湖的刀子,不知将军愿不愿意?” 秦千里神色惊惧,生母生妹妹时难产而死,一直都是如今这位后母给予兄妹二人曾得不到的关爱,可如今陛下言语,实在是言中带刺,令人倍感不适。 秦焘面色如常,笑着为钟龍斟茶,言不对题的答道“家国大事,岂容儿女私情。” 钟龍饮尽杯中茶,起身说道“朕还要去一趟高学士那边,就先走了。” 起身相送,望向那支愈来愈远的禁卫军车队,秦焘面露戚容,喃喃道“家国,家在前。” 坐在马车当中的钟龍,冷笑着紧握中悬在腰间的玉佩,这老家伙果然不想做这位恶人吗,将他从边塞领军调离果然是有些埋怨的,那能否以这位怨心为由做些文章呢? 不不不,那样的话,痕迹太重,秦焘在边塞威信极大,在武将中更是万人敬仰的地位。 他揉了揉人中,这上上下下果然都不让想让朕省心吗? “皇上,高学士的府邸到了,要下车吗?” 钟龍刚要移步下车,便听到一声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声音,挑开帘子,哪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跪在地上,谄媚的说道“陛下,踩着微臣下车就是了,您能来简直是令我这座府邸蓬荜生辉。” 这的确是钟龍第一次来高远的府邸,也难怪他会如此失态激动。 踩着这位殿阁大学士的后背下车,钟龍自顾自走在前面,高远起身连忙跟在其后,谦卑至极的模样倒是让这位九五之尊感到心中舒坦。 走过做工精致的亭榭楼阁来到了内院书房,钟龍看着层层书架,不由一笑“不愧是本朝的殿阁大学士,这本本藏书哪怕是朕的书房也自惭形秽啊。” 高远忙跪了下来,惊恐万分道“臣罪该万死!” 坦坦坐下,钟龍翘起二郎腿,手肘放在桌上,以手托腮,问道“怎么个罪该万死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陛下理应在方方面面独傲天下,陛下说臣的书房比陛下的还要好,深究起来那就是臣蔑视皇权,自然是罪该万死。” 钟龍攥紧拳头,在心头重复了一遍高远的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好!说得好!”钟龍起身扶起高远,轻声道“此次前来还是为那件事。” 高远瞥了一眼四面八方被关严的窗子,心中了然,问道“秦老将军是否深究?” “他倒是想,却不知如何开口。跟大荒那位做的交易本就是细水长流,如今还不是将薛抟罪行昭告天下的好机会,可朕确实有些坐不住了,你之前拟写的那份折子进展如何,能否呈上来给朕一阅?”钟龍眉头一挑,不怒自威。 “年后的第一次早朝,必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卷。”高远俯首帖耳的应道。 “爹爹……”听声音便知是一位烂漫女子,只是被禁卫军拦在了门外,钟龍清了清嗓子,说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是一穿着淡黄色小袄的秀丽姑娘,年岁看起来不大,可眉眼长得大气,想必以后会是一位舒婉娴静的美人。 钟龍眼前一亮,说道“这位便是高学士家的千金,不错,很合朕的心意。” 高远显然是一愣,看了看自己宠爱十余年的闺女,咬咬牙狠下心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小女若是能做陛下的妃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望小女进了宫中,陛下能善待。” 女子还傻站在原地,殊不知她这一推门,便白白葬送了大好年岁。 “既然高学士有这份心意,朕也不好拒绝啊,那回宫之后朕就会安排你女儿进宫。” 高远死死低着头,强压着心头悲哀,笑着说道“那就谢陛下了。” 钟龍起身在路过哪位女子时伸手摸了摸她柔嫩如蒸熟鸡蛋蛋白一样的脸蛋,满意的点点头,大跨步走出了这间书房。 高远忙起身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钟龍回望一眼“高学士你书房一半的藏书朕就收下了,到时候便和你女儿一起送进宫中吧。” “谢陛下,陛下慢走。” 心满意足的钟龍坐会马车当中,钟龍隐隐听见身后传来女子哭声,谁知他竟放声大笑起来,为了讨自己欢心就把这世上自己唯一的血亲送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那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能活几天? 三天? 两天? 钟龍笑出了眼泪,那随行走在旁边的老太监虽身负通玄修为,仍是被这位天子的笑声吓得冷汗直冒。 “那个……陛下,是否还要去杨太师的府邸?” “先停下,容朕想想。” 浩荡队列停下,钟龍细细琢磨盘算,距上次和老人吵架一番已经过去许久了,这段时间老人哪怕是在早朝上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无论如何,如今的老人仍是群臣中最大话语权的执掌者,更别提是从年少便辅佐自己的托命重臣,实在是找不到半点不去的道理。 “去,当然要去。” 浩荡队伍立刻首尾调转,往当朝太师府邸而去,钟龍似是想到了什么,细语道“您可要快些死,不然朕很难给您一个天下满意的结局呢。” 马车于寒风中无声行进,肃杀清冷。 霜杀百草尽,春风吹难生。 第八十七章:扬剑入天 新春中的苍云剑宗,是决然不同往日的光景,灯笼高挂,火红遍地,屹然是一副热闹非凡,人人相宜的好景色。 大家似乎也都慢慢接受了裴非衣,这几日已经有不少弟子过来送小丫头新春礼物,短短几日,房间已经堆得满到不能再满。 “大周子啊,你看我戴这个好看嘛?”裴非衣头上插了至少七八根簪子,看起来像是一团乱糟糟的鸡窝,这已经说不上好看或者不好看的问题了,而是超脱了人类审美认知观念范围。 周培元宠溺着走到她身边,带她来到铜镜面前,手法轻柔的替她摘下簪子,娴熟的为她编好发型。 以前他是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只是因为裴非衣在,他才不得拉下面子去和山中女弟子虚心求教求来的,如今他已经会编七八种发型了,每日一换不是问题。 “这样好看嘛,在穿上新衣服,今晚要去山下放灯,想好许什么愿了吗?”周培元俯身问道,二人离得极近,却也不觉得奇怪或局促。 毕竟,每到晚上,裴非衣都像是一个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二人的男女之别也就越来越模糊淡化,再说自己只当裴非衣是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许愿嘛……”裴远野歪着头,细细思索才发现自己的愿望有些太多了,可哥哥总说贪心的人往往活得最好,想来没什么关系吧? “都想好了,有好多好多愿望,大周子想听那个?” 周培元摇摇头,说道“许完的愿望说出来可就不准了,所以千万不要说,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裴非衣伸手攥住剑柄便要出去练剑,周培元却叫住了她,说道“今日春节可以不练剑的,你这些天每日都勤勤恳恳练剑,休息一天没什么。” 谁知裴非衣斩钉截铁的摇头,还用训话般的语气,说教起了周培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老爷爷说了练剑讲究的就是一个持之以恒,一日荒废便要用很多日来补全,我现在才刚刚摸到剑道门槛,总要更努力的练习才行啊。” 周培元跟着小丫头走出门,看着她愈发娴熟的起势和有模有样的一横一刺,倒有种教有所成的成就感,当然这更得益于裴非衣超乎常人的悟性和非凡毅力。 那双肉肉柔嫩的小手,在这几日练剑当中变得愈发粗糙起来,晚上她也总是因为浑身酸痛而睡不着觉,看在眼里自然疼在心里,可就如师父所说,练剑本就是件苦的不能再苦的事情。 “师兄,宗主找你。” 院门外,师弟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周培元点头应下“好,我一会儿就去。” 师弟看着练剑的裴非衣,不由下意识称赞道“裴女侠厉害啊,不愧是未来要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仙。” “嘿嘿,那是。” 看着能和苍云剑宗弟子有说有笑的裴非衣,周培元顿时觉得心里很知足,他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嘱咐道“我有些事,你自己好好练剑,别太累着自己。”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吧。” 平日里不足半个时辰就能走到的竹林,现在却花了足足近一个时辰,和来往弟子互道祝福可真是件费神费力的事情啊,哪怕是再怎样乐此不疲,如今周培元也是有些口干舌燥。 “师父……” “先喝茶,这一路嘴累着了吧?” 很了解这位徒弟性子的王听柳先是推给了周培元一盏茶,待到他喝完后才缓缓开口“我要你去一趟江南道,去飞龙阁。” 飞龙阁!? 也就是说自己要去龙门? 周培元觉得心中疑惑,起身问道“师父你真没有同我逗趣?” 王听柳早就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如今你剑道修行进入了瓶颈,唯有去一趟龙门才能有所突破。” 周培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原来师父你都知道……” 老人呵呵一笑“你是我徒弟嘛,哪里有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这次去江南道带上非衣小姑娘,你之前不也答应她要陪她去山下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实现诺言。” “好,那我何时出发?” “不急,踏踏实实过完年再去,此行十分重要,龙门是你的合道之地,务必要循心而行,懂了吗?” 合道之地…… 周培元严肃的点点头,听到这个词他就已然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可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的合道之地会在和苍云剑宗相隔千里的龙门? 王听柳一拍脑门,继而絮叨“别忘了再去一趟浮云山庄,你师叔很想你,去见见他。” “的确该去一趟了。”周培元想起哪位儿时总带着自己游山玩水的师叔,心想这趟龙门之行应当会很有趣吧? 王听柳看着有些坐不住的周培元,笑骂道“你这小子纯属有了娘子忘了师父,快滚!” 周培元脸腾地通红,反驳道“哪里有,我只当裴非衣是妹妹罢了。” 师父表情愈发揶揄,周培元实在是遭不住连忙跑出了这间竹林小屋,回到院中时,看见裴非衣就坐在院中盯着院门,聚精会神。 在看到自己后,她便笑着扑了过来,入鼻是体身香和汗味混合的味道,以前这样抱着她倒也觉得没什么,刚刚经师父点破那一层窗户纸,在抱着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刚刚有大姐姐过来送晚上要去山下放的灯,还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约摸写的是少女思慕,我没偷看。”裴非衣从身后拿出一封信笺,小脸上神色略微黯淡,似乎是不情不愿的转交。 “不用看了,我又不会答应。” 裴远野觉得有些对不起哪位大姐姐,语气强硬“不,你一定要看,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这样人家会伤心的。” 周培元看她这副纠结的小模样,来了几分兴致,故意说道“那我若是看完真的动心了,那以后某个小丫头就要一个人住咯?” “那又怎样,谁在乎!”裴非衣嘴唇撅的老高,都能吊上个油壶了。 “好啦,不逗你了,洗个澡换身衣服,准备晚上放灯祭剑。” —— 银月如钩,本是清冷的一晚,山下却是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冲淡了寒意。 浩渺江自苍云剑宗山下贯穿而过,裴远野瞥着身边许多在放完灯后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弟子,脸微微羞红,倒是有些期待再这样足以能令所有人动容的千灯升空的场景下,周培元抱住自己,那样应该会很浪漫吧? 这样想着,就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手中的灯也险些被她揉成一团。 “喏,这个给你。”周培元从她手中解救了那盏灯,慢条斯理的将那盏皱皱巴巴的灯铺展好,他哈着热气,看着那张在灯火映下的脸庞。 原来这个小丫头,这么好看吗? 二人各捧着一盏灯,四目交错间,生出一种名为男女之情的东西,虽混沌不明,但就好像初开的花蕊。 柔嫩娇弱,但绝不惧风雨。 “周培元,不许离开我。”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干嘛说出来?”他羞涩的别过头,身旁有不少师弟师妹,若是被听到那还真是有些尴尬。 “不是愿望,是你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好不好。” 那个平日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语气认真,神色期待,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周培元郑重其事的回答“我答应你。” 二人慢慢松手,抬头看着属于二人的那两盏灯融汇入灯河当中,脸上都绽放无比幸福的笑。 裴非衣张开双臂,歪着头,期待的看着周培元。 后者就算再榆木脑袋也明白这是什么了,他抱住裴非衣,小丫头还不算高,只能到他胸口往下而已。 二人以前经常抱在一起,可如此深情还是第一回,头一遭。 王听柳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眼神望向周培元,示意他赶紧上来。 周培元牵住裴非衣的小手,三步并作两步攀上高台,平日里总是淡然的脸色此时红扑扑的,笑容也好似刻在脸上一样。 “收收心思,要祭剑了。” 周培元点点头,裴非衣书中也握着那柄寒梅,她已经期待这次祭剑很久了。 “拔剑!” 镗啷啷拔剑声震天,所有弟子的目光都移向了高台,高台上站着宗主和副宗主之下的各各长老,周培元则是因为身为少宗主才能有一席之地。 至于裴非衣,这山上谁人敢管? “诸位弟子,齐诵我苍云剑宗门规!” “纵野长歌腰悬剑,少年英姿胆气旺。莫道君行多别离,一剑出则百剑意!” 剑气长柱轰如长空,一个,两个,百个…… 直至天野都被染成白昼,裴非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足以让天下剑客动容落泪的场面,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周培元握住她的手,微微输送于她淡淡真气,只见她那道本是最微弱的剑气长柱也变得气势磅礴起来。 风云被搅散,天地浑然,只有剑气满天。 裴非衣抬起明亮眸子,那双手不由得再度攥紧了几分。 第八十八章:杀气横流(上) 周培元要赶在上元节之前下山,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只是小丫头想去山下的城中看灯会。 游子远行,自当拜别恩师。 这一次周培元没有去找王听柳,倒是老人自己乐呵呵的跑到了他的住处。 “我听说朝廷好像颁布了什么针对江湖的法典,甚至连《江湖日报》都被迫停刊了,所以你此行下山一定要小心在小心,注意在注意。 当然,若真有人找麻烦,你就砍了他,有师父给你撑腰,也不用太害怕。” 王听柳手中握着修剪盆栽枝丫的剪刀,边剪边絮叨,仿佛是在话家常理道,可说出的话却很霸气。 周培元点头应下,可还是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十年前的周莽大战若不是江湖中人倾囊相助,如今大周朝未必能有今日国运鼎盛,气冲斗牛的大气象,这么做实在是难逃卸磨杀驴之嫌。” 言语间,情绪激动。 “好啦好啦,如今事态还没严重到翻脸的地步,我想也就是这位皇上想试探试探江湖的底线,试探够了应该也就不会在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王听柳放下剪刀,走到周培元面前,欣慰道“都这么大了,以前还是个夜里上厕所回来都会被吓哭的孩子啊。” “师父……你又提这件事。”周培元忙望向外面,确认裴非衣听不见才松了口气。 “衣物银两,马车都备好了,吃过午饭再走吧?”王听柳似乎比之刚才苍老了几分,周培元看着师父才恍然若失,原来那个曾经体态硬朗的老人头发白了这么多,就连那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渐渐弯了下来。 岁月的风霜,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嘛? “好,那我就多陪陪师父,再喝两盅。”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以前你总是惦记着偷酒喝,为师心里何尝不盼着能和徒弟碰杯相饮呢?” 一桌子菜大多是裴非衣爱吃的,周培元替师父斟满酒,觥筹交错,周培元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段练剑岁月,那时不懂什么叫少宗主,也不明白苍云剑宗意味着什么。 就那样在懵懵懂懂之间,他成为了如今年轻一辈的剑道执牛耳者,一剑既出,便是天下年轻豪侠折服。 也不枉江湖上许多人都在盛传,周培元会是最有望继承剑仙衣钵之人,以无敌之姿统领江湖。 他觉得那些很虚妄,还不如这桌上的菜来的实际。 脚踏实地,循循渐进,才铸就了如今周培元的剑道。 天下无不散筵席,世间无久伴不散之人。 天色已近黯淡,好在明日才是上元节,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赶到静川郡。 “师父你还送我们到山下,徒弟我又不是第一次远游了。” “那你也仅仅是第二次,去吧,为师看着你们走。”王听柳负手而立,看着周培元上了马车,驾车远去。 裴非衣从车厢内探出小脑袋,挥手同他告别“爷爷我们走啦,回来的时候会跟你带好东西的!” 王听柳同样挥着手,眉目慈爱的盯望着那愈来愈远,直到看不见踪影的马车,哪怕是看不见他仍在原地驻足了许久,就像上一次送周培元前往洛川一般无二。 老人将眼角擦拭干净,笑道“人老了果然就容易为这种离别事落泪,不知能不能看见你真正名动江湖的那一天啊。” 裴非衣裹着厚衣服钻出车厢,她侧头望向将头别到一边的周培元,故作小大人的语气,拍着他“不哭,不哭,金豆豆掉在地上啦。” 周培元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的握住裴非衣的小手“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需要你来哄我。” “不喜欢吗?”裴非衣担心的问道,显然她现在很在意自己在周培元心中的地位。 “有点儿不一样,但并不讨厌。” “仅仅是不讨厌?” 周培元在追问下败下阵来,说道“很喜欢,无论裴非衣变成什么样都喜欢。” —— 灯似繁华,簇成一团团的彩云将这条热闹街道装点的好似人间仙庭。不远处的河对岸,烟火升天,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朵七彩花。 接踵而行,裴非衣踮起脚尖看着被人群围在中央的舞龙灯,随着那人一招招惊险动作而欢呼雀跃。 周培元手中攥着不少她买下的小玩意儿,左右环望,眉头一皱。 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 河中,一艘灯火耀眼的画舫缓缓驶过,在其二层能隐约看到一位身形挺拔如劲松,高大伟岸的男人站在那儿,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想来是他的女儿。 “快看,是郭宗主的画舫啊,不愧是称霸一州之境的宗派宗主,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份好福气。” “是啊,据说郭宗主哪位小女儿更是一副绝色……” 周培元听着身边两位落魄游侠的私语,郭宗主,难道是郭长境? 作为名动天下的第一剑宗,又恰好落地于剑南道,每逢苍云剑宗成宗大典之日,剑南道大小宗派都会献上贺礼,这位郭长境,周培元倒是有些印象,是个性子豪爽的江湖人。 周培元目光轻扫,似乎看到四面房梁上有人掠过,可在一细看却又空无一人。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大周子,那边好像有踩高跷,咱们去看吧!”裴非衣兴致勃勃拉住他的手便随着人流往前而去,周培元心底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好歹是官府的地界,能出什么大问题,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画舫之上,郭晓晓兴奋的朝岸边挥手,说道“爹爹,一会儿等画舫靠岸,我可以下去玩吗!?” 郭长境宠溺的拍了拍闺女,轻声道“当然啦,我闺女今天就算是想清场,爹都能随你的愿。” 郭晓晓比了个嘘的手势,小手叉腰,责备道“爹,我不是让你少说这种话吗,上元节当然是热闹才好,如若真清场那我还不如回去呢。” 一个搏杀大半辈子才有了今日成就的男人,低三下四的像闺女赔笑,夫人走的很早,郭晓晓自小便是被郭长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好在前者是个好姑娘,不同于许多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郭晓晓可以算得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连武艺都很精通,如若不是女儿身的话,郭长境或许真的会将她作为继承者来培养。 “宗主,刚刚那些人又来了。” 一个眉宇间透着阴翳色的青年走到郭长境身边,毕恭毕敬的说道。 陈哲是郭宗主收留的一个孤儿,这些年都是鞠躬尽瘁的在为其做事,可以说是郭长境最信任之人。 郭长境点点头,笑呵呵的说道“晓晓啊,你先在这儿玩,爹爹还有些事情。” 少女点头,陈哲低着头,眼神扫向郭晓晓,炙热无比。 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好在他及时收回目光,跟着郭长境走进了屋中。 “那帮王八蛋,胃口还真是大的不行,让老子将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攒下的积蓄交上去?他娘的没门,那都是留着给晓晓做嫁妆的!”郭长境愤愤的一拍桌子,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顺势还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 陈哲嘴角上扬,那尊敬的眼神也陡然变得不屑起来。 伴随一声口哨,江边的四方屋顶纷纷跃起黑衣杀手,犹如飞蝗朝画舫扑杀而去。 一时间,血溅杀声起,毫无防备的虎拳宗弟子已经被斩杀大半,这些杀手下手极其凌厉,是不留余地的搏命厮杀。 “陈哲,你……” 郭长境只觉得气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来,他伸手扶住桌角,以此来稳住身形。 “宗主!” 门被推开,脸上满是血污的弟子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哲一掌拍碎了天灵盖,一命呜呼。 郭晓晓在出事的一瞬间便向房间跑来,此时她就站在门外,惊恐的看着刚刚那血腥恐怖的一幕。 “晓晓快跑!”郭长境面色铁青,用尽全力喊道。 陈哲此刻终于不再遮掩那如火般灼热的眼神,他看向郭晓晓面如土色的表情,心头升起变态的快感。他脚步飞快,直奔郭晓晓而去,一双手并不规矩的想握住那傲人胸脯。 郭晓晓不得不让自己镇静下来,粉拳紧握的她,望向面露戚容的父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么救下父亲一起走,要么自己便咬舌自尽,说什么也不能让畜生占了便宜! 原本富丽堂皇的画舫此时却鲜血横流,尸体犹如扑腾入海的鱼儿从画舫跌进水中,郭晓晓被一拳逼到了画舫围栏,身边还环绕着层层黑衣杀手,她勉强摆出拳架,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 “那就只能先把郭小姐打昏了,等你醒来之后,我很期待那寻死觅活的哭喊。”陈哲拳风雄浑,一拳刺向郭晓晓。 后者除了紧闭上眼,似乎也做不了多余之事。 劲风在耳边呼啸,身前站了一位白衣剑客,他眉眼俊郎,更关键的是他仅仅是伸手便握住了陈哲的一拳。 “不管你是谁,今天,我来替郭宗主清理门户。” 第八十九章:杀气横流(下) 半路突然杀出了程咬金,所有人脑子都是懵了片刻,陈哲收回拳头,心头是难以控制的惊骇。这个看起来身形瘦弱,满脸和气的少年,明明比自己小上许多,可修为却是轻云境中期。 结合眼前这位的体貌特征,陈哲得出了一个令他心神一颤的答案。 “你是周培元?” 少年笑呵呵的点点头,答道“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苍云剑宗,周培元。” 已经支撑不住身体趴在地上的郭长境,一听周培元的名字癫狂大笑,天不亡我虎拳宗啊,这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感,似乎也很多年没能感受到了。 杀手一涌而上,显然这帮人是不为这个名讳所震惊的,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既如此,且尽兴。” 铳风出鞘,便是风火大作,小小过城江,也卷起了七八条水龙卷。 周培元一剑横劈,拦腰斩断那为首的七八个杀手,剑挑起一尾火凤入空,只见那火凤遥遥落下,砸死无数。 只是他们人未免太多了些,周培元情急之下环腰抱住郭晓晓,踏着围栏来到岸边,轻声道“你先躲起来,这些人交给我。” “不,我好赖是炼体境,可以帮到你。” 二人还未说完话,屋顶开始出现更多的黑衣杀手,他们皆手持劲弩,齐刷刷的瞄向周培元和郭晓晓。 “躲在我身后。”周培元呈抵挡之姿,看着那射入空中,朝二人扑簌簌落下的箭雨。 在少女眼中,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入半空,迎着那足以淹没他的箭雨,横剑一劈,整个天空都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像是一面由火铺盖而成的大幕。 “散!” 周培元手中再度多了一柄剑,说是剑,实则是剑气虚影。 他将剑气虚影抛入空中,虚影再度幻化虚影,转瞬间已有上百柄。 “一礼还一礼,诸位接好了!” 百剑以剑锋为刃,爆射向屋顶弩手。 轰隆隆作响,大半沿河房屋坍倒,周培元眸色一冽,因为在这烟尘当中,脱身而出的是一排排床弩。 “怎么可能?” 床弩一般都是作为沙场利器,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静川? 一根如短枪般长短的箭矢裹挟破风声而来,周培元侧身躲过的同时,伸手攥住了箭矢。 借着未消的气劲,周培元身形在空中半旋,将箭矢又扔了回去,摧枯拉朽的气力硬生生将那一座床弩砸碎。 本是一场合家欢的上元灯会,如今被搅和的人群四散而逃,熙攘转瞬变得街道清冷,只有因为和父母走散在原地哭闹的孩童在游荡。 做好御敌姿态的周培元眼睁睁看着那群黑衣杀手如潮水一样褪如夜色,好似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是不想追,而是不能追。 再打下去,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百姓。 周培元之身收剑落地,郭晓晓眼色并无迷茫和害怕,她指着那已停在江面上的画舫,说道“快去看看我爹爹,他应当是被下了毒药。” 周培元点头,飞身上了画舫,郭长境呼吸平稳顺畅的盘坐在原地,虚弱的说道“多谢少宗主救命之恩,我的命丢了也就丢了,只是晓晓才这般年岁,险些就落入了贼人之手。” 周培元摇头道“都是应该做的,遇不平则当出剑,只是这帮杀手为何会有床弩这般朝廷管制的兵器?” “他们就是朝廷的人,周公子,江湖变天了!”郭长境捶胸愤愤道,最令他心寒的就是自己自小便培养的陈哲都倒戈相向,至此以后他都很难相信外人了。 周培元一愣,随即说道“这里不安全,先回府上吧,我还要去接一个人,你现在这儿调养生息,等我回来。” 郭长境点头应下,看着周培元腾身入空的身影,笑着盘算道“按道理说,周公子和晓晓年岁差不多,若是能喜结连理也算攀上了苍云剑宗这个高枝了。” —— 裴非衣神色谨慎的站在一处阴暗墙角,右手握着剑柄,细细听辩着周遭声音。 “裴非衣,你在哪儿!” 直到听见了周培元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快步走了出来。 心中忐忑的周培元连忙绕着裴非衣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受伤,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之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那帮人厉害吗?”裴非衣自从练剑之后,就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很感兴趣。 “还好,这件事似乎很复杂,走,我带你去虎拳宗大院。” 虎拳宗就窝躺在静川郡之中,作为静川地界说一不二的第一宗派,整座府邸无论是房屋格局还是大院中所摆设的花草,那都是极其考究的。 解决完伤亡弟子善后问题,郭长境踏步走入书房,周培元正坐在椅子上看书,郭晓晓则是在哪儿和裴非衣逗着自己当祖宗一般供着的蛐蛐。 平日里他断然不会让闺女去碰这些蛐蛐,只是如今多了个不知身份的小姑娘,不过既然是周培元带在身边的人,别说是逗蛐蛐了,就算把蛐蛐炸了他也断然不会说半个不字。 周培元见他回来便将书中书放下,轻声问道“找着那个叫陈哲的人了吗?” 郭长境面色阴沉,摇摇头,说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别说人了,连头发丝的踪迹都没寻到。” 四面窗户禁闭,周培元抬头望向房顶,确认无人后,问道“郭宗主刚刚同我说这件事就是朝廷所为,是什么意思?” 郭长境理了理思绪,拢着袖子坐好,那张粗粝的老脸满是怒意“就在过完年之后,那些穿着飞鱼服的人就闯进了虎拳宗,一开口便是要让虎拳宗归于朝廷,余下的金银财宝也要分出不止一半冲入国库。 虎拳宗虽然不是什么大宗派,可在这一州之地还是有些话语权的,于是我联合了几个小门派同仇敌忾,本以为这帮人只是来探探虚实,没想到竟动了杀心!” 周培元心神不宁的揉了揉眉心,说道“怪不得,这么看来先杀郭宗主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只要杀了你,那么静州这些宗派都会俯首帖耳,任人宰割。” 郭长境气急一拍桌子,怒骂“他娘的这帮吃了奶忘娘恩的王八蛋,十年前若无江湖哪里还会有他钟龍稳坐龙椅,当年那么多弟兄都死在沙场,现在他说翻脸就翻脸!” “郭宗主别激动,事情既已发生,就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周培元沉思良久,可始终都想不出一个真正的万全之策。 飞鱼服,锦衣卫…… 郭长境烦躁的起身,嘿嘿一笑“算了,不去想那些头疼的事儿,我去让厨子温壶酒在做几个小菜,咱们喝一杯?” 周培元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只要不喝多不就行了,再者说,锦衣卫刚露出马脚,一时半会都不会有所行动吧? “好,那就少喝?” “您放心,我哪儿敢灌您的酒啊。” 郭长境大踏步出口,逮着机会的郭晓晓笑嘻嘻的小跑到周培元面前,裴非衣则一脸茫然的抬头,不是逗蛐蛐吗,难道改成逗大周子了? “刚刚,谢谢您!” 少女俏脸涨红,本来准备了许多,结果到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 周培元笑着摇头,赞许道“郭姑娘临危不乱,很厉害。” 看着那和煦温柔的笑颜,郭晓晓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小手负后绞在一起,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候爹爹回来了,看着脸红扑扑的自家丫头,郭长境心里如一面明镜,坐下后便问道“少宗主可以算得上如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青年俊彦,应当有婚约,或是心上人了吧?” “并无婚约,至于心上人……”周培元瞥向聚精会神斗蛐蛐的裴非衣,心中微叹,嘴上答道“暂且也算是没有。” 斗蛐蛐低着头的裴非衣,在听到末尾这句话时,不易察觉的狠狠瞪了一眼周培元。 后者哆嗦了一下,奇怪的望向四周,发现并无异常。 不多时,酒菜便端了上来,郭长境替周培元斟满一杯酒后,举杯道“这一杯酒,敬您于我而言的救命之恩!” 周培元很喜欢这种和豪爽江湖人喝酒的感觉,笑着举杯,将酒在送入的一刹那,触碰在嘴唇的一瞬间他猛然一瞪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郭长境手中的杯子。 “酒里有毒。”周培元拿过一盏茶,将酒悉数倒入茶水中,只见杯中茶沸腾,变为了一滩浑浊粘稠的黑色液体。 “厨房的伙计是老人还是新人?” “似乎是前阵子新招来的。”郭长静此刻惊魂未定,脸阴沉的可怕。 周培元推门而出,看见正对着屋顶处,那一道逃窜隐入黑夜的身影。 “郭宗主你组织弟子们都起来戒备,我去追他。”周培元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追了上去,脚下生出寥寥火光,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飞滚的火球。 “我看你往哪儿跑!” 黑衣人反身拔刀挥砍,显然是看自己跑不掉,要以命搏命。 刀剑相撞,真气如水波一样以二人为中心,四溅开来。 “您是苍云剑宗的少宗主,这件事和您没关系!” “不,江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周培元笑道,竖臂握剑,遥指黑衣人。 第九十章:芝麻馅元宵 屋顶之上,二人刀剑相错,你来我往之间便是杀气弥漫。 周培左躲右闪,找准机会猛然探出一双手,竟是从中间洞穿了一柄绣春刀,剑影横飞,劈砍在了黑衣人的胸膛。 抹去飞溅在脸上的鲜血,周培元没有乘胜追击,进而一击毙命,他站在原地,问道“为什么锦衣卫要对这些江湖宗派痛下杀手?” 那人不答,既无刀,他便挥拳打来。 周培元收剑入鞘,伸手握住那直来直去的拳头,微微用力,便能听到细微的骨裂声。 “同样的问题,不会再问第三遍,为什么要对这些江湖宗派痛下杀手!” 黑衣人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双腿翻腾,狠狠踹向周培元,后者轻跳躲过的同时,揽住他的手臂以其臂弯锁住了他的咽喉。 此时他的手已经呈极为诡异的弯曲状,周培元揭开他的面罩,露出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那张脸上五官扭曲,可怖伤痕遍布的同时似乎还能看见微微白骨。 周培元皱紧眉头,显然是被吓到了。 “好好看看,这一张脸就是拜江湖所赐,一帮虚以为蛇的小人还妄谈什么江湖仁义,来啊,杀了我!”那人额头青筋暴起,恶从胆边生的他狠狠咬了一口周培元的手臂,疼得后者下意识松开了手,失去束缚的黑衣人一拳砸在周培元的胸膛,拔出其腰间长剑,面色癫狂的捅向了自己的心窝处。 临死之时,他凄凄的眼神死死盯紧周培元,口吐鲜血的说道“好好看看,江湖没那么……” 周培元杀过人,算得上杀了不少,可真正用自己的剑自杀的这还是第一个。 从他胸膛拔出铳风,周培元隐隐能感觉到附近不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剑身燃烧起明亮火焰,他轻声道“苍云剑宗少宗主的脑袋就在这儿,不妨试试,你们谁能拿到?” 时过半晌,周培元踏步向前,边走边说道“再不上可就没机会了。” 身后猛地窜出一魁梧身形,他手中握的不是绣春刀,而是一柄宽刃斩首大刀,随着呼啸长风,这一刀砍向周培元的长腰,若是砍到那便是拦腰斩断! “我就说嘛,锦衣卫怎么会没有能打的!”周培元反手握剑,以极快的速度猛然转身,竟是赶在那一刀之前,用剑刺穿了魁梧大汉的胸膛。 身边开始飞跃起跳出越来越多的黑衣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团团围住。 周培元伸手虚抹双眼,瞳孔立刻转为了那狂暴的青蓝色,剑气涌动,以他为中心升起一根垂直于天地间的火龙卷。 “裴远野说的没错,人嘛,总要耍些小心机才好,既然诸位都敢蹦出来,那就都死在这儿吧!” 黑衣人面面相觑,心里只有念头。 妈的,被算计了! 待到翌日静川郡百姓起床出门时,看到的是杂乱无章的街道,还有那飞溅四处的血迹,很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孩童说,他起早出来玩时,看见自家房顶坐着一个眉眼俊郎好似神仙的哥哥。 他白衣白衫沾染了许多血迹,可那温和一笑,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周培元疲惫的握着剑,看向天边那刺破昏暗的阳光,光洒落在身上,明亮的眸子对上晨光更是烁烁生辉。 他以剑杵着站了起来,飞檐走壁跑回了虎拳宗大院,这件事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以郭长境的聪明显然也是不会大肆宣扬。 待他推门重新回到书房时,看见强撑未睡的裴非衣和酣然入梦的郭晓晓。 “你回来了,昨晚好大的动静啊……”裴非衣打着哈欠,跳下卧榻,眯着眼扑进了周培元怀里。 “我身上沾上血迹了,会弄脏你的。” 小丫头咂巴着嘴,已经去和周公下棋解闷了。 郭长境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小声说道“昨晚这俩小丫头偏偏要等你,晓晓更是差点儿拉着她去看你杀人。” “没人知道昨晚杀人的是我吧?” 郭长境摇摇头,说道“除了那帮死了的,就这一间书房四个人知道。” 周培元放心的点点头,将裴非衣小心翼翼的放到郭晓晓旁边。 沐浴更衣的他再度折返回来书房,郭长境已然沏好茶在等自己,桌上还有许些点心。 “杀了足足一宿,吃些东西吧。” 周培元疲倦的点头,说道“差不多把静川潜藏的锦衣卫都逼出来了,约摸有一百来个,太恐怖了……” 郭长境喟然长叹,问道“少宗主,您说江湖真的要变天了吗?” “这你应该问我的朋友,他很聪明对这类事情也看的很透彻。”周培元脑海浮现出裴远野没正形的样子,自心底发笑着说道“罢了,我想就算您问他,他也不会好好回答。我会飞鸽传信回苍云剑宗,将静川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师父,应该过不了多久山上就会派下剑修来护卫静川大小宗派。” 郭长境神色感激,不由叹道“苍云剑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宗啊,也幸亏少宗主能惦念我们这些小门小派。” “江湖安危,人人皆有其责,我不过是在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周培元忽而一拍脑门,突兀的问道。 “厨房有没有元宵?” 郭长境以为是周培元饿了,连忙说道“后厨没有,我这就吩咐人去买。” 周培元活动着筋骨站起身来,笑道“不必了,我出去买吧,昨天小丫头吵着闹着要吃元宵,可惜因为那场厮杀没能吃上,我去给她买回来等她醒来就能吃上。” 郭长境外表看起来五大憨粗,实则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得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的他不在阻拦,望向酣睡的郭晓晓,不由在心中说道“傻丫头,看来你是没希望咯。” 郭晓晓打了个轻轻的喷嚏,像是小猫似的伸手挠了挠小脸,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踏步出门的周培元微微收起神色间的疲惫,想起来她同自己说过许多话,有用的很多,没用的则更多,可为何偏偏自己都能记在心里? 周培元红着脸轻笑,心头之甜,甜过了芝麻馅的元宵。 第九十一章:江湖不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我们就送到这儿了?” 静川城外,郭长境带着郭晓晓来为周培元二人送行,这几日裴非衣和郭晓晓两姐妹感情意外的好,如若再待几人保不齐两个人就义结金兰了。 裴非衣舍不得的牵住郭晓晓的手,说道“下回来咱们俩就把那个蛐蛐炸了。” 提起炸蛐蛐,郭长境冷汗差点儿下来,周培元轻轻一拍裴非衣的脑门,责备道“不许炸蛐蛐,昨日你就险些炸了,若不是被我看到拦下来,郭宗主养的这两个宝贝就差点儿一命呼呜了。” 前者摆手道“不必,不过是两个小蛐蛐,等下次裴小姑娘再来虎拳宗,我送她一对。” 这时候,郭晓晓不乐意起来,拆台道“得了吧,您把那蛐蛐看的比我还亲,您怎么不想着让我把它俩炸了。” “你这丫头……” 周培元爽朗一笑,抱过裴非衣先让她上了马车,继而转身抱拳,郑重的说道“郭宗主要保重。” 郭长境沉沉点头,同样也是猛然抱拳。 “少宗主此行要去龙门,如今朝廷对江湖态度莫名,同样要小心啊。” 周培元点点头,提步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郭晓晓不由咂嘴道“不愧是苍云剑宗的周培元,以前听书的时候还觉得是夸大,真看到本人,倒觉得说书的说的不够精彩,那几句词哪里能概括周培元本人的三尺剑既风流?” 郭长境看着自家姑娘思春的模样,笑道“你若真是喜欢上了少宗主,爹豁出去一张老脸也愿意为闺女提亲。” 郭晓晓很有自知之明,忙着摆手,冷不丁的问道“爹,周培元不是说苍云剑宗会派几个剑修来虎拳宗吗,你说会不会有和我年龄相仿的俊逸公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得水,哪怕还未嫁人,郭长境便已经有了这种惆怅。 要不现在追上少宗主,告诉他别派剑修来虎拳宗了? —— “剑南道多崇山峻岭,所以许多宗派都是正儿八经的开山立派,我记得在往前走就有一个专教弟子寻龙分金的宗派。 这个宗派的宗主是个初看觉得很猥琐的中年人,留着一撇小胡子,矮矮的同人说起来过于客气。如若深接触,才会发现实则是个内心豪爽,为人刚正不阿的江湖人。” 裴非衣兴奋的探出小脑袋,想要看看周培元所说的宗派。 可看到的只有一座破落的山门,山间隐隐冒烟,一股烧焦气味混杂着血腥钻入鼻尖,呛得二人直咳嗽。 “这是怎么回事!?”周培元神色难看,他牵起裴非衣的手便往山上跑去,所看到的只有满地冻僵的尸骨和那被烧毁荡然无存,只有几处残垣断壁的建筑。 裴非衣捂住眼,低下头,不敢去看死态迥异的尸体。 周培元愤怒的继续深入,大脑轰隆隆一片空白的他只想着能找到半个活人,哪怕半个都好。 只是在看见这一幕之后他就彻底绝望了,以至于一股剑气愤怒的从体内爆发而出,气冲霄汉。 一柄剑上,剑柄杵地,剑锋自下而上贯穿这一个烧焦的婴儿。 “王八蛋……” 二十余年来,周培元第一次骂人并不觉得畅快,心中积郁这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他原本趋于至臻的剑心上,猛烈咳嗽的他捂住嘴,惊骇的发现自己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显然,这也是锦衣卫的手笔,灭门绝户的大手笔。 一夜之间,倾覆一座宗门。 “啊啊啊啊!” 不远处传来裴非衣的惊叫,周培元快步赶到小丫头身边,看见了一具跪在地上,低着脑袋的尸体,这也是为数不多没被烧焦的尸体。 赫然是周培元刚刚嘴中哪位宗主。 他的怀中还抱着夫人,那一双手停留在她的面庞上。 直到看到这一幕,周培元才没能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压抑着哭了出来。 “大周子……”裴非衣眼间哀伤,和他待的时间越久,她就越知道他有多么热爱和喜欢脚下的这片江湖。 他时常和自己说,周培元能安心的踏步在这片江湖上,才是真的幸事。 可如今,就是他愿意用性命捍卫的江湖出现了这种惨剧,裴非衣甚至不敢细想他的悲伤与愤怒,生怕自己陷进去出不来。 “我没事,只是有点儿难接受。”他心中竟开始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在那一天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了静川,如果那日不是自己出手相助,后果会是怎样? 他不敢想,郭晓晓那么一个爱笑,敢爱敢恨的姑娘又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狂躁的剑气自脚下飞旋而起,明亮灿烂的双眼再度被青蓝色所遮蔽,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随他所用,而是真正狂暴到他都无法控制的剑气。 “裴非衣,离我远些,越远越好!” 以周培元为中心,龙卷骤起,遮天蔽日的狂风席卷这片被一把大火毁去的安宁大地。 他捂住耳朵,尽量不被心中那一道魔音贯耳。 裴非衣站在远处,用双臂挡在眼前,眯着眼睛都她,可以在模糊间看到在风中挣扎的周培元。 情急之下,裴非衣用尽全身气力,大喊一声。 “大周子!” 一声如天降甘霖,回神的周培元握住铳风剑柄,猛然抽剑。 风云停歇,空留下原地衣衫不整,头冠散乱的周培元。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回望裴非衣,她正向自己跑来,关切的问道“没事吧你,刚刚怎么跟突然发疯了似的,都要吓死我了。” 他摇摇头,说道“把他二人葬起来吧,这笔账我来替他们算。” 看见不在颓然且恢复极快的周培元,裴非衣连忙点头道“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在像刚才那样跟个疯子一样,怎么都行。” 不多时便葬好了二人,身上无酒的周培元去附近小溪接了满满一水囊,洋洋洒洒在二人坟前。 周培元拱手行礼,轻声道“朝廷想让江湖死,我周培元第一个不答应,这份仇我周培元替二人记在心里。” 裴非衣学着周培元的模样行礼,本也想说些霸气的话,搜肠刮肚却发现实在是找不出半句。 “走吧。”周培元牵起裴非衣的小手,有一句话他藏在心底,没说出来。 他希望日后裴非衣行走江湖时,所看到的不是这遍地尸骸,不是这当街搏杀,哪怕仅仅是为了她,又如何? 九十二章:林间搏杀 沿途一路,周培元和裴非衣见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江湖宗派遭到毒手,有的能帮,有的则是连出手相助的机会都没有。他将这些一一记录下来,以飞鸽传书告诉了师父。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师父他能做些什么,虽然平日老人很少插手苍云剑宗内外事务,可真正要说一言为定的话语权在谁手中,除了老人别无二人。 甚至在苍云剑宗,自己这个少宗主地位和权力都要大于王海川这个副宗主。 “庐山郡铸剑宗……”周培元坐在马车上,盘腿在纸上写着剑南道大大小小宗派的近况,可以说的上是事无巨细,就连如今哪位宗主对这件事情持何种态度,他都一并写了上去。 待写好后,又是从头读了一遍,在确实想写的都写上了之后,开口唤道“非衣啊,把鸽子拿给我。” 从裴非衣手里接过五花大绑的鸽子,又是耐心的替小家伙解开,将信绑在它的腿上,将其举过头顶,便看着它消失在淡淡夜色当中。 “大周子,你说咱们这么做能有用吗?” “嗯?” “苍云剑宗虽大,可真正要给这么多宗派提供庇护也实在有些捉襟见肘,不是有个什么江湖大盟吗,就不能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然后再去跟皇上商量商量?”裴非衣吃着烤鱼,一双小手都是油花花的。 “其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句裴非衣无心的话,倒是让他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龙椅上的那位很聪明,周培元仅是性子老实了些,又不是真的笨。他为什么要对那些小宗派下手,不就是想着试探一下大宗派的底线吗? 如果类似于苍云剑宗这些大宗派都无动于衷,那朝廷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可若是江湖大盟之中的几位大宗宗主联合上奏,或许真的能起到很大作用也说不定。 一条烤鱼入肚,裴非衣心满意足的靠在周培元肩头,感受着火堆和他带给自己的温暖,不由让小丫头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腿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培元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头时,正巧能看到那在火光下显得诱人无比的脸颊,他吞了吞口水,僵硬着将目光移向别处,不让自己去想那种事情。 似乎确认小丫头睡着了,他叹了口气,终究是…… 迅雷不及掩耳的在她的面颊叮上一口,柔嫩的触感,让这位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的老处男心跳不止,就差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树上了。 自己到底在干嘛? 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样子,他很喜欢,甚至他觉得,裴非衣也会很喜欢。 此刻的周培元,像极了思春期的少女。 如果自己真的跟裴非衣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裴远野不就成自己的小舅子了,以他的贪财的性子,怕不是整座苍云剑宗都会被当作彩礼赔出去。 这么一想,他不由用手蒙住眼,光是想想就觉得一片昏暗啊…… 他思绪飘荡的极远,就在思考日后是生男孩还是女孩,起什么名字的时候,听闻到了一似极为细微的声响,周培元没去打扰裴非衣的清梦,依旧保持盘坐姿势,只是以手抵住了剑柄。 树丛之中钻出一浑身浴血的大汉,他头发散乱,一脸血污,大半夜遇见常人肯定以为是撞到鬼了。 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一酣然熟睡的婴儿,他和周培元四目相对,竟有种无声的默契。 看来,得出剑帮忙了。 周培元拍了拍裴非衣的肩头,轻声道“起来吧,要打架了。” 小丫头懵懵的抬起头,看见眼前这位一言不发的大汉,六目相望,奇怪的默契再次增加。 周培元起身望向壮汉身后,隐约能感觉到几股雄浑的气息,会是场硬仗。 大踏步,不卑不亢的向前而行,就在路过大汉时,他猛地伸出手攥住周培元的手臂,周培元了然其意,点头应道“放心,输不了。” 气力用尽的他缩回手,点了点头,似是在让自己安心。 继续行前而行的周培元,伸手接住射来的箭矢,单手折成两段后,笑道“诸位一起上吧,省时省力。” “锦衣卫办案,拦路者,斩!” 树丛阴影下,走出七八位身着飞鱼服,神色孤傲之人,为首的脸上有一道骇人刀疤,几人皆以手握住腰后刀柄,显然是看出周培元不太好对付,不然就直接上去乱刀砍死了。 谁知眼前这位不仅不害怕,竟然还笑了起来。 周培元拔剑出鞘,言语间怒意滔天“这些天我就是在找你们,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一个都别跑。” 刀疤脸面色阴沉,沉声道“这位公子,那人是官府重犯……” 话说一半,剑锋已横刺过来,不得不抽刀挡下的刀疤脸,怒喝一声“还不快上,谁能杀了他,到时候请功奖赏一并给他!” 周培元步履向后,以此来躲避那齐砍而来的刀锋,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见眼前人露出怯意,刀势刀法都变得凶悍起来,肃杀真气激荡林间,虽还未见血,可那份腾腾杀意,汹涌如波涛。 越是退,他们越砍不到,心急,破绽就多了起来。 一人似乎是再也忍不住,猛地行前踏出一大步,飞身挥刀。 周培元负剑身后,脚步轻盈的躲过这一刀,遥遥伸出两指,夹住了下落的刀身。 两指交错用力,将一柄上好的绣春刀从中崩碎,握刀之人也活活被刀身碎片穿喉而死。 周培元此时才将负剑改为真正的斜持,他心中有许多怨气,这些日子见了太多太多宗门分崩离析,甚至有女子被糟蹋变为疯子的惊骇事发生,他有一句想告诉稳坐龙椅上的那位皇帝。 江湖人虽身处江湖,可有一点他忘了,那就是他们都是大周朝的百姓! 刀疤脸不是傻子,当即道“快跑!” 顿时做鸟兽散,周培元似乎早早预料,脚下生风的他提步便追,那起步的力道之大,在原地留下了一不深不浅的小坑。 大袖飘摇的他直追刀疤脸,眸色冷冽如寒峭。 九十三章:江湖有你 刀疤脸气喘吁吁的向前奔逃,他只想着能快些逃出这片山林,将这位白衣公子的情报一言一行报告给镇抚使,后者可是实打实的出尘境修为,一身沙场搏杀的真本事,他咧嘴一笑。 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周培元惨死模样,他不由抓紧提快了脚步,狂速飞奔。 一剑划着耳朵斜插在了自己身前,他哀嚎着捂住耳朵,在地上滚来滚去。 周培元悄然无声的来到他面前,拔出铳风将剑身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声问道“说,你们这些扫荡江湖的锦衣卫,指使之人是谁,如今在何处?” 刀疤脸咬着牙摇头,那柄剑离开了他的脖子,开始缓缓没进他的胸膛。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不过一死了之。”周培元微微用力,刀疤脸吃疼的叫出了声,却仍是死死咬牙,不肯松口。 “要杀要剐随你,我绝无可能告诉你!”刀疤脸伸手攥住剑柄,心底一横,将剑身送入胸膛,自尽而终。 看来,只能去问问其他人了。 身形一闪,空留原地一具慢慢变冷冻僵的尸骨。 瘦弱青年眉目如鹰隼,他停下奔行的脚步,靠在树干旁,静声聆听。 “别听了,我在这儿。” 猛然抬头,周培元之身站在树干上,月光洒落似是为他披挂一件轻薄衣衫,抹额随风飘荡,眼前之人这副模样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的谪仙人。 “其余几个人都死了,我现在问你个问题,答上来你就能走,答不上来你也会死在这儿。”周培元遥遥落地,问道“锦衣卫大肆侵犯江湖宗派,总要有一个调度之人,这个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青年冷笑,拔刀便砍,倒是让周培元有些措手不及。 “跟前几个人比起来,下手还真是麻利啊。” 刀剑错身,人影交错。 青年握刀之手断掉,如此钻心痛意,他也仅仅是额头冒汗,没有出声喊疼半句。 他捧着自己断掉的手,死命的捂住鲜血喷涌的手臂,面色苍白,哪怕是如此他看向周培元的眼神仍旧阴翳,是猎人看猎物绿油油的眼色。 “周培元,记住我这张脸,因为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将你那张好皮囊割下来,风干做成一面旌旗,然后用这张旗插在尸横遍野的苍云剑宗。” 这次,轮到周培元慌神了。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周培元想伸手抓住他,一柄柱子宽长的铁枪阻拦了他的脚步,身披漆黑重甲的武将从天而降,震动着脚下大地。这是一个身高近乎一丈的巨人,他那双赤红色的眼瞳透过冰冷盔甲望着周培元,令后者隐隐有些不寒而栗。 犹如再世,八面威风,杀气腾腾。 “黑甲,我们走。” 被称为黑甲的巨人拔起那杆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铁枪,声音冰冷道“这个人伤了您,是否要杀了他?” “不必,断手而已回头可以接上的。” 黑甲将这位青年伸手抱起放在了肩头,居高临下的他,笑望周培元,开口道“这次随行受益颇多,父亲说的不错,江湖这些草莽有趣的人很多,周培元期待日后再见。” 黑甲再度腾空而起,只留下一面巨坑和站在原地愣神的周培元。 —— 裴非衣神色焦虑的围着壮汉徘徊,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一言不发,更糟糕的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在裴非衣眼中,眼前之人那抹白色的光也愈发微弱。 是将死之人的表现。 “你倒是说话了,你有什么想和他说的,我可以替你转告。”裴非衣气急着问道,可壮汉只是摇摇头,自顾自的喘着大粗气,嘴中还咳着鲜血。 “非衣,怎么样?”周培元去而复归,便看到了在哪儿急得要哭出来的裴非衣,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问道。 “什么怎么样,他连话都不肯对我说半句,还是你来吧。” 周培元来到壮汉面前,跪伏身姿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说吧,那些人都被我赶走了。” 壮汉如释重负点点头,指了指怀里的孩子又指了指周培元,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培元接过孩子,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睡得很熟。 “这个孩童我并不认识……那天我在酒馆喝酒,走出酒馆后是一个将死之人交到我手中的,听他的话,这好像是某个被锦衣卫灭门宗派宗主的儿子,锦衣卫发疯般的对所有看上的宗派灭门灭种,哪怕是可能会成为日后隐患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个孩子,也是他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现在交给你了……” 周培元表情难以置信,一群根本不知道这是谁孩子的江湖豪侠,仅凭一腔热血和一条命,辗转反侧数人之手,将这个孩子交到了自己手中。 他顿时觉得手中婴儿有足足千斤重。 “这位公子,有酒吗?” 周培元摇摇头,说道“没有。” 壮汉觉得很可惜,呢喃道“要是现在能有口酒喝就好了,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会太害怕。公子真是了不起,那么多锦衣卫一个人就赶跑了,不想我混迹了江湖这么久,还是这副德性。” 他使劲睁开眼,看着面如冠玉,清逸俊郎的周培元,幽幽叹了口气。 “年少时,谁人不羡轻衣良马仗剑江湖行,下辈子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走走大好江湖才行……” 周培元拿起水囊,大汉知其意,任由前者为他灌了一大口。 “无酒喝水也壮胆啊……这就要死了,还真是他娘的有些害怕。” 周培元默然拿着水囊,不忍心去看。 大汉已经没有力气在说话了,在最后的最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孩童面庞,也就是在这最后一刻,孩子醒了出奇的没哭没闹,而是同样伸出手攥住了那双大手。 壮汉没留下名讳,就像那些以性命保护孩童的人一样,无憾而死。 无声寂静,只有裴非衣的哭声。 周培元无言的替他闭上眼睛,将孩子搂在怀里,孩童笑着拍打他的面庞,这副可爱的模样,引得他轻笑。 “江湖有你们,才是真的了不起。” 九十四章:小二爷? “不要哭啦,小祖宗,好不好?” 驾着马车的周培元,听着车厢内传出裴非衣崩溃的声音,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裴非衣凶巴巴的说道“笑什么笑,你怎么不知道管管孩子,你看他都调皮成什么样儿了!?” “我那不是得驾车吗?” “还敢顶嘴,找打。” “女侠饶命。” 一言一语之间,竟有那么一丝老夫老妻的味道。 周培元不由想起昨日二人替孩子挑选衣物等繁杂之物时,那个看摊的是一位和裴非衣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出言便惊得两个人都是面色羞红,尤其是裴非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跟我年岁差不多,生孩子有奶吗?” 周培元没忍住再度笑出了声,这一次没那么好的运气,裴非衣伸拳打在他脑袋上,生疼。 “你头好硬啊,打的我拳头都疼了,要跟我道歉。” 周培元暗暗摇头,就算自己真的要娶裴非衣也要等她在大一些才行吧,如今她还是个孩子需要自己照顾,若是真的生了一个出来,那自己岂不是要照顾两个? 不知过了多久,孩童哭声可算是平息了下来,裴非衣抱着孩子钻出车厢,做到他旁边,颇为骄傲的说道“你看我厉害吧,都会哄孩子了呢。” 其实还有下一句,你现在娶我,不是正正好,连孩子都自带。 “厉害,日后裴非衣一定会是个很棒的母亲。”周培元手中握着缰绳,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如果到了龙门你发现嫂子跟别的男人好了,你该怎么办?” 也难得,平日做事一板一眼的周培元,能问出这么八卦的问题。 “我哥临走之前嘱咐过我,让我抽他,可我要是打不过他,你就帮我抽他。” 周培元怎么样想不到聊个八卦把自己都聊进去了,裴非衣这边倒是来了兴致,继续说道“抽他也太便宜他了吧,那可是勾引我嫂子啊,要不咱路过那座郡县的时候买几个麻袋,直接趁着月黑风高拿麻袋把他套起来,然后把他丢湖里拉倒。” 周培元点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称赞道“是个好主意。” 裴非衣忽而想起来了龙苍蕸,二人本身就玩的很好,不过她好像很喜欢大周子诶,那这不就是叫所谓的情敌吗? 裴非衣看向周培元好看的侧脸,愤愤道“没错,都怪他,干嘛长这么好看吗!” 周培元腰间被狠狠掐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松开握在手中的缰绳。 “干嘛突然掐我啊,我又没惹你。” “还敢顶嘴!” 又是一掐,这一次周培元学乖,不在出言说话。 裴非衣心满意足的钻回了车厢,不多时,又响起了孩子的哭闹和裴非衣寻死觅活的抱怨。 周培元淡笑着扬起头,不由让马加快了速度,迎着冬日午后的暖阳,耳边听着并不显吵闹的哭闹声,这种脚踏实地让周培元更有行走江湖的感觉。 或许可以说的更文绉绉一些,那就是有她,何处不江湖。 沿途风景变化不断,欢声笑语常在耳畔。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这个出身名门高派的少年,正在以一种极为踏实甚至算得上朴素的修行,一步一个脚印走向他所向往的剑道。 “我告诉你啊,浮云山庄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知道为什么要叫浮云山庄吗?”周培元言语间夹杂着淡淡兴奋。 “为什么啊。”裴非衣很给面子的问道。 “那是因为浮云山庄是一座建在山水间的宗派,每到特殊时节,清晨推开门便会看到蒙蒙水雾,自此而得名浮云山庄。依山水而建的浮云山庄被誉为剑南道第一仙地,至于哪位山主便是我的师叔。”周培元提起这位师叔脸上笑意更甚。 “看那边。” 裴非衣顺着周培元所指望向远处,琉璃瓦反衬着七彩光芒四射而开,隐隐能听到瀑布落下的哗啦水声。 浮云山庄山脚下,周培元活动着筋骨,舒服了伸了个懒腰,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这些天所见所闻都让他一直绷紧着神经,如今到了浮云山庄可算能放松下来好好歇息几日了,更关键的是能见到多年未见的师叔。 山下有守卫山门的护卫,奇怪的是他们人人都头戴白巾,那一张脸也意外的凝重。 为首之人看见周培元很客气的行礼,哀恸道“这位少侠也是来祭拜我们小二爷的?” 祭拜? 小二爷? 周培元反问道“小二爷是谁?” 护卫神色有些不悦,可还是很客气的问道“您可以先告诉我名讳,我去和宗主通报一声,如今小二爷死了,这山上也不让随便出入了,您看如何?” “苍云剑宗,周培元。” 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太响亮了,护卫挪动脚步,不卑不亢的恭迎道“您请进。” 周培元客气的点头致谢,心头隐约有不好的感觉,这个小二爷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师叔的儿子? 沿着山上台阶一路而上,整座宗派入眼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所有人的脸上神色都十分凝重,行于亭榭楼阁间,周培元猛然停下脚步,郁闷的挠了挠头。 裴非衣奇怪的仰起头,问道“怎么了?” “迷路了,这里面怎么跟迷宫一样啊。” 浮云山庄,以小廊相连,曾经还爆出过这么一桩趣事,有一个贼想着混进浮云山庄偷东西,结果一个人在山庄中兜兜转转数日,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自投罗网。 虽是一桩趣事,可也侧面证实浮云山庄内如迷宫。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又遇到了刚刚哪位护卫,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二人身边,语气歉意“抱歉,浮云山庄内如迷宫,周公子应该是第一次前来,我来带路。” “你叫什么?” 护卫如实答道“我叫张实初。” 一行人来到了浮云山庄会客大厅,偌大院中摆着一口棺材,四方白布从空中交织而过,一面面挽联花圈摆的满满当当。 裴非衣害怕的躲在周培元身后,在她眼中,哪位站在棺材旁神色哀伤的年轻公子身上升腾着不同于他人的黑褐色。 九十五章:棺中无尸 张实初恭敬的走向前,俯身说道“少山主,这位自称是苍云剑宗的周培元,是来找山主的。” “是周公子啊,失敬失敬。”被称为少山主的年轻公子走到周培元身前,客客气气的行礼后,眉眼黯淡的说道“父亲就在会客厅,弟弟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既然您来了,正好可以劝劝父亲让他早日放下,浮云山庄事务颇多,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年轻公子瞥了张实初一眼,说道“你好好做周公子的向导,若是有半分令周公子不满意,下场你是知道的。” “小人明白。”张实初吓出了一身冷汗,就连语气都多了几分毕恭毕敬。 裴非衣眉头微皱,仗着周培元,有些狐假虎威的反驳道“护卫大哥人很好,才不用你多说什么!” 周培元无奈的看了裴非衣一眼,歉意道“童言稚语,少山主别放在心上。” “无妨。”年轻公子滴水不露的笑着摇头,转身便走。 张实初看向二人这一次多了感激之意,说道“谢过二位了。” 周培元淡笑了之,裴非衣则是来了兴致,嘿嘿笑道“没事,以后本女侠罩着你,这山上要是再有人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来到会客厅,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坐在堂中,他低头不语,远远看去身形佝偻,似乎比之实际年龄还要更加苍老。 那个在自己眼中年少意气的师叔,也老了啊。 周培元鼻尖一酸,嗓音沙哑的唤道“师叔?”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在看到周培元后,快步跑到他身前,随后猛地将他抱入怀中。 这一抱,力道未免大了些。 “师叔……要喘不过气了……” 男人松开臂弯,双手拍了拍周培元结实的肩头,神色激动,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长得很帅很有师叔年轻时候的风采,那个骑在师叔脖子上尿尿的小孩如今都成长为名动天下的少年剑仙,你下山斩蛟那件事儿似乎都传到大荒草原了,听说许多大荒的少年剑修都扬言要取了你的性命。 现如今你周培元的名号放在江湖不知能吸引多少江湖女侠,真是比师叔年轻的时候还要厉害啊。” 周培元赧颜道“师叔别夸了,再夸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许云庭在看到抱着孩子,俏生生站在一旁的裴非衣时,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好啊,师侄你不仅娶了媳妇连孩子都有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知道通知师叔一声!?” 周培元和裴非衣四目相望,脸猛地一红,摆手解释道“不是的,师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你这孩子都抱上了,要我说你这事儿做的可真是不周到,人家小姑娘虽说长得很漂亮,那你也不定让人家年纪轻轻就抱上孩子啊。” 周培元求助的望向裴非衣,期望她能帮着自己解释,她能说会道一定能解释清楚。 谁知道,她委屈巴巴,那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止,裴非衣揪住他的衣角,甜腻的问道“夫君,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 周培元心神僵住,犹如是被一道天雷从天灵盖劈到了脚下,雷的外焦里嫩,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且,刚刚那一句夫君,未免可爱的犯规了些。 许云庭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快坐,快坐,来人啊,上茶!” 张实初很识相的退了下去,一间清冷的会客厅只剩下三人,周培元问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二公子怎么会……” 提起这件事,许云庭牵强笑了两声,语气间满是怒意“不知被谁杀害了,而且连尸骨都没能寻到。” “连尸骨都没寻到,怎么就确认其死了?” “凶手将他的头颅悬在了我的房前。” 周培元和裴非衣面面相觑,这未免太嚣张了些,杀了人也就算了,还悬在他父亲的房前,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我这几日除了上山吊唁的人以外,封锁了整座浮云山庄,一间房一间房的排查,就连水下和瀑布中都搜寻了一个遍,只可惜毫无收获,就连凶手都没法锁定!”许云庭大手一拍桌子,一面上好的红木桌就从中断成了两半。 “师叔别急,或许我也可以帮忙。”周培元安慰道,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揪出这个谋害二公子的真凶。 许云庭欣慰的点点头“培元啊,你能有这份心师叔就很高兴了。” 闲聊了几句,周培元能看出师叔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便嘱咐让其好好休息,他和裴非衣也悄步走出了会客厅。 院中空荡,只有张实初一人在等候。 一面大鼓吸引了裴非衣的瞩目,她跑到鼓前,那一直熟睡的孩童也睁开了眼,伸出小手拍打着鼓面,谁知仅仅是拍了两下,他便啼哭不止。 大周朝的葬礼很讲究,死者若是寻不到尸首,便要在棺旁摆上一方大鼓,每一日敲八十一下,连敲九日,以此来唤回死者魂魄。 裴非衣轻车熟路的哄着孩子,奇怪道“这个鼓有什么玄机吗?” 周培元摇头道“只是普通的鼓罢了。”他仅仅是一瞥,便能看出这面鼓是否真的有玄机。 “是吗……”裴非衣狐疑着打量那面大鼓,总觉得盯望久了,有种阴森的感觉。 许云庭安排给了二人最好的一间小院,临着大湖,走出小院便有小榭独舟,放眼望去还能纵览大半浮云山庄的好景色。甚至就连孩子都有专门的奶妈照看,裴非衣躺在床上,四肢伸平,舒服地滚来滚去。 周培元则是坐在一旁,眉眼苦闷,苦苦思索着凶手到底是以何种手法在山中杀了二公子,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他的头颅挂在许云庭的门口。 修为很高? 那不应该啊,修为这东西,凡是修行武道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高手,除非是剑仙之流才能做到完全隐匿气机,看起来和普通人无二。 再者说,修为再高在这浮云山庄中,又有谁修为能高的过师叔? “你听,有鼓声诶。”裴非衣滚腻了,便坐起来,静静聆听。 鼓声很微弱,显然不是那面大鼓。 周培元并没有当回事,仅仅是点点头,便又陷入了一个人的思索当中。 鼓声悠扬,空灵长远。裴非衣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鼓声和刚刚那面大鼓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九十六章:会瞪眼的王八 “你真不吃?”裴非衣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歪头问道。 “不了,光是想这件事就让我脑袋昏胀,实在是没胃口吃东西。”周培元就在刚刚搜集了所有可能搜集到的证据,可实在是少的可怜,他也有去找过师叔同他说了锦衣卫如今在江湖肆虐横行,或许是他们搞的鬼。 苦于没有证据,于云庭也只能再度排查一番,结果别说锦衣卫了,就连半个算的上凶器的东西都没找到。 再这样大范围强行搜查,或许浮云山庄的弟子都会慢慢离开了,所以现如今只能暗暗寻找证据了。 裴非衣吃的打了个饱嗝,问道“我让你问的那个打鼓声,你问了吗?” “问了,少山主自小就喜欢鼓一类的东西,每天都会敲上一敲,实在是没什么可疑的啊。”周培元拿过手帕替裴非衣擦去嘴角的油渍,说道“今日天色分外沉冷,天气也格外的冷,出门玩的话注意多穿些。” “不了,今日我约了人,咱们一起去追凶。” “约了谁?” 裴非衣故作神秘一笑“等他来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张实初便毕恭毕敬的来了,他憨憨的站在院外,静静等着周培元和裴非衣出门。 “原来你请的这位高人是张实初啊。” 裴非衣自豪的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张实初自小便在浮云山庄待着,让他帮着来查肯定要比你自己低头苦查来的快。” 张实初局促不安的跟在二人身后,没去插话,一直做着下人事情的他很难想象有一天会有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这般随和,心头对周培元的好感可谓是呈直线上升。 天色愈发阴沉,下起了零星雪渣,是冻人彻骨的雨加雪。 大湖畔,浮云山庄弟子聚拢在哪里练剑,剑气伴着飞雪升入长空,久久不散。 张实初瞪大眼停下脚,所望所看显然是哪位为首的女弟子,她眉眼英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都有道不尽的女子俊秀气。 看的过于投入,以至于周培元和裴非衣停下脚步,站在他身边都没有感觉到。 “哦,原来这就是张实初喜欢的类型啊,可有些难追,大周子你觉得呢?” “嗯?这我哪里知道,我没追过女孩子啊。” 听着二人言语,张实初心中苦笑,这哪里是敢不敢追的问题,人家是如今浮云山庄的弟子之首,是少山主于北归钦定的媳妇,自己一个下人拿什么争抢? 仅凭着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吗?现实不是戏本小说,他很早就不做那种梦了。 “快看,飞起来了!”裴非衣兴奋的指着那白袖飘飘,仗剑入空的女子,眼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要不,我们去找这些弟子收集一些线索吧,我听说小二爷平日就喜欢和弟子们在一起练剑。”周培元轻声道,这里面当然夹杂着为了张实初和那名女子创造机会的意思,裴非衣了然于心,点头附和道“是啊,张实初你作为山中护卫的统领,应该和这些弟子也很熟吧?” 张实初红着脸,嗫嚅道“算……算是很熟吧?” “那就劳烦你了。” 三人来到湖畔,那些弟子一见是周培元纷纷围了过来,如今大周朝年轻一辈剑修,无人不以周培元为心中标杆。 亦如许多年前,那个江湖唯有剑仙一枝独秀的江湖,青衫仗剑一词因剑仙的出世而变得有迹可循。 如今江湖诸多名宿,年少时,几人不思李? 那些个平日姿态极高的女弟子恨不得将周培元绑走,围上来的同时那一双手也并不老实。只有一个人例外,她站在外围,双眸眺望向人群中的周培元,面色平淡。 张实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幽幽叹气,站在一旁的裴非衣见状,上前拉住大姐姐的衣衫,天真烂漫的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手很凉,笑起来大气莞尔,她捋着鬓角发丝,开口道“我叫于柔儿,你呢?” “裴非衣。” 裴非衣拉住她的手就往张实初身边走,四目相对,一人轻笑,一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你这个家伙,不是说每日都要来陪我玩的嘛,这几日你都跑哪儿去了?” 裴非衣偷笑,看来二人很早就认识,那就是有戏啊。 张实初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说道“你每日都要练武,怕影响你……” 于柔儿来了脾气,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没好气道“什么叫怕影响我,干嘛每次都说的你很烦人一样,我不是说了,正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勤奋练武,若不是……” 话说一半,于柔儿望向看戏的裴非衣,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裴非衣玲珑聪明,大概明白为什么少山主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张实初了,性子直来直去的小丫头望向询问弟子小二爷事情的周培元,在想要不要让这个家伙把于北归套个麻袋打一顿。 三人坐在朱红走廊前,于柔儿靠得张实初很近,近的后者能闻到少女清香,恨不得将头塞进怀里的他,心中却很幸福。 裴非衣一拍脑门,说道“我们去湖中乘舟看景吧,我还没好好看过浮云山庄的景色。” 于柔儿望向周培元,问道“不等周公子吗?” 裴非衣摇头道“不用等那个家伙,他晕船。” 随口编了个理由,裴非衣牵起二人的手就往渡口走去,二人相视无奈一笑,因为小丫头的出现,张实初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他坦然望向于柔儿清丽好看的面庞,手不受控制的抚了上去,入手如羊脂玉般嫩滑,让他不由轻轻掐了一下。 于柔儿大方的握住那只手,眼神交错,擦出了青涩爱意。 “欢儿,原来你在这里啊。” 于北归拦在三人身前,看着二人相握的小手,气血翻涌,狠狠的望向张实初,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若是往日,张实初一定会害怕的不行,只是这一次还没轮到他害怕,牙尖嘴利的裴非衣开口一句话,就气的于北归面如猪肝,恨不得一剑砍死她。 “很会瞪人嘛,难道你属王八的?” 九十七章:少山主之争 正在向弟子询问小二爷许南望,平日为人以及脾气秉性的周培元注意到了几人这边的麻烦,快步挤出人群,看到愤愤不已的许北归时,他就知道一定是裴非衣说话惹着人家生气了。 “少山主,如若这个小丫头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还请别放在心上。”周培元轻声说道,裴非衣抗议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又没有说错什么,干嘛要像他道歉。 一个只会靠着身份尊卑之分夺人所爱的人,真的有资格当少山主? 于北归淡笑着摆手,说道“无妨,我只是来找于姑娘罢了,并无冒犯之意。” “于柔儿不想跟你走,也是打心眼里烦你。”张实初咬紧牙闭上眼,不去管说出这句话的后果,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旁边,连个小丫头都敢为自己说话,凭什么自己要憋着一腔不满? “好耶……”鼓掌欢呼的裴非衣被周培元拉倒了身后,现在这个局面可是彻底僵住了,如果于北归不愿退一步,那是不是还要打一架? 师叔倒是不会责备自己,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自己又把人家大儿子揍了,怎么说都觉得是自己无理。 可事到如今,不管也不可能。 “周公子,我解决一下浮云山庄的私事,您总不至于插手吧?”于北归不怀好意的望向张实初,养的狗既然敢狂吠,那么揍一顿就好了。 裴非衣扯了扯他的衣角,周培元苦笑着点头,说道“看来,我不管是不行了。” 踱步站在张实初身前,周培元伸手抵住剑柄,苦笑之余,剑气凌冽喷涌。 于柔儿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本想着自己来解决,完全没有想过周培元会帮到这个地步。 “早就听闻周公子剑术高超,很早就想问剑于周公子,机会就摆在眼前,那我也就不放过了。”于北归剑气同样是咄咄逼人,就在二人即将拔出腰间三尺青锋的一刻,一声威严十足的大喊阻拦了这场颇有看头的对决。 “住手!抱歉,周公子,给您添麻烦了。” 来人是师叔的左膀右臂名叫冯祥,据说这十几年都跟在师叔身边殊死打拼,很多次都是他以命相抵救了师叔,在这山上可以说是要比于北归这个少宗主还要有话语权。 “哪里,是我们太胡闹了,都惊动您了。”周培元歉意行礼,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至于打起来,要是于北归输了面子上有多挂不住可想而知。 “北归,还不快认错!”冯祥严厉说道,后者听话的乖乖收剑,语气诚恳“周公子,抱歉了。” “无妨,若有机会,我们堂堂正正,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的问剑一场!” “好!” 周围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一看打不起来,也就四散而去了,于北归也被冯祥带走,想来少不了一顿说教。 “大周子你就应该快些出剑,然后把他揍成猪头!” 周培元无奈的弹了小丫头一个脑瓜崩,责备道“你啊你,这么盼着打起来,我之所以不出剑就是在等冯祥出面阻拦,对吧,于姑娘?” 于柔儿点点头,说道“刚才我就感觉到在不远处有股气势雄浑的气息,果然是冯祥长老。” 裴非衣还未踏步炼体境,张实初则是炼体境初期,二人相视苦笑,修为高的快乐他们体会不到,只觉得周培元吵闹。 “你们不是要去乘舟吗,那走吧,我把我问出来的东西在舟上告诉你们。” 于柔儿奇怪道“周公子,你不是晕船吗?” “我,谁告诉你的?” 周培元看向裴非衣,后者生硬的岔开话题,说道“我们快走吧,趁着现在雨雪还未很大,走吧走吧!” 一叶扁舟,三人而坐,张实初划舟,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裴非衣似乎真的很讨姑娘喜欢,她将头放在于柔儿的腿上,挑衅的看向张实初,后者除了羡慕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词了。 周培元整理了一下思绪,有些奇怪的问道“于姑娘,你觉得于南望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于北归性子差异很大,山庄中的弟子都很喜欢和于南望在一起交谈或练剑,他为人平和谦逊而且十分看好我和张实初,很多次于北归从中作梗他都替我们二人化解,无论怎么看,都是他更有资格做少山主。”于柔儿语气颇为可惜,她和张实初同为当年山主抱回山中的孤儿,是打心眼希望浮云山庄能变得更好,现如今的于北归似乎并不具备这个能力。 于南望,更像年轻时候的山主,胸怀大志且做事极有原则。 “会不会就是于北归动手杀的?”裴非衣如今想起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周培元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首先于北归已经是少山主了,能有兄弟辅佐应当是件很开心的事儿才对。再者说,我问过弟子们,于南望的修为是要比于北归强的,所以下手就变成了一个极难的事情。而且于南望就像是在山中人间蒸发了一样,四五天后才有了死讯,所以我想尸体一定还藏在浮云山庄的某处。” 想想那具尸体还藏匿在浮云山庄,于柔儿就觉得浑身冒冷汗。 “是太阳诶?” 阴沉无光的大地一缕斜阳刺破积云落在湖面,继而整片天空都转而复晴起来。 “于姑娘,我问你于南望平日在山庄里有没有什么极看不惯他的人?” 于柔儿苦笑“于北归算吗?” 周培元苦笑着沉默,一阵慷慨激昂的鼓声传入耳中,好似千军万马破阵,又好似江水涛涛汹涌澎湃。 “于北归无论个性如何,他的鼓都称得上一绝,据说他甚至可以用鼓模拟各种声音,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于柔儿侧耳倾听,轻声说道。 鼓声一转,这一次凄婉悲凉,听者只觉得胸中沉闷。 裴非衣不满的嘟囔道“这家伙干嘛敲得这么苦凄凄的。” 于柔儿叹气道“于南望的死想来他也很难过吧,毕竟是骨肉兄弟,无论平时怎么看对方不顺眼,人已死多少都会有些思念吧。” 斜倚舟边,周培元缓缓闭目,思绪万千。 九十八章:雨夜追凶 “大周子我泡好脚啦!”裴非衣扑腾着脚丫子,周培元放下书拿过毛巾替她细心轻柔的擦好脚,问道“刚才你去看小哭哭的时候,他怎么样?” 小哭哭,是给那婴儿起的名字,因为他实在是太爱哭了,就连浮云山庄的奶妈都笑说,哄这么一个孩子比哄三个孩子还要累,小哭哭因此得名。 “他在睡觉,不然就抱过来找你了。”裴非衣故意伸脚碰到周培元的脸颊,谁知这家伙竟伸手攥住自己的脚腕,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有些威胁的说道“要么道歉,要么我可就要挠你的脚心了?” “我铁骨铮铮江湖女侠,怎么会……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一顿闹腾,结果就是滚到了床上,周培元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且面色红润的裴非衣,忽而有种极为罪恶的感觉,他连忙起身,尴尬的说道“我去把水倒了。” 裴非衣到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点点头,继而倒头将脸埋在被子中,刚刚的周培元好帅…… 端着洗脚盆出门的周培元气喘吁吁,用力拍了拍脑袋,呢喃道“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裴非衣如今才多大,若真是做了那种事,以后你可怎么见裴远野,不过是五年罢了,等得起。” 倒完水回到屋中的周培元,看着早已钻进被中只露出个小脸的裴非衣,问道“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以前每日你都要折腾到很晚的。” “累了嘛,明天约好了和柔儿姐和张实初继续查下去,还要早起。” 周培元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小丫头,问道“不用我先陪你去上东厕吗,别回来你半夜憋醒,我可不陪你去。” 谁知小丫头已睡着,甚至响起了微微鼾声。 周培元无奈一笑“你这家伙,半夜如若憋醒再叫我吧。”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隐隐闷雷盘旋于浮云山庄之上,惊雷骤起,大风蹂躏着雨雪降落人间,明天不知会冷到什么地步。 所谓的倒春寒,可真是要比冬日的冷更冻骨头。 半夜,裴非衣果然如周培元所想憋醒了,她睁开惺忪睡眼,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快骑在周培元身上了,那家伙睡得想头猪一样,竟然全无感觉。 裴非衣不知道周培元有多少次在夜里被她一巴掌或是一脚给弄醒,这不过是久而久之练出的本事罢了。 闪电霎时将天空染成白昼,随后咔嚓嚓一个大雷从天而降,吓得裴非衣整个人都是抖了三抖,还真是恐怖啊。 她本想着叫周培元起来,可转念一想这家伙今天已经很累了,不过是去净手罢了,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自己怕什么? 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虽说外面风雷交加,可自己乃是未来的江湖第一女子剑仙,如若被世人知道自己曾经连夜里去东厕的勇气都没有,那不是沦为天下笑柄了吗? 穿好衣服的裴非衣蹑手蹑脚下了床,她挑起帘子走出卧房来到客堂,松了口气,还好这里的蜡烛还是燃着的。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雨雪吹进屋中,扑在面庞,冷意四溅。 咬着牙推门而出,她就开始后悔了,昏黑一片只有这微弱烛光在风雨雪间飘摇,显得力不从心。 大踏步像东厕跑去,就在要推开门时,她听到一缕幽幽哭声钻进了耳中,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那哭声就萦绕在四周,驱赶不散。 糟糕,应该带着剑的。 又是一阵狂风,这一次吹灭了烛火,可好在那哭声也卷入了风中,消失不见。 “可能只是野猫之类的吧,怕什么呢?”自顾自的劝慰,小手颤颤巍巍的推开了门,一道黑影倒下,裴非衣捂住嘴,凄厉的叫喊响彻大半个浮云山庄。 周培元猛地睁开眼,顺势下床的他握住悬在床边的剑,破窗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裴非衣面前。 小丫头捂住自己的眼睛,一个人蹲在原地,娇躯颤抖。 周培元脚步停下,那是一具扒掉了皮囊的躯体,鲜血淋漓,地面上还有散落的肠子和碎骨。 更可怕的是,那头颅上悬着两颗眼珠子,似乎就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没事的,这里有我。”周培元抱住裴非衣,被愤怒充斥胸膛的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远处屋顶,随着天空电光闪动,哪里站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 雷声大作,雨滴落在他身上,顺着他的手臂划落到手中那一柄造型奇异的刀,左手攥着一张鲜血洋溢的人皮,此时此刻哪怕是周培元心底都升起了一抹恐惧。 “你是谁!” 阴森啼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的响亮也更加凄厉,那人佩戴着一方鬼面具,不屑的摇了摇头,示意周培元如若想知道就追上来。 裴非衣咬紧牙关,将心头的恐惧和惊恐都压了下去,喊道“大周子,快追!” “可你……” “没事的,快追!” 周培元点点头,迎着雨雪追上,二人以一前一后的姿态你追我赶,那人速度极快,就连周培元都仅仅是拼命才能保证不跟丢。 一路来到了大湖,那人回身虚拍湖面,激荡水柱层层拍向自己,如若被打到一定会分筋断骨。 火光蔓延四起,照耀起这风雷交加的一方昏暗天空,周培元拉开脚步,剑锋刺出将水柱礼尚往来的打了回去。 水柱在二人中间爆裂开,周培元举剑便上,如若是平常对剑他一定会先试探一番,可现在被愤怒充斥胸膛的他,一开始就用了最强一剑。 自己如何受伤都无所谓,可谁都不能动裴非衣一根毫毛,不管你是谁,你都打错算盘了! 火凤闪烁,长约三丈的凤鸟昂着骄傲凤首,嘹亮啼鸣,响彻云霄。 一剑落下,其威势竟分割了大半个湖面,湖水倒灌四起,激荡了周培元一身。 只是那本应该挨下这一剑的鬼面人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同时就连气机都追寻不到半分。 周培元抬起头,眯着眼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任由雨水拍打,心头有一个念头滋生,迅速占领了心神,他不由心头叹了口气。 雨幕下,他孤零零飞身于大湖上,缓缓低下了头。 裴远野,若你在就好了。 九十九章:鬼面再现 死的是山上一位寻常弟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死了之后才被所有人都熟知。 山庄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得而自危。 一开始周培元本想顺着许南望的生平查下去,可如今死了一位与之毫不相干的弟子,那一切都要全部推翻。 裴非衣精神状态很不好,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也难怪,一具被扒皮的尸体在一个风雷交加的夜晚从东厕摔了出来,任谁都会惊惧害怕,更何况裴非衣如今还是个小女孩。 “好好休息吧,我陪着你,一会儿张实初和于柔儿就来了。”周培元看着躺在床上神色苍白的裴非衣,心中满是自责,明明山上发生了命案,为什么自己不想着好好护着裴非衣? “你去吧,我一个人等着他俩就好”裴非衣有气无力的说道,她捂住头,觉得头痛欲裂。 “很快药就熬好了,喝完药就没事了。” 端过碗一勺一勺吹凉在送入裴非衣的嘴中,院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男女说话的声音。 张实初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于柔儿,她进卧房第一件事便开口道“情况很糟糕,山上很多弟子都想着让家里人来接自己,粗略一算,这些人如果走了的话,山上可能就没几个弟子了。” “这么严重吗?”周培元将药碗递给了张实初,起身说道“我要去找一趟师叔,你们二人在这儿看着非衣。” 于柔儿点头应下“去吧,这里有我俩,你放心。” 快步出门的周培元来到浮云阁,在顶楼他找到了坐在哪儿看书的许云庭,如今浮云山庄弟子闹成了一锅粥,也难得师叔还有耐心坐在那儿读书。 “师叔。” “是你啊,过来坐。” 移步坐在对面,周培元还未开口,许云庭便抢先一步“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周培元激动的起身,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歉意的笑着坐下。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啊。” “师叔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凶手是谁吧,我好把他揪出来,这样也好安抚浮云山庄弟子啊。”周培元语气急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师叔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师侄,这个凶手必须靠你自己揪出来,师叔不能出手。” 周培元以为是师叔给自己的什么考验,点头应下,随即又问道“可您总得给我一些线索吧?” “今晚,鬼面人会袭击张实初,你可以提早埋伏好,到时候就能抓住真正的线索。” 周培元心里虽奇怪为什么鬼面人袭击张实初,可既然师叔都这么说了,自己照做便是。 谢过后,周培元起身便要告退,许云庭看着少年背影,轻声道“尽量不要让那家伙靠近大湖,不然你会像上一次一样,任由他凭空消失。” “放心吧,师叔,这一次绝不会让他逃掉。” 许云庭看着周培元消失在视线当中的背影,痛苦的低下头,喟然长叹。 —— 周培元笑容满面的回到住处,在院外就听见了屋内裴非衣和于柔儿咯咯的笑声,走进卧房,原来是张实初和她各持一柄剑在哪里隔空问剑,招式浮夸搞笑,那个初印象清冷高傲的于柔儿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有线索了?”张实初大汗淋漓的收剑入鞘,经过两日相处他现在只当周培元是很好的朋友,再无先前的尊卑观念。 “自然,师叔告诉我,今晚鬼面人会去找你,让我提早埋伏好。” 于柔儿黛眉紧皱,担心的望向张实初,主动请缨道“今晚我和你一起埋伏。” 周培元摇头拒绝道“不用,你今晚好好看着裴非衣就好,剩下的交个我。” 裴非衣和于柔儿四目相对,达成了某种特殊的默契。 入夜,比起昨日是个月明星稀的宁静之夜,趴伏在房顶的周培元纹丝不动,静静聆听周遭的一切,他一双手扶住剑柄,随时做拔剑出鞘的准备。 身旁有了动静,周培元回头吓得险些摔下去,责问道“你二人怎么来了,裴非衣不懂事儿,怎么连你这个浮云山庄大弟子也跟着不懂事儿啊。” 二人装傻充愣对前者的责问充耳不闻,周培元苦笑一声,轻声道“一会儿打起来,离远点儿。” “好耶!”二人异口同声轻声道,碰拳相撞,以示庆祝。 就这样趴伏到了不知到什么时候,眼光锐利如鹰的周培元看到了在远处跃动的黑影,他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边,显然是奔着张实初而来。 这一次,可一定要逮到你! 黑影越来越近,就在他要落地之时,一剑猛地向自己砍来,堪堪躲闪开的他心神惊惧,透过一方鬼面具,恨恨的望向周培元。 “这次,你可跑不到了!”周培元一剑落空,反身又是一剑,鬼面人举起那一柄造型奇异的兵器相挡,气力不挡的他被这一击打落在地,艰难的站起身,毫不犹豫的飞身往大湖而去。 “给我回来!” 剑气纷飞,无数道剑光飞射而来。 “好厉害啊。”于柔儿娇呼着抬头看着半空那一道道声势骇人的剑光,明白了何为天下第一剑宗的少宗主,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裴非衣挺起鼻子,有些小得意。 厉害吧,我男人。 鬼面人不顾那一道道剑光拼死拼活的往大湖而去,这样的速度,周培元根本追不上自己,只要进到湖中就像是如鱼得水。 周培元停下飞掠的身形,眉眼含笑的看着逃窜不停的鬼面人。 看到大湖后,后者松了口气,可下一刻他便神色惊惧的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眼前,分明站着一个横臂横剑的周培元,他猛地回头,身边站着数十个体态各不一样的“周培元”。 “怎么不跑了?”周培元眼中那一个个“周培元”组成了一道剑气蛛网,将鬼面人层层包裹在其中,犹如一个逃不掉的猎物,无论在如何垂死挣扎最终都会变成猎手的盘中餐。 一百章:当以死解 居高临下的周培元遥遥举起剑,笑望鬼面人,逮到了这个人那一切的一切迷题都会揭开,也算是给死去的小二爷和哪名弟子一个交代。 鬼面人悍不畏死的冲向周培元,显然是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聚!” 剑气蛛网猛然收缚住鬼面之人,谁知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奇异兵刃,刺向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四溅的同时,他痛苦的捂住喉咙最终无力的跌倒,身体还在轻微的扑腾,可已是回天乏术。 无数个“周培元”散于天地间,真身落地走到鬼面人身前,俯身拿开那一尾面具的同时,瞳孔紧缩的少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怎么可能会是山中极有威严的冯祥,这位师叔的左膀右臂,同样是许南望和许北归的授业恩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凄厉哭声经久不散,周培元疑惑的起身随即恍然大悟,呢喃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怪不得师叔说自己不能去查,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呢?”周培元松开握剑的手,抬头痛苦的捂住双眼,就连他都有些不忍心去揭露这件事那无情丑陋的一面。 翌日,周培元再度来到了浮云阁,师叔仍旧坐在哪儿,只是比之前几日更加苍老。 “都想明白了?”许云庭放下书,苦笑道“正所谓合大怨,必有余怨。兄弟二人本就不合,虽然我此此从中调解却没想过这份积怨会越来越重,最终导致了兄弟相残,就连我的老伙计都站了队,背叛于我。” 周培元默然无语,此时的师叔很难过,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未必能听进去,倒不如就静静听着。 “你去吧,你去告诉他这一切,然后把这个给他。” 接过许云庭递来的短刃,周培元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师叔,我去了?” “去吧。” 声音颤抖,此时的许云庭脑海中是难以想象的天人交战。 周培元点头转身便走,他只身一人来到了许北归的住处,里面摆满了各种鼓,其中有两面大鼓吊起来,摆在正中央。 其中一面就是那日裴非衣伸手拍打的那一面,正是因为敲了这面鼓,小哭哭才会哭个不停。 许北归病态的笑着,说道“你来了,我那个混蛋的爹让你来杀我?” “不,是让你自杀。许北归,亲手扒了弟弟的皮做成人皮鼓,你怎么下得去手!!!”周培元愤怒道,他全然不明白为什么许北归要这么做,明明已经当上了少宗主,为何要做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因为他要跟我抢这个位子!是他和爹爹逼我的,我练武天赋没他好,在山庄中人缘也没他好,就连我看上的姑娘都有个不知从哪儿抱来的杂种要跟我抢,这世道就没让我遂愿过!我告诉你周培元,扒他皮的时候我心中是无比的畅快,亲手将人皮从他漂亮的脸蛋上扒下来,那种感觉太棒了。” 许北归放浪形骸的大笑,做出难以形容的肢体动作,在原地扑腾不停。 “你就是个疯子!”周培元被他说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家伙怨天尤人,显然是油盐不进了。 “周培元,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扒下你身边那小姑娘的人皮,小孩的皮是最柔嫩的,做成人皮鼓声音也会很好听,不如你让我完成这最后一个愿望,我就去死。” 剑气纵横,将许北归横推了一个狗吃屎,他再度癫狂的站了起来,发疯似的指着周培元,喊道“你害怕了,你恐惧了,你高超的修为和剑术不过是你掩盖懦弱无能的遮羞布,周培元没有了苍云剑宗和这一身剑术,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培元在许北归惊诧的目光下欣然点头,轻声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没了苍云剑宗的周培元绝对不是今日的周培元,这句话之前有人跟我说过。” 周培元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冯祥将你爹要废你位置立许南望做少山主的事情告诉你,选择直接相信的你何尝不是畏惧弟弟,其实还有下半句话。” 许北归蓦然望向周培元,颤抖着问道“下半句话是什么?” “师叔说,哪怕是如此,他想你既然身为他的儿子未来必然会有改变,你弟弟志在江湖,怎会和你争抢?” 许北归睁大一张嘴,拿起身边的鼓砸向周培元,厉声道“不可能,周培元,你信口雌黄!” “是我信口雌黄,还是你不愿意相信真相,你心中比我清楚。”拿出那柄短刃放在桌上,周培元已然失去了和他继续聊下午的兴致,最后的最后,他轻声说道“南望北归,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师叔哪怕到最后都是自责,从来没怪过你什么。” “冯祥是锦衣卫的人。” 周培元没惊讶,嗤笑一声“既然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你仍选择相信他,而不是血肉之亲。” 许北归闭上了眼,说道“周培元,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周培元拿起桌旁的一面小鼓,轻轻敲了两声,尽在不言中。 “鼓声是我和裴非衣来到浮云山庄后贯穿始终的声音,那场大雨之夜,冯祥拿尸体想给我和裴非衣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凄厉的哭声便是你用鼓模拟出来的吧? 许柔儿说过,你可以拿鼓声模拟各种声音,从一开始你就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那骇人听闻之事。 一切在我揭开冯祥鬼面具那一刻就已经清晰明了起来,就算我不上山,你真觉得你能逃过师叔的法眼?” 许北归轻笑,没有一点将死的恐惧,有的只是解脱和开心。 望着起身而去的周培元,许北归踉踉跄跄的跑到桌边,泪流满面的以双手托举起短刃,放声大笑的他笑哑了嗓子。 周培元走出院子,再度听到了鼓声,这一次清丽婉转,令人在心中回味无穷。 鼓声戛然而止,周培元抬起头,天边似乎多了一朵像极了兄弟背影的云彩。 云卷云舒,散落于天地间。 南望北归,兄弟同心。 一百零一章:大湖问剑(上) 少山主杀人之事没有丝毫所隐瞒,开诚布公于弟子之间,至于哪位死去的弟子,许云庭派人给他家中送去了极为丰厚的真金白银,至于这件事如何结束,周培元没兴趣追问。 接连几日痛失两子,少山主之位悬而不决,山中弟子又多了新的谈资。 到底谁能继承少山主之位? 浮云山庄后山,一座墓前,周培元郑重的跪下磕头,接连三个每一个都磕的极响。 许云庭站在一旁伸手搀扶起周培元,饱含苦涩一笑“你师婶死前最爱念叨你,一直以来也都以你为标杆责令两个孩子,谁曾想会是如此结局。” 想起哪位笑起来很好看的师婶,周培元鼻尖一酸,嗓音沙哑的说道“那时候不想练剑就往师叔家里跑,师婶都会做一大桌子好菜,上桌之后恨不得把肉都夹给我。” 许云庭幽幽长叹“南望北归,本意就是希望兄弟二人能同去同归,如今倒也算是同去同归了。” 周培元搀扶住师叔,自从许北归死后,师叔便大病了一场,前往龙门之事也是一推再推,如今已经搁置了半个月。 许云庭看向周培元,笑道“走吧,陪着师叔看看浮云山庄。” 周培元欣然接受,二人走出后山,行于廊间,可以看到湖畔练剑的弟子,只是多了一个张实初,以及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的裴非衣。 剑气弥漫,意气万千。 许云庭看着眼前心旷神怡的一幕,轻声问道“师侄你觉得女子掌管大权如何?” “与男子无二,五毒教尽是女子,如今不也是呈蒸蒸日上的气象。”周培元明白师叔的意思,如今两子皆死,这山庄弟子间最有威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于柔儿,其性子婉转大气,练剑又肯耐劳吃苦,可以说是如今继承山主之位的不二之选。 于柔儿飞剑入天,这一剑横跨大湖,来回之间,割开了水幕,是断江斩河的一剑。 她小脸上扬起一抹极好看的笑容,随后笑着跑到张实初身边,自然的牵起他的手。 周培元笑道“或许师叔过不了多久,就能当上爷爷了。” 许云庭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朗声大笑,点头道“那我可要好好对张实初把把关,要是想靠浮云山庄混吃等死,我可不答应把于柔儿嫁给他。” 心中同情了一番张实初,周培元便将师叔送回了住处,毕竟是大病一场还未痊愈,虽有好转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才行。 拜别师叔,小跑到湖畔的周培元正巧撞上了弟子比试,张实初正被于柔儿追着到处乱跑,实在是有些凄惨。 张实初看到周培元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跑到他身边,说道“柔儿你不是一直想和这家伙问剑一场吗,现在机会有了,可以把握住。” 周培元稀里糊涂的就要和于柔儿问剑一场,听闻大师姐要和周培剑比试,周遭弟子很快都围了上来,乌央乌央的人聚拢在湖畔,吵闹声不绝于耳,像是夏日雨后的蛤蟆坑。 于柔儿娇笑着拔剑出鞘,轻声道“那就劳烦周公子了。” 周培元笑着摇头“无妨,我也很想见见师叔手把手教出的得意弟子有多厉害。” 一个是如今公认的大周朝第一剑道天才,一个是山中威名赫赫,创下过不败纪录的大师姐,这一战很有看头。 “柔儿姐姐,加油!”裴非衣高举小拳头,气势十足的为于柔儿大气加油。 于柔儿笑着应下,周培元无奈苦笑,这小丫头怎么就“投敌叛国”了? 伴随张实初一声开始,于柔儿娇躯微移,瞬息间以至身前,自上而下的挑起一剑,上来便是毫无花俏的杀招。 周培元跃起,以剑压剑,却被于柔儿寻到了破绽,一掌拍在胸前,将他逼退数步才停下。 以剑杵地停下退后脚步,于柔儿并不给他喘息机会,玉葱指一抹剑身,灿灿白光闪耀,两道剑光一左一右,飞砍而来。 “还真是下手利索啊。”周培元左右挡下剑光,铳风在挥出的一瞬间,剑身陡转烈焰,大开大合的和于柔儿双剑相撞,磅礴气机自剑身迸发,二人近乎同时以双手握住的手中之剑,意气之争,是断然不能输的。 周培元隐隐呈压倒之势,谁知于柔儿狡黠轻笑,脚步向后,本是全力向前的周培元一个踉跄,于柔儿绕到其身后,起手落剑,好在被周培元迅速反身有惊无险的挡住。 “你怎么这样。”周培元哭笑不得,实在没料到于柔儿会放弃剑气长短的意气之争。 于柔儿无辜的眨了眨眼,剑闪寒光,如惊雷般的炸裂声响彻所有人耳畔,这一剑有天雷之迅威。 索索电光萦绕,灼灼烈火燃烧。 两剑之光辉耀眼无比,二人开始惊心动魄的近身出剑,速度之快,寻常弟子只能看见两抹虚影在火雷间闪动。 “这里打的不尽兴,我们去湖上!”于柔儿朗声说道,此时她头上簪子不翼而飞,一头秀美长发迎剑气飘荡,美丽动人。 “好!”周培元战役盎然,又怎会拒绝这般好意? 一前一后掠向湖中,裴非衣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张实初,问道“你觉得他们俩谁能赢。” 张实初想也不想,说道“当然是柔儿了。” “那不行,我已经支持柔儿姐了,你给周培元打气。”裴非衣不满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再怎么说大周子也是替你们浮云山庄解决了危机一场,难道你不应该为他加油嘛?” “我……”张实初哪里说的过这个牙尖嘴利,能把黑说成白的小丫头,语塞说不出话的他连忙指向湖面,说道“快看,他们二人要用全力了!” 湖面上,雷火交加,形成了一尾龙卷,卷着湖水飞入空中,二人就在这龙卷当中一决胜负。 “还真是壮阔啊。”张实初呢喃道,心中对于好好练剑这个念头又坚定了几分,既然决定要和于柔儿走到白头偕老,那总不能让她来为自己遮蔽风雨吧? 湖面上剑气浩然,湖畔处自有良人。 一百零二章:大湖问剑(下) 周培元咬紧牙接住于柔儿横刺斜劈如雨水般而来的剑,在湖上她的雷似乎更加厉害了,饶是自己都有些难以招架。 于柔儿心中细细琢磨,自刚才起周培元便转攻为守,一定是有什么一击定输赢的手笔他才会这样。 雷声大作,于柔儿手中的三尺青锋闪烁着无比耀眼的雷光,柔软娇躯飞腾,由上而下劈落这雷光一剑。 于柔儿眸中神采大骇,因为这一剑似乎被一面不知其形的东西当下,且阻力极大,就连抽回剑都变得困难。 是一面风墙!? 周培元手中铳风一转攻势再度燃烧起熊熊烈火,好在最后关头于柔儿拔出了剑,狼狈的挡住了这力道极大的一剑,可自己也从龙卷当中打落到了湖面,好在她手疾眼快的再度飞身而上,才不至于成了落汤鸡。 “柔儿!” “大师姐!” 湖边弟子皆是惊呼,张实初更是紧张到不能呼吸,他有些后悔让于柔儿和周培元问剑了,早知道如此危险,他宁可自己被于柔儿追的满地乱跑。 “柔儿姐……”裴非衣双手紧握在一起放在胸前,抬头看向居高临下望向于柔儿的周培元,虽看不太清,但这个家伙似乎也很狼狈。 “要不就这样?”周培元望向强弩之末的于柔儿,询问道。 “最后一剑,定胜负。”于柔儿飞身和他平视,在周培元心中其实于柔儿已经赢了,江湖女子剑修本就很少,像于柔儿这般不仅天赋良加,又肯吃苦耐得住寂寞的就更少了。 于柔儿未来稍加努力,如若时运大盛,未尝不可晋入灵根境,成为一位江湖人人得而仰视的女子剑仙。 “好,哪就最后一剑定胜负!” 定胜负,不决生死。 二人皆将真气与剑气平复到如今的巅峰,于柔儿双手赤脚,虚空拉开双脚之势,横剑侧身于胸前,剑上电光比之刚才更加昂然,犹如实质一般的电影散发着逼人的杀机。 周培元身边升起燎燎烈火,他横臂横剑,双眼再度变色为青蓝色。 张实初指着天上二人说道“两个人要一剑定胜负了,裴女侠,你说谁能赢?” “柔儿姐啊,我说了柔儿姐你可就不能再说了,你只能支持大周子。” 张实初无奈苦笑,这小丫头是忘不掉这茬了。 “准备好了就来吧。” “接剑!” 两股迥异不同的剑光碰撞到了一起,狂风席卷了岸边,卷起了层层大浪,平日里平静的湖面犹如倒灌,鱼儿翻腾不停,看起来甚是热闹。 剑光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消散,周培元抱着昏迷不醒的于柔儿回到了岸边,将怀中佳人交给了张实初,他轻声道“无碍,躺一会儿就醒了,快去吧。” 张实初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谢谢兄弟”的表情,抱着于柔儿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周培元挠了挠头,总觉得这家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以张实初的性子也没胆子去做那种逾矩的事情,想到这儿,他也就安心下来了。 “耶!赢了!”裴非衣开心的扑过来抱住了他,那张埋在他胸膛上的小脸扬起,是令他怦然心动的笑容。 “可我刚刚还听见你给于柔儿打气。”周培元想故意刁难一下小丫头,摆出一张很不高兴的脸色。 “那是有原因的,柔儿姐本身就没你厉害,我还给你加油做什么。” “可我实在是有些不高兴,该怎么办?”周培元叹了口气,脸上神色伤心。 如若是曾经的周培元断然是开不来这种玩笑,可自从身边有了裴非衣,他的性子也渐渐活络起来,偶尔也喜欢逗逗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丫头。 “那下次,我给你加油!” “可咱们明天就要走了,既然你这么喜欢于柔儿,那你干嘛不留在浮云山庄?” 裴非衣鼻子一抽,隐隐有哇哇大哭的迹象,周培元连忙笑道“好啦好啦,不哭不哭,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嘛,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浮云山庄?” 周培元微微抱住裴非衣,少女小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入夜,大湖之上的画舫,周培元和裴非衣的送别宴就在此处,人并不算多,除了周培元二人仅有许云庭和许柔儿以及张实初,满打满算不过五人。 “哈哈哈哈哈,这么说,还是我这个师侄技高一筹嘛。” 许柔儿面色微红的说道“周公子剑术高超,输得心服口服。”不知为何,自从下午见到她,她的步履似乎就有些蹒跚,周培元只当是因为自己下手重了伤了她的身子,主动询问她也是红着脸摇头不语。倒是张实初这个家伙从见到自己就一直笑眯眯的,好像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儿。 许云庭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今日收到了一封江南道那边的书信,情况很糟糕,许多宗派已经和当地府衙起了正面冲突,甚至出现了血腥镇压的情况。 既然你执意要前往江南道我不拦你,可江小湖还有裴非衣真能见得了那血腥的场面?” 江小湖,是给那婴儿起的名字,他的命是一位位无名的江湖义士给的,这个名字很有寓意。 “我没问题的,对不对?”裴非衣焦急的望向周培元,后者神色凝重,显然是在心中权衡。 “要更听话。”周培元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出了条件。 “好,那小哭哭呢?” “小哭哭留在浮云山庄比较好,等回头咱们从龙门回来路过浮云山庄后再接他一起走。” 许云庭幽幽叹道“谁能料到仅仅是过了一个年,江湖就成了这副惨状,浮云山庄占着在剑南道有些名气,可那些小门小派呢?” 酒过三巡,喝的站不稳脚的周培元踉跄的来到船栏边,晚风寒凉,吹拂过面庞微微醒酒的他高举起手,似乎能抓住天上月,繁间星。 真可惜啊,还未和你一起走过江湖,江湖就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气愤吧? 我等你一起去接秦芊儿回家,好不好? 一百零三章:江湖骨血 浮云山庄山门下,许云庭将一封信交付给了周培元,嘱咐道“这封信交给江南道岳州巴陵郡的一位故人,名称姓氏都写在了信封外皮上,他性子热情,莫要觉得奇怪。” 周培元点头记下,将信好好的收了起来,许云庭伸开双臂揽住他,儿时总觉得师叔很高大,如今却也比自己矮了半头左右。 “江南道危险,你虽剑术高超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千大万大你的命最大,可莫要逞强,师叔还等你回来跟我喝酒。” 似乎很久没有人将自己看做是个孩子了,在山上他是苍云剑宗的骄傲,百年来第一剑道天才是荣誉也是重担,在江湖中他代表着苍云剑宗的脸面,好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否愿意将这一切背在身上了。 他不由鼻尖一酸,看着鬓角生起白发,眼角有了皱纹的师叔,将这些嘱托悉数记在心间。 许云庭忽然咳嗽的猛烈,周培元伸手扶住他,神色关切。 “没事,老毛病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原本想着能在垂垂老矣前再走一遍江湖,可如今看来很难了。” 周培元摇头道“没事的,不管您多老只要您愿意我就是背着也会带您再走一遍江湖。” 世间大苦,莫过于看曾替自己遮风挡雨之人慢慢年老色衰,可明明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了遮风挡雨的能力,他们为什么都老了? 比之这边的师叔侄温存,另一边的裴非衣可就要欢快许多,此时她抱着江小湖毫无思绪的说着大堆大堆的胡话,于柔儿和张实初站在旁边,被她稚气言语逗得笑声不断。 “非衣,我们要走了。”周培元由远及近而来,看那通红的眸子应是刚刚哭过。 “好……”万分不舍的将江小湖交给于柔儿,裴非衣牵住周培元的手,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心些。 于柔儿英气十足的笑道“等你回来再问剑一场。” “没问题,我很期待。” 周培元先将裴非衣抱上马车,随即一跃而上,虽心中有万般不舍,可终究还是要走的。 他狠下心抖动手中缰绳,马车悠悠而走,随即速度慢慢变快,许云庭双手负后看着那辆马车,似乎理解了当年自己在苍云剑宗,每每下山时师父看着自己背影的那般复杂心情。 应该就是那种似是看着曾经年少自己,却又跟自己走向全然不同道路,那种期待和不舍似是打翻了酱醋茶混为一谈,足以回味许久。 新老江湖的交替,往往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安静的可怕。 在这一刻,一个曾青衫仗剑的少年,在无声中放下了心中桀骜。 —— 春暖花开日,冬雪消融时。 比之剑南道万物刚刚复苏的荒芜,江南道已然是繁花锦簇,犹如一团团浮于人间的彩色云朵,遥遥一望便好似是进了天上仙庭。 裴非衣头上戴着花环,指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高耸城墙,只是下一刻那份激动就变成了恐惧和害怕,城墙上悬着数十具尸体,几具已经被风干只剩下枯骨,有的还在滴血不止,显然是新挂上去的。 周培元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眼睛,他还是低估了江南道这边的混乱程度,没想到在这边江湖和朝廷的冲突都搬到明面上来了。 “这位公子啊,您慢些走……” 车前站住一老翁,他破衣烂衫,隔着老远周培元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酸臭味。 “您赶紧把你手里的那柄剑收起来吧,如今岳州州牧下令,凡是看到私自佩戴刀剑的江湖人不用多问,直接拉去大狱先打个八十大板再说。 前几日巴陵郡的几个年轻的江湖后生不服前去府衙说理,这不都被挂在城墙上了。” 周培元问道“龙门呢?” 龙门作为江南道第一宗派,它的态度无比关键。 “这我也不知,总之您赶紧把剑收起来的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培元点头谢过又给了老人一些银两,继续驱车往巴陵郡而去,守城士兵嚣张跋扈,在看到周培元这副模样后非但没有所收敛,反而是愈发过分,有一个甚至还伸手掐了裴非衣小脸一下。 那双手还未缩回去,就被周培元伸手钳住。 “给我放开,不然把你也抓紧大牢,好好的伺候伺候你!” 杀猪般的嚎叫伴着噼里啪啦的骨裂声,周培元猛地用力一推,那人就嵌进了城墙当中,昏死过去。 “苍云剑宗,周培元。快去告诉你们郡守一声,省的你们都死在这儿。”周培元从车厢中拿出剑,身形飘摇盘旋落在车棚之上,剑不出鞘,已是锋锐之气必现。 马车被官兵团团围住,可人再多,周培元若是想,一剑足以杀之。 过了没多久,那过去报信的官兵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左脸上还多了一个巴掌印,显然是那郡守打的。 “郡守大人有令,放行!” 气喘吁吁的说罢,那人累瘫的坐在地上,周培元收剑驾车往城中而行,师叔让自己送信而收信之人就是这位巴陵郡郡守。 郡守府邸,一身穿便服的矮胖男人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在看到周培元的马车后连忙上前,热情的询问道“周公子这一路可还顺利,吃住可好,您放心到了巴陵郡那就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豪侠都喜欢一夜风流,我已经跟巴陵郡几个上好的青楼说好了,夜里就有好几十位姑娘来府中,保证让您在这儿留下一段少侠佳人的佳话。” “不!他不需要!”裴非衣像个护食的母老虎,凶巴巴的替周培元回拒了。 周培元也是轻笑道“您不必如此费心,我本就没这个兴趣,师叔让我把信交给您,不如我们进去说?” 点头如捣蒜,庞大海走在前面,边引路边说“当年恩公从山贼手中把我救了出来,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被恩公所惦念,真是太好了……” 周培元看着庞大海那激动的神色,心里对于江湖和朝廷的问题有了自己的答案。 江湖立足不止百年,它早已渗入了大周朝的骨血当中,何人会自砍手臂,自吸骨血? 一百零四章:你既是我的江湖 “这么说那些江湖人都是锦衣卫所杀?”周培元手中攥着茶杯,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足以将茶杯握碎。 庞大海面露戚容,愤愤道“江湖于我有恩,我怎么会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您不知道每次想到城墙上那一个个敢于发声不卑不亢的江湖儿郎时,我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你见着总领锦衣卫的那人了?” 庞大海点点头,凑近周培元,轻声道“镇抚使袁北辙,那家伙前些天刚从我府上走,这人很可怕,只要有人稍让他不顺心他就会一剑砍了。他住在府上这几日杀了不下八个下人,那一条条都是命啊,他已经不能用草菅人命来形容了,简直是十恶不赦!” 周培元继续问道“那您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 庞大海点头“龙门。” 龙门? 周培元眉头紧皱,问道“龙门如今对这件事态度如何?” 庞大海提到这个就显得很激动,他拍了拍胸膛,颇为自傲的说道“世人都说江南似水养不出铁骨铮铮的硬汉,但龙门门主绝对是个汉子,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公然反抗锦衣卫的,如今龙门精锐尽出,散落在剑南道四处和锦衣卫明里暗里的相互搏杀。” 周培元点点头“像龙门主能干出来的事儿,那这么说袁北辙去往龙门是为了招安?” 庞大海恶狠狠道“应当是,可还不如把他直接留在龙门,杀不杀暂且不说,直接将他扣留在龙门一辈子,那不是比死还难受?” 周培元哑然失笑,一个朝廷命官在自己面前痛骂锦衣卫,这种反差倒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恩公的信上说了您要去龙门,我给你准备一封通关文牒,这样您在往南走就不会被刁难了。” 周培元笑道“如若真是那样可太好了,树大招风,我也不希望每次路过一个州郡都要大闹一场。” 庞大海冷笑一声“那些守城的护卫约摸都是失心疯了,您放心那家伙既然敢轻薄您身边这位小姑娘,那就绝不能是骨折这么简单了事。” 周培元摇了摇头,将茶杯中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说道“不必了,你这个做郡守的表面还是要支持朝廷的,不然会给你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本想着喝完茶就走的周培元被强行留在了郡守府邸,无奈的他开始明白师叔的嘱咐,庞大海果然是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别看庞大海模样一般,可夫人算的上是美艳动人,风韵十足,且膝下又有一对双胞胎,算得上人生圆满,难有他求。 入夜酒席间,庞大海和周培元推杯换盏,前者酒量虽好可难敌周培元这个可以将入胃之酒以真气蒸腾消散的家伙,二人喝了不知道多久,总归是庞大海喝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被下人抬走,周培元只觉得晕乎乎却算不上醉。 毕竟是在他人地界,总归是不能像在浮云山庄一般敞开了喝酒,该有的防备之心可一点儿都不能少。 裴非衣看着被抬走的庞大海,轻声道“他是个好人,至少在我眼里他身上是浮着不算太昏暗的白光。” 周培元自斟自饮道,歉意道“这一路走来,一路打打杀杀都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决定练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虽然表面劝你太辛苦,心里却想着你能成为一位千古难寻的女子剑仙。 之所以答应一起带你前往龙门,有很多私心,我希望带你看看江湖豪情,或许这样你会对江湖更加憧憬,也能坚定下一颗剑心。” 周培元将酒杯摔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脑袋,醉意上心头的他继续说道“可我带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啊,兄弟间在挑拨下自相残杀,宗派灭门,亲信被利欲熏心反之噬主,江湖本不是这样的……” 裴非衣看着眼前的周培元,他很少一次性能说出这么多话,平日里自己话很多,周培元大多时间都在侧耳倾听,负责点头和摇头。 “不重要的,江湖变成什么样,根本就不重要!” 周培元疑惑的看着裴非衣,后者拿起酒壶,不顾阻拦也喝了一大口,辣的她哈气了半天,小脸微红的说道“我最早所见的江湖是大周子的剑术高超,死战不退;是龙姐姐的女子豪情,还有那曹什么的人同枪屹立不倒。 我所见的江湖便是这样的各有风流,热血澎湃。 我想哪怕是江湖不出这档子事儿,大周子所说的兄弟相残之类的事情也一件都不会少,自小能看见世间人善恶的我有时会觉得很幸运,至少在我身边都是些好的不能再好的人。 你更不用自怨自艾,和你这一趟出来,大周子就是我眼中的江湖。” 周培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最后一句话,细听倒有些像情话了。 裴非衣笑嘻嘻的抱住周培元,小脸在他怀中蹭了蹭,小丫头果然是喝多了。 “我们走吧。” 宴席已散,在坐下去也无趣。 “那你抱我回去……”陪非衣显然是真的醉了,从未喝过酒的她干了足足小半个酒壶,周培元伸手抱住她,怀中娇躯很暖和,让酒后的他觉得无比躁动,甚至不得已要用真气来压抑住这股莫名的欲望。 他抱着她走在长廊间,忽而裴非衣说要去房顶看星星,很少拒绝过她请求的周培元欣然应允,抱着她飞上墙头,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随即并排而坐。 “哥哥说人死了都会化做星星,你说是真的吗?” “或许吧。”周培元仰头望着天间繁星,那双眼不由自主移向了裴非衣,恰好她也在望着自己。 四目相望,情意犹生。 他还未说话,一双娇嫩柔软的唇便笨拙的吻了上来,裴非衣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周培元整个人在经历短暂的大脑空白,在唇分良久后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无比温柔,周培元想起了流传于江湖上的一句情话,初听时觉得平平无奇,可如今却觉得有侠气也有柔情,是当之无愧的好句子。 等一个风清悬阳的好时节,我负着我最心爱的剑,去娶最心爱的你。 自此之后,你既是我的江湖。 一百零五章:仙人拦路 翌日拜别庞大海一家的周裴二人再度踏上前往龙门的旅途,不得不说,庞大海委实是有些太热情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让自己多住几天,若不是狠下心来,或许又会被留下来住上几日。 好在有裴非衣在当了个不大不小的恶人,一口回绝了庞大海。 昨晚的一吻定情,让今日的二人在见对方都感到有些不自在,饶是你裴非衣跟谁都自来熟的性子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可是女子初吻,而且她还依稀记得是自己亲上去的,似乎都口水都…… 车厢里的她来回扑腾,车厢外的周培元也是红着一张老脸,如坐针毡。 世人皆说酒后乱性,诚不欺我。 江南好景世无双,天子而来不早朝。 蕴养出读书人无数的江南早已和风雅一次血肉交融到了一起,路旁随处可见的凉亭,每一座都写着一副极有文采更显风雅的对联。一路走来,更是可以看到许多结伴出游,腰悬美玉的读书公子,开口那叫一个文绉绉,很多话连周培元都是听个一知半解。 安稳的驾着车,正在思索如何与裴非衣像平日一样的周培元被一人拦住去路,此人面容姣好似女子,身穿锦袍头戴一尾彩色抹额,站在路中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不知阁下名讳?”周培元小心翼翼的问道,来人看不出修为深浅,突然拦在路中间,敌我不明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忘了,只是我记得,世人好像都习惯叫我偃师。”他眸色透着苍老追忆,说的显然不像是瞎话。 这次周培元连握剑的勇气都没了,如若眼前之人真是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偃师,仅仅是一个眼神自己就能暴毙在此,更别提拔剑了。 “您贵为半步仙人,怎会拦我一个江湖小辈?” 偃师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晃了晃,指了指路旁凉亭,说道“坐下说。” 周培元哪儿敢说半个不字,将马车停好,嘱咐裴非衣待在车上后,他心一横,心中暗道“无论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你就是周培元,看起来不错嘛,你这是要去合道?”他眉眼和善,似乎没什么敌意,稍稍放下心的周培元点点头,说道“要去龙门合道。” “真是豪侠出少年啊,还这般年轻就走到了合道这个地步,后生可畏,江湖幸事。”偃师大袖一挥,桌上便多了瓜果和酒,他拿起酒壶斟满两杯,说道“来,喝一杯?” 周培元点头应下,恭敬的双手举杯和他对撞相饮。 “喝了我的酒,就要答应我做一件事儿。”偃师笑得像个老狐狸,周培元心里苦笑,果然没有白喝的酒。可更多还是疑惑,堂堂半步仙人的偃师,能有什么事儿,有求于自己? “前辈且说,若是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偃师指了指自己,说了句令周培元毛骨悚然的话“杀了我。” 看着周培元好笑的反应,偃师朗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然不是现在的我,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需要你杀了我,明白了吗?” “可……为什么?” 眼前的偃师平易近人又爱与人说笑,干嘛这么想不开要自己杀了他,难不成有诈? 偃师指了指头顶上瓦蓝无云的清朗天空,悠悠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不能和你说明缘由,至于为什么找到你是因为你很不一样,唯一能和你相比的是一个叫裴远野的小家伙。 我会再去找一趟的他,也拜托他在未来某一天杀了我。” 言罢,他笑望周培元,问道“你和裴远野是不是相识相知的好友?” 周培元如实点头,谁知偃师又笑个不停,说道“那很好,天道悠悠自有定数,死在你们这两个不一样的小家伙手里,也不错。” 周培元没在问什么,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了,偃师也未必会答,所以他问道“那能不能请前辈替我给他带一句话?” “简单,你且说来。” “告诉他,我将裴非衣照顾的很好,就在苍云剑宗等他来找我。” 偃师细心记下,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呢喃道“既然拜托你这个小家伙那么难的一件事儿,总要送你些好东西才说得过去,这样我送你个好东西。” 偃师拍了拍手,只听地动山摇,由远及近跑来一尊浑身赤红色的傀儡,高约一丈,杀气腾腾的站在凉亭外,周培元神色不解的望着这尊傀儡,不明白偃师用意。 “赤火听令。”偃师清嗓朗声道,那尊红甲傀儡立刻半跪下来,恭敬听命。 “自此之后你便留在周培元身边,护他周全的同时也要全然听命与他,明白吗?” 无脸赤火点了点头,甚至极为拟人的擦了擦面颊,表示哭泣。 “这个给你。” 接过偃师递来的一面令牌,随即他又说道“按动令牌上的火字便可以传唤它来到身边,进城是不方便就让它找个地方自己藏匿起来,出城在按动令牌将它叫到身边便是。 这尊赤火可敌一位灵根境初期敌手,再往上就只有它被拆的份儿了,如今江湖动荡你和一个小丫头来往剑南道和江南道之间,本就是件很危险的事儿,这尊赤火算是求你帮忙的报酬,你看如何?” 周培元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哪儿有求自己杀了自己,还送杀人者东西的道理,刚想拒绝的他被偃师一句话噎了回去。 “就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也要为马车上那小丫头着想吧?” 周培元苦笑着点头,没在拒绝这一番好意。 偃师满意的点点头,说了一句让周培元摸不着头脑的话“百年之间还能见到你很令人开心,只希望这一次你能不负有心人。” 言罢,伴着一袭大风,身旁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踪迹天地间皆难寻。 只有一尊看起来憨厚的无脸赤火站在身边,周培元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一次见清云台时她好像也对自己说了很奇怪的话。 自己到底哪里不一样? 少年垂下眼睑,久坐不起。 一百零六章:赤子大梦 裴非衣坐在赤火宽厚肩膀上,兴冲冲的眺望远处美景,周培元轻缓的驾着马车,赤火步履不停的跟在马车边上,这几日裴非衣很少在车厢中待着了,大多时候都坐在赤火肩头,眯起眼能感受清风拂面,因为这个大家伙枯燥的赶路也变得有趣起来。 “大周子,是不是很快就到龙门了?” 周培元笑着点头应道“再有个一两日就能到湖州,到时就到龙门了。” 裴非衣伸手拍着赤火硕大头颅,其那张无脸头颅上被小丫头用胭脂涂抹成了七彩颜色,从一开始的杀气凛凛到现在的看起来不甚严肃,倒是很让周培元佩服小丫头。 老天爷是个说变脸色就变脸色的老顽童,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变得乌云迷蒙,淅沥沥小雨落于马车棚顶,周培元抱过裴非衣将她放到身边,小丫头担心的看向赤火,那涂满胭脂的脸因雨水冲刷混为一谈,这次整个身子都被这看起来脏脏的颜色覆盖。 “大周子,他不会有事吧?” 周培元摇摇头,可言语间也很没有底“应该不会有事儿吧,毕竟是偃师的杰作,防火防盗这些应该都做的不错……” 赤火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伸手拍了拍胸膛,示意自己没问题。 忽而间风雨大作,一道道真气交织大风汹涌的在马车四周徘徊,马受惊不肯再往前行进半步,周培元眉头紧皱,由远及近的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个浑身浴血,一个杀气腾腾。 是一场在平常不过的江湖搏杀,赤火立刻摆出御敌姿态,周培元摆了摆手,说道“赤火不必紧张,这件事儿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裴非衣瞪大眼珠子望着那在雨中厮杀搏斗的二人,虽修为不算高,可那一招招直奔要害的手段,甚至要比那日周培元和于柔儿对剑看的还令她热血沸腾。 这一次,周培元出奇的没在捂住裴非衣的眼睛,既要入江湖,有些事儿是不可避免会遇到的。 “师弟!你这一身武功都是我锤炼出来的,如今反倒是来杀我这个师兄了不成!?” 浑身浴血之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喘着粗气,似乎是没力气再出刀了。 眉眼清秀,却狰狞无比的师弟啐道“师兄,说这大话就真不怕闪了舌头?” “咱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这样分不出胜负!” “我为什么不这么觉得,你受锦衣卫蛊惑杀了师父和师娘,还想着嫁祸给我,今日我就提着你的脑袋去二老墓前祭拜!” 师弟再度出刀,汹涌真气破体而出,显然是将一身之力都汇聚在这一刀之上。 师兄用的则是同样的一刀,孰强孰弱倒是一时间难辨认。 双刀崩碎,二人近乎是同手将刀扔掉,开始以拳脚相向,这时候凡是身上能用作伤人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师弟赤红着眼睛,猛地以牙咬住自己这位师兄的肩膀,狠狠的撕扯下了一块肉。 “师弟!你属狗的!” 怒骂声之后,师兄也想着伸嘴,谁曾想一拳将他门牙打飞了两颗。 “师兄,怎么不捡脚边上的碎刃?” “我他妈忘了!” 师兄反身攥住一枚碎刃,不曾想师弟掌心中就藏着一枚,在他转身之际那枚碎刃已然划过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溶于水中化为了一滩血水。 少年眼瞳中的疯狂转为欣喜,他扬起头癫狂大笑,随即又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有无美酒!” 少年咧嘴一笑,望向不远处的周培元,他不知何时已撑伞站在了旁边,手里就拿着一个酒壶。 自从那壮汉带着无酒遗憾死在眼前,周培元开始习惯在身边带着一壶酒,偶尔也喜欢喝上一口,那个不甚爱喝酒的他,隐隐也喜欢上了那呛嗓子的感觉。 酒壶在半空划过弧度,稳稳落在少年手中,他豪爽的喝了一大口,攀谈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啊,看着应当是大宗派出来的弟子。” “苍云剑宗,周培元。” 毫无隐瞒,直截了当。 “嚯,那还真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人,我杀了人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既如此能不能劳烦周公子帮我个忙?”少年提着头颅站起身来,笑问道。 “且说。” “我有个朋友就住在往前几里外的宣城郡,他是个脑袋古板的读书人却是我吴起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希望您能去玄驹书院替我跟他报个平安,待我去江湖拼搏几年再回来见他。” 周培元点头应允,问道“那他叫什么?” “徐谦。”少年将酒壶扔给周培元,望着那站在马车边儿上一丈高的赤火傀儡,暗暗苦笑。 底层江湖挣扎而活,像周培元这样的天之骄会是怎么个活法? 他很想问问,可最后都化为了一句“江湖再会。” 再会,是个很能给人希望和惦念的词,至于能否真的再见,天晓得。 周培元拿着酒壶,看着那少年一步一个蹒跚的步伐,不由自主的自己喝了一大口,结果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湖就犹如这一坛老酒,随便拿出一件事都足以让人回味许久。 周培元笑着收好酒壶,看来还要替他跑个腿,本想着直接前往湖州的计划也只得被迫更改。 裴非衣看着提酒而归的周培元,兴冲冲的问道“那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要替他跑个腿,去和他在宣城郡的朋友替他报个平安。” 裴非衣咂了咂嘴,说道“不知怎的,只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滋味,大周子,你说这算不算江湖体会?” 天色渐晴,雨后青草香气萦绕鼻尖,化为一份好心情。 裴非衣重新坐到了赤火肩头,她挥着小拳头,指着远处,说道“出发咯,我们去宣城郡!” 周培元笑着应和点头,为什么会感到开心,兴许就是这种以正胜邪,邪不压正的结局令人兴奋。 也有可能是因为想到江湖还有许多这样心怀赤子大梦的少年,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为这般气象风流而感到欣慰。 江湖之大,不曾少豪情;江湖之小,抬头望,皆侠义。 一百零七章:雄辩群熊 “这份通关文牒果然好用,刚才那个守城卫兵恨不得把腰弯进土里了。”裴非衣手中拿着那份庞大海给的通关文牒,眉眼带笑。 周培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这世俗世道,有时候这小小一张文牒,甚至强过腰间的一柄剑。 二人先是找了一件人很多的酒楼,裴非衣屁股刚落座,噼里啪啦三四个菜名就脱口而出,店小二笑得谄媚,二人衣着不俗出手又阔绰,没准一会儿还能再多敲些银子出来。 周培元一扫酒楼,果然无人配兵刃,甚至连模样看起来似江湖中人的人影都没有半个。 不多时一桌子菜便已上齐,裴非衣大快朵颐的同时还不忘给周培元夹菜,看着眉眼含愁,胃口不佳的他,裴非衣轻声问道“大周子你怎么了?” “没事啊,只是觉得有些陌生。”周培元夹起菜,慢条斯理的送入嘴中,旁桌人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听说了吗,玄驹书院那个痴子又在大放厥词,这次可是惹恼了郡守的那位公子,直接就让恶奴把他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据说现在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何止啊,据说就连那家伙喜欢的姑娘都险些受了牵连,差点儿就被几个流氓就地正法,若不是被人发现报官,后果不堪设想哦。” 周培元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吃完饭便和裴非衣步履不停的来到了玄驹书院,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这位公子,您是……”门外站着像是传话小童模样的仆从毕恭毕敬问道,毕竟眼前人模样俊秀且衣着不凡,常年见过各形各色之人的他早已养成了看人的本领,寻常地痞哪怕是穿的在鲜亮他也能一眼看破其真身。 “我来寻人。”周培元轻笑应道,仆从知趣的不在多问一句,让出大门。 走入书院,来往读书人面容上皆挂着一副清高自傲,裴非衣噘着嘴,嗫嚅道“这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拿鼻孔看人,这哪儿是书院,还以为来到了猪圈……” 周培元掩嘴轻笑,牵起小丫头的手,并无责备。 说来奇怪,吴起并没有跟自己过多描述过徐谦的模样,可当他看到蹲坐在一处阶梯,眉眼温和的读书人时,下意识就叫了一句“徐谦?” 那人抬头,眼神疑惑,他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在酒馆中旁桌谈论的也是他没错了。 “果然是你啊……”周培元坐到他旁边,小声道“吴起让我告诉你,他打赢了,并且要去闯荡江湖,日后功成名就之后就会回来找你。” 徐谦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可笑容牵动了脸上伤口,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他仍在笑,可那笑在周培元看起来显得酸楚。 “我听里面似乎在争辩什么,你不去参加吗?”周培元听着身后屋内嘈杂的争论,问道。 徐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个必要了。” “怕挨揍?” 徐谦摇摇头,说道“怕身边人因我而受伤。” 裴非衣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当即拽着他的衣袖,说道“你怕什么,你知不道你身边这个人是谁,他可是苍云剑宗的周培元,这么个人为你撑腰,你还怕?” 徐谦瞪大了眼睛,盯着身边这个毫无大宗架子的青年,那双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再度燃烧起来。 徐谦唰的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进了屋内,周培元和裴非衣紧步跟上,前者是好奇这位徐谦到底有什么高见,后者则是纯纯为了看热闹。 屋内人正在就这近来正热的“朝廷与江湖”一事争论不休,可大体上都是站在朝廷的角度来讲,虽说是争论可怎么听都像是在对着朝廷阿谀奉承,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放屁!”徐谦这一句声音极大,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他,这一下子倒是让他有些脸红的不自在。 “徐谦?昨天被我的仆从揍了一顿还不嫌够是吗,怎么还想挨揍不成?” 坐在正位的赫然是郡守之子,安阎,他身边谄媚的围着一圈人,大多以嫌弃厌恶之色瞥着他。 “我来和你辩论一二,你刚刚说朝廷就应血洗江湖,其实从根本而言,朝廷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血洗而是招安。” 一语道破真相的徐谦,似是进入了状态,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似是饮酒壮胆,继而说道“为何要招安于江湖,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那就是十年前的周荒大战,大周朝的江湖宗派所展现的雄浑财力和绰约武力。 江湖有句老话,叫做行走江湖,财不外露,可那时的江湖宗派却把能露的都露了一个遍,试问若你是家长,一个还未脱离掌控的小孩比你还要有钱和强壮,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他好好听话,为自己所用!” 安阎一愣,显然徐谦这一番话要比自己的言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面色阴沉,问道“徐谦,你找死?” 谁知徐谦像是疯了一样,嘴不停歇“自古至今,王权在上皆行王道与霸道之驾驭天下之术,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为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当今圣上本就是以坚定刚强的铁血手腕制令天下,那么这所谓的血洗更多的则是起到威慑作用,可如今看来这不是一步好棋。” 门外开始挤满扯高脖子的读书人,甚至就连几位书院中很有威望的老师都藏于人群中,听着徐谦所说皆不由点头,心中惊叹。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否定了皇帝所行之事,这份勇气便足以值得钦佩。 安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斥责道“巍巍皇权,岂容你这黄口小儿说不对就不对,信不信我让我爹来定你的罪!” 这番言论,别说定罪了,往大了说砍头都算轻的了。 徐谦似乎是说的很痛快,说的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他,咧嘴一笑,竟是伸出手指向了安阎。 “你个只知道靠着爹爹威名的酒囊饭袋,就算是砍了我,在骨子里我也瞧不起你。” 一百零八章:不负卿 周培元细细琢磨徐谦的话,如若说言语能杀人,那刚才徐谦的一番话就犹如铜铁之刺钉在了皇帝了身上,简直就像是将当今天子扒光了当街游行一般的堪破言辞。 此时此刻,徐谦指着吴阎,心头并无惧意。 不仅仅是因为周培元在,更是因为胸膛翻涌着一种名为书生意气的东西。 “你好大的胆子!”吴阎狰狞一笑,身边恶奴家臣一涌而上,将徐谦团团围住,不少人都是掩面叹息,这个徐谦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周培元腰间无剑,他拿起桌上的一杆毛笔,掂量一二,觉得还不错,很顺手。 柔软毛尖陡然变得凌冽起来,锋锐如刀锋,他还未动手,便听见了屋外传来一老者清咳,声音虽苍老却又中气十足,只闻其声那一副慈眉善目老者模样便以跃然眼前。 “这儿是书院,不是武馆,在闹事就别管我老头子不讲道理,把你们都轰出去。”老人踱步而来,身旁书生皆毕恭毕敬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眼前这位可是曾被皇帝恩赐上朝可坐而不跪的大家,哪怕是如今当朝太师杨万卷看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老人走到徐谦身旁,似是打气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继续说下去,为何当今圣上这一步下错了?” 眼见这位老人也掺和了进来,安阎没了脾气,只是仍用那毒蛇吐信的眼神阴翳的望着大放异彩的徐谦。 “皇帝以强硬的手腕想要收拢江湖宗派,可如今看来,试问那个宗门心悦诚服的归顺了? 如今五道之中,江湖动荡,这显然和皇帝预料的差上了许多,可开弓难有回头箭,这件事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如今更重要的是如何收尾。” 老人抚着胡须,问道“那在你看来要如何收尾?” 徐谦嘿嘿一笑,说出了一个令在座大多数人震惊的答案“杀了如今的锦衣卫镇抚使以慰江湖!” 周培元和裴非衣面面相觑,这个徐谦已经不能说是敢于直言了,这简直是巴不得出了门就死啊。 锦衣卫代表着什么,代表着皇帝坐下爪牙,很长一段时间提及锦衣卫都有令婴儿止哭的奇效。 可如今徐谦的一番惊人言论,如若真的传及到锦衣卫耳中,惨死都是便宜他的了。 “没想到啊,到了这个年岁,我毛难易还能遇到如你这般的人。”老人甚是满意的点头后,那双眼瞥向了安阎,声音温和可警告意味满满“安公子,这位徐谦自此以后就算我毛难易的半个学生,陈前往事莫在追究,日后你愿意再来这个书院便来,可有一点若是在刁难徐谦或是殃及他的身边人,我想如今江南道太守和我什么关系你很清楚吧?” 江南道太守,是毛难易最后一个学生,每到佳节可都是要亲自来宣城郡老人的住所看望的。 人人都是面露惊骇,老人既然承认了徐谦是他的半个徒弟,那江南道太守岂不就是他师哥,远在洛川朝堂的几位高官一时间都是和这个徐谦以师兄弟相称啊。 世间若真有平步青云,大抵如此。 徐谦面色仍冷静,丝毫没因为老人一番话有任何惊讶和激动,倒是周培元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毛笔。 一番闹剧终有散场,周培元和裴非衣本要不辞而别,却被气喘吁吁的徐谦小跑拦了下来,他感激的像周培元行礼,说道“恩公这就要走了,不留下喝个酒?” 周培元奇怪的反问道“我什么都没做,哪里算得上恩公?” 徐谦摇头说道“如若不是因为您,我可能没那份勇气和安阎当堂雄辩,所以我最感谢的还是您才对。” 周培元哑然失笑,他伸手拍了拍徐谦肩膀,颇有深意的说道“徐公子日后立足朝堂,也莫要忘了今日所言,我先替江湖谢过了。至于这壶酒,我想日后还有机会。” 街道尽头,多了一位衣着朴素,模样秀丽的女子,她正踮起脚尖望着徐谦,那期盼的眼神充满爱意。 徐谦朝她挥了挥手,拜别了周培元像她跑去。 熙攘人群,也难挡奔赴向双方的男女。 周培元自责的自言自语“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不能恪守本心呢,是我多虑了啊。” 裴非衣只觉得没能打起来很可惜,意兴阑珊的坐上了马车,说道“走吧,赤火还在城外待着,一会儿不见就有些想那个大家伙了。” 周培元笑驾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出了宣城郡,马车一路向前,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那一尊赤火傀儡,它似是有灵智一般在看到裴非衣后就自然而然的抱起她,轻轻的将她放在肩头。 —— 徐谦和哪位姑娘一前一后回到了那座破落胡同,后者在听到徐谦的话后,心中替他开心又有些隐隐的难过。 “徐谦……”姑娘羞红脸叫住了正要推门进院回家的前者,他看着她那副娇羞的模样,也是老脸一红,这未免也有些太可爱了些。 “怎么了?” 女子鼓起勇气,小手握紧成拳,用尽了全身气力和勇气,问道“你若是赴洛川参加科举大考,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徐谦哑然失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回来呢?” “因为戏本小说上不都是这样的情节吗?男人赶考被荣华富贵蒙蔽双眼,然后就忘了……”越说越难过的姑娘有了些许哭腔,到最后她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徐谦半眼。 “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我二人结局了?” 姑娘垂头,细微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才不知道呢。”徐谦也是鼓足了勇气伸手抱住了眼前心爱之人,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味,轻声道“戏本小说上的胡话不叫爱情,我们才是。” 这位甘愿为自己做工挣钱买书,被自己牵连险些被强暴却又不肯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的傻丫头,哪怕是辜负了毛难易的期望,也断然不会辜负这么一位痴心为自己着想的女子。 徐谦拍打着她的后背,不错,比握着书卷要好。 一百零九章:狼狈为奸 “周哥哥怎么还不来,我这都等了多少天了,真是茶不思饭不想,这难道就是消得人憔悴的爱情吗?” 叶灵儿无情的戳穿道“你明明刚才还吃了一大碗阳春面,要我帮你把它吐出来吗?” 龙苍蕸红着一张小脸,嗫嚅道“那我不是怕周哥哥看到我之后,担心我瘦了嘛,所以我才能在没有胃口的情况下吃了这么一大碗阳春面,我这份对周哥哥深沉的爱你感受到了吗?” 叶灵儿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并没有感受到。” 龙苍蕸耍宝耍得无聊,便躺在叶灵儿的腿上,仰起头,问道“你前几日出去了一趟是不是去杀锦衣卫了。” 后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龙苍蕸举起手捏了捏叶灵儿的小脸,说道“你这家伙怎么瞒着我跑出去,是不是怕我担心啊?” 叶灵儿脸微红,别过头的她拿起桌上糕点塞进了龙苍蕸的嘴中,轻声道“你这家伙快多吃些堵住你的嘴。” “不能再吃了,在吃下去就该胖了,到时候周哥哥不娶我,你负的起责任嘛?” 二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些天龙门多了许多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锦衣卫镇抚使下榻龙门来和龙门主商议关于朝廷招安一事,谈的如何没人知道,只是那议事堂每每传出了争论声,让龙门上下对于谈判结果都了然于胸。 “你说袁北辙要真是翻脸了可怎么办?” 叶灵儿嗤笑道“约摸会被你爹一巴掌拍死,龙门主身负出尘境的通玄修为,杀一个灵根境的袁北辙易如反掌。” 龙苍蕸叹了口气“你说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子了,只希望周哥哥这一路能平平安安就好,我可不想还没结婚就守寡……” “小姑娘家家,大早晨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一体态修长,眉眼间尽显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跨步走了进来,见此人来,龙苍蕸并不躺在叶灵儿腿上并不起身,相反则是伸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撒娇道“爹,这几日你都忙于谈判,都没怎么来看女儿。” 叶灵儿想起身行礼,无奈被龙苍蕸抱着,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无妨,不用行礼,你能每天陪着龙儿,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龙万泽笑着坐下,仰头痛苦的揉了揉眉心,骂道“他娘的这个姓袁的王八蛋,还不如带着他的锦衣卫杀上龙门,我反手拍死他来的痛快,这几日跟我掰扯的就差聊到我曾祖父了,说来说去还不是贪图龙门的金银财宝,说什么充进国库可若龙门需要和任意取之,真当我是傻子了。” 龙万泽宠溺的望着想小猫一样躺在叶灵儿腿上的自家闺女,轻声道“整座龙门都是爹给你留的嫁妆啊,日后有一天爹不在了,你那些叔叔伯伯也能护着你不让你被欺负。” “爹,你又开始了。”龙苍蕸责备道“您要是在这么说,以后就甭来我这儿了。” 龙万泽局促的挠了挠头,求饶道“别这么说嘛,爹错了还不行嘛。” 看着如女儿奴一般的龙万泽,叶灵儿莞尔一笑间心头酸楚,想着若是爹爹还在,或许自己也能像龙苍蕸这般毫无忌惮的撒娇吧? 她不是没想过借着龙门之威回到那个家中,只是她记起来了父亲总挂在嘴边的教导,借来的终究是别人的,所以她拼命练武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靠着自己,亲手去杀了那些侮辱爹娘之人。 龙万泽并未待了很久,毕竟还要继续和袁北辙这家伙掰扯,随口抱怨了几句粗话便再度起身,拿出了一副壮士断腕的勇气去了议事堂。 “我们也走吧?”龙苍蕸站了起来,整理着褶皱衣裙,拉住叶灵儿的手便要往外走。 “去哪儿?” “刚才爹爹不是说了吗,周哥哥这几日就要到了,万一一会儿就到了呢,当然要提前去迎接啊,难道你不想裴非衣吗?” 叶灵儿还未说话就被龙苍蕸拽着往外跑,无可奈何的她似乎也习惯了龙苍蕸毛躁的性子,被她揪着向前跑的情节,近乎每一天都在龙门循环播放。 —— “那真的是金的吗,大周子那玩意儿能搬走吗?” 隔着老远,裴非衣就被龙门那一块金匾额晃得睁不开眼,龙门虽其于平地间,却是假山林立,更是拥有天下第一阁的飞龙阁,每至夜里,飞龙阁层层点燃烛光,似是一根通天宝剑,见者皆觉大气壮阔。 周培元苦笑着摇头,裴非衣真是完美学到了裴远野的爱财如命,兄妹二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周哥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龙苍蕸小跑过来,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一步跳上马车,傻笑着说不出话。 骄阳正好,洒落在少女思慕的脸上,好看的也是正正好。 不愧是龙门龙女,果然是见过奇珍异宝的,她仅仅是抬头望了一眼赤火傀儡连半句都没多问,她环住周培元握着缰绳的手臂,良久后问道“周哥哥这一路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周培元叹了口气,说道“麻烦还真有不少,有机会好好说给你听。” “好啊。”龙苍蕸望向坐在一旁发愣的裴非衣,不由一声惊呼“哦!非衣变得好漂亮,我给你准备了许多胭脂,很多都是新式的,没什么人用过。” 二人叽叽喳喳聊的正欢,周培元反倒是被冷落在了一边,不过这样也好,自得清净。 “这么说,叶灵儿如今修为一日千里!?” 周培元坐在卧榻上,喝了一口热茶,语气无不惊喜。 龙苍蕸点头道“她几乎每天都泡在飞龙阁,就连爹爹都很看好她。” 脸上抹着胭脂的裴非衣拿胳膊肘捅了捅龙苍蕸,小声问道“话说,有没有人对我嫂子图谋不轨?” 龙苍蕸莞尔“灵儿本就出挑的极好,龙门内确实有很多人都对她暗生情愫,有些甚至想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过这些人都被我解决了,放心吧。” “好耶!” 二女碰拳,倒是有了些狼狈为奸的意味。 一百一十章:女婿上了门 “你们再聊什么呢?” 叶灵儿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抱住向自己扑来的裴非衣,笑容灿烂“小丫头重了不少,是不是周培元天天给你吃好吃的?” 裴非衣憨憨一笑,全身心的扑在自家嫂子身上,兴许是能寻到一些哥哥的味道,所以她抱的很紧,很紧。 “你又是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我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赶紧去洗洗吧。”龙苍蕸轻声细语的说道,倒是有些像等丈夫归家的小媳妇。 周培元心底偷笑,一开始他觉得以龙苍蕸高傲的性子会和叶灵儿有很多冲突,如今看起来这丫头算是被叶灵儿制的服服帖帖,听话的像是新婚的小娘子。 “好,那我先去洗洗,小非衣要不要一起?”叶灵儿轻笑着抱起小丫头,就像是抱起一块儿轻盈棉花一样简单。 说着她揶揄的看向龙苍蕸和周培元,只希望能给二人多创造些机会。 “好啊好啊,我要和嫂子一起洗澡!”裴非衣干脆利落的点头应下,跟着前者一起走出屋中。 明明刚才还扑着抱住周培元的龙苍蕸,此时独处反倒是拘谨起来,她拿起茶壶,小心翼翼替他斟满,轻声说道“周哥哥,不如你现在就给我讲这一路的见闻吧?” 周培元点头应下,将从下山开始的事情,一件一件,来龙去脉,近乎是事无巨细的慢慢说给龙苍蕸听。 听到伤心之处,少女也会随着落泪,听到有趣之处,她也会随着娇笑连连。 “这么说,周哥哥是打算收小哭哭做徒弟?”龙苍蕸双手托腮,歪头问道。 周培元点点头,认真道“他既是江湖遗孤,就没道理不纵情江湖,那些因他而死的江湖侠客或许也希望看到日后行侠仗义的江小湖。” 龙苍蕸恨恨道“那些锦衣卫可真是可恨,要我说干脆就把袁北辙杀了,我倒要看看朝廷能怎样。 周培元无奈的伸手轻弹在她的脑门上,语气责备“你啊你,能不能好好练武,依仗着不错的根骨加上龙门的财大气粗,明明就能有很不错的修为。” 龙苍蕸撇嘴道“不嘛,我才不要练武,我练武有什么大用,我一不寻仇,二不杀人的,好好做我的龙门龙女,日后号令天下高手那才够风光。 再说了……” 她笑吟吟的将头靠在周培元的肩头,撒娇般的蹭了蹭,说道“这不是还有周哥哥嘛,我想就算真有一日我流落街头了,周哥哥也愿意管我。” 周培元红着脸,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糕点还未送进嘴中就被眼疾手快的她一把抢走,塞进了嘴里。 那副狼吞虎咽,小嘴塞的满当当的样子很有少女童真。 “你这丫头……” “大周子!”洗得香扑扑的裴非衣快步跑了进来,没去在意靠在他肩头的龙苍蕸,而是一脑袋扑进了他的怀里,将秀发放在其鼻尖,咧嘴一笑“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叶灵儿心底苦笑,刚才洗澡时,出现在裴非衣嘴中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周培元,少女若不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翻来覆去跟旁人如数家珍般说他的好,只是这两份少女艳福,这个如木头般杵在哪儿的周培元真能消受得了? 周培元有些受不了,终究是男人,这般清新秀丽,皮囊于天下都能算上等的女子近乎是贴着自己,他局促的说道“我也去洗个澡好了……” 路过叶灵儿身边时,他还被门槛所绊,险些来了个狗啃屎。 看来,是有些困难啊。 洗去一身风尘和疲惫的周培元可没忘了正事,来到龙门应当要去拜会龙宗主才行,问了龙苍蕸其父在何处,便大踏步的出发了。 龙门景色大气秀丽,花草都修剪的极有讲究,原本迷路的周培元是寻着争吵声找到议事堂的,踏步走入长廊,本想着在门口等待的周培元还未走近,那门便被怒气冲冲的推开,走出一身穿飞鱼服的青年人。 五步之内,视线相撞,杀气腾腾。 “袁北辙……”周培元内心暗道,这一切的惨案都出自这个人之手,如若能在这儿杀了他,再好不过。 他也注意到了前者,面如冠玉,头戴抹额,白袖飘摇,应当是周培元吧? 如若能找机会杀了这个江湖大材,也是大功一件啊…… 二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身形一错而过间,脚下地板纷纷断裂,猛地出掌相撞,周培元倒退五米,袁北辙只是身形一晃。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还在向后退的周培元被一个温暖大手接住身形,赫然是龙万泽,此刻这位龙门门主,面容含怒,斥道“姓袁的,你想干嘛?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未来女婿,你也敢动!?” 周培元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一脸惊骇,什么叫未来女婿,自己可没想着娶龙苍蕸了,娶了龙苍蕸那裴非衣怎么办,二人可都亲过了。 再说,自己只当龙苍蕸做妹妹,龙门主却直接点了鸳鸯谱。 袁北辙笑眯眯的行礼致歉,轻声道“这不是看见了名动周荒两座朝廷的少年剑仙周培元嘛,我这个人就好结交天下侠客,刚才仅是切磋,想试试这位周公子的深浅。” 周培元心底冷笑,面子上仍是平淡。 袁北辙心头疑惑,可还是拜别而去。 在确认这家伙走远后,周培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面色也猛地变得苍白起来,这家伙他娘的用阴招,若不是自己强压着这口血,当着袁北辙的面吐出来的话。 不出一日,整个江湖都是盛传他周培元不过是袁北辙一掌之敌。 “没事吧,跟我进屋。” 周培元步履艰难的走进屋中,在龙万泽的搀扶下缓缓坐下,此时他的左臂还隐隐发麻作痛,不得不依靠真气缕体来缓解。 “这个笑面虎的王八蛋,真应该宰了他。” 周培元毕竟是来自己这儿合道的,再怎么说其师父是自己的老恩公,周培元更是救了龙苍蕸一命,如今在自己地盘让其被别人欺负却又不敢出手,这份憋屈让他很为愤恨。 一百一十一章:佳人四剑 周培元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啊,龙门主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是我要跟你说一声抱歉才对,有机会这个仇我替你报!”骨子里仍是江湖儿郎的龙万泽毫无架子的拍了拍周培元的肩膀,随即问道“怎么样,这一路是不是遇到挺多困难的?” 周培元点点头,可一细想,自己这一路似乎都是在追着别人跑,真要说困难可能就是看到了那么多别离苦楚,心底会有些伤心吧。 “我当时收到老恩公的信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二十出头的江湖小辈竟然已经走到了合道这一步,许多活了百年的老妖怪都苦苦等不到合道的那一天……”似是越夸越喜欢,龙万泽坐到周培元身边,分外不尊的嘿嘿一笑“你难得来一趟龙门,不如你和苍蕸的婚事就敲定下来吧?” “不不不……” 龙万泽自说自话,不顾脸红如发烧的周培元,继续说着“争取能生个儿子,这样我也好有人继位……” “龙宗主别说了,别说了……”周培元狼狈的摇头,这一番话说的他是冷汗直流,可是要比袁北辙那一掌要厉害很多。 二人有说有笑许久,比起长辈与晚辈,则更像是兄弟。 龙万泽还有许多龙门事务要处理,拜别了他的周培元眉眼含笑的回到龙苍蕸的住处,却发现三女都不在,问过侍女才知道,原来是裴非衣耐不住寂寞,拉着二人去湖中游船了。 周培元来到湖边,湖中只有一尾游船,裴非衣和龙苍蕸的笑闹声哪怕是站在岸边都能听见。 踏步入河,如履平面。 谁知自己刚要踏步上船,就被一道凌冽剑气逼退,不得不身形倒掠。 他疑惑的看着笑意满面的叶灵儿,和她身后奸笑不断的龙苍蕸和裴非衣,大抵就明白了。 “来吧,两个丫头说了,想看你我问剑,赢了上船,输了可是连今晚睡觉床都没有。” 刚刚虽受了袁北辙一掌实则并无大碍,他正巧不知该如何合道,有人送上门来问剑,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拍了拍腰间,松了口气,还好带剑了。 铳风出鞘,刮起一圈燎燎火风,明亮火光映照着周培元同样明亮的笑,令对他都极为深爱的两女都不由小脸一红。 叶灵儿长剑挑起一抹水光,接二连三的水柱迸射而起,层层爆射,如剑似刀。 铳风斜身挡住水柱,叶灵儿并不客气,提剑便砍,剑气聚拢在剑身上,锐气难当。 这第一剑,竟是逼退了周培元半个身形。 叶灵儿嘴角扬起英气逼人的笑容,自从醉心武学,她也从一开始的恪守女子礼数变得不拘小节起来,或许正因为这一点她才能和龙苍蕸成了闺中密友。 “第二剑。” 心中默念,剑在手中倒转,以反手刃竖砍向周培元的头颅。 后者俯身躲过,一剑刺向叶灵儿的腋窝处。 剑剑杀招,看的游船上的二女不由一声声惊呼,都是极为入迷。 “第三剑。”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水之壮阔,藏于剑意,绵绵不绝。 剑再度反手,变为正持,一条水龙自叶灵儿身下盘旋而上,随着挥剑呼啸的扑向周培元。 龙苍蕸得意洋洋的说道“灵儿在飞龙阁悟出四剑,据哪位长老说这第四剑足以跨境拼死杀敌,超级厉害。” “哦!!!”裴非衣的眼中满是崇拜,这一路她见过了于柔儿的风流洒脱,如今又见了叶灵儿的英气逼人,对她而言,受益匪浅。 湖面风声大作,一道龙卷遥遥席卷入长空,风与火笼罩着周培元的身形,他直视着那条昂首水龙,铳风开始自左向右的缓缓划动,速度极慢,哪怕是找个七八十岁的老者挥剑都要比这个快。 可慢虽慢,那动作极为好看,有女子跳舞翩若惊鸿的意味。 这一路走来,他也有所感悟,这一剑取自于柔儿。 心怀惊雷,却又细腻。 周培元猛地抬眼,身旁似乎多了一凌然握剑的女子虚影,二人一同出剑竟是斜着劈开了那一条水龙,可叶灵儿并不惊讶,相反只是一笑。 水之百态,柔软为首。 那被劈开的水龙一分为二的同时竟是化为了两条! “嘿嘿。”龙苍蕸笑得开心,哪怕是她都很想看周哥哥败一次。 “加油啊,灵儿姐姐!”裴非衣握着小拳头为她加油鼓劲,叶灵儿点头应下,随即伸出左手并拢的二指遥遥指向周培元,那两条水龙一左一右,狠狠砸向了周培元。 空中水雾混杂着剑气弥漫起来,三女都屏息凝望着那一团水雾中看不清身形的周培元,烈焰陡然燃烧,灼灼半边天,惊动了整个龙门。 周培元轻笑道“看来需要叶姑娘用上第四剑啊。” 叶灵儿笑着点头,战役盎然“我也很想试试名动天下的周培元能不能挡下这一剑!” 扬之水,白石凿凿。 水之坚韧,滴水穿石。 凝聚为一点,可穿万物。 叶灵儿左脚向前,右脚向后,娇躯低伏下来,双手握住那颤抖不停的剑,磅礴的剑气开始以她为中心荡漾而开,随后剑气开始凝聚在剑尖处,变为一抹极为璀璨夺目的光辉。 周培元收剑入鞘,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身,侧于右身,身如弓弦。 嘴角处,肆意处流流火焰。 “来吧!” 二人异口同声的怒喝一声,周培元刹那间拔剑而出,虽是一人可气势却犹如汹涌向前,不知后退为何物的骑军。 叶灵儿身姿灵动如仙子,遥遥递出这威力极大的一剑,两剑相触便是一股磅礴的真气哄散而开,剑影间,二人都是极点到为止的收剑入鞘,在比下去那就是生死之争了。 至于是谁赢了,只有二人自己心中清楚。 早就划船回岸的龙苍蕸和裴非衣站在岸边看着二人从天上落下,裴非衣高兴的拍手,举起叶灵儿的手,欢呼道“果然是灵儿姐赢了!” 后者脸一红欲解释,却被周培元摇头拦下。 在他心里,小丫头能否开心,远比输赢重要。 一百一十二章:风卷高阁 喝得大醉的龙苍蕸趴在桌上,吐着香舌的娇憨模样,不知是该说好看还是该说太诱人了些。 叶灵儿是滴酒不沾的主,她无奈的的责备道“你们二人这也喝了太多了吧,我只是去哄非衣睡觉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她喝多了。她不懂事儿,怎么你也跟着她一起不懂事儿?” 周培元无奈语气间夹杂着哭笑不得“我也得拦得住她啊,她也喝得太快了些,直接仰头就喝光了整整一酒壶,我都看傻了。” 叶灵儿深知龙苍蕸的性子也就没有怪他,伸出左手抱住她的双腿,右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竖抱起来。 “那我就送她回去睡觉了,你早些回去,非衣要是突然醒来找不见你,该找了。” 叶灵儿觉得自己愈发婆婆妈妈起来,平日里要操心龙苍蕸会不会惹事,如今又多了一个裴非衣,难不成自己真是操劳的老妈子命? 周培元笑着应下,他和裴非衣就住在了龙苍蕸的院中,还未进卧房就能听到小丫头细微鼾声,平静悠远,每每听到都让周培元倍感踏实。 合道吗? 周培元坐在床边,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合道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江湖中对合道从来就没有过一个标准的解释。世人只知道,凡是合道之人,此生武道平步青云,更有望成为剑仙之流的半步仙人。 思索着,昏昏沉沉睡去,直到那一抹清晨斜阳映在脸上,他才睁开了惺忪睡眼,院内龙苍蕸和裴非衣的嬉笑声传入耳中,他破天荒的没有起身洗漱,而是翻身想着再躺会儿。 这份安逸,他想再多享受一会儿。 直到裴非衣像是个小陀螺一样跑进来,扑在他身上时,他才笑着睁开了眼,看到眼前之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分外惊艳。 那张娇嫩柔软的小脸上略施粉黛,精致薄唇也涂抹上了一层诱人的红色,她隔着被趴在自己身上,歪头看着自己,巧笑倩兮的问道“怎么样,好看嘛?” “好……好看。”周培元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谁知开口竟结巴了起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笑嘻嘻的越贴越紧,直到鼻尖碰在一起。 “我还是先去洗漱吧!” 周培元慌不择路的起身,如临大敌的他飞奔出屋,只觉得脸火烧似的厉害。 “这就是飞龙阁吗,总觉得比以前所见要更加挺拔壮阔啊。”周培元仰头看着那林立如云的飞龙阁,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刚进去就被其中别有洞天所吸引,每一层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林秘籍,这里平日少有人来,大多时候也仅有叶灵儿一人。 “小辈报上名讳,谁让你来的?” 老者如鬼魅出现在他身后,惊的他一身冷汗。 “苍云剑宗周培元,是龙门主让我来此处合道的,这是书信。” 毕恭毕敬递上一封信笺,老人粗鲁的打开,没好气的扫了两眼,点点头指向上面,说道“去吧。” 周培元刚要往上走,又被老者叫住。 “站住。” 周培元虽感到奇怪,可还是照做,下一秒一掌拍来,他下意识举剑便挡,谁知那一掌竟是虚影,老人不知何时闪到自己身后,好在他反应足够快,反身以掌对掌,挡了下来。 “不错,不愧是当今江湖翘楚,去吧。”老人心情大好,连眉眼都慈善起来,周培元则是苦笑着向上而去,转过身的刹那,脸上就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手,好疼! 飞龙阁高八层,就在周培元走到第五层的时候,看到了坐在群书之中和自己笑着打招呼的叶灵儿,她笑得格外轻松,丝毫没有因为看书乏味有半分倦怠。 打过招呼,继续向前,便来到了第八层。 一览龙门之小的周培元盘坐在蒲团上,在闭上眼的刹那,耳边嘈杂渐渐消散,恍如整个世间都只有他和他的剑。 铳风剑出鞘,悬于眼前,火焰缭绕。 无我的寂静当中,他再度睁开眼,没有了飞龙阁,没有了龙门,甚至没有了天下。 一片漆黑,前方出现了一抹微弱的亮光,可在这无边黑暗中,在微弱的光都无比闪耀。 “追到那抹光就可以了吗?”周培元觉得很简单,可在向前跑了一会儿后发现不对劲,就是他越跑自己就离它越来越远,并不急于一时的他反倒是盘坐了下来,环望四周的同时伸出手轻轻触碰脚下,黑光汇聚在眼前,化为了一道漆黑人影。 没有二话,见面就是一拳打在周培元脸上,将他打出了百丈之远。 还未来得及反抗的周培元又被它揪住了头发,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这一次脊背折断,口吐鲜血。 眼前景色陡然一转,自己身处于一片火光冲天的战场,裴远野被拦腰砍死,正在无力的像自己慢慢爬来,耳边又传来了裴非衣凄厉的哭喊,他转头就看到了那深深刺痛心底的一幕。 场景再度变化,是自己的师父正站在身前,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下一秒,一剑刺穿胸膛,老人的脖子诡异的一百八十度转弯,露出的是一面漆黑。 “给我适可而止!”周培元愤怒的咆哮,右手虚握化为铳风,那一剑却怎么也砍不下去,因为黑影有变为了自己的恩师。 周培元痛苦的捂住脑袋,嚎啕大叫,飞龙阁之上的天空,乌云盘踞,隐隐雷声大作。 “糟糕!”守阁老人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踏步腾空之手挡下了那奔着周培元而去的天雷,猛地向前一推,将天雷活生生推了回去。 至于周培元痛苦的坐在原地,那双往日都清亮的双眼,比此生任何时候都浑浊无光。 合道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遇到了。 脑海中还回放着刚刚那些恐怖骇人的片段,他想站起来,身体却像是被抽取了每一分力气,连站起来都成为了难事。 仰头躺下,身体呈大字型,浑身冒冷汗的他缓缓闭上了眼,如坠深渊。 一百一十三章:剑气入云 周培元合道失败了。 这个消息迅速就席卷了整个龙门,好在龙万泽及时封锁了消息,不让这件事传入江湖。 不难想象,这件事如若让江湖中人知晓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周培元一直都没有从阁楼上走下来,他就那样躺着,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飞龙阁一般。那个意气风流的少年,似乎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挫败过。 如果是裴远野他会怎么样? 他应该会哈哈大笑的了之,不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吧,可自己为何做不到? 烦闷的闭眼装死,连他都忘记了时间。 “在这下去会憋出毛病的吧?”龙苍蕸难得来到了飞龙阁,语气无不担心,这都两天一夜了,难不成连厕所都不上?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裴非衣还染上了风寒,病的严重,如今叶灵儿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至于什么时候能有所好转就连医生都拿不准。 龙苍蕸来回踱步,那守阁长老看的心烦,轻咳两声,说道“傻丫头,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我……我害怕他会不开心。” “明明那么喜欢和担心他,不自己去看看真的好吗? 老夫我怎么也是走遍江湖的老油条了,年轻时也遇到过许多江湖女子,有句话想跟你说。” 龙苍蕸早没了当年扬言要杀了老人的那般娇纵跋扈,这次她听到的走到老人身边,静静听着。 “少女的相思就像是糖罐里的蜜糖,哪怕发如银丝,哪怕腿脚不便,每每忆起,都是如初见般甜蜜润心。 想来周培元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让你感到甜蜜的一个人吧?” 龙苍蕸羞赧,使劲点点头。 老人爽朗一笑,继续说道“既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的合道之地在龙门,难道真的是因为龙门这个地方吗?” 话点到为止,龙苍蕸是个心思玲珑的聪明姑娘,拜谢之后,匆匆向阁楼顶跑去。 双瞳翦水,神采奕奕。 可当她真的推开门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周培元坐在角落,神色虽不颓然却也毫无光彩。 他牵强的扬起一抹笑,说道“你来了?” 龙苍蕸点点头,走进来,坐到了周培元旁边。 相对无言,气氛凝重。 “我知道你是来安慰我的,我其实没有很难过于合道成功与否,只是觉得有些愧对于你们的期待了,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才好。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保护别人,你也好,裴非衣也罢,不经意间都透露出对我绝对的信心,我不想辜负,但我也不觉得那是负担,而是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可我还是失败了,合道对于天下武夫而言极为重要,比起永远不能合道,还是擦肩而过要来的难过些。” 他说罢,幽幽叹气,眼角有了泪花。 “不是的,周哥哥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天下最厉害的,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你挡在我都身前,替我拦下箭雨,那一刻你对我而言就好似救世神明。 江湖百态,人人各异,我为我能遇到周哥哥开心一辈子。周哥哥你从苍云剑宗一路而来,不经意间其实救了许多人,可你从未觉得是自己救了他们,可事实上,在你认为的举手之劳,对于他人而言是此生难忘的恩情。 所以周哥哥没有辜负任何人,因为你做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其实在我看来周哥哥,合不合道,能不能成为天下第一,都不重要的。 无论如何,我心中的天下第一,永远都是在儿时那个站在我身前,替我挡住瓢泼箭雨,明明自己中箭还问我疼不疼的傻瓜。” 周培元轻笑,记起来了一些事,当初似乎就是因为在龙门替龙苍蕸拦下了箭雨的那一刻,他才立志要踏踏实实行走江湖,未来能救更多人。 他从未觉得手中之剑是杀器,在他看来手中之剑是斩尽天下不平事的伙伴,袍泽。 或许,这也是师父让自己来龙门合道的原因。 龙苍蕸眼角流下眼泪,可仍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周哥哥,心里坚定不移的认为以后能嫁给你。无论未如何,我都会紧紧把握住如今在我身旁的周培元。” 少女绝色脸庞扬着幸福的笑,似乎此时此刻她已是心上人的妻子。 周培元脸通红,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谁知下一秒,那娇纵柔软的唇便亲了上来,龙苍蕸脸上笑意更盛,说道“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周培元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灯火万千,宁静祥和。 他笑着回应道“谢谢你同我说了那么多,我想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言罢,他纵身一跃,从八层之高跳了下去。 龙苍蕸还未来得及惊呼救人,就被眼前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周培元悬空而站,脚下开始拼接出层层向上的剑气长阶,他拾阶而上,步履越来越快,大袖飘摇的少年瞳孔开始恢复最初的神采。 长阶明亮好似仙桥,少年与其上奔跑,笑容灿烂。 这一路,从苍云剑宗到龙门,他本就有很多体悟。 没错,是有很多晦涩阴暗的事儿让他感到失望,可他仍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师叔感到温馨,为江湖侠客拼死护住一个毫无血亲的婴儿感到震撼,为徐谦一跃龙门感到开心,这一切的种种才拼凑出了这完整的龙门之行。 其实,已经没遗憾了。 他已经走上了足够的高度,剑气长阶也到了尽头,随后他再度纵身一跃,迎着呼啸劲风,一声高呼,响动龙门。 剑气虚影扑朔间笼罩了大半个龙门,化为了一柄锋锐长剑,周培元则立于剑上,周身萦绕起缕缕剑气。 皎皎月光洒下,似是为少年披上了一件剑气白衫,他昂首沐浴月光,好似天上仙。 这般大阵仗惊动了整个龙门,龙万泽从书房慌忙的跑出来,看着头顶那遮天蔽日的巨剑,咧嘴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婿。” 袁北辙同样是仰头望着天上,只是他的神色阴翳,显然是起了什么歪点子,既然周培元真的合道归一了,那么就更不能让这家伙有成长的机会,早早扼杀为好,不然在未来又是一个让陛下睡不安宁的大剑仙人物。 合道归一,不能忘记自己握剑的初衷。 走的再远,也总归要落叶归根。 他感受着体内充盈澎湃的真气,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嘴唇,脸红的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随后他冲着苍云剑宗的方向,遥遥一拜,久久不肯起身。 一百一十四章:钉死的鱼 “飞的好高啊,缠在一起了!” “没事,我看能不能把它俩在空中分开。” 空旷的练武场变为了龙苍蕸和裴非衣放风筝的欢乐场,周培元和叶灵儿站在一旁,无奈的相视一笑。 这俩人简直是绝配,天仙配,就没这俩不敢玩的东西了。 就在昨日,裴非衣风寒刚愈,俩人就吵吵嚷嚷这非要去湖中钓鱼,这自然没什么问题,钓着钓着钓不上来,俩人就跳下去用手捞鱼,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或许今日二人都躺在床上喝药了。 更别提那日裴非衣风寒还未愈,二人大半夜起来烤红薯,还险些烧了一株千年古树。 总归这俩人待一起,不把龙门掀了就算是老实。 “所以这两日就要走了吗?”叶灵儿抱剑站在周培元身旁,二人站在一起就莫名有些姐弟的般配感。 “嗯,在等一两日裴非衣风寒彻底痊愈就走,下山时还是上元节,如今已经临近清明了,再不回去师父该着急了。”周培元提及师父总会带着笑容,随即问道“你呢,打算继续待在龙门?” “修为还不够高,不打算行走江湖呢。再说了,不是还要等着那家伙来找我吗?”叶灵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虽不知那家伙怎么样,可我想以他性子中暗藏的执拗应该在很努力的练剑,我不想落后,当然要更努力才是。” 周培元笑着问道“说起来你二人是怎么在一起的,似乎就那么水到渠成,就连我到现在都还有些不相信。” 叶灵儿自然而然握住右手腕的手链,略加思索道“或许就是曾经自己最不相信的一见钟情吧,但似乎又不是,就是慢慢的被那个不着调且色眯眯的家伙吸引了。 尤其是在谪仙楼他亲了我,并且鼓足勇气留下和谢思清对峙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这辈子没有选错人。” 情不必究起所起,唯愿起而不落。 周培元朗声而笑,心中很为裴远野开心。 就在相谈甚欢时,一声恭敬却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循声望去,是一位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青年,他眉眼无情,轻声道“周公子,袁镇抚使有请,还望您给份薄面。” 袁北辙,找自己做什么? 周培元心底困惑,但并没拒绝,而是点头道“那你带路,我同你一起去。” 叶灵儿瞥了一眼那人,毫不避讳的嘱咐道“小心,锦衣卫诡计多端,别上了套。” 周培元点头应下,没去打扰玩得正欢的两女,之身随那名锦衣卫而去,路途中,令他想不到的是那个看似不苟言笑的青年竟会与自己主动攀谈。 “周公子是合道成功了?” “算是吧,侥幸罢了。” “……” 一路行至湖边,袁北辙正在哪儿手握鱼竿,饶有兴致的盯望着湖面,只是神色阴狠,让人心底一寒。 “镇抚使,人我带到了。” “下去吧。” “是!” 周培元看着那人远去,袁北辙呵呵一笑,嗓音嘶哑,犹如一只濒死寒鸦“没想到我会这么正大光明的见你吗?你如今是如日中天的江湖大天才,我怕我私下见你,你会不敢来。” 周培元冷哼道“那您还真是高看自己了,镇抚使好雅兴,不去和龙门主谈判,怎么有兴趣见我?” “不是跟你说过嘛,我这个人最好结交江湖才俊,偏偏你周培元又是才俊中的翘楚,让我这个心痒痒。” “您要是断袖之癖,恕我不能奉陪。”周培元挑起一尾鱼竿,甩入平静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袁北辙望着湖面,说道“周公子,您知道我从皇宫中出来的时候,陛下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周培元愣怔,没想到这家伙连这都敢告诉自己。 “陛下说,江湖就像是一面大湖,他老人家想安安稳稳的坐在旁边钓鱼,可这些鱼不听话,有的甚至跳上来敢打他一个嘴巴,这不行。 千百年江湖,您真以为陛下不知道这样做很容易激起江湖豪侠并起,很可能几个隐世的老妖怪都会跳出来讨个说法,这样的冲突不会持续太久,可接下来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已有很多江湖宗派屈服于朝廷之下,慢慢的会有更多,您扪心自问,只有大宗大派的江湖还是江湖吗?”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袁北辙鱼竿开始微动,他边拉竿边游刃有余的说着“苍云剑宗依附朝廷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朝廷愿意给出很不错的条件,当真不考虑一下?” 周培元放下鱼竿,语气淡然的说道“你问的是句废话所以谈不上考虑,我一路从苍云剑宗到龙门,见到了太多锦衣卫一手缔造的江湖惨案,您手下的锦衣卫还真是好趣味,逼迫一家人相互行那种事情,父亲与女儿,甚至出现了爷爷同孙女,这就是您说的宗派依附,一片大好?” 袁北辙毫不在乎的嗤笑道“那只是为了达到预定目的所必需要做的牺牲罢了,谁叫那些人不听话,又不肯弯下脊梁,不过亲眼看那种事儿,倒是别有趣味……” 周培元不由自主握住腰间铳风,心中盘算这个距离,能不能一剑毙命。 “放心,你打不过我,别白费力气了,就算是你合道成功,要杀我也得再过个一两年。”袁北辙猛地提竿,那一尾鱼猛地跃起,又落入湖中。 “还真是一条不太好抓的鱼啊。”袁北辙一语双关,改用双手握竿,这一次成功将这条鱼钓了上来,看着地上扑腾正欢的鱼儿,绣春刀出鞘将它钉死在了地上。 “既然周公子合道成功,这一柄绣春刀外加一条鱼就当是袁某对你的贺礼,别客气,咱们细水长流。” 袁北辙故作熟络的以手攥拳敲了一下他的胸膛,随即大笑而去,空留下了神色晦暗的周培元。 他低头望着地上不在扑腾,气若游丝的鱼儿,朝着袁北辙的背影喊道“我嘴笨不如我那位兄弟能说,但我还是学着他说句粗话送给你,去你娘的。” 周培元嘴唇微动,说了人生唯二的一句粗话,心底笑的开心,果然很多事情是没道理好讲的,比不上骂出来痛快。 袁北辙背影一僵,头也不回的踏步远去。 一百一十五章:花海夜战 “呜呜呜,小非衣,下次一定要在来玩!” “嗯嗯!” 龙苍蕸抱着裴非衣,二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哪儿“互诉衷肠”,身边站着无奈扶额的叶灵儿。 龙门主无奈道“你这丫头,能不能收敛些,这不是让你的周哥哥看笑话吗?” 龙苍蕸收起哭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眉眼暗含淡淡离伤的周培元,这些天都表现得极为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少女,欲言又止,还未开口,情下心头又上脸颊,一抹微红既是证据。 “我会再带裴非衣来找你的,到时会和裴远野一起。”说着他望向叶灵儿,后者并无羞赧,而是神色期待,落落大方。 “那临行时能抱抱嘛……”语气带着浓浓撒娇,龙万泽刚要责备,谁知周培元主动向前一步,揽腰抱住了她。 裴非衣出奇听话的没有出声,而是眉眼带笑的看着这一幕。 “你在飞龙阁同我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间,只是我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回应你这份热烈,但我一定不会让你空等,无论是如何的结局,我都会亲口告诉你。” “好,那我等你。” 车马很慢,书信要很久才能到心上人的手中,可那份爱悠远长久,就像将落下夕阳的最后一抹温热,适时的印在在相望男女的脸颊上。 夕阳易散,可别忘了,每一天都有夕阳。 一路相聚离别,终有再会。 行了许久,小丫头仍是不舍的回头望着愈发渺小的飞龙阁,渐渐的就看不见了。 “我听说再往前走上一段时间有一片夜灵花海,要不要今晚去哪儿看看,顺便歇息一宿。” “真的嘛!” 听到夜灵花海,裴非衣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当然啦,我似乎没骗过你。” “那你说娶我也是真的?” “我没说过这句话!” 气氛再度轻快起来,周培元看着她嘴角失而复得的笑,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夜色昼媚,花海壮阔,紫色闪亮的微光聚拢在一起,拼凑为了让人望见便走不动道的巨幕花海,这么大一片比初见叶灵儿时的还要大,可小丫头心底却有了些哀愁,因为那个总爱自称神仙的女孩不在身边了。 周培元似乎总能看透她的心思,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抚摸道“没事的,我和裴远野会去接你的芊儿姐姐回家,现在你只管无忧无虑的玩就好。” 裴非衣坐到周培元身边,熟络的靠在他的肩头,伸手扯下他的抹额,放到自己手中。 赤火傀儡也顺势坐下,两人一傀儡,依次而坐,倒有些莫名和谐。 “大周子,你会娶龙姐姐吗?” “我……” “那你会娶我吗?” “……” 这两个问题,似乎都好回答。 谁知,小丫头噗嗤一笑,摇了摇头,笑道“不重要的。” 不知相依偎了多久,就在裴非衣昏沉睡去,周培元要将她抱回马车上时,赤火傀儡猛地站起身来,整具身躯都喷涌出灼热的白气,它速度极快的挡在二人身前,拦下了由远而近射来了一枚飞镖。 裴非衣猛然惊醒,二人眼神交流了几秒,便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是谁!”周培元拔剑站到傀儡前面,轻声道“赤火你保护好非衣,千万不能让她出事儿,明白吗?” 傀儡点头,硕大身躯护住裴非衣。 微风吹拂花海,漆黑人影开始迅速接近,速度之快是周培元平生对敌之最! 来不及举剑,周培元举起左拳,谁知那道黑影根本不跟他对掌,一拳猛地敲击在他的胸膛,将周培元整个人都轰入半空,狼狈落地,勉强站得住的周培元还没来得及确定这道鬼影的方位,便再度被他从身后拍在地上。 一番交手,劣势的不能再劣势了。 周培元并没自乱阵脚,而是身形一闪,拼尽全力抢先黑影一步拦在了黑影身前。 “什么江湖天才,还是个雏儿罢了!”黑影陡然一散,包裹住了“周培元”,可随后他便大骇的退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的“周培元”包围起来。 “聚!” 剑气蛛网层层收拢,轰然爆炸,半片夜灵花海都被震荡的失去光彩,要很久才能重新长好。 谁知那鬼影并未受伤,而是悬于半空,黑气散去,露出真面目,原来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眉目看起来分外老实,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你,鬼影儿张皮?”周培元倍感麻烦,这个张皮比自己修为高一些,且所修的就是那一击杀敌的本领,不过如今自己合道成功,应该不会有很大麻烦吧? “不不不,想杀你光凭我怎么够?” 地动山摇,仿佛是地震一般,魁梧遮天的大汉从远处飞掠而来,停在了张皮身边,那一张四平八方的国字大脸,凶煞狠厉。 “地金刚王宸?” 周培元心中粗略一算,这家伙可以交给赤火来对付,那么等自己解决张皮之后就可以和赤火以二敌一,杀一个王宸也不是问题。 “还有老夫!” “剑鬼王秀!?” 眼前这个干瘦老头不就是自己和裴远野兄妹二人前往洛川时所遇到的,江湖恶人榜排行第一的剑鬼王秀吗? 一连三人,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就不用多想了。 锦衣卫镇抚使,袁北辙。 那家伙,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啊。 “老前辈,您是江湖老人了,您先挑对手?” 王秀瞥了一眼那尊赤火傀儡,嗤之以鼻道“我来对付周培元,你二人只要把那尊傀儡拆了就行,到时候那小丫头随你张皮处置。” 本就是因喜好女色而臭名远扬的鬼影儿张皮咧嘴一笑,点头道“那就谢过您成全了,王宸我们上!” 赤火傀儡体内齿轮猛转,向前一步,伸出双手,同时挡住二人进攻脚步的同时,它的胸膛竟爆发出了耀眼的火光。 周培元神色凝重,他解开发髻,散开一头长发,轻声道“既然前辈不想讲什么江湖道义那就来吧,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王秀嘿嘿一笑,背后剑匣大开,剑气凌然。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一百一十六章:鏖战天明(上) 顶着一柄柄凌冽飞剑扶摇直上的周培元势不可挡,他伸手攥住一柄飞剑的剑柄,以气御剑,将这柄剑调转剑锋扔向了王秀。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柄剑还给您个老东西!” 王秀呵呵一笑,伸出手指挡住剑锋,说道“就让老夫我教教你这小娃娃什么叫尊老重道!” 剑匣再度飞出三柄飞刃,依次飞向周培元,不同于之前的几柄,这三柄是王秀以心神牵引,左突右刺间皆是杀意昂然,周培元勉强挡住,可若一直这么耗下去,自己必然会落入下风,更何况…… 他分神瞥向裴非衣那边,赤火和王宸以拳对拳暂且不落下风,可还要防范着张皮接近裴非衣,一拳难敌四手,一来二去间也隐隐有了颓势。 耗下去,必死无疑。 “与老夫对剑还敢分神?” 一剑横刺,划伤他握剑右手,那一剑再度折返,十余柄剑从四面八方爆射而来,足以将周培元扎成个刺猬。 铳风剑柄反转,周培元以反手剑的姿态于空中旋转,一道耀眼火轮以他为中心迸发出激烈光芒,挡下了大部分飞剑,可还有几柄是王秀夜以继日以精血哺育而成,突破烈焰以更快的速度刺了过来。 白袖轮转,周培元猛地向后掠去,几柄飞剑随之,他神色沉着,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能有什么奇迹发生,既要自救,就不得不搏一搏了。 “赤火!” 傀儡昂起头望向周培元,目光锁定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飞剑,猛然跃起,仅是凭着弹跳力就跳了足足七八米,双臂交叉在胸前挡下飞剑的它对周培元的意思了然于胸,大踏步的冲向了王秀。 移形幻影,换敌再战,这是唯一的办法。 身如小山般的王宸形如鬼魅出现在了周培元眼前,左拳高举过头顶在轰然砸下,周培元双手横剑,竟硬生生接下来了这一拳,铳风剑身弯折到一个不能再弯折的弧度时,一直藏匿于夜色中的鬼影儿张皮抓住机会,闪到了他的身后。 一双手黑气缭绕,就在要拍在周培元后背的刹那,张皮只觉得一股极强的阻力将他推出了数十步,想着一拳砸死周培元的王宸也好不到哪里去,硬挨了一尾灼烈火凤,浑身烧的如焦炭一般黑,退了数步才停下。 一前一后,周培元被夹在正当中,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大周子……” 身处战局之外的裴非衣能清晰的看见周培元身上流血的伤痕,可他面色平淡坚毅,丝毫没因以一敌二害怕什么。 王宸嘴中爆发出如兽吼般的咆哮声,以双手撑地奔跑的姿态再度冲了上来,周培元周身狂风骤起,这一次他以双手剑的姿态缓缓握住了铳风的剑柄。 一双漆黑似古井的眸子,崭露出狂躁疯狂青蓝色,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周培元的身上多了一件由纯粹剑气覆盖的长衫,当他踏步第一步时,天旋地转,风火入天。 “你不是想凭着蛮力吗,那就来!” 一跃而起的少年,手中剑刃猛地落下,砍在王宸呈抵御之姿的双臂上,剑气勃发,青与红色两种剑气肆意交织挥舞,渐渐笼罩了王宸和周培元的身形,化为了一颗剑气茧。 茧中,周培元挥剑之手如若幻影,近乎癫狂的砍向王宸如门板一样的双臂。 “给我破!” 眼色如鹰隼,出剑似蛟龙。 这一剑,硬生生破了王宸异于常人的体魄,那被砍了百剑的双臂鲜血刹那间鲜血淋漓,用于限制王宸行动的剑气茧隐约破碎,周培元深吸一口气,剑气暴涨。 还有这最后一剑。 裴非衣手握着剑,俏脸神色坚毅的看着愈发向自己靠近的张皮,后者一脸淫笑,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了。 “你会后悔的。”裴非衣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落下风,所以挺起胸膛的小丫头,却也只是徒增了张皮的兽性罢了。 他猛地伸手攥住裴非衣手腕,可就在下一刻,身后的轰烈爆炸让他手上动作一滞,还未来得及转头查看情况的他,那柄剑就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少年满面血色,神色如常,可那柄因主人杀气而颤抖不止的长剑再告诉着张皮,周培元心中已是怒火滔天。 风飘扬,沾着血迹黏在脸上的发丝也被吹的轻轻飞扬,周培元舌尖舔着发干的嘴唇,轻声道“张皮,你想做什么?” “没……”他根本没勇气一对一和现在的周培元拼死搏杀,死的一定会是自己,说不准还会被一把火烧成焦炭。 “我可以不杀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能明白吗?” 剑微微向脖子靠拢几分,削铁如泥的剑锋浸润了血迹,不知是昏死过去王宸的,还是张皮自己的。 “明白,感谢周公子不杀之恩,日后有需要我张皮帮忙的,您就说话,在所不辞!” 如获大赦的张皮谄媚一笑,就差跪下叫周培元爷爷了。 “滚!” “好嘞!” 确认张皮这家伙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周培元开始将眼神转向王秀,那座崭新的赤火傀儡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整个右臂都被削了下来,左臂也是摇摇欲坠,可它仍是悍不畏死的一次又一次冲向王秀,不让他向前踏步一步。 周培元吐纳了几口真气后踏步走向王秀,在途径赤火身边时,他拍了拍大家伙,轻笑道“你做的很不错,休息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 赤火像是小孩一般乖顺的点点头,踉跄的走向裴非衣。 “差不多在我预料之中,解决掉王宸,张皮那个墙头草根本就不会多加反抗,现如今前辈您有两条路能选,一是跟我同归于尽,二是滚。” 同归于尽是周培元能想到的最好结果,至于最坏结果他不敢想。 “江湖真是变天了,一个轻云境的小辈都敢在老夫面前狺狺狂吠了,既如此,就让你看看,何为灵根境强者!” 剑气呼啸,周培元惊骇的发现,自己竟无法向前一步,就连举剑都成了奢望。 王秀立于数十柄飞剑当中,身形再度缓缓升空,脸上洋溢起血腥神色。 一百一十七章:鏖战天明(下) 飞剑刺来,钉住了周培元握剑的右臂,强大的拉扯力让他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道拽倒,倒在地上的周培元想用左手拔出钉在右臂上的剑,谁知左臂也被钉死在地面。 如此一来,倒真就成了案板上的鱼。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合道的天之骄子就这样早早夭折。”王秀无奈道,伸出左指遥遥一指周培元,又是两柄飞剑钉在了他的双腿上。 撕裂心扉的疼痛让他不得不靠大口喘气来缓解,似乎连血液汩汩流出身体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力气连同着血被抽丝剥茧般的一点点剥离,连呼吸都变得渐渐困难起来。 死局当以死解,周培元咬牙说道“杀我可以,能不能放了她?” 很蠢,是的很蠢,可如今不得不去谈些条件。 哪怕知道根本没希望。 王秀嗤笑道“我原以为你周培元只是个剑痴,原来是真傻啊,那个小丫头我会给她个比你痛快的死法,放心吧。” 周培元似是彻底死心了,他闭上眼,右手暗藏于后背,捻指成诀的他要做最后一搏。 “废话到此为止,死吧!” 飞剑直刺喉咙,却被赤火之身挡下,那钉在周培元双臂上的飞剑硬生生被他用真气逼了出来,顾不上喷涌的鲜血,周培元拿起铳风,三步并作两步的踏着赤火魁梧身形而上,最后一脚踩在它的肩头,借着这股推力猛地递出一剑,刺向王秀。 月光打在剑刃上,泛着肃杀寒光,光衬在少年脸庞,坚毅悲凉。 飞剑似是箭雨,周培元整个人都变为了一枚燃烧旋转的火焰陀螺,在风的加持下,火光冲天,剑气比之前更加昂然的他冲过层层飞剑,来到了王秀的眼前。 没有直来直去的递出这涵养剑气的一剑,而是以整个身子横撞了过去,虽被轻松躲过,可足够了。 抓住空挡和王秀错身而过的周培元,用尽全身气力递出了这一剑,本想着唤飞剑来挡的王秀惊诧的发现,那些飞剑都被那尊傀儡死死的抱在怀里,无论自己如何用心神牵引,硬是敌不过傀儡气如蛮牛。 看着双目赤红的周培元,王秀给出了残酷无情的答案,他伸出手以掌心抵住剑尖,火光笼罩却又无法进他周身半寸。 “没用的。” 王秀伸出空闲左掌,一掌将周培元拍落,随即望向了赤火傀儡,狞笑道“我说怎么看这尊傀儡那么眼熟,原来是偃师的大作啊,既如此,就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王秀双掌合十,那十余柄飞剑瞬间便将赤火穿肠破肚,砍成了一堆废铁与废木头。周培元想站起来,可再度跌倒的他实在是没了力气。 “赤火!”异口同声的大叫,裴非衣跑到赤火身旁,唯有那尊巨大头颅还在轻轻摇晃想依靠在小丫头身边,裴非衣泣不成声的抱住它,虽仅是一座无心神的傀儡,可这一路走来,看起来憨傻的赤火早已成为这一路的不可或缺。 “你起来啊,我准备了很多好看的胭脂给你花,而且我也学会怎么花胭脂了,你醒醒好不好……” 奇迹没能发生,赤火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无力的停止了晃动,裴非衣哭红着双眼,恶狠狠瞪向王秀。 她想要拔出腰间寒梅,可剑还未出鞘,一股推力便将她推入半空,狠狠摔下。 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周培元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以剑杵地站了起来,头低垂着说道“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王秀疑惑的皱眉,却也什么都没问,生怕中了什么全套。 “我周培元不是什么剑痴,只是寄情于剑的剑修罢了,您是江湖前辈,一定比我走过的路,看过的人要多的多,这一次我们不比剑,比意气!” “怎么比?” “就比一剑。” 天边微露白,这一战竟是从半夜打到了东方即白。 王秀眯着眼思量利弊,对于还未合道的老人来讲,比意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心中很没底,可就如周培元所说的一样,自己入江湖的时候,周培元还不知道在那朵云彩上飘着,比阅历简直可以甩他一大截,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比输了,不一样能一剑捅死他吗? 王秀随意的用手握住一柄飞剑,看着瑶瑶欲坠的周培元,心中松了口气。 “那就开始吧!” 周培元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只可惜是越擦越脏,两柄剑竖在二人各自胸前,此刻倾注的不仅仅是剑意,还有那玄妙的意气。 一股黑色与一股青红相交的光束轰然对撞,刮起了狂风,搅碎的天上云彩。 “你个小辈,凭什么胜我!” 周培元掌心滑落出一枚棋子,赫然是当初师父千里相送的那一枚,也正是因为这枚棋子,自己才斩杀了辰逸。 如今这枚本该消失的棋子,再度诡异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同一时刻,铳风剑光大盛,耀眼过了初升的朝阳。 王秀虽心有惊骇,可仍不觉得自己会败给一个小辈,他闭上双眼,两股相撞的剑光气势节节攀升,有了遮天吞日的迹象。 周培元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看到了很多本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看到了洞房花烛夜,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面容极其想象的家伙,犹如走马观花一般一一闪过,如若说自己的人生阅历就像是一本账簿,可就在刚刚起那一刻,就好似被什么人硬塞了很多页变为了一本词典。 眼角多出了热泪,周培元面色变得沧桑,心神恍惚的他在瞬间拥有了一股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真气。 磅礴汹涌,犹如云梦泽之大观。 青红光柱转眼间就吞噬了王秀,而睁开眼的“周培元”,脸上有着极为陌生冷漠的神色,虽是一闪而过,却也吓了裴非衣一大跳。 “看来是前辈输了啊。” 王秀狼狈的将剑一柄柄以剑锋指向周培元,恶狠狠道“那又如何,最后你还不是难逃一死!” 周培元望向远方,在灯枯油尽前虚弱着摇头,说道“我拖得时间足够长了,救兵来了啊。” 火红燃烧着整面天空,一身姿矮小的七八岁孩童以手叉腰站在了周培元面前,他留着火红的毛躁头发,虽缺了一颗门牙可仍是放声大笑。 “本大爷玄灵子来了!” “孽徒,好孩子是不说脏话的。” 一个同样留着火红长发的老人痛心疾首的说道,可他是怎么出现的,王秀没发现,眼前这个老人就那么诡异的好似从天而降,这分明是出尘境才有的通玄手段,一步做百步,真身瞬移百里。 再结合这师徒的发色就不难猜出眼前老人是谁了,天下为数不多的出尘境巅峰宗师,莫戏焰。 一百一十八章:天下大动 宁静壮阔的夜灵花海被破坏殆尽,唯有几株运气不错的还能迎风招展,却也是徒增破败萧条,周培元终于可以不在强撑着,如深秋落叶般坠到地上,很快他便投入了温暖的怀抱,他跪在地上,嘴唇微动,嗫嚅道“对不起……” 他不愿看到她哭,可这一路走来,却一直在违背心中对自己的誓言,如果没有赤火,自己今日是不是就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 如若不是刚刚远在数十里外的莫戏焰以玄奥手段告知自己拖住,或许自己真的会绝望吧? 抬起垂下双臂抱住裴非衣,能清晰感受她的颤抖和害怕,莫戏焰眉头紧蹙的看着二人相拥的一幕,不留情面的怒斥道“好你个王秀,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都混到狗身上去了吧,你知不知道如今朝廷对江湖大肆打压,身为江湖前辈还要对小辈痛下杀手,老夫活了百余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贱人。” 玄灵子撇着嘴,自言自语道“不是不说脏话吗……” 王秀面露菜色,不敢驳斥,生怕莫戏焰轻而易举的杀了自己。 出尘境和灵根境全然是两种不同的景色,就好似一个人攀登上山,哪怕你距离山顶只差一步停下,那山顶云海滚滚的景色你始终是看不见的。 虽仅仅是一步,可所看到的是全新全异的不同。 莫戏焰再度将眼神移向了周培元,询问道“周小弟,我问你需不需要老夫帮你杀了他?” 王秀内心惊骇,冷汗直流,惶恐不敢开口。 周培元用手帕不沾血的那一面轻轻擦掉裴非衣眼角的泪水,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用手抬起剑柄,指向王秀。 “你的命有一天我亲自取,接连两次,到时候新仇旧恨我一起和你清算!” 中气十足的少年誓言回荡天地,玄灵子不由觉得气血上涌,鼓掌喊道“不愧是打赢了我的周培元,这句话,说得好!” 王秀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这不就是告诉自己能多活两年吗? 自己的武道一途他比谁都清楚,此生再难有精进,可周培元不一样,他就好似如日中天,昂首挺胸行前大踏步行走的旅者,没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停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家伙未来一定要比自己强上不少。 出尘境? 还是那只存在于小说戏本之中的半步仙人境? 王秀不敢想,光是想就让他脊背发凉。 莫戏焰咯咯笑道“好,那就饶你王秀一条狗命,不过老夫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你舒舒服服的离开。” 滔天烈焰席卷长空,一枚火球凝聚在莫戏焰手中,直抛向王秀,吓得后者是魂不附体,身形向后暴掠而去。 莫戏焰落地小步跑到周培元身边,用手摸向他手腕脉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小子很聪明嘛,不比剑比意气,而且还赢了,真是不错,不错啊!” 周培元虚弱的摇头,声音也全无刚才的中气“全靠前辈百里传音,我才能有心思和他比意气长短,不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了。” 玄灵子不会放过这嘲讽的好机会,大笑两声道“周培元你可真是被打的够惨了,我跟你说,如今小爷我已是轻云境上品,下次有机会再对决可就不会再像上次一般输给你了。” 裴非衣像是替懦弱夫君出头的悍妇一般,凶巴巴道“你还是先长长个在说话吧,看着比我一个女孩都矮,真是不知羞。” 不理两人争吵,莫戏焰搀着周培元顺势坐下,后者开口问道“前辈怎么突然下山了,是有什么江湖大事儿吗?” 莫戏焰本就算是一位隐世高手,若不是因为玄灵子,许多江湖新人根本就没听过这个名号,这号人物下山,必然是有了大事。 “踏步出尘境之后能看到许多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近日以来天生异象,云梦泽那边生了尊恶兽,很多老家伙都出山了要去那边看看,我这不也是去凑个热闹。” 让这么多出尘境宗师倾巢出动,得是尊什么样的恶兽? 周培元不是没杀过恶兽,甚至杀过一条未开化的恶龙,这些阴祟邪物大多是别有用心者以天地灵运养育出来的,为的就是帮助自己汲取人间仙泽,据为己用。 那云梦泽那尊,也是如此? 莫戏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声道“天下谁能有那么大的手笔养一尊出尘境实力的恶兽?如若真是那三位半步仙人其中之一发了疯想得道升仙,再多出尘境高手也拦不住,如今看来偃师和剑仙嫌疑最小,最有可能就是大荒草原的那位武神了。 那恶兽吞天抢地,甚至在汲取周荒两座朝廷的皇运,在不杀了它,恐怕这江湖近百年都出不了一位出尘境强者了,这种事儿绝不能发生,再怎么说你们这些江湖小辈都有灿烂光明的武道长途,不能因这一件事儿影响了你们。 退一万步讲,那恶兽汲取了这么多,很可能会影响正常的自然天气,到时若真大旱天下,会饿死多少百姓,想都不敢想啊……”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江湖从不少豪情,也从不少像莫戏焰这般处处替江湖晚辈着想的老人。 “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想替这天下谢过您们了。”周培元想起身鞠躬被莫戏焰伸手拦下,语气责备“你就好好休息吧,边聊着天边恢复下真气。往前十里开外的那些锦衣卫我都替你解决了,放心大胆的走,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莫戏焰颇有深意的伸出手捏了捏周培元的肩膀,他能看出周培元的不同寻常,可具体是怎么个不同寻常,他看不太出来,可又总觉得周培元很眼熟,眼熟的就像昨天见过? 人活百年,人事皆非,许多年轻时见过一面的娇娥,如今都变成了一抔黄土。 伸手拉住就差上牙咬裴非衣的玄灵子,莫戏焰豪气笑道“那老夫带着徒弟就先行一步了,替我给你师父带好啊!” 周培元还未来得及应下,莫戏焰揪着玄灵子就化作一道流火,消失在了视线所及的范围,在长空之上留下道道炎痕。 二人牵起对方的手,立于一片狼藉之中,相望而笑,双眼映着心爱之人的模样,静静的感受彼此。周培元伸手摸向小丫头的酒窝,她笑得愈发深刻,酒窝也更明显起来。 “我能带着赤火一起走吗?” “当然了。” “我答应你,回山上我一定会更努力练剑,下次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我明白。”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无需多言,便觉心安。 一百一十九章:江湖选秀101 “好困啊,玖儿一会儿要不要下山去买糖葫芦?” “你傻了,天暖和早就不卖了,我的快乐也随着天气渐暖,一去不回了……” 院中央,裴远野打了一个又大又长的哈欠,揉着惺忪睡眼,另一只手拍打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玖儿,语气缱倦“太颓废了,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一天天除了练剑就是躺着,太无聊了。” 在一旁砍柴的张米涑恨不得将斧子砍裴远野头上,这家伙刚刚还拜托自己帮他砍柴,转头就坐在躺椅上说无聊,这简直比卸磨杀驴还过分好不好? 这些天,山上很冷清,冷清的可怕。 陈姑娘生病,王青山去山下照看,顾禹星和月秋寒被师父派下山历练,还得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裴远野都快把鸡圈里的鸡毛数遍了,可该无聊还是无聊,唯独自己这位师父,剑仙李信叡是真能坐得住,每日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受山上倦怠氛围的影响。 燕彦打着哈欠推门而出,那双如灵猫般灵气动人的双眸尽显倦意,走到裴远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厨房,揉了揉肚子。 会意的裴远野无力点点头,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的像厨房缓步移动,做匀速缓慢直线运动。 “鸠占鹊巢”的坐下,手中拿着梳子的燕彦开始麻利替玖儿梳头扎辫子,三人看起来很有一家人的意味,张米涑终于是劈完了柴,伸了个懒腰的他擦了擦额头细汗,朝厨房喊道“小师弟啊,你做什么好吃的,给我也做一份。” “好~” 有气无力的应答自厨房传出,听的张米涑都是心底一阵无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一打哈欠不要紧,这可就算传开了,小院一时间哈欠不断,此起彼伏。 屋内,李信叡无奈道“都别打哈欠了,老头子我好不容易看会儿书,都要看睡着了。” 正在厨房忙东忙西的裴远野,那似张似闭的眼猛地一睁,连滚带爬的跑出厨房的他望向天边,转头望向剑仙屋中,谁知老人早已移步到了他身边,正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发现了什么?” “有客人来了?”裴远野疑惑的反问,他拿不准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了,只是依稀间感觉到一股令自己心惊肉跳的气息,磅礴如海,就像是师父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李信叡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有客人来了,沏茶迎客!” “好。” 裴远野顿时不困了,一个和师父一样的半步仙人? 是武神,还是偃师? 屁颠屁颠跑去沏茶的裴远野并未察觉到,李信叡那双一直负后的双手呈爪形,眉眼暗藏晦涩担忧。 不多时,院落上空多了一道身穿锦袍的俊郎公子,他坦坦落地,体态标致的朝剑仙拱手行礼,轻声道“那个小家伙呢?” “沏茶,先坐吧。” 燕彦抱着玖儿躲进了厨房,前者小声道“来的是个模样好看的公子,似乎是找你的?” 裴远野一愣,没正形道“不是吧,虽然我知道我长得英姿俊郎,那也不至于连个男的都要来和我求婚吧?” 燕彦责备的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道“玖儿还在呢,就知道瞎说,快去吧。” 裴远野点点头,说道“我给你煮了面就在锅里,趁热吃,不然该坨了。” 提着茶壶走到石桌旁的裴远野不由多看了偃师两眼,果然是个皮囊好看的俊郎公子呢,看起来也是很有钱的样子。 “你就是裴远野,快坐,我来这儿是有事儿求你。” 堂堂偃师求自己? 别逗了,求什么,求让自己杀了他?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裴远野倒好茶后还是好好坐下,静听下文。 “我想求你在日后的某一天杀了我。” 噗! 裴远野一口茶没兜住吐了出来,难以置信的说道“您别拿我找乐行吗,我这炼体境,您这都半步仙人了,我拿什么杀你啊。” “会有人帮你的。” “谁啊?”裴远野好奇的问道。 “周培元。” “周培元!?” 提到这个名字,裴远野险些站了起来,在意识到失态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问道“这么说您见过他了?那他怎么说?我妹妹又如何?” 一连三问,偃师挠挠头,细细说来“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前往龙门合道的路上,他答应了下来并托我告诉你一句话。” 偃师咳嗽了两声,学着周培元的语气道“我将裴非衣照顾的很好,我就在苍云剑宗等你来找我。” “至于你妹妹嘛,二人很亲昵,或许……” 裴远野茶杯落地,双目无神,险些从椅子上仰了过去。 “我剑呢,不用等那时候,我现在就能下山砍死那孙子,给我剑!” 李信叡脸红脖子粗的抱住杀气腾腾的裴远野,招呼道“张米涑,快过来管管你师弟!” “来了,来了!”端着碗吃面的张米涑快步而来,直挺挺的被裴远野一脚踹翻在地。 过了许久安抚好的裴远野,整理了一下思绪,似是想到了什么奇妙点子,开口道“要我说,您这个事情做的就有纰漏,它不严谨啊!” 偃师疑惑的问道“哪里不严谨?” 裴远野嘿嘿一笑,李信叡就知道这小子没好事,他一笑就没好事,可他总在笑。 “就我俩人万一不能杀了您呢,对不对,我强烈建议举办一场江湖选秀,那名字我都替您想好了,就叫江湖101。高端大气上档次,凑齐一众江湖才俊咱们就海选,再找几个江湖有头有脸的前辈当评委,从德智体美劳,唱跳rap各各方面来选拔,最终选出八个人就叫他们杀偃师专业小分队,成团出道。 等到您未来需要被杀就可以传唤他们,对不对? 绝对给您一流的被杀体验,还能在江湖掀起一场以杀偃师为浪潮的大波,您这也算临死火了一把,很多江湖老人死的时候葬礼都没人去哦,很惨的。 江湖人也是需要流量的,您看我这个想法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 裴远野说的正起兴,被李信叡伸手捂住了嘴,后者尬笑道“顽徒戏言,顽徒戏言,张米涑别躺着装死,快把你师弟抬下去!” 偃师嘴角扯起僵硬的一抹笑,这小家伙真的靠谱吗,或许自己真应该海选一个? 一百二十章:策马放歌 皓皓月光散落大地,蹄声如雷,十骑呈一线天奔行大地上,追逐着前方奔逃的流寇恶贼,为首的少年斥候斜提着一杆铁枪,身姿贴着胯下骏马的他威风凛凛,杀气飘四方。 “传令,换快弩!” “快弩!” 少年恶狠狠下令后,发现仅凭着连弩攒射距离不足以全歼,他双脚踹着马肚,那没有一丝杂毛的雄姿白马再度加速,令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一大截,可他眼中只有那奸杀掳掠,十恶不赦的贼寇。 杀红眼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安危? “我让你们跑!”他双脚麻利的站到马身上,凭着惊人的平衡缓缓站稳,手中铁枪应声抛出,将一贼寇从马上钉了下来。 他猛地一跃跳上另一贼寇马上,不待后者拔出短刃,他便死死的钳住其脖子,以无比巨大的蛮力活活将其筋骨折断,看着尸体无力的跌落下马。 其余几人见甩不掉,恶从胆边生,他们足有八人,杀一个看起来年轻的斥候绝不成问题! 少年见他们调转马头,同样是露出了开心的笑,拔出悬挂马侧的朴刀,以一敌八的少年开始主动冲锋,一往无前。 “老大,这小子是疯子吗?”独眼龙嘀咕的望向刀疤脸,头皮发麻的问道。 “别怕,一拳难敌四手,我们一起上,一轮冲锋就能将他砍成肉泥!” 一骑与八骑迎头撞上,少年下手狠辣的砍下迎面一人的头颅,随即伸手拽住那迎空飞扬的头颅,砸向其身后的那一骑,倒霉蛋直接被那铆足劲抛来的头颅砸晕,被自己的马踏碎胸膛,鲜血四溅。 乱刀砍来,躲闪不及的少年被砍伤了左腿,顺势翻身滚落下马的他以手中刀砍再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的马腿上,一人跌落,他不顾腿上疼痛,犹如饿狼扑食一样扑了上去,用刀自后向前捅穿了其胸膛。 一番冲锋,八人去三留五,少年失马腿负伤。 “再来!”少年甩掉头盔,发丝随风飞舞,月光落在他冰寒铁衣上,黑白分明的双眼杀气毕露,毫无畏死。 “他已经负伤了,再一波冲锋,他必死无疑!” 看着向自己奔腾杀来的五骑,少年站直身子,再距离自己最近那一骑挥刀的时候,抓紧时机的他竟是不顾那砍在肩膀上的一刀,而是拼了命拽住那人的手臂,将他硬生生从马上拽了下来,随即一脚猛踩在其胸膛,将其活生生一脚踏死。 那些还想趁机挥刀的贼寇被一道道流矢射死,那些姗姗来迟的斥候看着眼前血腥一幕,其中一个大胡子粗犷大笑“真他娘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这骨子里透出来的狠辣劲儿,真像。” 秦千里捡起地上头盔重新戴好,笑道“得了吧,我记得我刚做斥候的时候,属你马大胡子瞧不起我,怎么现在想起来恭维我了?” 哄笑声四起,大胡子破天荒老脸一红,嘴笨的他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憨笑着挠挠头。 重新翻身上马,秦千里握紧铁枪,轻声道“这些霍乱在洛川周边的贼寇差不多就清理干净了,一路断断续续追出三十里,先回前面不远的军营休整。” “是!” 几骑放开了奔驰疾行,偶尔传出几句不由自主的怪叫和欢呼都让秦千里觉得心中豪气千云,自小便随父在沙场的他最喜欢的就是策马啸西风的快活,所以这趟回洛川,他一时都没在城中多待,听说洛川城外有匪,当即毛遂自荐带着这帮随他回洛川的老兄弟剿匪。 “我听说啊,小将军有个妹妹生的好看极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这帮哥哥叔叔的也见见?” 提起自己哪位名动洛川的才女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暂且不提,便是那一副恬静莞尔的面庞,就足以让洛川那些官宦子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女子有一副好皮囊,其余再好的优点似乎都变得不足为奇,只是为这副皮囊锦上添花的点缀。 “还是算了吧,你是没见着,上回有个不长眼的兵痞口吐污言秽语侮辱小将军的妹妹,被揍得那叫一个惨,都没人样了。” “还有这种事儿,他娘的,要让老子遇见我直接一刀砍了他。” 秦千里安静听着,忽然开口道“我之前和爹爹说能不能带你们进洛川游玩,虽未答应,但我想这次再问一次兴许就可以了。” 一干瘦青年听到这句话双眼放光,激动道“此话真假,我可听说洛川青楼里的姑娘一掐都能出水,我这二十多年老处男了,可算是能开荤了。” 马大胡子不留情面的嗤笑道“张文远得了吧,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吗,那可是销金窟,一壶酒就比咱们一年军饷还要贵,你拿什么逛青楼?” 说着,几人不怀好意的将目光转向秦千里,后者可谓是很有钱啊,爹爹是大周朝第一武职天策上将,虽平日深居简出,可并不意味着人家家里穷啊,恰恰相反,天策上将府随便拿出来一个笔筒卖出去都够寻常人家吃上不止一年。 秦千里看着他们一个个绿油油的眼神,无奈道“我出钱行了吧,不过得说好了,那地方我是不会跟你们一起去的,到时候若是花超了,可就要从你们军饷里克扣。” 张文远等一众年轻人当即吹起了口哨,似乎那双手已经扒开了青楼姑娘的衣物,攀上了滑腻柔柔的山峰侧岭。 秦千里放慢了速度,悠然有节奏的呼吸吐纳,身上刚刚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缓缓止血,面色也不复刚刚那么苍白。 几骑自然而然将秦千里包围在中央,无论私下如何开玩笑,秦千里都是根正苗红的大周朝第一武将之后,谁出事,他都不能出事。 尽管少年心中不愿承认,可若有若无间,借着爹爹之威,在边军他都极为吃得开,可不能否认的一点就是,秦千里从不负众望。 溜达了一会儿,秦千里深吸一口气,喊道“来比谁的马跑得快,胜者我多让他搂一位姑娘!” “可别后悔!” 粗粝豪爽的言语响彻空旷天地,借着一抹月色狂奔,少年的肆意血气皆溶于奔行的风中。 一百二十一章:抓我 “看我这一箭!” 大风呼啸从少年划过,练武场中弦声不断,身穿白袍简服的秦千里拈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且极为标准,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军中神射手都啧啧称道,眼里对于这位小将军的期待无需多言。 离弦之箭飞似的脱手,百步之内,正中靶心,赢得满堂彩。 张文远站在一旁傻呵呵的同一旁的马大胡子说道“马胡啊,你看看不愧是咱们这一伍斥候的统领,我倒不是说谄媚,这一箭射的多好啊,要是我肯定做不到。 马胡赏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已经很谄媚了,再说下去我今日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说着,还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 张文远自觉无趣,一时一刻都闲不下的他朝起一杆木棍说道“小将军,我来跟你过两招,听说上次你五招就打趴下了一个校尉,我来跟你试试?” 秦千里放下铁胎弓,欣然应允。 马胡没去凑热闹,反正张文远撑不住两招,自己若是随大流一起去观战,若是被认出来自己和他在一标做斥候多丢人啊。 不多时,那边果然响起了杀猪般的嘶吼和哄堂大笑,马胡捂住脸,生怕别人认出他。 “小将军!有你的信!” 搀着张文远坐下的秦千里还没来的喘口气就收到了一封信,字迹潦草,一看就是爹爹亲笔写的。 “信上说什么啊。”张文远贼头贼脑的凑过来,谁知秦千里并无忌讳,而是将信纸递给了张文远,笑道“我给你,你又看不懂。” “那我不是让你帮我读嘛。” 秦千里哭笑不得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说妹妹想我了,让我尽快回去一趟,不然老人家亲自过来揪我回去。” “啊……那你怎么想的?”张文远眨着眼,想想平日里总“欺负”自己的秦千里被揪着耳朵,疼得满地打滚似乎也不错啊。 “当然是回去了,不然真等我爹过来揪我,我才不让你小子看我笑话呢。”秦千里感觉一阵头疼,他不是不想家,只是他是在应付不来那些听闻他回府就来找他攀谈的官宦子弟,他们要真是肚子里有些墨水也行啊,一个个不是来找自己去青楼,就是来找自己聊一些他不感兴趣的风流韵事。 强忍着不揍他们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每次他都不愿回去,怕自己那一天真忍不住揍了哪位尚书的孩子,给自己爹爹找麻烦不说,自己也少不了挨揍。 妹妹想自己了嘛?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妹妹乖巧可爱的模样,他害羞的傻呵呵一笑,似乎还是不错的嘛。 张文远拍了拍马胡,指着傻笑的秦千里,说道“依我看这家伙肯定是在想某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平日里那么正经,谁知道是不是在洛川那座青楼养了位姑娘。” “张文远,我看你是找死!” “你看,他急了!” “对,我是急了,但你也死了!” “啊!” 收拾好行装的秦千里依依不舍的拍了拍自己那杆特制的铁枪,说道“这些天你们每日都不能懈怠练习,马胡你年纪大管得住他们,切记不要让他们和别的伍打架争吵,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马胡捋着他的大胡子点点头,一旁捂着脑袋疼得要死的张文远不满道“每次你都把管我们这件事交给马胡,怎么不见你这么信任我啊。” “等你什么时候不欠揍了,就交给你。” 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的他已经能看见洛川高耸厚重的城墙,缓缓放慢速度的他下马入城,洛川每日都十分热闹,人群熙攘,牵着马倒是有些寸步难行。 “让开!” 熙攘人群开始四散,几个穿着锦袍的跋扈公子策马扬鞭,身边还跟着恶奴无数,简直是要比提枪杀敌的秦千里在沙场时还要威风。 秦千里眉头紧蹙,还在思考要不要让路的他牵着一匹风姿无双的白马早早就被那几个跋扈公子盯上了,为首一位模样不错的公子哥骑马走近,问道“这位小哥我看你这马不错,要不咱俩换换?” “这是军马,尚在编制之内,换是换不了,而且这是我爹爹送我的,我很爱惜。” 几人面面相觑,爆发出一阵大笑,为首之人擦掉眼角泪花,指着自己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爹就是兵部尚书,而我则是兵部尚书之子郭子川,你跟我这马在编制内,那我可就要带回去好好查查是不是在编制内了。你爹又是谁,好大的手段将一匹军中战马送给你? 陛下前阵子下令说了,边军之人除了有要务在身不可进城,你知不道这是砍头的大罪!?” 秦千里心中烦躁,抬头说道“我爹让我回来的,你他娘以为我想回来啊!” “郭少,我看这人跟个愣头青似的,不会家中父亲真的是朝中某位将军吧?” 一旁的跟班凑到郭子川耳边轻声道,他爹只是一位兵部员外郎罢了,六品官员,若不是自己巧舌如簧是根本不可能混进洛川官宦贵圈的,不过也正是凭借着他能言善辩,才深得郭子川器重,他的话郭子川一般都会听进去一二。 郭子川心底打了退堂鼓,谁知秦千里又说道“你爹是兵部尚书,当朝兵部尚书是谁啊?” 这一句话,就让郭子川安稳下了心思,一个连兵部尚书是谁都不知道的官宦子弟? 怎么可能,这家伙一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没准这匹马都是他从边军驻扎洛川外大营中偷来的! 一脸疑惑的秦千里看着在哪儿不知盘算什么的郭子川,不由出声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我爹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说着他面色平淡牵住马欲走,那格外冷静的模样险些把郭子川鼻子气歪了。 “走?给我上,这家伙可能是偷战马的贼,直接把他抓起来交由锦衣卫!” 恶奴一下子就将秦千里团团围住,后者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伸出双手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悠然道“喏,我先说好了,你要是真把我抓进了大牢,后果自负。” 郭子川怒极反笑“一个小小贼人也敢口出狂言,这儿可是洛川,容不得你放肆,抓起来!” 他自认大义凛然的一挥手,觉得刚才自己那一番话真是有几分将军气度。 “好!没想到郭少虽是名门贵族,还如此牵挂百姓,真是一位大善人啊。” “对啊对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听着身边人的阿谀奉承,郭子川愈发得意,心中已经想好要怎么收拾秦千里了。 恶奴一拥而上,秦千里很快就被五花大绑起来,推搡着被带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无不惋惜,好好一个模样俊秀的公子,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一百二十二章:闯祸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真是绝美的诗句啊,真不知我日后能否也可以遇到一位这般爱我的郎君,你说呢,秀秀?” 兵部尚书郭家府邸的后花园,梳着两个啾啾的清新女子秀手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的品读着,明眸皓齿的小脸因提及“夫君”二字,不由微红起来,就像是刚涂了胭脂,让人想轻轻啃上一口。 与她对坐的是一位眉眼盈盈含秋波的秀美女子,她穿着一袭淡粉色衣裙,外披一件白色绣花小袄不失端庄也不缺少女活泼,那张五官精致端庄的娇柔小脸上藏着一抹笑意,朱唇轻启间,嗓音空灵娇娇“你呀你,比起天天做这些春秋大梦,倒不如沉心静气下来,好好读读这些书。” 少女摇头,两个啾啾也好似拨浪鼓一般的摇晃,她叹了口气,眼羡的望向秦秀秀,说道“我要是也能有个长相英俊,提枪策马杀敌的哥哥就好了,秀秀你为什么能这么好命,看看我那哥哥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我这个做妹妹的出了门,脸上都跟着无光。” 秦秀秀无奈的放下手中书卷,伸出纤细长长的手指用力的点在郭奈一的脑门,谁知后者竟张这嘴,将手指咬在嘴中,吓了秦秀秀一跳,待她松嘴后,神色责备道“你这样跟你那哥哥有什么区别,既然郭叔叔请我来教你诗词,你若是学不好,那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丢人?” 郭奈一小嘴一撅,珠光溢彩的双唇嘟成一团“你是洛川第一才女,哪里会丢人,大家只会认为是我郭奈一天资愚笨罢了。” 秦秀秀正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前院忽而传来嘈杂的打闹声,还夹杂着一句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荤话,令两个尚未出嫁的水灵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定又是我那个哥哥,你等着,我去与他理论!”郭奈一愤愤起身,似是一道小陀螺般的直奔前院。 “诶……你等等。” 秦秀秀深知郭子川的脾气,那家伙就像个浑蛋无理的泼皮一般,怕少女受欺负的她同样起身,小跑着追上郭奈一。 “看我这一拳,快说你到底是谁!”郭子川抬手一拳打在秦千里的胸膛,后者面色如常,倒是郭子川这一拳好似打在了铁板上,他捂着手翻到在地上打滚,疼的他涨红着一张脸就差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了。 秦千里笑呵呵道“郭公子寓意为何啊,明明这一拳打在我身上,怎么疼了您的拳头?” “给我铁棍!” 郭子川咆哮着像身边恶奴吼道,接过那一杆铁棍,扬棍落手敲在秦千里肩头,这一次郭子川没忍住,嚎叫出了声。 握棍双手的虎口撕裂,钻心之痛令他险些一个没缓过来晕过去,好在身边有恶奴和其余公子将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给我打,打死他!” 恶奴得令,坏笑着围住秦千里,就在要施以拳脚的时候,少女娇斥声响彻前院,那些个恶奴连忙收起架势,站成一排。 在这座府邸,可以不听郭子川的话,可一定要听郭奈一的话。 “住手!我正在后花园和顾姐姐品读诗词,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郭奈一没好气的将眼神移向那位被五花大绑可模样英俊的公子,更关键的是,他的眉眼中含着沙场粗粝血气,这不正是自己喜欢的沙场小将军吗? “奈一,你慢些跑,怎么跑的这么……” 秦秀秀小嘴微张,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她看着被绑在院中的少年,伸手擦了擦眼睛再三确认还不够,甚至走到他面前,用手掐起他的侧脸。 刚刚郭子川拳打脚踢甚至拿出了铁棍都没能伤他分毫,可妹妹的轻掐面颊却让他消受不住,连忙求饶。 “妹妹别掐了,疼啊。” “妹妹!?”郭奈一觉得脑子不太够用,如果这个被绑着的少年是秦秀秀的哥哥,也就是说…… 秦千里!? 自己的哥哥绑了当今天策上将的儿子!? “你看你做的好事!”郭奈一再度呵斥一声,郭子川则是一脸的欲哭无泪,伸脚猛踹在搀扶自己的恶奴腰间,撒气道“扶什么扶,还不快去给秦公子松绑!” 秦千里摇头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来。” 真气迸发,他胸膛鼓胀起来,硬生生将粗绳崩断。郭奈一看了一眼满手是血,狼狈不堪的自家哥哥,心中多了些许惆怅。 郭子川顾不上疼痛,谄媚殷勤的走到秦千里身边,赔笑道“秦公子,我老早就看出你气宇不凡了,果然我这个看人还是很准的哈。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不也受教训了,要不就这样?” 就这样? 秦千里呵呵一笑,那双手搭在了郭子川的肩膀上,手微微用力,便让其疼得吱哇乱叫,不得不弯下膝盖,就差跪在秦千里面前了。 “哥……”秦秀秀伸手握住秦千里的另一双手,轻轻摇头,示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下去可就真会闹大。 秦千里松手时猛地一推,将郭子川推出两丈有余,撞到台阶才停了下来,后者直到此刻都觉得难以置信,无论如何他爹都是当今的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军旅的补给运输,他秦千里怎么敢! 他想站起身说一两句狠话,可后背磕碰石阶红肿了一大片,疼的他牙直打颤。 “我们走吧。”秦千里深深望了一眼郭子川,牵起秦秀秀的手大踏步的离开。 “秦千里,你会后悔的!” 少年驻足,微微侧头,笑道“那我等着你郭少的好手段,看看你个酒囊饭袋能拿我怎样,我就在洛川哪儿也不去!” “哥,别说了,快走吧……”秦秀秀看哥哥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牵着他向外跑去,出了郭府大门,她美眸透着焦虑,责备道“哥闯祸了啊,你干嘛要这样,郭子川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儿子,这件事本应是咱们秦家占理,如今你一出手伤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千里见妹妹责备起自己,有些生气的反驳道“这家伙终日作威作福,我教训恶人还做错了?” 秦秀秀看着油盐不进的哥哥,小脚猛地一跺,牵起他就往家跑。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马还没牵走呢!” 一百二十三章:找上门的麻烦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真是绝美的诗句啊,真不知我日后能否也可以遇到一位这般爱我的郎君,你说呢,秀秀?” 兵部尚书郭家府邸的后花园,梳着两个啾啾的清新女子秀手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的品读着,明眸皓齿的小脸因提及“夫君”二字,不由微红起来,就像是刚涂了胭脂,让人想轻轻啃上一口。 与她对坐的是一位眉眼盈盈含秋波的秀美女子,她穿着一袭淡粉色衣裙,外披一件白色绣花小袄不失端庄也不缺少女活泼,那张五官精致端庄的娇柔小脸上藏着一抹笑意,朱唇轻启间,嗓音空灵娇娇“你呀你,比起天天做这些春秋大梦,倒不如沉心静气下来,好好读读这些书。” 少女摇头,两个啾啾也好似拨浪鼓一般的摇晃,她叹了口气,眼羡的望向秦秀秀,说道“我要是也能有个长相英俊,提枪策马杀敌的哥哥就好了,秀秀你为什么能这么好命,看看我那哥哥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我这个做妹妹的出了门,脸上都跟着无光。” 秦秀秀无奈的放下手中书卷,伸出纤细长长的手指用力的点在郭奈一的脑门,谁知后者竟张这嘴,将手指咬在嘴中,吓了秦秀秀一跳,待她松嘴后,神色责备道“你这样跟你那哥哥有什么区别,既然郭叔叔请我来教你诗词,你若是学不好,那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丢人?” 郭奈一小嘴一撅,珠光溢彩的双唇嘟成一团“你是洛川第一才女,哪里会丢人,大家只会认为是我郭奈一天资愚笨罢了。” 秦秀秀正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前院忽而传来嘈杂的打闹声,还夹杂着一句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荤话,令两个尚未出嫁的水灵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定又是我那个哥哥,你等着,我去与他理论!”郭奈一愤愤起身,似是一道小陀螺般的直奔前院。 “诶……你等等。” 秦秀秀深知郭子川的脾气,那家伙就像个浑蛋无理的泼皮一般,怕少女受欺负的她同样起身,小跑着追上郭奈一。 “看我这一拳,快说你到底是谁!”郭子川抬手一拳打在秦千里的胸膛,后者面色如常,倒是郭子川这一拳好似打在了铁板上,他捂着手翻到在地上打滚,疼的他涨红着一张脸就差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了。 秦千里笑呵呵道“郭公子寓意为何啊,明明这一拳打在我身上,怎么疼了您的拳头?” “给我铁棍!” 郭子川咆哮着像身边恶奴吼道,接过那一杆铁棍,扬棍落手敲在秦千里肩头,这一次郭子川没忍住,嚎叫出了声。 握棍双手的虎口撕裂,钻心之痛令他险些一个没缓过来晕过去,好在身边有恶奴和其余公子将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给我打,打死他!” 恶奴得令,坏笑着围住秦千里,就在要施以拳脚的时候,少女娇斥声响彻前院,那些个恶奴连忙收起架势,站成一排。 在这座府邸,可以不听郭子川的话,可一定要听郭奈一的话。 “住手!我正在后花园和顾姐姐品读诗词,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郭奈一没好气的将眼神移向那位被五花大绑可模样英俊的公子,更关键的是,他的眉眼中含着沙场粗粝血气,这不正是自己喜欢的沙场小将军吗? “奈一,你慢些跑,怎么跑的这么……” 秦秀秀小嘴微张,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她看着被绑在院中的少年,伸手擦了擦眼睛再三确认还不够,甚至走到他面前,用手掐起他的侧脸。 刚刚郭子川拳打脚踢甚至拿出了铁棍都没能伤他分毫,可妹妹的轻掐面颊却让他消受不住,连忙求饶。 “妹妹别掐了,疼啊。” “妹妹!?”郭奈一觉得脑子不太够用,如果这个被绑着的少年是秦秀秀的哥哥,也就是说…… 秦千里!? 自己的哥哥绑了当今天策上将的儿子!? “你看你做的好事!”郭奈一再度呵斥一声,郭子川则是一脸的欲哭无泪,伸脚猛踹在搀扶自己的恶奴腰间,撒气道“扶什么扶,还不快去给秦公子松绑!” 秦千里摇头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来。” 真气迸发,他胸膛鼓胀起来,硬生生将粗绳崩断。郭奈一看了一眼满手是血,狼狈不堪的自家哥哥,心中多了些许惆怅。 郭子川顾不上疼痛,谄媚殷勤的走到秦千里身边,赔笑道“秦公子,我老早就看出你气宇不凡了,果然我这个看人还是很准的哈。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不也受教训了,要不就这样?” 就这样? 秦千里呵呵一笑,那双手搭在了郭子川的肩膀上,手微微用力,便让其疼得吱哇乱叫,不得不弯下膝盖,就差跪在秦千里面前了。 “哥……”秦秀秀伸手握住秦千里的另一双手,轻轻摇头,示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下去可就真会闹大。 秦千里松手时猛地一推,将郭子川推出两丈有余,撞到台阶才停了下来,后者直到此刻都觉得难以置信,无论如何他爹都是当今的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军旅的补给运输,他秦千里怎么敢! 他想站起身说一两句狠话,可后背磕碰石阶红肿了一大片,疼的他牙直打颤。 “我们走吧。”秦千里深深望了一眼郭子川,牵起秦秀秀的手大踏步的离开。 “秦千里,你会后悔的!” 少年驻足,微微侧头,笑道“那我等着你郭少的好手段,看看你个酒囊饭袋能拿我怎样,我就在洛川哪儿也不去!” “哥,别说了,快走吧……”秦秀秀看哥哥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牵着他向外跑去,出了郭府大门,她美眸透着焦虑,责备道“哥闯祸了啊,你干嘛要这样,郭子川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儿子,这件事本应是咱们秦家占理,如今你一出手伤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千里见妹妹责备起自己,有些生气的反驳道“这家伙终日作威作福,我教训恶人还做错了?” 秦秀秀看着油盐不进的哥哥,小脚猛地一跺,牵起他就往家跑。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马还没牵走呢!” 一百二十四章:低头不屈膝 “住口,千里你先带秀秀下去,这里有我。”秦焘站在儿子身前,言下之意是想将自家儿子撇的一干二净,就算是道歉无非是自己舍去一张老脸去给郭家赔个不是,人在官场不得不低头,是老人征战沙场多年以外学到的人生道理。 很多时候有供你低头的台阶已是不易,眼前的郭由检为何非要亲自来问罪,是心疼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也不是,更多的还是想借着自己敲山震虎,来威慑以自己为首的偌大边军。 若是再往深处想,或许这家伙早早就将此事报于陛下,一切都是龙椅上哪位的指使? 秦千里明白父亲的意思,可倔强少年并不肯退步,而是抢到了父亲之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虽无意间打伤了您的爱子,这件事我愿去道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错了,一切都是因为您儿子嚣张跋扈而起,郭叔叔您就没好好想过一件事,如若我没有身负修为,今日是不是就要被您的爱子活活打死?” 说到最后,秦千里攥紧拳头,双眼清澈坚定的寸目不移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上半头的郭由检,心中知道,自己道歉就算是承认自己错了,无论有再多道理都不会有人去听,无形间是自己矮了人家半头。 可总归是好过让父亲替自己出面,比起丢一个人的脸,也绝不能丢整座边军雄狮的脸面。 “你这孩子!”秦焘气急败坏的伸手欲拦,却不由心头绞痛,好在老将军定气十足,才没露出破绽,不然可就真是让外人看了一出闹剧。 郭由检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了,知道自己在追究下去,那就是自己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了。 在窃喜间,他还有些深藏心间的愤怒,想想人家老秦家的孩子看事情看的如此通透,还如此有担当,反观自家哪位只知道和自己要钱的二世祖,他心中对秦家畸形的恨意有多了几分。 “那就劳烦秦侄儿和老夫去一趟郭府了,道过歉这件事就此翻篇,以后兵部和边军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不至于因为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毁了陛下的长远大计,老将军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将军强忍酸楚的朗声大笑,笑声沧桑,却故作风轻云淡道“是也不是,就算是有再多私人恩怨,老夫也不会因私情做对不起圣上隆恩的事情,您说呢?” 被反将一军的郭由检并不生气,眯眼笑着点头,指了指门外,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送走了郭由检,本想责备两句的秦焘话语梗在了喉咙里,秦千里站在原地他身形佝偻,那个前几日还拈弓搭箭,策马提枪的英姿斥候,一时竟变得靡靡颓废,双眼迷离无助。老人猛地一咬牙说道“要不咱不去了,无非就是和他对簿公堂,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没必要让我儿子受这种委屈。” 少年抿嘴苦笑,轻轻摇头,心中委屈的他强忍着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懂事”。 “秦千里,抬起你的头,挺起你的胸膛!” “夫人……” “娘……” 一家人眼神都齐刷刷望向了美妙妇人,何知南拿掉头上簪子,移步走到这位和自己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儿子身前,柔声道“还记得这枚簪子吗?” 暂且不提眼眶湿润的兄妹,就连秦焘这位从参军从死人堆爬出来都没掉眼泪的老人,都是嘴颤抖着,再眼泪掉下来那一刻他连忙转身,刚强一辈子的老人,不希望再儿女眼前掉眼泪,兴许只要那样,年老色衰什么的就会慢下脚步。 这是兄妹生母留下的簪子,在老人接何知南第一次回府的时候,尚还年幼的秦千里,哭着堵在门前,手中攥着这枚簪子,说只要何知南肯戴上,他才会认可她做自己的母亲。 大周朝有个迷信的说法,戴死人留下的东西是很不吉利的,有可能会被死人附身,连连撞邪。 可那时还喜欢腰悬剑,看起来也年轻漂亮的何知南没有二话,在接过簪子戴上的时候,紧紧抱住了那个倔强的少年。 “还记得的小时候你同娘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守护好我们一家,所以你在十岁那年就随父出征,你觉得这次明明你没做错还要去向那个二世祖道歉,心中委屈,这是应该的。 但其实,你在刚刚拦在你父亲身前那一刻,你就已经完成了儿时的愿望,爹娘一天天都在变老,总有一天这个家只会剩下你和妹妹,记住今天的不甘心,日后自己讨回来。 宁低头不屈膝,才是我秦家儿郎!” 何知南伸手擦去秦千里决堤般的泪水,泪眼朦胧却笑道“去吧,爹娘还有妹妹等你回家吃饭。” 秦千里使劲儿点头,在踏步走出正厅的那一刻,他侧头一笑,说道“您是和生母一样好的娘亲,秦千里因为有您而觉得开心。” 少年脚步从未如此轻快,他招呼一旁的家仆,笑道“备马!” 秦焘走到何知南面前,牵起她的手,一生没说过什么肉麻情话的老人,想了半天也仅仅是想出了两个字。 “谢谢。” 何知南重新戴好簪子,挑眉浅笑,英气油然而生“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秦秀秀擦掉眼泪,哽咽道“爹娘,我去郭府门口等哥哥吧,和他一起回来。” “去吧,路上也劝着点儿你哥哥。” “嗯嗯!”秦秀秀小跑的跟上,心中有许多相对哥哥说,就在回来的路上说吧。 少女心中打定主意,微冷晚风吹的通红眼角生疼,夫妻二人手搭着手,看着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相视一笑。 秦秀秀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恰好看到一抹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若不是她正好抬头,根本注意不到。 少女鼻尖清凉,嘴角的笑在望到流星的那一刻转而深沉,温热掠过清凉,打湿了那衣襟处的绣花。 据说每划过一颗流星,都是一位留恋人间死去的人回来探望。 秦秀秀深深凝望着夜色,呢喃道“娘,是你吗?” 一百二十五章:伏击起,杀意现。 虚以为蛇的一番道歉之后,秦千里逃似的走出了郭子川的卧房,这家伙哪里像有事的样子,一连三四个洛川有名的花魁娇滴滴坐在他床边伺候,若真是有事,那也是明早起来腰疼。 可无论如何,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日后他在他的边军策马杀敌,想见到郭子川都未必能见到了。 “秦公子……” “这不是郭家二小姐吗,怎么了?” 秦千里奇怪的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郭奈一,轻声问道。 她眼中含星光点点,一双小手无措的放在两侧,那扭捏欲言又止的模样,将小女子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明明就是我哥他胡搅蛮缠,还要你亲自来道歉。我在这儿,替我哥哥向你认错了,好吗?”郭奈一想起自家哥哥,就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此一来,自己本和秦秀秀情同亲姐妹的关系又该如何? “没事的,就算真论起恩怨,也是我和你哥哥的,日后你可以来我家找秀秀玩,她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真的!?”郭奈一心底松了口气,很是热情的说道“要不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了,不必了,路我还是认识的。” 少年脚步沉重的走出郭府大门,就连回头拜别郭奈一的勇气都没有,少女看似轻声的安慰,何尝不是扎进他心中的一根刺。 “要抬起头,挺起胸膛……” 脑海里回荡娘亲的话,秦千里想故作轻松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可当他看到站在门口,提着一尾灯笼,神色焦虑的秦秀秀时还是没忍住,任由委屈冲上心头,成长的酸楚攀上眼角,顺着面颊跌落。 “这次回来被这摊子破事儿搅得一团糟,都还没好好抱过妹妹呢。” 秦千里虽再哭,却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唇角勾起笑意,有些期待的看向同样双眸通红的秦秀秀。 “哥哥……” 丢掉一尾灯笼,秦秀秀扑进他怀中,一向以恬静风雅名冠洛川的第一才女,肆意在哥哥的胸膛中宣泄情绪,哭声不断。 那双纤纤玉手握成粉拳模样,拍打在他的胸膛,力道虽微弱,可秦千里心中之痛更胜。 “让车夫先回去吧,哥哥驾马带你回去。”秦千里不顾秦秀秀的娇呼将她抱起,后者脸红道“哥,你这是做什么?” 本就扑了胭脂的小脸更加诱人,秦千里没搭话,而是横抱着她,提步上了马。 待让她好好坐下后,秦千里握住缰绳的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兄妹二人很久没这么亲昵过了,身后男子虽是自己的亲哥哥,可还是让秦秀秀心中娇羞无限,春心荡漾。 “秀秀,还记得儿时我第一次带你骑马,结果没注意咱俩都摔了下来,因为那件事儿我被足足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就在屋中禁足哪儿都不能去。 还是你每日隔着门缝来同我说话,想想就觉得有趣。” 秦秀秀心有余悸的回想起来,语气轻柔“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不过我记得是哥哥抱住了我,自己则被马蹄踩在了后背,流了很多血。” 秦千里傻笑着未回话,握住缰绳的手不由一松,白毛大马放慢了马蹄步调,悠然向前。 就让一切都慢一些,此刻兄妹温存,远胜一切。 就在兄妹二人尚还在交谈童年趣事之时,秦千里眸光一冽,侧头望向右边墙上,一道道黑影闪过,藏匿于夜色当中难以寻摸蛛丝马迹。 “妹妹,你先走,回去告诉爹有人拦路要杀你我。”秦千里翻身下马,手握住马鞍一侧的刀柄,手一甩明晃晃刀刃出鞘,他眸色转瞬而变,从刚刚的柔和转为了杀气凛然。 那匹和他相伴已久的战马明白他的意思,伸出马首在他脸上留恋似的蹭了蹭,便不顾秦秀秀的惊呼踏地飞奔,快似闪电的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我就在这儿,一人一刀,你们还不敢出手?” 秦千里沉心静气的握着刀柄,右侧墙头的黑暗之中,射出一枚精巧毒镖,举刀挡下毒镖的他又被左侧墙头窜出的黑衣人砍伤左臂,少年刀身一转,劈砍像其项上人头,谁知那人体魄射出金光,刀还未落下便将他整个人震起了数丈高。 半空之上,没有轻云境修为的秦千里双臂交叉在胸前,以求落地的时候可以减缓些冲击所造成的伤害,那浑身透着金光之人弹跳跃起,刀刃毫不留情的落在秦千里的腰间。 并无鲜血,也无伤痕。 衣衫被砍烂,露出秦千里内衬之中的乌黑宝甲,这面玄武黑甲是父亲强迫自己穿上的,起初自己还不愿意,没想到今日反倒救了自己一命。 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黑衣人神色诧异,在经过短暂的讶异后他再度俯冲,杀像落地的秦千里。已然落地的少年卷起一地飞尘,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人举刀劈头,躲闪不及的秦千里不得不双手抬起刀身相挡。 眼前之人修为约摸有轻云境下品实力,又有这诡异金光护体,杀自己是迟早的事儿,只求妹妹能快些叫来援兵,不然自己可真就要暴死街头了。 刀刀相撞,真气如水纹一般以二人为中心荡漾,秦千里被这一刀压迫的单膝半跪,额头渗出豆大汗珠的他咬紧牙关,双臂用力竟有站起来的迹象。 金光更盛,摧枯拉朽的真气将小巷墙壁悉数摧垮,一刀之势还在猛涨,秦千里不得不改为双膝跪地,哪怕是如此,仍阻挡不了那柄刀的下落势头。 “啊!” 秦千里惨叫出声,膝盖骨折裂的疼痛令他整个人好似经历天旋地转一般,眼前昏黑的少年仅能凭着一缕求生欲望,撑着刀身不落。 撑不下去了吗? 黑衣人将全身大半金光溶于刀身,清晰可闻的刀裂声响于耳畔,秦千里虽抬不起头却也知道,自己的刀断了。 他拼尽全力后仰身子,希望以此来错过刀锋。 白虹自不远处骤起,一道白衣身影撞开金光笼罩之人,那人手握一柄三尺青锋,身形瘦削的他长相本应是很英俊,可因为终日苦修隐隐脱相,可哪怕是如此,那眉目清逸的轮廓难改。 “剑修李一白,讨教了。” 一百二十六章:长街剑雨,阴谋扑朔。 在拜别了剑仙师徒之后李一白就开始了近乎苦行僧般的修行,他循着剑仙所言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浩渺云海也看过了冷峭悬壁,正如老人所说,他的剑道豁然开朗不说,整个人的气息都大有不同。 曾经迷醉于洛川贵圈的李一白听多了阿谀奉承,心中早已分辨不出哪句真哪句假,狂妄自大的毫无边际;如今的他更像是淬炼于水火中的一柄剑刃,外表冷然拒俗,内里是似火燃烧的熊熊剑意。 今日也是赶巧他昨天刚回洛川,早早听闻老将军威名的他晚上来拜访的时候凑巧遇到了这件事,剑修三尺剑,遇不平则斩不平,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璀璨白虹自李一白肩头煌煌升腾,他负剑站在秦千里身前,侧头问道“如何,要紧吗?” 秦千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身泥尘的他喘着粗气摆手,示意前者不要在乎自己。 李一白并未继续出剑,而是饶有兴致看着那浑身四溢金光的黑衣人,问道“说来奇怪,整座洛川会护体金光之人就只有一位,可你修为远不如那么大人,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嘴角溢出苍苍热气,弃刀合拳的他视死如归的扑杀向李一白,拳如雨点呼啸而来,近乎是无死角的一拳拳,且每一拳都饱含着充沛着真气和怒意,此番攻势,几乎可跨境杀人! “糟糕!”秦千里顾不上自己安危,心底替李一白捏了一把汗,这俩人平境,黑衣人这一拳拳声势浩大,反观李一白仍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也难怪他会担忧。 拳未至,风先至,风掠似刀从李一白耳边划过,他手攀附上剑鞘,对那充斥眼瞳的拳影置若罔闻,在他眼中周身所有事物都顷刻间沉浸下来,他的世界唯独剩下三样。 自己,剑,以及身前这位黑衣人。 无杂音乱心神,也无旁人扰剑心。 李一白向前踏出一步,随即拔剑出鞘,剑气似呼啸风雨笼罩住了黑衣人,他心中大骇,这些剑意沾染上他的体肤与衣襟,此时的他就好似下雨归家无伞的孩童,避无可免的淋成落汤鸡。 眼前的握剑少年唇角含笑,而自己则好似被他推入了茫茫大海,下坠不停,眼前模糊的只剩下蓝白色的剑光。 在秦千里眼中,只觉得李一白身形虚幻,好似被朦胧雨色包裹,看不甚清晰。 剑气与拳影碰撞,爆发出类似爆竹声的噼里啪啦声,仅是瞬间接触,李一白的剑雨就破了黑衣人的拳影金光,闪耀大半个洛川的白光直冲云霄。家家户户都推门而出,看着眼前似仙人手段的浩然景色,指指点点,几个迷信的老人甚至俯首跪拜,以为见着了真神降世。 本是平静的小巷,两面高墙尽毁,地面上也留下可怖残痕,不见黑衣人唯有收剑入鞘的李一白。 让他逃了吗! 少年神色愤愤,谁能想到这家伙会抱着体魄尽毁的代价遁逃,想来日后武道一途都再难精进了。 刚才还在暗处观察的一众黑衣人见眼前之景,纷纷窜逃,销声匿迹与黑夜当中。 春风拂身,吹起李一白的衣袖与袍子,好似振翅大雀飞翔的双翼,久而不落。 “我扶你起来。”调整好体内翻涌真气的李一白扶起秦千里,语气歉意“抱歉,来晚了,你的腿不要紧吧?” 虽是夜色茫茫,可李一白还是能看清后者淌着鲜血的双膝,他知道秦千里是武将,若是双膝废了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没事的,只是需要休息几日。” 不远处,遥遥火光冲天,虚弱的秦千里在闭眼之际只看见了爹爹关怀紧张的面庞,听到了妹妹抽泣的哭声,便再无其他,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度睁开眼的他躺在床上,盖着锦绣大被,闻着独有的香薰味心头松了口气,觉得手臂被什么重物压住,皱眉侧头迎面就看到了妹妹那张光滑似天鹅蛋的小脸。 她像是一只玩倦了的灵猫双臂搭在自己手臂上,晶莹小鼻微耸吐气如兰,那紧俏双唇微张,香舌似是刚生小荷露出尖尖角。 原来,是守了自己一夜吗? 秦千里费劲翻身用另一只手轻抚她柔嫩滑腻,却不失少女轻滑的面庞,本想着就这样再睡一会儿的他发现妹妹早就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心一虚,老脸通红的他连忙翻身转过身去,轻咳两声,微微责备道“你就在这儿守了一宿,身子骨受得住?” 秦秀秀捂着腰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床上,笑嘻嘻的躺了下来,将头靠在哥哥的后背上。 “你这丫头,不知男女有别吗,亏你还是洛川第一才女,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定要说你闲话。” 秦秀秀伸着懒腰,见哥哥这么说自己,假装抽抽涕涕,梨花带雨道“我好心守了哥哥一夜,原来都不领情的嘛,真是让人好生伤心。” 说着,她还故意伸出柔夷抱住哥哥,就差那一双纤纤长腿也搭在他身上了。 秦千里仓惶败下阵来,认错道“是我错了行吗,那你躺能不能好好躺着,一会儿让爹娘看到骂的肯定不是你。” “嘿嘿。”憨笑的少女收回双臂就那么静静躺在哥哥旁边,那小女子姿态哪里还有为洛川所有官宦人家女子讲学的大家气度? “爹娘呢?” 秦秀秀头疼的叹了口气,说道“爹爹一大早就进宫了,说是要和郭尚书当堂对峙,想来是觉得这次暗杀是郭家人安排的,就连李一白都作为当事者跟爹爹一起进了宫,这件事算是彻底闹得洛川人尽皆知了。” 秦千里本就头脑简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是郭家人动的手,你是不知道我昨晚拜别郭由检的时候,那家伙看我的眼神总暗含着不怀好意的意味,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莫非那家伙由断袖之癖?” “你个小丫头,从哪儿看的这些浑词。” “嘻嘻……” 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聊的兄妹,根本没意识到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围绕郭、秦两家展开。 一百二十七章:巍峨皇城漫春雨 春风含冷,携来云幕遮于洛川上空,化为星星雨丝坠落人间。 秦千里推开暮色蔼蔼的窗户,凝望着自房檐下连连滴落的水珠,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就好似洛川上空的阴云经久不散。 秦秀秀蹲坐在小炉旁煎药,双手托腮的她,秀气面庞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柔亮。 秦千里手一拍窗边,震得水珠猛地下落,不少都溅在他脸上。秦秀秀被吓得一颤,奇怪的看着哥哥。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爹不回来可能是被留着用膳,那李一白总该回来报个平安吧?” 他脚步急躁的在屋中来来回回,似是想到了什么,右手成拳在左手掌心上一拍,说道“你说我现在去找月阳是不是就能混进宫里,这样就有机会去问政殿查探一番虚实。” 月阳公主算是秦千里的青梅竹马,二人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只是在这之后随着周荒大战渐落尾声,他才被爹爹的部下接回家中,起初他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那些征战沙场身中数箭都不叫一声的叔叔们,为何在看到自己后抱着自己哭半天。 直到后来他才得知了那个令他心底发凉的答案,自己是被囚禁在宫中的质子,爹爹手握边军大权在外征战,当今陛下害怕秦焘倒戈,便将自己这个独子作为人质接入宫中,美其名曰是陛下喜欢自己,实则就是一些拙劣的帝王权术。 得知真相后的秦千里自此便对那巍峨大气的皇城有了恐惧,也就再也没见过月阳一面。 可事已至此,不得不想此下策。 双膝隐隐作痛使他不得不坐下歇息,秦秀秀并不搭话而是拿起一旁的毛巾裹住药锅两边将它取了下来,用钳子勾起火盖收拢起熊熊小火。 她用手腕擦去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轻声道“等晾凉就先喝药吧,哥哥?” 秦千里揉着双膝,苦笑道“秀秀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爹爹如今在皇宫音讯全无……” 秦秀秀含齿浅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吧,我想一会儿皇宫里的老太监就会亲自来接哥哥您入宫了,您还是先想想一会儿当堂对峙的时候说些什么吧。” 话音刚落,何知南便来到了门前,她跨槛走进屋中,语气暗含担忧,那张未被岁月摧残,皮肤仍细嫩如初的脸上有淡淡的忧虑。 “千里,陛下召见你进宫,马车就在门外。” 秦千里惊诧的站起身,不由对妹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洛川第一才女,简直是料事如神啊。” 秦秀秀嘿嘿一笑,挺起高耸胸膛,小头一歪,得意的说道“那是,先喝药再去吧?” 秦千里点头拿碗盛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后,没听完何知南的嘱托便跨步走出房门,不顾雨浇身子的他来到府门外,看到撑着油伞的宫中大太监荣公公谦恭的站在马车旁,低眉顺眼,毫无架子。 “呦,您怎么不撑伞就跑出来了,老奴这把伞给您。” 荣公公见淋的跟落汤鸡似的秦千里,连忙将手中伞递了过去。 秦千里摆手拒绝,提步上了马车进了车厢,掀开车帘催促道“快走吧,荣公公!” “得嘞,公子您也是急茬等不起,那咱们就入宫!” 身为宫中大太监的荣公公可以说是打小看着秦千里长大的,许多年未见再见到时,这么一位洒脱利落的少年郎站在眼前,心里也难免有些喜悦,话也就多了起来。 “秦公子您是不知道自打您离开宫中,老奴那叫一个无聊啊,还记得小时候您骑在我头上还撒过尿呢。” 提起这些趣事,荣公公一脸的褶子都揉成一团。 马车缓缓行进了御道,秦千里挑帘四望,高耸大墙好似护卫林立两边,因雨水扑打的墙面变为了凄凄沉色,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 穿过朱红大门,行过城洞,便可以看到雄壮伟丽的殿群,连绵成片的宫殿好似是一头蛰伏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 雨势渐大,砸在车棚,也砸在秦千里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上。 那种自童年得知事实真相便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占满全身,呼吸急促的他将头都伸出了车窗外,浇了个痛快。 —— 问政殿中,皇帝披头散发穿的懒洋,悠然的坐在卧榻上的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眸光冷淡看不出表情,一扫坐在两边的秦焘和郭由检。 前者眸光似火,愤怒无比;后者苦笑不得,连连否认。 “陛下,秦千里带到了。”荣公公先一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带进来。” “宣,秦千里!” 立于殿外的秦千里额头发丝还滴着水珠,凉凉水珠顺着落下,划过眉眼落在下巴尖凝为一颗大水珠,砰然落地,溅起微弱水花。 在听到宣自己上殿后,他先是擦去脸上雨水,方才走了进去。 进到殿中,三拜九叩大礼面面俱到,他跪叩在地上,心思乱如麻。 “今日主要是解决事端,繁杂冗节不必细论,赐座吧。” 秦千里屁股刚落凳,坐在对面的郭由检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哭天抹泪道“陛下,我何苦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杀了侄儿,道歉已是道歉过,老臣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还望陛下彻查此事,还老臣一个清白!” 钟龍放下茶盏,信誓旦旦的说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将此时彻查清楚,不如先让秦将军的儿子说说,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千里点头欲下跪再说,被钟龍身手拦下“坐着说就行,郭爱卿也赶紧坐下吧,不然朕可要生气了。” 郭由检一听忙坐下,静静候听。 秦千里将事情一五一十,来龙去脉都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说完他心底有些奇怪,为何身为最重要证人的李一白不在? 钟龍笑着盘坐,挑起眉头望了望秦焘,看了看郭由检,声音柔和的询问道“两位爱卿,如何看此事?” 昏沉天气因一道电光猛地闪烁,那一刻在秦千里眼中的钟龍,脸颊一半被白光照耀,一半则匿于烛火,好似蒙在纱中,嘴角有这难以琢磨的笑意。 巍峨春雨漫皇城,恍然惊雷入室来。 一百二十八章:故人相逢,柔阳轻照。 郭由检这次似乎是学聪明了,不在说话,而是将话语权让给了秦焘。 钟龍会意,侧头望向老人,问道“那就让老将军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臣以为此事郭由检嫌疑最大,就算不是他所为但我想也应从他开始查下去,凶手当街杀人显然是蔑视巍巍皇权,不拿您这位天潢贵胄当回事。 所以此事应当彻查到底,不仅仅是给我儿子一个交代,也是给洛川百姓一颗定心丸!” “好!”钟龍拍手起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笑意满满,他走到老将军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老将军说的不错,杀手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本就是罪大恶极,况且老将军为我大周朝征战四方,儿子却险些被当街杀掉,若是朕不好好解决岂不是寒了老将军的心? 朕在这里保证,最多三日,定会将行凶之人缉拿归案!” 此番话便是对这件事的盖棺定论,至于能否真的缉拿归案,就不能再过问了,再问下去兴许就是龙颜大怒,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秦千里低头无言,英气的面庞上划过淡淡阴翳和无可奈何的苦笑。 雨声渐小,偶然还能听到一两声鸟啼,阴沉天色于无声间放晴,小雨在明媚照耀下折射金色的光,洒落人间大地犹似丰收春神的低语。 今年,会是个丰收年吧? “爹,您慢点。” 秦千里伸手搀扶老人,看着他跨步过槛的脚,出声提醒道。 秦焘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爹这还没老呢,干嘛就摆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着,老人猛烈咳嗽,涨红了面庞,他抬头看着渐停雨势,没来由感叹道“不知还能上朝几次啊……” 秦千里打量着爹爹愈发佝偻的身形,不由挺起几分胸膛,脚步也比老人快了些许,想替老人挡下这虽不大却扰人心弦的细雨。 “秦哥哥!” 呼声好似灵鸟轻啼,寻声望去,身穿淡粉襦裙外罩绣着点点寒梅瓣的襟大袖衫,胸前露出诱人乳白的女子正小跑向少年。 她小脸微施粉黛,朱唇上点了一抹红胭脂,同额头描纹的瑰丽花纹相得益彰,最出彩的便是嘴旁好似仙人妙手留下的美人痣,小时候秦千里还常因为这颗痣嘲笑她,如今看来这枚痣让本清纯可爱的少女平添了一分柔媚,好看的打紧。 秦千里疑惑的看着站在身前的娇俏姑娘,客气的行礼道“这位姑娘,你是谁啊……” 月华面露委屈,纤纤小手指着嘴角旁的美人痣,提示道“秦哥哥你忘了,这颗痣。” “月华!你变得好好看,我都认不出了。” 秦千里一扫心中阴霾,虽对这座皇宫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可对那个在儿时常伴左右的可爱丫头却提不起半点不喜欢,应该说是很喜欢才对。 淡抹春阳刺破最后几缕阴云,柔和唯美的光恰好落在二人身上,似乎也在为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增添色彩。 月华见秦千里认出自己,夸张的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刚刚听说秦哥哥来皇宫就紧赶慢赶的跑来了,还好没错过,这趟来皇宫是做什么?” 秦焘笑呵呵的打岔道“月丫头,见着你的秦哥哥就忘了和我这个伯伯打招呼了?” 月华嘴角升起浅笑,长长睫毛在光下呈柔金色,她身姿微低朝秦焘施了万福,有几分儿媳妇给公公请安的感觉。 “哪里的话嘛,我只是看到秦哥哥太高兴了而已,秦伯伯,能不能让他陪陪我?” 月华小手负后,脸本就涂抹胭脂,红起来更显诱人,娇羞模样令人难以拒绝。 秦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副揶揄偷笑的神色,后者还未明白爹爹什么意思,就被他丢在了原地。 “谢谢秦伯伯!”月华朝老人背影轻喊,随即伸手牵起秦千里的衣袖,兴冲冲说道“走吧,我同你说哦,自从你走后千月宫就我一个人住了,还记得那座宫名是怎么来的嘛?” 千里月华,千月,取二人名中一个字,寓意深远。 秦千里红着脸,说道“当然记得,是你我二人一起取得名字。” 月华得了满意的答案,似乎连发丝都笑出了声,那随风轻舞的弧度便是证明。 二人一路来到千月宫,这里和秦千里当年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小院中似乎还有二人童年打闹的身影,那时候他最爱干的就是坐在那面池塘旁边,斜倚着冰冷青石,眼神跃过高高宫墙,好奇探寻着外面的世界。 似乎,一切都变了;可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他眼中含着薄泪,望向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月华,由衷的说道“儿时能有月华在身边陪我,真好。” 滔滔不绝的少女一愣,羞赧的举起小粉拳拍打在他的胸膛,别过头去,羞滴滴道“秦哥哥一定是瞎说的,对吧?” 口是心非的少女,当然希望他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秦千里刚想说话,便又被她拉着衣袖进了屋中,走过正厅像右掀开幕帘,便来到了女子闺房。 轻轻熏香萦鼻,和月华身上的体香是一个味道。 “坐嘛,今日我来给秦哥哥泡茶,儿时我手笨都是你照顾我,所以长大了我就学了泡茶做饭还有绣花……”话音轻顿,她眼神灼热大胆的望向秦千里,又无比羞涩的继续说道“已经能做一个好妻子了呢。” 秦千里被这一句话惊的咳嗽出声,刚坐在卧榻上的屁股差点弹起来,看着他这副窘迫样儿,月华噗呲一笑,沏茶的手也慢了下来。 看着杯中清白透翠的淡茶,秦千里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眉头挑起,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错啊,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岂止是三日,三年都不止了。” 秦千里心头一震,苦笑着放下茶杯,呢喃道“对啊,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啊。” 月华似乎意识到因为自己而导致气氛悲伤起来,小手轻拍脑门的她跑去床底边翻腾边说“我收藏了许多儿时和秦哥哥画的画,我找找看。” 少年看着蹲下翻找的身影,用她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可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一百二十九章:少年下山,寻觅归途。 腰悬长剑的少年立于湖畔,他低头看着平静湖面吹皱起涟漪,抬起脚踏上湖面却不落其中,缓步走向湖中央,右手攀上剑柄,陡然紧握。 手慢慢抽出长剑,感受着剑摩擦剑柄发出的细微碰撞声,一气呵成的剑气扑朔迷离,道道水波凸起,扬起落下,少年踏水柱飞身在半空划出青色剑痕,好似宣纸泼墨,大开大合。 盘旋落地,裴远野昂首自卖自夸道“看看我这剑术简直绝了,如今别说是杀偃师了,就是去大荒单挑哪位武神也是绰绰有余了。” 蹲坐在湖畔的玖儿很给面子的高声叫好,小脸涨的通红,显然是卖了力气。 反观燕彦则是赏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灵猫似的眸子深处暗藏爱慕,表面上却出言讥讽“你除了用嘴能唠叨死哪位大荒武神以外,我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诶,你个婆娘不要以为胸大就了不起哦,话说你最近是不是丰胸了……” 话未说完,燕彦早已抽出腰间青锋,掌心微微用力,拍击剑柄,一柄飞剑便掠向裴远野。 少年不躲不闪,掌心凝聚雄烈真气,抓住时机轰出一掌,竟是将那飞剑在半空逼停。 还未来得及嘲笑,燕彦以至身前,她抬起脚尖,娇笑狠辣的对着裴远野的裆部就是一脚。 惨叫惊起山林鸟雀,玖儿伸手捂住眼,不敢去看着惨烈的一幕。 裴远野在地上翻腾打滚好似一条长蛆,他张这个大嘴不停的哈着凉气,双手捂住自己的大兄弟,身形如海浪弯弯曲曲。 “燕彦,我杀了你!” 裴远野咬着牙伸手扑住燕彦的双腿,一个站不稳,她也倒在地上。 “裴远野,你疯了!” 燕彦咬着一口银牙,啐道。 裴远野坏笑不答,顺着那条圆润有力的大腿一路抚摸而上,任由燕彦如何踹自己就是不肯松手,快要摸到肉感十足的臀部时,裴远野才停下手,狠狠的问道“服不服,还敢不敢在造次了?” 燕彦脸红耳热,面若滴血,恨不得拿把菜刀直接一刀切了裴远野。 玖儿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二人,小丫头对男女之事虽不是很懂,可也不能说完全不知。 “裴远野和燕姐姐亲嘴了,不知羞!” 这句话,似千斤巨石砸进湖中,激起何止千层浪。 时过半晌,和师父解释的嘴皮子都磨薄了,裴远野失魂落魄的坐在院中石凳上,一张脸贴在桌上,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燕彦则是过河拆桥的嘲讽道“谁让你动了色心,活该!” 升不起反驳欲望的裴远野双目无神的看着小院门口,跨过门望向山道,似乎看到倩影涌动,好像有人来了? 梳着羊角辫的白裙赤脚少女一步一个脚印的行于山道,明眸皓齿的小脸滑落汗珠,红润面色可人讨喜,令其看起来少了几分仙气多了些许人气。 石琢清心底暗骂那个曾一剑击败她的少年,也正因如此,这一次没了师父傍身的她选择老老实实,走向那间她并不想去,却不得不去的小院。 求人办事,低人三分。 她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高傲的自尊心,为了那柄神刀赤霄,受些气又如何? 她还未抬脚踏进院门,就被吊儿郎当,坐在门槛上的裴远野拦住了。 他一脸欠揍,若是这个时代有烟,给他点根烟儿就是妥妥的古惑仔啊。 “你怎么来了,不跟着你那神仙师父回海里继续当神仙,又想挨揍了?”裴远野咧嘴坏笑,说着那双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少女神色慌张,柔夷交叉在胸前摇晃,那庞然轮廓也跟着晃荡,令裴远野有些眼晕。 这家伙跟燕彦比起来,那个更大? 裴远野回头比较着望向燕彦,又看了看石琢清,心底有了答案。 果然,还是燕彦更胜一筹。 “让那小丫头进来吧,她是有求于人才来的。” 屋中,传出老人苍健的嗓音,裴远野懒洋洋的答了一句,便抬屁股让出了门口。 “谢谢。”石琢清低眉顺眼,咬着薄唇,柔柔道谢。 裴远野忽然觉得是自己有些不对,连忙摆手,说道“没有啦,你赶紧进去吧。” 燕彦审视的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仙气飘飘的石琢清,略狭美眸不经意间透着敌意。石琢清也注意到了她,四目相对,无声硝烟弥漫。 待到石琢清走进屋中,燕彦招呼着裴远野坐下,后者大咧咧的说道“嘛呀,要亲我怎么着?” “亲个鬼,我跟你说正事,我总觉得那个女孩怪怪的,似乎心机很深的样子,你以后能少接触便少接触吧。” “好好好,听你的不就是了。” 裴远野双臂交叉自成窝垫,舒服的躺在石桌上,疑惑道“说来奇怪,这家伙怎么想着来山上找人帮忙,如今三位师兄连同月秋寒都不在山上,难不成老人要亲自出山?” 燕彦秀眉一挑,瞥向正握着自己青丝揉搓的裴远野,问道“怎么,我看你很关心她嘛,难不成是看见模样好看的姑娘动心了?” 少年打了个哈欠,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明亮,说道“我可没那个好兴致,只是多少有些好奇罢了,她们是炼气宗门,掌握着一手识天灵,断地险的玄妙本领,所以她来绝不是走投无路而是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至于到底是怎么个算盘法,就要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斗鸡玩腻的玖儿抬屁股坐在裴远野身边,三人目光出奇一致,齐刷刷的望向李信叡的那间屋子,静待下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中的那缕青丝都沾上了手心汗渍,裴远野不知从哪儿整了一把瓜子放在桌上,干等着也无聊,不如嗑些瓜子还能消磨时光。 贝齿嗑开外皮,香舌灵巧取出瓜子,那刮唇而过的小舌泛着淡红,透着别样诱惑。 模样好看的人,就连嗑个瓜子都那么风姿万千。 裴远野心头轻叹,屋内传出李信叡的声音“裴远野,你进来。” 果然,是要自己帮忙吗? 裴远野起身而去,在经过燕彦时用手轻抚其唇,将粘在上面的瓜子皮拿掉。 双唇传来的粗糙微热未散,刚下唇角又上双颊。 一百三十章:二女相争,鸡飞狗跳。 “什么,要我跟她下山,而且还不让我回来了!?”裴远野有种被退学的感觉,明明说好了要让他在山上待上两年,自己这还待了不到一年就轰自己下山? 李信叡迎上他疑惑不解的眼神,缓缓说道“如今你因为强行动用古玉力量破碎经脉已无大碍,剑术该教的都已教给你,如今正是你下山真正一展剑术的时候。” 如鲠在喉的裴远野不知说些什么,将眼神移向坐在一旁捂嘴偷笑的石琢清,没来由将火气撒给了她“你笑什么啊,要不是你来找我帮忙,我何至于被轰下山啊。” 少女小嘴一撇,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还是不要去和他做口舌之争好了。 李信叡伸手拦下就差跑房顶撒泼打滚的裴远野,说道“你帮小丫头这个忙对自己也会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燕彦和玖儿会跟着你一起下山。” 裴远野皱眉道“那山上不就师父您一个人了?” 老举起干枯手掌,摇晃着两根手指,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他说道“整座天下能与老夫分生死的不过两人,一个龟缩在大荒草原不敢露面,至于另一个很可能会自己把自己一巴掌拍死,更不需要我多做担心。” 裴远野欲言又止,眼神移向捧茶轻饮的石琢清,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出神的望着杯中漂浮的丝缕茶叶。 春日暖阳映进窗来,洒落在少女姣白面颊,光映着她微圆小脸上淡淡可见的细嫩绒毛,娇柔无比。 或许,这个小丫头真遇到了什么燃眉之急吧? 少年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一软,将嘴边话咽回肚子里。 谁知她撅起小嘴,幽幽叹气,用欠揍的语气说道“这个茶好难喝啊,就没有更好喝的茶了吗?” 裴远野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我看你就是挨揍没挨够,要不再出去比划比划?” 石琢清不以为然的晃着小脑袋,放下茶杯,举起小拳头,说道“好啊,等本姑娘我取了那柄刀,别说你一个你了就算是八个你也能打趴下。” “呦呦呦,你要真能有这么厉害,还至于来找我帮忙?” 她不在说话,神情扭捏着挠了挠头,脸红了大片。 “你思春啊?” “放屁!”脱口而出一句粗话,底气不足的少女慌忙站起身,搪塞着对老人鞠了一躬,逃似的跑走了。 好似偷人粮食的小耗子,娇憨可爱。 裴远野觉得很奇怪,问道“师父,你就这么放心徒弟我下山去帮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还带着燕彦和玖儿,万一真有什么麻烦该怎么办?” 李信叡白了他一眼,鄙夷道“怎么,你还搞不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不成?” 猴精如裴远野,有种拨开云雾见明日的感觉,笑道“该不会她故意说茶难喝是因为她根本就没喝过茶吧?” 老人不置可否点点头,神秘一笑“我给你个保命的宝贝,要不要?” 少年眼冒精光,舌尖微舔干燥嘴唇,凑近老人坐下,谄媚道“师父到底是什么宝贝啊,赶紧拿出来给徒弟开开眼嘛。” 李信叡从袖袍中拿出一方古朴玉牌,无花纹雕琢也无流苏点缀,就是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玉牌,好似冬日白雪一样干净。 “这是什么,师父,您不会坑我吧?”裴远野试探着接过玉牌,入手凉意十足,好似握住了一块儿冰。 少年握着玉牌摊手将它置于窗前,薄光打在上面,光滑表面变得清澈无比,裴远野将它举到眼前,可以隔着看清李信叡鬓角白色发丝,可若移开玉牌,便又模糊起来。 “放大镜?” “这块玉牌自有玄机,危难之际,用意自现。” 裴远野还想追问,院内却传来了燕彦和石琢清的争吵声,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你这野丫头,说什么!?”燕彦大拇指扣在剑柄,俏脸因愤怒而涨红,高耸起伏的胸膛,不失为一道美景。 “说你是侍女怎么了,难道你不是跟在裴远野身边的暖床丫鬟吗?”石琢清疑惑的歪着脑袋,瓷白小脸上也掠过一抹不悦,周身白气震荡,裙角微扬,小脚露出荷叶尖尖。 “你个赤脚的野丫头,得教教你何为与人交谈。”玉手握剑出鞘,剑气如长鲸饮水,绵延荡开,蓝白剑光弥漫小院同白气交织在一起,爆发出节节炸声。 石琢清踏步跃起,左拳在胸前蓄力,刺眼光芒大盛,吞没了她的玲珑身形,如平地起长虹,这一拳直砸燕彦面门。 后者俏脸依旧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她抬眼看着那愈发近的拳头,竟无出剑之意,就连拔剑时那陡然升腾的剑气也消融于苍白之中。 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出剑的。 拳掌相撞,白气疯狂的躁动肆意,翠色自掌心溢出,就像是一团烧不灭的烈火疯狂蚕食掉石琢清这一拳的劲道。 白气消散,少女身形落地,看着被裴远野死死握在掌心的玉手,心头一羞,却还是故作神气道“快松开,小心本姑娘揍你哦!” 好似狐假虎威的狡诈小狐,可是这个小狐狸似乎不太聪明,在她身边护她周全的老虎可并不在。 “嗯,揍我?” 拳头用劲攥住少女粉嫩纤手,剑意包裹,石琢清只感觉针扎似的疼,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抵抗,就连脚趾都弓曲着发力,仍无济于事。 就好似落入蛛网的猎物,在拼尽全力的挣扎,也只是为猎手增趣添彩。 膝盖微曲,香汗淋漓的少女倔强着不低头,纵使双眸白雾蒙蒙,她仍旧要紧一口银牙,不肯说半句软话。 “裴远野,算了。”燕彦看的眉头微皱,少女被折磨的很痛苦,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便出言相劝。 “姐姐看起来很难受,裴远野不知羞,只会欺负小姑娘。”玖儿也正气凛然的呵斥,裴远野苦笑着松开手,明明就不是他惹出来的事端,干嘛最后整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事一样。 石琢清小手通红,肿胀着好似刚出笼的馒头,泪水夺眶而出的少女大声怒道“裴远野,我一定要杀了你!” 言罢,白裙身形灵动的跃墙而出,余留下那句杀气腾腾的誓言。 一百三十一章:门外既是江湖 夜色大幕落人间,繁星缀缀,月光为湖泊撒下薄薄糖霜,柔和的随着水纹荡漾而起伏。 白裙少女坐在湖边,玉足似鱼儿在水中荡起小花,骨节分明的脚踝挂着水珠在月影下,那个白日娇纵倔强的石琢清似乎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她抬起还微微生疼的左手就连皓腕都渗着血红,浸润到水中,凉意沁人心脾,痛感也消散了几分。 眉眼如画的小脸上泪影婆娑,一路孤身一人的少女其实经历了很多,没有师父傍身的她险些被人骗进窑子,还被许多欺负她初涉江湖的老油条揩油,这些她都觉得没什么,权当是成仙之路的必经困难。 可今日裴远野的那一掌,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笨拙的单手擦去泪花,本就美得惊心动魄的俏脸更添柔色,少女就像是个遍体鳞伤的小松鼠在孤独无人角落舔舐伤口。 哭声渐大,到最后演变为了嚎啕大哭。泪水似断线金珠,一颗接一颗跌出眼眶,诉说着少女心中委屈。 “别哭了,别人还以为山上闹鬼了。” 石琢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裴远野,她带着浓浓鼻音和敌意问道“你来干嘛,故意来取笑我吗?”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要是死了的话,我也不至于屈尊降贵的下山和你去杀什么恶兽了。” 顺势坐在少女旁边,她后怕的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挪动屁股,想离他远一些,越远越好。 这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裴远野的法眼,他觉得好笑,将手中的跌打酒放在二人中央,说道“跌打酒是从武当山偷来的,是名震天下的名医王百草秘制药方,你涂抹上一些,明天就能消肿去痛,很管用。” 肉乎乎的小脸仍堆着怒意,她狐疑的望向出神看着月影笼湖景色的少年,问道“这跌打酒不会被你下了药吧,我一涂是不是就会经脉尽断,武功尽失,然后你就会把我卖到窑子里,对不对?” 裴远野诧异着挑眉,凝望着石琢清凝脂般的小脸,虽说少女还有些婴儿肥,可那灵气盎然的模样不难想象未来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天姿国色。 他摩挲下巴,思索道“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啊,把你卖到窑子里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信以为真的少女慌乱起身,双脚湿滑一个没站稳,娇躯前仰,朝着裴远野怀里跌了进去。 “我说,碰瓷也要有个限度吧?” 紧闭双眸的少女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斜躺在裴远野怀中,那家伙还颇为恶趣味的用手轻抚自己洁白如雪的脚踝,咂嘴道“你要以身相许的话可能就有些困难了,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裴远野!” 嗓音含着怒意,少女翻腾站起身来,双拳凝练无可匹敌的白光砸向坐在那儿,纹丝不动的少年。 平静湖面因劲风起波涛,白光煌煌,照耀少女因哭泣通红的眼眸格外明亮。 裴远野掌心再度生出翠火,吓得石琢清拳意了无,惊惧的向后倒掠,仅仅是一个照面二人连拳脚都未相撞,少女就自乱阵脚,躲到了树后。 被水浪浇了个透心凉的裴远野无语的站起来,说道“跌打酒就给你放这儿了,你要是想用就涂上,不想用就记得还给我。” 看着转身离去的裴远野,少女蹑手蹑脚的从树后跑了出来,肤如凝脂的小脸上神色复杂,最终她还是俯身拿起了跌打酒,低头不语。 小手从大袖滑落,显得纤细。 —— 清晨微光乍破最后一抹夜色落在人间,青山老林皆挂以柔色,那面裴远野常常练剑的湖泊也因晨曦而波光粼粼,似是翻腾着点点金液,薄然好看。裴远野推开门,低垂着头和昨晚那个占少女便宜的登徒子模样大相径庭。 终于要离开了吗? 他如往常一样拿起喂鸡的食盆,走进了鸡圈,嘴里嘟囔“自从上了山就一直想吃了你们,如今应该是没机会,如果你们真的很想被我吃掉就努力多活几年,懂了吗?” 他心中有强烈的直觉,此次下山,归期遥遥。 玖儿倒是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让裴远野不由自主想起裴非衣离开村子时,似乎也是这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表情。 今日,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素雅青衫,长发用簪子拢起,清秀面容多了几分英气,倒是很有少年豪侠的味道。 燕彦身穿莲色长裙,不施粉黛的小脸迎着晨光微扬,妆点着她蕴涵野性的面庞。 她望向心事重重坐在石椅上发呆的裴远野,踱步走到他身边,一双玉手划出袖间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没事吧?” 裴远野还未开口言语,李信叡就如往常一样拿着棋盘走了过来,老人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裴远野即将远行而有半分哀伤,反倒是健朗笑道“怎么哭丧着一张脸嘛,明明是要亲身真切的去闯荡大好江湖,要是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 石琢清已至门外,裴远野望向长发披肩,小手猩红褪去的少女,她朝自己露出和善浅笑,眉眼弯弯。 “师父,那我就走了。” “去吧,机灵一些,虽然你已经足够机灵,可在很多事儿上还是不要较真才是。”李信叡细长手指握着棋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裴远野点头记下,手搭在双膝缓缓起身,从院中央到门口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很慢,以至于燕彦和玖儿都踏出门槛,走了出去,他依旧步履维艰的踏着每一步。 就在他最后一只腿跨出门的刹那,少年猛地转过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对着李信叡弯膝跪下,叩在地上。 “远行不知归期,还望师父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他压抑着哭腔不肯起身,泪珠落在地上,湿润一层薄土。 李信叡拿棋之手久不落子,那双握着名剑长相思横扫江湖的手,颤抖不止。 老人也在压抑着情绪,只是固执的不想再徒弟面前出糗。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和裴远野说,譬如行走江湖要小心青楼女子,若遇到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得要快快遁逃…… 诸如此类的闲杂思绪一并涌到嘴边,最后的最后也仅是化为了一句话。 “放心吧,老夫就在这儿等你们归家。” 这句话,比千金万两还令少年安心。 拱手鞠躬的少年许久才起身,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对江湖的期待,那是年少该有的神采。 门外既是江湖,少年则有一剑。 一百三十二章:邀人赏月 裴远野并没急于离开,他先是去了因自己没能救下死去的少女幕前辞行,又带着玖儿去了山上那座匪寨,哪里有几十座无名坟包,皆是以命将玖儿送出山寨的壮士。 石琢清站在不远处,眼瞳深处掠过不屑,说道“人之已死,在如何伤感也是徒劳无用的,天道轮回自有因果,生死皆常。” 燕彦黛眉紧蹙,冷哼着驳斥道“既然你那么看的开,昨天怎么还收下了裴远野给你的跌打酒?” 被戳穿痛处的少女杏眼圆睁,据理力争道“他主动给我总不能不要吧,怎么,难道你伤心了?” “我伤心?实不相瞒那瓶跌打酒是我送给他的,按道理说那可是我的东西,你也得好好谢谢我。” 石琢清一愣,没料到那瓶跌打酒竟是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子之物,她气得别过头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上。 无声硝烟在二人间弥漫,新生的娇嫩枝丫隐于树上,偷露小头,窥伺着两女相争的一场大戏。 两人互瞥一眼,谁都瞧不上谁的冷笑一声,彻底不在跟对方搭话。 带着玖儿祭拜完山上烈士,裴远野无可奈何的看着两女,来到了她二人中央,左看看右瞥瞥,无不担心的说道“此行可不是去踏青春游,而是要真刀真枪的和一头不知道什么修为的恶兽搏杀,你二人这样,我都害怕打着打着你俩突然调转矛头打起来,能不能团结点儿?” 石琢清黛眉一挑,嗤笑着露出她那双晶莹的小虎牙,说道“什么叫团结点儿,你看她那副凡夫俗子的模样,谁需要这种人帮忙?” 燕彦冷笑不止,以手插腰,酥胸因气愤而起伏不定,朱唇轻启,阴阳怪气的说道“对对对,您是高高在上的天上仙,怕不是连吃饭喝水都不需要吧?” 玖儿不明白她们再吵什么,可小丫头毕竟和燕彦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些,而且心里早认定了她会做裴远野的媳妇,自然而然站到了燕彦这边。 只见她挺起小莹鼻,学着燕彦双手叉腰,狠话还未脱口而出,她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又看了看燕彦的。 不知怎的,突然就没有帮她说话的欲望了。 裴远野那晓得少女细腻心思,只当小丫头还未从刚刚的悲伤中缓过神来,所以牵起她娇嫩肉肉的小手,无奈道“无论如何,接下来都别再吵了,玖儿这还在身边,非要让她觉得世间女子聚在一起除了撒泼就是骂街?” 燕彦还未表态,石琢清倒是积极的举起白臂,乌黑大眼写满了“听话”二字。 “我听你的!” 说着,她还故意往裴远野身边凑了凑,就差脸贴着脸给他做人工呼吸了。 再怎么说她石琢清也是炼气宗门的首徒,心思灵动如她早早看出燕彦心系裴远野,而后者蒙在鼓里,不知其意。 自己只要有意无意的和裴远野亲昵,自然能气死这个臭八婆。 果不其然,燕彦看着她目光如刀,如若眼神能杀人,早早就把这个白裙傻丫头千刀万剐,丢进湖中喂王八。 三女一男,就这样踏上并不一帆风顺的旅途…… —— 酒肆食楼,人声鼎沸似秋雨过后的蛤蟆坑,食客高声攀谈和店小二殷勤谄媚的吆喝都让坐在角落的石琢清浑身不自在,她像是打蔫的茄子靠墙歇息,那油腻腻的桌子打消了少女趴着休息一会儿的念头。 如仙鹤入鸡群,格外的不适。 “师父……我想回家了……” 她戴着幂篱,俏脸匿于白纱之中,看不清神色,可裴远野还是能感觉到她骨子里散发出的丧气和哀愁,本来是想任由她自生自灭,谁知她嘟囔着起劲,隐隐竟有了哭声。 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自己正对面,还是个神仙似的姑娘在哪儿梨花带雨的小声哭泣,他可受不了。 裴远野撂下筷子,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问道“你想吃些什么啊,我给你要,好不好?” 石琢清没应声,移步起身上楼歇息去了。 燕彦看着她佝偻无力的背影,心头一软,美眸闪过柔色“要不,你去要些开胃的酸甜点心给她送上去?就算她真是神仙,再这样下去也会生了心病的。” 裴远野疑惑道“你不是最不待见她吗,现在怎么还关心起来了?” 燕彦赏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娇嗔姿态将领桌几位江湖走镖人都看愣了,可无奈于她身旁哪位修为远超他们的公子,就算心中骚动也不敢上前搭话,轻则皮肉之苦,重则性命之忧。 倒不如有了银子,去青楼舒舒服服的爽一下。 “就你话多,快去吧。” 玖儿小嘴啃着鸭腿,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一听到点心二字,抬起油滋滋的手指了指小肚子,示意自己还吃得下。 裴远野点头应下,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瓜,说道“知道了,会给你也要一份的。” 他本想着让店小二送上去便是,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给她端上去,走到门前,手还未扣响木门,屋中便传出石琢清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少女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头扎在被子里,嫩白似藕的小腿弯曲着摇晃,晃得裴远野吞咽了口口水。 “好看吗?” 她侧头看向裴远野,眼眶通红着问道。 果然是刚哭过吗? 裴远野收回视线,将手中这盘算不上精致的点心放到桌上,轻声道“多少吃些吧,明早还要赶路,别饿着自己。” 他自觉地转身欲走,谁知被石琢清叫住,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今晚你和燕彦一起睡?” “算不上,她和玖儿睡床上,我打地铺,没必要再要一间客房了,能省则省嘛,那银子都是省出来的。”裴远野如实答道,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又有了什么想法。 “晚上要不要来找我?” 裴远野一口气没提上来,面色涨红的咳嗽了半天,神色惊讶,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石琢清知道他肯定想多了,不由俏脸攀上绯红,忙补充道“我是说来找我看月亮,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情。” “好。” 一百三十三章:月色无戏言 月色柔媚,繁星当空,是难得的好夜色。 燕彦斜倚在床边,秀眉轻皱,问道“她邀请你去赏月?” 裴远野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要出门找朋友把酒言欢的男人再像老婆请假似的,他站在床边,双手交叠于小腹处,小心翼翼问道“我要是去了,你不会生气吧,不会吧?不会吧?” 燕彦还未表态,坐在桌旁吃点心的玖儿便抬起了小手,似是蒲扇一样摇晃着,说道“不要去,那家伙万一突然把裴远野迷晕卖了怎么办,对吧,燕姐姐?” 裴远野挠头不语,将公平裁决的权利交由给了燕彦。 “去吧,要注意安全,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你跟猴一样精,也难说受不受得住她的美人计。” 裴远野双手合十,低头弯腰,说道“那我就去了,多谢燕姐体谅!” 檐角翘翘似燕子振翅,少女坐在房顶上,昂起那张清尘脱俗的小脸,狗熊掰棒子般的数着闪闪亮晶的星星,紧闭娇唇微张“既然来了,干嘛躲起来,是我太丑见不得人吗?” “哪里,是觉得这一幕很好看,想多看一会儿。”裴远野踮脚踏青瓦,身形灵动的稳稳落在房顶,不由想起自己还未练武之前曾凭着一身蛮力攀上房,就那样和叶灵儿在外面冻了足足一宿。 “傻了?过来坐啊。” 石琢清瞥向站在哪儿傻笑的裴远野,皱眉说道。 二人离得不近不远,是裴远野思索片刻选择的距离,不至于因太近而暧昧,也不至于因太远而生疏。 他望向仍抬头仰望星空的少女,双眸倒映星辰,朦胧璀璨。比起那个白日毫无精气神的石琢清,现在的她倒真有些仙气飘飘,灵气盎然。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那个宗门,到底长什么样子?” 石琢清眼中掠过一丝开心,圆润小脸上有了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几分“玉仙天门立于仙岛之上,被天降雾气所笼罩着,若不是宗门弟子贸然闯入一定会被困死在大雾之中的,岛上有一座好高好高的塔,比你们大周朝龙门的飞龙阁高多了,总之就是个仙气腾腾的世外桃源,有机会我带你去。” 裴远野笑道“你还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迷失于大雾中,自生自灭吧?” “诶,你这个家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弯弯长眉挑起不悦的弧度,她从袖间伸出小手,轻轻打在裴远野的脑门上。 “你那日让我出糗之仇算是报了,你我二人,扯平。” 说着,她还拍手以示喜悦,幼稚模样看起来可爱。 裴远野哑然失笑,问道“说起来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石琢清收起嬉笑姿态,很认真的反问道“我问你,那个燕彦到底是你什么人?” “就是很好很好朋友,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讲就是所谓的红颜知己,怎么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似是害怕的抬头看了眼天空,小声说道“作为我们宗门千载难逢的大天才,我自小便可窥星观象,最多可看一人十年盛衰,我眼中的燕彦不足十年。” 不足十年…… 裴远野愣了片刻,难以置信的质疑道“是不是也会不准啊……” 可石琢清的眼神认真无二,清澈坚定的让他不可不相信。 “你没骗我?” “月色之下无戏言,没人能在这般人间美景下说谎。”她叹气说道,之所以顶着违抗天道的压力将此事告诉裴远野,无非是在她看来,燕彦对他很重要。 既然是找他帮忙,自己就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泄露些天机,也无妨。 少年怅然若失的坐在哪儿,悲伤笼罩着他,好似玉仙天门外的浓雾,久经不散,令人迷失其中。 “有办法的对嘛?” “没……” 石琢清欲言又止,四目相对,她被裴远野眼中难以言述的期待,噎得说不出话。 月色无戏言吗? 她深吸吐纳,粲然笑道“没事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裴远野由衷说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很谢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如果你未来因为这件事而不能羽化成仙,我帮你去跟天上那帮王八蛋讲道理,凭什么不让这么好的姑娘完成她心中愿望。” 前半句听着还正常,后半句石琢清只当她为了哄自己开心,轻笑点头,不在搭话。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咱们这次去杀那个恶兽是要做什么,先前问你,你也不肯说,现在都要到青崖山了,你总该告诉我吧?” 石琢清纤手扶额,裴远野提起这件事就让她有些心烦意乱,稍整思绪,说道“其实那个恶兽,如若只有一头我受些伤也能把它斩杀,可它有足足两头,且这两头加在一起可以施展一种秘术,以此来强行提升自己的实力。” 裴远野恍然大悟,用手指向自己,说道“所以才需要我来帮忙吗?” 俏首轻点,石琢清灵巧的站起来,如云中小雀一样肆意转动娇柔身姿,一袭白裙让她看起来好似绽放的昙花,美得惊艳人心。 裴远野就那样抬头望着她,享受这份近在咫尺的美丽,令他心醉。 世间总有一些女子有这惊艳绝世的面容,世间难寻的气质,可她们偏偏让人不敢生出爱慕之情,因为在风雅的情话在她们面前都自惭形秽。 石琢清,约摸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旋转着慢慢停下,在月夜星空下,少女伸出娇柔手臂,摊开手心,邀请道“来啊,我带你去看好景色。” 少年欣然接受佳人邀请,她牵住自己,一股无形的气托于脚下,就这样慢慢的来到空中,天上月似乎越来越大,直至再也无法往上升,才停了下来。 轻云于身侧轻动,仿佛抬手就能揽下九天月,长发在云雾衬托下浮起,二人好似从仙庭偷溜下凡的年轻仙侣,想看看人间烟火。 “好美……” 裴远野说的不是景色,而是眼前牵住自己手,身披云裳羽衣,巧笑倩兮的石琢清。 他徐徐闭目,嘴角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百三十四章:斩兽拿刀(上) “您行行好,就给我些银子吧,求求您了。” 裴远野低垂着头,叹气从袖中掏出几文钱放到了眼前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中,后者憨笑着道谢,就差给自己跪下磕头。 越往青崖山走,类似于这种乞丐就越来越多,沿途村子也大多荒凉不堪,经过道听途说和询问几人才明白,原来青崖山的那两尊恶兽污染了源头水源,沿着青崖河错落的十余个村子都陷入了饥荒当中,人相食以不新鲜。 坐在少年肩头的玖儿看着步履蹒跚的老乞丐,眼含泪水,她颤声说道“裴远野,我下次不吃那么多东西了,能不能把我省下来的银子都给这些人?” 石琢清心头一颤,望向小丫头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喜爱,包子小脸上笑意盈盈。 裴远野温柔点头,说道“当然好啊,玖儿能有这个心思真的很棒,很厉害。” 燕彦没说话,只是用修长手指细心的帮小丫头将衣角处的褶皱捋好,三人站在一起,赫然是宁静祥和,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石琢清无暇一顾,她正举目远眺绵延不断的青崖山,美眸中全是忧虑,在她眼中的群山早已被黑气笼罩,十里八荒的天灵地气都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汲取,甚至是人。 就拿刚才的乞丐来说,他体内的精气神亦然是处于流逝状态,虽说自己有法宝对付恶兽,可如今情况来看,还是她想的太乐观了。 石琢清低头看像皓腕上滴溜流转真气的银镯子,这就是她的底气。 “走吧,快些解决那两条畜生,石琢清,你发什么愣?” 出神之际,裴远野三人以走出十余步距离,少年回头喊她才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她快步追上,留下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 雾起云涌,青崖山笼罩在大雾之中,偶尔从地腹深处传来听不真切的低沉兽吟,让人不敢靠近这座近来凶名赫赫的大山。 石琢清走在最前面,腕上银镯随着深入银芒璀璨,刺破雾霭,照亮前路的同时也安抚了少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来到一株烧焦的枯藤老树面前,它树皮黑如焦炭,伸手一碰就会哗啦啦掉下一大堆,再往里看,里面的树心也呈褐色还挂着粘稠不知名的液体,发出刺鼻的气味。 “枯藤树,再往前就到了。”石琢清深吸一口气,明亮大眼望向玖儿和燕彦,又转向裴远野,有些话果然还是要他来说。 裴远野会意,将坐在肩头的玖儿小心翼翼抱下来,交给了燕彦,笑道“你和玖儿在这儿等我回来,不需要很长时间,有石琢清她师父赠予她降妖除怪的法宝,会很轻松。” 石琢清点头如捣蒜,青丝也如海浪翻涌不绝。 燕彦眼神担忧,但还是在裴远野坚持中败下阵来,带着玖儿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深山老林之中吧?只有自己来当这个保姆了,她伸手抚上小丫头的脑袋瓜,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玖儿倒是乖乖听话的站到燕彦身边,抱住她那双浑圆修长的玉腿,说道“要快些回来。” “放心吧。”裴远野拍了拍腰间的雀唳,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白雾当中,只有那细微的簌簌脚步声还回荡耳边。 石琢清立在青崖畔,低头下望,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粉拳不自主的紧握在一起,体内真气好似万马奔腾的流转着,她有些害怕了。 裴远野看着崖下景色也是面色一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分明是人间炼狱的景色啊…… 深洼坑下,一头身长十余丈的恶兽蛰伏休息,它一身黑如刀片的鳞甲在昏沉阳光下仍能冒射寒光,长尾上林立尖刺,每根都似长枪粗细。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如岩块隆起,硕大头颅上挂着凶神恶煞的面目,两根倒刺獠牙沾染血迹斑斑,整片低谷血流成河,分不清物种的尸骸堆为一座座白骨山,阴风阵阵吹的二人脊背发凉。 “不是还有一头吗,会飞那个去哪儿了?” 女孩子观察力较强,石琢清仔细观察眼前之景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它应该是寸步不离此地的,你看那些尸骸上都有被锐物刺穿的痕迹,应该是那头会飞的恶兽每日替它咁来食物。” 裴远野右手以握住剑柄,微微一笑,说道“那按你这么说,咱们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了另一头外出觅食的好时机,怎么说,直接打还是跟它商量商量?” 石琢清赏了他个风情万种白眼,白光自掌心突兀升起,少女娇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雄浑真气,倩影如风般掠出,她悬空而立,体内充盈这股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小脸多了凌厉杀意。 白裙随风,长发飞扬。 恶兽抬头,那双如灯笼大小的猩红赤瞳死死望着少女,像是看到了新食物,四爪猛地踩塌脚下地面,力道之大让山林颤抖,鸟兽惊散。 它大嘴张开,腥臭的口气弥漫开来,一道涌动的黑气自其中酝酿。 石琢清聚拢白气在双掌中,掌心朝向巨兽,射出一道细小却并不微弱的光柱,在裴远野疑惑的目光下,这道光在半空中炸裂为无数细小的光点,好似天降大雪,一并降在了恶兽身上。 黑气在同一时间从它口中喷涌而出,推力之大令恶兽那巍峨身形都是倒退了几分,这道黑光的威力可见一斑。 所过之处,光点皆蒸发消失,不偏不倚的洞穿浓雾,直冲石琢清。 可刚刚施展了玄妙手段的她体内真气枯竭,石琢清小手交叠在胸前,左手轻转右腕银镯,俏脸上并无惧色。 自己可不是一个人。 剑光闪耀天际,裴远野抓住时机,迎风跳起,在恶兽诧异的目光下撞向黑光。 “你个小丫头,能躲开就躲开啊,干嘛非要我出手!” 雀唳出鞘,剑气肆意包裹住剑身,翠芒大盛,以力破万钧的势头拦腰斩断了黑光。 裴远野身形还在下坠,他伸出手,石琢清飞身接住自己。 少女嘿嘿一笑,夸道“不错嘛,蛮帅的。” 一百三十五章:斩兽拿刀(下) “如果不用我出手,我在旁边举着灯牌给你加油助威的身影也很帅。” 二人重新落回崖角,看着那被余下光点组成了捕兽网包裹的恶兽,石琢清松了口气,心头悬着的一颗巨石可算是落了下来。 她一直担心自己施展不好师父临时起意教给她的这招,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很天赋异禀的嘛。 就在少女洋洋得意想着怎么找师父邀功的时候,裴远野拿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颤抖着问道“傻丫头,你这个捕兽网不会被挣脱的吧?” 昂首挺胸的石琢清听见他质疑自己,不由嗤笑,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怎么可能……” 自傲之色僵在小脸上,连同着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网罩不仅出现了破碎,更可怕的是恶兽身上漆黑鳞片渐变为了血红色,那双本就赤色的兽瞳满是疯狂。 砰! 光网支离破碎,化作点点萤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流火,如瓢泼箭雨一样落向二人。 “我来拖住它,你积蓄真气准备下一张捕兽网。” 裴远野硬着头皮跳崖而下,长剑插入岩壁,用力向下拉动,成功落地的他看着脚下漫延至脚踝的血水,强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拔剑砍向恶兽四爪。 “大哥,我来给你修修脚!” 挥手落剑,仅仅是留下一道白印,恶兽低头看着如蝼蚁的裴远野,心生不屑,抬脚踩下。 裴远野看着遮天蔽日的巨脚,就地翻滚,灵活躲过的同时,剑生两道剑气,再度斜砍在刚刚留下白印的位置。 恶兽看着不见踪影的石琢清,终究是未开化的畜生没有什么复杂思想,只认为小丫头是被那自己吓跑了,它调转矛头,一脚接一脚的踩向裴远野,看着狼狈奔逃的少年,它哈哈大笑,低沉如雷的笑声吓了裴远野一大跳。 “这是什么恶趣味啊。”嘴里嘟囔,却不敢怠慢奔逃的脚步,只要被它那粗如顶梁柱的巨脚踩上一下,那必然是会变成一滩肉泥。 终于是被逼退到了角落,裴远野紧贴岩壁,希望这后面能有什么暗门让自己钻进去,类似于哈利波特那样的穿墙也可以啊。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退无可退的他逼不得已再度扬剑,这一次是双手握剑。 剑如出井蛟龙刺向那隐约有些松动的鳞片,他看似狼狈的逃跑实则在有意无意间,用剑气反复砍打在一个地方,如今是时候收尾了! 剑刃砍下,激起一连串火星,裴远野面红耳赤,手腕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用了吃奶的劲头。 青色玉龙盘旋在剑身上,随着剑刃啃噬这鳞片,恶兽哀嚎,它身形灵动向后一跃,低头看着那血肉模糊,撕心作痛的伤口,咆哮着扑向裴远野。 少年迎了上去,趁着恶兽腾空的空挡,他侧身低伏着从它身下滑过,找准时机用剑尖划过它防御力最薄弱的肚皮,血痕乍现。 恶兽反应极为迅猛,当即闪身匍匐到一旁,不给裴远野再扩大伤口的机会,它甩着那条粗壮如树干的尾巴,毫不拖泥带水砸向他。 裴远野侧剑相挡,可力道十足的冲击还是将他砸飞,整个人都嵌在碎石当中,若不是紧急关头用真气护住后背,恐怕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了。 恶兽没给他喘息机会,大嘴中再度爆射出黑光,似炮火一样倾泻向裴远野,想来它是真的发怒了。 “石琢清这个傻丫头到底行不行啊!” 裴远野哀嚎着,捉襟见肘的躲避落在身边的黑光,其中一道炸在脚边,他整个人都被这股热浪所产生的爆炸粗暴的推开,摔倒在一片腥臭血水中。 天降冷雨,浇湿了裴远野衣衫上燃烧的黑焰,他挣扎着站起来,手中剑不翼而飞,落在了恶兽的脚边。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恶兽伸爪夹起雀唳,随手丢如嘴中,看向裴远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它踱步缓缓走来,似追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恶兽张开大嘴咬了过来,裴远野双膝弯曲,扎下马步,两手一上一下攥住它的两根獠牙,小小身躯承受着巨大压力,以至于他七窍流血,可即便如此也不敢松懈半点。 不知何时,白裙湿漉漉的少女已重新立在崖角,她裙角破碎,白暂体肤上大大小小伤痕十余处,有的还在滴血。 好似一株在风雨中摇曳的百百合,娇小倔强,不惧困难。 她缓缓抬手,那枚银镯旋转着,好似不知停歇的陀螺,且越转越大,最后变为了一道生着锯齿的光轮。 气息可怖,险象环生。 眼神杀气腾腾的石琢清,用手攥住光轮一角,甩向了还在和裴远野僵持的恶兽。 光轮旋转着,割开雨幕,陡然变为了数丈长宽,恶兽在它面前也变得瘦弱起来。 它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死亡危险,想逃窜,可獠牙被裴远野死死握在手中,此刻这个畜生才明白一个从刚刚裴远野主动跳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二人心有灵犀计划好的。 可光轮没有给它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以刀剪纸一般的将它硕大头颅砍下,结束了它并不短暂的一生。 裴远野双手松开獠牙,站不稳的他一屁股坐下,双臂早已失去知觉,石琢清只要再晚来十几秒,自己一定会成为它的盘中餐。 他望向俏立在悬崖边的少女,疲惫的眼神中闪过惊艳之色,这个丫头,果然是胸怀大志啊。 她单薄白裙被雨水打湿,玲珑曲线一览无余,裴远野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胸脯,毫不遮掩眼神中的炙热。 “在看就把你眼挖出来!”她恶狠狠的说道,本想在说些狠话的少女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还是将那些并不伤人的“恶言恶语”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是要取刀吗,让我看看你那柄所谓的神刀赤霄到底长什么样子。” 裴远野袖袍随呼吸起伏着,他贪婪吸收着真气,尽管虚弱,眼神仍保持着十足的好奇。 一百三十六章:赤霄 少女飘摇着悬立在恶兽渐凉的尸首上,吐出一口浊气,掌心摊放着恢复如初的银镯,缓缓闭上的眼睛。 嘴中念念有词,以她为中心的雨水停滞下来,不仅仅是雨水,就连石琢清鬓边发丝的水珠都凝固着,不肯滴落。 时间骤停,阴阳混杂。 玄奥咒文从她娇小的身体中暴涌而出,包裹住了恶兽身躯和这一整片低洼深谷,好似一条条延展无边的光带,透着神圣苍老的气息。 裴远野好奇的伸手触碰呈白茫色彩的咒文,却是透指而过,怎么抓也抓不住。 就在他啧啧称奇的时候,那咒文开始猛烈的激荡,少女掌心浮出一枚奇异符篆,上面冒射这金光,映照着她的小脸宝相庄严,有几分仙人之姿。 银镯从掌心悬浮升起,在裴远野讶异的目光下同符箓融为一体,一道通天金光刺破云霞和雾霭升入空中,少女似乎与光芒融为一体,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气机,只有那掀起劲风呼啸的光柱吞噬着少年双眼所见的一切。 凝结半空的雨丝再度坠落,积蓄猛烈的雨势浇在裴远野身上,冻得他抱臂取暖,身躯颤抖。 “真是遭罪,还好让燕彦提前备好的油纸伞,她和小丫头不至于挨浇就好。” 恶兽冰冷的尸体在光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起先是表皮,而后是血肉内脏,这一幕看的裴远野干呕不止,哪怕如此他还是扬长脖子眯着眼,强忍恶心看着这一幕,担心自己那柄天下第七的名剑会不会被炼化,那可是师父给自己的,坐拥天下万剑的老人自然不会心疼,可他对那柄剑宝贝的不行。 咒文消散,喷涌金光洋洋洒洒的落下萤虫般的光纹,触碰在少年肩头,化作一片乌有。 消散的恶兽血肉被炼化做一柄赤鞘红刀,其刀身狭长,小镡,长柄,哪怕是不出鞘,裴远野仍能感受到它身上汇聚毁天灭地似的刀气,就如一只身披烈焰长甲的瑞兽麒麟站在自己眼前,居高临下的俯瞰天下。 那份感觉,令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本能的朝腰间摸去,却未能摸到剑。 光芒消弭,溶于雨丝当中,将雨丝也染成金黄,天地间最美的景色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站在空中,一手握刀,一手握剑的少女。 她眸子蕴涵这还未彻底散去的金光,看着裴远野的眼神温柔,双脚落地坐在他身边。 二人都未说话,静静看着拨开云雾见晴天的景色,心前所未有的贴近。 石琢清倒持雀唳,以剑刃处朝自己,递给裴远野,说道“喏,还你的宝贝剑。” 归剑入鞘,心头踏实。 裴远野收回视线,望向少女手臂和小腿上的伤痕累累,问道“燕彦没有帮你联手斩那头会飞的恶兽吗,怎么还受了这么多伤?” 石琢清点点头,说道“帮忙了,那头恶兽终究会飞,我把它引出了很远,燕彦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说着,她还主动将赤霄递给裴远野,那副小模样,就像是儿时将最爱的玩具分享给伙伴一样。 裴远野伸手接刀,刀鞘炙热气还未完全散去,握鞘抽刀,还未完全出鞘,火蛇喷涌的景象就吓得他连忙收了回去。 似乎早料到是这个场面,石琢清笑嘻嘻的拿过赤霄,脚步轻盈起身,站定在裴远野身前,无比认真的说道“看好哦,以后想看就未必有机会了,权当报答你帮我以命搏兽了。” 裴远野点点头,聚精会神的盯着石琢清,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俏脸一红,斥道“你看什么看!?” 裴远野“?” 不是姑奶奶你让我看的嘛? 石琢清支支吾吾,扭捏道“那你盯着我脸看……” 裴远野哭笑不得的转身坐下,说道“你说让我转头我在转头行了吧?” 石琢清浮躁心思沉静下来,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握住刀鞘,竖刀于胸前。 拔刀出鞘,赤焰丛生。 “裴远野,转头!” 他应声转头,瞳孔紧缩,眼前一幕何其震撼! 整片低洼深谷都被染成火红,赤霄狭长刀身密布的烈焰纹路好似活得一般,栩栩如生,最为壮观的还是石琢清背后生出一头麒麟虚影。 虚影足有数十丈高,面目瑞华,见者便有伏地跪拜的冲动。 归鞘影散,连带着那些赤火皆被收回了鞘中,而裴远野还沉浸在刚才和麒麟对视的震撼当中。 那深邃的眼神令他如坠深海,好似是真的瑞兽麒麟踏祥云落入人间一般。 显摆完的石琢清轻声提醒道“裴远野,感受一下体内真气,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惊奇的咦了一声,体内吸收缓慢的真气恢复如初,心神牵引流转,顺畅无比。 真是柄神奇的刀啊。 裴远野一脸坏笑在石琢清狐疑惊讶的目光下走到她身边,眼疾手快的抢过她手中的赤霄。 “裴远野,把我的刀还我!” “追上我,就给你。” 石琢清既然能单枪匹马杀一头异兽,自然也能一巴掌拍在裴远野的脑门,把他拍一个狗吃屎。 —— 青崖山,山口。 燕彦握剑似的将伞提在身旁,看着一旁双手合十,嘴中念叨有词的玖儿,莞尔一笑,出声安慰道“好啦,别担心,石琢清杀了那头会飞的恶兽已经回去帮忙了,十拿九稳,不会有问题的。” 玖儿没说话,而是更加虔诚的祈祷着。 林间小路,两道身形一前一后的走近了燕彦和玖儿的视线当中,石琢清手握着刀,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面,一脸的得意。 裴远野捂着脑袋,满身泥尘与血水,幽怨的走在后面,恶狠狠的看着石琢清的背影。 真他娘的下死手啊,自己没被恶兽吃了,倒是险些被她一巴掌拍的天灵盖震碎,昏死当场。 “裴远野!”玖儿兴高采烈的跑到裴远野身边,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和恶兽殊死搏斗留下的,好臭哦……” 裴远野僵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底又骂了石琢清一遍。 一百三十七章:麻烦 接下来要去哪儿,成为了几人讨论争吵的话题。 啪! 石琢清一脚踩椅子,一手拍桌子,惊的整栋酒楼的目光都被这个长相清雅脱俗的姑娘吸引,这些天石琢清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人间凡俗”的趣味,若不是裴远野死命拦着,石琢清一定会穿上一身男子装束跑去青楼听曲快活。 更可怕的是,她也喜欢上了胭脂。 “要我说,你们就跟我去玉仙天门,沿途还能看遍大周朝的好风景,何乐而不为?”石琢清言罢,举杯豪饮,笑起来露出一小排银牙,不知是该说可爱还是该说太豪爽了些。 裴远野捂着脑袋趴在桌上,打死他都不会去玉仙天门,要是让清云台看到现在的石琢清,一定会掐死自己的。 好好一个仙气飘飘的白衣仙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玖儿有样学样,无奈太矮,小脚放不上凳子,只得郁闷的放弃。 燕彦语气轻柔的安抚石琢清让她好好坐下,几日相处下来,二人关系从水火不相容变为了惺惺相惜的闺中密友,裴远野说话已经没什么用了,四人毅然形成了以玖儿为首,燕彦和石琢清在其后,裴远野垫底的金字塔关系。 “不知这二位姑娘来自何处,要去往哪里啊,能否赏脸喝一杯?” 循声望去,是一位模样还算俊郎的年轻公子,身穿大紫锦绣衣袍,腰系价值不菲的虎头玉带,还悬着一块配黄穗的美玉,想来是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 他举杯而来,眼中欲色掩饰的极好,翩翩有礼的气态,倒还真有几分涵养贵气。 作为这一带鼎鼎有名的寻花问柳好手,他可早就盯上这二位姑娘了,在确认二女身边的那位男子平平无奇后,色心大动的他迫不及待拿着酒杯前来搭讪,想着能和其中任何一位共度春宵,若是能两个一起也不是不可,那香艳至极的一幕光是想想,就让他按耐不住。 石琢清厌恶的瞥了他一眼,伸手抚顺额头纷乱青丝,没好气道“你那儿蹦出来的,本姑娘心情不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燕彦望向裴远野,伸筷夹菜,默然不语。 锦袍公子堆笑的面容一僵,同桌的狐朋狗友传来一阵嘘声,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所以硬着头皮,他又说道“给个面子嘛,我家在这武陵郡颇有威望,仅是喝一杯酒,小生可不想将事情闹大。” 石琢清眨巴着大眼望向他,问了个稚气十足的问题“你是在威胁我吗?” 紫袍公子哑然失笑,这个看似美艳无双的丫头竟是个一根筋,当即色胆包天的伸出手想要攥住石琢清纤细嫩白的皓腕。 伸出的手,被那一直捂头趴在桌上的裴远野用两指钳住。 仅仅是两指力道便大的吓人,夹得紫袍公子手腕生疼,如何用力都抽不出来。 他用另一只手搭在被钳的手腕上,死命往外拔,整个人倾斜向后,额头露青筋,裴远野力气则越来越大,直到传出轻微骨裂声才肯松手。 紫袍公子面色涨紫如猪肝,捂着通红胀血的手腕,阴沉这一张脸,说道“有本事你别跑,小爷我要让你给我当街磕头认错!” 石琢清唯恐天下不乱的的说道“我们哪儿都不去,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紫袍公子在一众纨绔子弟的搀扶下灰溜溜出了酒楼,本还热闹非凡的酒楼一时间寂静下来,纷纷对裴远野这一桌报以同情的目光,那个紫袍公子虽性子纨绔恶劣,但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他们家在此地确实非常有影响力。其父亲乃是武陵郡都尉,总领一郡的大小军旅,对付几个江湖侠客简直轻而易举。再说如今朝廷对江湖态度恶劣,虽然山南道如今还未正式对江湖开刀,但如今人人自危,像裴远野这种大摇大摆佩剑出街的游侠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是脑子被驴踢了。 裴远野喝了口酒,辣的他吐舌哈气,说道“这酒跟师父酿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小二,你这儿有没有好酒?” 店小二躬腰跑了过来,面露难色,难以启齿道“这位公子,我们这就是小本买卖,实在是惹不起当官的老爷……” 言下之意明显是不敢卖东西给他们,裴远野也不责怪,摆摆手示意无事,店小二如获大赦连忙跑开,生怕和这一桌脾气古怪的客人染上关系。 燕彦冷笑,神色讥讽道“还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裴远野倒不以为然,说道“如若这个店小二真敢为咱们点菜,不出三日,连带着这间酒楼的掌柜都得被丢进大牢。 到时候咱们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怎么办?” 燕彦低头轻笑,夹菜不语,这样的裴远野才正是她喜欢的。 有意无意间他会将他人安危和想法排在自己前面,这样活着会很累吗? 燕彦停下筷子,心想有机会一定要亲口问问他。 长街上,穿戴铁甲,手持铁枪的武陵郡守军步履一致着向前奔行,将一座酒楼围得水泄不通,为首将领穿着一身漆黑的虎头铠,护胸甲上的虎头做咆哮状,配上那张杀气肃穆的国字大脸不怒自威。 他手搭在腰间剑柄处,随着他一声令下,铁甲军整齐划一的横枪做冲锋状,杀意腾腾。 紫袍公子狐假虎威站在这位中年武将身后,告状道“楚叔叔,那人就在里面,是个佩剑的江湖游侠!” 语气愤恨,若是让不知情者看到这一幕,还以为他和裴远野是弑父杀母血海深仇。 楚白马低头恭敬道“公子,您要不先回去歇息,这里交给末将就好。” 紫袍公子的手腕经过简单包扎涂抹药膏已不似刚才火辣辣的疼,他大袖一挥,摇头道“楚叔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不见他当街毙命心中怒气难消,您就别管我了,赶紧砍了这家伙头颅比什么都要紧。” 楚白马本以为那江湖游侠会逃窜离城,本就没抱着在城中捉到他的念头,可裴远野不仅没逃,反而笑眯眯的走出酒楼,挎剑而立,那一瞬间的飒然风采令楚白马心头都是为裴远野小小惋惜了一下。 可惜这么有气度的一个少年游侠,就要死在自己的枪下了。 “楚白马,是个好名字,可惜竟是官家的一条狗。”裴远野拾阶坐下,手中把玩着从地上随意捡来的碎石,辛辣讽刺道。 一百三十八章:长枪对剑 楚白马眉头微皱,裴远野说的这句话刺耳无比,深深扎在他高傲的自尊心上,隐隐起了杀心,可终究是心存顾虑,不敢妄动。 裴远野若不是什么大宗大派的弟子还好,可他若真是名门正派,根正苗红某高人亲传弟子,杀了裴远野倒霉的一定会是自己,难不成指望一个小小郡中都尉出面? 裴远野见他神色间杀意松动,顺水推舟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你们家公子不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好吗?” 当然好,可紫袍公子不为所动,看楚白马面露难色,不由面色阴沉下来,在楚白马耳边轻声说道“你不会忘了你这身官制铁甲和这么多年的俸禄都是谁赏给你的了吧,难道你做的脏事儿还少吗? 前阵子临街死了一个妙龄少女,赤身裸体死在了自家后院,浑身都是青紫乌伤还有遍体的吻痕,楚将军您说这件事儿,是谁做的啊?” 楚白马面露惨白,这件事自己明明做的极为滴水不漏,没想到还是被紫袍公子的父亲,那个在武陵郡只手遮天,耳通天地的都尉知道了。 这些话那些持枪甲士听不见,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听不见,可耳力异于常人的裴远野听的一清二楚。 裴远野手中石子攥为粉尘,放到嘴边轻轻吹散,开口便是一句浑话。 “别他娘的犹豫了,那就打!” 裴远野剑鞘杵地站了起来,穿了一身青衫的他气息锐利如剑,衣诀飘飘,未出剑,剑气现。 裴远野本想着可以不用打架凭着自己巧舌如簧就能平息此事,可当他听到紫袍公子所言之时,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跑到别人家后院强暴民女,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或许在别处也有,可裴远野今日撞见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三尺剑于身侧,不就是斩奸除恶吗? 若是今日不敢出剑,至此往后,裴远野今生剑道也难有精进。 楚白马看着剑意盎然,杀气腾腾的裴远野,原本飘忽不定的心思也安定,下来,从身后属下手中接过一杆漆黑挂红缨的铁枪,四周持枪铁甲将士猛地散开为二人腾出不小的一片场地,伴随一声声将士猛喝声,楚白马卸剑持枪摆开阵仗。 石琢清三女早已站到酒楼门外,玖儿坐在燕彦肩头,不顾杀意凛然的铁甲军,高声为裴远野加油。 裴远野嘴角挂笑,横剑出鞘,将剑鞘随手丢在一边,说道“这才对嘛,要打就打,我可忍不住要把你打成猪头了啊!” 楚白马一身功夫都是沙场磨砺的杀人技,十年前的周荒大战他应招从军,一杆铁枪在军中立下威名,那最为骇人的死人口一战,他创造了枪挑二十草原骑军的惊人事迹,就连当年来边关巡视的当朝太师杨万卷都亲自召见了自己。 楚白马枪出如龙,枪杆抡转,这一枪单手刺出,捅向裴远野的喉咙处,刁钻狠辣,要么躲,要么退! 裴远野向左侧头躲避,虽是躲过这一枪,可也正中圈套,楚白马脚步向前,枪杆向左挥拍,力道之大枪身划出一个大弧,不偏不倚砸在裴远野的左脸上,虽无鲜血四溅,却留下乌青一片,渗着血丝,光是看就觉得面颊生疼。 裴远野将铁枪揽于腋下,剑炸翠光,自上而下挑起,砍在楚白马胸前铁甲,破甲留血痕,裴远野乘胜追击,一脚飞踹在楚白马胸膛,楚白马松枪以双臂挡在胸前,挡下这一脚后,沉声道“好臂力。” 腋下夹枪,楚白马刚才用尽全身气力都抽不出那杆枪,才让裴远野占了便宜。 裴远野在楚白马讶然的目光下将枪丢了过来,枪尖向下,斜插在青石板上,枪身微微颤抖,足见这看似风轻云淡的一抛,力道之大。 裴远野冷声道“拿起来,继续。” 楚白马狞笑不答,飞身拔起铁枪,这一次不再是直来直去的试探,枪尖掠出一道璀璨光芒,似流星落坠,扎向裴远野。裴远野踮脚掠起,居高临下的落剑劈砍,楚白马抬枪迎敌,剑刃与枪尖炸出燎燎火星,裴远野落地不退,而是越战越勇一剑接一剑,翠芒闪烁,剑气纵横。 李信叡为何在山上只教了裴远野这一招翠芒剑光,便是因为这一招是难得的以剑养剑,每挥落下的一剑都是再为下一剑积蓄气力,绵绵不绝,如波似涛! 裴远野好似一个青色光团,咄咄逼人的一步步逼退眼前持枪武人,楚白马除了举枪狼狈挡剑,再无他法,裴远野这一剑滴水不漏,看似是简单的劈砍刺,实则天衣无缝衔接极好,根本没有破招的机会。 “给我断!” 裴远野这一声似惊雷炸在耳畔,楚白马忙双手握住枪身,横枪高过头顶,双膝微曲近乎半跪,只求挡下着最后一剑。 裴远野脚步飞转,整个人在半空飞旋一圈,剑罡霸道的砍在枪身上,在一声声惊呼声中,枪断! 楚白马大骇,忙喊道“我可是朝廷武官,你敢杀……” 你敢杀我? 当然敢! 目眦欲裂的裴远野在砍断铁枪后毫无收剑之意,利落的以剑砍下了楚白马的头颅,无头身躯依旧半跪着握紧断枪,裴远野轻轻抬起左手一指,人高马大的残躯倒地,扬起一地飞尘。 裴远野手腕轻甩,甩落一地血珠,那张眉目清秀的脸染上热血,看起来凶神恶煞,四周持枪甲士心神俱颤,莫敢向前! 死了? 那个号称武陵郡第一枪的楚白马校尉,被一个看起来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小子一剑斩头颅,如今那头颅还跟皮球一样滚着未停。 裴远野弯腰捡起剑鞘,略显艰难的直起腰,问道“你们谁还要上,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无人敢言,皆噤声不语。 裴远野视线跃过铁甲,瞄到了那个面色苍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颤抖不止的紫袍公子。 楚白马是紫袍公子所认识的人当中武功最为高强的,可如今已成为一具捂头残尸,接下来会不会就是自己? 紫袍公子连滚带爬的想跑,却撞到一人腿上,勃然大怒要出声斥责,抬起头便看到令他心惊胆颤,尿意横生的一张脸。 裴远野笑眯眯的看着紫袍公子,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百三十九章:宅中有鬼 裴远野言语间,杀心起。 一不做二不休,这个紫袍公子在武陵郡作威作福,杀了他也算是造福百姓嘛,退一万步讲,自己已经杀了一个朝廷武官,再多杀一个都尉公子又如何? 刚刚归鞘的雀唳再度出鞘,紫袍公子双目失神,两股战战的捂着脑袋,他已经生不出反抗的欲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惊喜轻柔嗓音响起,抬手落剑的裴远野手僵在半空,回头便看到一个长相俊秀,穿着喜庆裙袍的小丫头从自己身边跑过去,铁甲枪兵一见此女纷纷让道,低头恭敬不敢言语。 “神女姐姐,果然是你!” 神女姐姐? 一头雾水的裴远野收剑,瞥了一眼吓尿的紫袍公子,没好气道“带着你的铁甲枪兵还有那具尸体快滚,有多远滚多远!” 兵士如潮水般退出长街,只有洒在酒楼门前还温热的血迹告诉着众人,就在此地刚刚发生了多么震撼人心的一幕。 石琢清看着跑到自己身前,笑得开心的红裙少女先是苦苦思索的半天,直到一抹灵光乍现,石琢清才想起来,欣喜的问道“原来是你啊,可你怎么在这里?” 红裙少女笑嘻嘻道“爹爹是此地郡守,我自然在这儿,神女姐姐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我们家可好了,有好多间房子。” 裴远野傻站在一旁,这个剧情展开让他实在是有些脑袋转不过弯来啊,等于说自己在哪儿打打杀杀半天,其实呢,武陵郡太守之女和石琢清是旧相识? …… 那自己打了半天,都打了个寂寞啊,让武陵郡太守直接给楚白马一个奸污民女的罪行拉出去砍了不行嘛! 燕彦看着裴远野欲哭无泪的表情,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就当是以战养战吧,我看看你左脸。” 燕彦不提还好,裴远野这时才想起来疼,整个左半边儿脸都肿起来了,别说碰,就连说话都是疼的。 石琢清嘴快,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红裙少女,后者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说道“没事的,一个小小的校尉死了便死了,都尉一派本身就和爹爹不对付,没准爹爹还要感谢这位青衫少侠呢。” 官场白昼如黑夜,看似为人实则鬼。 这句话裴远野算是真切体会到了其中意味,玖儿依旧坐在燕彦肩头,刚才很血腥的一幕被燕彦捂住了眼,因此裴远野怎么杀得楚白马她没能看到,此时正闷闷不乐的听着大人之间的谈话,打了个哈欠,困了。 裴远野等人沾了石琢清的光住进了郡守府邸不说,还被安排在了一间采光最好的小院,院中有一排黄瓜秧,盘绕在木架上,裴远野不由轻声打趣“真没想到,这个郡守还有几分雅趣,若是夏夜在木架下摆上一桌酒宴,宴请知己好友,光是想想就很不错。” 这句话还未说完,石琢清伸手揪黄瓜,力气之大扯下了一半黄瓜秧,扯垮了半边木架。 裴远野苦笑一声,跨步进了屋中,屋内装潢贵气不显俗,正厅尽头迎面摆着一方红木八仙桌,桌后四面木雕屏风绘着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左右两间厢房,物件摆放都十分有雅士之风,尤其是桌上云海中摆放了许多小玩意儿,裴远野从中挑出一块入手通凉的白玉籽料,偷偷揣进兜里,还未揣好就听到石琢清怪叫一声,吓得裴远野籽料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摔成了八掰。 不仅是裴远野,就连在厢房躺下歇息的玖儿和燕彦都被惊动,三人跑了出来,面面相觑的看着站在那儿哈啦着脸的石琢清。 裴远野痛心疾首道“你大惊小怪的干嘛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声叫唤,害我摔碎了一块儿上好的白玉籽料!?” 玖儿睡眼朦胧着靠在燕彦腿边,嘟囔道“浪费粮食可不好哦……” 石琢清神秘兮兮的将手中黄瓜扔在地上,小声道“这间宅邸有鬼啊,这根黄瓜上面一股阴晦邪物的气味,你们吃不不出来,可我能吃出来啊! 这个鬼既然已经到了能影响宅邸活物的程度,至少也是个厉鬼了,我手中虽有斩邪除恶的赤霄不会被这股阴气侵蚀,可玖儿还小尚未走入武道一途,很容易被妖魔附体。” 裴远野看的出石琢清是实打实的紧张,知道她不是在唬人,轻声道“你先不要紧张,我们去找郡守问个清楚便是,是否真的有鬼,一探便知。” “无需多劳,神女刚刚所言极是,这间府邸确实是着了妖魔之道。” 寻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深蓝锦绣袍的中年男子,他踏步进了门,在裴远野几人讶然的目光下,面朝石琢清叩地不起。 “孙恩济,叩拜神女!” 裴远野眉头轻皱,眼前孙恩济堂堂武陵郡郡守,怎么见着石琢清这么一个小野丫头跪地拜服? 难不成,石琢清她师父清云台给这位郡守大人灌了迷魂汤? 石琢清神色不喜,十分不满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神女,您岁数比我大上许多,给我跪下那不是折我的仙寿吗?” 孙恩济一听“仙寿”二字,惶惶起身,可仍是低着头,不敢正视石琢清。 石琢清还未开口,裴远野就抢先一步问道“说说吧,郡守大人,这座府邸上所谓的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石琢清心生不满,这不明摆自己的风头被抢,本想着出言让裴远野难堪,可思来想去实在是有损“仙人风度”,便只得作罢,站在一旁像个受气包似的仰头望天。 孙恩济知道裴远野就是当街搏杀楚白马之人,压下心中淡淡不满,言语恭顺的答道“就在前些时日,不知怎么每到晚上后院都会传来鬼鸣哀嚎,一开始以为是闹猫,可直到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便请了所谓的仙人老道,只是转天他们都……” 裴远野右手大拇指扣在剑柄上,眯着眼问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孙恩济汗如雨下,闭眼答道“他们都被挖去心脏,变为了一具干尸。” 一百四十章:邪祟 夜风习习,阴风阵阵,月从云中探出小头,带来不甚明亮的月光。 燕彦带着玖儿搬出宅邸住到了附近不远的富贵人家当中,孙恩济不愧是一郡郡守,直接将一大户人家连人带宠物全都“请”了出去,以供二女休息,礼数周到让人难挑出毛病。 裴远野和石琢清则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些个老道僧人的尸体都被搬到了府衙的停屍房中,如今天气渐暖尸体是很难保存的,所以还未开门一股扑鼻尸臭就拦下了二人脚步。 石琢清将裴远野推到门前,自己则躲到柱子后面,说道“你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裴远野哦了一声,手放在门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你不进去?” 石琢清从柱子后露出双眼,贼兮兮笑道“我就不进去了吧,怪臭的,再说我堂堂仙女在一堆尸体里窜来窜去,实在是太有失仙人风度了。” 裴远野手中端着烛台,不再去搭理石琢清,推门而入里面的尸臭味更浓,他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地上,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有些缓解。 白布盖着的三具尸体,一字排开,静静的躺着,一时间寂静无声,就连外面树叶的簌簌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裴远野抬步走近,眉头紧锁的掀开白布一角,是个秃头老和尚只是已经脱了人像,心脏处被洞穿一个血窟窿,血已干涸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血渣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就怪了。” 裴远野正在细细琢磨,石琢清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得裴远野出了一身冷汗。 “看你那点出息,还是让本姑娘来看看吧!”石琢清凑近尸体,嗅了嗅,随即摇了摇头,奇怪的说道“不对,这些尸体上没有鬼的气味,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死在鬼的手中。” 裴远野神色一震,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宅邸中没有鬼?” 石琢清摇了摇头,羊角辫晃荡使她看起来有稚童的天真烂漫,她轻声道“不对的,宅邸里有鬼,但是这些死人和鬼没关系,也就是说这是两件事恰好撞到了一起。” 窗外人影掠过,裴远野机警的抽剑摆出御敌之姿,冷声道“阁下是谁啊,大半夜真是好趣味来停屍房做什么?” “杀人。” 话音刚落,黑衣人破房顶而出,一剑劈下,好在裴远野躲闪及时不然这一剑就把自己砍成两半了。 一击失手,黑衣人并不缠斗,破窗而去,销声匿迹于夜色当中。 石琢清自始至终没拔刀也没出手,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逃窜,如释重负的一笑,像个小狐狸似的嘿嘿笑道“不赖嘛,裴远野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啊。” 裴远野站起身拍打掉身上尘土,“笑道“那是,本少爷若是想动脑早就成福尔摩斯了。” 石琢清歪头,疑惑问道“福尔摩斯是谁?” “不必在意一个洋人罢了,我让你做的事儿你做了吗?” 石琢清扬起手腕上的镯子,学着裴远野自恋的表情说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在那个黑衣人身上留了一道气息,好在你机灵在走进府衙那一刻就知道有人在追踪我们,现在只要跟着他就可以解开事情真相了,要不要去和孙恩济招呼一声,让他给咱们派点儿官兵,就算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很威风啊!” 裴远野摇摇头,烛光下他眸光晦暗,看的石琢清心头一沉,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可她心头还是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裴远野凑到石琢清耳边,贴耳轻语,石琢清一声娇呼,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是不是你想多了?” 裴远野苦笑的摇摇头,问道“希望是我想多了才好,如若真是哪样,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石琢清苦恼的拍了拍脑门,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吃饱了不饿,随你怎么都好,咱们能不能先去吃点儿东西啊,我们的福尔摩斯?” 裴远野无奈的伸手也拍了一下石琢清的脑门,伸了个懒腰,说道“先追着那个黑衣人去踩个点,然后我请你吃馄饨,好不好?” “好耶!” 阴暗潮湿的街巷,老鼠从脚边溜窜,吓得石琢清小脚乱跺,整个人蹦起来,跳进裴远野怀中。 “干嘛呀你,小点儿声,嘘~”裴远野虽是抱着石琢清,心里倒毫无心猿意马之意,只是生怕石琢清动静闹得太大,被院墙中的黑衣人听到,那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裴远野扯开袖口的布料替石琢清包在脚上,还系了个精致可爱的蝴蝶结,哄好了这位姑奶奶,裴远野才蹑手蹑脚的贴墙而走来到门旁。 门扉半敞,显然黑衣人也是刚回来。 石琢清站在不远处,比了个闯进去的动作,裴远野会意踹门而入,握剑的手僵在半空,眼前一幕诡异至极,令人脖颈飕飕冒凉气。 黑衣人头弯折的悬在院中树上,心脏被掏空暂且不提,半张脸被齐平割下,血迹流淌至裴远野脚下,他俯身用手摸血,还是温热的。 凶手可能还未离开!? 裴远野提剑踏步闯进屋中,左右环顾看不到半个人影,唯有桌上还温热的半盏茶诉说无声杀气,裴远野颤抖的缩回手,这不是因为多么高的修为带来的压迫感,而是他猛地发现,自己似乎被牵着鼻子走了一路。 院内传来石琢清的惊呼声,裴远野连忙跑出去,好在是虚惊一场,只是她看到那具尸体惨剧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而已。 二人呆立在原地,只有尸体汩汩流血声,相对无言。 裴远野收剑归鞘,面露轻松的笑意“走吧。” “去哪儿?” “不是答应你要带你去吃馄饨,总不能食言吧?” 石琢清本想拒绝,可在看到裴远野眼中疲倦后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回去,变作了一个好字。 “既然你要请客,本姑娘可以吃最好的!” “莫要说最好,就算你想把武陵郡最好的酒楼盘下来,我也有办法帮你做到。” 石琢清笑着蹦蹦跳跳跟在裴远野身后,腰间的赤霄刀柄,烁着异样红光。 一百四十一章:玄秘 “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比什么不强,先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儿,等回来天亮咱们将这些事一一告诉孙恩济,兴许就有进展了也说不定。”裴远野看着呆坐愣神的石琢清,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要都按你这么说,咱们这一宿不是白折腾了?”石琢清恼怒的一拍桌子,吓了昏昏欲睡的馄饨摊掌柜一大跳。 裴远野闷头吃馄饨,含糊不清道“怎么能说是白折腾,你不是证明了那些人不是鬼杀的吗,比我那些自认小聪明的手段厉害多了。” 石琢清笑着坐下,大快朵颐吃了起来,裴远野心中疑惑,但也没兴致多问,万一那句话说错了,又得大费口舌的哄,他现在脑袋思绪乱如麻,就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石琢清吃的很快,粉嫩小腮鼓鼓胀胀,哼哼的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裴远野点点头,示意没问题。 石琢清声音极轻极小,偏偏只落入裴远野的耳边,此刻已过子时,大街空荡无人,只有这沿街的馄饨摊挂着几尾灯笼,昏黄烛火,撑起一方明亮。 “如今朝廷对江湖大肆打压,你觉得日后若真是对江湖豪侠捕杀,你会怎么办?” 裴远野笑道“那我就去武当山上当道士,反正当今皇上是个崇道抑佛的主,我就不信他还能带兵上武当山切了我不成?” 石琢清笑着不再说话,无论看起来多沉重的事儿,在裴远野嘴里似乎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作为一个炼气宗门的弟子,她掌握了一手观相看面的本事,裴远野的命她看不懂也看不透,这才是最可怕的。 裴远野吃的是满头大汗,脱去外衬的大袍,里面只穿了单薄的白色亵衣,胸膛微露。石琢清瞪大了眼睛瞟,裴远野倒持筷子敲在她的脑门,疼得石琢清捂头痛诉道“你这家伙干什么啊,你又不是女子,让我看两眼又丢不了二两肉!” 裴远野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馄饨汤,擦嘴指向远处“你要真馋男人就去哪儿,保准让你满意,那里面的男人可都是个顶个的好手,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石琢清望去,玉足狠狠踩在裴远野脚上,骂道“你个色痞,你怎么不去啊!” 莺莺燕燕娇媚声从裴远野所指的那座青楼传出,裴远野听话的点头,作势欲去,又被石琢清踩了一脚。 “你个小丫头去也不是,不是去也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二人打打闹闹回到郡守府邸,二人住在同一间院子,同一间屋子,按照裴远野的话,若是能住在同一张床就更好了,当然说完这句话就被石琢清拿着赤霄追出了城,自此之后裴远野就再也不敢说这种荤话了。 至少不敢当面说了。 左右厢房,男左女右没什么好争抢的,就在裴远野想着能倒头便睡时,门外却站了一个不太可能和自己产生交际的人。 少女依旧穿着喜庆裙袍,精致小脸上不复初见时的笑容洋溢,相反而是愁容满面。 “孙姑娘,大半夜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石琢清困得七荤八素是被裴远野背回来的,所以孙夕夕那句脱口而出的神女被咽了回去,化作娇滴滴的一声“裴少侠,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明天再来说吧。” 裴远野说道“无妨,如果是和闹鬼这件事有关的话,我想孙姑娘可以告诉我。” 进了屋中,孙姑娘淡声道“其实这一切一切都是我父亲所为,无论如何都希望裴少侠可以阻止他!” 裴远野并未着急回答,而是问道“孙姑娘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啊。” 孙夕夕美眸落下泪花,薄唇轻颤的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父亲所做,那恶鬼也是他自己豢养在府邸之中的,这一切都是锦衣卫的指令,只希望裴少侠能救救他,只要能救救我父亲一切就都好,裴少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都可以!” 眼前一位哭得梨花带雨,自荐枕席的佳人,裴远野不为所动,而是抬头盯着房顶,说道“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啊。” 房顶碎砖烟尘大落,一位锦绣飞鱼服的杀手拔刀落下,裴远野拔刀相挡,一击失手之后锦衣卫没有任何的犹豫翻身边跑。 裴远野冷声道“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明了啊,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阴谋,可看起来好像又不太是,这就像是好活,可在有的人看起来也仅仅是烂活,可无论是好活还是烂活,其实都很难有人看的,既然无人看那好活烂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说呢,孙小姐?” 孙夕夕听的云里雾里,哪里听得懂裴远野到底再讲什么,权当这家伙是刚刚被吓傻了,失心疯才会说出这些话。 裴远野大踏步跑出屋外,飞身来到屋顶,端望着整座府邸,腰间铳风被他抽出握在手中,随后他一个飞剑就将孙恩希毙命在了自己的书房当中,还有那所谓的恶鬼也在青色烈火当中滚滚蒸发掉了。 孙夕夕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宛如恶魔一般的少年,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裴远野!” “我当然不是,我是鬼!”青面獠牙,状似僵尸的裴远野持剑冲向孙夕夕,剑穿胸膛,一剑杀了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我就是我自己!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他大颂诗词,消失在夜色当中。 一百四十二章:新人旧人 俗话说江湖从不少豪气,只是无人惹事端,这几天的确是发生了件啼笑皆非的事儿,话说裴远野带着玖儿离开武当山后越想越气,回到武圣山看见几人没走不说王清和几人也都到齐了,就连孙攸宁都是来了将事情一五一十和大伙一说,白不凡和千凡尘不用说要不是曹子冲拦着早就去王家砍人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得讨个说法。”王清和在几人之中是江湖气息最浓的,将满堂雪拍在桌子上便不再多说。 :“诸位咱们满打满算十四个人一起去王家讨个说法如何?”思雨歆站起身来,一拍胸脯就欲走却被曹子冲拦在门口。 :“干嘛?曹子糕你不会怂了吧?”思雨歆知道曹子冲心里是有了主意,可这个嘴却不依不饶。 :“你才怂了呢,我是说咱们不能贸然行动,咱们十四个说句大话未来必然是圣域江湖的中流砥柱,一拍脑门一热去了要是打了个灰头土脸不得让人笑话死?” 卫承弼和着帮人关系最浅,但却出乎意料的说道:“曹子冲说的在理,这件事情是得好好合计合计,光靠咱们几个去砸人家王家的确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他们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不过是讨个说法只要别太过分应该不会有事。” :“那咱们现在就走,早去早回,我还得回来看着子衿,那个小丫头一眼不看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 :“是啊是啊,要走赶紧走我还得去佘山呢。” 裴远野一扫众人才啼笑皆非的发现,在座诸位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也是断了那些富家千金的念想啊。 周培元一言不发却也是起身,刚要出门众人被裴非衣拦住,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满是坚决。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要去。” 周培元看着她摇了摇头,用手轻抚她的脸庞:“你无需听这天下人的流言,因为我知道,这江湖太大能握住你的手便无需和着江湖讲道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那一日,圣域十四位俊彦皆至。 王家家主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只是许诺不会再让儿子去天药山,也会管住王家上下的嘴甚至许诺若有一日,天地异魔扣指边塞王家定当鼎力相助。 几人在王家分别后,千凡尘也要动身前往无名府邸,听风者的信笺已经来来往往好几次,边塞大胜许多人都要授予官阶这些事情都需要他来定夺,而且边塞事务繁杂也的确需要擢升几个书院士子帮衬李冉。 龙虎军无论如何甲天下,两大骑军之间都互有争抢,以游击将军为首的坐骑军和以镖旗将军为首的庞五岳,在李冉给自己的信笺中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两位实际上并不合拍,千凡尘其实和这几位将军关系称不上莫逆,这也是他身先士卒亲自带兵的原因。 自己总要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才行,不然光靠虎典和龙渊泽总会落得话柄。 其实在这种局势下也就间接促成了以青阳灵和朝秋新一代武将的举起,譬如柳时这次的苍狼丘伏击时机稳准狠,那时候若是柳时有半点心理上的波动可能会导致一万伏兵,全部都葬送在荒沙大漠。 年轻一代武将终究会渐渐从老一辈手中接下担子,譬如当今的怀化将军冯虚圣已经六十岁高龄,身体也是一阵不如一阵老将军不退位让贤并不是老将军贪恋权利,而是如今大战在即这时候退为让贤交给年轻的将领当真能服众? 八大校尉,按现在来说也就柳时和屯骑校尉秦安泰有点交情,别说八大校尉左右骑军加上重甲步卒和轻甲步卒,光是这些常规军制大大小小校尉不下五十个,山头派别势力也是错综复杂。 原来能杀人解决的,都算不上难事啊。 :“终究还是底子太薄了,四大营旗虽然是交给了青阳灵可是那些个桀骜不驯的校尉都尉,可是隐隐有闹事的迹象啊。”千凡尘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不过好歹虎典和龙渊泽在那么边塞就掀不起大风大浪。 千凡尘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无名府邸,看见纪晓月和浅若曦正在哪里下棋,他饶有兴致凑过去皆是无理手但杀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看着两人那正襟危坐的架势就连他都被唬的大气不敢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远野循声望去看见诗夏正在长廊另外一边叫自己,诗夏之前被自己安置在五大古族忙于五大古族的管理,这么长时间很见成效至少无人闹事这一点诗夏做得很好。 裴远野本想和两女说一声去找诗夏,结果看两位姑奶奶没有搭理自己的迹象也就不自讨没趣,小跑着走到稷下面前看着消瘦的青年内心有些愧疚开口道:“边塞缺个军机侍郎你要不要去?” :“我还是好好管着我的五大古族吧,我有信心在边塞最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看着诗夏信誓旦旦的模样千凡尘点了点头,他很想告诉他、李冉、周文正、林清和从任用他们的第一天,他从未怀疑过就像三千年前古帝任用怀瑾乡和李棋涵一样。 :“不过我的确要和你说件事情。” 瞧着诗夏严肃的面孔,千凡尘知道肯定不是小事立马聚精会神的听起来。 :“我虽然知道边塞的诸君将领都是五大憨粗,但是昨天已经是第五起将领暴打军机郎了,再这样下去书院里那些学子可就没人愿意去边塞了。” 千凡尘眉头紧锁反问道:“有这种事?” 诗夏十分郑重的点头道:“刚开始还不是这么猖獗,但是现在那些个校尉甚至官至将军的某些人都开始不拿军机郎当回事,有人前阵子甚至扬言要把我们这帮读书人的脑袋揪下来挂在守正城上,为此朝秋元帅甚至亲自起兵去了趟边塞要不是虎典阻拦真是差点打了起来。” 千凡尘面色晦涩莫名,不知道这位二十万龙虎军共主在想什么。 一百四十三章:边军 :“虎大哥有难言之隐可以理解,他能拦住这些将领不杀人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那些学子才学博览,肯定是瞧不上军中那些斗大字不识的老粗一来二去矛盾自然也就起来了。”千凡尘看似冷静实际上是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如今战事一触即发若是要杀那可就是连根拔起,那对于龙虎军来说就是一剂猛药。所以秦千里冷静下来后说道:“我去趟边塞,去北界军监府去找李冉和林清和商量这个事情。” :“那就麻烦你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秦千里点头应下便着手准备去边塞的路线,他做事很少拖沓既然决定就别磨蹭,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越早解决越好,若是闹出人命他可就管不得人情世故,先杀再说。 秦千里先是派了一封书信给李冉送去,就在他拜别母亲和怀瑾乡准备出门,却被一身材婀娜的女子挡在无名府邸大门,女子高耸的胸前挂着一块小玉佩赫然是紫荆,如今听风者中排的上号的天阶听风者。 秦千里看到她忽然感慨良多,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说道:“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老娘都要累死了赶紧出发,到地方我的事儿也就算完成了。”紫荆语气不善,或许在圣域能这么当着自己面和自己如此说话的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少。 :“不着急,你来的匆忙先歇一天明儿再赶路也行。”秦千里拽着紫荆就往府里跑,又写了一封拖延一天的信笺让听风者交到李冉手里。想象一下李冉的表情,让千凡尘不由感到好笑。 :“明日买几坛好酒给他赔罪才是。”秦千里心里打定主意后便把这个事情抛在脑后了,这倒不是他不理边关政务因为第一封信已经把具体事务都告诉李冉了,就算自己晚去一天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总不见得他们连李冉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冉虽然仅仅入驻边关半年时间,但是军中威望却不小甚至有隐隐盖过柳时这些新生武将的原因,至于其中原因秦千里很清楚那就是因为李冉作为北界军监不会蚕食兵权,你看柳时所谓的御骑将军虽然名义上规划在左骑军但手下是有独立亲军的,亲军怎么来那不就得从其他将军那一点点扣出来吗? 另外再说了,李冉是秦千里的知悉的心腹那些个边关无论如何也要给足面子,而事实上李冉也凭借自身的本身很快就在边关拥有了话语权,看这次千凡尘领军千里奔袭就能看出来李冉的到来作用之大,就像秦千里和虎典准确无误的凿入步军方阵一样。 摘下了一颗实权将军的人头,这样的军功算得上旷世之功都不为过,历来沙场哪怕是大败但是将军却很少牺牲,哪怕是龙虎军作为圣域最为精锐的部队也很少有过这样的大胜,不是说龙虎军不行而是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秦千里收拢心思一个人坐在屋中看着窗外心思深沉,刚才陪着紫荆在天皇城中转悠了一晚总算是把姑奶奶毛躁的心思抚平,自己却又有了彻夜不眠的架势。 :“内忧外患,到底是要我怎样。”秦千里忽然攥紧拳头将手中茶杯捏碎,激荡的情绪才渐渐落下波澜。 秦千里理不顺心中杂絮,只是这时候听到门房管事说道:“水帝归家咯。” 秦千里蹭的站起来往外走便撞见了银安歌,原本是和他约好无名府邸相见的,只是自己这边横生变故所以想着下次见面,没有想到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边关的事儿我听说了,这不带着秦妙可就来了,我其实帮不了你多少。龙虎军毕竟属于你自己创建的话语权也都在你手中,但是我想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挺需要我的就连夜赶来了。” 秦千里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看见秦妙可笑着叫了一声大嫂,哪怕是连银安歌都愣了。 秦千里笑着摇头道:“按岁数排辈他本就大我和白不凡,之前一直不叫是有些不服气的,现在无所谓了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银安歌点了点头道:“是啊,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不是。” 秦妙可累了两天一夜,主要是也不想打扰兄弟二人秉烛夜谈,千凡尘便让丫鬟收拾好房间伺候着她去歇息了。 银安歌先是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了烤,照理说以他们的修为虽然还达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但差的也不是很多了。银安歌烤完手又关上了窗户随后舒舒服服的靠在椅榻上,眼神有些游历但话落在千凡尘的耳朵里却很清晰。 :“无论边关出了多大事儿,有虎典和龙渊泽就闹腾不起来什么大风大浪,所以啊你也不用着急好好想想对策,比什么不重要啊。” 秦千里略有苦恼的捂着脑袋说道:“我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敲山震虎才苦恼,轻了不行那重了也不行。” :“这个实属爱莫能助,我总不能越俎代庖你乐意边关那些心高气傲的将领也不见得愿意啊。”银安歌有些用带着同情和无奈的眼神看向千凡尘眼里掠过一抹凶光:“那实在不行就杀人也要少杀,杀大头便是。” :“你是说从车骑将军黄立仁开始?” 银安歌说着说着起身道:“黄立仁算是和步兵统帅冯虚圣一个辈分,甚至连游击将军吴琅乾都比不上,此人算是边关几位将军中最爱拉帮结派的一位了。据说当初虎典接任虎将之位,也是他竭力反对不过有冯虚圣这几位老将毕竟当初庞五岳还未离开边关,所以说当年的事也就没有闹得很凶。可是咱们这位车骑将军可就从那时起,拉起了一个个校尉甚至将军号称掌握龙虎军半壁江山,上次你亲自出兵他不也没有出席军政会议吗?虽然说是托病告假,倒不如说他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你啊。” 秦千里面无表情只是抿嘴,风起边关之上,是抽刀杀人还是杯酒释兵权,都是一念之间啊。 一百四十四章 翌日,下中央域界的第一场雪天气瞬间就冷了下来,秦千里披着厚裘推门而出便看到银安歌和秦妙可在哪里堆雪人,紫荆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千凡尘出来默默蹲下身背对着他。 秦千里有些发愣凑过去想问问究竟,走到她旁边被迎面一雪球呼在了脸上,紫荆抿嘴粲然一笑那模样似乎让天地万物都淡然失色。 :“看招!”秦千里也是迅速反击,却被紫荆一个扫堂腿摔了个狗啃屎,他正要说话又被一不做二不休的紫荆摁着脑袋扎在雪里。 约摸过了几分钟,银安歌吞咽着口水凑过来扒拉了扒拉他的手,确保他还活着。 :“女侠饶命啊!”秦千里整张脸被按在雪堆里,说话不甚清晰。 :“哼!”紫荆冷哼一声松开手说道:“有时间胡闹还不如赶紧准备前往边关,也不知道你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 北界军监府就设立在卫道城之中,虽然成立时间很短但是作为两大要塞连接外界的关键点,军监府的责任和权力之重大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李冉虽然少了一臂但精神不错,坐在棋盘前眉头紧锁看了看对面笑吟吟的林清和败下阵来。 :“行行行,你真行。”李冉略显烦躁的将棋盘打乱,旁边的林清和放声大笑道:“我说总军监我赢了你可不能给我穿小鞋啊。” :“你就知道埋汰我厉害,上周去守正城当面质问黄立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厉害?” 林清和叹气道:“你言辞犀利已经是火上浇油,我如果在说话而不是劝言很难保证老将军派系的那帮新锐武将不会暴起杀人,当然咱们两个人的安全自然不会受到威胁毕竟有两个天阶听风者暗中守护,不过一旦那样边关的事务就真的糜烂不堪了。” 李冉自然知道林清和的意思,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调侃,自古文人相轻所以李冉在林清和来之前很担心和这位副军监合不来,毕竟是在一起共事若不和也就很难不辜负千凡尘的殷切期望。 不过还好让他松了一口气,林清和作为林家第一无用人,好在不是真的无用自然是有真才实学,重要的还是二人合得来说的粗俗点儿就是臭味相投。 :“秦千里来了之后希望不会有大动作。”林清和忧心忡忡的说道,一颗颗的将棋子黑白分开放入棋盒当中。 :“军监大人不好了!”一个军监侍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也是最近才从无名府邸来边关的,之前几场争吵他都有耳闻只是像今天这样的架势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说,除了天塌下来能有什么大事?”李冉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话语间的淡然让这位上侍郎慌张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是黄老将军领着左骑军来咱们这里讨个说法,朝秋元帅如今不在边塞之中城中精锐尽数不在,怎么办军监大人!” :“这个黄立仁真是给脸不要脸。”林清和狠狠一甩袖子看见平静的李冉也叹了口气,此时他关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这件事情真的已经到了不能调节的地步,军监府和守正城半壁江山的矛盾。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就去会会他黄立仁,还能反了天不成!”李冉冷哼后大踏步走出门槛,林清和嘱咐这位脸色不好看的侍郎不要让军监府的人出来,哪怕哪怕真的动了兵戈他们能不出言就不出言,这关乎他们这些学子在边关的仕途是否安稳。 黄立仁老将军,戎马五十余年从二十岁成为龙虎军正统兵卒便开始了老将军略微传奇的一生,曾打过一场迂回穿插的波澜阻击战,竟是将那位征北将军纳兰词打得摸不着头脑。 战后,纳兰词进京领赏竟是摇头拒绝,说出来对黄立仁老将军极高的赞赏。 :“若不是龙虎军兵源匮乏,我这颗脑袋早就归了黄立仁了,这份封赏还是等着我纳兰词摘下他的脑袋之后再给我吧。” 黄立仁老将军原本是游击将军最好的衣钵继任者,可因为一些极为隐秘的原因只能做了一个车骑将军。 此时这位魁梧不显老态的将军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两位实权校尉有声射校尉郭志令还有越骑校尉陈胜广,八大实权校尉老将军派系一人占了两个,可见守正城半壁江山之名号绝非戏言。 :“老将军风尘仆仆而来,是要粮草还是要骏马,至于如此大动干戈的我李冉可受不起啊。” :“是啊,而且这么多兄弟我军监府委实是招待不下啊。” 黄立仁看着两位风流自在,神色自然的读书人原本阴沉的神色有些缓和,甚至连暴起拆了军监府的念头都淡了几分。 :“前几日有些摩擦想来军监府讨些说法,要是说不出所以然那就别怪我硬闯你军监府揪出那个长舌头的读书人,把脑袋一点点割下来挂在我自己门口。” 说话的是越骑校尉陈胜广,这位一向以脾气暴躁著称,在守正城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同官阶的七大校尉,没人能压的住他。 :“军监府派去守正城的军机郎皆是受到古帝许可,而且据我所知是陈校尉先问候了那位军机郎的祖宗十八代,他忍无可忍才说的你们这帮不开化的蛮子的,这件事情本就是小事但是陈校尉将那军机郎打得鼻青脸肿,若不是身在守正城的李常念拦住恐怕是要闹出人命。而且老将军不愧是战场上的老手真会挑时候,如今韩将军和青元帅都不在的时候来闹事,让在下该说什么好?”林清和牙尖嘴利说完还略带挑衅的看了一眼李冉,让原本心情复杂的李冉心头一乐。 :“抽刀!” 齐刷刷的抽刀声让李冉和林清和脸色铁青,两位天阶的听风者闪到两人面前一时间剑拔弩张,李冉死死盯着那些瞄准自己的箭羽这个时候真打起来,那可就真的收拾不住了啊! :“当年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龙虎军,就是让你们把矛头对向自己人的?” 声至人未至,却是一柄陌刀横竖在了黄立仁老将军面前。 :“黄老将军你这么做,当真就对得起那些战死的龙虎儿郎!?” 一百四十五章 秦千里由远及近轻轻拔起陌刀,声音轻巧但是却重重砸在了两位实权校尉的心尖儿,黄立仁面无表情但是一双手紧握着生怕这位修为不俗登古帝暴起杀人,自己若真是交代了那自己偌大的一个黄党可就真倒了。 :“刚才谁说的抽刀,给我滚出来!”秦千里面色冷峻身后李冉面色变幻莫测,不知道这位军监大人在想什么。 陈胜广微微收敛神色大踏步走出来,他比千凡尘高一头所以略有些俯视的看着千凡尘。 :“堂堂越骑校尉聚众闹事,老将军你倒好早就听闻老将军爱将如子,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秦千里这句话带刺带棱黄立仁听后也是微微皱眉,但还是让将士们收刀收箭气氛略微缓和后千凡尘也收起了刀,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陈胜广的肩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站上了台阶这样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每个将士的脸。 :“军监府的设立是为了给边关将士带来更好的军备,你们现在身上穿戴的铁甲都是身后这两位在北界奔波,求爷爷告奶奶铸造出来的!军机郎的设立是帝师怀瑾乡的提议我来实施,我不妨告诉你们上一次的千里奔袭就是军机郎整合,再由李冉告诉的冯虚圣大将军等人。你们不舒服觉得军机郎限制了你们的出兵,觉得他们瞧不起你们但是你们扪心自问,斗大字不识难道不是你们边关将领的不对?” 秦千里说完又将目光重新凝聚在黄立仁身上:“老将军任由下属闹事扰乱边关军务,应按军法处置卸任车骑将军!” 这个时候,从这个时候开始黄立仁才真正开始正视秦千里,这个曾经被自己戏称为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现在竟然要强行剥夺自己的兵权。 :“古帝,老夫在边关五十余年戎马一生,若是处罚老夫我们有半点意见可要是说卸任……老夫不答应为小我想边关将士也会不答应!”黄立仁话语间透着几分悲怆,不少平日受到老将军惠泽的校尉都尉今天都在场,几个脾气暴躁的差点拔刀都被袍泽一把拉住。 这里面就能看出谁是真心垂伏老将军,谁是貌合神离。 :“老将军是想说坐拥边军半壁江山,我就动不了你了?”秦千里说话间陌刀起刀,刀锋直向老将军一时间一片哗然,就连李冉都收欲言又止却又作罢。 :“古帝今日要杀老将军就连我陈胜广一起宰了才痛快!” 声射校尉郭志令也是卸掉头盔狠狠跩在地上,抽出一柄龙虎制式短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声音微颤:“我是老将军捡回来的战场遗孤,老将军死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老将军待我如生父,还轮不到你千凡尘来说三道四!”说话的是一位龙虎军青壮将领,此时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秦千里。 秦千里看到这一幕只是淡笑,他收起陌刀拉家常一般的坐在台阶上说道:“记得第一次去百兽界遇到了虎斩,他为人爽快当时就想着如果能让他来龙虎军该有多好,只是后来他死了为了一个从小便看护长大的女孩,你们都很熟悉是虎典的妻子。” 说到虎将就连黄立仁都是神色松动,那个青年曾经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 秦千里把陌刀放在膝盖上出神的说道:“千里奔袭,最后我带领骑军凿入步兵方阵时唯一的念头是他们都可以不用死的,他们明明可以娶婆姨生孩子,安安稳稳幸福的过着平淡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冰冷的刻在石碑上,我回无名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去阁楼之后看那一株灵树,一个玉抉就代表一个人或许有一天你们的名字也会刻在石碑上,你们的玉抉也会挂在灵树上。 你们不欠这圣域苍生什么,更不应该被冠上看门狗的戏谑称号,所以你们要走我千凡尘不会拦。我不会落井下石的那在座任何一位开刀,只是想提醒各位你们最开始来龙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让你们因为屁大点事儿就闹得边塞风雨!” 秦千里起身转身,一瞬之间。 他背对着这些龙虎儿郎,轻轻抬头,有泪无声胜有声。 当晚黄立仁老将军可以说是和秦千里把酒言欢,话无有尽说了很多,秦千里也听了很多而类似陈胜广这些将领,老将军很担心的和秦千里说这些人对龙虎军绝无二心,希望古帝能任人唯贤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这些将领产生隔阂,这是龙虎军的损失也是圣域的损失。 秦千里对这句话颇为中肯,秦千里和老将军喝到最后,老将军靠在秦千里身上喝得烂醉但说了一句让千凡尘真正动容的话。 :“人老喽,只希望这帮小兔崽子别比我们这帮老东西先死,不然以后和谁吹嘘当年英勇去啊。” 秦千里摇了摇头,扶起老将军送到下榻的军监府房间。 他没说什么,因为他给不了任何保证。 龙虎军二十万儿郎,皆有可能一死,千凡尘微微攥紧拳头长叹。 如果,如果龙虎军二十万能变成四十万,如果没有玄泽宇,如果独孤皇天愿意同自己合作,如果天皇盟不占着茅坑不拉屎。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那些战死的龙虎儿郎,临死圣域近乎无人念其好。 :“王八蛋,雪中送炭不行,落井下石倒是都一套一套的!”秦千里英俊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狠狠的一砸柱子只是悠然叹气。 银安歌和紫荆出塞去找一个姓李的剑客,因为过不了多久那位女子就要到了,千凡尘总不见得真让雅儿独身一人去找李常念吧? 那倒不如赶紧找个人去吧李常念挖出来,剩的到时候事情越闹越多那好怎么舔着脸向灵剑峰要人? 秦千里就这样略显懒散的坐在长廊上,看着奕奕圆月伸手接下那头跟随自己的雪白隼。 世间无我这般幸运儿,世间无我这般苦命人。月高无暇挂自珍,人生难有重来时。 一百四十六章:天下 天皇盟坐拥蛮荒草原富饶的八大郡县号称天皇八郡,只是如今盟主关山北长期闭关中事务都是交托给了盟中长老,还有林海雪这个人也算不上外人乃是林清和的舅舅,所以说林家一天不出个侄子害死舅舅的事情那还能叫林家? 而秦千里也知晓了一个颇有意思的事儿,之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天皇盟大长老,圣域人称万刃寒光剑的云白竟然是灵剑峰的弟子按辈分算是茅半凡的师兄。 这样一来,或许交谈起来也能容易一些。 :“舟车劳顿怎么还起的这么早?”李冉蓬头垢面的伸着懒腰,大摇大摆的走到秦千里面前这幅算是君臣相宜的画面,落入旁人眼里不知道会如何称道。 :“我那是压根没睡成吗?”秦千里笑着一脚踹在李冉屁股上:“清早儿例行的军政会议,还有半个钟头就开始了你要是来迟了别怪我拔了你的乌纱帽。” :“嗯。” :“嘿,你这是不信呗?” :“滚,我要洗漱了站我门口干嘛?” :“哦。” 军监府的条件自然是不比无名府邸,洗漱自然是无下人伺候李冉或许也是在边塞待糙了,仅仅是那清水拂面洗完头来不及梳理便急急忙忙的向议事堂快步走去,虽然刚才和插科打诨但是李冉自从军监府创立,一次议事会都没有落下过。 堂上已经有人开始落座,大部分人对于秦千里都极为陌生,昨日他们被军监大人命令躲好当时本就做好了必死的心态,可是不知为何黄立仁退兵不说还笑眯眯的和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打招呼。 那个青年能和在他们眼里如同瘟神一样的老将军谈笑自如,或许是那守正城如守护神一样的李常念吧。 只是当他们看到不苟言笑的副军监林清和也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甚至语气间有几分尊敬的时候就感到奇怪,尤其是李冉匆匆忙忙来后让人又添了两把椅子,自己和林清和一人一座那位青年就那么堂而皇之坐在首位时,哪怕是傻子都知道这位笑容和煦的青年是谁。 龙虎军二十万边军共主,赵家少家主,天皇盟最年轻的长老,一人力战龙皇将那位打得心境蒙尘,闭关不出。 他的传奇哪怕是四五岁的小娃娃都略有耳闻,上古青龙转世三千年,如今却能以不输当年的气魄从头再来,回望古今不过秦千里一人罢了。 那个在江湖的千不败,哪怕在军政事务上同样丝毫不逊色。 秦千里看着旁边的老将军,面容微红言语也变得有些嗫嚅,想让这位气吞虎狼的老将军给这些读书人认错,果然还是有些难啊。 只是这个时候,老将军做出了一个让千凡尘以及在场所有人,哪怕是性子宁静淡泊的李冉都是愣住了。 老将军站起来低下身子对在座的所有读书人深深打了个稽首,那怕是当年关北山犒赏众将士他黄立仁也是站着,他曾笑言自己死的那天自己才会俯下身子,不然天王老子都不成。 :“都干什么呢!我李冉在这儿,拜谢老将军!” :“我林清和在这儿,拜谢老将军戎马五十载,荡气回肠真豪杰!” :“我东界王氏王程林,拜谢老将军!” …… 一声声拜谢,无需在多说什么,千凡尘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草稿都不用再说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这件事情不算完,老将军安抚下来了自然是好,可是那不下二十位校尉可不是那么好商量的,千凡尘跟老将军客气跟他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一场军政会议尽欢而散,老将军吸取了很多意见并且答应会尽快整改边军政务,随后老将军便单骑独马而走临走时那些个学子送了老将军不少书籍,老将军笑得很开心也算是放下成见临行时意味深长的和秦千里说了几句,便独自而走那些个书籍也会随后放上马车送往守正城。 秦千里负手看着老将军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似乎是将所有的提心吊胆都吐尽。 :“接下来就要来硬的了?” 林清和还有事儿便先走了,李冉站在千凡尘旁边两人便溜达便交谈道。 :“是啊,稳住了老将军剩下的就好说了要杀要剐那些个兵痞都得挨着,刚才老将军和我说的那句下手莫要太重我明白,我说过不会拿弟兄们开刀但是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他们愿意好好听我把话说完不然我很难做到我的承诺。”秦千里叹气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要是我绝做不到你如此仁慈,要是我直接刺杀黄立仁然后营造一副天地异魔暗杀的场面,那些天阶听风者想要如此易如反掌。”李冉笑着说的话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秦千里摇了摇头打岔道:“不愧是鬼谋士的后人啊,啧啧啧,了不得啊。” :“谢谢。”李冉坦然受之,秦千里会心大笑。 随后秦千里便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李冉屁股后面,直到晌午李冉才停下手头的公务伸懒腰说道:“这些日子赵家源源不断的送来了粮草,兵甲甚至送了一座正在建造的马场。” 秦千里点了点头道:“有机会我回去一趟赵家,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你能这么想也省的我费嘴皮子了。”李冉轻笑道,语气中竟有几分欣慰。 :“如果不是为了边军将士你以为我愿意去搭理赵家?”秦千里笑容有几分无奈,然后把手搭在李冉的肩上说道:“我在等机会,等一个圣域大势皆在龙虎军一念之间的大势,那时候才是龙虎军真正展露獠牙的时候。” :“希望那一天,不会来的太晚。” 此时,远处三股雄浑的气息由远及近,赫然是出塞寻找李常念的银安歌和紫荆,看来二人任务完成的很成功李常念依然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远远看去如谪仙人下凡。 秦千里笑着走出小院,神采奕奕,一直如此。 一百四十七章 李常念风尘仆仆的洗去风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焕然一新的走到千凡尘面前,听到雅儿竟然离开了灵剑峰正在来边塞的路上,面色变得极为柔和不说就连举放茶杯的手都变得极轻。 秦千里斟酌开口道:“听风者二十四时辰保护雅儿姐,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李常念想了想只是摆了摆手:“秦千里这些没必要的东西不用安排,那个小丫头出不了任何问题的。” :“那哥你要离开边塞了吗?”秦千里意识到这句话说的有些问题急忙解释道:“哥,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离开边塞啊,很快就有大仗要打到时候就没什么时间陪雅儿姐了。” 李常念飒然一笑示意自己没有误会,两人相对无言不知喝了几壶茶后李常念起身道:“这一趟边关游历,砥砺剑道感悟颇深,等下次再见面或许就是天地异魔兵临城下的时候了。” :“亲朋不远送,我接下来也要去一趟守正城,也替那些守正城的侍郎谢过你了。”千凡尘也不客套起身走出军监府,便看到紫荆靠着马车神色自若。 :“走吧,接下来还要劳烦姑娘多多照顾。”秦千里撩开车帘让紫荆坐进去,自己则担任起了马车夫的职务。 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言的驾车离开了卫道城,一路上看到来来往往的军资互送车队,大多是挂着青天旗的青天骑军边塞吸收十万青天军,约摸有五万左右负责运送物资且不能有克扣,但是为了保持这支军队的韧性和战力每个月都会有一场大的演武,几乎是城中将士尽出这也是让黄立仁能轻轻松松横闯卫道城的原因。 :“紫荆你看当初咱们就是在这儿杀了那尊异魔皇。”秦千里遥遥一指笑容中透露几分得意,却是引来了紫荆的嗤之以鼻:“若不是有虎将这张护身符,你早就被黄沙埋没不知所踪了。” :“这话说的,能看到那尊异魔皇的破绽已经不错了,当时真的是吓了一身冷汗哪怕是时候都心有余悸,现在若是同样的事情恐怕就不会那么冒险了或许是越活越怂,但只有我心里清楚我只是背负的太多不能再随随便便那命去赌罢了。” 紫荆轻哼:“矫情。” 秦千里傻乐了一下便不再招惹紫荆,紫荆修为放眼圣域也排的上号要是随便给自己来一下,打得自己七八年下不来床可如何是好? 秦千里视线已经可以触及那座雄伟的边关,只见一支身负轻甲带弩箭,携短枪的队伍像千凡尘奔来为首的赫然是龙爪营统领宋末同。 :“恭迎古帝!” 五百人齐刷刷的下马放眼看去,还是极为壮观的。 :“虎帅把你派来保护我真的是小题大做了,我身边有紫荆姑娘能出什么大事儿?” :“不还是安全点儿好,万一我没忍住一巴掌拍死你呢。”紫荆悠悠的话从车厢里飘出,让秦千里一阵干笑后问道:“宋统领大可现在返回,我自己慢悠悠的不急。” 宋末同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凑到千凡尘耳边说道:“据可靠消息…………” 秦千里眸色由平淡变得震惊再到平淡,只是暗藏了不少愠怒。 :“你是说陈胜广想要发动兵变?” 宋末同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从昨晚开始陈胜广和郭志令几乎召回了龙虎军左骑军中一万人左右,再加上拓野校尉之类的手中大多执掌了大大小小兵权多达二十五,加起来龙虎军半壁江山的名号果然不是虚名啊。” :“黄老将军知道此事吗?” :“不知,老将军如今在前线督战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宋末同提到老将军语气多了几分敬畏,可见黄立仁在边军的影响力之大。 :“宋统领给虎帅带一封口信,杀。”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让宋末同心里都开始打鼓。 :“首杀郭志令和陈胜广,后杀大大小小校尉,若是士卒出手照做。”秦千里微微侧头看像宋末同没有在多说别的,摆了摆手示意宋末同可以将自己的命令执行了。 :“若是龙虎军真因为这么屁大点小事倒了!那龙虎军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今日不反来日还是会反,与其让更多的将士死在自己人刀下长痛不如短痛,你宋末同不忍心我千凡尘同样不忍心,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趁着现在还能控制便扼杀掉,难不成真要等到龙虎军一半对一半的反目成仇才好!?” 宋末同紧紧抱拳领命而去,秦千里看着这位戎马闯荡沙场的汉子痛苦的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能安稳解决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天真了啊。 :“立刻传信给朝秋,让他拉着那支青天军来守正城。”秦千里微微仰头,对着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听风者说道。 紫荆此时也走下了马车看着这个和自己撒泼打诨完全不同的男人,这个时候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吧。 他忽然粲然一笑说道:“等这次事情结束要不要一起去西界吃羊肉,据说哪里的手撕羊肉在圣域都是美名远传的。” 紫荆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便轻柔的应下随后问道:“边关这次会死很多人吗?” 秦千里一听无奈的点了点头:“会而且会死很多,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此时的边塞气氛微妙,宋末同将秦千里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虎帅和龙副帅,在场的将军不少四大实权将军还有青阳灵,柳时甚至连最新提拔的陈龙虎都在。 说起陈龙虎不过是秦千里在百兽界捡到的遗孤,如今已经是龙虎军中最金贵的校尉掌管龙虎军两大禁军其二的天策军,第一自然是清黄一千的龙骧卫了。 为什么说壮武将军朝江的权势很大,就是因为他总管营旗理所应当的两支禁军也归属在了其监制下,虽然朝江手下兵力不算多但皆是龙虎军中精英。 :“既然这样那就全听古帝的吧,柳时整顿一下,准备出兵。”虎典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两位实权校尉的兵变而意外。 此时的边关真是风雨欲来风满楼啊! 一百四十八章 柳时领命走出点军堂,便看到此时已经是天策军统领的梁宋凑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不会真要自己人杀自己人吧?” 柳时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据说秦将军已经调来了青天军,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打起来了你赶紧通知咱们天策军,随时准备投入战场先把边关老百姓都撤到军营里,咱们直接包围陈胜广和郭志令的住处希望能把伤亡降到最小。” :“可是刚才听说陈胜广和郭志令领着五万左右的兵马出塞了,目标则是卫道城。” :“什么?!”柳时如遭雷击翻身上马说道:“带上弟兄们必须拦截在这五万人之前。” 梁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柳时架马如奔雷一般前往冯虚圣老将军的住处,让他立刻下令派出步兵投入战场。 陈胜广和郭志令这一伙人除了极少数人,其余并不知道此行是要去哪里去问陈郭二人也是含糊其辞,只是说卫道城发生了兵变要去驰援。可按龙虎军的规矩过万的兵力调动需要虎帅和龙副帅的点头,最次也得是五大实权将军同意。 可这次就连黄老将军都没露头,只有两个实权校尉统兵让不少聪明人都感觉到了几分蹊跷。 :“喂喂喂,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陈胜广面色阴沉,看着面前这个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青年,心里是对其滔天的怒火。 这里很致命的就是,这五万人除了陈胜广和郭志令便没有人见过千凡尘,之前和千凡尘一同奋战的皆是右骑军派系的军队,这样一来千凡尘便有可能会陷入被万军践踏致死的危险。 :“怎么?陈胜广郭志令,你们二人有胆子兵变没胆子告诉他们我是谁?!” 声如洪钟,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一阵嘀咕,陈胜广虽然内心波澜但好在面色如常说道:“本校尉带兵驰援卫道城,拦路者斩!” 秦千里冷笑左手解开发髻,长发飘扬独自一人,右手缓缓拔出一柄普通材质的陌刀缓缓举起,他今天便要自己领教领教何为龙虎军甲天下! :“老陈,现在可如何是好?”郭志令面色晦涩看着旁边的陈胜广竟然悍然起刀砍断了这位实权校尉的喉咙,陈胜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袍泽不甘心的跌下了自己心爱的战马,粘稠的鲜血扩散开来浓郁的血腥味传到千凡尘的鼻尖就连他都没想到郭志令会下次狠手。 要说郭志令和千凡尘没有什么交集,但他和陈胜广那可是一同策马杀敌的袍泽啊,如此狠辣的心肠就连千凡尘都微微一愣眼神莫名的看着这位声射校尉。 郭志令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跪到千凡尘面前说道:“陈胜广存兵变之心,味身为龙虎军声射校尉心向古帝蛰伏在其身边,等待的便是这一时机。” :“谁能证明你不是也想用同样的方式也杀掉我?”秦千里眉目含笑丝毫不因为二人兵变对郭志令大吼大叫。 :“我已杀掉陈胜广以表我忠心天地可鉴……”郭志令话还没说完便被千凡尘迎面一陌刀弄得措手不及,但好在是边军虎将极为灵敏的后退抽出陌刀挡在身前,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我不放心陈胜广是不是真的死了,所以需要你帮我去确认一下。”秦千里嘿嘿一笑,也难得这种深想便感觉汗流浃背会造成严重后果的事情,只差一点点就发生他也能笑得出来。 紫荆依旧眸色淡然,看着郭志令忌惮的眼神笑道:“你尽管出手,如果你这能宰了他也算厉害。” 郭志令一愣,忽然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龙虎军的很多很多人都很蠢,他们瞧不起千凡尘甚至暗地里菲薄这家伙不会是天皇盟找来的替身,好名正言顺夺了龙虎军军权的傀儡吧。 但他们都自动忘却了这个年轻人曾力战龙皇,大闹独域阁,独自一人穿过了人人皆想杀他的百兽界,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因为阻拦他的基本上都死了。 郭志令用右手扶正左手的陌刀吞咽了一口口水,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千凡尘迎面一刀将四周草甸都连根翻起,可见郭志令的修为是实打实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出手狠辣老道。 秦千里轻笑右手伸出两指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刀锋,只是火候把握的还不太好右手还是被刀气所伤赤中带金的血顺着刀身,流到刀柄最后流到了郭志令的手上。 郭志令能看到秦千里身后有滚滚烟尘,猜测的出来应该是青天骑军,郭志令一咬牙竟是舍弃手中刀硕大的拳头直呼秦千里的面鼻,却是被一道苍茫的光影遮蔽视线待回神自己早已被割破了喉咙,他想要转头看秦千里他想最后再看这位龙虎军共主一眼,只是眼前昏暗一脑袋扎在了泥泞之中。 一天时间死了两位实权校尉,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是什么样子的大仗,实际上不过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罢了。 秦千里简单利索的收刀,身后朝秋已经翻身下马跑到自己身边看到气息以断的郭志令,大概过程心中已经明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秦千里。 :“走,会守正城。”秦千里深深看了一眼为首的几个校尉,除了陈郭二人这些人也算不上什么干净货。 :“跟属下解释清楚,我只给你们二十秒,然后回到守正城自己该怎么滚蛋怎么滚蛋,我不杀你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秦千里冷冷一瞥就让他们快要吓破了胆,于是用了仅仅十五秒五万人便了解了这件事情原委难以置信之余,更多的是想亲眼看看千凡尘那个仅仅一刀就杀了郭志令的江湖千不败。 于是他们看见一道拔地长虹向着远方掠去,身后紧随一道紫色身影,眼睁睁的看着紫色讲白色狠狠的撞了下来还有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看来,所谓的沙场秦不败可能还要好好的考量一番啊。 一百四十九章 秦千里回到边塞恰好遇到了刚刚出兵的天策军,陈龙虎见到千凡尘分外亲切如果不是铁甲在身恨不得上去抱住千凡尘。 :“长这么高了啊,十八岁的校尉挺好。”秦千里打心眼替陈龙虎高兴,看到梁宋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龙虎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抱怨道:“哥,我那天看见了二师娘然后我就和他打招呼啊,可是你说她打我干什么?” :“二师娘?”秦千里也有些懵语气带着许些疑惑。 :“就是若曦姐啊,我当时还想了好久你说你娶得是纪晓月,那若曦姐排在第二无可非议啊我还和她辩解,谁知道被打得更凶了我去问虎帅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都把我看毛了。” 秦千里摇了摇头,十分正经的拍了拍陈龙虎的肩头:“是我的问题把你那么大点儿就扔进了军营,别说打你了你能活着来见我就是很大的福分了。” 陈龙虎被吓了一跳紧张兮兮的凑到秦千里身边问道:“真有那么严重?” 秦千里同样郑重的点头缓缓吐出一个字:“有。” 陈龙虎如遭雷击,蔫头耷拉脑袋的来回抽拔腰间的错金刀,这刀只有天策军才有资格佩戴总共五百零二把,一把不多一把不少就连虎帅想要也只能是从天策军借,到时候也是要还的。 :“这刀给我看看。”秦千里将手里和错金刀相比略显质朴的陌刀扔给陈龙虎,半拿半抢的将错金刀拿在手中轻轻拔开便听到金属细微震颤,随意揪下自己的一根头发丝也是一切则断丝毫不需外力而为。 :“好刀啊,天策军能有今日成就和两位老前辈也是分不开的啊。”秦千里对欧冶子和轩熙子两位老人心中难免怀有愧疚,两位老人算是后起之秀皆是师承与三千年前的铸造大师,算起来如今两位老人给龙虎军铸造刀剑兵甲已经有百年,百年之中龙虎军刀锋剑锐,无可匹敌。 :“那是,只是最近听说两位老人都隐隐有了迟暮的迹象,真不知道以后的龙虎军备要何去何从啊。”陈龙虎说话并无遮拦,秦千里也并不介意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天策军回了自己的驻扎地梁宋作为统领还要去找虎典归还虎符,所以简单聊了几句便急匆匆的跑掉了。 :“要跟我回家看看吗?”陈龙虎看了一眼紫荆很自然的问道,紫荆眉头微皱就像这自己先走。 :“走啊,紫荆一起去看看?” 紫荆想要拒绝但听到千凡尘兴致勃勃的话竟是将话咽进了肚子里,颔首微点示意自己无所谓。 边关小城虽然规模不大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秦千里跟着陈龙虎走街串巷走到一个略显破旧的木门前,陈龙虎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是一个虽质朴,却干净的小院子中央还种着一株冬梅,给这粗糙的的边关风情增添了几分柔情。 更让秦千里惊讶的是从一边的小屋子走出一个女孩,穿着淡素给人一种异常清澈舒服的感觉就连紫荆都多看了女子两眼,有些女孩不一定长得那么好看但却有种异于常人的气质,远比那些皮囊妙美的姑娘要吸引人的多。 秦千里没有开门见山的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因为他能感觉出来姑娘很害羞所以当姑娘走了他在悄咪咪的问陈龙虎。 来龙去脉也是挺巧的,这姑娘原本就是在边塞土生土长的,一次偶然机会两个人在酒馆遇见了。边关的人和圣域的百姓不一样这里的人都很敬重龙虎军,私下都是一口一个军爷的叫着,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也都很愿意给龙虎军士卒白嫖,甚至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所以姑娘见到陈龙虎就会脸红,偏偏两个人总能撞见,因为陈龙虎买酒的时间很固定所以姑娘似乎也抓定了时间,一来二去熟悉了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小院。 :“你小子可以啊,能有一个人牵挂挺不错的。”秦千里抿嘴一笑,替陈龙虎能找到长相厮守的人感到高兴。 紫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烦躁之意,看着小院的那株冬梅竟是隔空一击手刀将其拦腰斩断,然后隔空微微一攥手心那些还未开放的花骨朵转瞬间枯萎。 陈龙虎有些懵,但他知道这是姑娘很喜欢的冬梅树,他也是托了很多人才弄来的一株算是两个人爱情的见证,如今被紫荆弄折了他的心狠狠一抽却又忽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只能用略显疑惑的眼神看着紫荆又看了看秦千里。 :“紫荆!你疯了吗?!”秦千里快步捡起梅枝,此时的他周身剑气肆意,此时的他便如同一柄锋锐的青锋眼神冷冽而陌生的一瞥,让紫荆原本有些愧意的心再次变得冷硬起来。 :“疯了便疯了,何时需要你秦千里来管!?”紫荆用同样冷然的眼神回击后,甩袖而去。 秦千里看着躲在屋里偷偷看着那株梅花树眼眶泛红的姑娘,有些烦躁峰叹了口气说道:“抱歉龙虎,等我回来会赔给你一株你劝劝她不要在意。” 当晚秦千里自然就留了下来,和陈龙虎算是把酒言欢也知道了姑娘的名字,王晓花是个平凡不能在平凡的名字但却是一个温柔深情的姑娘,年轻男女若是真心相爱便算得上天赐良缘,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不要等到错过,才恍然大悟自己或许错过了那个能和自己厮守一生的良人。 紫荆坐在房上看着万家灯火,神色黯然,忽然感觉一阵清风拂面千凡尘笑眯眯的坐在她身边没有多少话,却递给她一个木雕的物件是一朵梅花。 :“多大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喏,这个给你可不许再突然闹什么脾气了。”秦千里托腮眼神明亮的看着紫荆。 紫荆失神的接过来,趁着他不注意微微擦掉眼角的泪欣颜一笑。秦千里见她没事,竟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随后整个边关小镇都听见了一声惨叫…… 一百五十章 毛清让和王清和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最后以平局而草草了之。但是那场大战凡是观战者所描述的都是日月同辉,天地倒悬总之打得就是一个天昏地暗。 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二人那一战的确是打得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最后那胜负一剑可是直接撕裂了一座山脉,于此二人年轻一辈剑道魁首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但坐稳和坐住可是两个概念,虽然当初千凡尘输给过毛清让,可不代表他真的就承认毛清让的江湖地位。所以此次武林大会关于两人的赌注好多如牛毛,总之此时的圣域所有目光都被这二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所吸引。 千凡尘和浅若曦来的有些迟,小镇为数不多的几家旅店早已被挤满,不只有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青年俊彦还有不少富家子女,来这里一睹心仪的少侠仙子。 这里面就大有学问,既然是相伴而行那就得让自己心仪的对象能关注自己,总之就是怎么好看怎么华丽怎么穿了,不过弄巧成拙的也有而且还不少。昨天就有两个富家女子为了毛清让到底是看了谁一眼而大打出手,原本世交的两家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千凡尘有些好奇的看着四周停靠的马车,大多是装饰华丽而且每辆车旁必有一两个老者护卫,看向千凡尘的眼神不算友善甚至有几分敌意。 :“公子好巧,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大道旁段秀懿挥着柔夷,小脸上有几分欣喜。 千凡尘笑着打招呼,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寒芒将原本脸上的笑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驾着马车上前问道:“段姑娘此次也要参加武林大会?” 段秀懿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怎么认出我是断月山庄的人?”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千凡尘笑着说道,段秀懿点了点头从马车里将那柄重铸的陌刀拿出来递给千凡尘。 :“那日走的匆忙,多谢段姑娘。” :“不会是你勾搭江湖女侠的手段吧?”段秀懿嫣然一笑问道。 :“我还需要勾搭吗?”千凡尘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引得段秀懿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段姑娘,那竹林云海里见。”千凡尘不在多逗留,不然马车里的姑奶奶恐怕会一拳把自己打到九霄云外,自己难得树立起的江湖形象可就要轰然崩塌了。 :“到时候,希望千公子手下留情。” :“一定。” 千凡尘回到马车伸头探进车厢里,迎面便是一只脚被千凡尘伸手握住,然后反手将腿抱在了自己怀里。 :“色狼,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喊了!”浅若曦看着已经将脸贴到自己脸上的千凡尘,让少女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那你喊呗,马车停在路边做些什么又能怎么样?”千凡尘一只手捆住浅若曦的两只手,另外一只手缓缓攀附向那不太平的光景。 半晌后,千凡尘面色潮红从马车里走出来,靠着旁边光秃的树干眼神有些迷离。 虽然没做到那个地步,可……千凡尘想了想嘴角不由有了笑意,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云海竹林,心胸开阔浩荡。 作为此次武林大会的创始者,蔺枝南除了拥有可以进入竹林云海的特权外,就是要解决可以称得上是冗杂的事务。 若是火界没有横生变故,原本两大宗派能商量着来的武林大会,就莫名的变成了稷下一支独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可是要斥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 可是稷下,穷啊。 稷下本来就穷得揭不开锅,又突然加了这么重的负担,要不是有武圣山借钱这次武林大会能不能办都是一回事,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 这句话的道理,无论承不承认都是真的,圣域历来瞧不上搬文弄墨的文臣,三百年前的不义战多少书香大家被屠杀殆尽,前有苏家连带家眷被满门抄斩的例子若不是圣域,读书人或许真的就要消失在世上了。 可笑的是那些个不义战的后代,恨透了那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侠,却又要依附于稷下。 :“稷下本就是文人的桃花源,可若无这近百年来那位女子剑侠以及陈清雨二人,世外桃源早就变成人间地狱了。”说话的是外来的游侠,在酒馆喝酒讲究的就是见识深浅,游侠故意扯开嗓门无非是想多吸引一些江湖女侠仙子的关注。 :“稷下虽区分于江湖门派,但绝对不弱。”一个青衫公子搭话道,腰间悬着玉佩家世想想都不不会太弱。 :“可未来倘若只有蔺枝南一人,而火界一时半会又无法恢复元气的话,一个新的大宗大派或许会崛起。”那嗓子大的男子听到有人搭话原本还是挺高兴的,可一见搭话人是个俊俏的公子脸便拉了下来,说话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几分。 :“我便来自稷下,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打趴下你?”年轻公子手中折扇微微一折,气息骤变隔空一掌便将那男子打出了七八米。 :“张圣人创立稷下,本意便是广庇天下寒士,可你也要知道稷下曾经独挡了天地异魔三次袭击,稷下的文人不仅仅可以搬文弄墨,纵可移山覆海。”青衫公子冷哼,跨步走出酒馆。 :“他是不是张家二十四代单传的张浩泽?”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整个酒馆都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没想到这么一场武林大会,连神龙不见首尾的张浩泽都来了啊…… :“张浩泽!还钱!” 张浩泽来到小镇的消息传的很快,以至于才半晌就看到素有清淡风雅美名的茅半凡,举着三尺青锋毫无气度可言的追着张浩泽满镇子乱跑,这样的景象以后上哪儿看去?那肯定是就这么一回啊,于是不管男女老少都闻风而动两人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你他娘的能别追了吗!” :“废话,老子不追你,我不就被追上了吗!” 江湖啊……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充满生机与活力。 一百五十一章 秦千里牵着浅若曦的手顺着人流走在人群中,今天晌午武林大会如期开始,凑热闹的人远远多于参加大会的人。 :“飞啊,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浅若曦嘴巴微撇,比划的模样娇憨得很。 :“枪打出头鸟,着什么急啊。”秦千里忍俊不禁笑了笑,攥着浅若曦的手不由自主用力了几分。 :“可是这要走到猴年马月,而且竹林云海绵延千里,且地势越来越高。咱们似乎是要走到竹林堂那边,至少有七八里路这么走什么时候是个头?”浅若曦踮起脚尖望着浩浩汤汤的人群,心中涌动一股无名之气,遭殃的千凡尘捂着腰眼神迷茫,自己似乎没惹到姑奶奶啊…… :“凡参加武林大会者,可自行施展身法前往竹林堂,夺魁者有大大的嘉赏!”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秦千里还没反应过来,浅若曦竟是如一条泥鳅将那双被自己紧攥得手挣脱开来,身形如拔地长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秦千里怎么不走?”裴远野这个时候才透过厚厚的人群看到千凡尘,眯着眼看着远处不由调笑道:“你这算什么,被自家娘子抛弃了?” :“算……约摸算是吧。”秦千里深吸一口气,左脚微微后撤随后一跃而起,化为一道苍白剑气而去。 :“诶?我说你等等我啊!”裴远野嘴上这样说却并不急,待看到秦千里飞出去好远才驱动身形,白紫色的电光闪耀天空随后一闪而逝。 最后领先的几人中,秦千里肯定是不在场的,不是他不想是被孙攸宁叫住了,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自己就鬼使神差的跟着他慢悠悠的向竹林堂走去。 :“人生在于过往风景,速度太快反而会错过,不如慢慢的去品味。”孙攸宁侃侃而谈底下身轻轻揉着一只松鼠的小脑袋,笑容醉人。 :“我也就是讲道理讲不过你,所以干脆你说什么是什么吧。”秦千里轻轻摘下一朵含苞的梅花,它早已枯萎想来错失了傲立寒雪的资格。 :“众生皆苦,此言难尽啊。”孙攸宁话语间带着许些别的意味,但千凡尘并未在意轻轻灌输些铁木梨花树的灵力,竟是绽放出了极为惊艳的花朵。 :“一会儿可以送给若曦。”秦千里置若未闻,只是想着一会儿浅若曦开心的笑靥。 :“我们还是速速赶往竹林堂吧。” :“为何?” :“太晚可能就赶不上参加武林大会了。”孙攸宁略带歉意的说完后,身形一滞再出现便是在几十米之外。 :“孙攸宁你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士!” 两个人到竹林堂早已是人海一片,人声嘈杂。 :“诸位江湖青年俊彦,以竹林堂为起始点,只要能登顶竹林云海最高的十座峰峦便可以获得一份大礼,这份大礼也包含了我们这些江湖老人对你们的一份希冀。未来的江湖,终究由你们来执掌大舵!” 这位说话中气十足的老人是稷下的宿老张家丞,虽然老人自己没有半点修炼天赋但是他的孙子却是圣域赫赫有名的巅峰强者——张浩泽。 :“也希望诸位手下留情,江湖路远,做人留一线才是。”老人说完挥了挥手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远山,竹林透着一股神秘。 无声之间,第一次武林大会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枚悬在脖子上的玉坠,若是受伤无法回到竹林堂。只要捏碎玉坠就可以了,自第一届武林大会开始虽有磕磕碰碰和见血,但还没有出过一次命案。 :“曹子冲,这次洗干净脖子。”卫承弼路过曹子冲身边时,冷然的话让曹子冲都是微微心头一颤随即笑着答道:“那我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卫青的后代能有多大能耐。” :“师兄,我先走了!”裴非衣笑容灿烂而去,哪怕是连曹子冲都没来得及揪住这丫头。 :“孙攸宁!”曹子冲喊住孙攸宁,后者眼神疑惑。 :“裴非衣就拜托给你了。” :“哈?” 一旁的毛清让看着两个师弟轻轻一笑,这次就让这片江湖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剑道甲天下,唯有灵剑峰。 一场热热闹闹,必将龙争虎斗的武林大会由此开展了序幕。 :“给我过来!”秦千里嘴角划过一丝凶狠的弧度,左脚猛的一踏细嫩的小竹却没有将竹枝弄断,可见千凡尘如今对于力量的控制已经到达了精进的地步。 一柄长剑从袖中飞出死死的钉住了那逃跑之人的臂膀,秦千里身随意动扯下男子的玉坠轻轻捏爆宣布了他的淘汰。 :“五个人追杀我,结果被我一个人吃掉,以后你们在江湖也是不好混啊。”千凡尘调笑道,游刃有余的握住那柄飞来飞去的赤霄,事了拂衣去。 :“已经是进入竹林云海的第二天了,到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一个熟人啊。”秦千里有些苦闷的伸了个懒腰,这些天遇到的竟是些小鱼小虾,看见自己独身一人便以为遇到了软柿子结果一出手才知道自己踢到了一块钢板。 :“秦千里?” 秦千里听到这句话没有犹豫,赤霄再次裹挟剑气飞出手中却被那人用一杆青紫色枪身的长枪微微挡下。 :“卫承弼?”秦千里左脚微微后拉,右脚向前做好了与之死战的准备,谁知道他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再找曹子冲罢了,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 秦千里心里暗自嘀咕我对你也没有兴趣后,走到他跟前问道:“所以说,你这几天一个人都没淘汰?” :“似乎是没有,不过遇到了一个小道,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姑娘很有意思,挺像我妹妹的。”卫承弼说着嘴角有了笑意,提到卫子衿他很难隐藏心中对她的爱怜。 :“应该是孙攸宁吧,至于小姑娘就不知道是谁了。”秦千里略微思索说道。 :“要不要同行?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跟着你能更容易找到曹子冲。” :“自然可以。” 一百五十二章:小道与女侠 孙攸宁淡泊的性子,能被某一个人搞的崩溃,那这人也是有一定本事的。 :“要么你自己捏玉坠,要么我帮你,小道可是为了夺魁来的带着你个拖油瓶算什么?”孙攸宁有些急躁的甩开裴非衣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走出了几步又走了回来看着一张小脸哭花的裴非衣,本就性子温柔的他彻底没了防备。 :“那先说好,我带着你是可以等找到曹子冲你就跟他走。”孙攸宁双臂绕后枕着脑袋,没有丝毫扶起她的意思。 :“谁想跟着你……” :“……” 孙攸宁真的是强压着把她脑袋倒过来,插进土里当个竹笋一了百了。 孙攸宁还是伸手将姑奶奶扶了起来,看着她手臂上血浸的伤口不由微微皱眉,那帮人联手欺负一个小姑娘就算了还下手这么重,真是连半点脸面都丢在了家里忘了带出来。 :“小道长,你们武当山吃肉吗?” :“吃。” 裴非衣顾不得伤口,略微有些踉跄的走到孙攸宁身边:“那不就不是道士了吗?” 孙攸宁低头看着裴非衣一张容色清丽的脸竟是没再说什么长篇大论,只是微微低下身说道:“我背你。” :“好!”裴非衣声音清脆,也不含糊便趴在了孙攸宁后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小道长,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脸红呢?” :“你在胡说,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孙攸宁轻声咳嗽,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过了一会儿,听到了微微的鼾声有些好笑这个姑奶奶,真的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孙攸宁听力何等敏锐走了一段路便感觉有些异动,背着裴非衣身形灵动的猫到一边,屏息凝视眼神敏锐。 :“刚才那个小娘们跑到哪里了?不知道她修炼的什么身法,一溜烟的竟然就跑掉了。”为首男子腰间佩刀,刀上有一块磁石缠绕着黑绳,黑绳和刀柄一同握在手中。 :“是沙匪帮的人?”孙攸宁轻轻的拍醒裴非衣指着远处问道:“他们几个?” 裴非衣原本睡眼惺忪,看到这几个人瞬间清醒,往后退了退躲到了孙攸宁背后带着质问:“孙攸宁你个禽兽,你是想把我交给他们然后好一了百了是吗?” 孙攸宁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随后身形影动竟是闪到了那三人的面前,语气吊儿郎当:“沙匪帮的三兄弟?” 为首赤眉青年弯刀出鞘,一股煞气戾气由内而发,剩下两个人站位巧妙却是恰好封住了孙攸宁所有的退路。 :“小道长,加油!”裴非衣勉强踮起脚尖加油助威,但是被脚下的枝条绊倒摔得可不算清。 :“诶……”孙攸宁想要去扶被迎面一刀阻挡,孙攸宁身形微微一动游刃有余躲过了三人的夹击,左手飞速从右袖中掏出了一张黄纸红字的符篆,贴在为首赤眉青年的身上,随后孙攸宁犹如一条鲶鱼一样在三人之间穿梭一阵后,身形闪到了几米外轻轻念咒。 轰! 一声波及几十米的巨响后,所谓的沙匪帮三兄弟皆是被炸的面色黝黑,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就凭你们仨,还跟我在这儿蹦跶?”孙攸宁咧嘴一笑,转身看到被自己用土盾符篆护住的裴非衣。 :“就这三个不入流的货色,就把你收拾了真是给武圣山丢人啊。”孙攸宁的毒舌曾经差点气死了一个和他论道的和尚,也是从那时候江湖都知道开始认识他。 :“我没下过山,哪里知道怎么与人交锋?”裴非衣踉跄的站起来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小姑娘几日的委屈隐隐要爆发,但她只是擦干通红的眼眸,咬着嘴唇倔强的不哭出来。 :“想哭就哭,来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孙攸宁扶着她坐在一块青石上,撕扯下她本就破烂的衣衫就近采了几种草药磨碎涂在上面,又将破烂的衣衫缠上算是包扎好了。 :“你啊,我孙攸宁罩定了。”小道长笑得很开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许久未笑得如此畅快和开心了。 :“等本女侠伤好了,定要让你瞧瞧我们武圣山的绝学。”裴非衣撇了撇嘴不清不楚的嘟囔道,她抬头看着被竹林遮蔽已经昏暗的天空心情有些怅然,人生第一次下山就如此狼狈,这要是以后混迹江湖没准真的像曹子冲说的那样被吃的渣都不剩。 孙攸宁手掌为刀将四五米范围的竹枝砍断,形成了一片空地又精心的布置了几处道家符篆险境,接着又从时空戒取出宽厚的毯子铺在地上累如烂泥的躺在上面,也不跟裴非衣说话,空洞的眼神平静的望着夜空。 :“不知道张天秋那小子如何了,千凡尘孤军作战想来算不得轻松,算来算去占卜吉凶的结果竟然是我的胜算最大,不过最后若真是出现四打一的局面也真是有些尴尬。”孙攸宁絮絮叨叨忽然被一拳头怼在了脸上,原来是姑奶奶谁觉不老实这么大的地方她也能折腾起风浪来。 :“我说……” 一语未完,孙攸宁胸口又被姑奶奶另一只手狠狠的一锤,让的小道长灵力破散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平时功夫稀松平常,这“床上功夫”可是厉害的紧啊。 :“得,你厉害我惹不起躲得起。”孙攸宁唉声叹气的起身,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神还复清明。盘腿坐到一个小角落开始缓缓吸纳虚气,锤炼筋骨。 过了大约三个时辰,孙攸宁又从时空戒拿出一本《道德经》钻读起来,这本书是老掌教给他的如今过去二十多个念头,他一直都如视珍宝的带在身上。 他想起那个会偷偷瞥女香客胸脯的老掌教,就想起了自己的师兄,也想起了那片果林和自己的小茅屋。 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常流。 武当山风景壮阔,仙气缭绕这些他都看腻了,对于他来说真正的武当山不是山在哪里,而是他们在哪里。 孙攸宁起身对着北方打了个稽首,抬头间眸子湿润。 一百五十三章:黑气 青何年觉得自己剑术如何如何通天,所以嘴唇子都磨薄了才从哥哥那个得到许可参加武林大会,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哥哥身边走入江湖。 :“江湖规矩,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厚脸皮!”青何年握着琅琊古色的剑柄一步步被逼退到角落,看着男子不怀好意的眼神竟有几分想要哭的冲动。 这个时候,她有些想张天秋了,似乎有他手里握着那柄长明月,自己就不需要担心什么。 :“噗嗤,傻妞我想你是误会了,江湖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男子出掌浑厚的灵力直接将她像拍苍蝇一样拍到一边,吐了一口鲜血那种钻心的痛让她狠狠的攥着拳指甲都扣入了肉里。 青何年打算捏碎玉坠却被男子抢先一步捡了起来,男子脸上涌着戾气抬起脚欲踩在青何年干净的俏脸上,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因为男子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如坐针毡。 :“她没事你没事,她有事我会让你的娘亲为你哭泣。” 耳熟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青何年想要站起来被一双手轻轻扶了起来。 :“站到我后面。”张天秋满腔怒火的挡在青何年前面,长明月恍然出鞘即使剑气纵横,让人侧目。 :“阁下……”男子原本想客气客气,毕竟面前这人实力不弱而且看装束一看就是江湖名门,这种人能不打和和气气的自然是最好,可是他话才说了一半张天秋的剑便刺了过来,剑气凌然让他退避三舍。 :“滚。”张天秋左手微微顶了一下剑柄,长明月化为百余柄徐徐腾空,张天秋笑着负手而立没有说话却杀气腾腾。 :“灵剑峰,张天秋?”男子此时才认出张天秋,面前青年就是那个据说舍掉琅琊换剑长明月的张天秋,灵剑峰五师弟。 张天秋面无表情只是摆了摆手,百剑便一一飞去,张天秋左手微微一攥百剑加快速度,男子知道好好谈是没可能了,既然是江湖中人自然有几分血性。 喉咙嘶吼着什么,出掌劲风缭绕将十几道剑影都崩碎后男子不退反进,身形一闪竟是绕到了张天秋面前欲出拳却被张天秋轻描淡写一剑刺穿了左肩。 :“你什么时候出的剑?”男子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一大口鲜血喷出可见受了不小的伤,最致命的是张天秋那絮乱的剑气如体伤及五脏六腑。 :“你没看见的时候。”张天秋又是一脚将男子踹飞,不紧不慢的走近举起长明月挑起那玉坠攥入手中捏碎。 :“你也就欺负欺负小姑娘罢了,这就是江湖,懂不懂?”张天秋轻蔑的笑气的男子快要吐血了,可也实在是技不如人垂头丧气的起身打算不紧不慢的走回竹林堂。 张天秋反身去看青何年,看她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有些好笑:“怎么跟个办错事的孩子一样?” :“你叫我剑术结果被打的很惨,肯定是给你丢人了……”青何年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张天秋听得不甚清楚但还是很讶异她的想法,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摇头道:“死战不退便不丢人,我灵剑峰剑客人死剑不退,你做的很好只是需要更多的历练罢了。”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张天秋摊手无奈道。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青何年将琅琊收鞘问道。 :“琅琊和我朝夕相伴十余年,早已心意相通,更何况我在上面留了一道剑气所以你出事我知道,我知道你参加武林大会正还发愁怎么找到你没想到你就把我叫过来了。”张天秋飒然收剑,看着青何年双手松紧变幻,过了良久相对无言张天秋说道:“要不就跟我一起走吧,前面厉害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自己独行我不放心。” :“好啊,你不嫌弃我连累你就是。”青何年点了点头,跟在张天秋身后突然小碎步跑到他身边扒拉了扒拉他,示意他低下头听自己说话。 :“你说。”张天秋照做低头,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你刚才救下我的样子,真的挺帅的。”青何年说完,便红着脸小跑走开,空留下愣愣发呆继而傻笑的张天秋。 :“诶,你回来把刚才说的话在说一遍呗?” 年轻男女,互相喜欢,引以为一大幸事。 不说卫承弼有没有撞到白不凡和曹子冲,倒是他想找的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别说打起来了,两个人都快绑着睡觉了。 蔺枝南觉得自己身为稷下未来扛鼎之人,怎么说也得有点特权比如说直接保留前世名额之类的,结果自己想的那些一个都没有不说。自己也就忍了,别人都是进去两天自己今天才准许进入,理由自然也很简单一大摊子事没做完,你蔺枝南想跑? 不可能! 蔺枝南连夜赶工才将那些繁琐的事做完,走的时候连送的人都没有,蔺枝南想到这儿捂着脸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儿时玩伴,似乎只有自己没有找到能一起共度余生的姑娘了。 :“我不会活活老死在稷下吧,难道我真的就是用来干苦工的?”蔺枝南捂着脸不知是哭还是笑,不论如何这次自己都要夺一个前十的名额回来啊。 他这么想着,踱步走近了竹林之中,沿途有不少被淘汰之人都是被揍的亲妈都不认识的那种,还有几个稷下的熟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蔺枝南哭诉,蔺枝南点了点头将这些人一一记下好报仇。 自己心情本就不爽,正好找这些人发泄发泄。 蔺枝南走了半晌,忽然看到前面有团黑影对一个瘫倒在地上的人在做些什么,蔺枝南刚开始没在意只当是这人有些恶趣味,可越想越不对劲那瘫倒之人没有反抗不说,这个黑影也给他一种汗毛倒竖的危险感。 :“喂!我说你在干嘛!?” 言语罢,那团黑气迅速像他袭来,蔺枝南长袖一挥左掌拍出硬生生将黑气拍散,走近去看那瘫倒之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五十四章 那人血肉模糊,胸膛被整个刨开头颅似乎被钝器猛烈的冲撞过,整个都陷入了土地当中。 蔺枝南强忍住呕吐的念头,猛然间转身一掌拍出和那散儿恢复的黑气撞上,蔺枝南只感觉自己这一掌的力度如石沉大海显得苍白无力。 :“武林大会行凶杀人,这可是千年来的禁忌!”蔺枝南面如冷霜,一掌无效后身形后撤随意用手刀砍断竹子,如同床弩箭羽齐嗖嗖的射出去。 黑气似乎没有实体那些个竹子都是透体而过,但是诡异的是它却口出人语:“我就是要屠杀殆尽你们这些所谓的圣域天骄,然后把你们的人头一一的悬挂在十亭之上。” :“口气还挺大,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蔺枝南长笛入手,嘴唇轻轻吹动便是掀起了层层音浪,一只入神的青翠神鸟遥遥飞来停驻在了蔺枝南的肩头。 黑影一拳下去黑气喷涌,大有遮蔽天日的势头,四周竹子不堪重负皆是被折倒一时间狂风肆虐,有几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蔺枝南左手微微向前一顶,以面无形音障便将那黑气拦下随后倏然反弹,黑影抄起一根竹子闪到蔺枝南面前便直捅起面门,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那不过是一道渐渐消散的虚影。 :“喂,不回头看看会后悔的。” 黑影转身,看到四面八方或立在空中,或站在地上约摸百个蔺枝南,场面十分浩大和震撼。 :“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用?”蔺枝南嗤笑轻轻吹响飞琼笛,声音动听悦耳不多说,三百年前的飞琼笛便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美谈今日一闻名不虚传。 一个吹响便是百个吹响,层层音波化为锁链将黑影拴在原地省得它消散逃去,蔺枝南身影腾空如白昼降星,身化神鸟由远及近将那黑影吞没在了苍翠9之中。 蔺枝南自烟雾中走出,眸光骇然因为在他面前站着不下十个黑影,而且实力比起刚才那个更上一层楼。 :“臭书篓子,看来是遇到了大麻烦啊。”毛清让笑嘻嘻的跑过来,一点都没有临兵阵前的感觉。 :“毛清让?你三天前就进了竹林云海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毛清让尴尬的解释道:“我是早进来了后来发现忘带照胆了,在这里兜兜转转这不我刚取剑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儿。” :“那你也真是心大的厉害,正巧我这儿遇上了些麻烦,还得需要你帮忙。”蔺枝南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毛清让的修为不用多说,他们二人联手对付这些黑影应该没什么问题。 毛清让出剑便是一招仙人指路,直刺一个黑影滂沱剑气肆意,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不少在四周游荡的江湖俊彦,远处已经有七八个修为不俗的人观望,眼神中略带疑惑。 :“诸位江湖朋友,这黑影在武林大会之中残害生灵,不少人都折在他们手中。众人拾柴,火焰高。还希望诸位能帮忙届时把酒言欢,也算一桩快事。”毛清让嘴皮子不闲着,几个和毛清让混迹过江湖的剑客悍然出剑加入了战局,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将这些黑气所凝出的黑影斩杀殆尽。 :“多谢诸位了,事关重大我得去如实禀报师兄。”蔺枝南抱拳答谢继续说道:“等武林大会结束,定要去上好的酒楼坐上一叙!” 蔺枝南打趣完正色道:“现在还需要诸位两三人成群去寻那竹林云海中的人,莫要让此事伤亡继续扩大才是。” :“那就等着蔺兄弟的一顿好酒了。” :“此事之大,在座各位责无旁贷!” 蔺枝南看着热情高涨的人群稍稍松了口气,看着面色也有几分凝重的毛清让说道:“赶紧去找天秋和涵江吧。” :“嗯,那我先去了。”毛清让也不废话,收剑身形如长虹一逝而去,毛清让一去不少人都是对蔺枝南抱拳示意继而远去。 于此同时,已经深入竹林云海的诸位也接二连三遭遇了神秘黑气,不少修为不精者都被斩杀被跺成了肉糜,场面一度血腥。 :“我说两位你们就算是打,那能不能先帮帮我啊。”银安歌看着缠斗在一起的白不凡和卫承弼,止水深入地面突出七八根冰刺困住黑影语气中多有无奈的说道。 :“先停手?”曹子冲看自己兄弟一边险象环生,语气略有烦躁的提议道。 :“也行,那就先解决掉这些东西。”卫承弼收枪便向前而去,梅花枪斜持,那淡白色的枪身开始转向淡紫色。 枪上自有杀气和杀意,仅仅一枪卫承弼便穿杀死了一个黑影,看着迎面围来的七八个修为略有提高的黑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说,这些东西似乎在照猫画虎。”卫承弼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嘴角上扬,然后枪舞如银龙出海猛然间转身,长枪在空中挑起如满月一样的弧度暗劲迸发,连地面都横七竖八慢慢开裂。 银安歌身形穿梭于竹林间,用余光微微瞥间穷追不舍的黑影左手捻动,身形骤然一停细长的左手对着身后甩去,一根牵动银丝的飞刀钉在了地面之上被银安歌轻轻一扯,便拉动他的身形开始向黑影扑去。 银安歌左手凝为冰爪狠狠地拍碎一团黑气后,手中止水且做长枪扔出去又是钉死了两个。 :“剩下就该解决你们了。”银安歌笑容带着森然,右手一张止水便飞回手中,银安歌话语间左眼转为深邃的蓝色一时间方圆一里,包括竹子原本晃荡的竹叶都一致朝下如同被定格了一样。 银安歌这边胜负已定,白不凡实在是烦不胜烦干脆唤来了九天紫雷,白不凡身形腾空左手托举雷电喊道:“姓卫的,闪到一边去!” 卫承弼一脚踹开一道黑影,身形灵动闪到一边,身后便响起了轰然雷鸣将百米范围内的竹子都是化为了粉末,白不凡洋洋得意正要说话便看到卫承弼贴着脸问道。 :“你刚才,是在叫谁?” 一百五十五章 武林大会过去了半个月,三千年了未决胜负的武林大会还是头一遭,人走的差不多了但是裴远野没走,曹子冲等人也没走。 死皇公然露面,说的那句话不亚于君临境强者的巅峰一击,这让裴远野不得不重新审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略显可笑的发现这些信息似乎都是从天地异魔之口说出的,萧穆清曾经和玄泽宇一战至于是否还有旁人他闭口不提,那就可以大胆的猜测帮凶之中死皇或许赫然在列。 那死皇又是怎么和玄泽宇沆瀣一气的?又或者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那神出鬼没自称老仙人的人有些关系?那稷下初代圣人有没有掺和一二? 裴远野一想到这儿便感觉头疼欲裂,他长舒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件疑云颇多的大事,而是起身因为他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女子轻巧的脚步声。 :“怎么样?听说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了,在这么下去只怕什么会吃不消。” 裴远野大步走出房门,便看到纪晓月已然站在那里关心的语气,让他心头一暖。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九霄天外楼,没想到你也会来稷下。”裴远野嘴角维扬,拉着纪晓月走近屋中。如今已经初冬,天气冷得打紧。 :“自己相公去哪里我不得跟着?”纪晓月能看出裴远野眉眼的疲倦说道:“要不先睡一觉?” :“也好,那……” 纪晓月感觉到裴远野眼神不对,狠狠的拧住他的耳朵说道:“好你个裴远野尘果然是个下流的不能在下流的色胚,什么事你都能想歪。” :“裴远野!” 裴远野正要睡便听到屋外略显急促的呼唤,随后又听见一声绊倒的声音,是浅若曦那个小丫头无疑了。 裴远野想要出去接,纪晓月摆了摆手自己出去看着浅若曦摔倒的模样打心眼里心疼,伸手扶起又替她掸去山上的灰尘左手一张便是一枚簪子。 :“喏,这个给你是特意买的。上一次见面怪我小脾气惹你生气了,这个就当赔礼如何?”纪晓月笑容醉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浅若曦也不是不带脑子的那种跋扈千金,能坐稳火界师姐的交椅她的心思玲珑并不比纪晓月差。 :“好,等火界重建完毕,我带你去游玩。”浅若曦爽利的接过簪子戴上,两个女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屋内的裴远野可就忐忑了,那真是白冒汗直流啊。 看见两女一副相见恨晚的亲昵模样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没打起来那就是阿弥陀佛了,他也聪明的不多问什么面色如常的坐起来笑着说道:“我正好要去找蔺枝南他们,你们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们一帮大老爷们我俩去干嘛?”浅若曦白了千凡尘一眼,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你去吧,我在这儿陪着若曦。”纪晓月骨子里终究是温柔的,看着裴远野吃瘪的模样解围道。 :“那成,我早回来。”裴远野点头便出门而去,出门就撞上了来找自己的毛清让,毛清让似乎受了些伤那胳膊上还缠着细布,这种细布都是世家大族才用的起的,平常百姓能用得起粗布便算得上富裕了。 :“我去,你干脆撞死我得了。”毛清让撇嘴道。 裴远野知道毛清让贫气的性格,懒得和他打太极径直向稷下学宫走去,一路上能听到大小书院的朗朗读书声,有七八孩童在哪里玩耍说话也都是文绉绉的,却又不迂腐;讲话孩子气却又带着些稳重,看起来要比毛清让稳重的多。 稷下学宫算是所有稷下学子最常去的地方,哪儿不仅仅有稷下几位学老,更有圣域普天之下第一的书馆。圣域五万年藏书皆在此,初代张家圣人据说走遍了圣域乡野,名山大川拜访世外高人花费了半辈子时间才攒下了这些家底。而后世张家子弟也是搜集名书,与时俱进。 稷下第一活学问张灵泉,是早已隐居的一位张家传人,也是这件扑朔迷离事件最有可能的参与者和策划者。 “或许张浩泽会知道些什么?”裴远野心里这样想着,便走到了一个小小的渡口,稷下学宫位于被誉为真龙藏底的沧阳湖中央,必须要亲自划桨乘一尾渡船才能到达。 裴远野虽然不会划船,但是仅凭灵力催动这一尾渡船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时候毛清让张牙舞爪的从远处跑来,呼哧带喘的跑了上来。 :“我说你,我好歹是个病人你怎么说也得照顾一下我啊。” :“你说话啊,你不会是惭愧的说不出话了吧?” :“喂喂,你也不用太愧疚,本少峰主原谅你就是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宽宏大量?” 裴远野笑着转头看着依然滔滔不绝的毛清让,缓缓伸出脚欲踹他却被他灵巧躲开,不过好在渡船已然靠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已经在岸上迎接。 :“这位是稷下学宫的守护人,类似于武林小说中的扫地僧,实力高深莫测不说学术造诣还极高,世上这样安得两全的人少之又少。” 裴远野来了兴致问道:“那和陆白衣比?” :“开什么玩笑,江湖十大高手排名不分前后,陆白衣的乾坤造化一剑,哪里是这世上人能顶得住的?” 两人下了船下,很是正式的对老者行礼后才远去,毛清让的嘴也就停不下来了。 :“陆前辈生前将气运全部转嫁给了王清和,不管我是否服他但他的剑术造诣应该说的上是绝尘三千年,假以时日的江湖强者会强的更加离谱也就是你我这一代,因为江湖大年的缘故又加上四道气运柱如天降甘霖,这也是这一次武林大会为何黑马如此之多连我都差点吃了亏。所以说啊,这样的江湖算的上是最好最坏的江湖了。” 裴远野点了点头,抬头看天忽然一笑。 江湖风流如百花齐放,神仙人物多到可以聚到一起搓麻将,只此人间! 大结局!!! 大雪漫天,小院庭阁。 周培元同裴远野坐在火炉旁,望向窗外裴非衣正缠着徐念娇教她练剑,冬湖旁唐七正同青儿姑娘一同垂钓。 此景入眼,只是觉得心头温暖,人生值得。 “这般好光景难得一见,过了年我要去趟漠北。” 裴远野手握毛笔,不知写些什么。 “你未必能打得过崔陇南北。” 裴远野嘴角如往常一样上扬,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改的说道“就他,姓周的还真不是我跟你吹。他不就是比我高吗,他还比我黑呢,跟被骗去山西挖煤的老汉一样。” 周培元噗呲笑出了声,他拿起桌上的热茶,隔着朦胧热气看向裴远野,说道“我忽而想起来当初咱俩被百里追杀,你抛下我跑时我还真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去给王大山下跪才换回了我一条命。你这么个自诩自私自利的人,不知不觉间救了千人万人,可天下人仍不念你的好不觉得心寒?” 裴远野收起嬉笑作态,认真答到“我做事,只看自己的脸色,你是知道的。” 雪愈发的大,乌云隐隐有遮蔽天日的迹象。 裴远野拿住桌旁的长剑跳出窗外,于原地站定,剑出鞘,周身风雪四扬,看不清他的身形。 剑划天圆,原地起势。 周培元看着飞雪中的青年,拿起他刚才挥毫的宣纸。 刀刀杀意入心尖,声声擂鼓憾人心。 壮哉山河千万里,温酒曾忆满堂雪。 独不见故人遥遥,泪如雨婆娑大梦。 青山高楼云外客,终不似人间一游。 握纸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泪还是雪遮住了眼。 《少年游》大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