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刀风歌行》 第一章 太子监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早春时节的风甚是舒畅,飘荡过广阔的原野,在天地之间自在逍遥。 春风拂过村落,无声息地涤荡着一切旧去的日子。走马的水车边,萌发的绿草旁,早早起床的人们身边,都有春风欢快。它偶尔会从人们的指缝之间俏皮地跳过,留下看不见,闻不着却滋味十足的春的气味。 风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半分偏爱。 不过在那钟鸣鼎食之家,却不需要顾忌这风带来的丰饶预兆。他们更多需要思索的是那朝堂上的风声变化,若是能潮涨潮落皆能随遇而安,那便是祖上积来的福分。 毕竟,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整个大梁的中枢,西京长安。 这个世间才子佳人、王侯将相最憧憬的京都内,此刻并没有什么热闹喜气的景象。 宫城内外,只见一队队身负甲胄的士兵在巡逻四方,而在他们的身下,是一位位卑躬屈膝、匍匐在地面,用钢刷、毛巾在洗刷着地面的奴仆。 这些最下等的贱民大多是被在战场上掳掠而来的,或是犯了重罪被抄家贬为最低等奴籍的。莫说是这些兵士,就是一般老百姓都看不上这些人,即使是打杀了,也激不起什么怜悯心。 唯一不太清楚的,大概是不知道怎么今日突然白日禁严,家家户户都必须闭门闭户,不许有任何只言片语;又不知怎么,这些平日里根本没资格上大街的下等奴仆们会晦气地出现。 此刻的宫城之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人都是三缄其口,只有一些最老练的太监嬷嬷在做着什么。 日上三竿后,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被传了出来。 “皇帝身体有恙,暂避朝事,太子李晚性行淑均,治国有方,诏入驻内阁,代理政事。” 太子李晚,乃大梁昭武皇帝所立太子,居此位置自然合理合法。李晚得此圣恩时,再三推辞,最后招来六部官员与在京皇亲,共领皇帝谕旨,方才接过重担。 这样,自然也算符合圣人定下来的规矩,再如何迂腐的老儒生,此刻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太子东宫,有三殿三十六房,其中居明殿取“居其中而明其心”之意,用作了太子平日里读书养性,与幕僚会面的场所。 此时居明殿内,李晚正皱着眉头,看着一本前朝皇室秘史的札记。 在他的身边,有一中年书生小心调着檀香,点点烟雾在殿内萦绕。 太子此时手握中枢,若不是皇帝身体有恙,应该宾客盈门。不过即使如此几位心腹幕僚,也应该来聚上一聚。 可李晚却没有让他们成行,反而要求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妄增祸端。他只将中年书生自国子监招了过来。 “范大人,离春闱应该不久了吧。” “禀殿下,还有二十三日。” “那人乡试时写作,范大人可知?” “神人之作,自然不敢不读。” 两人无需多言,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自然,那人的横空出世也实在让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晚也不得不动容。 毕竟惊动书院大儒出城寻找的学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未曾出现了。 上一次大儒带回的孩子可在学成后,一举成为大梁国师,协助先帝开疆拓土,威服四方,再创了大梁盛世,绵延至今。 秋闱时,那青阳郡内的一名学子,所作文章简直妙手天成,为当地主官一致认定为“解元”。 书院得知后,也大为震惊,大儒直接奔赴青阳,想要直接将其纳入书院,接受儒家正统教育。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人竟然是瞬间了无音讯,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即使后面大儒请了术士来占卜,也寻不到他的方位。 大儒挫败不已,更是叹息,不过也只能不了了之。 “钦天监也算过了,那人确实不一般,竟是连他们也无能为力。” 李晚丢掉手札,显露了些许疲态。 中年书生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让香炉当中刚调制的檀香轻轻飘荡到太子的鼻腔,滋养心神。 他看李晚的眉头舒展一些后,才回答道: “想来监正是不愿意出手的。” “自然,父皇都没办法左右他,又怎么可能期待着他能帮我?” 李晚自嘲地一笑,不过随后就淡去了。 钦天监,本是依托于皇室而存在的。历朝历代都该为皇帝服务,编定历法,解释星辰,并主持占卜之事。 然而大梁一朝,钦天监脱离皇室甚至整个朝堂之外,不受任何外力干预。皇室一般事情寻找钦天监自然与以往没有不同,可一旦涉事较大,就在模棱两可之间了。 一般人自然不知道期间缘由,更不知道钦天监甚至比他们所说的皇帝老子都隐隐高上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只因为那位监正的存在。 “不过也无事,监正两不相帮,那就各凭本事。”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他也不会插入皇室与钦天监的复杂关系当中,正如钦天监不会插入各位皇子的博弈当中。 思虑片刻,中年书生说道: “既然如此,那人确实非同一般,可能他自己也是在避免与朝堂势力发生接触,其他各位……也都没有找出他的踪迹。不过,请殿下放心,除了撒出去的谍子,其他各地方也在探查他的线索,相信还是能够找出他的蛛丝马迹的。” “嗯,如果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有任何冒犯。他值得我亲自去一趟。” 李晚眉头微挑,端坐起来,双目炯炯,一扫疲态,信心满满。 这大梁境内,稍有眼界都应该知道此时这天下最具权势的人,就是这位监国的太子! 无论是求取名声还是财富、地位,亦或是美女枕席,这位王朝的执掌都能够满足。 他需要的只是一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中年书生听到这里,也知晓了太子的想法,便站起身来,向太子行了一礼后告别而去。 作为李晚的幕僚,他自然需要鞍前马后,为某个未来而绸缪。 那个横空出世的奇才若真有本事,必须要全力招徕。即使搁置不用,也万不可让其他对手得此强援。 随着暗门关闭的声音,李晚也重新躺了下去,就这样看着天穹处的雕梁画栋,陷入沉思。 至于这位太子爷究竟在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过去十几日,太子入阁后并没有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应事务大多沿袭旧例,并无缺漏。 那日的惊天之变,导致内阁各位大人,六部主事原本都有些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生怕这位太子爷心血来潮,朝令夕改,顺便杀鸡儆猴。他犯了错当然无所谓,毕竟他是未来的君,而他们是臣,要如何就得如何。 后来也他们渐渐心安,这位儒雅的太子爷终究没有太过干涉日常事务,除了要求礼部在着手准备今年春祭之外准备去龙虎山求香敬天的行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了。 在群臣心中,这位生下来就是皇族贵胄的皇子,并没有被这近乎九五至尊的权位腐蚀,没有操起权力的屠刀掀起腥风血雨的党争,一如以前一般温和待人,实在有圣王的风范。 这些读书人眼中,最为厌恶的就是操持皇帝权柄后胡乱施为的人。那日的变化究竟如何,他们自然不清楚,虽然思前想后,好像与这位太子爷逃不了干系,但如此现状,已经能让他们满意了。 一时间,李晚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隐隐被许多朝中重臣视为皇帝百年以后可以开创千秋盛世的寄托。 唯有一处,被一些夫子指摘,因为这位太子爷,并非是皇后所出,而是皇贵妃的子嗣,甚至于他都不是嫡子,而是次子。 庶次子的身份,本来连亲王乃至于藩王的位置都难以得到。只是当年不知为何,李晚竟是被皇帝被册封东宫。 然而李晚虽然名声在所有皇子中都找不出几个能够与他媲美的,但这并没有办法完全冲破千百年来嫡长子继承的祖宗之法。 这或许也是其他暗涌的势力最能拉平与太子之间差距的所在了。 那所不通人情的书院,主宰这世间的文脉传承已经不知道多久,这文脉传承又通过无数步入朝堂的读书人化作了历代王朝的法脉根源。 若是没有书院承认,上台的君主即使强行登基,也不过是忽微而起,忽然而落。 历史的变迁已经说明,几乎所有与书院核心礼法相悖的倒行逆施,都难以长久,便是最为强大的天下王朝之始,最多也不过二世而亡。 这嫡长子继承制,虽然不是上古诸位圣王所推崇,却是周公与至圣都点头承认的存在。 现在的读书人即使再如何狂妄,都不敢与这两位圣贤作对。若不是后来世事变迁,更有几位陪侍文庙的圣人作出注解,李晚当太子是连一分可能都没有的。 即使如此,李晚若要保住这个位置也必须谨小慎微,但凡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可能就无法翻身了。 当然,历代王朝也不可能任由书院插手。 最开始至圣、亚圣等圣人横压四方,自然没有半分办法,但后来书院被那位千古一帝压制,可以尊称圣人的存在几近断绝,便落入式微。 可惜那位皇帝突然崩逝之后,书院东山再起,王权再度式微。 直到某位读书人脱离书院,站队王权,开创太学,后改为国子监,王朝的更迭虽然仍然有七八分受制于书院,却也不至于再无还手之力! 第二章 国子监 西京长安,作为大梁的国都,自然是八方宾服,万邦来朝的所在。 皇室所在,朝堂核心,各地驿道、运河的交汇处,天下兵甲拱卫的心脏,无数学子“暮登天子堂”的所在……无数的名号加在长安的头上都不为过。 董氏“二圣”开创的国子监,也在这繁华的都市中。 国子监,是皇室与朝廷笼络与培育天下英才的宝地,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能够排在第二位。 儒家正统的书院,有文庙落座,自然是无可辩驳的第一。只是入书院不难,有教无类,但出书院要求却甚高,宁缺毋滥。书院秉持着即使在门内老死,也不会让他们胡乱出去误人子弟。 国子监开始的时候并不被书院承认,甚至被一些老夫子认为叛逆。 若不是后期儒家内部争论过后,认可了国子监传递文脉之用,又加之天下趋势如此,读书人确实需要更多的教学抉择,也就不再把持官方学问的传授。 只不过,那董氏的“二圣”称号却并不为书院正统承认,只予他君子之称。 然而另外一处民间办学执牛耳者,倒是被书院连番赞赏并大力支持。 不过,此时的读书人还是更期待着国子监开学讲课的钟鼓声敲响。这一次落座讲学的可不再是一般的老儒士,也不是平常的司业、祭酒,而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接任年事已高的魏明大祭酒的范蜀。 范蜀祭酒可是当年的连中三元的存在,不仅被皇帝钦点为国子监祭酒,一步登天,更是书院夫子都称了一声“善”。如此传说中的人物来讲学,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天还未明,众人就早早等在国子监门口,等待着掌管国子监日常的监丞开门迎接学子入内。 “诶?这里什么时候新贴了一张告示?” “竟然还盖了魏先生的大印?” 一部分人见大门还未打开,就挤过了人群,来到了贴告示的地方。 张榜处大部分的榜文都已经陈旧,只有中间这一张似乎是新贴的,还拓上了魏明大祭酒的官印。 本来以为是国子监有什么重大是由要向各位学子宣告,却没想到是一个寻人启事。 “国子监已得君之大作,甚觉蔚为大观,万望前来国子监一叙,共同为天下文脉传承尽心。若有学子知晓青阳解元萧元之下落,也希望告知,必有答谢。” 这榜文中竟然半分官方召令的口吻都没有,反而像是邀请同辈甚至前辈一般,十分的客气。 然而天下解元虽然都是珍才,但也不至于让国子监放下姿态至此。 “这萧元到底是何方神圣?” 自从太宗皇帝弃用八股,重以策论文章、诗词歌赋、著经解文、工用制造等多种方式取仕之后,这天下就很难有死读经文就能登顶的读书人了。 毕竟虽然花样多变,但取仕的数量却没有增加,反而让这些人更难在多样的竞争当中脱颖而出。 当然,由于取仕之人主要科目仍是读书,所以偏重其他科目获胜者大多都难以与策论诗词的学子相比,不过朝庭和各地官府都会为他们安排发挥才能、获得俸禄的位置,也不会阻止他们继续科举之路。 这萧元则不同,他在策论文章、诗词歌赋、著经解文、工用制造甚至是兵甲操练方面都有作答,而且各个都有如神来之笔,让人叹为观止。 他所作答的考卷当中,唯有诗词歌赋与著经解文两部分被公布出来,便已经让青阳学子折服。 至于其他的答卷,便好像消失一般,没有人能够再看见。 “我也看过他的文章,所写《将进酒》不过是辞藻堆砌,不足挂齿,《登高》也不过是自怨自艾,无病呻吟。” “……” 国子监门外突然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位大放厥词的学子,有如看傻子一般。 然而那个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的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出惊人,已经让他们叹为观止,说不出话来了,于是继续说道。 “且别说他写的这些狗屁不通的诗词了,就单说他策论等科,科科没有应答之作,便知道只不过是绣花枕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得到的解元之名。我家狗都比他写的好……” 他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那些个学子眼神变得有些绿油油的,让人忍不住发慌。 此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拿手碰了碰这个胖子。 “兄台,萧解元他除了女工之外,几乎样样都答了……” “那定是文章太差,主官们都不愿将其公布!” 胖子大手一挥,直接就下了定论。 “嗯……去年有人写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都被发了出来……” 不知怎么,胖子突然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了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那……那可能是别有深意……打老虎……打老虎……打老虎好啊,老虎是害虫,打了当然好啊……” 众人听到此,直接哄堂大笑。 那诗可是让当年那位学子的师长羞愤不已,即使是阅卷的主官,都恨不得直接把它丢进茅厕里。 有些人也差不多意识到了胖子就是那首“大作”的作者,于是一个个簇拥上来,希望得到一个签名什么的。 胖子再如何迟钝,也知道他们是在取笑自己,只能无力地狡辩: “即使我写的不怎么样,但他可能写得更差,直接丢了也有可能……” 到此处,有认识他的人也已经无地自容了,许多认出胖子的人都开始取笑他,甚至调侃起了和胖子有关的一些朋友。 他们只好赶紧拉着胖就要跑离这里,即使错失了听范蜀祭酒讲学也不能再在这里丢面子了。 这胖子也是,真要丢尽他爷爷的脸吗? “老将军非被你气死不可!那萧元的文章惊动的书院大儒、国子监,其他工用之作更是让六部与内阁紧急封禁保密,以防外泄,你觉得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嘛?!!” 胖子一脸懵懂,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可结局好像已经注定——就他爷爷那暴脾气,要是知道他当众出丑还暗自得意,肯定会拿皮鞭抽死他的。 “快快快,千万别回我家啊!” 远走的人一片凄嚎,留在国子监门外的众人的笑声却久久不绝。 旁边打算吃面的年轻人也是哈哈一笑,坐在了路边的面摊旁边,便大声叫喊着: “老板,来一碗羊肉面,两碟茴香豆,四只烧鸭,八只烤猪。” 随后整整齐齐地排出了八枚铜钱。 粗布衣裳的老板走过来,一枚又一枚地捡起,随后丢进了放钱的盒子里,拿着刀过来,大喝一声: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想吃霸王餐?” “嘿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随后上来的自然没有烧鸭,更没有烤猪,只有一碗素面,再加两碟花生米。 陈刘没法,只能再加上一些钱,要来了两块羊肉。 茴香豆是没有了,也没办法揪个小孩子来说一说“茴”字的三四种写法了。 “这国子监可真豪华。” 陈刘吃着花生米,看着眼前正等待着开学的学子们。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老不想开学了,作业比自己的脸还干净,还要看到几位老师的恨铁不成钢的脸色,再加上身边一群学习又好又有伴侣的朋友,实在是开学就没活路。 不过,大概是没想到,匆匆流年还没有流多久,竟然真的没有了活路。 白发人送黑发人,只不过自己也没办法宽慰父母了。 死前竟然真的可以走回马灯,当时的陈刘还是很惊讶的,只不过单薄的一生似乎除了如老牛一般的工作,就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了。 惊讶过后,他就躺在草地里装死了。 身边的小妹用狗尾巴草不停地挑逗着陈刘的鼻子,让沉沦在混沌黑暗的陈刘嘴角一阵抽搐。 陈刘直接一个喷嚏,把身边的老牛给惊了一下,于是他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然后就是错愕、惊讶、慌张、麻木。 “穿越……嗯,穿越……” 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挑逗着没有多高的小妹,看着她一跳一跳的,陈刘便释然了。 陈小妹不是陈刘的亲妹妹,他只是借住在了叔叔家,她是叔叔的女儿。 这具身体的父母早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平日里只能看亲戚邻舍的接济度日。 即使如此,老天爷也没有放过他,在放牛的时候,身体的原主人突然病发,死掉了,陈刘也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叔叔一家对他很好,没有什么刁难的,类似于那种排斥竟然没有在这一家身上出现。 只不过叔叔一家毕竟是种地的农民,陈刘重活这一世自然不是为了仍然如此碌碌一生,他想重拾当年的无限畅想,重活这一世。 至少,他得让他今世这个家过得好一些,虽然他只吃了半个月的饭,逗了半个月的妹妹。 “自然,来的人都是各王侯将军的公子小姐,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想象的。” 面摊老板见陈刘说话,也就随口答应了两句。 这国子监作为大梁与书院明争暗斗的脸面,自然得好看一些,不然直接就失了先手。 至于它会不会成为朝堂世族把持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话说那萧元是谁,老板知道吗?” “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老板见又有人来,也就不再说话,做面去了。 至于那萧元,其实是陈刘对这个世界的一次试探。 第三章 暗流涌动,打杆处打潮头 昨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既不是许老将军发火把许小胖子吊起来打,也不是国子监范蜀祭酒讲学,引来八百学子听教,更不是外地人陈刘被人抓壮丁,莫名其妙当了京兆府衙门的捕头,而是京兆府监牢的大门不知为何打开,犯人四散而逃,震惊京都! 朝野震动,监国太子勃然大怒,直接将京兆府尹革职查办,京兆府上下官员尽皆留职察看,若十日内不能破案,京兆府上下,全部流放漠北戍边! 京兆府尹如何喊冤,锦衣卫可不管,只管将枷锁一锁,有什么所谓冤屈都去诏狱里面再解释。 至于其他人,看见自家大人如此狼狈的样子,更是担心起自己的前程。 “漠北远不远啊?” “不远,估计没到那里就死了。” 不知是为了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还是想要随便拉几个垫背的,京兆府的官员与捕头们就上街强征了几十名平民作为捕头,其中就有陈刘。 他本来还在为住哪里发愁,没想到过来一个大哥直接就问: “捕头当伐?待遇很好的,吃官饭,铁饭碗!” 当时陈刘以为古代也有搞传销的,打算拒绝后快速走开,却没想到他身后突然窜出几个彪形大汉,直接就压住他的手脚。 随后割开他的食指,在一张不知什么的纸上按下了手印,随后一中年模样的文书拿着大印一盖,将按好手印的黄纸收尽了衣袖中。 陈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别他们放开了手脚,丢了一身衣服在身上,竟然还有两粒碎银子,还有一本黄皮的书籍。 “你以后就是京兆府的捕头了,这是你的衣服和首月的俸禄。这本练体的小东西你也可以用用……算了,用了也没用。” 中年文书摇了摇头,想了想自己可能就要被流放到凄凉荒芜的漠北之地,在数不尽的风沙当中等待死亡的降临,心中无限悲哀。 虽然四处逮人,好去逮捕回那些囚犯,寻求多的一分生机,可他同府尹大人审理了这么多犯人,就没有见过什么奇迹发生,该斩首的片刻不迟疑,该流放的也不迟半分。 此时唯一让他疑惑的,其实是刑部、锦衣卫、京城巡防营似乎都有些袖手旁观的感觉。虽然他们肯定害怕寸功未立还惹得一身骚,但这样置身事外,总归是不合适的。 毕竟府尹大人被革职之后,京兆府群龙无首,本来就不可能主办这次抓捕。 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对陈刘说道: “你以后编号九五二七,随他们一同去逮捕逃犯。运气好,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一场,可以吃一顿庆功宴,教坊司我请客,运气不好……也请你们吃一顿。” 于是,一脸懵懂的陈刘大概没想到,不久前他还在笑话那许小胖子,现在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京兆府捕头。 陈刘自然察觉到了问题,不过一来现在被这些京兆府的人裹挟,没有办法,二来他也有着退路,所以并不忌惮深入虎穴走一遭。 与此同时,皇宫文渊阁内,即使身处朝堂中枢的各位内阁阁老此刻都不免虚汗直冒,更不用说六部的那些被太子爷召来的主事们了。 他们大多大气都不敢喘,只敢低头看向地面,祈祷着太子爷的杀威棒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躺在陛下特许的靠椅上装睡的内阁首辅于老爷子能够保持心静了。 此时的李晚虽然看似很平静,甚至还慢悠悠地喝着南诏刚进贡来的新茶,但心里却已经几近于爆发。 他刚掌权不足半月,就发生了这种事。 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加以利用,小则被朝堂认为执政无能,大了甚至可以借“天”之名,说他得位不正,德不配位,根本不能执掌大梁中枢。 这其实也不是可能,是李晚已经能预料到的必然。 他那些好兄弟们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来捅他亲爱的兄弟一刀,甚至他已经怀疑这场闹剧或许就是某个人所作,只是没有证据。 “诸位大人都是我朝肱骨之臣,对此有什么良策吗?” 李晚放下茶杯,轻敲桌面,开始发难。 当然,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各位大人在此时自然得发挥君子的风范,大有孔融让梨之风度,这种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当然要让给其他人。 唯一让人有些诧异的就是,他们可能太讲风范了,以至于太子爷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刘大人,刑部有说法吗?” 刑部尚书刘淼心中一沉,估摸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忘记烧香,只好当这个出头鸟,硬着头皮上了。 “刑部已捕获了逃离囚犯当中的十之二三,据查,京兆府监牢约于晚间亥子之间突然打开,有数名黑衣人带领众人逃出,随后消失不见。” 李晚点了点头,然而盯着刘淼,继续问道: “然后呢?” “嗯……刑部仍在继续追查,一有消息立马会回禀殿下。” 李晚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持续地注视着刘淼,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可瞬间,刘淼又感觉肩膀一松,李晚突然一笑,说道: “嗯,退下吧。” 刘淼经过这一惊吓,实在有些六神无主,他从李晚感觉到了与陛下上朝时十分接近的威势。 不过怎么也是在中枢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退了下去。 随后登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京城巡防营大统领,他们的说辞与刘淼大同小异。不过有了刘淼的先例,他们就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 后面李晚也没有再为难他们,甚至是很轻松地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与礼部王老爷子商讨起春闱后下江南至龙虎山的一应事务。 内阁会议结束得也相当的突兀,虎头蛇尾,最后只见太子爷走到于老爷子身边,将老爷子轻声唤醒。 “嗯?聊完了?” “聊完了老爷子,这是南诏上供的清茶,味道醇香绵延,很是不错,给你包了些,带回府去。” “好好好。” 于老爷子与太子爷温馨的场景像极了爷孙俩,嘘寒问暖。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站在一旁,半低着身子,一同送着他们离开了文渊阁。 待众人离去,秉烛太监灭掉烛火,将所有侍候的太监、宫女与侍卫都领了出去。 李晚将首辅大人送到了轿子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文渊阁已经一片黑暗,但李晚却遣走了所有侍卫,重新走进了文渊阁中。 阁内突然点起了一盏灰暗的烛火,在于老爷子的那张躺椅对面,多出来了一把椅子,成对峙之势。 李晚并没有吃惊,只是将腰间悬挂的金牌拿到的手中,走到离皇帝位稍下的位置上坐下,将金牌挂到了皇帝位置后面的一副鲲鱼化鹏图上。 金牌瞬时消融,一滴金液落到了鲲鱼的眼中,此刻那鹏鸟身侧,似乎能感受到大风翻涌。 当李晚回归神来,那把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一个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 他头戴着斗笠,身披着蓑衣,身后还背着一根有些破烂的鱼竿。 “于老头还没死呢。” 这普天之下,敢对当朝首辅如此说的人可没有几个,就算是身为监国太子的李晚也不会如此冒犯。 不过身前这个人如此说,李晚却并不会觉得怎么样。 执掌大梁朝堂最强力量的打杆处的统帅,有资格说这种话。 若说于海首辅是朝堂的定海神针,那么这位统帅打杆处的存在就是稳定大梁军武的镇国柱石。 “奉帅。” 外界没人知道这位统帅的真实姓名,即使李晚也不清楚,唯有真正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皇帝,才有资格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李晚确定的,仅仅是打杆处创设于武帝在位时。 除此之外,就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存在了。 对外,他只称一个字,“奉”,而他为打杆处统帅,也就被称为“奉帅”。当然,大多数人真正称呼他时,只会叫他“大帅”。 “太子殿下。” 奉帅虽然对于海并没有什么好态度,但对皇室还是保持基本的尊敬的。 不过打杆处只尊皇帝,皇子的命令左右不了打杆处的。 若不是李晚拿出了即使武帝留下的九块诏令金牌之一,奉帅都不会出来见他。 “太子殿下花费如此代价,可是有什么需要?” 武帝九块金牌,每一块都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之后便会直接消散。 从武帝驾崩直到今天,金牌已经用过多次,这令牌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至于这金牌的作用,就是能够让打杆处帮助非皇帝者一次! 当年武帝为打杆处约法三章后,便将这九块金牌分别赐给了几位护国功臣与皇亲国戚,除了危害大梁天下、涉及皇位传承与危及打杆处存亡外,一切需要都可以满足。 当年发给的旧时国公,有已经家破人亡,宗族凋零的,也有历经磨难,长青不倒的,至于李晚这枚金牌来自何处,奉帅并不关心。 他只遵守武帝留下的谕令,为执金牌者实现所思所愿。 “事先声明,打杆处不可干涉那个位置的结局。” “我自然不会违背老祖宗的遗训,只是希望奉帅能排打杆处去一趟北方……” 奉帅坐在椅子上静静听完李晚所求,古井无波的面庞上没有表现任何的变化。 等李晚说完,奉帅将背后鱼竿拿到身前,用鱼钩钩灭那盏灰暗的烛火后消失在黑暗中。 “殿下所图甚大,但如你所愿。” 第四章 醉生梦死处 翌日,清晨刚至,街面上又多了许多官差。 只不过这一回并没有封锁整个宫城,仍然允许所有百姓上街,一应生活也照常进行。 唯一有些让人惊悚的就是,有时候能在路上看到一队官差突然暴起,然后逮住一个人便往死里踢,随后拖着半死不活的那人离开。 原地还留有一些善后的,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后来京兆府、刑部与大理寺三司共同贴出告示,众人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夜亥时,有贼人闯进京兆府衙门,击伤衙役,后为官府擒拿大半,但仍有贼子与少量囚犯外逃。若发现官府擒拿贼子,无须惊慌,一旦发现贼子踪迹,马上汇报官府。知情不报者,与贼子同罪!” 众人恍然大悟,虽然仍然感觉害怕,但终究踏实了些。 不过很多人还是觉得外面有些不安全,便催促着全家回去,免得被贼人所伤。 至于新官上任的陈刘,昨夜莫名其妙成为京兆府捕头后,和其他人东奔西走了一夜,抓住了几个小蟊贼,今早才稍微得了些空闲在这里蹲着啃馒头。 昨夜里,两位少尹大人长吁短叹,脸色难看。 一夜的成果,虽然不说毫无建树,却也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刑部、锦衣卫与京城巡防营那边虽然好像突然之间善心大发,帮助京兆府抓了一些逃走的犯人,却最后算下来,逮回来的也不过十之二三。 这看上去建树斐然,但问题是,他们这一晚上逮到的都是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地痞混混——犯下的重案大多不过是冲冠一怒,手持一把杀猪刀把自己砍尽监牢的。 至于说智商,估摸着半夜起床去敲死对头的窗户就耗尽了那些本就不多的脑子。 他们被逮进来后,只会一个劲儿地喊冤,要么就是推诿责任,根本说不出什么一二三。这种人连审判的老爷们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其他人可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要么是一些累年惯犯,要么是一些江洋大盗,一个个的心眼儿都难以捉摸。 可,那些其实也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捉得了第一次,自然就捉得了第二次! 大不了求爷爷告奶奶,请刑部、巡防营、锦衣卫、大理寺的同僚帮帮忙。即使是倾家荡产,但总归是能解决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还逃出了几名魔道的高手! “他们虽然不知为何暂押在京兆府,但他们的抓捕可与衙门丝毫关系都没有。” 两位少尹只知道当初两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衣,披着玄色袍子的年轻男子拿着陛下的谕旨,将几名魔道高手赞押在京兆府。 谁知道这么久过去,都没有人来接收囚犯,反而让他们逃了出去! 那几位,可是四品高手! 天下修炼者千千万万,道士、剑修、儒生、巫蛊、妖魅、武夫,但实力大多可以用一品至九品分辨,九品最末,却也能挡住大半想要踏上这条道路上的人。 每个品阶之间,实力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与之相应,每一阶之间想要突破也是难之又难的。 八九品最为常见,但也能轻易虐杀普通人;六七品已经算是高手,可以在一方称霸;而四五品则已经是江湖小宗师的存在,三品之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传说中一品之上有着更多的风景! 京兆府原来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宗师都找不出来,可自从太子李晚入主东宫以来,京兆府的权柄便一削再削,以至于曾经被号称与刑部、大理寺的京兆府只能仰人鼻息,成为仅仅处理些治安事件,关押囚犯的地方。 两位少尹想到此处,挥了挥手,让劳累了一夜的捕头们先行离去,用过饭,和家里交代一声之后,午间再开始连轴转的大搜捕。 “嘿!大兄弟哪里人啊?” 一双大手突然拍向陈刘的双肩,粗犷且爽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力气太大,让陈刘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了一个狗啃泥。 陈刘转过头去,才发现来人是昨夜按着自己的四位老捕头之一,张春。 说是老捕头,但年龄其实并不大,大概也就是三十岁上下。不过据说他已经当了十年的捕头了,所以资格很老。 “张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着急呢?” 陈刘虽然感觉这位张春的口音很是熟悉,有一股子黑土地的味道。不过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还是这位张哥压自己的时候尤其使劲,导致他现在都感觉有一阵隐隐作痛。 不过他也不记恨张春,毕竟这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 “那个不是还不急嘛,张哥先带你去个好地方。公事就该工作的时候再办,哪有休息的时候替上面分忧的?” “……很有道理,说的极是。” 陈刘哪里能想到这样一个时代竟然能出现如此思想前卫的捕头,这让他这种打工人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与亲近。 于是,本来有些犹豫的陈刘想着——反正无所事事,又不是龙潭虎穴,去一去也无妨。 到了那里就后悔了…… “我早该想到的!” 只见张春奸笑嘻嘻地站在楼下,而楼上,则是无数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姑娘们在招徕着客人。 “醉梦楼!怎么样?” 张春大手一挥,似乎在巡视领地一般把姑娘们往手里一握。 前世没当过大爷的陈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然而张春很自然地认为他是害羞,所以很大方地把他揪了过去,任由他如何挣脱,也不放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捕头又怎么能和八品的武夫捕头相对抗呢? 很自然的,陈刘开始想一只受惊的鸡崽子一般跟在一旁,而张春则十分熟络地和各色的姑娘打着招呼,还嘱咐着酒楼的“妈妈”: “我这兄弟新来的,怕生,多找几个姑娘来,正点一些啊!” “没问题,既然是您的朋友,一定给伺候好了!” 老鸨子尖利的声音让陈刘的耳朵有些发颤,过重的胭脂水粉也让他一阵反胃,可毕竟张春是好心,总不能随意拂他的面子。 于是,两人将佩刀放在一侧。 张春走拥右抱,吃着喝着,嘴里说着一句接着一句的荤话。 陈刘硬着头皮选了一位姑娘,在那里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像极了邻居家的老大娘。 坐在他对面的姑娘看他这表情自然是知道了他的底细,却是兴致勃勃,换换口味也不错。 “好久没来一个雏儿了。” 心里如此想,手上与脚上的功夫自然不能停,一个劲儿地往陈刘身上靠去。 陈刘愈是退却,姑娘就愈是兴起,愈是靠近。 然而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诚,然座位空余有限,而姑娘兴致无限,如何?终于,只能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怎么了?不满意?要不要换一个?” 张春听到动静,赶紧看了过来,急忙问道。 陈刘只好连连摆手,换一个他也无福消受啊。 “张哥,今天算命的说我时运不行,还是听听曲儿好了。我请!” 张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刘,看得他一阵发毛。 “理解理解。” 虽然严重怀疑张春理解错了方向,但陈刘也没法说什么。 过了一阵,房间里多了一位弹曲子的姑娘。虽然穿的仍然薄如轻纱,但终究不至于动手动脚。 陈刘只需要防范原来那个姑娘偶尔的骚扰就是了。 听着曲子,这唱词颇是低俗,没有什么味道,更多的是作为调情时的靡靡之音。 毕竟,醉梦楼虽然是老板娘花了些钱请一位老爷取的招牌,但终究不是一等的水准,比那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教坊司就更是差了天边去,有这等水平已经算是不错了。 醉梦楼的姑娘可没有什么本事请来几位书生写出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更不可能和那些擅长歌赋诗词的老爷唱和一番。 “你随意,我先去解决一下,快午间的时候喊我。” “行。” 饮酒不足半盏,张春想想时间,瞧了瞧正坐在自己身上的青衣小姑娘,便和陈刘打了一声招呼,牵着她往房间走去。 毕竟正事还在等着,所以此处的正事也不能脱远了。 其他姑娘自然败兴而归,却也没有办法,坐在此处和陈刘一起消磨时间。 毕竟张春已经付过钱了,即使没有上去云雨一番,也不能直接离开,去接下一单。 陈刘感觉有些头大,只好拿出那本京兆府文书给他的黄皮小册子,翻了几面。 然而全然看不进去,感觉身边的几位姐姐的目光好像是要剐了自己一样。 看着那位唱曲儿的姑娘,陈刘也哼了几句不合时宜的曲子来壮壮胆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几位姑娘突然眼神有些变了,不再那么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刘,反而安静地听着他唱着。 弹奏的小姑娘也停了手,双手停在琴身上,低头不知再想着什么。 可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她们,也打断了陈刘只唱了半阙的《水调歌头》。 “杀人了!” 第五章 醉梦楼杀人事件 刚提起裤子的张春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赶忙推开门出来。 只见在二楼东侧的房间外,聚集着很多人。 头往里面凑着看的人大多是看热闹的男人,至于醉梦楼的姑娘们都远远地走开,不想沾染那晦气。 张春本来也不想过去,毕竟这种案件惹上都是一身骚,大概都是哪个衙门遇到了就算谁倒霉。 他们京兆府被囚犯出逃一事缠身,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要么巡防营过来做打架斗殴处理,乱搅一通,要么就上告大理寺,走一段漫长且低效的流程——大概也就是说提交刑部,随后状纸被压在桌角落灰,拖到苦主被人善后,正好不了了之。 毕竟一个出入二流场所的人物,再怎么也没什么值得重视的本钱。 不过张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脑袋,考虑再三后还是走了过去。 “让开!让开!官差办案!” 张春拨开人群,顺便一把拉过混在人堆里看热闹的陈刘。 陈刘本来听到有人呼喊,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里,但由于并没有完全接受现在的身份,所以并没有上前查看。 此时被张春拉了进来,陈刘也就一同查看那正倒在地上的尸体。 “谁是第一个看到死者的?!” 探过脉搏确认人已死亡后,张春脸色沉重,重声向周围人喝道。 此时,人群中被推出来一位橙色衣着的女子,双脚颤抖,两眼躲闪,不愿进去。 “说!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橙衣女子还没有开口,老鸨子此时也发现了楼上乱糟糟的,赶紧唤了几个打手走了过来。 她看到房间内躺着的尸体和脸色沉重的张春后,立马感觉到事情不妙,赶紧让打手将周围看热闹的嫖客和姑娘赶走。 随后脸色一变,满脸不相信与哭相的走了过去。 “哎哟啊,这人怎么躺在我醉梦楼了?这还让我们怎么接客啊?哎哟啊!” 她这种闹腾让张春和陈刘都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春转过头,对陈刘问了一声道: “你识字吗?会做笔录吗?” 陈刘点了点头,随后张春转回头,沉声说道: “拿纸墨笔来!” “张大官人,你可要相信这与我们醉梦楼半点关系都没有啊,我们都是良民!” “拿纸墨笔来!” 面对老鸨子逃避责任的话语,张春自然句句不信。 这种藏污纳垢,逼良为娼的地方哪有什么良民?除了一些可怜人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平日里他也不管,但此时却不愿意听她在这里发牢骚,耽搁时间。 老鸨子听到张春如此严肃,不讲情面,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无论在这醉梦楼里她怎么横,对待这种官府里的人只能讨好了——谁叫自己手下没有一个能与官场老爷相交的姑娘呢? 很快,笔墨纸便摆在了桌子上。 陈刘准备好后,本来打算提笔做文书,却听到张春说了几句话,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如实说吧。” 橙衣女子看了一眼扇着摇扇的“妈妈”,被瞪了一眼之后,才慢慢地开口。 “奴家与江老爷刚做完那事,江老爷突然就叫奴家去拿些酒水来,奴家过来就看到江老爷倒在了地上,脖颈下流满了鲜血。” “就这些?” 女子又看了“妈妈”一眼,随后怯懦地回答了一声。 “嗯……” 张春看了看橙衣女子,又看了看老鸨子,知道问不出什么了,随后挥手让女子出去,关了门,留下了老鸨子。 他盯着老鸨子看了一会儿,拿起了陈刘留白大半的宣纸,晃了晃,随后说道: “妈妈的意见是……”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老鸨子瞅了瞅外面,看了看那留白的证词,又看了看身前的两人,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银票,塞到了张春手上。 “这是我孝敬二位的。” 满脸谄媚,心里自然是在骂娘。 不过张春不在乎,他只是不满地说道: “就这么一点?” “瞧我这手,还有几张居然没有拿出来。” 老鸨子已经做好的放血的准备,衙门小鬼也是难伺候——来了这一批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批。 只能破财免灾了,事情过了必须要把那死鱼眼看着自己的橙衣女的好好收拾一顿。 那种时候还瞅自己,谁怕自己身上惹不到骚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还是得点头哈腰,送出钱去。 张春接过钱,勉强点头,随后将老鸨子也赶了出去,然后随手把那宣纸给撕了。 “张哥,这……?” “反正也没用,衙门之外写的证言都是空话,衙门里的才有可能是真话。那老鸨子给那姑娘使眼色,不就是让她捡不重要的说?” 张春随口答应了几句,然后将得来的银票分了一半给陈刘,接着就给他嘱咐起了在衙门办事的一些经验。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瞎上前,谁惹都是一身的麻烦。估计等会巡防营、大理寺的人还得笑话我们。” “那证词记得以后摘场合按我教你的那样写,后面可以用来要来一些油水。良家就别用了,不过这种老鸨子,捞些钱也无妨。” “上面也默认的,毕竟我们俸禄挺少,记得回去给上头上供一些就是了。” 一条一条,听着张春娓娓道来,陈刘只能点头。 虽然他的言论以前世的标准来说并不对,但即使是前世,也是藏污纳垢,再好的上面也不敢说下面是一池清水,总能摸到一些心思多的鱼。 以前他虽然没有涉猎,但也懂这一套。 而且第一条也近乎是马上应验,乱哄哄的人群引来了巡防营。 当他们看到探出头的张春时,并没有因为他拨弄手里的银票而羡慕,而是有些嘲讽与讥笑。 “原来是京兆府的兄弟抢先了,那祝两位好运,咱们走!” 捞油水的地方多了去了,谁会想发麻烦这么多的死人财。 张春呸了几声,随后转身对陈刘说: “看到没?” 陈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尸体,看了看仍然没有走的看热闹的人群,看了看远去的巡防营士兵。 他刚才已经听张春说了这种事情的处理方法,大理寺、巡防营与刑部大都不管不理,草草结案。 当然,京兆府其实也是一丘之貉,捞点油水,然后拖着,指着被告撤诉,也就不用把事情闹大。 可遇上头铁的,他们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于是踏上了漫长、枯燥且麻烦的审理流程。 谁叫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与太子监国爱民如子呢? 别说是命案了,一般的打架斗殴也绝对要秉公处理。 张春看陈刘犹犹豫豫,满脸难色,于是问道: “怎么了?” “我想查一查。” “这么头铁?不怕出事?” “嗯……我想查一查……会不会影响到张哥?张哥收了……” 陈刘本来计划自己查案,让张春置身事外,所有问题,他一肩承担。 不过他没想到张春一脸无所谓,把银票塞尽怀里后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收钱就一定要办事嘛?” 说的好有道理,陈刘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强盗逻辑,自然无法反驳,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不过,张春又转口一说: “不过咱们时间不多,上头要是发现我们耽误正事的话,可没有好果子吃的。” “谢谢张哥。” “好兄弟,说什么谢字,见外了啊。” 于是乎,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两位捕头莫名其妙成为了好兄弟,接下了私活,准备在火烧眉毛的公事之外找点罪受。 然而,好兄弟刚组队就分裂了,因为张春往桌边一坐,给陈刘来了一句: “查案我不会啊,动脑子的事情得靠你自己。” 陈刘一头黑线,这个东北……京兆府大兄弟可真是……别具一格。 不过他总不能和张春一样去吃凶案现场的剩菜。 陈刘本来还想提醒一下小心有毒,不过花生米已经入肚,其他的张春倒是没有吃,酒也没喝。 看到张春自己能管好自己,陈刘不再胡思乱想,看向了久久无人问津的江老爷。 江老爷估摸着是一个有些小钱富商,从衣料可以看出来,但出门却没有带小厮,估摸着家里没有拥有功名的亲戚——毕竟没有功名或一官半职,按朝廷律令是不允许雇佣仆人的。 “这人是白天来,应该是晚间不方便,而白天有闲时,可能是家里有夫人在,出来偷腥的。” “脖颈右侧处有很深的刀口,皮肉分离得十分光滑,深入颈椎,却没有斩断,地上血迹明显是脖颈出血所致。” “嘴唇与咽喉部没有变色,七窍也都没有明显出血,又加之外面人来人往,应该不是用毒。” “死者脸色并无惊恐,可能是被偷袭致死。钱财并无丢失,排除劫财。” …… 听着陈刘一条一条自言自语的分析,张春也来了些兴致,仔细地听着,看他一脸认真的查找线索,才确定他不是一时间热血上头。 当陈刘探查到窗户时,突然见到之前遇到的巡防营士兵在追逐着什么人,一路之上踢翻了许多小贩的摊子,货物散落一地,无人负责。 张春伸头也出来看,瞬间发现那人就是他们搜捕的逃犯之一,于是直接翻窗而下,几个纵身跳到了逃犯身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随后将刀架在了他脖颈处。 “他奶奶的,抢东西抢上瘾了?!” 巡防营伍长破口大骂,刚找到的功劳,竟让人截了胡,还是之前碰到的那人。 第六章 烂泥池里的莲子 醉梦楼,销金窟,醉生梦死之地。 人人都知道其中藏污纳垢,但却没有人在乎。 既然入了这皮肉生意的行当,便怪不得他人。纵使逼良为娼又如何,来往的大爷不还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既然死了人,就不要来脏大爷的眼!” 转眼翻脸,也说不得半句埋怨。 无非是老鸨子赔笑,小厮低三下四地送出去,然后将气撒到那些个姑娘头上? “妈妈,那张捕头明明收了您的银票,为什么还是不离开?反而让那尸体躺在那里?” 一旁的小厮心气也是难受,想着那捕头收了钱就应该办事!怎么还这么拖延,惹得平日里会给上几钱赏钱的贵客扫兴离开。 那老鸨子抽着旱烟,也很是心烦,听着有人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阴阳怪气地道: “你要是知道,不就去当官老爷了?还会在这里当龟公?” 小厮只能悻悻地低下头,点头哈腰,给老鸨子捏肩捶背,不再多说话。 老鸨子自然看出了,那张春确实没有想法管,收了钱原本也打算尽快结案的——以前都是如此,但那新面孔的雏儿却好像死心眼儿,偏要揪着不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醉梦楼外,张春一副滚刀肉的表情,无论巡防营的伍长如何抖搂脏话,他都充耳不闻,甚至还抽空掏了掏耳朵,说道: “这真是春天了,蚊虫都格外热闹。” 那伍长一气之下,撸起袖子就想要跟张春打上一架——要是让这小子回家被他娘认出,他就不姓…… “使不得,使不得……” 然而他身侧的副手赶紧拉住了伍长,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伍长停下来了手脚。 看着对面耀武扬威的张春,他冷哼一声,选择了退让。 “秋后的蚂蚱,你也蹦达不了几天了!老子跟你动手,怕脏了我的手!” 张春见巡防营退让,却仍然得势不饶人。 “哟,巡防营就这点本事啊?就会放点狠话,竟然连过过手都不敢。啧啧啧,一代不如一代咯。” “你?!” 伍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用力按着腰间的佩剑。 不过他最后还是松了手,若是京兆府和巡防营火并,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必然保不住项上人头。 虽然这事要是捅到上官那里,肯定是巡防营占理,退让的本来应该是张春,可问题是京兆府上下如今本来就是朝不保夕,赤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即使真的要收拾他,也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 “嘴尖牙利,看你还能活几天!” 伍长不再停留,带着队伍快速离开了这个地痞无赖。 十日后,解决不了“出逃案”,看你怎么哭! 张春也没有再出言讽刺,毕竟本来也就只是过过嘴瘾。即使真的要死,也不能自己上赶着找死。 他押着刀下的逃犯,打算回京兆府衙门。 “陈刘,你先看着,我先回去一趟。” “好!” 看着张春消失的背影,陈刘的心思也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在张春打嘴炮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拿刀喊来了一位伙计,问到了一些关于死者的情况。 此时,再看看这屋内的物件陈设和尸体,陈刘唤来了老鸨子。 “找个人把尸体收了,等会随我一起送回他家去。” “得嘞,官爷您辛苦了。” 只要尸体能尽快离开,这事情能尽快结案,老鸨子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连忙就叫人去拉拖车来运尸体。 “那姑娘我得带走。” “这……” 老鸨子自然知道陈刘说的是那位目击的橙衣女子,可那卑贱货再如何惹人厌,都是一棵能源源不断赚取银子的摇钱树。 趁着二八年华,多接客,再大些就去伺候一些老的,没人要了就卖给有钱人家做丫鬟,反正卖身契在自己手上,告到官老爷那里她也不怕。 至于那女子有什么不愿意的——她配吗?当她被她酗酒的爹拿来抵酒债,便也就这个破烂命了! 陈刘看出了老鸨子的犹豫,自然也不会对抗大梁的法律,所以解释道: “只是协助查案,查完自然会送回来。你不信?” “那怎么敢,一切听您吩咐。” 陈刘挥挥手把老鸨子赶走,随后自己走了出去,想自己去找那橙衣女子。 房间外,看热闹的人早已经被之前张春的嘴仗吸引了过去,此刻也没有回来。 醉梦楼大半的客人都因为发生了血案早早离开,只有少数付了钱还没有进入正事的,还硬着头皮呆了下去。 几个小厮没了人侍奉,便随意地坐在桌子旁,偶尔趁领头不注意偷吃一些嫖客吃剩下的鸡鸭鱼肉和酒水。 领头也不是全然看不见,不过只要不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老鸨子见着了,就会劈头盖脸地谩骂。 陈刘走过他们身边,小厮们也没什么反应,便问了一句——那橙衣姑娘在何处? 小厮也没多想,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在后院。 “多谢。” 掏了掏耳朵,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个“谢”字,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 醉梦楼的后院离得很远,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过去也得走上好一会儿,而且越往深处走,就会发现与前楼相比,越是破烂,甚至空气中会多上许多的酸臭味与腐烂味。 本来院子旁有一处池子,种着些莲花,开的很好,散发着点点香气。 自从那老鸨子盘上这里后,莲花就尽数枯萎了,甚至开始透露出那种臭味。 后院的房舍也很破烂,除了两间上了锁的还算完整,其他的都是朽坏的木房子。 此时,能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皮鞭声,微弱的呜咽声与一些污言秽语。 当陈刘踢开那半掩的破烂木门时,正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男人,正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皮鞭,沾了凉水,往一个双手吊在房梁下的女子身上抽打着。 她的衣服被剥了大半,应该是不愿意破损了衣服,皮鞭抽打的手法也很是讲究,皮鞭打在身上只有浅浅的一道红印,很快就能复原,却又是刺骨的疼痛,很是考究行刑者的技艺。 至于被抽打的橙衣女子,还不被允许哭喊出来,但凡声音大了一点儿,就会遭受更为痛苦的惩罚,所以她只能紧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来。 “停手!” 一只手拉住了大汉甩向女子的鞭子,沉闷的声音对汉子发了出来。 “哪来的小瘪三,也想学别人英雄救美?” 大汉使劲,想把鞭子拽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从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手里夺回鞭子。 气急败坏下,他便想用另一只手攥拳捶向男子的脑袋。 陈刘感觉自己此时冷静异常,那大汉的动作在自己眼中变得很是缓慢。 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爆发了那么大的力量,而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脚力,把他一脚踹飞了出去。 破烂的木房子在这一脚之下直接开始坍塌,而那脚的巨大的力量从肚子冲入大汉的脏腑,直接让他吐出混杂着胆汁和血水的东西。 大汉用力地想抬起手,却发现根本没力,只能瘫坐在地上。 随着木板坠地的声音,烟尘散去,陈刘扶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路过被巨大声响吸引过来的老鸨子时,甩下了刚从老鸨子手里得来的几张银票。 “人,我带走了。事情完了,再给你送回来。” “这……” “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老鸨子被这番话吓住了,果然不敢再说话,她也怕这人不管不顾,真的做出什么来。 那半瘫的大汉和倒掉的房子,并不值得陈刘甩下的银票,但这银票,却也远远不及她想从橙衣女子身上赚来的钱。 虽然她买她,只花了五两银子,而那银票,是二百两。 此时,陈刘注意到,那几间好一些房间里,探出几双稚嫩的眼睛…… 他知道,那不是醉梦楼的小孩,而是那老鸨子买来做生意的贫苦姑娘。 “下雨了,你怎么样?” 橙衣女子听到那闷闷的声音,却感觉有些温暖。 她觉得身边这个人好像与以前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般,一点别样的小心思燃起却被她瞬间压下。 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公子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姑娘清白已无,又怎敢耽误公子呢? 陈刘没有感觉到这点心思,心中却燃起了点点烈焰。 世道如此,他此刻无力改变,但只要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即使无法完全去除顽疴,但为弱小者撑上一把小伞,遮一遮阴雨,或许能做到。 曾经的他只是想要在异世得到些什么,能够让青阳的叔叔一家和自己一起过上好日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于是,无论是假冒萧元夺得“解元”,还是稀里糊涂进入京兆府,都是游戏所为。不过,现在,他想要的更多。 再过三日,春闱将揭;十日之内,缉拿逃犯。 陈刘突然看见那已经发臭的水池里有一处闪光,走过去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颗灰灰朴朴的莲子在闪烁。 他没有取走莲子,即使它明显如此的不寻常。 陈刘又将莲子埋入水中,深入泥里。 “希望能再开出花朵。” 第七章 君子入京城 陈刘带走了依云,那个橙衣姑娘。 当然,也带走了那具尸体,江老爷,江临。 从京兆府衙门回来的张春得知了醉梦楼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反应,追向陈刘去了。 他问了衙门里的同事,大概知道了江临家里的一些情况,打算与陈刘说说。 而此刻,在大梁礼部衙门,太子爷李晚正在和礼部尚书王朗讨论着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会试自然是进士科,考策论与诗词,乃是科举核心。 著经解文隶属明经科,虽然也颇为重视,但地位还是弱了不少,大多是为国子监与礼部选些明经博士。 至于工用制造、兵甲操练等则直接归六部相应部门自行考核,选拔后奏请圣上御裁。 这些科目分开考,考生可以自行选择,但唯有进士科可以参加殿试,有步入中枢的可能。 其他科目虽然也可做官,但大多难以晋升。 太子爷此时与老尚书讨论的,就是进士科的主考官人选。 “往年自然是父皇圣裁,但今年得多请教老尚书了。” “不敢不敢。” 王老爷子虽然资历老,但也不敢倚老卖老,在太子爷面前卖弄什么。 花白的胡子虽然饱经沧桑,但头脑却一点都糊涂。 虽然内宫里的皇帝陛下现状不知,但……多余的东西是想都不用想的。 就连于老爷子也在内阁装聋作哑,礼部还是不去淌着趟浑水。 官场老油条了,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选。 “殿下,以往会试主官,一般是由文华阁大学士作为总裁,礼部由微臣或侍郎协理,国子监派祭酒协助……” 李晚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应承着,让王朗将所有的流程都与他说了一遍。 会试作为大梁考评天下学子的考试,自然是随意不得。 文华阁大学士作为大梁本朝给予文官最高的官衔之一,只会赐予最具学识之人,或与国有功的文臣——武将衔则以武英殿大学士为荣。 大学士作为会试总裁,是大梁开国以来便有的惯例,李晚也没想法去改变什么。至于礼部、国子监的参与,就更没有什么多说的了。 “本宫想问问老大人,皇子可否……” 王朗听到此处,却不由得出了冷汗。 太祖遗训,后代子孙无论尊卑,都不可干预科举选拔。唯有殿试,可与皇帝、百官一同考究学子。 这位老大人实在怕太子爷想做些什么。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啊! 无论是太祖遗训,还是监国太子,他一个都不能忤逆。 脖子一凉,人头落地,实在是世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 不过李晚没有为难王朗,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违抗老祖宗的遗训,便是话头一转,说道: “本宫可否提一个人,请老大人多注意?” “殿下吩咐。” 只要不是公然做什么,开一个小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王朗正盘算着怎么把太子提到的人往上提一提,提到合适的位置的时候,一枚悬挂在皇都中门的铜钟震响,混沌的声音传向四面。 李晚和王朗先是诧异,随后却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哪阵风,把书院的君子吹了过来。” 太子爷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想了想,没必要。 那人才华横溢,只要参与了会试,必然一鸣惊人。 反而是多年不与皇都交往的书院突然派人来,这事情更值得注意。 “王大人有的忙了,书院估计也是来者不善啊。” “想来国子监的魏大人更应该头疼。” “也是。” 一小一老,一前一后,走在皇宫当中,心思几多。 走去江临家的陈刘却是被那没来由的钟声吓了一跳,京城哪里该有这么大的钟声,又不是帝后驾崩。 换过一身厚实干净衣裳的依云注意到他的惊愕,善解人意地跟他解释道: “据说那枚钟是当年鲁国王为迎至圣所铸,凡感受到最纯正的浩然之气就会钟声大作,以视迎接。不过后来,北地蛮子虏走了这位钟,但后来太祖大破蛮子,迎回金钟,立于中门之上。如有胸怀浩然正气之人入城,就会自动鸣钟以视迎接。这或许是有大儒到了?” 陈刘有些怪异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依云,自从她从醉梦楼出来以后,似乎开朗了不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个烟花柳巷的姑娘,怎么会懂得这些? “姑娘懂得真多。” “都是听先生说的,以前家里送弟弟念书时,我曾经在外面听过一阵。先生很开明,并没有赶我走,还刻意开了窗户,让我听得仔细了许多。不过后来……” 依云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 后来,她爹为了还酒债,不仅让她弟弟辍学,还将她卖到了醉梦楼里…… 此时,依云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看到陈刘的表情,心思更是有些乱,很是怕他觉得自己多话。 “那么这先生很不错,可惜你没有继续读下去……嗯……你想读书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陈刘自然不会介意依云的分享欲,也不会去故意去戳开那道他已经猜测到的伤疤。他很自然地和她说着话,问着她的想法。 “想,但不敢想。” 自从她被卖到醉梦楼以来,依云就认命了。 别说是念书,就算正常的生活她都不敢奢望。 或许正如“妈妈”说的,接客接到人老珠黄,运气好遇到钱多的大老爷赎回家去,或作妾,或成为伺候的丫鬟;要是运气不好,哪一日接不了客,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也帮“妈妈”剩了饭钱。 念书,那是富家小姐才可以做的美梦,她这种卑下的青楼女子,哪能有这种妄想。 陈刘看到了依云眼中的转瞬而逝的希望,与随后深深压抑的阴霾,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 “想的话,过些时日,我可以教你念书。要是不愿,再等些日子,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找位先生。当然,如果你希望,你弟弟也可以来。” 京兆府的捕头,自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来自现代的灵魂,站在几千年先贤的肩膀上,一切便都有了可能。 不等依云从惊喜、疑惑与烦恼中走出来,他们二人已经站在了那位江老爷的府门外。 “到了。” 后面运送尸首的小厮,见到了地方,便赶紧与陈刘告辞,趁早远离这晦气的东西。 陈刘自然没有管他们,任由他们离开了。 刘府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也没有什么声响,这大中午的显得有些不自然。 “砰砰砰!” 陈刘用力叩了叩门环,但叩门的声音没有让主人来开门,却引来了几位看热闹的邻居大妈。 她们见陈刘的官差打扮,就开始猜测起发生的事情来。 七嘴八舌间,估计忘记了看那摆在一旁,更没有想到那常见的草席裹起来,包的应该是什么。 陈刘没有理她们,发现老半天没有人应的时候,他便打算翻身上墙,进去看一看。 “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啊?哦哦哦。” 心不在焉的依云随口答应着,抬头的时候,陈刘已经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又纵身一跳到了府门内。 自从他一脚踢飞那大汉开始,陈刘就觉得自己好像戳破了某一层窗户纸,身体的素质好像有了不小的飞跃。 他隐隐感觉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有了突破,似乎有点符合那本黄皮书里写的九品武夫。 武夫,一练皮肉筋骨,二练灵识五窍,三练血液经脉,四练意境,四练八品,一品则成尊,浑然一体。 这四练贯彻武夫练体、炼气、锻神直至一品的修炼一生,是最为重要的修行。 九品入品,初开四练,往往都会比常人体质有明显的飞跃。力量、速度、反应、弹跳……都会有远超常人。 就好像以前,陈刘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跳上这么高的围墙,必须得借助什么垫脚的东西,才可能爬进去。 那样的话,就一点帅气的感觉都没有了,虽然外面只有两个大妈给了几声吆喝声。 此时的陈刘,已经算是破开了武夫修练的第一道关隘,成为了练体境的武夫。 这与书中所记载的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一般普通人入武夫九品,虽然不像佛道儒修士一般困难,但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武夫入九品,需要激发气血、引动心境。 气血自然不用多说,普通人没有其他的东西,沸腾的气血是走武夫道路的必需。 但与佛道儒不同的是,武夫不需要克制自己的心境,反而是要使其激发,没有冲冠一怒的心境与某种追求的欲望,武夫便难以拥有与天斗的雄心与信念,自然就没有半分可能逆天而行。 不过,正因为如此,如果没有一名已经入品的武夫帮助,新人很可能会气血逆流,心境混乱,导致经脉错乱,轻则从此沦为废人,重则爆体而亡。 原本,张春是打算自己为陈刘做一次护道人的,但没想到他刚走了一会儿,陈刘就在心境波动下踏入武夫九品。 此时,陈刘落地后,左右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整个院子干干净净,房间虽然大多紧闭着,却也没有什么异常。 正对大门的厅房是打开的,里面的桌椅陈设也都十分整洁,正中央还供奉着一尊菩萨像,香炉里点着的几支香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红底的木棍。 陈刘走进大厅,不小心碰到了一根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丝线。 随后,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第八章 嫁衣女鬼,所嫁非良人 大梁钦天监,摘星楼,高八十一丈,是西京长安最为高耸的建筑。 这里不仅是天下术士的圣地之一,更是大梁监正的道场。 八卦台上,老监正此时闭着双眼,感受天外星辰的变化,俯瞰着这片大陆上众生的变化。 自从大梁开国以后,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患,甚至北方蛮子兵临长安,钦天监都仿佛置身事外,老监正更是几乎没有出过手。 钦天监虽然名义上仍然归属于朝堂系统,但又游离于皇室与众官员之外。虽然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但基本也是随心所欲。 钦天监有权不听内阁与六部调令,甚至皇帝令,如有监正干预,也可以不予理睬。 与国同寿的老监正,似乎并不在乎大梁的存亡。 平日里虽然日常的政务事情,六部有所请求,钦天监都会尽力帮忙,但一旦遇到改朝换代,帝星迁移,监正会明令弟子不许妄动,全部待在摘星楼内以待事情尘埃落定。 不过今日,鲜少关心外界的老监正突然唤来了他的弟子,打算让他下楼去,见上一个人。 “师父,就不能喊师兄师姐他们去吗?再不行,让小师妹去也行啊?我还想睡会儿。” 监正闻言,轻声唤弟子过来。 他于是走到了监正身边,以为师父听从了他的建议,打算换个人去找人。 然而…… “啊啊啊啊啊,师父,你不讲武德,搞偷袭!” 老监正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掌,在他头上加了个不知作用的术法后,又一巴掌把他从摘星楼上扇飞了下去。 楼内众人听到喊叫,也是见怪不怪,除了派了个新人把瘫在地上的八师兄用冷水浇醒,就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此时,江临的府门内,踏入大厅的陈刘发现周边所有的环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厅房正中央的菩萨像变作了长着八只手的邪神像! 邪神头戴冠冕,眼神却凶恶无比,八只手上分别拿着穿心刺、刮骨刀、乱魂鞭、灭魄镜、噬血珠、业火莲、夺命环、戮神剑等传说中的邪道宝物。 神像盘腿而坐,嘴中此时吐出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神像落到地面,汇聚成一方血池。 血池中,一朵朵妖艳的莲花探出水面,绽开硕大的花朵。花朵里面孕育的,却不是饱满的莲子,而是一个个蜷缩在莲座中央的婴儿。 沉入这种环境的陈刘,感觉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踏入那池血水当中,向那位邪神叩首臣服。 当他伸出一只手,打算向前探去的时候,莲花当中的婴孩此刻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血水当中更有一只只沾满血污的手用力地向上抓去,好像要把陈刘一同拖入血水之中。 然而,正当陈刘要踏进去的那一刻,一声敲门声将昏沉的陈刘瞬间惊醒。 他立马翻身后退,远离那道血池。 “好险!差一点就当肥料了。” 陈刘此时回过神来,再仔细看那血池,不由得一阵恶心。 刚才没有注意到,此刻却发现原来那血池当中不仅仅是一池血水,更有无数的残肢断臂在里面漂浮着,甚至能看到几颗漂浮的头颅…… “估计是外面的依云等急了,敲门声救了我一命。” 此时外界,敲门无果后的张春一脚就把江府的大门给揣开,然后带着依云走了进去。 然而,他们左右寻找,都看不见陈刘的踪影。 他们走进大厅后,也看到了那尊菩萨的神像,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张春查探一番,没有发现陈刘,但在大厅右侧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名伏在桌子上,已经断气的女子。 她的身下还压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什么。 依云见到这直接吓得杵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不到一天,就有两条人命在眼前消逝,实在容易成为梦魇。 她此时全身木僵,脑子也陷入迟钝。 唯一还在想的,就是寻到陈刘的踪迹。 只是她自然想不到,在她站立的这个位置的另一处空间,陈刘也站在原地,思索着怎么从这处诡异空间出去。 “任何稳固的空间与法阵,必然存在着生门与死门,否则很难长久。只要寻找到这处空间的节点或者阵眼,应该就能出去。” 前方是血池与邪神,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不过那只燃着檀香的香炉还在,好像有一侧有着一些烧剩下的纸片,但有血池隔离,显然并不是出路所在。 陈刘于是向右侧房间看去,右边没有关门,房间里面竟有两副棺材前后摆着。 前面的一副棺材,半开半闭着棺材盖,里面有着薄薄的灰雾笼罩着,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另一副棺材的盖并没有关上,斜搭在棺材上,而在棺材的侧面,坐着一个身披红衣的虚影。 隐约间,能听到点点的啜泣声。 “谁在那里?” 陈刘退后几步后,试探性地向那边喊了一声。 那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那虚影似乎动了一动,但就在陈刘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情时,那虚影有停止了动作,重新有着哭声传了出来。 “……这专业不对口啊,能不能给我来一个道士啊。” 发发牢骚,但陈刘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右侧的房间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左移动。 当陈刘碰到左侧的房门后,一脚踹开了房门,并向侧走了几步。 房间里终于没有那种诡异的东西了,端正的书桌摆着一封信,雕花的木床上该方方正正地叠放着绣有龙凤呈祥的棉被,另外还有一只铜镜放在中间的圆桌上。 陈刘慢慢向里面走去,路过铜镜时,瞥了一眼镜面,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再走到那书桌旁,看了一眼那封信。 信纸没有信封,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着: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当陈刘正在看着这首诗歌时,大概他们两人的一些过往。 原来古往今来,前世今世,负心人都是如此。 不过,陈刘此时见到那封信的后面好像还有着什么。 当他正打算翻过来看看的时候,一声阴冷的吐息声在他的身后传来。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声音愈发凄厉,陈刘只好立马转身,退到墙边,看向声音的来处。 房门门口处,一位新娘装扮的存在正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咆哮着。 她的身着着凤冠霞帔,脚踏着绣有鸳鸯的花鞋,手里捧着一朵红花,可眼中的充满了红色与黑色的煞气。 没有新郎,也没有盖头,她想冲进陈刘所在的房间,可冲到铜镜附近时,却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身形。 那屏障上还有淡淡的金光闪烁,女鬼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更痛苦的嘶吼,但她好像不管不顾,一次次地撞在屏障上。 一时之间,那女鬼好像还无法进来,可陈刘也没有办法出去,陷入了僵局。 陈刘四下寻找出路时,发现那封信翻了过来,上面留下的字让陈刘一时唏嘘。 此时,在外界的张春探过桌上趴伏女子的气息,又摸过脉搏,确定女子已经死亡之后,便将她扶了下来,安稳地放在地上。 女子压着的信,张春也毫不客气拆开信封,拿起来读。 “负心汉,该死!罪有应得!既然这么喜欢躺在野狐狸的床上,那就永远留在那里吧!活着留不下你的心,那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张春看过,恍然大悟,看来是妻子嫉恨丈夫在外沾花惹草,青楼杀夫,随后畏罪自杀。 “结案!打道回府……妈的,陈刘这小子跑哪去了!” 本来按照惯例,有了这封信,就可以结案了。 可张春此次来,并不是为了查这劳什子的案子的,还是为了找陈刘的。 就在张春心烦时,他手中信纸上的字竟然一个个变成了红色,最后淌出嫣红的血水出来。 “艹,人没了,物证也要没了?!!” 结局没有让张春失望,信纸沾湿后半个字都看不清了。 张春满头黑线,更是心烦,没用的东西于是随手一丢。 好巧不巧,落在了站在一侧的依云的头上,于是…… “见了鬼了!一个没找到,现在又丢一个人。” 不过张春大概没想到,门外的尸体也丢了,否则他会更骂娘的。 在另外一处空间里,陈刘看着盖着红盖头的依云,有些意外。 “你怎么进来了?” “啊?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依云掀开红盖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陈刘,万分惊喜。 惊喜之下,依云甚至抱了上去,搞得陈刘一阵左右为难。 只不过下一刻,当依云注意到身后的女鬼后,她立马就跳到了陈刘身后,躲了起来。 “……” 护住了有些胆小的依云后,陈刘注意到,那女鬼看到披着盖头出现的依云后,忽然安静了许多。 当看到自己和依云亲近一些的动作时,她更是退到了门外。 此时,陈刘看到,右侧的房间里,能模糊地看到,前面的那副棺材里,躺进去的人已经能够辩识清楚——那位江老爷,江临。 另一幅棺材上,还是坐着那个虚影,可以看出她是个女子。 女子虚影身上,一根淡淡的红线牵到前面的江临身上,一根宽厚的黑线连在大厅的女鬼身上。 第九章 钦天监白九 “你为什么叫我公子啊?” “啊?那个,那个,要不先管管她吧。” 幽暗的空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旁边还有叠放整齐的龙凤被,甚至女子都已经盖上了红盖头,暧昧的气氛十分的充沛。 若不是不远处的大厅上,正有一只女鬼看着他们,真正是花好月圆,洞房花烛的好日子。 看到此情此景,能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依云身体有一点发烫。当然,更多的是发颤,毕竟一个青楼小女子,怎么会见过这种阵仗? 陈刘其实此刻已经有了推测,那女鬼看见亲昵的动作就后退,又加之依云这莫名来的红盖头。无非就是自己对未来的期盼没能实现,执着之下,便会对这种情景、这种关系有了某种痴念。 解决起来其实也不复杂,无非圆了她这种期盼。 只不过…… 看了看身后的依云,又看了看那不知什么时候铺好的床,陈刘陷入了沉思。 “这是要玩哪样啊?” 陈刘虽然自诩并不是个道德君子,但也不会在这种情况威逼下对依云做出什么事来。 他猜测,这片空间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弄出来的,分明是两拨人,否则不会布满陷阱的同时又有铜镜这种明显的生机存在。 真正设置这处法阵的,明显处处杀机,是想要将落入阵法中的人炼为血水,化作那血池的养分。 而另外一拨人虽然没有破除这个法阵的本事,但却又干预了法阵的阵形,留有了一线生机。 “只不过这人是不是恶趣味,想看人上床打架?” 一无所知的依云仍然躲在他身后,他决定不向这个恶势力低头。 此时在长安城外的一处茶摊上,一位青蓝色道袍着身的年轻道士正坐着喝茶。 他忽然感觉心思一动,掐指一算,原来是他改过的那座法阵里进去了人。 “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哟。” 那法阵至少出自四品术士之手,他修为不够,只能稍稍改变其中的一些节点,但终究得围绕法阵的核心——那只女鬼来做文章。 她死后执念深根于情感,心中最执念的过往将成为法阵最核心、最基本的节点。 “那进去的人运气也不错,要是只有一个人,那估计得活活困死在里面;两个人都被困进去,倒是可以做些多的东西,但也出不来。只有一人在阴,一人在阳,得到了某个女鬼自己幻化出来的信物,才有破局的可能。” 本来他是打算告知大梁官府的,可自从京兆府囚犯出逃后,无论是刑部、大理寺还是巡防营,都是一个个闭门避事,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候碰到官司。 他下山前,师父也告知他不许声张行踪,所以最后只好递了封信进了钦天监,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老监正估计早就发现一切了,但应该也不会阻止他门下的弟子做些什么。就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是钦天监的术士闯进去了,还是哪个倒霉蛋在纠结要不要上床。” 正当他打算再算一算的时候,忽然发现天机屏蔽,算不出任何东西来了。 此时,在他的对面,一名身穿灰色蓬松袍子的男子坐了下来,他的腰间,挂着一枚青翠色的玉佩。 他长相很英俊,鼻梁坚挺。双目也炯炯有神,虽然有些瘦削,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有水准的。 唯一让人有些困惑的就是——他眼上的黑眼圈不知为何这么重,但他又很有精神,精神到这么久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道友何处来?欲行何事?” 男子坐在道士的面前,毫不客气地端起了茶杯喝了起来,随后问道。 茶桌的主人见了也并不慌张,只是打了个的道门稽首,回答了一声: “小道士而已,云游四方,阁下是钦天监的术士?” “嗯。” 灰袍男子似乎并不想说话,只是随便答应了一声。 一方不追问,道士只好继续发问: “为了江家的那处阵法而来?” 他原本胸有成竹,却没想到对面的术士摇了摇头,说道: “并不是。” “……钦天监没有收到我那封信?” “没有。” “……” 此时,在京城内的摘星楼下,一名新来的弟子正捡起了一封已经被人踩过不知道多久的信,向身边正在培炼丹炉的师兄问道: “师兄,这信?嗯?” 本来原意是打算寻找信件主人的师弟,发现眼前的师兄随手把他递过去的信纸丢尽了炉火当中,慢慢化成了灰烬。 “什么柴火?一点火力都没有,换一些来。” “……师兄,那是信……” “什么破信,钦天监一律没交给六师兄的信都是垃圾,不用管。快点给我去拿些炭来!” 满脸问号的师弟只好走开,听命去拿木炭去了。 也幸亏他走的快,那位师兄的丹炉在他走后不久,砰的一声,炸掉了。 “妈蛋!哪个人把那信给我的!” 被炸成黑炭的师兄放声大骂,众人习以为常,而新来的师弟只能赶紧把木炭一丢,立马逃走,免得惹祸上身。 在城外的茶摊上,道士发现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说谎的感觉,心里一阵难受,但又没法说什么。 “那告辞,兄台记得去江府。” 无语的道士不再耽搁行程,再打了一个稽首,便一步踏出,瞬间就到了大路的拐角,又一步,消失在了眼前。 “道门神通,缩地成寸?” 术士本来还想拦上一拦,却发现双手探去却落了空,便罢休了。 那人虽然奇怪,但似乎并无恶意,没必要揪着不放。 “主要是太麻烦了,没兴趣。” 术士正打算开个法阵离开时,却被店家叫住了。 “客官,那位道长还没给钱呢!” “……去钦天监要吧,我也没带钱。” 术士无语住了,问题是他出门在外,也是不带钱的主儿。 他也没兴趣喝霸王茶,便摘下了身上的玉佩,放在了桌上,让店家拿着玉佩自行去钦天监取。 店家本来还有所怀疑,掂量了几下,问道: “客官,你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术士再次无语,没有再理会这小贩,在身下运出一座小型的传送法阵后,瞬间就到了江府的大门门口。 留下来的店家,瞬间把玉佩抱在怀里,小心地揣了起来。 “这可是神仙老爷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至于后来从钦天监得来的两枚铜钱,正合适那茶水的价钱,就是后话了。 离开的术士站在江府门口,立马就发现了府内的阵法波动。 “高阶的半空间阵法?” 所谓半空间,就是依托于现实空间的缝隙空间。 这种空间并不是完全创造出来的新空间,而是与现实空间联系密切的另一处伪空间。 看似两个空间没有什么关系,但一些节点与关键的物品会共同出现在两处空间,作为维系阵法的纽带。 破除这种阵法的法门,也在于这些纽带。 术士大体弄清楚府内的状况后,便打算推门进去,却没想到开门之后迎面就是一拳。 “小贼,拿命来!” 张春在府门左看右看,最后没有收获以后,只好在驱赶了门外看热闹的大妈们后守在门后,打算守株待兔,静待贼人。 虽然不知道这种法子有没有用,但此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反正先一拳敲晕,其他的以后再说。 所以,他一拳过去,然后……就飞了出去,瘫在了院子里。 “八品武夫,也敢偷袭?哪来的胆子?” 术士拂了拂袖子,本来这一拳确实有些突然,他也不免慌张,但发现是一名八品的武夫时,随手丢个反弹的法阵就把他震飞了出去。 片刻后,他又有些诧异。 “这不是京兆府的衣服吗?” 他发现自己好像打错了人。 片刻后,一盆冷水浇在了张春头顶,瞬间就让他从椅子上清醒了过来。 在他的身旁,术士正对着那封又出现在书桌上的信,琢磨着。 “请问这位……” “在下钦天监的白九,路过此地,发现异样,就进来看看。进院子后,发现你倒在地上,我就把你扶到了这里。不用谢我。” 张春还没开问,身旁的术士就把准备好的真相一股气地说给了他听,弄得他一愣一愣的。 “哦哦,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失敬失敬。” 钦天监,近乎是朝堂之外的存在,还有那位大梁的老神仙坐镇,自然不是他们京兆府可以比拟的。 至于是否有人冒充,他也分辨不出来,只能当作是了。 只不过,张春莫名觉得浑身酸痛,这对一个八品武夫可不正常。 但他没有多想,却想起了陈刘,赶紧对白九说道: “这位大人,我的同僚和一名醉梦楼的女子突然在在这里失踪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忙寻找一下?” 白九指了指那个桌子。 “他们进桌子了?” 白九无语,又指了指那封信。 “嗯?这东西不是消失了吗?” 听到此处,白九赶紧让张春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说来。 白九知道经过之后,也有了处置手段。 “看来这里就是阵眼的节点之一了。” 第十章 郎无情,妻有意 书上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美人如玉,却无人观赏;公子原来,竟是个雏儿。 陈刘此时正摆弄着圆桌上的铜镜,依云则坐在那木床之上,无所事事。 “古书有云,镜可克煞,尤以铜镜最甚。” 传说当中,确实有铜镜克煞鬼的说法,而且进入这片空间后的所见所闻,也证明着这个说法。 只不过那铜镜虽然能左右旋转,却好像无论转到哪一面都不会有什么作用。 “镜面明明这么光滑,却又照不出任何东西,真是奇怪。” 最让陈刘疑惑的,其实是桌上信纸后面的七个字,明明揭示了那女主人虽然怨恨,但却并没有真的疯魔。 不知为何,竟会分离出这样一缕怨念,化成了凶厉的鬼魂。 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陈刘不免联想到了京兆府两位少尹大人担心的存在——那出逃的四名魔道高手。 现在这种手段,不可能是低价的术士就能够操纵的,而敢在这京城里做这种事的,就只有被困在京城里的那些逃犯,特别是那四名魔道高手。 魔道的法门千奇百怪,武夫、术士、巫蛊、道法甚至佛门的神通他们都会涉猎,可以说是海纳百川,得之则用的一类修行之人。 他们之所以成为人厌恶、抵制与讨伐,并非是因为术法多,而是他们修力不修心。 几乎所有的魔道修士都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没有力量的人根本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必要。 他们大多任性施为,肆意杀戮,半点约束都不存在。 一旦放任,就会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这四名逃窜的魔道高手中,似乎正有一名四品的术士! 此刻,陈刘这边没有这种高手的存在,照理来说,只能等死,但一个神秘存在的干涉,给了他们两条出路。 一条上床,用一种代替的手段满足女鬼的心愿。 这条路很是简单,人和床都准备好了。 另一条路,就是唤醒她的善心,让她的怨念消解。 这条路虽然并非全无线索。但无从下手。 “显然,她的执念就在他丈夫身上。只是现在又没有办法接触到她丈夫,哪怕是尸体。” 陈刘思来想去,只好从他们曾经的经历入手。于是,他转过身,对依云说道: “你知道他们的事情吗?” 百无聊赖的依云本来就希望与陈刘说说话,听到他发问,赶紧就回答道: “知道一点点。” 陈刘于是走了过去,坐在床前的地上,打算听她讲。 依云见他没有坐上来,有些失望,但想了想,这床确实小了些,于是回想了一下曾经听到的故事,对陈刘娓娓道来。 “据说江临曾经是个种地的农民,家里没钱没势,也没有地,是租同村的李老爷家的地来种。大家都觉得他就是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出息,甚至媳妇都可能找不到。不过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想法。” “直到他二十岁,突然传出了他和邻村的宋家小姐有了关系。他带着他彩礼,也就十多斤稻米,去宋家提亲。” 陈刘听到这里,大概能猜出结果。 “然后宋家老爷拒绝了?” 他没想到依云突然狡黠一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当所有人都认为宋家不可能接受这门亲事的时候,宋老爷答应了,还送了很丰厚的嫁妆。” 这结果,确实出乎了陈刘的意料。 毕竟前世看多了这种爱情故事,好像就没有这么顺利就实现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梦想的。 故事的走向,也让陈刘有了一些兴趣。 “后来,风风光光的一场婚宴,几乎全部是由宋家出手,大家都认为江家不知道走了多大的运。不过,后来啊,江临机缘巧合搞起了买卖,时来运转,混的风生水起。两人没有因为生活越来越好而抛弃对方,而是仍然举案齐眉,仍是天作之合。之后,他们的家业越来越大,最后还住进了京城。” 说道这里,依云停了下来,或许一切停在这里会是一场值得传颂的爱情吧,也是她所向往的。 陈刘当然知道故事还没讲完,但也没有催促,等着依云再度开口。 “他们其实恩恩爱爱的很多年,不过大概是书上说的色衰爱弛吧。江临终究成为了江老爷,抛弃了糟糠之妻。” 转折得太快,这色衰爱弛淹没了太多真相,陈刘只好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让江临这样的?” “因为宋小姐生不出孩子。” 古代社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是依据前世的封建道德,妻子无法为丈夫生育后代,是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就将她抛弃的。 起初的时候,江临并不在乎,他只想和妻子在一起。 后来,他父母以死相逼,要他找个女子延续香火,他拗不过,却也不愿意辜负相濡以沫的妻子。 “善解人意的宋家小姐退步了,她也让江临去找办法生个孩子。” 后来,欲望的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根据大梁法,除非家族三代内有官职、爵位、功名在身,否则不许纳妾。 江临一介商人,自然没有办法纳妾,延续香火。 只能流连于烟花柳巷,风流女子的身上。 “后来他有孩子了吗?” 依云摇了摇头,说道: “问题并不在宋家小姐身上,其实是江临虽能行房事,却没办法使女子怀孕。” 陈刘此时想起了门外血池里绽开的莲花,那莲花里,正是一个个啼哭的婴孩。 至于那些漂浮的脑袋,此刻想想,似乎都与那女鬼一般无二。 “他都这样了,你还是很想和他有个孩子吗?” 想到此处,陈刘突然感叹一声。 依云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公子在和谁说话啊?” 陈刘向右指去,右边房间,靠后的那口棺材上的虚影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她静静地蹲在血池旁,用手轻轻抚摸着饱满的莲花。 “嗯。” 她穿着和女鬼一样的衣服,戴着同样华丽的头冠。 眼中并没有半分的怨气,面容姣好,一如当年和他拜堂一样纯粹无暇。 她的轻声回答,让依云有些不服气,对她说道: “可他配不上你。” 池边的女子转过头来对依云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她的选择似乎还是那个人,她走到了那副棺材旁,温柔地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紧致你下巴,笔挺的鼻梁,抚平他浓厚的眉毛,将自己的额头碰向他的额间。 他好像也变成了当初那个英俊坚韧的少年郎。 “依云,把盖头给我。” 依云不喜欢这样的结果,但陈刘并不介意。 他从依云手中接过那块红盖头,抛了过去。 红盖头轻轻地盖在了女鬼的头上,将她浑身的煞气包裹,化作了一点黑红的朱砂,点回到了那名女子虚影的额间。 女子冲陈刘和依云笑了笑,就躺回了她的那口棺材。 “就这样?” “嗯,就这样。” 这一切结束的草率,让依云觉得有些突兀,更是为宋家小姐感到不值得。 陈刘也说不清道理,因为他在这方面,终究是个门外汉。 不过,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 有些事,不值得,不应当,甚至不对,终究有人赴汤蹈火,甚至舍生赴死。 叹他们傻,叹他们痴,痴男怨女,可他们却会说: “你们不懂。” 虽然陈刘往往会被气得偏头痛,恨不得人人给上一巴掌,把他们打醒,但最后并没有出口,也没有出手。 两口棺材都关上了,女鬼也消失了。 “看,那铜镜居然有东西了。” 当两人仔细看去,那镜面之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人。 男子英俊潇洒,女子温柔可人,正是年少时的江临与宋家小姐。 他们的一生有如走马灯一般,在陈刘与依云眼前飞速地闪过,一切都如他们所了解的一般。 唯一有差的,可能只有多出来的一个场景。 江临被他母亲带到了一处院落里,喝了一杯母亲端过来的水,那水里放了迷药。 第二日,他便看见有一名女子赤条条地躺在他身上。 那一次,他不敢告诉妻子,他也没有再做过什么。 可那女子并没有怀上,平日的母亲的威逼,江临都顶着压力撑了下来,可母亲临终前的遗言,终究击破了他的底线。 此时,一团光晕从镜面里飘了出来,化作了江临的模样。 在陈刘和依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对二人鞠了一躬。 “我不愿狡辩什么,因为后来,知道没有办法生育后,我确实鬼迷心窍,仍然不管她的感受,整日沉沦。” 他自嘲一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是痛恨。 “我对不住她,也不敢见她。多谢二位帮我解开了她的心结。” 他再次对陈刘二人鞠了一躬,随后,他化作了一粒光点,融入了宋家小姐的棺材里,落入她额间的朱砂上,冲去了所有的黑煞,让那点朱砂只有鲜红色。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此时,那张信纸突然飘了起来,后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没关系,早点回家。” 依云呆愣着,问陈刘: “我分不清了。” 陈刘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道: “说不清,感情说不清。” 无奈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他错了也就是错了,无可辩驳,但当这一切涉及到他们的感情时,就变成了他们俩自己的事。 郎虽无情,妻仍有意。 郎实有情,妻亦有意。 郎情妾意,生死相随。 第十一章 邪神淫祠 江临和宋家小姐的结局虽然有些让人唏嘘,但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作为人生八苦的怨憎会,爱别离,本就难以捉摸,难以分辨。 江临为了自己的荒唐自然放弃了最后的灵性,助妻子扫除眉宇间的煞气,让她不再被凶煞所困,灵性重获自由。 他自己的结局,似乎就是魂飞魄散。 宋家小姐虽然有些怨怼,但心中最执念的还是她与江临的过往,并未曾真的有过杀心。 “所以,都到了这里了,阵法还没有破除,看来这里不是这么简单的。” 右侧房间里的两副棺材随着两人灵性的消散,从这片空间里坍缩了出去。 陈刘和依云所在的房间,除了一面铜镜和那封信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铜镜自从跑出了江临的灵性虚影后,就又变回了之前什么也照不出来的旧样子;信纸上则好像度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上面的字也模糊掉了,已经看不清楚。 他们两人走进最后的大厅中。 血池没有消散,但血池里的莲花和头颅、伸出的血手,都已经消失。 那一池血水之所以没有消失,大概是因为那只八臂的邪神仍然诡异的矗立在大厅的中央。 邪神的雕像不仅没有半分变化,反而能明显看出它的神情愈发生动,似乎有着一腔怒火中烧,要焚尽触怒它威严的凡人。 “你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有没有人啊?” 陈刘看着这邪神,一下子就推断出:这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对手。 若真的是那逃走的几位四品魔道高手所制法阵,即使他们逃出去时实力已经大损,也不是他这样一个初入九品的菜鸡武夫可以对付的。 “那位和公子一起的大哥算不算?” 依云的回答符合陈刘的预料,毕竟除了张春之外,谁知道他们会来这里,还被困在这里。 至于他心里的回答自然是: “算,当然算,算给这位邪神老爷塞牙缝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种霉运的消息告诉依云——即使等死,也该开兴些死。 正在此时,他忽然发现他放进怀里的金色信纸有些发烫。 他赶紧把信掏了出来,发现上面竟然出现了一行字。 “铜镜,香炉,血封之术。” 陈刘一脸懵懂,前面四个字他还知道,明显铜镜和香炉十分重要,但这血封之术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依云,小花瓶自然是摇了摇头。 此时,在现实空间里的白九发现地上的尸首消散,手中施过咒术的信纸文字消散,知晓了里面二人似乎勘破了第一重法阵。 刚才,白九便施法,让他和张春可以通过那张作为节点之一的信纸实时的观看里面两人的状况。 他们本来还有些焦急,后来看着看着也就有些悠闲了。 甚至白九还抽空回了趟钦天监,抢了一些师姐准备的吃食回来,和张春一起坐着看戏。 本来张春还有些担心,但白九说道: “那法阵已经被人改过了,第一层生机勃勃,没什么问题。我现在要是出手的话,反而可能影响法阵的脉络,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一名五品术士讲话是真是假,是嫌麻烦还是如何,大概是不可能让张春知道的。 不过,当他们看到陈刘面对佳人在床却转身去看铜镜时,都大失所望。 “他是不是不行啊?一点成人的东西都没得看吗?” 白九抱怨道。 张春想了想陈刘在醉梦楼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这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结案! 后面看江临和宋家小姐的纠葛时,两个男人津津有味。 当看到原本和美的剧情变作老套的结果后,不由得又骂了几句娘。 “那江临后面还算有些骨气,拼着魂飞魄散让宋家小姐的魂魄得到了安息。那道士也是闲着没事干,还设了法阵,如果江临有所悔改,便会拘下他最后一丝灵性,随宋家小姐一同离去。” 陈刘和依云这种门外汉,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作为专营法阵的术士,白九还是能一眼看出那道士的设置与江临的结局。 “真的有轮回转世?” 张春疑惑,这所谓的灵性保留下来又可以做什么用?除非传说中的轮回转世、真灵不灭是真的。 白九摇了摇头,指了指天地,又指了指自己,说道: “谁知道呢?反正没见过。这天地之大,或许真的会有一处地方让灵魂安息。不过,还是先过好这一世吧。” 说完之后,吃干抹净,大手一挥,准备场外支援。 白九双手按在那张信纸上,将干扰的法阵慢慢地嵌套进入,阻止法阵的正常运转,给陈刘二人以帮助。 其实他早就看出,这第一层空间虽然是整个阵法的核心,但那大厅里留下的邪神雕像才是瓦解法阵的最大阻碍。 雕像的造型并不陌生,乃是魔道流传最广的邪神之一的八臂冥罗金刚。 在这一脉的魔道修士中,认为这位邪神是一切法、术、势的来源,是阴阳的执掌,是八方的共尊,是天地的上主。 “……牛皮吹得这么大?” “不这样怎么吸引信众?” 邪神之所以被认为是邪神,并非是因为他们并不属于道门、佛门所尊的诸天神灵。 那些淫祠外道若不作奸犯科,天地之间自然有其生存的地方。 邪神之所以被天下正道所弃,是因为他们往往需要获得有悖天地正道的祭祀。 张春也想起了以前查办过的一次案子。 那是山里的一处村庄,村里的庙里也供奉着一位所谓的神灵。 那处村庄的巫祝神婆每年都会从各家各户挑选一位年方二八的年轻漂亮的女子,作为新娘子嫁给神灵,用以侍奉。 “他们所谓的嫁的方法,其实就是把新娘子绑在花轿里,活活烧死。那神婆子说是这样就可以得道升天,其他人也都无比相信,甚至那新娘子临死前也觉得自己会去侍奉神灵。结果却只是那方的乡长与神婆,敛财的手段罢了。” 张春其实那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会那么好骗。 那里分明离皇都也没有太遥远,却仍然闭塞,仍然在这可笑的骗局当中丧失所有。 他后来大概知道了原因,因为生活很苦,梦境很美,骗子很“真”,欲望正盛。 此时,白九摇了摇头,说道: “那种东西虽然也类似于这类邪神,但低级得多。他们这一类无非是骗那些凡人些许钱财地位,但真正按规矩祭祀邪神的,是可以获得真正的交换之物的。虽然不知道那些邪神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的,但只要供奉的东西足够珍贵,他们确实可以给予供奉者修为、金钱、地位与所有欲望实现的机会。” 这样的科普,让张春一时之间愣住了。 “真的?” 张春有些想象不到,那些邪神竟真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真的是神灵?” 白九想了想,斟酌了一番后说道: “其实所谓的神并没有那么夸张,就好像我师父,你们平日里就叫他老神仙。这种愿意,他也可以帮忙实现,轻而易举,甚至分毫不取。只不过他也是个整日呆在楼上,胡思乱想的怪老头……不是不是,是老神仙,老神仙。” 抱怨了几句监正师父后,白九突然感觉到事情不太妙,好像师父给自己加上的那个咒术有些不安分,他只好马上改口,奉承起来。 不过,好像他师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白九脑袋一麻,直接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 张春赶紧过来扶起他,关切地问道: “你这是?” “没事没事,师父教训徒弟,天经地义。” 腹内几多骂娘,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春听到这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整个府宅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哪来的他师父?于是他问道: “白九大人的师父也到了?” “师父他老人家探查四方,无物不查,不需要亲临此地。”——整天屁事不干,就这里看那里看,就是一个怪老头。 张春此时才反应了过来,钦天监的大人,还有这么厉害的师父,于是小心地问道: “敢问大人的师父是?” “监正呗,还能是谁。” 这一回就是张春一个趔趄了。 原以为白九只是钦天监的一个普通术士,没想到竟然是老监正的徒弟。虽然前者就是他得巴结的存在,但后者却是平日里巴结不上的! 监正九名弟子,哪一位不是人中龙凤,岂是他这种普通衙门的捕头可以比的。 “你这是不是虚了,站不稳了还?” 刚才还摔倒在地的白九开始嘲笑起张春来,把椅子踢了过去,让他再坐一会。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法阵的破局之法。 于是施展咒术,在那信纸上写了“铜镜、香炉、血封之术”七个字,传达了进去。 那铜镜似乎是那道士留下来的破邪之物,香炉并不清楚,但确实是法阵阴阳转换的阵眼。 陈刘他们需要的,只是用铜镜破开血池,在香炉上用血封之术写作敕令,就能在他的帮助下,逆转阵势,将他们放出来。 血封之术作为武夫的入门法门,里面已有九品气象的陈刘不可能不会。 所以,只需要等着法阵破开,就大功告成! 白九信心满满! 第十二章 破阵 血封之术,是武夫利用自身旺盛的气血勾画咒印,达到驱邪避祟效果的法门。 武夫本身十分依靠自身的身体,往往有些横冲直撞的味道。即使是一些善使拳脚兵器的存在,也往往没有太多其他的手段应对危险与挑战。 道士有山医命相卜五术与符箓、敕令、请神令鬼,术士精通法阵与天象、巫祝、工造,佛门有八百神通与金身法相,巫蛊可毒虫御尸,剑修有万千剑诀更别说千奇百怪的妖族,更是手段千种万种。 只有粗鄙的武夫,除了一身腱子肉,可能就只有一身的胆气。 换一句话就是,一群四肢健全,头脑简单的莽夫。 无数武道先贤倾尽全力,也没有扭过这种刻板印象,只好吸收其他流派的术法,创造了一些武夫也能使用的简单术法。 血封之术就是一名二品武道高手结合道门术法所创,可以起到驱邪避害,震慑妖邪的作用。如果气血足够旺盛,甚至可以直接压胜世间万千邪祟。 这一类法门本来是所有武夫入门时就会修行的,可陈刘成为武夫也是突然,作为他半个领路人的张春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也就没有教他。 此时,陈刘呆滞在原地,对那血封之术四个大字满脸问号。 “望文生义的话,显然就是要用到血。封字,应该是封禁的法子,可能能破开这个阵法……可问题是,分析出这个东西有个屁用啊。” 这种咒术本来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分析出来。 陈刘虽然有些灰心但他还是得要去做些什么的。 “依云,你先去那边房间里。” “哦。” 赶走没什么自卫手段的小花瓶,陈刘打算试上一试。 首先要解决的肯定是跨越这片血池,如果有远程攻伐的手段的话,陈刘肯定直接劈向那邪神雕塑。 不过现在,只有一块铜镜的他打算先试试铜镜的作用。 大厅周围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做的其实只有一处,就是那处血池。 于是,陈刘小心翼翼地把铜镜碰到了血池上方,和里面的池水稍微有了一点点碰触。 铜镜接触到血池池水的一刹那,瞬间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铜镜向下拽去。 陈刘和那力量僵持两秒钟后,果断放弃,任由铜镜落入水中。 “依云,准备等死吧。” 走出来的依云却发现血池的池水突然从中间向两侧退去,而陈刘的食指,正指向那处位置。 “公子,你弄好了?” “嗯?嗯。” 虽然对于这种丢下去就能生效的操作很是不满——多少也要酷炫一点吧?又不是没有经费,丢两个金光出来也不为过啊。 这种心声自然不能让眼前的小姑娘听到,陈刘只好让依云跟在身后,一起走向那座邪神像与香炉。 当他们二人走到香炉跟前的那一瞬间,邪神又有了变化。 它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八只手上的所有法器都直直地指向陈刘二人,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杀死,拖入无间地狱。 陈刘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意思后退。他感觉着依云贴上来的柔软已经很不自在了。 此时,那香炉当中有三只香突然点燃,每一根都不似一般的香火一般。 香的全身都是猩红的颜色,每一缕飘起的烟都让人感觉到了阵阵恶寒与不适,有一种让人反胃的气味在扩散。 陈刘也是连忙掩鼻,想将那香炉整个推翻,却发现武夫最实用的技巧竟然毫无作用。 “血封之术,血封之术是什么啊?” 他能感觉到那三根香漂出的气味并不是那么简单,要是待久了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是目前唯一知道的线索,好像只有那“血封之术”。 突然,大厅内刮起了一阵邪风,也不知从何而起,但却吹动了陈刘的衣衫,让陈刘突然想到了自己怀里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救命。 只见陈刘拿出了那本京兆府文书给他的黄皮册子,心中默念: “小黄书……呸,各位老祖宗保佑,不要让晚辈就这么简单地身死异乡啊。” 翻来一看,黄皮书第一页便写着: “欲入武道,先识法门。” 随后第二页就写着四个正楷字:血封之术。 这让陈刘显得很尴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编写功法的前辈为何要说这一句,可印在第一二页,他都不知道,就会显得他很呆。 虽然上次是因为醉梦楼的姐姐如狼似虎,他如一只羔羊一般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自然是半个字都没有记得住。 不过虽说如此,但终究是好事,仔细阅读术法之后,大抵知道了破局之法。 陈刘重新把小黄书揣回怀里,随后咬破手指,让鲜血渗出,随后开始在香炉炉身上勾画咒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咒言念毕,以武夫鲜血写作的咒印敕令瞬间红光大盛。 三根香立刻拦腰折断,所有的烟气也被香炉吸收了进去。 那邪神雕像八只手臂根根断裂,口中不再流出鲜血,将血池中所有的池水吸进口中,并发出凄厉的怒吼。 随后砰的一声,陈刘二人瞬间被炸裂的邪神雕像击飞。 陈刘护住依云,两人直接打破空间,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从大厅左侧的房间里飞出。 “哪里逃!” 陈刘还来不及庆幸,便听到了一声喊叫。 一道红光从大厅中央的菩萨像处逃出,在房间右侧,一道白光随即跟随而上,追击上去。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张春见陈刘安全地回来,赶紧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陈刘先将依云扶起,确认她没有损伤后,才向张春说道: “张大哥,那道白光是?” “钦天监的白九大人。” 陈刘疑惑,钦天监的人怎么来了?他暂时可不愿意见钦天监的人。 毕竟,那位老监正,可是整个大梁已知最为强大的存在。若是让他发觉自己的不同,轻则一掌拍死,严重的话可能会被当作小白鼠,作为研究的对象。 张春似乎发现了陈刘的疑惑,便对他解释道: “白九大人说是路过……虽然我也不太信吧,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 信他就见了鬼去。 陈刘此时感觉很不自在,白九出现在这里,要么就是自己发现了什么,要么就是监正发现了什么。 可无论是谁发现了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然而他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那位白九大人这是去做什么了?” “他说那红光是幕后之人收集而来的血煞之气,跟踪它能够找到幕后之人的行踪。” “那张大哥不一起跟上去吗?” 张春给了陈刘一个白眼。 他倒是想啊,可人家一溜烟就跑走了,他也要能跟得上啊! “不管怎么,还是要多谢张大哥。” 张春摆摆手,反而是对他说道: “我该恭喜你才对,这么快就九品了,很有天赋啊。今晚我请,醉梦楼?” “别了别了。” 说起醉梦楼陈刘就一阵后怕与厌恶,这一段时间绝对不可能再次那里喝花酒了。 张春看了看陈刘身后的依云,随即恍然,拉着他走到了一边说道。 “喜欢?你也别害羞,早点拿下。” “张大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张春连连后退,作出防御准备,警惕道: “那我跟你说啊,我也不是那种人,没有那种癖好。” “……” 我癖好你个溜溜球啊,你他喵才有龙阳之好。 老子是直的好吧,钢铁直男。 两人还没有说两句,突然三道人影从天空摔了下来。 “好险,差一点就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座的白九随手拿出一杯茶来,喝了几口压惊。 谁知道追个血珠追出四个魔道的四品高手来! 他一个五品术士,虽然比一般的旁门左道厉害一些,但也顶不住四个四品高手。 本来他正打算先行撤离,却没想到那四人见了他瞬间有如老鼠见到猫,转头就溜。 白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 后来他发现,这四人别说四品修为了,便是五品也没有,气息甚至跌破到了七品。 不再犹豫,白九连连出手,法阵之下接连击落三人,但最后一人竟也施展法阵溜走了,看来正是四人当中的术士也是江府阵法的操盘手。 此时,张春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三人正是那从京兆府监牢逃出的四名魔道囚徒当中的三名! 四品高手,竟是被白九擒了三名,那他难道是…… “白九大人是三品术士?!” 张春惊呼,而白九一口茶水直接喷出。 他倒是想啊,要是他是三品,就把几位师兄师姐通通给他们从摘星楼上踢下来,过过师父的瘾。 此时,在京城的另外一侧的阴暗角落,一名中年的阴煞男子按住胸膛,口中吐出几口鲜红的鲜血。 “他奶奶的,要不是那天遇到了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五品修士逼成这样!” 那一日,监牢莫名大开,他们从京兆府逃出,本来打算伺机逃出京都,却没想到当晚就遇到了一名戴斗笠、披蓑衣,还背着一根破烂鱼竿的男人在夜色当中慢慢行走。 他们虽然心中一惊,但一来那些捉拿他们的存在背着的都是金色的鱼竿,其二打杆人也没有如此常见,就打算直接把他杀了,补充血食,然后远遁。 随后,他们就见到了他们生平当中所见过的最恐怖的眼睛。 虽然他并无特别,但那眼神当中的淡漠与透露出来的气势,瞬间就将他们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那人根本没有杀他们的兴趣,可四品的修为在他眼前也不过纸扎的一般,只能任他宰割。 “别挡路。” 冷漠的声音,堪堪站立的四人却只能强忍着痛苦,给他让路。 后来,他们逃离,打算借助法阵吸收血食,恢复实力,早日离开这处魔都。 “好不容易得来的血珠竟然跑了!” 他们诱杀了大半的逃犯,才得来的血珠。 更污浊了那江家女子的神魂,杀了那女子的丈夫,本来想将那煞气与执念一同炼入血珠当中。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五品术士,坏他们大事。 “妈的,只能先躲一躲再找办法了。” 可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冷漠声音。 “好像那天见过你。” 第十三章 武库里挑破烂 第二日,天刚微亮,陈刘被张春叫醒,去衙门点卯。 昨夜他们告别白九,带着三名被锁住罩门的魔道逃犯回到京兆府,让堂上忧心忡忡的几位大人差点给他们两人跪了下来。 “你们简直是整个衙门的恩人啊!” 两位少尹若不是觉得不太合规矩,一定给他们两个立个神像供起来。 前不久巡防营传来消息,说是在街道上发现一处尸体。后来验证,也是那四名魔道高手之一。 只是他死的很奇怪,虽然身上有多处创伤,但并不会真的杀死一名四品术士。 可问题在于,除此之外,就没有发现导致他死亡的致命伤。 他,好像是被吓死的。 不过,京兆府不在乎他是被杀死还是被吓死。 只要能够让逃犯归案,顺利结案,保住自己的性命与乌纱帽,就大吉大利、烧香拜佛了。 巡防营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敲诈他们一笔,再加上张春与陈刘带回来的三人,最难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他们也终于不用担心去漠北戍边了。 现在只用将剩下的人追回,就可以度过此劫了。 “等案子结束了,我为你们请功!” “还有个消息,那几个魔头似乎把大部分的逃犯都给炼了,审上一审,在逃的应该已经不多。” “哈哈哈哈,喜上加喜!教坊司,我请客!” 两位少尹最后高兴地无以言说,直接大手一挥,给他们拨了些钱,去教坊司玩乐。 他们也没有厚此薄彼,并不是只让陈刘和张春去,还是整个衙门得空了都可以去。 现在,他们要想的不再是乌纱帽的有无,而是能不能有一个更大的。 衙门其他人虽然逃过一劫,但府尹大人除非是祖坟冒青烟,否则即使死里逃生,也不可能再呆在这个位置上了。 府衙内,众人欢呼了一阵后,纷纷给陈刘和张春二人道喜。 寒暄了许久,他们才各自离开,各回各家。 “看来这回沾了你的光了。要不是你想去查江临这案子,别说教坊司了,估计醉梦楼都去不了几回了。对了,醉梦楼,后面跟着你的那个小妞你怎么安排?” 张春双手枕头走在前方开道,准备先带陈刘到自己家先对付一宿。 今晚已经不再适合流连烟花柳巷,经历过江临家的事情,得好好睡上一觉,放松放松精神。 “她先回醉梦楼。我答应过那老鸨子了。” 陈刘跟在后面,心里再想着另外的事情。 “就这么舍得?多少也是同生共死过的,离别的时候那小姑娘很难受吧?有没有说你是负心郎?” 这话让陈刘一阵头大。 “我答应了去接她。” 当时送她回醉梦楼的时候,依云自然不想回那个魔窟。 陈刘只好安慰她,顺便威胁了一下老鸨子。 “一月之内,我来赎她。这一月内,你要是敢让她接客,受半点委屈,我便烧了你的铺子。” 老鸨子见陈刘按规矩行事,也就没说什么。 五百两银子,虽然少赚一些,但总好过和这些官府的人纠葛来得方便。 阎王好伺候,小鬼难缠。 “你先在这里呆一阵。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念书的。我不会食言。” “嗯。” 看着依云重新走进醉梦楼,陈刘并不担心能不能接她出来。 这次抓到了这三名最为重要的逃犯,应该可以得到一些奖赏。若是不够,就去借,再不够,他就可以想想入一入朝堂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他也需要考虑暂时把现在的身份淹没一阵,等一等钦天监的风声再说。 想起他们从江府离开的时候,白九叫住了他。 “我师父要我来找你。” 这让陈刘心头一紧,果然白九突然出现不会是街溜子能解释的。 “监正大人还知道我?” 白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答道: “谁知道那老……谁知道我师父在想什么。不过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全天下应该没有什么存在能让他不知道。” 差一点又顺嘴吐噜,临门一脚刹住了。 “那监正大人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千万不要是去见他!千万不要是去见他! 陈刘虽然平日里没做亏心事,但毕竟他就是异世的鬼。虽然不怕鬼敲门,但他这个鬼却不想去敲监正的门。 “天知道,他说让我找你,然后说让我和你多亲近……” 白九也不知道师父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但现在说这话实在是怪异得很。 张春和陈刘也是疑窦满满,虽然不会认为老监正有什么奇怪嗜好,但他严重怀疑白九的取向。 看着他们两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白九瞬间就知道他们想歪了,赶紧说道: “你俩是不是也想挨打啊?师父说是我突破的契机在陈刘身上。” 陈刘两人心中腹诽,明明是白九自己说话古怪,怪他们胡思乱想干嘛! 此时,陈刘注意到,白九状态有些诡异。 “那个,冒昧问一下,钦天监的术士都不用眨眼的嘛?不累吗?” 说到这里,白九都想哭出来了。 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将监正给他施加的术法展现出来。 只见一枚黑色的光环套在白九头顶,每一次闪光都会有一点光点落到白九的眼中。 “我师父的手段,强制冷静光环!我也想眨眼啊,我也想睡觉啊!” 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高手现在有些可怜。 张春感慨于监正的修为强大,陈刘则突然有一种玩网游的感觉。 光环?着实是一个邋里邋遢的黑色天使。 蓬松的头发,松垮垮的袍子,黑眼圈比熊猫还要厉害的黑色天使。 白九如此说,似乎也就意味着陈刘好像短时间内摆脱不了他。 这本来让陈刘有些心烦,但却听到他转口一讲: “这几日我没有时间,会试在即,礼部请我去监察。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再来找你。” 这样的话,短时间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陈刘二人告别白九,将三名逃犯押解回京兆府,直到第二日清晨,来衙门签到点卯。 “平日里其实也没事,点不点卯也不重要,只要有事情的时候找得到人就行。今天是带你来看看,顺便给你些衙门福利。” 京兆府虽然愈渐衰微,连一名四品高手都找不到,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些底蕴的。 衙门里除了一些医家,大多都是武夫,所以从衙门设立之初就设置了一套小型的武库,里面会存在些许武功秘籍与神兵利器。 虽然京兆府的职权一夺再夺,但终究没有将裁撤武库。 但凡有加入京兆府的武夫,都可以从武库当中挑选一本武功秘籍与一件兵器防身。 张春与管武库的同僚招呼了一声,很容易就拿到了钥匙,准备带陈刘进去。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没事,一个破……算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他们推门进去,里面真的是宝物琳琅满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鼠这么多,还养得这么大。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 “认真的?” “认真的。” 张春发出几声动静,把老鼠都惊走。 随后拿过一个鸡毛掸子,把架子上的灰尘都扫了扫。 “咳咳咳。” 一屋子的烟尘,让陈刘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张春打扫过后,终于能看到书架上掩埋在厚厚的灰尘下的几本书。 另外一面则是放着几件农具,但陈刘知道那应该就是神兵利器了。 因为那里还有被老鼠咬了大半的牌匾,写了个“兵器”。 “张大哥,你确定这是武库,而不是垃圾场?” “以前当然不是这样。不过咱们衙门越来越边缘化之后,就没有钱来维护武库了,也没有人想进咱们这里。里面的秘籍还好,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还能用,兵器就别想了,用完了也没有补充,随便挑一件意思意思一下就行。” 张春无奈地说道。 陈刘把张春话解释一下就是:京兆府事杂福利差,人少没前途。 再归纳一句就是:自己好像纯粹是一个冤大头。 张春看着陈刘的眼神,感觉也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也是他们强行拉陈刘他进这里的。 “好啦好啦,挑一挑吧。醉梦楼去看看你家小美女吧,我请。” 其实陈刘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在张春的推荐下,选了一部刀法。 那兵器他没说,让陈刘随便拿一件,不拿也没什么事。 陈刘觉得那些锄头、镰刀、锤子,也不好用什么搞什么联盟,所以就选择了旁边一根有些破破烂烂的钓鱼竿。 “家里没地,还是钓钓鱼吧。” 他抖掉了鱼竿上的灰尘,拿着那本刀法,和张春一起离开了武库,把这里重新还给它的老鼠主人。 “怎么样?醉梦楼?” 京兆府最近没什么其他事情,更何况两位少尹认为他们二人有功,也就给他们放了假,不用在衙门里坐班。 若不是带陈刘来挑部刀法,他们睡到日晒三杆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了不了,我想现在京城找个房子。家里还有人,我想接过来。” “找房子啊。没事,咱有门道,走!” 第十四章 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科举,千百年来给了无数读书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梁一朝的科举,更是将世族门阀的围困进一步打破。 即使身出官宦,一旦没有获取功名或斩获军功,都不得承袭父辈官职爵位。 寒门子弟只需要有智慧知识,即使是一技之长,也会有地方供他们发挥才智,挥斥方遒。 而明日,正是大梁本次科举会试大考的时间! 天南海北的学子齐聚京都,龙争虎斗。 若是潜龙在渊,可在此次大考当中一飞冲天! 若是软脚虾、碌碌无为之辈,也会在考试当中原形毕露。 此次大考,以文渊阁大学士蒋茗为会试总裁,负责统摄大考一切是由;礼部侍郎石勇与国子监祭酒张宇轩为协理,钦天监监正八弟子白九为监察,共举大试! 此刻各处的旅馆餐舍都为各地学子大开方便之门,笔墨纸砚与日常三餐,都是高规格的准备。 毕竟,若是住在自家旅馆的学子高中,以后的生意不还是滚滚而来?即使没有,也算沾一沾读书人的书生气。 “话说,那萧元还没有到吗?明日就是会试了。” 萧元,那位青阳郡的解元。 从乡试文章公开起就是天下学子间的明星人物,更是科举会试的大热之选。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位解元会落榜,而是他能否再中会元,至殿试,得一甲头名,状元及第,完成已经百年不见的三元及第的壮举。 毕竟他可是书院、国子监、六部甚至相传太子殿下都青睐的存在。 可,明日就要大考,却没有传出任何萧元进入京城的消息。 难道他放弃这一次大考了? “范大人,你觉得他会来吗?” 京城宫墙之上,处理完今日政务的太子监国站在春风最甚处,问着身后的祭酒大人。 范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这位萧元确实很是古怪,手下人查了这么多天了,都了无音讯,书院还有诸位王爷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结果。这人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晚的眼中没有什么不满,天下奇士如此之多,找不到人或许正证明着对方的不一般,他反而对这个人有了越来越重的兴趣。 “这样的人才值得去找。他既然愿意在乡试当中显露头角,就显然不是想要寂寂无名,而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情来的。等着吧,我觉得他这一次肯定会到。” “太子殿下吉言。” 他们二人在城头攀谈时,在京都的一处幽静的宅子里,一名青衫儒观的青年男子,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几卷书册。 那正是萧元在乡试写出的《将进酒》、《登高》与策论文章、兵甲著述等。 前两者尚属简单,毕竟被青阳郡公开了,但后面的东西,却分明被内阁六部封禁,列为绝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到文章,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了。 当然,这位青衫儒士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他是书院近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君子,周至。 书院对读书人的教导乃是大梁公认的严苛,若无远超常人的品格、智慧与知识,不可能被书院认可。 君子,作为书院授予学子的最高称谓,往往被认为是可以继承先贤遗志,成为圣贤的存在! “萧元,有趣,就看你怎么搅动满城风雨,腾云化龙吧。” 书院的先生说: “要是他愿意,考察品行后,你可以酌情把他带回来,一同修学。若是他不愿,你可以与他切磋切磋学问,邀请他入书院一观。” 这对于一般的读书人,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至于他是否虚有其表,江郎才尽,且不说不太可能。即使他真的技止于此,就凭他那乡试上的答卷,也已经足够享誉一生了。 周至对他也十分感兴趣,也希望与这个麒麟之才切磋一番。 另一侧,张春和陈刘正吃完早点。 陈刘在张春的介绍下从城西租了一套宅子,花费不少,但也不多。 “话说,张大哥你不会吃回扣吧?” “嘿嘿。小本生意,能有一二两银子。但当心,我绝对不会坑你的。” 本来张春还打算招呼陈刘今天去教坊司放松放松,不过被他拒绝了。 “我这些天要回一趟家,把家里的叔叔婶婶和小妹接过来,就先不去教坊司了。张大哥要是有时间,帮我去看看依云,等我回来后,再想办法帮她赎身。” 张春见陈刘有正事,也就没有强求。 他答应了帮陈刘照看依云过后,便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自己去教坊司放松去了。 “走了走了。” 教坊司的姑娘,可不是醉梦楼的可以比得上的。 平日里,他们可没有这俸禄去潇洒。 这次也就是少尹大人请客,否则张春也消费不起。 陈刘留在原地,并不是单单为了接小妹一家来京城,更主要的还是要考虑一下明日的会试该怎样处理。 “之前参加乡试用的身份,毕竟钻了空子,假借别人的。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啊。” 虽然那真正的萧元,有一天说自己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说自己的罗汉菩萨,疯疯癫癫的,直接就不知所踪了。 可毕竟那是他的身份,他本来盗用就风险不小,更何况涉及一国国考,估计不会有什么空子给他们钻。 “可。” “卧槽,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刘愣神的功夫,突然发现白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拿着桌上的包子油条吃了起来。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头上多了个类似天线的东西。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突然的一声“可”,实在是吓得陈刘一激灵。 “可,可什么?” “谁知道呢?我师父就说让我和你说这个字。他们大多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鬼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话说白兄你怎么说,监正大人不会听到吗?” 说到这里,白九突然来神了。 他指了指头上的“天线”,很兴奋地对陈刘介绍道: “这是我三师兄发明的,据说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师父的探查。你要来一个吗?” “我能问一问这东西叫什么嘛?” “说是叫什么雷针还是什么。三师兄说是他的最新发明,给师兄弟们都发了几个。”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避雷针……不对,陈刘突然想起,避雷针的实际上是引雷针,通过把电流引导进避雷针,防止旁边的建筑被打中。 陈刘的眼神变得有点怪异,他大概清楚白九的三师兄这么热情地给他们发东西了。 原来以为是小白鼠,原来是作垫脚石的“道友”啊。 “那个白兄,我建议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 “没事,我三师兄可是三品!” 不是三品不三品的问题,是人品不人品的问题。 “你开心就好。”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会试那边还有事。对了,你应该付过钱了吧。” 看到陈刘点了点头,白九才放心地离开。 上次那个死道士竟然敢让他出钱,要是下次见到了,一定把他打得他师父都认不出! 陈刘看着这来去匆匆的白九,感觉到术士法阵真的是太方便了——妈的,粗鄙的武夫。 至于监正那个“可”字,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虽然这个“可”字明显知道是对他能否用萧元的身份参加会试的回答,但监正如此关注他,却让他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 “我除了这个异乡人的身份,可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了。” “施主,有什么担心的吗?” “卧槽,你谁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他喵吓我!” 白九走后,突然又出现了一个道士坐在陈刘身边,让得陈刘直接一激灵,差点就把一碗粥倾在了地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道童程,我看施主面露愁容,要不要算上一卦?” 陈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表示怀疑,但对他的手段却并不怀疑。 毕竟刚才突然出现的白九是五品术士,这个道士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 “不灵不要钱。” “好,来一卦。” 童程给了陈刘一只签筒,让他摇签。 木签落地,写作:风起青阳心不定,水落之处见分别。 陈刘把木签给了童程,却让他疑惑不已。 因为签筒里的签文根本没有这支签! 可他又不好砸自己的招牌,强行解释道: “心定则路定,终有水落石出之时。” “能不能再简单点?” “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当然不可泄露,因为他虽然有些本事,但却并没有遇到过签文自行改变的情况,如何去泄露。 除非这人命数,独具一格! 陈刘看着十分不专业的道士,但还是给了他几枚铜钱。 卦不走空,既然答应了让他算,也不好让他白弄一阵。 “多谢施主……不好!施主后会有期!” 在陈刘的诧异当中,眼前的道士突然又消失了,消失的白九竟然又回来了,一闪而过。 “小东西,还敢回来!” 陈刘在风中凌乱,那些个高手高高手就那么喜欢神出鬼没的吗? 他就吃个早点,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让人心慌。 不过,那只签文其实有点意思。 “心不定,心不定,风起水落何解呢?” 第十五章 破破烂烂打杆处 算卦卜签,总喜欢故弄玄虚。 虽然有他们的规则避讳,但总归让人不爽利,甚至有些厌烦。 毕竟思考来思考去,就是希望有人能给个方向甚至做个决定。解释签文卦象时老说天机不可泄露,若是真不可泄露还卜算个什么。 不过他们也还算好,毕竟还是有个人给他们解释。 陈刘的卦师解释不过两句废话,就被人追赶跑路了,实在让人更摸不着头脑。 “风起青阳心不定好解释,无非是说自己是青阳郡来的,现在的心思不定。水落之处见分明呢?难道是让我找个瀑布?” 现在其实左右也无事,准确来说不知道该做什么。 监正传来的答案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总觉得此时与钦天监牵扯太深,很容易被那位老神仙窥探到他所有的秘密。 虽然陈刘和监正的差别宛如天和地,之间根本是无法弥补的鸿沟。 监正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但陈刘还是不愿意这么早就和监正对线。 “要不去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张春前脚刚走,他自然不可能后脚就去教坊司。 回家是肯定要回的,家里的小妹他们是肯定要接到京城附近来的。 不过要等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等事情都尘埃落定。 此时,在京城边郊的一处密林当中,几个神秘人正站在一架马车旁,向车内的主人汇报着: “大人,那几个人都被京兆府抓了。” 为首的蒙面人恭恭敬敬地对车内的人说道,心里有一丝慌乱。 “嗯?怎么回事?” 车内的人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波动,但这质疑声却让几个蒙面人感觉到了不安。 马车里面的大人虽然赏赐手下从不吝啬,但一旦怪罪起来也丝毫不讲情面。 前段时日,在这位大人手下效忠了十余年的老部下,因为办事不利,直接被大人摘了脑袋。 此次京兆府的事情,用逃犯一事逼迫当朝太子清洗京兆府,从而给他们安排亲信的机会,明明是十全的把握。 这种事情被搞砸了,大人不可能高兴。 为了避免车内摸不透情绪的大人暴起杀人,为首的蒙面人只好强装镇定,解释起缘由。 “京兆府上抓走了三人,抓走的他们的是两名捕头,一人叫张春,一人叫陈刘。” “修为?” “八九品武夫……但钦天监的白九出现过。” 首领赶紧接着说道。 若是他们栽在两名低阶武夫身上,必死无疑,但若有钦天监参与,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钦天监……嗯。那白九不过五品修为,如何斗得过四名四品?” “据说打杆人曾经出现过。” “嗯?!” 这个消息让车内的神秘存在都为之一滞。 打杆处,打杆人,整个大梁最神秘的组织。 外界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力量,但车内的人却是知道他们的厉害。 “来的是金杆还是银杆?” “这个……属下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车内大人的情绪显然不佳,随时可能发怒。 首领左思右想,最后只好说出了一个他也不明白的信息。 “探查的细作离开后,还没有到据点就吐血而亡。临死前写下来一个字:奉。” 他这句话过后,车内许久时间没有开口,好像有些诧异于这个讯息。 过了片刻后,车内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们退下吧。” “是。” 逃过一劫的蒙面人后背都是冷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发生什么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留下来的马车里,此时走出来一老一少两人。 老人已经驼背,佝偻着,根本直不起腰来,双眼虽然布满阴翳,但却有一种锐利的目光传来。 花白的头发梳成辫子,扎在身后,步伐稳重有力,犹如一棵老树紧紧植跟大地。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青年人,他也有一根长长的辫子挂在身后。 他搀扶着老人,眼里充满了锐气。 “呵呵呵,他居然从西域回来了。” 老人感慨不已,没想到那个人还活着,并且还回到了长安。 “您说的是?” 青年自从记事起,就没有见到过自家太爷有过如此神情变化。 就算是江湖中的无数宗师高手,在太爷面前都不过是掌上蝼蚁,不足为提。 此时竟然对一个名字,准确来说是一个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让青年很是古怪,也很是感兴趣。 “三百年打潮头,打杆人大帅:奉。” “是他?” 大梁太祖开创基业,曾打退北地蛮子近千里,奠定了大梁的版图基石。 可由于北地草原荒漠,适合骑兵纵横,不利于步兵军阵,太祖皇帝倾尽一生也没有真正将草原势力打得伤筋动骨。 更别说北地的巫师萨满以巫术干扰水源、草地,粮食、马匹,更是让大梁的军队苦不堪言。 太祖无奈,只能收兵修养,以待时机。 这时机经历三代皇帝,最后在武帝一朝终于等到。 武帝手下霍、卫等大将率军直捣黄龙,剿灭草原四大部落,重创其五,更攻破草原王帐,灭杀其大单于,在西北高山封禅,铸就不世之功! 其中对付草原巫师的存在,就是武帝钦设的打杆处,而打杆处的统帅,便称为“奉”。 要知道,当时的巫师之王,乃是具有一品实力的绝顶高手! “据说他之前前往西域灵鹫峰拜访佛陀,竟然这么容易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消息估计是故意透露出来的,呵。” 佛陀,传说中的至强者,乃是天下佛门共尊的世尊如来。 相传,但凡与佛陀谈经论道的存在,都不可避免地会遁入空门,成为佛门弟子。 “太爷爷,若真的是他回来了。我们……” “奉帅很强,但据说早年就受了重伤,太爷爷既然敢来这里谋划,就不会怕他。” 青年虽然有所担心,但他更多的还是信任自家太爷。 毕竟,太爷爷此次来长安,要寻求的,可是天下大业! 不一会儿,两人又重新上了马车,马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在京城内的雁明河河边,一个中年人正在教瞎逛到此处的陈刘穿插鱼线,好在河中垂钓。 大梁朝政事开明,这条雁明河虽然流经宫城,但并不会禁止百姓平日里垂钓。 陈刘手里的鱼竿是昨日从京兆府武库里淘来的“神兵利器”,而身边的大叔用的,却是比这神兵利器还要破烂的东西。 “我说大叔啊,你这东西真能用?” “能用啊,越用越结实。不信你看看。” 陈刘晃了晃那根鱼竿,吱呀吱呀的声音让陈刘怀疑这东西下一刻就会散架。 他把鱼竿还给中年大叔,自己钓鱼。 那大叔也不怪,拿过自己的破烂钓竿,和陈刘一起钓鱼。 “这些年,有耐心钓鱼的年轻人可不多咯。” “其实我也没什么耐心,以前钓鱼,大多是随手一丢,就不管不顾了。” “哈哈哈哈,随心所欲,愿者上钩也是一种趣味。” 然而他们两人枯坐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半只鱼来咬钩。 中年大叔感觉时间有些久了,干脆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不一会儿,从水里摸出了几只肥美的鱼儿来。 “……大叔,你刚才不是还说愿者上钩的吗?” “这鱼不咬钩,只知道调戏你,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您开心就好。” 收获满满的大叔分给了陈刘一只鱼。 陈刘拗不过他的热情,也就拿着了。 随后大叔对他说道: “瞧你这打扮,是京兆府的吧?” “嗯。瞧大叔你这装扮,也不是钓鱼的吧?” “不,我就是钓鱼的。钓了好大的鱼,有一只还很自大呢。” “自大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中年大叔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眼睛向城外看了两眼。 随后他就直接拉着陈刘往城东走。 “我就不去家吃饭了。除非您家有闺女待字闺中。” “……有倒是有,不过怕你降不住。还是等以后吧。今天先带你去个好地方。” 中年大叔对陈刘的胃口很是感兴趣。 他那女儿,可是连他也头疼不已的。 不过,今日的目的不是相亲。 他把陈刘带到了城东最犄角旮旯里的一处宅子,上面用惨不忍睹地书法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打杆处。 “这什么蚯蚓爬爬,我写的都比他好。” 陈刘对这个书法大加赞赏,随后就打算原地告辞。 他严重怀疑自己好像又上了和当初京兆府一样的当,只不过当初他们是用强的,这次是循循善诱。 可京兆府至少是正经衙门,这打杆处荒草丛生,残垣断壁,整整一个中东画风啊! 和京都的格调都不搭好吧!为什么没有被征收强拆啊! 中年大叔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那一膀子力气,竟然让陈刘一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大叔敲了敲躺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青年。 “醒来了,接客了!” “啊?吃饭了?” “吃你个锤子饭,来新人了。” 小青年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中年大叔后打了一声招呼,随后问了陈刘一个问题: “入职测试,请问你……脑子有坑吗?” “啊?” “一个这样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果然脑子有坑。恭喜你,成为一名光荣的打杆人了!” 稀里糊涂当中,进入京城没有几天的陈刘收获了又一重身份:打杆人。 第十六章 会试大比! 月上三竿,陈刘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打杆处,还有院子。 不过,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是相当的茂盛,里面好像还养了些虫子老鼠之类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蛇。 “我说大叔,还有这个小哥。我在京兆府挂名了,没有办法再加入这里了。要不,放我走吧。” 陈刘本来是依据签文的指示,去河水边碰碰运气。 钓鱼大叔如此熟络热情,他还以为是遇到了贵人,可以逢凶化吉,遇事皆顺。 没想到贵人贵事没有遇到,反而被虏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他本来还打算找点借口,试试看能不能网开一面,没想到那小青年回答道: “没事,我们这里一没编制,二没俸禄,你还是可以当你的捕头的。”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 “干些杂……有人说你现在有些事情没办法做决定,让我们帮你一下。” 差一点说出心里话的小青年,话头一转,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可他看到陈刘有些怪异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好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上面并没有交代这事儿,也没有其他人请他帮忙。 毕竟陈刘这样一个新手,虽然拿来了打杆处的信物——也就是那根京兆府的鱼竿,但终究还不是高层,也不值得上面说话。 “看你这样子,刚入武夫九品吧。” 小青年看了两眼陈刘,便看出了陈刘的状况。 气血虚浮,脚步轻慢,呼吸也是随心所欲,实在是九品武夫当中垫底的存在。 不知道那些个选人的是不是吃干饭的,带回来的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是随便找个人就把信物给他了?” 他瞪了眼前的中年大叔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不过是负责把选来的人带来这里,其他的他也管不着。 毕竟他早就是个退休的打杆人了,现在处里有什么规矩也不会知道。 “好了好了,老李。他就交给我了,你先走吧。” “别忘了给钱啊。” “不会少了你的。” 陈刘表示,自己好像真的被卖了。 你这个大叔看得人模人样,原来良心大大的坏! 小青年送走了中年大叔过后,便走到陈刘身边,对他自我介绍道: “我叫袁平,以后就是你的上司了。” 陈刘进了贼窝,此时也不知道怎样处理,只能尽量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你那鱼竿哪里拿的?” “京兆府武库。” “难怪。” 当年,京兆府还没有式微的时候,打杆处的一位金杆的大人就就职在京兆府,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支铜杆在那里。 本来是希望看到什么好苗子就把他引进打杆处,可后来一直到离开,也没有遇到。 不过,那支铜杆就留在了京兆府的武库当中,直到今天。 袁平围绕着陈刘左看右看,时不时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搞得他一阵发毛。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放马来吧!” “放马就不必了,就是你这水平实在不行。” 袁平对陈刘现在的这个境界表示很不满。 如果是普通的事情他这个九品武夫勉勉强强可以应付,但要是涉及到打杆人的事情,九品武夫只能确保被打死的时候,同僚还能救回来些许残肢。 陈刘感觉到了严重的鄙夷,但他连那个钓鱼的大叔都打不过,更别说这个感觉更厉害的袁平了。 “三秒钟考虑。” “考虑什么?” “一,走你!” 陈刘还没有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就被袁平一脚踢飞,跌进了旁边的一处房间里。 那房间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东西。 “好好爽一爽吧你。” 跌坐在地上的陈刘听到了袁平的声音。 “爽?爽什么?” 陈刘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当中,好像有几双,不,几十双,几百双的小眼睛在盯着自己。 当陈刘仔细注意的时候,一只青色的小蛇瞬间从侧面扑向他的面门,他险之又险地躲过。 可,当一条又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出现在周围的时候,陈刘崩溃了。 “天杀的!有本事放老子出去,老子跟你单挑!” 外面的袁平端过一杯茶来,细细品味,对于蛇房里哀嚎阵阵的陈刘不管不顾。 “武夫嘛,置之死地而后生。多磨练磨练,总能进步的。” 于是,这磨练直接磨练到了第二日清晨。 “嚯,这谁啊?” 袁平拖出半死不活的陈刘,拔掉仍然咬在他身上不松口的蛇。 此时的陈刘已经被咬的不成人样,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厚厚的囊肿,并开始化脓。 里面的蛇毕竟都是打杆处特别豢养的,多少都沾点毒。 袁平在这边给陈刘处理伤口,在京城贡院那边,会试大考已经准备拉开序幕。 万众瞩目的萧元解元并没有出现,倒是出现了几个冒充的,无一例外,在骗了一顿饭之后被人胖揍一顿。 挨完许老将军揍的许小胖子今天不再口出狂言,静静等着大试的到来。 旁边观礼的监国太子和几位王爷没有喧宾夺主,但心情都一般,未曾想到那萧元竟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出现,浪费了他们期待许久的感情。 书院的君子周至,过来看了两眼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斋。 文渊阁大学士蒋茗年纪太大,此时在首座坐着闭目养神。 只等礼部和国子监的人通知他,他再说一句:“开考!”今天的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 从钦天监请来的监正八弟子,戴着那根诡异的天线。此时正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吃水果糕点,想着什么时候去找陈刘。 虽然师父平日里不靠谱,但应该不会拿他的突破开玩笑。 只是白九没注意到,他心中每多一句腹诽,监正给他加上的清醒光环就厚重一分。 至于事情的始作俑者——他的三师兄,正得意洋洋地坐着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监正师父的打扰。 “大学士,大学士。” “嗯?” “时辰到了,该开考了。” “好好好,开考!” 蒋大学士放声吆喝一声,然后众位学子通过层层检验监察,进入贡院当中。 随后便是贡院封院,一应无关人等都必须退出贡院,只留下发放考卷、日常吃食的人,与监察的白九。 所有学子在这三日里,吃住都在被分隔开来的小考场当中。即使是如厕,也都在考场当中解决。 此时,就算是监国太子,也不能进入贡院当中干扰大试。 所以观礼完毕之后,众人也都各自散去,等三日之后再来这里迎接学子。 在城东,那破破烂烂的打杆处。 昏昏沉沉的陈刘被人拍醒。 “啊啊啊,走开走开走开!” 满脑子都是蛇的陈刘被袁平打了几个巴掌,才从噩梦中彻底惊醒。 他上下摸着自己,看看有没有地方被咬坏。 特别是下半身的某处,要是咬坏他就真的没必要去教坊司和醉梦楼了,可以直接去宫里。 幸好是虚惊一场,也不知道昨晚上那只小青蛇是不是有那个大病,真的是深谙男人的弱点,一个劲地往那里咬。 此时,陈刘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会试开始了吗?” “应该刚散场,你现在过去还能闻个味儿。” 陈刘有些颓然的坐下来。 虽然他自己为没有拿准要不要去会试,但就这样耽搁了就很是遗憾了。 袁平没有理会陈刘的古怪状况,从大门口搬来了他那张桌子,椅子,让陈刘坐在椅子上。 陈刘以为他又要弄什么操作来折磨自己,但他居然拿出了一份纸袋子。 纸袋用米浆与封条密封地严丝合缝,上面还盖上了官府的大印。 虽然看不清楚是什么,但这好像是用来密封试卷的…… “???不是说好没有入职考试的吗?” 袁平也不知道,上面突然传下令来,要求陈刘做这一套试题。 不过他也不在乎,反正又不是自己做。 陈刘也差不多康复了,在修养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 “时限,一天。” 然而陈刘无心答题,既不想想起高考,又因为错失会试感到忧伤。 袁平接着说道: “上面说写的好给五百两。” “这手闲的不得劲,得写些什么。” 看着奋笔疾书的陈刘,也没有感慨什么真香定律,袁平坐在了大门处,思考着怎么进行下一阶段的历练。 光是蛇房肯定是不行的,好不容易可以整些花活儿……好不容易得来的人才,必须要好好培养才行。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京城北边的钦天监摘星楼上,大梁的老监正正在和人商量着什么。 “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还专门回来。” “那你呢?刻意让弟子给他护道,有什么居心?”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你让他入打杆处,不合规矩。” “不然让他来你的钦天监?” “他自然要来。” 两人互不相让。 至于那套和京城贡院一样的试卷,虽然是大梁的绝密,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拿到也是易如反掌。 陈刘此时不宜公然在天下人面前露面,大概是这两个大梁最具权势的存在,唯一的共识。 不过,他的答案,还是让这两人很感兴趣的。 第十九章 九品武夫的修炼法门 会试考试第二日,各位学子还在奋力答题。 白日当空,万里无云。 大梁摘星楼内,一群钦天监术士围在一起,时而传来惊叹声与吵闹的喧哗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昨夜监正传下来的几页临时装订的草稿上,写了一些深得术士内要的话语与冶炼之道的精髓。 “新物质的形成,往往是旧物质按照一定规则转化后产生的。毕竟在整个过程当中,物质的质量应当保持保持不变。” “事物与能量存在着某种数量关系。例如木柴燃烧后可以产生光和热。不同的东西燃烧过后产生的热量与光也不一样。” “生物是进化的,不同生物之间往往都能找到许多相同之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 这一条条,一件件,几乎帮助他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稿件的最后甚至还留存,炼制精盐的操作技艺! 盐,一直以来都是官家专营,其提炼技术却长期没有得到进步。 便宜实用的法子,钦天监他们已经寻找了不知多少年都没有找到。 要么是提炼起来手段复杂,成本高昂,要么就是对盐的本身要求极高,没有什么实用的价值。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竟然被这几张纸轻松解决! “书上说,有一种什么核,要是能做出来就可以称霸天下,还能造福百姓,你们说是什么?” “不知道。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可他写在上面的粗盐提炼之法,四师姐已经证明是真的了。” “不会真的有那什么核吧?要是能做出来,我们是不是就再也不怕什么老师啊,师父啊,老头子了?” 众人嘴角都抽了抽,看着大放厥词的师兄,为其默哀。 就算要说监正老师也等做出来再说不行吗? 三师兄的避雷针虽然好像不错,但小心一些还是上上之选。 “真是旷世奇才!这种人才,监正老师怎么不把他带回钦天监来啊?我愿意拜他为师。” 一位钻研精盐提炼数载的师兄感慨道。 至于这等欺师灭祖的说法,就不重要了。 “谁去楼上问问监正老师?” “我去!” 正蹲在一侧细细研究稿纸的六师兄平彦,此时也对这位神秘人及其地感兴趣。 作为钦天监最为狂热的冶金术士,他最向往的从来都不是修为的通天,而是他的发明能惠及天下,所有人都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想想还有一点小激动! “师兄,你口水流出来了。”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我去去就来。” 平彦拾阶而上,腾腾腾就跨越了几层的楼梯,来到了钦天监的顶楼,独属于监正的道场。 摘星楼的楼顶,没有设置屋檐。 一个说法是便于监正与众术士夜观天象,还有一个说法是这样逼格高…… 至于大家信哪一个,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左右摆放着从没有人用过的浑天仪,与楼顶暗合五行八卦的陈设,很符合第二种说法。 八卦台的中心,监正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师父,那册子哪来的啊?” “有人写的呗,哪来的。” “那师父,您怎么不把他带回来啊?” “我倒是也想,不过有人不愿意。那人似乎也不愿意。” “直接敲晕了扛回来不就行了?哪个不同意,咱们弄几百斤火药,把他家都给他炸了。” “……” 监正怀着看弱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六弟子。 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九个弟子里面就没什么正常的。 白九贪睡,七弟子贪吃,六弟子智商不错但情商大概是负数,其他几个也大多有着各自的毛病。 三弟子木筌不错,还知道做个东西骗师弟师妹,下次得好好关照关照他。 “难道是以前偷看天机看多了?真有报应啊。” 监正想了想,又把平彦叫到了身前。 “据说十万大山那边有上古的物种出没,你不是对那东西很感兴趣吗?为师送你过去吧。” 平彦听到此稍有兴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上古的东西要去看,那人也该抢回来。师父,我准备好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准备好炸药就去抢人。” 监正拍了拍六弟子的脑袋,对他说道: “为师觉得你还是先去一趟大山,回来再使炸药吧。” 平彦还没有回话,就只见脚下出现一个闪烁的光圈。 他用尽四品的修为也没有办法突破监正亲自使出的法阵。 于是,他看着监正对自己挥了挥手,下一刻就有一只森林巨蟒打算和他来一个亲密接触。 “死老头子,算你狠!回去之后我给你把钦天监都炸了!” 巨蟒顺便被无法看见的存在一分为二,割开的切面光滑无比,甚至等平彦走出几步后才喷射出鲜血。 于是,钦天监的骚动被监正扼杀在了摇篮里面。 此时,在书院君子周至的书斋内、监国太子的东宫中,出现了策论文章与诗词歌赋的会试答卷。 “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周至摇了摇纸扇,浩然之气欢快萦绕。 “这文章拿出去应该就是会元了。不过毕竟他没按规矩来,不好破坏祖宗之法。” 李晚再次得到那人的作品,有了他的些许消息,也有些激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好好好!我大梁就需要这种英姿勃发的读书人!” 唯一让李晚有些遗憾的是,奉帅虽然遣人送来了萧元的答卷,但并没有告知他的所在。 “不能够见上一面,属实可惜。” 不过此时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萧元在策论当中又提出了许多治国理政的方针。 他需要立马召集各部大臣与内阁辅臣,商讨其中的可行性。 就在几方势力都在挂念萧元的时候,文章的主人正在接受袁平的第二次操练。 昨日写完答卷之后,陈刘向他问那五百两银子,却被告知要走流程。 “流程……不会走上一年吧?” 前世某些地方的办事效率,实在让陈刘一阵阴影。 “谁知道呢?不过你记得那个钓鱼的老李头吗?他年纪大了要离开,照理来说要发给他一百两安家费。现在三四年了,据说文书还没到管钱的人手上。” “……”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亏的他还那么认真地写!一腔热血喂了狗吃了! 陈刘九分的热情顺便便鞭打得只剩三四分。 “别现在就病怏怏的。昨天都歇了一整天了,今天得继续操练起来了。” “用脑不算劳动的吗?哪里歇息了?” “可你是武夫啊!哪有武夫光动脑不动手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怎么会无法反驳。 “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你那副模样算怎么回事?你这样,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肉盾……不是,合格的武夫吗?” 陈刘脸色一苦,默不作声,乖乖认命。 他虽然确定打杆处并非是什么非法拐卖人口的地方,也并不是要为难他,但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之前是被蛇咬,现在更是要直接挨打。 袁平把他带到了郊外的一处森林里,接下来就是棍棒底下出武夫。 大概都不能算是棍棒,袁平每出一招都喊出了招式! “排山倒海”、“黑虎掏心”、“泰山压顶”、“双龙戏珠”…… “停停停!你让我死得明白点,别上来就这么狠招。” 陈刘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是红一块、紫一块、黑一块、绿一块,实在是群英荟萃,喝多了宫廷玉液酒。 听到陈刘喊停,袁平出完最后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之后,才收功。 “你进入九品多久了?” “三四天。” “没人教你吗?” 陈刘忍着伤痛和袁平重述着之前的遭遇。 不管其他,至少说话的时候,不用挨打。 听完陈刘的经历,袁平也啧啧称奇。 若是单论境界,陈刘实在是弱鸡一个,天赋也低的可怜,但若是从他自行突破来看,就有两把刷子了。 “听上去,京兆府并没有教你武夫怎么修炼?” “本来打算案子结了就做,谁知道遇上老李一个黑心钓鱼佬。” “得了得了,我费费嘴皮子,和你讲讲,九品武夫的修炼法门。” 袁平清清嗓子,准备和他说道说道。 “首先,不能破身!九品武夫练体,气血未定,必须保持自身元阳饱满,不可泄露半分。要是被女妖精诱惑了,一定要保持平静,来日再战。否则此生注定最多只能在下三品当中打转。” 陈刘突然想起了张春,他很怀疑是不是张春早早流连在风月场,所以修为止于八品。 他估计都不知道这种规矩,否则那日也不可能带他一起去醉梦楼潇洒。 幸亏那日没有推倒哪一位姐姐,否则就废了。 “那以后呢?” “踏入炼气期就没有这个约束了,你就算想一人包场,也没人管你。” 这个话题太有趣,所以袁平怕陈刘气血翻涌,又给了他一拳。 “你……大爷!” 陈刘咬着牙,手指着袁平,骂娘的话就在嘴边,但实在是说话多了也疼,浅尝辄止。 袁平忽视不见,继续说道: “第二条,要练皮肉,炼筋骨。一般的话可以只日常锻炼锻炼,加练一二,算不得什么好方法。要我说,就得多挨打,挨打多了,不仅提高反应力,而且恢复的时候,皮肉筋骨会更好地锤炼。” “第三,……” 九品武夫修炼的法门讲了一阵,袁平觉得陈刘歇息够了,便毫无疲态地继续出手。 哀嚎声此起彼伏,让许多住在山林边上的百姓奇怪不已。 第二十章 五百两 这几日,京城的防卫不知不觉中加强了许多。 尤其是贡院那边,不仅是巡防营重点巡视,太子甚至派了一支禁军驻扎,以防学子会考被宵小干预。 这几日的集市、夜市也都停了。 若是家里的响声稍大一些,甚至可能会被衙门请去吃几顿免费的午餐。 当然,这一切与陈刘无关。 他此时舒舒服服地躺在木桶里,桶里面放了袁平调制的药浴。 浓郁的药液不仅可以缓解精神,更能够舒筋活路,帮助陈刘蕴养筋脉,增补元气,不至于在连日的挨打里落下一身的伤病。 就是这价格嘛…… “三天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就是在抢啊。诚惠诚惠。” 上面说五百两不发了,给陈刘用作修行的费用了。 袁平确实没有赚他的,毕竟这都是多年的老药熬制出来的,外面的人有钱还用不上呢? 他没兴趣吃这个新人的苍蝇肉,要赚也该挣点上面的钱。 “你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陈刘无语,头一回遇到抢劫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打杆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傻叉聚集地? 虽然他也能明确地感觉到,那药浴的功效是显而易见的。 不仅他身上的伤都好的利利索索,身体里还有一股暖流若隐若现,确实无比的舒坦。 那股暖流,袁平说过,就是武夫八品的时候所炼的“气”。 九品的时候只能被动培养,能感知到就已经颇有天赋了。 当初挨打完第一天回来泡药浴的时候,袁平听到陈刘说感觉到了这股暖流,还吃了一惊。 随后第二天,打得更起劲了。 “就是这五百两,他到底贪墨了多少?” 陈刘把脑袋埋进水里,在水中吐着气。 心里却在想着去哪里再挣五百两。 城西的房子租金也不太贵,京兆府的俸禄也供得起了。即使把小妹他们接归来,正常的温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还答应了依云,尽早把她接出来,需要五百两。 本来若是冒险会试,只要出得来,那捞个一官半职,得些奖赏应该不难。 “现在,他们估计都结束了吧。” 此时,钟鼓声大作,科举贡院的大门徐徐打开。 学子们交完答卷,一拥而出。 考场里的生活,真的是不舒服。吃喝拉撒睡,没有一个是方便的。 即使是早早交完答卷,也是不许从考场中出来。 就算是在里面睡完接下来的时间,也不可能让他们出来,防止任何可能的泄题。 会试结束的典礼,仍然由几位大人负责。 只不过身为会试总裁的文渊阁大学士蒋茗,说是偶感风寒,来不了了。 礼部的尚书、侍郎也被太子殿下请进了内阁,至今都没有出来。只派了个礼部郎中来代班。 国子监祭酒张宇轩倒是还在,毕竟总不可能让各位司业和博士来,所以只好自己来。 钦天监的白九刚才匆匆离开,说是监正大人找他有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太子爷没有来,诸位王爷也没有来,但太子爷请来了两位王叔前来见证,总不至于太过冷清。 只不过,会试的结束仍然让人感觉略显草率。 虽然所有的一应礼节都不曾缺少,但很多重要级的人物都没有出场,让人感觉到诡异。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由于诸位大领导不在,仪式持续的时间没有太久,不用听那又臭又长的稿子。 “我宣布,会试大考,结束!请各位学子暂时在京城安置,等待杏榜张榜。” 众人瞬间就作鸟兽散。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觉得自己能考上会元,光宗耀祖,有人感觉自己只能回家烤红薯,继承祖宗基业。 有的人:“考完啦!” 有的人:“考,完了……” 不过不管欢喜几何,先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会试吃喝拉撒睡虽然简陋,但终究准备了。 可这洗漱,就没地方供他们进行了。 现在众位学子身上的气味很是感人,即使身上有书生气和浩然气,也得被这气味打得丢盔弃甲。 与此同时,陈刘也被袁平一脚踹出了打杆处,什么事情都没有和他交代。 “你这费老大劲,就没有然后了?” “你这三脚猫功夫,有什么然后。滚滚滚,我可没兴趣出任务还要替你收尸。” 说完,袁平把大门用力一关…… 砰!大门应声破碎。 “……” “……” “看什么看,家里没门?还想拿回去?” “不了不了,拜拜啦您嘞。” 陈刘一溜烟赶紧离开,生怕袁平一不高兴,直接把他拖进去再暴打一顿。 京兆府今天大喜,经过核验完后,监牢里跑出来的逃犯要么已经被追捕回来,要么因为各种原因死在的城里。 这囚犯出逃案差不多算是结了。 今早上左少尹大人进皇宫,携案件的卷宗拜见监国太子。 虽然并没有见到太子殿下的面,但卷宗有了批文。 太子爷不仅对案件解决不吝赞赏,更是让户部拨了些奖金给京兆府上下。 左少尹也没有忘记在卷宗上给太子爷提上一笔陈刘和张春的功劳,奖励也一道发放了下来。 唯一让少尹大人失望的是,太子爷并没有提及府尹之位的选择。 “今天得太子爷恩典,全府上下人人有赏!” 回来京兆府的左少尹和右少尹商量过后,并不打算在这种风头还没过的时候再做什么鸡零狗碎的勾当,所以上面给的奖赏都会足额的发放。 每人能得四五十两银子,算是两三月的俸禄了。 众人欢呼,而左少尹此时打算喊最大的两位功臣来领奖。 “张春,陈刘呢?赶紧上前来,太子殿下有赏!” 声音落下,却接着鸦雀无声。 “他们两个呢?” 左少尹有些疑惑,此时手下的文书小声地回答道: “张春和陈刘已经三日没来点卯了。” “……” 左少尹的脸瞬间僵住。 虽然他们平日里确实也不怎么太管翘班摸鱼的行为,但这三天不管不顾,是不是多少有些过分。 右少尹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你答应他们的,这几日可以不来。” “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讲客气?” 就当两位少尹僵在台上的时候,有个人终于闲着无事,溜回了衙门。 “哥几个干嘛呢?” 探头探脑的张春,在教坊司流连了三日。 今天正好耗尽了身上的钱财,被人丢了出来。 看见前面的同僚,张春便从后面挤了进去。 “张春?” “在。” 突然听到左少尹喊自己,张春赶紧走上前去。 左少尹本来还有不满,但张春窜上前来时,却被吓了一跳。 此时的张春,脸色苍白,眼睛内凹,黑眼圈极重,像极了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样子。 不过精神倒是饱满,两只眼睛布灵布灵的,闪得少尹大人脑瓜子疼。 “你这是干嘛去了?陈刘呢?” “小的奉老爷命去了趟教坊司。陈刘说是要接他叔叔婶婶来京,可能还没回来?” 左少尹左看右看,这小子哪里是去了趟教坊司?分明是在女人肚子上睡了三天三夜吧?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张春,说道: “太子爷念你和张春有功,特赏银五百两。晋升一级。” “谢太子爷恩典!” 一上一下两人做足了面上功夫,颂扬了太子恩德。 随后库房就把五百两直接给了张春,陈刘的赏银必须等他自己来领,签字画押后才能拿。 另外,还有一套新衣服。 大梁的捕头,并不像前朝一般,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升迁的机会,而是设立了三等。 一等捕头可以管辖三十人的队伍,月俸能有五十两;二等管辖十人,月俸三十两;末等月俸十两。 至于灰色收入,只要不太过分,上面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 不过巴结他们也是看官职和权力大小的,一般的末等捕头,平常百姓和商贩自然不敢看轻,但有些资本的便可以不用忌惮。 级别越高,别人的忌惮也就越高。 虽然捕头比不上各位大人,但也能混的风生水起,衣食无忧。 张春任职十年,便是个二等的捕头。今日升迁,以后可能就可以从醉梦楼升级到教坊司了。 “张哥,请客啊!” “是啊,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兄弟们!” …… 众人喧闹起哄,几位大人也不再约束他们。 大难临头这么多天了,也该放松放松。 张春则大手一挥,说道: “走!兄弟们,桂香楼走起!” 桂香楼,就算在京城也算是相当高级的馆子。 所谓高级,翻译过来就是要钱极多。但一分钱,一分货,味道也是一绝。 众人欢呼着,簇拥着张春离开衙门,只留下可怜兮兮的几个必须留下来值班的苦命人。 几位大人也各自寒暄,准备去好好放松放松。 当陈刘回到京兆府,看着冷冷清清的衙门,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困在打杆处这几天,京兆府被人抄家了? “以后不用上班了?” 此时,管库房的老张头看到陈刘回来,连忙和他打着招呼,和他解释衙门并不是被人抄了,而是各自去攒局潇洒去了。 留守衙门的几人心里苦闷,也不愿做什么,整了些吃喝在后院磨洋工。 “恭喜啊,刚来几天就受到太子殿下奖赏,升了二等捕头。嘿,还有五百两呢!” 陈刘一时之间有些愣神,还没到手的五百两刚飞走就又来了? 他赶紧跟着老张头签字画押,拿到了银子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临走前的陈刘给老张头买了壶好酒,还给府门里的同僚们点了几份酒菜。 走出衙门还觉得跟梦一般。 “嘿,五百两。” 醉梦楼,好不容易才从杀人案里挣脱出来,恢复往日的生意。 大多数姑娘都开始如往常一般接客,不过有一位姑娘除外。 她每日坐在房间的窗台旁看着日升月落,等待着某位给他许诺的公子接她出去。 哪个少女不思春,哪个少男不念卿呢? 除了这些,醉梦楼罕见地出了半首曲子,声韵悠长婉转,显然的大师之作,在醉梦楼回转生意的时候起了不小的作用。 可惜的是只有半首。 据说老鸨子还花钱托了人续作,但基本要么投笔认输,要么就是狗尾续貂,不堪入耳。 第二十一章 重回醉梦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词曲如此美妙,为何会从如此一个卑下的烟花柳巷里流传出来呢?” 天下诗词歌赋,虽然往往是兴起而韵,兴尽而结,但大多都讲究一些题材与场合。 一般朋友送别、诗人场合、怀古伤今、边疆军旅、抒发心中豪情或志向,才是诗家推崇的。古史圣君、天地大风光、心思翻涌之地才是诗词迸发的上上之选。 而烟花柳巷、忧伤自怨、平头百姓,就是世人所鄙夷。 世间大家往往都爱惜羽毛,不会自甘堕落,哪有有什么高妙之作落入人间?更别说是莺莺燕燕的所在。 即使真的退一步,也需要自矜身份,教坊司里的传唱往往能被放开一面,其他青楼勾栏就不堪入眼了。 教坊司作为隶属礼部的机构,其一的职能是准备宫廷礼乐的。不过这东西对于外界的人,并不重要。 对于一般人来说,教坊司真正的定位是官方御设的官伎青楼。 一般的青楼勾栏,大多都是诱拐哄骗民女,身姿便良莠不齐,更高端的需求更是无从满足。 可那些官老爷、大书生来说,若是没有些高雅的东西做前戏,后面的东西就太无趣了。 教坊司里流落的女子,大多都是被抄家的官宦女子,至少也得是商人的妻女。 这些人往往都接受了系统的文化教育,自身在诗词歌赋、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诗酒茶上都有着一定的造诣,而且从这种有权有势家族中落魄的女子,身姿体貌大多都是上绝。 即使是一些熟读圣贤书的小夫子,也往往愿意与这些女子高谈阔论,随后云雨一番。 在教坊司内若是有一定本事,也能自己选择接待宾客的人选。 像那教坊司的此时的花魁南歌,不是有钱就可以与她春宵一度的。 当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京兆府的二等捕头前几日便在教坊司流连了三日,身上的五十两银子便消耗一磬,便可见一斑。 至于有钱之外,就靠其他的底蕴了。 “这词虽好,但不知道为何只有一半?” 教坊司的花船之上,一位黑纱素衣的女子倚在窗边,问着身边侍奉的小姐妹。 “据说是醉梦楼里传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半。那楼里的老鸨子请了几位举子续写,也没济事儿。姐姐来了兴致?” “要是他能接上下半阙,也不是不行。” 摇曳在水中的花船,已经有许久没有人上得了。 礼部的老爷和教坊司的主事却都不太在意,任由花船的主人自行选择。 反正只要那花船还在水面上停驻着,就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拜访。不奢求春宵一度,只希望能一睹红颜。 京都城西区,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 陈刘没有去桂香楼蹭饭,而是去置办了一些家具回来。 正当他清洁房屋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陈刘的房门。 “陈公子在家吗?” 打开门一瞧,是一个身材矮小,体态猥琐的小厮。 他满脸谄媚地看着陈刘,问道: “陈公子有空吗?我们妈妈有请您去醉梦楼谈谈事情。” 说起醉梦楼,陈刘才想起来这人也是当天见到过的几个龟公之一,估计是喊来跑腿的。 “何事?” “妈妈说等您到了,慢慢聊。” 其实思来想去,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只有自己救下来的依云一人。 陈刘觉得应该也是这件事,不过这样上赶着过来,却有些不合情理。 那老鸨子又不知道自己有了五百两,更不会主动地把楼里的姑娘推出去。 事情奇奇怪怪,不过陈刘想了想,和小厮说了一声: “今天下午,我会过去。” “得嘞您嘞。” 小厮没有过多停留,迈着他的短腿,快速地跑回醉梦楼。 陈刘没过多久,也关了大门,向桂香楼走去。 不管那老鸨子有什么小心思,找几个朋友去压压场子都会好很多。 那边,酒席也正开张。 虽然花费属实不小,但菜品也很是丰盛。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鸡、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一声声菜名报上来,分摆四桌。 豪气的张春大爷今日要好好过一过有钱人的生活。 至于明日还剩下什么,重要吗? “大爷不在乎。” 身边的同僚也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呐喊助威。 “你看张头,显然是被五百两冲昏了头脑,典型的暴发户模样。” 有几个小捕头随便地聊着,话语里尽是对张春状态的担忧,但看他们那动作……心动的感觉果然都是心脏病要发作,几个人旋得比谁都快。 他们几个小的在讨论这种话题,老的几个就在说一些更成熟的东西。 “教坊司的娘们是真的好看!” 张春坐在首座上夸夸而谈,感慨着说道。 “怎么个意思?张头,给咱说说看。” “怎么说呢……前凸后翘,细皮嫩肉,皮肤那个白哟,那个嫩啊,那个摄人心魄,嘴里吐出的气儿都是甜的!一个字!润!两个字,很润!三个字,特别润!” 众人甚是惊叹,几个年纪小的还问他。 “张头,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嘛?没听懂。” 张春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双手上下比划,在腰肢间盈盈一握,胸脯处再将双手尽力张开。 众位老司机意味深长,但没进过勾栏的几个小崽子还不懂,他们也觉得此间大道不足为外人道也,也没跟几个人解释。 “头儿,听说那教坊司里还有花魁,听人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头儿有没有上过她?” 张春故作犹豫,随后缓缓吐出话来: “那南歌姑娘的花船就停在我身边,邀我上船,要不是急着回衙门,我肯定得和南歌姑娘共度春宵啊!” 几个小崽子信以为真,甚是膜拜。 稍微懂一点的老油条,已经知道张春开始吹牛皮了。 那花魁南歌可是连探花郎都拒绝过的,会和一个京兆府的小捕头睡觉? 不过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并不戳破这个牛皮。 毕竟,人生在世,要是连个牛皮都不能吹,还有什么意思? 陈刘站在门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坏张春的兴致。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他又被人吓出心肌梗塞出来了。 “白九大人,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我真的会被你吓死的。” 好不容易把呼吸和心跳稳定下来,忍住了拔刀砍死他的冲动。 “他们说进门要敲门,也没有说传送也要打招呼啊!” 白九伸直脖子,也往包厢里面瞅了瞅。 看着那张春在人前台前风光的样子,也是一阵好笑。 至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陈刘一阵无语,他就不知道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刘如此安慰自己,正打算问白九怎么会来这里时,他突然注意到今天白九竟然没有带那根避雷针。 于是他指了指白九头上。 罕见地,白九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想不到三师兄肥头大耳,老实巴交的样子,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白九直接把昨日监正告知他们避雷针的真正效果,以及众人一同攻上木筌的房间的事情告诉了陈刘。 他们一行人在木筌想逃窜的最后一刻把他拦住,随后就是好一阵胖揍。 “监正老师最后让我们把三师兄吊在摘星楼外,吊上个三天三夜。” 白九说道此处,心里稍微有些开心。 虽然监正老师是钦天监共同的“敌人”,但这种两面三刀的二五仔更让人气愤! “……” 陈刘已经能够想象出白九三师兄在摘星楼外社死的情景了——抽空去瞅一瞅这行为艺术。 聊完这个,陈刘又问了白九怎么突然到这里来。 他则指了指手上的纸袋子,里面装着些桂香楼的糕点。 “七师姐要的。你呢?你要干嘛?” “本来有事找张大哥陪我去一趟,现在看他吹得……玩得这么开心,还是不去打搅他的兴趣了。” “那你找我啊?我正好睡不了觉,闲的很!” “监正大人还没给你把光环去掉?” “师父说什么时候入四品,自己摘掉。” “那你眼皮不会干吗?”——需不需要滴点眼药水。 “……” 最后,陈刘还是请白九陪自己去醉梦楼了。 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到醉梦楼的大门的,可白九突然好像感觉到什么,降落到了醉梦楼后院的一处烂泥池旁边。 泥池臭气熏天,黑水密布,一些老鼠还有什么的尸体都腐烂在里面,没人清理。 “这,这东西很不错啊。” 白九蹲在泥池旁,也不管什么臭气,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支从泥水里钻出来的莲叶。 莲叶还很小,如果不仔细看,在这种环境当中根本分辨不出来。 陈刘见白九蹲在那里也走了过去。 他知道那株莲叶。 正是他当日将依云带走时,发现的一枚泛着微光的莲子。 他当时顺手把莲子埋在了泥里,才过去不久,竟然真的生长了出来。 那莲叶也好像感觉到了陈刘的来到,竟然摇动起来,浮动不大,但似乎能感觉出灵性来。 白九看了陈刘一眼,对他说道: “看来这东西与你有缘啊!”——陈刘还以为他要说此宝与我有缘。要是那样,他就得说道友请留步了。 第二十二章 赎身 “这东西是什么?”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蹲在臭气满天的烂泥池旁,身前是一朵刚吐出身形的莲叶。 陈刘虽然当初就觉得那颗莲子绝非凡物,但毕竟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天材地宝的隐秘。 不过身边的白九就不一样了,作为钦天监的高材生,大梁监正的八弟子,见识自然不是陈刘能比的。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时候,他可以说整个钦天监都是弟弟,可遇到了各位先贤们没有涉猎过的领域,陈刘就是弟中弟中弟。 “很嫩,要是摘下来抄一盘莲叶鸡肉会很香。” “你这么皮,监正大人一定会欣慰吧。” 皮完之后,白九和他说起了莲叶的真正面貌。 若是说特别珍贵,也并没有。 这莲藕、莲叶、莲花、莲子并没有什么什么药死人活白骨的效果,更不可能让人修行突破或是增长寿元。 “但是它很好看。”我好看你大爷! 但是相传它这一类莲叶莲花与某位上古大神有关,虽然并没有特别奇特的效果,但却可以蕴养心灵、调节气血。 “是哪位大神?” 是他,是他,我们的朋友,小…… “莲花大神。” “……” 无力吐槽这个时代对神灵称谓的随便,更让陈刘泄气的是——我歌都要唱出来了,你给我玩这个? 白九接着说道: “传说莲花大神是佛陀座下的一朵白莲所化,以灵性成妖,随后经佛法洗涤,扫去一身妖气,得了果位。” 佛门传说很多,大多是舍己为人,造化度世,但这个却有一些不一样。 “但后来莲花大神出了事,据说在盂兰盆会大闹灵山,惹得护法金刚震怒,将其法身打碎,将其灵性万千打落凡世,重归莲花之身受尽生老病死之苦。” 据白九所说,莲花大神落入凡间后,便使得十二颗莲子身上沾染灵性。 当十二颗莲子重聚,就有可能让莲花大神归位,重获真身。 “据说莲花大神是世间第一等漂亮的女子,许多见过大神真面目的佛家弟子都因此身犯色欲戒,被逐出了灵山。” 认真听讲的陈刘同学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聚集十二颗莲子有什么用吗?是能许愿还是让大神认主……” “你他娘的不会真想和这位传说中的大神有什么露水情缘吧?” 白九奇怪的眼神盯着陈刘,搞得他有点心虚。 不过白九随后话头一转,继续说道: “你想也是白搭。先不说这传说是否为真,单说那十二颗莲子就有八颗被灵鹫山带回大雷音寺,你还想从佛陀手下抢东西?” “那说个屁啊!” 从佛陀手下抢东西,估计老监正都不敢说自己有把握。 陈刘一个九品武夫,难道靠头铁去灵鹫山抢? 别说佛陀了,就算是山下的小沙弥他也不一定打得过。 现在整个天下,西域佛国若说高手,可以讲是独步江湖。 道门自从道尊失踪,天人两分、剑宗别开生面之后,虽然仍然是庞然大物,但隐隐有一些青黄不接之像,更是缺乏如佛陀一样能够一锤定音的存在。 术士一脉虽然分支颇多,但五六之别、二三之堑,实在成为了无数术士的噩梦。 巫蛊一门,虽说神秘,手段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但却没有什么彪炳的战绩著名于世。 其他的话,儒生一脉可以申请出战! 其他不多说,曾经儒圣入灵鹫山与佛陀谈经论道,大吵三天三夜,最后功成身退。 佛陀手下菩萨、罗汉、金刚,没有一人能近儒圣方寸之间! 即使后来儒圣猝然崩逝,但亚圣、文圣等圣人桃李满天下,修为也是高深莫测。从此以后再也无人再能小瞧儒家,小瞧书院。 至于武夫?不说也罢。 白九顺手给莲花套了几层法阵,让外界之人无从窥探。 “这东西现在不能移植,需要等莲花盛开,莲子孕育之后,才可以带走。它的作用,其实配你现在的修行状况,很是不错。虽然不知道才几天不见,你的境界巩固得这么快、这么好,但七品以下,这东西都有作用。” 陈刘向白九道了一声谢。 术士懂得真多,手段真绚。 呸!粗鄙的武夫! 耽误了这些功夫,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来看看醉梦楼的老鸨子有什么心思,随便尽早把依云带走。 下一刻,陈刘就来到了醉梦楼的大厅中央,老鸨子就坐在旁边。 陈刘的突然出现,让老鸨子吓了一大跳,让她对陈刘的心里预测有了一个大改变。 虽然没有接待过这种神出鬼没的江湖高手,但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难道这陈刘还是一名大高手? 至于旁边站着的那个不眨眼的怪人,却被他自动忽略了。 周围的十几个打手打算冲过来护主,却被老鸨子嫌弃地赶走了。 “陈公子,您来了啊?” 陈刘自己也被这出场方式吓了一跳。 不过忽然感觉,这种出场方式实在是精彩,让人亮瞎双眼,不明觉厉。 难怪白九和那个叫童程的道士总喜欢这样神出鬼没,实在是高手体验啊! 稳了稳心情,他对着谄媚的老鸨子说道: “妈妈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不是依云姑娘想您了,等不及了。让我来请您过来一趟嘛。” 陈刘内心呵呵一笑,若是他信老鸨子的鬼话,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树上。 且别说依云根本不是这种人,即使她真的有些寂寞了……写封信来私会……不对,写封信喊他来就是。而且五百两不到位,老鸨子还舍得放人? “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都是明白人,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 “瞧您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据说那半首词是您留的,咱想请您续上一续。” 老鸨子说到这里,陈刘才想起来。 当初他和张春第一次来醉梦楼,实在招架不住姑娘的连番伺候,所以唱了半首曲子转移注意力。 听着两人交谈的白九突然说道: “那词曲是你写的?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才艺呢。据说好多诗词大家想要对上下阕,但全部铩羽而归。” 过奖过奖,我只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传播小能手。 陈刘经过白九提醒,差不多能猜到老鸨子是想借这首《水调歌头》的热度,好好地提一提自家青楼的水准。 “这东西让我考虑考虑,诗词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写出来的。” “自然自然。来啊,把依云小姐的卖身契拿来!” 老鸨子见陈刘真有存货,心里也是按耐不住的欣喜。 青楼勾栏的规矩,但凡有客人诗词唱作赠予,都是这一楼的独有,其他的地方都不允许使用,即使是教坊司也是不成。 陈刘这首词曲,可不同于一般的唱作。 不仅内容让人叹为观止,还自带曲子,也是婉转动听,动人心弦,不知道甩出原本醉梦楼的曲子多少。 虽说一首词曲不足以叫板教坊司,但也足够让醉梦楼在无数青楼当中一枝独秀。 这效果,甚至值得老鸨子喊她平时喊的“贱丫头”一声“小姐”。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拿着一只特制的铁箱子过来,老鸨子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特制的所,然后从上百张卖身契里挑出了依云那一张。 “姜二有一女,名姜沅,年十岁,情愿将姜沅卖与醉梦楼为妓。谈价共白银五两,字后交清。若后生端,与买者无关。恐后无凭,永无返回。立卖字存照。” 卖身契中,还带有姜二的签名与手印,写有担保人与年月日。 这姜沅,便是依云原本的名字;姜二,是卖她的父亲。 老鸨子将卖身契取出,放在手下压着,笑盈盈地看向陈刘。 原本他们二人谈价,赎身钱是五百两银子,但有了词曲这一遭,就有了讨价还价的权利。 陈刘自然没有想法让老鸨子大赚,于是双方喷了许久口水,白九也不动声色地取来了自己的钦天监腰牌——城外的茶摊老板用这腰牌从钦天监得了两枚铜钱。 他们最后谈到了二百两。 毕竟大梁律令,不许强买强卖,更不许强占他人私产。 于是,陈刘写下了《水调歌头》的后半阕,又唱了一遍,给了钱银。 老鸨子才松开压着卖身契的手,随后任由陈刘将其烧成了飞灰。 “合作愉快。”——这小子怎么把东西烧了?不怕那小贱货不认人? “合作愉快。”——下次找到机会,把你狗头给拧下来。 醉梦楼二楼,姜沅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实在有些茶饭不思的感觉了。 她想逃出去,但又没这个胆量。 她相信她动心的公子,只愿在他身边当个贴身的小丫鬟。 只不过她也知道,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一个月用五百两来赎她一个风流女子,怎会值得? 大梁天下的女子,贞操大于一切。 她怎会有才子佳人的话本里才有的结局呢?毕竟自己也就这样的模样。 “他不会不来了吧?也是,他也不该来的。” 她心里对自己说过很多次气馁的话,但这一次有了回话。 “我来了。” 第二十三章 杏榜出榜,落寞的会元 “经首,白莲菩萨最后一枚莲子降世了。” 西域灵鹫山,乃是天下佛门共尊的圣地,更是传说中的绝顶高手佛陀的道场。 日日夜夜,灵鹫山山顶都会有金光闪烁,照耀佛国当中的无数僧侣百姓。诵经之声未曾有一刻停歇,永恒般的佛门道韵已经在这千万的土地上存在了不知多久。 不过那菩提树下顿悟的佛陀,上一次讲经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久久不曾在人前显圣。 灵鹫山声明,佛陀在参悟大智慧,以大毅力在闭死关。一应事务,被交与了几位佛祖与菩萨。 此时,在灵鹫山山顶的大雷音寺内,通显罗汉进入灵明殿,向坐在首座的大智慧灵光菩萨汇报着昨日得来的讯息。 大智慧灵光菩萨为佛陀手下智慧第一,作为佛陀闭关后为佛国信众传经授法的存在,称为经首。 同时也兼任着灵山佛门一应日常的管理,入主灵明殿。 至于通显罗汉,则是灵光菩萨之下,负责管理佛门内外讯息,拥有道门占卜与术士观星一般的神通。 “看来你终于没有时间了。去请玄空罗汉、泼法金刚,带上僧众迎白莲菩萨回归灵山。” 身后的光烛不停地闪烁,面含微笑的菩萨捏起一粒莲子看了一看,随后对眼前的罗汉吩咐道。 “谨遵法旨。” 通显罗汉得到灵光菩萨的回复之后退出了灵明殿。 白莲菩萨在千年之前从灵山消失? 虽然通显罗汉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是各位佛祖、菩萨对于找回菩萨化身的十二枚莲子,让白莲菩萨重新回归,都十分重视。 只不过虽然到今日,白莲菩萨十二颗莲子化身都已经现世,但灵鹫山仅得其九。若是减去这新出现的一枚,也仍有两枚在出现以后不久销声匿迹。 那两次,几位菩萨罕见的犯了嗔戒。 通显罗汉也不敢怠慢,立刻通知了玄空罗汉与泼法金刚,请他们明日出使大梁,带回菩萨莲子化身。 此刻的长安,回到家后的陈刘正准备着早饭。 豆浆油条是从街上买来的,至于那一碟精盐和白砂糖,是他刚实验做出来的。 他本来想着要不要靠这种东西狠狠赚上一笔,但想来想去,如果他私卖盐和糖,或许能赚得盆满钵满,但下一刻刑部和大理寺也会叩开他家的大门。 只好暂时搁置这种计划,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操作一下。 昨夜,他和姜沅回到家里,很晚才睡。 陈刘早早醒了,但姜沅却还睡着。 或许从被卖到醉梦楼开始,她就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 在醉梦楼的每一日,都是早早的起来,被老鸨子责骂,随后准备着被有钱的老爷选上床帷,陪酒陪笑,从黑夜至白日。 他们提上裤子,拍拍屁股走人。 至于她,则得来几个被看不起的臭钱,还片文拿不到自己手里。 他们昨夜促膝长谈,大概就是陈刘听着姜沅说着话,听她倾诉。 虽然后面变得无比暧昧,姜沅也大有一种任他推倒的准备,但陈刘坚守九品武夫的无奈操守,只能让下半身有一点淡淡的忧伤。 “姜沅,该起床啦,吃饭了。” 红彤彤的朝阳射进姜沅自己的房间,她有了慵懒起床的自由。 当她推开门出来,看见披着围裙,摆着早饭的陈刘,感觉到了一种尤为别样的感觉。 不属于她的太阳好像照进了她的生活。 只不过…… “去洗漱一下,然后……然后,换个衣服……” 本来陈刘是打算唤她吃饭的,可不知道姜沅是不是太习惯了,陈刘也没有想到。 她穿着薄薄的轻纱就出来了。 朦胧的红色纱衣引出些反应。 …… “大早上了。怎么感觉你的气血格外躁动?怎么还出鼻血了?” 约定一起来吃饭的白九看着鼻子里插着纸巾的陈刘,有些疑惑。哪有大早上飙血的? 陈刘顾左右而言他,姜沅则低着头,有些羞怯,默默吃饭。 “好像说今天是会试出成绩的日子?” 陈刘不打算纠结在这个事情上,免得又多一个人觉得自己不行。 他把话题引到了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一个事情,会试大考的结果。 虽然因为被困在打杆处,他没有参加会试,但心里还是对这场科举大考有很大的兴趣的。 “嗯。本来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的,但据说内阁已经吵了几天了,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太子爷责令文渊阁、国子监日夜审卷。现在太子爷已经得到名单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中午应该就会放榜了。” 白九吃着不要钱的早饭,心里很是惬意。 听陈刘介绍,还沾了点白色的调味料。 盐和糖,白九都吃过,虽然不至于有七师姐那样的精通,但吃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钦天监虽然和皇室关系微妙,但一般番邦上供的礼品,也会送到钦天监一份的。 更别说钦天监自己本身就钻研此道了。 可这么精致的盐和糖,平日里却没有尝到过。 这并非是口味上的差别,而是纯度上的差异。 “这糖?” “刚做的,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一些。” 陈刘今日听到会试要放榜,就觉得很是奇怪。 本来会试考试开始到放榜,应该能有二十多日的时间,缩减到这几天,实在让人感到怪异。 听了白九的解释,陈刘才知道原因。 那糖、盐,白九问起来,他也就随口答应着。 他做了不少,既然买卖显然不行,就只能作礼物送人了。 “不知道这届的会元是哪一位?” 此刻,在皇城内阁当中。 李晚已经和内阁、六部的诸位大臣商讨了几日。 户、吏、兵、刑、礼、工六部,所辖的各个领域,在那几张稿纸上,都有着很实质的政策指导。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策略都被人认可,甚至有些话语被几位大臣批驳得体无完肤,但总体上,这些稿纸上的文字,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 在太子爷的主持下,所有的主官都将这些策略战略进行适当的修正之后,打算推入实践。 “太子爷,这是礼部呈上来的会试取仕的名单。” 这几日的辛劳,即使是这位太子爷也有些精神不振,但心里却是兴奋异常。 毕竟在他监国期间,若能推动大梁国力振兴,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本就越重。 刚他遣散了也劳累几日的官员们,更送走了在内阁会议上也有了精神的首辅老爷子。 现在听到有礼部的官员送来了会试大考的取仕结果,虽然有些昏睡,也还是让他把折子递了上来。 名单上的名字,大体上没有出乎原本国子监递上来的预测单子。 虽然有几匹黑马脱颖而出,但总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 李晚只稍稍审查一番,就打算盖上大印、朱批之后递下去给内阁、礼部走程序。 “呈下去吧。” “喏。” 礼部官员正打算拿着折子出门,却又被李晚叫了回来。 他犹豫一番以后,对下面说道: “名单之外,设个副榜,将萧元的名字提上去。他的名字不入取仕的单子,但准许入殿试。” 李晚又让礼部将答卷当中的诗词贴出去,供天下学子欣赏。 至于其他的,等些日子。 瞒虽然不可能永久瞒下去,但等大梁将这些合适的部分推进之后再讲。 …… 会试放榜的日子,往往是天下杏花大盛的时节,所以会试的榜单又称为“杏榜”。 中午时分,虽然不知道为何放榜的日子提早了这么多,但众位学子急切的心情却没有半点差别。 他们等在国子监、礼部大堂与各处设置的公布榜文的地方,呼吸急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无论家里是否为绅贵、官宦,所有都期待着在会试与之后的殿试当中一枝独秀,出人头地。 当榜文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张榜的官员。 “大科放榜!” 榜文贴上去的瞬间,所有人都扑了过去,只希望能从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 结果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高喊着“我中了”冲出人群去,有的人掩面而泣,知天命的年岁却只能遗憾退场。 人群后默默经过的陈刘表示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发现人实在太多,也就不愿意去拥挤的人群里看榜单,又默默地离开了。 会试第一名的会元是江南的一名名叫柳荀的学子,年三十岁的举人。 五十少进士,会试的会元只要殿试正常发挥,必然能得到不错的结果。进士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囊中之物。 柳荀三十岁,显然是极富学识,通古博今,天赋异禀的存在。 可众人注意到的却是副榜当中的一个名字。 “副榜?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会试多了一个副榜?还只有一个名字?” “萧元,这个名字好熟悉。” “那不是之前搅的满城风雨的青阳解元?他不是没有来吗?怎么还有他的名字?” “榜单上还附录了他的一首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诗……” 未曾离开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个名叫萧元的神秘存在。 在人群后面的柳荀,本来见到自己名字高居会元,打算接受众人的称赞、追捧与巴结。 此时却像一个普通路人一般,无人问津,甚是落寞。 第二十四章 长工杀主案 “你这一刀的功夫,估计连砍柴都凑活儿。” 袁平今日本来又是带薪摸鱼的一天。 谁知道前两天才踢走的陈刘,此刻满脸笑容的站在大门外,他的那张桌子前。 “你来干什么?” “我想请袁大哥帮我指导一下刀法。” “前几天不是还说要打死我吗?” “那不是小弟不懂事嘛。”——学完之后再择机报仇。 袁平本来不愿意和他耽误功夫,但看陈刘懂事地买来了些桂香楼的酒菜之后,勉强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感觉陈刘似乎不一般,上面的人一般情况可不会管银杆以下打杆人的生死的,更别说这样一个新人了。 于是袁平让陈刘尝试性地劈了一刀。 从没有使过朴刀的陈刘,一刀下去看上去威风凛凛。 “握刀无力。”——单指轻弹,刀身震动,陈刘能分明感觉双手在抖动。 “下盘不稳。”——一脚踢在左腿,用力不大,但陈刘又摇又晃。 袁平又让陈刘向院子里的杂草砍上几刀。 虽然朴刀刀刃碰到草杆之后,立马就将其折断,但折断的地方却有着表皮藕断丝连。 “用力的技巧全无,可以劈个木头什么的。另请高明吧,教不了。” 袁平对陈刘用刀的本事实在不敢恭维。 陈刘脸色尴尬,但也只能奉承讨好。 本来他是要去向京兆府的同僚们请教的,结果他们自桂香楼出来之后就去了教坊司。 第二日来的时候都萎靡不振,不知道在教坊司工作到了几时。 张春也理所当然地用掉了大半的银子,回归原本的生活。 京兆府没有人有精力,白九又是个术士,所以陈刘只好来求袁平了。 白手起家若是无贵人协助,可是难上加难。 袁平也没心情和陈刘推搡墨迹,最后还是答应稍微给了他几个建议。 “刀上挂重石,保持刀身水平;扎好马步,可以去找个瀑布;拿刀切豆腐,越薄越好。先这样,时间自己把握,基本功能成再说下一个。” 袁平随口说了几句之后,并没有打开陈刘带回来的那本得自京兆府武库的刀法。 说完之后,袁平直接拿过酒菜,闭门谢客。 “多谢。” 虽然刀子嘴,但袁平还是相当照顾陈刘的。陈刘也能感觉得到,否则也不可能来找他。 他的建议,并没有多么出彩,但很适合他这种新手。 陈刘道谢之后告辞,决定练好基本功以后再来。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不付出,再厉害的天才也是白搭。 在陈刘离开打杆处后不久,之前把他“坑”进打杆处的钓鱼大叔也来到了打杆处,敲响了大门。 袁平还以为是陈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正打算好好敲打他一番,却发现门口是中年大叔,于是不耐烦地问道: “老李头?有事?没事赶紧滚。” 不过当中年大叔不经意地露出腰间的金牌以后,袁平脸色一变,直接把老李头拉进了院子里,将大门封闭。 进来的袁平竟然对着老李头半跪行礼,口中恭敬地说道: “打杆处银杆袁平,恭迎大帅令!” 他行礼的并不是老李头,而是那枚金牌。 那金牌在外界可能毫无用处,但对于打杆处来说却是至高的存在。 只因为那是打杆人统帅,奉帅的金牌。 “免。” 老李头把自己的破烂鱼竿取下,放在一旁,又将金牌取下,拿在手上。 他此时的言语不再代表自己,而是金牌背后的奉帅。 “银杆袁平听令!” “属下在。” “西域有使团将入京城,目的未明。命你探查使团在京城的一应消息。在此期间,你可调令金杆以下打杆人。此任务作为你晋升金杆的考察,并着你以此任务考察打杆人陈刘。” “遵令。” 老李头将金牌给予了袁平,作为他调令其他银杆的凭证,又给了他有关西域佛门使团的文书资料。 袁平郑重地接过令牌,放入怀中隐藏。 说完之后,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老李头,你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能接到这么重要的任务?” “嘿嘿,可能觉得我太闲了?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啊,这任务要是成了,你可就是金杆了!” 打杆人不为外人所知,袁平看管的打杆处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但真正有实力的势力与打杆人内部都清楚,金杆是什么含量。 作为直属奉帅的存在,每一个金杆都是集武力与谋略的存在,只有长短之分而已。 袁平也等了很久向上晋升的机会。 他虽然觉得老李头很怪,但却也没有太多疑惑。 “上面不知道陈刘还只是一个刚入九品的武夫吗?这么重要的任务真的要他参加?” 有关佛门的任务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的。 当年奉帅入灵鹫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期间的明争暗斗,死了多少银杆、铜杆,根本不知道。 甚至是金杆的高手,也不是没有陨落过。 陈刘一个九品的武夫,实在是连做炮灰的能力都没有。 这种考验不仅是危及陈刘的生命,更有可能影响到任务的完成。 “谁知道呢?只能服从。” 老李头却是无所谓,和袁平交代完,就打算离开。 袁平自然知道上头的命令无从辩驳,也就没再纠结这事情。 他开始思考怎样给陈刘提升一些实力,顺便计划怎样接触西域使团。 …… 离开打杆处后,陈刘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京兆府。 “最近这些日子,摸鱼确实有点太过分了。” 虽然他多了个打杆处的身份,但明面上还是京兆府的二等捕头。 破烂的打杆处神秘,但京兆府有编制,还发银子啊!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此刻京兆府门外,正有人击鼓鸣冤。 于是,陈刘就作为衙役,参与了京兆府的堂审。 “威武~~” 大堂两侧的衙役们用木杖敲打着地面,口中严肃地呼喊着“威武”二字,作为堂威之一。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何事击鼓?” 一声惊堂木响,又是震慑,随后便是右少尹闪亮登场。 坐在堂前,右少尹脸色肃穆,紧盯着跪倒在地的一名穿着富贵的妇人。 “回少尹老爷,民妇肖氏。状告长工姜二见财起意,杀害了我家老爷!” 肖氏双眼落泪,不停地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声音戚戚然。 右少尹心中怒骂——怎他娘的又是杀人案!还是以下犯上,弑主犯上。 京兆府是不是倒了血霉,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心里如此郁闷,只不过嘴上还是得说道: “你可确定?若是诬告,本官可要问你的罪!” “民妇不敢欺瞒青天大老爷。” 我宁愿你欺瞒。 右少尹此时只能接受现实,对衙役喊到: “且将嫌犯姜二带来,当堂对质。” 陈刘此时主动请缨,去将姜二带回府衙。 并无其他原因,只因为这姜二这名字与姜沅的父亲一般无二,必须要去确定一番。 右少尹点头,拨了三名差役随陈刘一同前去捉拿嫌犯。 “肖氏上前带路。” …… 肖氏家在城外,离城门有一段距离。 本来照理来说,这种事情不该归京兆府管理,但实在是世事变迁,京兆府现在只能管管这种事情。 陈刘等人带着肖氏回到庄子时,大厅中央正摆放着一具盖上白布的尸体。 这人显然就是肖氏所说的,她的丈夫。 在尸体的旁边,用麻绳绑缚着一个中年男人,已经被打了个半死,身上全是淤伤。 在他的身边,还绑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差老爷,就是他杀害的我家老爷。” 陈刘看了看被绑着的三个人,心里暗叫不好。 世界很小,那姜二似乎就是那个姜二。 陈刘和同僚说了一声: “我们先问问这里的情况,回府衙也好和大人汇报。” 众人都点头同意。 于是陈刘先走到了那姜二的身边,问道: “可是你杀害的肖老爷?” 出乎陈刘的意料,姜二即使身受重伤,也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是。” 他又走到了妇人和男孩子身边: “你们可有辩驳?” 他们竟也都漠然地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 嗯……收队!结案! 其实陈刘已经发现了异常。 哪有杀人者如此轻松地就承认罪行的?而且家人竟也半点喊冤都没有。 依据大梁律令,以下犯上,以仆杀主,主犯腰斩,家人流放。 当然,其实最开始陈刘就觉得这事情很不寻常。 一个长工,没有任何其他准备手段,说是因财起意而杀人,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你们都看到他杀人了?有没有凶器?” 站在大厅周围的人,便有几人说自己看见了姜二杀人。 至于凶器,是一把带血的小型匕首。 于是陈刘把一应证人、证物以及肖老爷的尸首带回了京兆府,和右少尹说明了情况。 “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哦?” 在开堂之前,陈刘找到了右少尹,说了自己的怀疑。 然而右少尹却只是细细地饮茶,随后意味深长地对陈刘说道: “人证物证俱全,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这种事情,即使有蹊跷,又能如何? 难道为了所谓的真相,费劲巴力地去追查一个分明可以简单处理的案件? 陈刘却将话头一转,说道: “大人,并不是卑职多事,而是前些日子的囚犯外逃透露着古怪。我很怀疑是有人在设计咱们。” “嗯……” 说到此处,右少尹有了些许犹豫。 陈刘乘胜追击。 “大人,咱们并不是说要找事。但我们可以多等上一两日,作为证据核查,也不用担心有人说闲话。若是到时候没什么事情发生,咱们再处理。” 提及那件事,右少尹实在有些草木皆兵,加之陈刘说的也并无缺处,也就勉强答应了。 于是,姜二一家被收监在牢,肖氏一家需随时等待衙门传问。 至于陈刘,则先回了一趟家。 第二十五章 拜访钦天监 没有过多的犹豫,陈刘直接和她说了此时的情况。 姜沅听过以后陷入了久久的沉寂,未曾说话。 过了一夜,姜沅房间的灯直到凌晨也不曾熄灭。 陈刘并没有催促,不过心里其实已经下了决定。 “该吃早饭了。” 陈刘端着饭,敲了敲姜沅的房门。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见姜沅推开门来,疲倦地看着陈刘,脸上挤出笑容。 “怎么了?” 陈刘当然知道姜沅心中的纠结与矛盾。 沉沦在醉梦楼的这些年来,家里的人并没有来看过她哪怕一次。她虽然还保留着曾经的记忆,但似乎早已经没有了家的概念。 “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姜沅有些不敢陈刘,心里有着一块大石头无法放下。 “不想决定啊?那我替你决定吧。姜二我会试试救的。先喝粥吧,举着手有点累。” 陈刘看出了姜沅的心思。 不忍心的小姑娘心中还是希望能够救家人于水火,即使他们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她。 不过她又没有什么能力去做。即使说出口,又担心使她从囹圄中脱困的公子会因此陷入麻烦。 陈刘只好来上一次“只要我以为,不要你以为”的决定,替姜沅圆了愿望。 “公子……” “反正他对你也没什么养育之恩。这就当你还了的生育之恩吧,以后要如何,就看你如何想了。反正也不欠他的了。” 陈刘见姜沅还要犹豫纠结,直接就放下餐盘,用双手揉住她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 “快去洗把脸,吃了饭,记得画个妆,我带你一起去找个外援。” 姜沅见陈刘拿着餐盘走向餐桌,又重新摆了起来。 忽然觉得,似乎这里更有家的味道。 “这么感动?要不叫声爹爹来听听。” “玩的挺变态啊。” 陈刘本打算和姜沅逗趣一番,让她稍微高兴一些。 然而姜沅还没有破涕为笑,就被坐在屋檐的白九好好调笑了一番。 陈刘脸皮厚,没什么事。 小姑娘大门一关,直接羞怯地逃走了。 “话说,监正大人是不是克扣你们俸禄?” 白九顺着斜坡滑了下来,正正地落在饭桌旁边,毫不客气地吃起早饭。 这让陈刘一阵白眼,怀疑钦天监是不是吃不起饭。 “家里的哪有白嫖的香?” 失敬失敬,原来是同道中人。 白九今天来到他家,并不是突然拜访,而是昨夜里陈刘就请来的。 既然早已经觉得要查案,与姜沅说也不过为了帮她稍稍打开心结,陈刘便与白九商量了几句。 姜二杀主一案,明显能感觉到有问题。 只不过肖氏一族言之凿凿,姜二也对罪行供认不讳,京兆府也打算尽早结案。 如果不能找出什么能干预结果的铁证,那差不多就是姜二腰斩,家人流放的结果。 虽然姜二由于把女儿卖掉,姜沅在关系上已经与姜家脱离,并不会拖累到小姑娘。 不过陈刘觉得事情背后肯定有什么其他隐秘。 从囚犯出逃到姜二杀主,似乎有人在针对京兆府。 他作为京兆府的一员,自然要对这种事情有更多的了解。 “不过这类事情我并不熟稔,也不见得能帮你的忙。” 五品术士的白九,若说斗法搏杀,法阵比拼,还有些水准,但刑侦破案、鉴尸推理,实在有些够呛。 术士一道,八品至七品时,往往都会选择某个领域专精,而不是面面俱到。 虽然其他技巧并非是丝毫不懂,但却也比不上浸淫此道的老手。 “要不去找我五师兄吧?他喜欢这个。” 白九灵机一动,想起了钦天监最底层的神秘存在。 陈刘没听说这个五师兄,但听白九如此说了,也就来了兴趣。 这些日子钦天监除了白九和自己有交际之外,似乎对自己的存在就没什么反应。 况且陈刘此刻也想清楚了,反正监正如果真的对自己另有所图,他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可能,索性就什么都不管,随他去了。 “行,今天正好无事,就拜访一下钦天监。” 他与右少尹求了三天的转圜日子,所以现在并不急着去担心姜二的案子。 至于上班点卯,托人去一趟就是了。 托的那人此刻也点卯回来,正是张春。 “正好,还没吃。府衙那边没啥事,除了少尹大人说我们再翘班就把我俩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所以你这话说的,是有好几个脑袋是吗? 陈刘有点怀疑沉沦教坊司后,张春的精神状态。 张春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听说了要去钦天监,也就打算一起凑上去。 白九没什么意见,陈刘也打算让他帮自己参谋参谋,所以也没有意见。 至于房间里,偷瞄着外面的姜沅也没有意见。 她接过陈刘在谈话间又给她拿过来的餐盘快速关门,等下一刻出来就换了一身行头。 …… 今日的街道自然没有昨日一般热闹,毕竟会试放榜之后,该有的庆祝已经连夜举办,该准备二战、三战、无数战的落魄学子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估计不会有什么落榜学子回去振臂高呼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毕竟大梁国力正盛,这等口号大概只能给地方守军练兵。 “今年会试,不知怎么,一个会元没人关注,一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副榜倒是人人讨论。” 一行四人走在大道上,流里流气的张春在前开道,白九在一旁随意地走着。 陈刘则与姜沅并肩而行,偶尔会带着她去旁边的摊贩处买上一些小东西、小零食、小首饰。 “公子你看,好看嘛?” 一朵珠花发间插,低头问情郎。 今日的姜沅特意选择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嘴唇抿了胭脂。一身柔顺的黑发自然垂落,犹如风中的柳丝。 虽然不曾加上什么首饰,也不算什么惊才绝艳的容貌,但却也是极富少女气质的。 旁边的陈刘没怎么换衣服,只是一身简练的黑色运动服。但站在姜沅身边,却很是搭配。 “爱情的酸臭味。” 张春觉得自己并不该来的,早饭已经吃的不错,何必再加餐呢?有点想念教坊司的姐姐们了。 他于是没话找话的说起了会试的事情。 “据说是青阳郡的那位解元的名字。” 陈刘听到此处,忽然心头一紧,小心地问道: “萧元?” “嗯。据说他因故没有参加会试,但又不知道怎么解答了问卷。虽然并不能干预会试的结果,但太子爷欣赏其才华,便朱批礼部,添加副榜,题上了他的姓名。甚至允许他三日后参与殿试,虽不入进士,但也是特例了。” 白九道出了他知道的信息,让陈刘久久不能平静。 当日在打杆处写下的试卷,原以为是打杆处的入职测试。 虽然当时就觉得这东西有些古怪,但没想到这打杆处还能得来会试的考卷。 这与偷窃高考试卷,似乎并无差异。 只是在这大梁,毕竟没有高考的防护手段,可打杆处却显然是手眼通天。 “我昨天也听到有人在讨论他的诗词。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姜沅也插上了几句。 她虽然怎么念过书,但对读书人却是尤其的尊敬与佩服。 这诗词她无法解释,但其中的豪情万丈却好像跃然纸上,自然而生,感人肺腑。 不过她突然意识到,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这种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便立马矜持了起来。 “咱们这不也有一个大诗人吗?” “谁?” 白九的话让张春和姜沅都是一愣。 不过不等他解释,陈刘赶紧岔开了话题。 人前显圣可以装一装,但在熟人面前,陈刘会觉得很是尴尬与社死。 “白兄,你五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让我师父都感觉到恶……敬佩的人。精通丹药、医术与……等我们到了就知道了。” 白九几次停顿,都没有想清楚描述五师兄的词语。 陈刘他们也对这个人感到了更多的兴趣。 “我建议消化消化再去。” “???” 白九没有做过多解释,陈刘他们也无从得之,只能顺其自然。 城西的陈宅到摘星楼其实有一段距离,但当陈刘与姜沅逛够了之后,白九便一个传送的法阵直接抵达了钦天监大门口。 刚到这里,就看到一个男人被吊在大门,在风中凌乱。 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接一个的脚印。 “这是钦天监独特的文化?” 张春感觉也有些凌乱。 这又不是杀了贪官,要去做什么皮草人,震慑贪官污吏。 “这是要震慑震慑钦天监的二五仔。” “???” 陈刘给张春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得知了真相之后的张春觉得原本神秘莫测的钦天监好像有些塌房,只能暗暗地感叹术士真会玩。 当四人走过这位由于坑害师弟师妹而被吊的三师兄时,突然有一阵声音在陈刘心中响起: “命星微暗,恐有大劫!” 陈刘有些诧异,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发现白九几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话显然是说给他一人听的。 这声音的来源,极有可能就是这位三师兄。 “多谢。” 陈刘并不清楚他的目的,也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但既然两人素不相识,无论福祸,也还是回复了一声。 此后陈刘的心湖便再度陷入了沉寂。 他想不清楚这话背后的东西,只能暂时搁置。 外界,这位三师兄正开口对白九说道: “你果真要看着师兄在这里挨冻受饿?” “哼!呸!活该。” 白九不打算去求情,反正他崔珏一个三品术士,也饿不死。 招呼着陈刘几人进门,剩下师兄在风中继续凌乱。 进入钦天监之后,原以为是端正肃穆的场景,却只看到钦天监的弟子三两成群。 有的在操纵着火红的熔炉在煅烧着金属,有的在一堆瓶瓶罐罐直接调配着丹药,有的对着几个铁块发着呆,有点因为一点点意见的不和已经开始互喷口水。 至于扭打在一起的几个人,也没有人管,只是被警告着不要打到其他地方去。 画面太过优美,所以不甚好看,陈刘几人眼观鼻鼻观心表示没有看见。 “师姐。” 白九看到一位正在往嘴里塞着糕点的黑裙女子时,嘴脸立马有了变化,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和女子打着招呼。 这女子正是白九的七师姐,幽兰。 “你朋友?不对,你还能有朋友?” “……师姐,你别拆我的台行吗?” “行行行,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见五师兄。” 幽兰突然脸色变得有些嫌弃,丢下一枚钥匙后,直接挥手让他们离开。 白九自然知道其中缘由,不会介意。 他只是走到了陈刘身边,对他说了一声: “那个,我建议小姑娘留在这里。下面不适合女子进去。” 陈刘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白九又不会害自己。 于是他给了姜沅点东西,让她在外面等他们后,就一起向地下深处走去。 “你夫君?” 幽兰突然发问,眼睛盯着姜沅手中,散发出阵阵香味的小包裹。 姜沅听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脸上的红霞说明了一切: “不,不是的……” 第二十六章 现代科学的冲击 摘星楼,作为大梁钦天监的所在地与监正的道场,即使是西域佛国、北方蛮族、西南十万大山等绝顶势力也不敢随便窥视挑战。 大梁天下动荡的次数可能都比钦天监出事的次数还要多上许多。 而在十八年前,钦天监就发生了一件让无数术士逃离钦天监,最后还是监正满头黑线地出手,才解决了这场闹剧。 事情的起因,则是监正五弟子将臣的一次号称跨时代的发明。 “师兄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批高手的尸体,制造出了数十具僵尸。” 白九带着陈刘与张春一层层地走下楼去,并和他们说起了钦天监曾经的历史。 僵尸其实并不少见,南疆有一脉便以赶尸成名。 相传其祖上甚至炼制出了具有灵智的一品僵尸。 将臣的僵尸之所以酿成后来的事故,也并不是因为其武力如何,更不是灵性,而是因为它可以传染! “传统僵尸,只能通过撕咬才能将生人异化成僵尸,但我这一批僵尸,只需要有空气,就可以传播!” 当众师弟发问,这传播是否可控时,将臣的回答是: “当然控制不住。” “……” 又有师弟弱弱地问了一句: “那师兄,这东西安全吗?” “应该吧。” 事情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将臣的僵尸突然失控暴走,瞬间咬伤并感染了几十名钦天监弟子,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一时之间,摘星楼大乱,四面都是行尸飞舞。 钦天监剩余的战力,只能堪堪地将这些僵尸困在摘星楼周围。 大概只有将臣在一片混乱中变得有些疯狂的兴奋。 “师兄选择的时间真的是好。监正老师这么多年也没离开过摘星楼几次,他正好挑到了老师带着几位师兄师姐远去海上的日子。当然,其实本来我们也还是能控制住,但谁知道师兄还找到了一个三品的武夫。” 白九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都感觉到一阵后怕。 最后若不是监正感知到钦天监有变,回来了,这摘星楼就真的被拆了。 “真是我的好徒儿啊。” “多谢师父夸奖。” 师慈徒笑的经典场景,深深地印在了钦天监众人的心里。 以后,将臣平日里研究的地方被监正改到了地下室。 他那些个僵尸,虽然没有被监正打碎,但却也将他们封存,镇压在了钦天监的地底。 “我觉得监正大人没有把你师兄打死,已经算很不错了。” 张春拍了拍白九的肩头,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 此时,他们几人也到了地下的一处铁门前。 锈蚀的大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上面还不知怎么还有一把大锁。 白九将幽兰给的钥匙插进去,随着一声嘎吱声,大锁被打开,锈蚀的门也缓缓拉开。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群蝙蝠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并伴随着一阵喊叫: “卧槽,他妈的谁把门打开了!小九?!快抓!别让它们跑了!” 白九听出了五师兄的喊叫,以及他曾经酿成的事故,赶紧一个封禁法阵锁住向上的台阶,并招呼着陈刘两人一起抓蝙蝠。 …… “我说师兄啊,你又再整什么幺蛾子?” 精疲力竭的白九,此时心中满是抱怨。 不知道五师兄这蝙蝠又是怎么培育的,一个个地飞得这么快!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完。 拿着逮住的蝙蝠进了门后,张春更是直接再度夺门而出,手上的蝙蝠又飞了,又得抓。 “呕!陈刘我先回衙门,回见。” 稳住心神的陈刘其实也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形,也有些犯恶心。 这地底的房间里不知怎么,地面上布满了粘稠的绿色粘液,上面似乎还参杂着黑的、白色、彩的什么东西,每走上一步都能带起许多。 空气中也弥漫着阵阵彩烟,烟尘当中偶尔可以看到几个“小巧可爱”的蜘蛛,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 四面斑驳的墙壁上好像还有着什么在爬着,一只巨大的舌头直接弹出来,将几只蜘蛛连同蛛丝吞入腹中,然后消失不见。 至于旁边摆着的干尸、骨架什么的,就很常见了。 “那个啊,打了点药。如果被它们咬上一口,可以长出十分漂亮的两颗尖牙。” “直接说吧,有啥后果。” “不过被咬之后不能见光,而且得日夜饮血。” 吸血鬼? 陈刘强忍着恶心,听到了这个副作用之后却下意识得想到了这个。 看来这位五师兄,实在不是凡人。 造物主啊,凭空创造出一个物种。 就是这生活习惯,有些重口味。 白九与将臣随便聊了几句后,便给他介绍起了陈刘。 “我们有事想请师兄帮忙。” “你俩是吃多了你幽兰的糖还是你四师姐的药?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将臣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人、有事敢来找自己。 当年他还在楼上的时候,出门办事就没有一次是正常的。 至于怎么不正常,大概是事情虽然解决,但原告也有了阴影吧。 毕竟他每次都要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八只眼的蛤蟆啊,肠胃挂在体外的老虎啊,头往屁股上长的公鸡啊……数不胜数,给了众人严重的心理创伤。 “不是,正经事儿。我们这有一处凶杀案,感觉有些蹊跷,想请你去验一验尸。” 陈刘等白九说完,也适时取出了自己的一些准备。 “诶?还有酬劳?” 将臣探出一双湿漉漉的手,接过陈刘递过来的东西。 陈刘没有嫌弃……才怪。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自己记忆当中的某些法医学的东西给写了下来。 “这东西有意思。” 将臣拨开厚重杂乱、散发着臭气的头发,看着纸张上一条条的文字,眼神多了几分明亮。 他还看到了后面画了一套小巧的刀具,正契合着他平时切割皮肉的需要。 “小友很上道嘛。” “这位师兄,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将臣也不担心陈刘耍什么心眼,于是凑着耳朵过来,打算听上一听。 陈刘每说一句,将臣眼神当中的精气神就高上一分。 说到最后,他直接站起身来。 “新世界啊新世界!半辈子白活了。” …… 白九和陈刘没有待太久,说完之后就回来了。 他们走到了已经依靠一小罐冰糖拿捏住幽兰的姜沅身边,等着将臣上来。 “你和师兄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微观的世界,生物的奥秘。”——其实就是微生物。 陈刘听到白九说的那些奇特的僵尸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位将臣有可能制造出了一种生化武器。 无接触的疾病传播显然是因为更小的东西在左右。 当病毒、细菌、真菌的概念冲击这个世界的时候,别说是将臣,即使是监正也得瞠目结舌。 白九没有钻研过此道,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可对于将臣一样的生物狂热者,这是对抗不了的诱惑。 他们突然听到地下传来上楼的声音。 一群钦天监弟子都脸色一变,幽兰更是想要逃离。 可当他们看到上来的人之后,不约而同地问道: “大哥你谁?” 来人发冠整洁、体态端正,一身素净的白袍子有一种别样的儒雅气息。 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连胡子也剃了个清清爽爽。 至于那张熟悉的脸,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你们五师兄啊,还能是谁?” “你不是五师兄,你是不是夺舍了五师兄的魔鬼!我们五师兄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 一场鸡飞狗跳过后,他们最后接受了这个几乎脱胎换骨的男人真的是他们的五师兄将臣。 至于让将臣放弃原本肮脏的实验室的原因,或许是陈刘给他介绍了一番现代科学实验的要求设置。 没有干净又卫生的实验场所与实验人员,是做不出来可控又准确的结果出来的。 将臣觉得前路豁然开朗,随后直接按照陈刘的建议成了现在的模样。 将臣本身是长得极好的,若不是生活邋遢,会是很多女子的心头好。 此刻恢复真身,实在让钦天监内的弟子们都感觉到了舒服。 “走?解决了我好回来建实验室。” 将臣此时精神奕奕,十足的干劲。 若不是答应了去京兆府帮陈刘验尸破案,他现在就飞速冲上顶楼,向监正师父要回他曾经的地方,准备开创一个新的世界! 此时,其他人或许无法察觉到,楼顶的监正却感觉到了——他这位五弟子由四品踏入三品的契机,已经出现。 “他真是给了我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监正双眼盯着陈刘,眼前多了许多虚影——这是未来的无数可能。 “算了,老花眼,有点看不清。下次再说。” …… 当陈刘他们正待出发时,幽兰突然叫住了他。 “你那糖,是怎么做的?” “这位师姐想要?我这里还有一小罐的。” 幽兰一双慧眼眨了又眨,没有接下陈刘的糖罐,而是想了想之后说道: “我帮你,我要制糖的法子。” “成交。” 冰糖的制作方法并不困难,陈刘也没有想自己雪藏的意思。 用这个换来一个钦天监的高手,何乐而不为。 在这异世界,现代科学果真是降维打击。 两个钦天监的术士,就这样随便就拐走了。 不过,陈刘仍然把糖罐给了幽兰。 随后他牵过姜沅的手,准备带所有人一同去京兆府查案。 第二十七章 巫蛊之术 “师兄,你干嘛?” 当看到将臣拿起了尸体的手指,往嘴里一嘬的时候,幽兰和姜沅都不免嫌弃地远离。 至于陈刘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从钦天监来到京兆府,为查清楚姜二杀主一案。 京兆府的案件本来是不该由其他人插手的,但来的人既然是钦天监的,也就无所谓这个规则了。 刑部、大理寺、锦衣卫等部门,即使上门去请,也不见得能请来钦天监的术士协助办案,又不可能因为一两件小事去请圣旨。 京兆府的几位大人见陈刘请来了钦天监的三位术士,还是监正的亲传弟子,不免感到脸上有光。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疑惑:这位新来的捕头哪来的这么大的能量,被钦天监青睐。 这等情形,甚至可以延伸出监正的态度。 “以后看来得给陈刘和张春开个特例,没必要事事要求了。” 早上还说要把陈刘两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少尹大人,此刻已经完全变化了口风与态度。 至于查案,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 人证随时传唤、物证随时取用、尸首随时解剖。 “你们懂什么?通过味道可以发现尸体身上的一些残留的痕迹。” “那师兄你发现什么了吗?” “他死前应该吃了点油炸的东西,还没洗手。” “……” 在尸体身上细细检查一番后,将臣又先后将尸体的口腔、咽喉,鼻腔、气管以及下体等部位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中毒的痕迹。 随后就是身后,被匕首攘开的伤口。 伤口长有两寸,从背部颈椎处笔直向下。 切口光滑,没有什么血肉绽开的情形,反而向内凹陷。 刀口向内斜插下去能有一指深,割开颈椎椎骨,并继续深入,割破了气管。 拿出那把行凶的匕首前来对比,并无错误。 即使这不是最后致命的手段,但也基本可以肯定这匕首曾经插进了死者颈部。 只不过死者的面相却并没有任何的惊恐,更多的是惊愕与不相信,这并不符合窒息或流血而亡的表现。 “要么对方是高手,要么就是熟悉的人。当然还有可能是把尸体处理了。” 下一步,将臣就打算将尸体拆开了。 陈刘赶紧带着两位女士出门,一同去监牢里看被暂押的姜二一家,留下白九和张春陪将臣解剖尸体。 “妈蛋,就两个姑娘,全给他拐走了。” 张春心中满是牢骚。 虽然这两姑娘都不能碰,但总比在这里陪着两个大男人,还有一具行将破碎的尸体要好很多。 …… 据说昨夜,姜二发疯,还打伤了给他们送饭的狱卒。 “要不要掩一下?” 陈刘将自己准备好的帷帽放在手中,询问着姜沅。 他也不确定她想不想与家里人见面,或者正面相见。 犹豫纠结了一番,姜沅最后还是接过了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京兆府的监牢其实并不如何夸张,没有什么天罗地网,也没有什么高手戒备。 毕竟正常情况,京兆府对犯人仅做暂时收押,当案件结束后就要转交刑部或大理寺,亦或是锦衣卫诏狱,再做关押。 不过不管如何,他们现状是:除了要砍头的时候需要喝其他部门交涉之外,也就只有年终的罪刑复核与三年一次的京察,其他也就没什么沟通了。 若不是前几日囚犯出逃,搞得京兆府上下人心惶惶,牢里都不见得会有什么人值守。 “这是少尹大人的批文,我需要提审姜二等人。” 门口值守的警卫接过批文,细细看过之后才将陈刘等人放了进去。 他们倒是感觉两名女子有些奇怪。 毕竟一个虽然长相清秀,但胸口一马平川,毫无兴趣。 一个拿了帷帽遮了相貌,明显鬼鬼祟祟,另有心思。 但既然有了批文,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管,直接放行。 幽兰感觉到了他们深深的恶意,于是在他们身上加了点料。 不一会儿,他们就身上瘙痒难耐,满身红肿,苦不堪言。 “哼!” 陈刘其实也感觉到了那两人的眼神,也猜到了幽兰的报复。 感慨术士手段真多的同时,也不敢再看幽兰那边,往姜沅那里靠了一靠。 果然,只有温暖可爱、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会暖人心胃。 入得监牢,没有理会其他的囚犯,拿了钥匙,他们直奔姜二一家被关押的地方。 他们由于犯了杀头流放的罪过,自然不可能随意地关押,而是被关在了地下的深处。 “娘……小春……” 看到了家人的一刹那,姜沅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轻轻地呼唤着。 此时,幽兰才反应过来。 难怪这小子怎么这么心热,敢情是来救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的。 只不过,那监牢里的三人,一个个失魂落魄。 外面有任何的动静,似乎都不能吸引他们任何的注意。 “娘,我是沅儿啊。” 陈刘没有阻止姜沅的呼喊,只是在打开监牢的门之后,把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幽兰?无所谓,一个术士应该不用自己担心。 可无论姜沅怎样呼喊,都不能看到对方的一点反应。 “中了咒。” 幽兰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情况。 “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是有点怀疑,这种似乎太过显眼,即使是有人陷害也不该这么简单。” 陈刘当初见到姜二几人的时候,就推测他们是中了某种手段。毕竟他们的反应明显与正常人不一样。 只不过,若是说栽赃嫁祸,感觉又没有什么动机。 一个农户长工,能有什么好陷害的? 谋求被害人的财产?虽然也不是没可能吧,但做的这么显眼,还把官司惹到京兆府,就很不明智了。 “我想你应该是想歪了。其一,如果他们不是你的……故人,依照这几个衙门的尿性,有证词证据,当然是立马结案,过几天就问斩;其二,这并不明显,所有咒术若没有遇到术士或者道士,大多都看不出来。行为怪异并不是证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陈刘被幽兰一说,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原来幽兰师姐还会咒术?” “什么还会?我学这个的。” “可白九说……” “说什么?” “没什么。” 他说你是钻研做饭的厨子,以及天天准备饱餐一顿的干饭人。 陈刘讲兄弟情义,绝对不会为了一时痛快而出卖…… “这咒能解。” “好嘞姐,他说你是饭桶。” 好兄弟,每逢清明我会给你烧纸的。 “小九子,你等着。师姐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 蹲在将臣旁边的白九突然感觉到脖颈一凉。 “是不是窗户没关?” 可他看向四周的时候,却又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风。 “难道中邪了?” 此时,没有理会师弟撞邪的将臣从尸体的咽喉根部,拎出来了半只还没有完全分解的小虫子。 “蛊虫。” 他又剖开了死者的胃部、肠道、肺部、心脏甚至脑子,在血管里面都发现有一些蛊虫尸体的残渣。 “现在看来,那伤口之所以内凹,是因为这人早已经死了。那刀并不是致死的原因。” …… 监牢那里,幽兰也正好收功。 她从三人脑袋里抽离了一抹淡紫色的雾气,随后他们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在陈刘震惊的眼神当中,幽兰一口把淡紫色雾气吞了下去,还打了一个饱嗝。 “女侠好胃口!” 至于姜二三人恢复神志后的震惊、慌乱以及哭爹喊娘,得知杀头、流放在即的恐惧与喊冤,都是正常反应。 陈刘拦住了想要过去的姜沅,随后对姜二说道: “你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再喊一句,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姜二一时噎住,姜家的几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至于姜二随后颤颤巍巍地叙述,还是有一点价值的。 “我看到了老爷和夫人、少爷在聊着什么,随后便争吵了起来,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再然后。就到这里了。大老爷,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陈刘心思一动。 难道真的是肖氏与肖老爷的儿子等不及,杀了他好分财产? “嗯,我知道了。” “大老爷,光知道不行啊,您得替我申冤啊。” 申你大爷,要是只有你一个人,直接丢牢里等死。 若不是为了姜沅,他可没心思理回卖女儿喝酒的人渣。 陈刘踢走了姜二,随后塞了几两银子给监牢里的衙役,请他们将姜春与他母亲换到一间干净一些的牢房。 姜沅似乎对她的娘亲与弟弟,还是眷念的。 封建家族,女子和儿子又能有什么力量对抗大家长呢? 陈刘拉着有些不舍的姜沅,离开了监牢。 “幽兰师姐,你知道这咒术大概是什么人能下吗?” 跟上来的幽兰稍稍思考,便回答道: “可多了。比如东北的萨满、北边蛮子的巫师、南疆的巫蛊、道门、妖族。佛门其实也有,儒家的言出法随理论上也能做到。当然,最强的,还是我术士一脉。” “……” 真是无时无刻没有消失的鄙视链。 所有鄙视链的位置大概会因为自己的流派有所差别,但恒古不变的就是:粗鄙的武夫。 敢情这咒术,除了武夫都会? “不过,这东西比较特别,最有可能是来自南疆的巫蛊。” 第二十八章 灭门大祸 巫蛊,分为巫和蛊两种。 虽说往往并不会区分得这么细,但这两个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巫术类似于道术、法术,乃是利用天地时令规律,以呼风唤雨、移山搬海。蛊则是驾驭万千虫族的技艺,蛊与御蛊之人是两个独立却紧密联系的存在。 若说巫蛊之术,也因专精不同,有两座大山。 巫术的圣地在北边蛮子的巫神山,蛊术冠绝天下的地方则在南疆的万毒窟。 两地虽然并不排斥另一方,但其术法蛊虫却有着极为鲜明的差别。 京兆府内,钦天监术士将臣与幽兰从姜二一案当中得来的线索,指向的便是那座蛊术的绝顶。 “似乎这水平并不高。” “嗯,应该是个新手。” 两位术士通了一下气,下了相似的结论。 肖家老爷尸首当中找出的虫子,是一类很普通的尸虫,驱使起来并不困难。即使如此,他也未曾将蛊虫清理干净,也不曾磨灭其踪迹。 幽兰则觉得那巫咒术法的“味道”纯度不足,吃起来并不如何,再加上术法的痕迹太重,最多也就是七八品的巫师。 “巫术、蛊术都不精通,估计是在南疆混不下去才来到中原。” 将臣已经将破碎的尸块重新缝纫在了一起,同时也对这个幕后之人的水准下了结论。 南疆的高手,若是要毁尸灭迹,能用千重手段,可以让人查不到半分踪迹。若是要操纵活人,也有万种方法,看起来如正常人一般无二。 不过南疆的巫师、蛊师竞争都尤为血腥、激烈,稍有斗法搏杀,可能就是千虫挠心、万魂蚀骨。 “就这人的本事,估摸着在南疆可活不了多久。” 陈刘得到这个讯息,其实已经可以用来推翻此案。 那匕首上虽然确实有姜二的指纹,匕首也确实插进过死者的颈部,但致死的伤害还是那蛊虫。 只需要让将臣写个验尸报告,幽兰附上咒术的说明,就可以成为铁证。 不过,陈刘该不急着揭开真相。 他的目的,还是要缉拿幕后的凶手。 “肖氏一族言论都如此统一,言之凿凿,应该要么是也中了招,要么就是他们脱不了干系了。” 将臣结束了解剖,飞快地写完了验尸的报告。 然后他给了陈刘一只黑色的甲虫,表示自己就不掺和接下来的事情了。 一个三流巫蛊,不值得三名术士齐齐出动。 他打算回去,建立他的生物实验室。 “八师弟我带走了,反正也算半废了。师妹,你……” 将臣本来还想说两句公道话,却被幽兰的一记眼神给咽了回去。 至于瘫倒在一侧的白九,大概是不会想到是陈刘这个浓眉大眼的大耳贼出卖了自己,害的自己肿得跟猪头一般。 陈刘作贼心虚,赶紧劝慰一番,和将臣告别。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幽兰没有爆出他的身份。 留下的外援,也只剩下了飞机场,哦不,幽兰一人。 “我怀疑你也想和小九子一个样。” “怎么会呢!幽兰师姐可是世界上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 幽兰一脸嫌弃地看向陈刘,转过头就对姜沅说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瞧他这个样子!” “没有啊,我觉得君子进退有度,很有风范的。” 姜沅虽然也掩嘴轻笑,但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还是坚定地支持自家公子的。 “……没救了没救了。” 一行人当中没了白九,走法阵去城外已然不方便。 虽然幽兰也有类似的手段,但比不得白九法阵专精,所以还是选择徒步前去。 陈刘先将将臣留下的报告递给了少尹大人。 今天的少尹脾气竟然相当的和顺,还嘘寒问暖,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衙门帮助的。 大人,我还是喜欢你说要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样子。 批判了一下人脉主义后,陈刘也光明正大的享受了这种便利。 “张大哥,咱们以后可以一三五弹性上班,二四六间歇性上班了。周日正常休沐。” 大梁的官员并没有实现五天工作制,往往是上六天,休沐一日。工作时间,若无紧急事务,大概是级别越高工作时间越短。 至于陈刘这等扯虎皮拉大旗的,少尹大人给了充分的理解。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可以允许陈刘二人随心上班。 “嗯……可是我的月俸不太够。去不了教坊司的日子里还是办办案消磨时间吧。” “……你要不要找个老中医补一补?” 陈刘真诚的关心,以及对他身体真诚的怀疑。 他怀疑有一天他会死在女人肚子上。 自从尝过鲜之后,醉梦楼已经满足不了张春了。 张春却觉得自己身体杠杠的,丝毫不慌。 更何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城外,离京城并不远的城郊,肖家是十里八方很是有名的富绅。 肖家的老爷坐拥良田八百亩,更有桑林、果木连山遍野。 无数的贫穷农户都依靠着租借肖老爷的土地生存,临近村落的乡里也大多都仰仗着肖老爷过日子。 不过,肖家老爷虽然极富钱财,但心思却并不坏。 每隔一段时日,肖老爷都会架设粥棚,接济乞丐贫民。 无数人艳羡肖老爷,但很少人说他的坏话。 所有人觉得唯一让肖老爷忧心的,就只有他的独子,那位纨绔少爷肖景升。 肖景升没有肖老爷那般的善心与节俭,而是目中无人,花钱无度。 吃喝玩乐,整日里无所事事,碌碌无为。 正经事一个不会,但吃喝嫖赌,却是样样精通。 肖老爷多次劝诫,肖景升都不听,肖夫人还多次为儿子打掩护,最后只能父亲是受人尊敬的名士,儿子却是无数人吐唾沫的混混。 然而前几日,有一名褐色粗布衣着的佝偻老人找到了肖景升,和他说了几句话。 不久后,肖老爷便突然暴猝家中,凶手据说是一名肖家的长工。 又过了一日,那长工已经被京兆府收押,说是与刑部核验之后便要问斩,妻儿流放。 “死老头子。这回没人管我了吧。” 原本属于肖老爷的位置,此时已经被肖景升坐上了。 他恶狠狠地对着并不存在的父亲骂着,心里充满了满足的快意。 他的母亲,肖夫人,看着儿子的模样,有些痛心。 那一日,她撞破了儿子与丈夫聊天,聊着聊着他们再次争吵了起来。 当她打算过去劝架的时候,她看见儿子往丈夫要喝的一盅补药里加了些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丈夫喝了那盅补药,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儿子杀死父亲之后,便有些癫狂地狂笑! 他不听地向父亲的尸体咒骂着,说着最恶毒的话。 可时间久了,他的话渐渐又少了起来,声音也低了下来。 最后,他瘫坐在父亲身边,双眼无神。 肖夫人此时站了出来,她死了丈夫,自然不可能让儿子再担责被抓。 他们联系了那名佝偻老人,设计了一切,也就到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儿,你以后别再去做你爹不让你去做的事情了吧。” 肖夫人虽然没有阻止那结果,但也不愿意让儿子陷入疯狂,她也像曾经的肖老爷一般劝诫着儿子。 可下一刻,肖景升突然转过脸来,面目狰狞,蹲在了那座位之上,向母亲吼道: “你也想管我?!” “不不不,娘没有这个意思。” 肖夫人也害怕极了。 她怕儿子杀疯了眼,杀完父亲之后再杀了自己。 就在此时,那个佝偻老人又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先生!” 肖景升看到这个老人,连忙就像一只宠物一般靠了过去。 老人摸着他的脑袋,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叹息了一声。 “老先生,您这是?” 肖夫人小心地询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我好像没时间了。没想到钦天监又插手,只好换个麻烦给他们找一找了。”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佝偻老人将放在肖景升脑袋上的右手掐向他的脖颈,稍稍一用力,折断了他的脖子。 “不!!!” 肖夫人怎么能想象出这等变化。 上一刻还活生生的儿子,下一刻竟然就咽了气。 可在悲痛欲绝的同时,她更意识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佝偻老人对这种情形见了许多,觉得没什么玩味,也不愿意再脏了手。 于是,他给已经咽气的肖景升塞下一只蛊虫。 随后,已经死去的肖景升的眼里透出阵阵黑光,失去活力的肢体再次扭动,一步步地向着肖夫人走去。 “不,不,不,景儿不要!” 鲜血翻涌,点出点点嫣红的彼岸花。 烈火烧灼,无数的生灵在炙烤中化作飞灰。 “呵,人性。” 焚掉整座肖家的佝偻老人轻蔑一笑,随后便赶在其他人到来之前远离了此地。 陈刘等人看到远处的火光,立马认识到的事情不对,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整座肖宅已经焚毁了大半。 废墟当中,一具具烧成黑炭的尸骨已经认不清面容。 那原本的大堂处,一具没有半分血肉的黑炭骨架静静地躺在地上,在她的旁边,是一具虽然没有烧坏,却跪在地上的肖景升的尸首。 第二十九章 吃软饭胃口好 “……” “……” 京兆府上上下下都陷入了沉默。 刚解决了囚犯出逃问题的众人,又遇到了更为棘手的案件。 肖家全族上下一百多口人,在须臾之间被烧成了灰烬。 更可况,这场案件就发生在京城附近,天子脚下。 京兆府从接手这案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重新回到了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巨坑当中。 两位少尹两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之前他们还在觊觎着府尹的位置,现在又重新陷入还能不能保住乌纱帽的旧循环。 “陈刘呢?” “他还在那里,说是有眉目。” “真的?” 这等灭族的惨案从古至今都是难以处理的。 幕后之人一定是有实力傍身的江湖好手,他们敢在长安城外做出这种事,也就证明了他们的底气。 整个肖宅付之一炬,不知还能有多少线索能留存。 即使能有线索,也不见得能找到幕后的凶手。或许他早已经逃之夭夭。 他们可不一定像京兆府一般,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 “唉,先查吧!真是多事之秋啊。” …… “他们就这么想要这个位置?” 李晚也得知了京郊附近的灭门惨案,并知道这案子又落到了京兆府的头上。 这让太子爷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并非不清楚有人再故意针对京兆府,但他现在的这个位置决定了他在很多时候只能装聋作哑,没办法施以雷霆之怒。 “虽说京兆府的权柄一削再削,但毕竟是皇城之外的执掌之一。他们如此想要换上自己的人,也实属正常。” 与李晚一同散步在御花园的范蜀,听到了太子爷的感叹,便接话回答道。 京兆府在外界看来自然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即使职权一削再削,京兆府尹也是能够参与内阁,在国家大政方针上说的上话的存在。 此时风雨摇摆的京兆府,也是最好安排自己亲信势力的京畿部门。 “算了,不管他们了,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太多意思。对了,听说周至要举办一场诗词会?你们国子监有没有想法?” 京兆府的问题,李晚早已有了谋划。 虽然此刻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仍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钓鱼嘛,得放长线,钓大鱼。 他此刻有些兴趣的,是那位来到京城之后就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院君子,突然有了动态。 “这位君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心思。之前未曾听闻周至长于诗词。不过国子监会派几位学子前去参加,酌情赋诗。” 范蜀回答道。 李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书院与国子监明争暗斗,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虽说诗词一道并不能决定什么,但是让对方拔得头筹,总会有些隔应的。 “你说要是那萧元突然出现,会不会搅得所有人都做不成诗?” 突然想起了那位神秘的诗才、全才,李晚饶有兴致地问道。 虽然从上古至大梁一朝,诞生的诗词歌赋数不胜数,而且精品也不在少数,但大多是时间的累积。 往往一位诗人有一首传世之作,名留青史已经算是极其了不起的事情了。 像萧元这样的,乡试、会试连续数首诗词都不愧为旷世佳作,千百年来都没见过几个。 如果是他真的出现,那当世,应该没有几人能和他在诗词上掰掰手腕。 “要是那样,就有意思了。” 范蜀也希望着萧元能出现。 …… 萧元的真身,此时可没心情抄什么诗。 毕竟看着一场大火杀掉上百号人,幕后之人还逃之夭夭,陈刘便很是气愤。 现场还能有价值的唯一痕迹,只有那还未曾被烧焦的、跪在地上的尸体。 “这人中了巫术和蛊术。” 幽兰看了看尸首的眼瞳与四肢,又点了点尸体的脑袋,察觉到了他未曾被大火炙烤的原因。 “他身前中了巫术,并不是如何厉害,简单的迷乱心智的咒术。死后似乎被中了尸蛊,被人操控了。在他旁边的尸体,应该就是被他咬死之后才被烧了的。” 陈刘听着幽兰的分析,心里也有了计较。 只不过单凭这些线索,并不能抓到那个人。 “嗯……嗯?” 就在陈刘有些困顿的时候,他的肩头,那只将臣给他的黑色甲虫突然飞了起来,落到了那具尸体旁。 它在尸体的头上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爬过脸庞、胸部、腹部与下体,最后冲着尸体心口的位置用力一钻,一咬,一只蠕动的灰白虫子被甲虫咬在口中,随后撕碎吞咽了下去。 甲虫吃完那蠕虫之后再度飞了起来,悬停在众人身前,似乎在讲: “发什么呆呢?快点跟我出发!我带飞!” 陈刘从没有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甲虫,幽兰则给他解释道: “五师兄向来都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甲虫吃了那蛊虫之后,或许能够感觉到蛊虫与原主人之间微弱的联系,从而实现追踪。” 于是,众人赶紧跟上甲虫。 这甲虫飞的速度极快,甚至让陈刘有点追不上的感觉。 “哟,小伙子不行啊。就那么两步就开始喘?” 幽兰走起来相当地轻盈,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术法形成的光点将她轻轻托起,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跟在陈刘身边的张春没有落井下石,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在教坊司待得太久,大半的精力都丢在那里了。 陈刘忽略了飞机场师姐的嘲讽。 一个五品术士说九品武夫?鄙视武夫也没有这么鄙视的吧! 不过幸亏他们在出城之前把姜沅留在了城里,否则现在若是要照顾她的话,就不方便了。 “幽兰师姐,你觉得对方修为能有多高?” 陈刘边快速奔跑,边问着幽兰。 “也不高,可以说本事稀烂,大概也就能单挑一百个你吧。” 钦天监的术士都这么皮吗? 这一句话大概也把陈刘噎住了。 随后的追踪,他也便识相地把嘴巴闭上了。 …… 在离肖家百里外的一处山林,佝偻老人正放飞了一只鸽子,与上面说明着此次的事情。 上面的意思,本来是通过这个破绽百出的案子,让京兆府在忽视下随意将姜二斩首,随后让御史台弹劾京兆府的主要官员。 等京兆府官职空缺,好趁机把控京兆府衙门。 至于怎样安排人,如何把控,就不是他这样一个底层人物有资格知道的了。 “该死的钦天监。” 本来按照这种方法进行下去,他早已经远遁,根本不用返回肖宅,将他们一家灭口。 灭口之后追责京兆府,虽然会让人看出问题来,但却也可以达到目的。 灭人满门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但这里可是长安,随时可能…… “怎么才跑到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声音幽幽然,却让人觉得很是惊悚。 “不好!” 佝偻老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这种传音之法就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连忙抖出身上蛊虫,用作掩护,给自己加上神行的术法,赶紧向远处逃窜。 不过,他还是晚了几步。 一名黑裙女子已经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笑意满满地看着手段齐出的佝偻老人。 “好多虫子啊,我好怕啊。” “……” 佝偻老人见对方只是一名女子,虽然很是奇怪,但他犹豫一番以后还是决定先将其制住,再逃离。 否则被这个尾巴牵制住,若是后面还有追兵,则性命休矣。 他口中喃喃有词,念出了驱虫的咒语。 只见被他洒落在地的无数蛊虫,得到命令之后立马就向那棵大树围去。 然而无论是飞虫还是爬行的蛊虫,在接近黑裙女子周围一丈的刹那就会瞬间爆裂而亡,化成一道血雾。 “这气味,真难闻。这毒,也真无用。” 本来见对方杀掉蛊虫,佝偻老人还有些兴奋,以为计划得逞。 那些低级蛊虫本身,即使数量庞大,但只要遇到一个稍微有些修为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大用。 能够对八九品高手造成威胁的,其实是他注入到蛊虫体内的毒素。 可当佝偻老人看见对方如此轻易就防御住了万千蛊虫,毒素还丝毫不起作用的时候,立马意识到了对方不是自己可以对抗的存在。 心一横,压住内心的欲望,吐出一口心头血,落入大地。 随后一只与老人一般大小的蜈蚣从地底钻了出来,口器当中的毒液落在地面,瞬间就将四面的土地腐蚀。 “给我上!挡住她!” 佝偻老人没有寄望于这只蜈蚣可以挡住这名黑裙女子,他在放出蛊虫之后,直接就打算遁地逃离。 不过,下一刻…… “怎么?不欢迎我啊?” 他感觉到一只寒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轻易地把自己的脖子扭断,就像他将肖景升的脑袋折断一样。 在那棵她原本落座的大树下,那只蜈蚣已经死去,脑袋的额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流出了脑髓。 “幽兰大姐,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当陈刘两人姗姗来迟的时候,幽兰已经坐在了一旁,拿着冰糖吃着。 佝偻老人则已经瘫倒在一侧,脑门上有一抹淡淡的幽蓝色的花朵。 张春拍了拍陈刘的肩头,说道: “我只能说吃软饭无敌。” 第三十章 三藏法师 “女侠,我们做朋友吧。” 陈刘两人当了路人甲,歹徒已经被制服,地上还残留了一些血水,以及一只被爆头的蜈蚣。 眼前磕着糖果的幽兰,坐在树上随意地摆着双腿。 这种躺赢的感觉,很不适,却又很舒服。 陈刘附身下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佝偻老人,而那只将臣的甲虫,也飞到了老人的鼻尖,确定了他就是他们在追踪的那个人。 “这花?” 他注意到在佝偻老人的额间,又一朵幽蓝色的花朵在淡淡地闪烁着光芒。 幽兰随口解释道: “刚才想顺便审一审他,结果没成想他身上设有禁制。涉及到隐秘的信息,只要一问,他的脑袋就要炸。本来想着任他炸了得了,但你俩应该要拿他回去交差,便给他下了了封印。” “不是,我是想问是因为这花是幽蓝色,你才叫幽兰的吗?” “……” 她确定陈刘在犯贱,但他这贱居然犯对了。 幽兰原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不重要。 她现在这个名字,确实是在九品升八品的时候,根据术法的性质决定的。 那幽蓝色的花朵,确实是她名字的由来。 不过,幽兰不打算这么白白被戏弄。 她也要玩上一玩。 “你说要是我把你俩在这里杀了,会有人知道吗?” 张春表示与我无关! 陈刘则认真思考,回答道: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张大哥估摸着就曝尸荒野了,但我家小沅儿,应该会来找我,或许能有个衣冠冢。” 张春表示你他娘的不能给我立一个?单身狗坟墓都不配有? 幽兰仔细想了想,说道: “那把姜沅也杀了,先煎后杀!” “那敢情橘势大好。” “什么意思……” 两个人的犯贱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瘫在地上的老头子已经醒来了。 张春上去就是一个滑铲,给老头子踹飞去三四丈远。 陈刘和幽兰一阵白眼,张春发泄完了就拖着佝偻老人的后腿,一路地拖行远去。 一路上的碎石、灌木与其他尖锐、肮脏的各种东西,不停地划过佝偻老人的身体与脑袋,而被封印的他,却丝毫都不能反抗。 几个人当然不在乎,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 上百号人命,若不是还有用,他们并不介意挫骨扬灰。 …… 京城内,打杆处,准备了一些时日的袁平打算先出门去,看看那位说要学刀的人,学得如何。 袁平还打算教他一些实用的法门,免得打杆人的考核没过,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记得他好像是京兆府的捕头……去看看。” 袁平关上破破烂烂的大门,在上面贴了一个“暂停营业”的告示,腰间别着一把教学用的朴刀,便向京兆府衙门走去。 与此同时,在钦天监的顶楼,老监正先后迎来了两拨客人。 前面的,是一名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更是灵鹫山之外,唯一被称为三藏的佛门大法师。 律藏、经藏、论藏三绝者,整个佛门历史上都不曾有多少。 佛陀之外,大概只有灵鹫山的东来佛祖、大智慧灵光菩萨与这位玄真法师,可以称为三藏。 “阿弥陀佛,监正施主,许久不见了。” “上次还是在上次了啊。” “施主还是这么幽默。” 监正也没什么兴趣和玄真法师东拉西扯,于是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从昆仑至此,所为何事?” “为白莲菩萨而来。” 点了点头,监正自然清楚这位玄真法师与那位菩萨之间的关系。 当年,玄真朝圣,想要前往灵鹫山拜见佛祖,求取真经。在这一路上,他遇到的很多劫难都仰仗白莲菩萨才得以脱险。 佛门虽然讲究觉悟入灭,但对这种恩情却也不可能忘记。 至于白莲菩萨之所以四散为十二颗莲子的原因,监正自然也知晓,但他并不打算做什么。 佛门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没必要去掺和。 毕竟佛陀要是发怒起来,确实很是难搞。 “你想要做什么?十二颗莲子已有其九被灵鹫山得了去。你手中的那一颗,也无济于事。” “贫僧打算将手中的莲子交给一位有缘人。” 玄真法师双手合十,默念佛号,随后手中多出了一枚与醉梦楼后院的那颗莲子一般无二的莲子。 听他如此说,监正有些诧异,问道: “你就不担心他把莲子交给他们?” 玄真法师点了点头,然后将那莲子慢慢从手中送出,落入到了那一片烂泥池当中。 “贫僧能不能求监正一件事?” “你要我帮你挡住灵鹫山?这不可能。” “并不是,贫僧希望监正能帮助那位施主度过以后的生死劫难。当然,贫僧不会让施主白白出手。” 玄真法师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金箍,将其重新化作了一枚不大不小的圆环,递给了监正。 其他人不清楚,监正却明白这东西的来历。 这东西与消失的道尊有关! “嘿,这么大方?你家里那个愿意?” 说到此处,玄真法师罕见地有了一丝无奈,却也不会抱怨什么,更不会说她坏话。 监正也没有继续调侃,回答了玄真的请求: “我只能答应你,限度之内会帮他。” 玄真法师没有计较所谓的限度是什么,点头答应后与他答谢了一声,随后从摘星楼上消失。 监正还没有喘息片刻,又有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灵鹫山,明面上来的是一位罗汉,一名金刚。” “随他们就是。若是有菩萨到来,我会出手。” “嗯。” 将要离开京城的奉帅来到摘星楼,便是为了这个答案。 菩萨乃是二品,若是他不在,钦天监又不出手,对付起来会相当麻烦。 三四品的罗汉金刚虽然也是绝顶高手,但总归不敢在京城乱来,一切都得遵守规矩。 “你刚从灵鹫山回来,这又要去……北边?!” 监正看向前方,看到了什么,不免也有些诧异。 这人,真的是柿子专挑硬的捏。 “嗯,李晚似乎有些心思。我打算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带几人?” “我一人。” 霎时间,两人陷入沉默。 北地不比佛国,相比起来更为凶险。 佛国无论如何,会讲究一些戒律约束。北地蛮子可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任何约束。 监正和奉帅两人除了一些意见相左,私交并非不行。 大概两人都秉持着,把对方熬死的冲动吧。 监正也不愿意奉帅在北地折戟沉沙。 “这个给你。” 监正将刚从玄真手里得来圆环给了奉帅。 这东西虽然除了封禁之外并不清楚有什么用,但既然与道尊有关,就不是轻易能够打破的东西。即使是作为护具,也犹如神器一般。 奉帅也毫不客气,拿了过来。 反正要是这事情真成了,钦天监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走了。” 监正看着奉帅消失,不免得一声叹息。 那北边,又怎会是一件道尊的宝物可以左右的呢? 佛陀之外,那巫神也不是善茬,更何况北蛮子还和…… “砰!” 监正正在思考的时候,楼下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整座摘星楼都因此而发生了震动。 楼下的将臣冲出他刚准备构思的实验室,骂道: “哪个狗东西又炸炉了?!” “师弟,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即使是将臣也感觉到后脖颈一凉,随后摸摸地将大门关上: “我最近耳朵好像不太好,怎么好像听到了我最好的师兄的声音,我一定是太想他了。” 砰的一声,大门紧闭。 其他人见到是二师兄搞出的幺蛾子,也立马作鸟兽散,没什么骂娘的冲动。 “师兄,这是?” “闭嘴!除非你想坐火箭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否则就别说话,千万不要和二师兄有过多纠葛。” 众人想起了当初被支配的日子。 二师兄浪淘沙,名字文艺,玩的却是火药,更是小心眼。 稍有人说了他的坏话,就可以免费获得炸裂的感觉。 几年前,二师兄闭关,准备参破二品的奥秘,做出更震天动地的炸药。 也正因为他的闭关,才让钦天监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 包括监正。 此时监正左右思量,直接一把捞起了晋升失败的浪淘沙,将他一掌送向奉帅消失的方向。 “你随他去北地,或许可寻到你突破的机缘。” 虽然这话是随口胡诌,但这事却确实有道理。 在京城这小池塘里养不了这么大一只王八。 那北方的蛮子,倒是想炸就炸。 反正奉帅只有一人,也不怕他惹麻烦。一个三品的术士小崽子,也没法在奉帅的手下弄出什么花活儿。 “幸好幸好。” 监正也长舒一口气。 二弟子与所有弟子一样,头铁。 他平日里实在也是头疼。 这就当是奉帅那枚金色圆环的交换吧。 与此同时,陈刘也回到了京兆府,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打杆人。 “嗨……袁大哥……” 如果眼神能杀人,陈刘大概已经被剐了无数遍。 袁平看了一眼就知道陈刘完全没有重视他的话。 左边一个淡青袍的姑娘,右边一位黑裙姑娘,纵享齐人之福。 “挺会玩啊你。” “你听我狡辩……呸,听我解释。” 有如被抓奸在床的丈夫被妻子拖走,陈刘告别了好友,随着袁平离开了京兆府。 前途未卜。 第三十一章 练刀 陈刘的狡辩终究没有被袁平认可。 即使他费尽了口舌,说明这段时日都是公干,姜沅和幽兰都是意外,袁平仍然不信。 “你这话我信七分,另三分分明就是沉湎微柔乡,乐不思蜀了。那幽兰,监正的徒弟,估摸着你还没有拿下来,但那姜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俩关系不一般。” “这么明显吗?” 袁平没有再理会陈刘,而是带着他前往郊外,进行魔鬼训练。 …… 留在京兆府的众人,除了姜沅之外,也没什么人担心陈刘的安全。——袁平的样子,就不像是有恶意,而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师父。 事情结束,幽兰也告别了众人,回到了钦天监。 张春将那佝偻老人拖进了监牢,打算让他试一试各种刑法的滋味。 御史台确实有给事中以此事弹劾京兆府上下,但却被太子爷压了下来。 毕竟凶犯已经被缉拿,即使仍有监察不当的过失,但也已经影响不了太多。 那给事中本来还想跳上蹦下,被太子爷找了个由头,外放到边塞去数沙子了。 言官们本想因此为契机,好好刷一波存在感,即使是挨上一顿廷杖也在所不惜。背后的某位存在也希望给李晚上点眼药。 然而刚走到皇宫外,就遇到了首辅老爷子。 “退下吧。老夫今天出门看了黄历,并不适合找死。” 首辅的出现,有如一根定海神针,将这群所谓的谏臣都吓住了。 他们敢以祖宗之法压制太子爷,即使血溅五步也可以青史留名。可对于眼前的这位年老体弱的老爷子,却不敢造次。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半的文官集团站在任何一方的对立面。首辅若是想让两三个言官消失在朝堂,乃至从这个世界消逝,都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谁能够忽视首辅一系的巨大力量。 这是当今昭武皇帝陛下给予首辅的绝对信任! “老首辅,您怎么来了?” “你甭管我来不来。记得告诉他,其他的我不管,但京兆府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动。” “是是是。” 这几个前一刻还想着逼宫的言官,只能悻悻地离开皇宫。 首辅可以不是自己的助力,但绝对不能把他推到对立面去。 首辅的中立,这是皇帝、首辅、太子与所有人之间的默契。 内阁中,李晚正饮着茶,并吩咐太监将西域使团送来的出使文书,以及一些小的西域物产送予首辅。 “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晚自然知道首辅出现的原因。 那些勾搭外邦势力的人竟真的以为,京兆府已经是一块随意撕咬的肥肉了? 在所有势力之中,中立的力量是最大的。京兆府便是刻意从京畿各部当中摘出去,作为中立的存在。 中立力量的领袖,就是执掌内阁四十余载的老首辅于海。 “老爷子确实是朝堂的定海神针。即使我与其他人争得再厉害,于老爷子也能够保证朝堂的运转。” 李晚并不知道父皇为何会给予首辅这么大的信任,但他并不打算干扰现在这个局面。 他的基本盘已经落好,其他人若是要与他对弈,便大胆落子。 他的眼界,早已经不止于这西京长安,而是远在千万里之外! “来人,着太常寺备礼,十日后准备迎接西域使团。通知礼部,三日后,殿试。” “喏。” …… 在京郊附近的一处山谷当中,有一川瀑布飞流直下。 陈刘当即吟诗一首,企图转移注意力。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看向袁平,却见他面色冷淡,随后一脚就将陈刘踹到了瀑布之下,并把一把朴刀随手甩向瀑布下的一块巨石。 这朴刀有如削泥一般没入石块当中,笔直地站立在瀑布之下,任由水流冲刷。 “别跟我整这些没用的。过些时日出任务,你再这样就等死吧。” “任务?” 陈刘的垂死挣扎并没有成功,袁平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想法。 “七天归你,三天我来。” “什么意思?” “七天的时间你自己练,剩下三天我出刀,你接招。” “能不能换种方式?” “也行,我一刀下去,干净利落,一点都不痛苦。” 陈刘于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 这前七天的训练也算简单。 瀑布下先站稳,然后把刀拔出来,之后每日挥刀,直到精疲力竭。 “那我要是第一步都做不到呢?” “那只能说你的妻子银子,我帮你照顾了。” “谢谢你啊。还是免了,光棍一条。” 陈刘虽然相信袁平不会真的杀了自己,但肯定不会让自己好过。而且既然出了任务,估计确实会有风险,否则他也不会专门找过来。 他打算按照他的方法训练先。 片刻后,“砰”的一声,陈刘直接被巨大的流水力量给撞了出去,撞得七荤八素,然后顺着流水飘了下去。 “继续!” 袁平拿着一根棍子敲打着陈刘的背部,用力颇大。 陈刘立马痛到清醒。 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随后的日子里,陈刘就在这种重复的生活中度过。 袁平并非每时每刻都在,只在每天的早晨与晚上待上一会儿。 月光出现的时候,他会待上一些药膏过来,给陈刘贴上。 那滋味,很是酸爽,大概差不多像伤口上撒盐和辣椒水一样。 平日里的饭食也实在一般,袁平带了几个馒头和咸菜就解决了一切。 幸亏后来隔了两日,姜沅不知怎么打探到消息,寻了过来,才让陈刘在训练之余有了些许口味之爽。 “公子,你真辛苦。” “没事,你才辛苦。” 在一旁吃着馒头咸菜的袁平看他们腻歪了一会儿,便将姜沅赶走了。 那一天的训练,尤为特别,以至于第二日,陈刘都站不起身来。 不过幸好,三日后,他终于能爬上那块石头,不被大水冲走。 “哈哈,我终于做到了!” “高兴个什么?这才第一步!今天要是拔不出刀来,你就废了。” “不就是把刀嘛,难道还和骑士王的圣剑一样难拔?” 陈刘顶着巨大的水压用力一拔,纹丝不动,再拔,毫无反应,再拔,一脚踏空,出溜了下去。 “……” 就在陈刘死活也拔不出刀的时候,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在姜沅在桂香楼定了些菜肴,打算给陈刘和袁平送过去的时候,殿试开始了。 这一回,实实在在地没人捣乱,不过这也让许多刻意前来的人有些失望。 殿试,乃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轮,也是由皇帝亲自主考的大试。 虽然殿试并不淘汰任何人,凡是会试中选的学子都会有安排,但殿试的排名会决定他们进入朝堂的基点,更关乎那足够青史留名的一甲三名。 本次的殿试与往常不同,昭武皇帝仍然身居宫闱,蕴养身体,主持者乃是监国太子,李晚。 而且本次殿试的明星人物,也并非是会试会元柳荀,而是今年新增副榜的唯一人选:萧元。 其实萧元从乡试到会试,都是云遮雾绕的。 各方势力查探,都没有办法找到他的真实身份,只能大概确定他确实是青阳郡人。 虽然他涉嫌违反大梁科举法令,但此人才学太高,只要出现,没人会介意这种问题。 但今日,已经确定,他不会来了。 “今日大试,不取诗词,仅取策论。主题为边境,方向、内容不限。” 太子爷坐在皇帝位之下特设的监国之位上,听着礼部尚书说完今日殿试的主旨。 奉帅离开的消息,让李晚知道计划要开始准备了。 他此刻确实希望能得知萧元的消息,听一听他在今天的问题上有什么看法。 可惜,奉帅在离开之前也没有给他透露过萧元的信息。只在见了一面监正之后就往北地去了。 “北边也该动一动了。” 从武帝至本朝已经有一两百年,北边的蛮子虽然被打疼过几回,但大多时候还是频繁地袭扰边疆,弄得边民苦不堪言。 可北方草原辽阔,实在是适合骑兵驰骋而不利于中原军队推进。 虽然大梁骑兵也冠绝一方,但对比与祖祖辈辈生活在草原的北蛮来说,还是差了许多。 还有那巫师,与传说中的巫神…… “太子爷?该开考了。” 李晚的思绪突然被身边的太监打断,他听到后也当即宣布殿试开始。 于是众官员退出,将大殿与殿外的空地留给学子答题。 李晚仍然坐在位置上,看着学子们作答。 等他们作答完毕,内阁、六部尚书、国子监大祭酒、文渊阁大学士将组成临时的考评,初拟出名单之后,交由圣上钦定。 皇帝往往会再根据这名单,再依次向各位学子提问,以决名次秩第。 这边奋笔疾书,陈刘那边,他也正双脚用力踏住青石,屏息调气,右手握在朴刀的刀柄之上,一次次尝试。 而也就在殿试步入尾声的时候,陈刘终于将这把朴刀一把拔出!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陈刘还没有高兴片刻,上方的瀑布突然有一根木桩被流水冲刷而下,正中脑门。 陈刘昏厥而去,嘴里最后还嘟囔了几句骂娘的话。 第三十二章 西域使团 翌日清晨,金乌吐日,万象更新。 昨日的殿试结果竟真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朱批,虽然只有写了“知道了”三个字,但却也如深海炸弹般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太子李晚监国以来,朝堂内外都在怀疑皇帝陛下出了意外,但似乎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来自昭武皇帝的旨意。 宫里甚至传出了陛下接见于海首辅的消息。 这也导致了很多躁动的存在重新从水面沉了下去。 虽然昭武皇帝本身并没有什么武功,但他的存在就是镇压四方宵小之徒的最大力量。 五十载岁月统领大梁疆域,没人敢质疑这位皇帝陛下的能力。 所有质疑太子李晚的声音都偃旗息鼓,一时之间没了下文。 虽然由于皇帝仍然没有重掌朝政,甚至没有在内阁露面,他们仍然在怀疑皇帝的状态,但短时间内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免得真的惹祸上身。 政局稳定,朝堂一片和和气气,实在是许久不见了。 虽然大殿之上,皇帝位仍然空悬,但太子爷的监国位置,却很是稳固了。 李晚对身边的太监总管点头示意。 太监总管看到讯息,便郑重地请出了皇帝陛下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阳郡籍赵和江通今博古,腹有诗书,策论精妙,朕钦定为本科状元。清河郡聂峰、彭城刘湘军擢为今科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依礼部所请,赐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钦此!” 尖锐的嗓音,但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具有重量。 这并没有多少字的圣旨,后面影响的却是二百三十九名学子以及背后家族的命运。 各位学子皆在殿外领旨谢恩。 状元、榜眼与探花,进士及第的一甲三名,有资格进入大殿,受到监国太子的亲自接见。 他们也将会被直接授职,进入翰林院参与国典编纂。 这看似无趣,更是无权,但它却是一条直通内阁的康庄大道。 二甲、三甲虽有官做,但或是入六部成为主事,仅有一线可能踏入中枢;或是直接外放为官,若是幸运可名满归京,不幸的话就只能当个土皇帝了。 当然,若是其中才气过人之人,能在后续再考后,脱颖而出,也可以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有后来者居上的可能性。 “万望诸位同心戮力,共同为我大梁千秋而矢志前行。” “必不负陛下恩赐与太子殿下期盼!” 状元郎谢恩,随后榜眼、探花谢恩,之后便是二甲、三甲谢恩,声势震天,绕梁不止。 许多朝官一同迎和,共为大梁庆贺! 不过,有心人却是并不如何高兴。 李晚通过此次殿试,将一大批的人才笼络进了自己的派系当中。即使是有人别有心思,也必须捏住鼻子承认,太子爷是除陛下之外,他们殿试的座师。 这一科的进士,不仅是天子门生,还是太子门生。 这种情况怎能让那些有心人心安呢? 除非他们能得到那位萧解元的青睐…… …… “不是说好剁豆腐的吗?怎么要砍瀑布啊!” 陈刘有些抱怨,他虽然在瀑布里站稳了,但这挥刀砍瀑布实在是无趣。 最主要的就是,他并不清楚劈砍瀑布的作用。 难道是为了看水花吗? “你现在劈的刀,确实就是看一点水花。你要做的,是要横刀砍过去,刀身保持不动,与水流之力对抗,一刀到底。然后你需要一刀把瀑布斩断!” “嗯嗯……嗯?斩断?” 与瀑布下冲之力对抗已经是难上加难,把瀑布斩断,这是要与天地规则作对? 陈刘有些怀疑,不过却听袁平继续解释道: “本来是让你先剁豆腐,锻炼精细的。不过现在时间不够,只能教你用蛮力。” 袁平从陈刘手中拿过那把朴刀,站在岸边。 他将朴刀收刀至腰间,蓄力,闭眼,运转周身的内力,随后挥刀而出。 朴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横向的刀气迎风而上,顺风涨势,随后刀气与瀑布碰撞。 瞬间,水花喷射,水面炸裂开来。 源源不断的瀑布流水在这一刀之下直接断流,一时之间落水之声直接断绝,直到一息之后,瀑布才重新落下,冲撞声重启。 “学会了吗?” 袁平看向陈刘,却只见他把嘴巴张成圆形,一脸的不可置信。 虽然陈刘肯定信这种手段的存在,但却是第一次见到。 白九这些术士的手段都太过花里胡哨,并且也没露出什么真正的手段,还是武夫的东西,拳拳到肉,才是货真价实的过瘾。 “慢慢学吧。你得尽力斩出这一刀,否则以后你的饭,就只能我来吃了。” 自从昨天吃过姜沅带来的美味之后,不只是陈刘,袁平每天也都在期待着她的到来。 本来姜沅还打算在这里弄一座草屋,好陪着陈刘。 不过袁平经过思想斗争之后还是阻止了这个决定。 “我需要一个原因。” “你确定那草屋是用来吃饭的,而不是你用来吃她的?” “……什么污言秽语,竖子不足与谋!” 袁平的回忆没有持续多久,他把朴刀又丢还给了陈刘。 他说的并没有夸大。 监控灵鹫山来的和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出家人虽然说不杀生,但并不是真的不杀生。 佛祖为除魔卫道,也要作狮子吼,这也就为后来的僧人习武制人,提供了理论基础。 更别说,灵鹫山有专门的护法一脉,放弃了成佛的可能,专职为佛门未来扫除障碍。 “一名罗汉,一名金刚。” 三品的罗汉,并不是银杆的职能范围,是老牌金杆才需要考虑的存在。 即使如此,四品的金刚,已经不是袁平自己能应对的了。 他升为金杆的考核,也只是联合几位银杆同僚,监控西域使团的大体状况。 同时,在需要的时候,他与同僚也要拖延住这位护法金刚。 他们这几位银杆都不一定能确保安全,更别说一个九品的菜鸡武夫了。 本来,七品之下,根本就没有资格晋升铜杆的,只能做一些外围的任务。 谁知道,上面会直接让陈刘参与这次的危险任务。 可他又不能违抗,因为那是奉帅的命令。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种最易练成的刀法教给陈刘,给他提升一点生存的可能。 “这刀法叫什么?” “同归于尽刀法。” “敢不敢再丧气一点!” 陈刘不想理袁平,有时候严肃得很,有时候却老爱整活。 他拿着朴刀,再次下水,开始在瀑布下操练起来。 袁平虽然只挥了一刀,但陈刘已经知道了其中的主要技巧。 他此刻虽然完全没有办法和袁平一样,把瀑布斩断,但也可以有样学样地,在瀑布里面横刀而立。 “我一定要练成功!” “开饭了!” “来了来了。” 前一刻还在踌躇满志的陈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姜沅的声音,直接把朴刀一丢,爬上了岸。 袁平表示无语,但也和他一起去接姜沅过来,准备尝一尝今天的美味。 …… “灵光菩萨法旨,白莲菩萨的另外一颗莲子也重新出世,也在长安。希望玄空罗汉与泼法金刚能将其一同带回灵鹫山。” 经幡飞舞的队伍当中,一位神行而来的沙弥半跪在地,将手中的金色法旨递给队伍最前方的玄空罗汉手中。 玄空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对沙弥说道: “你且回去,本座会尽力带回白莲菩萨的法体。” 沙弥听了玄空罗汉的回答之后,便又神行而去,脚下有如步步生莲,支撑着他快速离去。 灵鹫山至长安的路途其实很遥远,但对于有三品高手坐镇的西域使团而言,却也不会多么困难。 再过几日,他们就将抵达大梁西京。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带回白莲菩萨现世的莲子法体。只不过,此时从一颗,变为了两颗。 “难道是那人出现在京城?” 一位不怒自威的金刚站在罗汉的身边,盯着灵鹫山传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白莲菩萨的十二颗莲子法体,每一次出世,灵鹫山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也顺利得到了其中的九枚。 然而有两次失误,一次到今天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但另一颗则是因为另一位离经叛道的灵鹫山叛逆。 “有可能。” 玄空罗汉也是沉默不已,面露难色。 那人作为佛陀的亲传弟子,早年就得了罗汉果位,菩萨乃至佛的位置,他也是唾手可得。 然而,在白莲菩萨转世时,他就与管理灵鹫山的诸位佛祖、菩萨大吵了一架。在后来,第十颗莲子出世时,更是直接乘菩萨不备,抢走了莲子,远遁大梁。 “就这叛逆,竟然还敢窃居三藏?!” 泼法金刚对那人占据天下三大三藏法师的名头很不满意,可他的这名号却是佛陀授予的。 没有人能剥夺,除了佛陀。 “这些以后再说,不管怎样,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回白莲菩萨的法体。其他的一律不管。” “嗯。”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前行。 经幡仍然飞舞在天空,点点佛门的道韵在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诵经之声没有一刻断绝,向着大梁的京城进发。 第三十三章 倔强的读书人 京城郊外,瀑布流水之下,刀光剑影,参差交互。 溅起的水光倒射出千奇百怪的光影,锋利的刀刃劈砍出全力的一击。 青锋的长剑却只是被动的格挡,无论朴刀如何地进攻,长剑都会恰如其分地到达合适的位置,挥出合适的力道,与朴刀碰撞。 持刀、持剑的两人碰撞之后重新回到水面上的青石之上,一人悠然,一人稍显狼狈。 水流声连绵不绝,坐在岸边的女子双脚悬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两位男子操练。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座草屋拔地而起,袁平最后妥协了。 他们大概是一致认为姜沅来来回回地不太安全,所以便给她建了一间干净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竖了一块牌子:“陈刘与犬不得入内。” “……” 陈刘倒是一肚子骂娘的话说不出来,只好转身跳下水,继续他的斩瀑布大业,只求有一朝能把袁平也砍上一砍。 也不知道是被袁平察觉到心思了还是如何。自从前天,他堪堪能在瀑布下,将朴刀横刀而立的时候,袁平就直接说: “该实战了。” “???哪就该实战了?我这才刚把刀握好。” “没什么该不该,我说了是时候就是时候了。” “……”——你霸道你了不起,打不过你,你说了算。 结局自然是很是明显。 刚拿刀不久的陈刘怎么可能是袁平的对手?即使他控制力度,再三留手,也不是他这么一个菜鸡可以对付的。 只不过,陈刘没有想到,袁平使的是剑。 “是挺会耍剑的……” 袁平那剑,剑长三尺三寸,剑身纯体为墨青色。 剑身其实偏长,但这剑极为柔韧,弯而不折,去一寸长一寸强。 若灌注内力,也可以内淬为刚,大开大合。 “此剑为青锋,伴随我很多年了。今天……” “今天你要把他送给我吗?我准备好了。” “送你个锤子,我今天痛扁你一顿。” 陈刘虽然不断在挨打,但也听袁平解释了这把剑的特殊一处。 它并非是凡铁所造,而是用精刚所制,并以地火淬炼,锻造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有雏形。 得此粗胚之后,还需要日夜不间断的捶打,捶出粗胚当中的金属杂质,并将其基本定型。 然后…… “没有然后了,我不打算学打铁。” 手脚功夫没有停歇,嘴上也半点闲不得。 袁平自然也就不再客气,青锋剑不时地在陈刘的身上戳上几个窟窿眼。 他还没有说完的是——其实这青锋剑位列剑谱乙字排名一等,是天下有名的神兵利器。 “本来还想帮你弄一把好刀来。现在看,还是算了。” 袁平原本打算准备给他挑一把趁手的神兵利刃,不过看着陈刘这么嘴贱,也就没了兴趣。 “别啊,大哥大哥,我错了。” 袁平没有搭理陈刘,连连出剑。 密集的剑刃与剑气让陈刘无暇他顾,只能捏起百分百的心思继续在水面上与袁平对招。 …… 在京城内,殿试结果的公布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会试会元柳荀最后只得了二甲,也不是头名。虽然也无比地矜贵,但也让人可惜。 传说是当初杏榜放榜的时候,他这个会元实在太过于被冷落了。众人没有追捧这个会试第一名,反而关注一个副榜的解元,他的心境多少有些受挫。 就是不知道真假。 不过总的来说,所有能进入中和殿参加殿试的学子,以后都是前程似锦。虽然会有些许遗憾,没能将那一甲头名收入囊中,但也算是能衣锦还乡了。 “有没有听说,君子周至也打算选择学子进入书院修学了。” “那个游园诗会?” “是啊,据说若是在诗会上得到君子认可,就能直接进入书院。要是更夸张一些,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书院大儒的弟子!” “大儒啊……” 仍然未曾离京的学子,大多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书院君子周至将要在城西的簪花小筑设宴邀请四方宾客欣赏桃花,流水曲觞,各赋诗作以会天下诗友。 这场游园诗会邀请宾客的范围尤其广泛,包括在京的官员,治学名士,儒学大家,同时更是包括一些田间农夫,洽谈一些农作日常。 不过,这诗会最吸引的,还是广大的学子。 无论是刚结束殿试的未来官老爷,还是其他未曾参加科举的治学之士,都希望通过这场诗会结识书院的君子。 若是被周至看上,介绍进入书院治学,那更是天大的荣誉。 国子监的监生不一定被天下认可,但书院出来的儒士却一定被天下人推崇。 天下文脉所宗,仍然是文庙,是圣人治学的书院。 就是这种事实让国子监很恼火,所以他们也会派人来参加这场游园诗会。 据说来人被称为“范蜀第二”,乃是内定的国子监未来祭酒。 “不过这诗……” 诗词之作,讲究随心而动,随性而作。 自身底蕴自然并不可少,但若是心境不到,气氛不到,心态不到,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莫说是普通人,只说许多青史留名的文坛宗师,也困死在诗词之上。 “你们说,那位萧解元还在京城吗?” “应该不在,若是在京城,为何不去参加殿试呢?说是说他不会影响殿试取仕,但朝堂诸君,难道不会有人想把他收为幕僚吗?” “这也不一定,毕竟当初会试。萧解元也不知道是怎么上的杏榜,或许别有人脉?” 或许有很多学子怀疑萧元的治世才能,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诗词天赋。 《将进酒》、《登高》、《行路难》三首,无一不是可以传唱千古的杰作。 若说其他方面,众位读书人还有信心与他对上一对,但诗词,非文坛巨匠,浸淫此道的老儒士,估计都不是萧元的一合之敌。 “话说,最近听说醉梦楼……” “刘兄你堕落了啊,去青楼玩乐也不叫哥几个!” 被众人称作刘兄的儒衫男子满脸羞红,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青楼,青楼……读书人的事,能叫玩乐吗?” 众人哄堂一笑。 不过笑过之后,他们也知道刘兄说的是什么。 醉梦楼,一首无名的词曲,震惊四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实在是道尽了古今变化,人世沧桑!” “这首词别开生面,可以与萧解元的诗歌并驾齐驱!” 众人虽然没有这份灵性做出这诗词来,但品鉴的能力还是足够的。 这词辞藻并不华丽,用语也很是轻便,但却又格外地润人心肺,诉人愁绪。虽然这词并非比萧元的三首强,但也足够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了。 “你们知道这词是谁作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种风月场所?竟还不是教坊司!” 这些学子大多年轻气盛,对青楼妓院并没有过多的排斥。 可仍然觉得,诗词一道,还是应当登大雅之堂。 杨花柳絮,烟花柳巷,终究不是好的场所。 凡有井水处,便可歌唱的曲子。自古以来其实也诞生了不少,但基本也都被呛死在水里了。 “据说,是一名小捕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名捕头怎么可能作出这种诗来?” 萧元是解元,是读书人,超过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如果这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下层捕头写出来的,那实在就是啪啪打脸,有辱斯文了。 断然不能接受! 这是读书人的脸面,与倔强。 “若真有这种诗才,怎么可能会屈居人下,做一个捕头?一定是书院、国子监或者哪里来的淡泊名利之人!” 众人也都附和,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位神秘存在的新身份。 “你们说,要是他遇到了萧解元,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引为知己,畅快交谈吧?”——或者借一借武夫的脑子,把对方打爆,老子才是天下第一。 他们这群外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在两人之间站队,互喷口水,实在有一点疯狂的影子。 不过,大概他们是没有办法知道,这种愿景是不可能实现的。 萧解元,神秘人,小捕头直接重合,然后抄着诗词,对身边的姑娘降维打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袁平大哥刚走你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但美人如玉,却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姜沅在窗外听了两年的私塾,虽然也有些文化底蕴,但实在抵不住这种诱惑。 不过,她也知道,陈刘此时并不能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没有入陈刘的眼,但后面知道,武夫九品不能破身,只能天天感受淡淡的寂寞。 姜沅此时任由陈刘躺在她的腿上,说着稀奇古怪的话。一双纤纤素手替他温柔地揉着穴位,缓解他的疲劳。 每日看着自家公子被人打,其实也并不好受。但她知道,袁平大哥是为了陈刘好,所以她只好让陈刘在休息的时候能够放松放松。 “那公子,明天袁平大哥来,你不会被说吗?” “嘿嘿,你家公子明天要还击了!” “?怎么还击?” “这是个秘密。” 微风吹过两人的脸颊,陈刘沉沉地睡去,姜沅用指尖挑逗着睡着的陈刘。 可她却没有料到,翻身后的他将她压在了身下。 姜沅动弹不得,却是红霞飞舞。 第三十四章 迎佛 翌日清晨,鸟语花香。 瀑布边的草屋里缠缠绵绵,格外香艳。 早起的袁平拿着一把黑背白刃、手柄洒金绘龙的弯刀,正打算将这把刀赠予陈刘。 这把刀乃是出自江湖刀道宗师之手,其中参杂了些许天外陨铁,名为黑斩。 刀身坚固无比,全刀重三十八斤四两七钱,开刃一面削铁如泥,另一面则以宽厚为重,可攻可防。 黑斩本来是给六品武夫准备的宝器,虽然比不上自己的青锋剑,但也已经是陈刘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 即使这样,他还请了一位金杆在上面施加了几层封印,免得不是人御刀,而是刀杀人。 这花费了袁平许多的人情与在打杆人当中的贡献。 然而当他感受到草屋里的男女时,怒火半上心头。 黑斩乓地一声落地,他拿起青锋剑就想冲进去把这两人变为姐妹。 陈刘的第六感此时瞬间预警,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好像有危险。 轻轻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姜沅,一把朴刀割开草屋的围墙,陈刘直接翻身滚了出去,然后将破损处迅速补好。 随后他站在了瀑布旁的岸边,遥望天边。 “昨天睡得舒服吗?” “一夜没睡,思考着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 袁平自然察觉到了陈刘的小把戏。 不过他压下怒火,细细感受时,发现陈刘元阳并没有破,也就稍稍平稳了下来。 实际上他们俩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包括袁平觉得的一些擦枪走火的暧昧也没有。 陈刘甚至连衣服也没有脱,枕在姜沅身上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陈刘拉进了草屋,免得他着凉。 不过最后他们两人也没有做什么。 “那有没有什么想法?” 袁平仍然提着剑,打算先将陈刘教训一顿再说别的。 不过,下一刻,武夫的警觉瞬间使得他劈出了下意识的一剑。 刀剑碰撞,激发出了阵阵火花,刺耳的声音声声入耳,四面的流水与枝叶都在这刀剑纵横间掀起波澜。 刀剑碰撞瞬息后,霎时分开。 陈刘站在袁平身后,气踹嘘嘘,明显耗费了大半的精力,但仍然持刀作迎敌状。 袁平猝不及防,竟也退却了一步! “尚可。” 感受着长剑上残留的劲力,袁平也不免高兴。 虽然这一刀并非那些绝世武功,需要天纵之才,但要在如此短时间内练成,还能顺利劈出一刀,已然很是值得惊喜。 不过,袁平还是吝啬说夸奖的话,免得陈刘这小子尾巴翘上天去。 “还能再斩一刀吗?” 袁平问道。 陈刘想了想,犹豫了片刻以后,点了点头。 “勉强还能用一刀,但威力应该会小上不少,而且斩出之后,应该就瘫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听到陈刘的回答,袁平有些惊喜了。 这九品斩出八品一刀,已是难得,若是能斩出两刀,那一定可以给予敌人猝不及防的一击。 “不错。” 袁平此时也觉得这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了。 虽然这两刀下去,完全破不开金刚的法体与罗汉的金身,但应付一两个小沙弥应该是可以了。 陈刘,成功从一名被大佬一掌拍死的存在成为了两掌拍死的武夫,这蝼蚁可以试试咬人了。 “既然这样,给你一天假。明日午后至打杆处,我将告诉你,你这次的任务。” “好耶!” 陈刘抱起被刀剑碰撞声惊醒的姜沅,兴奋地抛向空中,然后小心地接住。 两人的欢声笑语,也让袁平有了些许的笑意。 “喏,你的出师礼。” 待陈刘两人庆祝结束过后,袁平将黑斩刀捡起,丢给了陈刘。 “这刀可以供你用到六品。刀身上设置有封印,你只需要气力达到,它会自动解封。” “哇,很值钱吧!” 看着陈刘拿着黑斩左右抚摸,袁平也会意一笑。 不过看到他在偷看自己的青锋时,又是满头黑线。 捕头还是那个小捕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走了,明天见。” 袁平没有打扰这两人的二人世界,警告了陈刘几句以后,便要回打杆处准备明日开始的任务了。 他已经为了陈刘耽搁了大量的时间,若不是有奉帅的金牌挡着,几位银杆已经不满了。 毕竟此次应对的,可不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而是来自西域的佛门罗汉、金刚,甚至是在他们身后屹立的灵鹫山,以及灵鹫山菩提树下俯瞰众生的佛陀。 明日清晨,西域使团入京。 开始的时候,袁平并不打算让陈刘插手。 等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合适的任务让陈刘划过晋升铜杆的任务。 “公子?” “走,去桂香楼!” 陈刘本来想把草屋拆掉,但却被姜沅拦住了。 那草屋有着陈刘练刀的记忆,也有他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的记忆。 随后,他们告别了草屋和流水瀑布,回到了京城,邀请了几位好友,举办了一场重获新生的宴席。 …… “佛门入京,来意是什么?” 太子东宫据明殿内,李晚揉着额头,想着事情。 他记得奉帅不久前回京就是从灵鹫山回来。此次佛门使团入京,莫不是为了奉帅而来? 不过这想法刚出现不久,李晚就摇了摇头。 若是要兴师问罪,罗汉与金刚可并不够资格。 佛陀之下,至少需要几位佛祖与菩萨才有这水平让奉帅高看一眼。 不过,他们要是敢让佛祖菩萨大量离开灵鹫山,那么某些存在也并不忌讳让灵鹫山只剩菩提树与佛陀。 佛门也并非没有对手存在。 “更何况监正曾与四方势力搭成约定,二品高手以上不得入各自都城。虽然约定就是用来违反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默认这个约定的。毕竟监正若是用起手段来,没有一个势力愿意承受。可,一个罗汉能有什么用?” 不是李晚狂妄,而是一名三品罗汉虽强,但在大梁西京闹事,也无异于找死。 就在李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一只信鸽落在了居明殿的房檐上。 下一刻,一张纸条顺着直通房檐的暗道,落了下来。 李晚打开了纸条一看,眉头霎时展开。 “那便随他们去了。没想到八弟……嘿嘿……” 太子爷笑了几声后,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钦天监下场了。 …… 依据监国太子的要求,太常寺加班加点,终于准备好了迎接西域佛门使团的一应典礼要求。 太常寺卿亲自出西华门迎接使团入京! 一应用礼,以亲王礼对待,以视对佛陀的尊敬。 同时,钦天监不请自来。 监正命亲传关门弟子,率钦天监三百术士相迎。 这并没有让众人感觉到郑重,反而让佛门使团、太常寺与京城的众人都感觉到不安。 钦天监从不参与政事,从不对外迎礼,即使当年书院副院长入京,钦天监也没有丝毫反应。 众人相信佛陀可能有这个面子,但一个罗汉,是绝对没有这个面子的。 不过,监正要给,那他们就得受着。 于是,当西域使团出现在西华门外的那一刻,太常寺卿直接被钦天监的队伍挤到了一旁。 花里胡哨的术法胡乱飞舞,主事的监正九弟子还撒出了万千花瓣,与无数莲子。 莲子落地后瞬间开花,花朵开始遍布京城各处水域。 朵朵莲花在风中摇曳,煞是好看,也让玄空罗汉与泼法金刚脸色有一些难看。 当然,更让他们难看的是那位关门弟子的一句话: “师父说,来的时候面子我给了,三天后离开的面子我也要了。” 三天时间,在万千莲花当中寻找到白莲菩萨的莲子法体。 可这出自监正,玄空罗汉只能被动接受。 “谢施主。” 使团队伍被拦在门外,能有一个时辰。 只放万千术法落下,花瓣消散,钦天监众人才离开。 钦天监离开后,太常寺也得按照流程交换两国文书,又耽搁了许多时间。 泼法金刚已然是怒不可遏,却被玄空罗汉拦了下来。 “正事要紧。” 西域使团最后还是入了京城,在太常寺的带领下入住了馆驿。 一时之间,众多势力也开始躁动。 太子爷,坐在城楼上,却有如稳坐钓鱼台。 陈刘、张春、姜沅与钦天监的幽兰、白九,也站在附近的酒楼看着城门发生的戏剧。 “这不太好吧?” “所谓,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陈刘看出了花里胡哨背后,大梁、钦天监与灵鹫山佛门之间的矛盾。 虽然他了解不多,但感觉此时的佛门,早已经有如佛国,与国家无异的存在。 国家之间,矛盾摩擦,在所难免。 至于他随意篡改儒圣的经典,就是无所谓的了。 半懂的姜沅歪着脑袋可可爱爱,其他人觉得很是应景。 张春则在盘算着,明天是不是该要去教坊司了。 此时,在醉梦楼后院的烂泥池旁,那片莲叶已经变作了摇曳的莲花,而在它的身边,也已经又多出来了一朵莲花。 微微的金光在花朵身周闪烁,显得格外灵性。 同时,钦天监洒落的那千百朵莲子落在京城时,也有几颗莲子落在了烂泥池,瞬间长大,覆盖了整片水域。 那两朵莲花,也感觉到了某种善意,隐入众多的莲花当中,只等她选定的有缘人再次出现。 第三十五章 青芸小师妹 京城城西,有一处,种有五株柳树,随风摇摆。 这五株柳树,是先帝亲自种下,至今已有六十载的风雨。 当年先帝派遣张仲出使西方,便是在此处亲自相送。 虽然先帝已崩,但这柳树仍然长青,张仲也在回到大梁后一步步成为了内阁阁老。 这些柳树对于皇室和张仲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而现在,这五株柳树旁,也成为了大梁用来接待使团的外使馆驿。 平日里,往往外使馆驿都是空设在这里。 不过每当大梁帝后、皇太后、太子寿诞,以及每逢节日、年结,四方番邦共朝大梁的时候,会有无数外使涌入京城。 即使是北边蛮子、东北女真、西域佛国这些与大梁关系微妙的存在,也大多会在这些日子恶心……也大多会给大梁朝一个面子,派出一些使节来进行亲切而友好的无用沟通。 不过这一次馆驿再开,既非年节,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是西域佛国的使团突然拜访大梁京城。 这也让许多有心之人都在思考着西域来梁后面的原因。 “玄空罗汉,现在该如何做?” 馆驿内的静心佛堂一处,是专门供给信仰佛门的来访者休憩的。 院落两侧种有金色桫椤,中间是一方水池,栽有四季不败的青叶莲花。 池中放养了些许锦鲤,任由其在水池中漫游。 佛堂还有数处禅房,供给僧人静心念经修行。正中央则是一座小型的大雄宝殿,供奉有佛陀与几位佛祖、菩萨。 诸位罗汉、金刚、尊者、沙弥、四方揭谛、八部龙众等,大概是难以在此处享受到香火的。 院落当中的莲池旁,泼法金刚揉着手中的三颗法珠,心中的忿忿却仍然难以平静。 他的身边,黄衣袈裟的玄空罗汉则附身轻嗅莲花清香,不紧不慢,似乎没有一点的担忧。 “泼法金刚不用着急。” “哪能不急!三日内,要找到白莲菩萨的法体,本来就困难,更别说钦天监还横加干预。如何能完成菩萨交代的任务啊!哎呀!” 心中的急躁一时之间安稳不住,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泼法金刚在灵山佛门本来就以性子直率爽快、断事刚决著名。不过也正是这性子,让他难以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在佛法的修行上停滞不前。 最后,他在琉璃菩萨的帮助下放下了对成佛的欲念,加入了佛门护法一脉。 一生一世为佛法普照人间,扫除一切障碍。 琉璃菩萨还给予了他三枚佛珠,助他制怒守心。 不过,一旦事情紧急,他这毛病却总总压制不住。 “心猿意马,信马由缰”,难得正道。 “泼法金刚着相了。” “着相也好,不着相也罢,罗汉倒是拿个主意啊!” 玄空罗汉见金刚果真忍受不住,犹豫一番后,还是决定和他说上一说。 他走到了泼法金刚的身边,腰间有一串铃铛幽幽作响。 随后,钦天监那边的实时转播也就掉了线。 “呵呵,佛陀的法器都给出来了。” 监正见此,却也没有突破那串铃铛的屏障。 自然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若是佛祖、菩萨拿着那串铃铛,确实会费一些力气,但一名罗汉? 监正砍死他,但凡溅出半点血来,都是他监正是垃圾。 不过,一个大人,还是不和这群小孩玩得好。 “时代变了,就交给他们去处理好了。” 随心所欲的监正,异常地给几位在京的弟子说了几句话。 “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西域的使团交流交流感情。如何交流,就自己悟去。” 众人弟子自然是低头沉思,恍然大悟。 不就是整活吗?他们很是擅长。 …… “你这是在干什么?” 青碧罗衣的小姑娘盯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奇怪地问着。 他已经在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了,每次都弯下身子来一阵,起身看了几眼馆驿之后然后又离开。 虽然每次都隔了半个时辰,但门口值守的几位官差已经有点怀疑这个人的意图了。 陈刘见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也是吓了一跳。 连忙从口袋里抖出几粒碎银子来,然后顺势又捡起来,回答道: “我钱掉了,捡一下。” “你掉了四次了!” “……我说姑娘,你没事看我干嘛?” 一阵沉默,没有任何经验的陈刘其实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他从打杆处得来的任务,就是要监控西域佛国使团的外围日常。 然而他又进不去,本身又没有手段,整片馆驿四周也无比开阔,所以只能用这么笨拙又显眼的方法。 就算这样,你一个大街上蹦哒的小姑娘注意我干嘛! “我就坐在那边的树上啊。” 小姑娘指了指馆驿前的一棵柳树,上面正有一节分枝横着生长,正可以供人依坐。 “你坐了多久了?” “大概三个时辰吧。” “……” 坐了这么久我居然没有发现?!陈刘深深怀疑自己的水准了。 于是他接着问道: “你坐这么久干什么?” “师兄说让我看着西域来的和尚啊。” 这么明显大胆的吗?好姐妹。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这位小姑娘冲着门口值守的官差打着招呼,那些官差也很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 甚至,因为陈刘与小姑娘站在一起,几位官差对陈刘的怀疑也消失了。 陈刘心态崩了,同样是一个活儿,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天道不公,我要诛天……中二的口号还是在心里喊喊就行。 “那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啊?” “不知道啊,师兄没说。” 陈刘内心“呵”了一声。 笨妹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那师兄不会来了…… 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啊…… “不对不对,这是反派的台词,会被抓的。” 小姑娘热情地邀请陈刘一起坐到柳树上,打算和他聊聊天。 陈刘见左右无事,也可以顺便蹭一蹭小姑娘的任务进度,于是答应了。 不过,上树的时候他才知道。 “这里是陛下御赐给我的位置哦。” 小姑娘双眼扑朔,满满的天真浪漫,毫无忌讳,但陈刘大概知道这种御赐应该是不能够共享的,连忙从柳树上摔了下来。 “这位妹妹……不,大姐,不带这么玩人的。” 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笑了一会,然后才抱歉地和陈刘说道: “不好意思啊陈大哥,师姐说让我做的。” 陈刘和她聊完之后,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监正的关门弟子,青芸。 早晨看戏的时候烟火、花瓣太多,小姑娘穿的也是正装,导致此刻的陈刘没有注意到。 一定不是因为抄诗装十三去了。 至于青芸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被钦天监的师兄弟们,哄骗过来的。 后续也就是幽兰知道了陈刘在这里鬼鬼祟祟,就让师妹给他稍稍开个“杀头”的小玩笑。 “麻烦回钦天监的时候替我谢谢幽兰姐啊。” “好的,没问题。” 唯一让陈刘庆幸的,大概是青芸终于不再是那些高出天际五品术士,而是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八品。 终于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师父说我不能急的,时机到了,能够直通三品。” 青芸的内心纯真,没有设防,瞬间就把这种绝密一般的消息给陈刘抖露了出来。 虽然在这大梁境内,尤其在这京城,不会有人有能力在监正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关门弟子。 “三品?妈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九品的武夫表示,神仙打架,在下告辞。 不过青芸这个人,还是让陈刘很喜欢的。 主要是胸大无脑……不对……这身材不对。 “你几岁?” “三十二啊。” 陈刘差一点要在地面上刨个坑,再摔一下。 他记得这具身体,应该只有十八……白九说自己也只有二十…… 缺心眼的天山童姥? 这身材倒是极好,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被那声音给岔开了心思。 若说二八芳华的姜沅身材能有七十分,青芸的能有八十五分。 借张春的话,大概就是腰身盈盈一握,耸立的双峰就得双手环绕,至于长挑的双腿,我能玩…… “不会看上了吧。” “……我就想问一句了,术士在京城随意用法阵传送就没有约束的嘛!”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险些把陈刘的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来的人当然是白九,这个神出鬼没的五品术士。 “有啊,城内禁用传送法阵……但钦天监术士,除皇宫内与各部中枢,随意。” 看着白九得瑟的样子,陈刘气不打一处来。 白九则和青芸打了一声招呼,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柳树上。 师兄妹两人,就这么一大一小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刘。 “你怎么也来这里瞎晃悠了?难道京兆府还用做这个?” “家里信佛,过来看看。” “你觉得我信吗?” 虽然钦天监的两位都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陈刘也不知道自己打杆人的身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既然打杆处那么神神秘秘,自己应该也不好说出去。 “对了,我师父让我带句口信给你,让你去醉梦楼看看。” 白九像抚摸小猫一般拨弄着大自己十二岁的师妹的头发,想起了什么,顺带和陈刘说了一声。 “醉梦楼?为什么?” “谁知道呢?” 第三十六章 佛与菩萨 醉梦楼,二流的青楼妓院,除了脱裤子、提裤子,很难有什么其他的消遣。 不过,前些日子,醉梦楼的老鸨子用一位青楼姑娘,换来了一首词曲,让客人在正事之外,多了些趣味。 找来了几首差强人意的曲子撑过前半场,便是一曲《水调歌头》,让很多人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实在是从诗词一道,要出彩出色,实在太难。 虽然大梁占据中原之地,也很少有这种既具文艺,又饱涵情感的词作了。 若不是萧元珠玉在前,技惊四座,这首来自青楼的曲子将会在文坛掀起更大的波澜。 这日清晨,正是钦天监与太常寺迎接西域佛国使团的时候。 醉梦楼的老板宾客,自然都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个,床帷上的功夫才是正事。 不过,那钦天监监正关门弟子撒下的千百莲子,竟落入了醉梦楼的后院,将后院一池烂泥净化成饱满的荷花池。 这让众人有些惊喜。 平日里的生活太过枯燥,除去食色男女外,终究需要一点别的滋味增色。 附庸风雅也好,情真意切也罢,但这莲池确实是操劳过后,放松心情的去处。 更何况,最近的日子里,还来了一些想探查那位词作作者的读书人。 敏锐的老鸨子立马发现了其中的商机,不管这荷花能开到几时,但此时却肯定能拿它来牟利。 吩咐了手下小厮将后院的一应脏乱差与不为人知的东西弄走之后,老鸨子在莲池旁设了些桌椅,还弄了一叶扁舟停在了水池旁,营造了些许气氛。 这正和上了那些寻找无果的读书人的心思。 “周至君子的诗会不久就要到,我们何不在这里办一个小诗会,交流一下心得。” “善,大善!说来就来!” 于是当陈刘纠结一阵,听从监正的交代来到这里后,醉梦楼已经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莲池诗会。 刚到这里,老鸨子发现陈刘之后,就立马打算上前,与陈刘讨要几首诗词,最好能住在醉梦楼。 只不过这建议没有被陈刘接受,他说了一句“公事在身”劝退了老鸨子。 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角落处,坐着两个很熟悉的人。 “好呀,你给我布置任务就是来调戏下属家属的?” 陈刘大步走过去,直接走到了画了淡妆的一男一女面前,坐在了他们的对面,有点捉奸在床的味道。 他的对面,正是袁平与姜沅。 今天的袁平没有很散漫,反而找了一身青白色的儒衫穿着,头戴着儒生的方巾顶冠。 虽然陈刘会感觉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否认相当有西门大官人的气度。 只不过姜小娘子好像不太配合,虽然跟着出来了,但一身的资本都捂得相当的严实。 酒红色的衣裙包裹全身,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没有露,脸上甚至还戴了面纱。 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扎上,发带伴着发丝在淡淡的微风中翩翩起舞。 两人看到陈刘,袁平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他赶紧掩住身子,不要吸引注意力;姜沅就有些慌张了。 光天化日之下,和公子的上司私会,实在是可以为万夫所指的事。 不过就在她打算解释说是来帮忙的时候,陈刘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一样,去端来了几盘小菜,跟她分享起了在馆驿门外的所见所闻。 “我跟你说,那位青芸小师妹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三十二了!谁能想到。” 正在陈刘单方面地输出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两个人。 “有聚餐诶!师兄,师兄,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白九宠溺地带着师妹进门,正好看见了陈刘和姜沅,径直就走了过去,完全无视袁平的满头黑线。 “好巧哦!陈刘,你们在聊什么啊?” “在聊……今天天气真不错。” 青芸和陈刘的再度相见,不过两个时辰,这会面的一切都和和气气,绝对没有人背后腹诽对方。 不过这天气,是真的好。 小小的一张桌子,坐了五个心思各异的人。 陈刘思考着自己刚才有没有什么破绽、姜沅纠结着要不要解释、袁平实在认为自己碰到陈刘是一场最坏的缘分、白九则想着对面的男人是谁。 青芸很简单,几个人都不吃不喝,桌上的东西那就交给她了。 “敢问这位兄台是?” 虽然从幽兰嘴中听说过有人将陈刘从京兆府衙门前拖走,但白九却没有见过面。 此刻看着袁平,白九通过术士的灵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磅礴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沉睡。 “他是……我的半个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才没见几日,你的修行状况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白九恍然大悟,原来是师承关系。 至于为什么是半个,白九也没有多问。 他、青芸和袁平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也就没怎么说话了。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直到一群不速之客闯入醉梦楼。 “他们怎么来这里了?打算来破戒?” 袁平恨不得给陈刘一个白眼儿。 至于来人,就是一名黄衣僧袍在身的枯瘦老和尚,以及一位小沙弥。 “罗汉亲至!” 原本,在袁平的预计当中,玄空罗汉不该如此轻易的露面。 他一旦露面,就代表西域使团的某个目的浮现。 三日的时间虽然紧促,但怎么也不应该刚到,罗汉就亲自出来的道理。 袁平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罗汉的现身基本已经限制了他可能的应对,潜伏在四周的两名银杆也做不了什么。 金杆不出,打杆处确实难有一人可以与罗汉争锋。 “各位叨扰了。” “大师为何来此地?” 两位和尚的到来,实在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这位老和尚慈眉善目,很让人感觉温和,但佛门弟子来此不干不净的地方,实在是匪夷所思。 “缘分到了,进来一观;缘分去了,也便离开。贫僧不会干扰施主,请诸位继续。” 几句玄乎的话,并没有打消众人的疑虑,但有几人认出了老和尚的身份,也就没人发挥读书人的传统艺能——卫道,又称打嘴仗。 玄空罗汉与沙弥静静坐在一处,沙弥静坐后开始默念经文,罗汉则双眼有神地看向那片莲池,又向陈刘那一桌点了点头。 袁平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白九和姜沅没什么反应。 两个社交牛十三症,一个端着酒向罗汉敬酒,一个笑盈盈地挥手打招呼。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你认识吗?” “我也不认得。不过重要吗?” “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玄空罗汉见了这个样子,也有些哑然,微笑地再次点了点头。 陈刘当然不能和青芸一样没心没肺,他看了看袁平,又看了看白九和青芸师兄妹。 原来今日的缘分并不是真正的缘分,只因为西域使团的人不知为何要来此。 袁平不方便,陈刘便看向白九。 白九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莲”字。 陈刘恍然,瞬间就联想到了白九和他说过的那个莲花大神的传说。 “要阻止?” 白九点了点头。 这是监正的授意。 虽然并没有让弟子直接干预,但监正允许弟子帮一下莲子的有缘人。 陈刘知道后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袁平,却见他没什么反应。 “看来双方领导没有通气啊。” 此时,陈刘又转过身去,见玄空罗汉仍然在看着莲花池,没有动静。 他知道三品的罗汉,在座的众人即使一拥而上,也不过是人家一拳一个小弟弟。 于是,思考片刻后,他大胆地站了起来。 在几人的震惊中,走了过去,与玄空罗汉坐在了一桌。 “大师。” “施主。” 玄空双手合十,与陈刘见礼。 即使是他也没办法猜测得出,陈刘突然过来,意欲何为。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师。” “施主请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敢问大师可知地藏王菩萨。” 玄空给了陈刘想要的答案,他摇了摇头。——那就好骗了。 “那我能否给大师讲一讲这位菩萨的故事?” “贫僧敬听。” “相传六道轮回当中,有两人曾历经千万劫难,修成正果,这一日都将立地成佛。不过,在脱离六道之前,两人都见到了在三恶道中受苦的众生、感受到了人间道与阿修罗道的沉沦,甚至天道众生,也有三千烦恼丝。其中一人选择成佛,远赴灵山,希望以借此佛陀果位再度化众生,称作如来佛;另一人感慨众生艰苦,发下宏愿,放弃成佛,落入冥河当中,称作地藏王菩萨。大师,以为这两人如何?” 这新奇的故事吸引了玄空和尚的兴趣,他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这二人皆以此身度众生,可称大功德、大毅力。” 陈刘暗道不愧是老和尚,说话就是喜欢一碗水端平。 不过,他既然在,就不能让这碗水平稳。 “那为何一人是菩萨,一人是佛?” “这……” “为何佛陀是天下佛门领袖,而不是菩萨?不是罗汉?不是金刚?难道善行面前已有大小?” “这……” 陈刘加大火力,掷出关键一问: “那我能否成佛?” “……” “他能否成佛?” 陈刘一掌将以经文静心的沙弥拍醒,手指了指他。 沙弥听到陈刘将自己与佛陀对比,心中慌乱,连忙说不敢。 “他们能否成佛?” 他提高声音,又手指向在场众人,指向天下芸芸众生。 随后陈刘又低下身来,对玄空和尚说道: “地藏王菩萨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陈刘再次与玄空罗汉见礼,随后潇洒离去。 玄空罗汉有些疑惑,又陷入了思考,长时间不言不语。 身边仍然慌张的小沙弥的反应似乎告诉他,现在这状况似乎有些不对。 第三十七章 抄诗,我是专业的 “你什么时候对佛学也有了研究?那故事……” “编的。” “那为什么他还听了你说的?”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佛门与当初的佛门已经不一样了。故事虽然是假的,但道理与他们面临的问题是真的。” 当佛门的信仰不断发展,向世俗的势力渗透时,往往会有更多的良莠不齐的人心渗透进来。 跨越阶层的社会,即使是前世也仅仅存在于设想当中。 虽然此时的佛门并没有将佛、菩萨、罗汉、金刚等境界完全固化,但在实际当中,已经形成了这种状况。 佛陀高高在上,佛祖与菩萨高高在上,罗汉尊者也高高在上。 这一层一层向下,最后无非是信众尊僧侣,僧侣敬佛陀,丢失了自己,更丢失了对信仰的追求,变成了类似百姓崇拜皇帝一样的面貌。 “不一定是他们的教义有问题,但当佛国出现的时候,他们的教义必然走偏。” 听着陈刘娓娓道来,白九和袁平都有些吃惊。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有些诗才,竟然还颇通佛学与政局? 缺心眼的青芸小阿姨没什么反应,姜沅则觉得眼前陈刘的形象更高大了。 “那那位地藏王菩萨又是什么意思?” 白九继续问道。 “其实地藏王菩萨的话里还藏着一个问题,就是人性的问题。脱离了欲望、苦难、过错的人能称为人吗?地藏王菩萨其实永生永世都无法成佛,因为人性不可能磨灭,地狱不可能空。不过,他为解救众生牺牲自己的前途,却也实在说明了他救苦救难的大慈悲。” 陈刘继续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解释着故事的走向。 白九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袁平也暗自点了点头。 虽然两人都不信佛,但背后的道理,他们还是听得懂并有所感触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最让人敬佩的。 玄空罗汉那一边,他经过思索之后,一时之间也没有答案,或者说,难有解决的方法。 不过,他思虑再三后,起身对着陈刘行了一礼,表示受教。 陈刘也起身还礼,虽然他的本意不过是扰乱玄空罗汉的心境,给他们这一方制造一些可趁之机。 随后,玄空罗汉便细细地安抚着身边的小沙弥,想听一听他对佛陀的看法。 其余的读书人要么没太注意玄空与陈刘,要么就没有理会或理解期间的味道。 他们的信仰,其实最为纯粹。 读书人的心愿,无非是入朝拜相、青史留名。 当然,若能有两首诗词传唱于世,流芳千古,也是极其抚慰人心的事情了。 “既然在此赏荷,何不以此荷花作词赋诗?” “甚好甚好。” 一群人并没有被陈刘等人影响,继续他们原本的设想。 陈刘听了题目,也起了兴致,手指碰了碰姜沅的指尖。 “想不想人前显圣?” 袁平与白九刚从佛门的教义中挣脱出来,听到陈刘又有安排,实在是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陈刘鬼鬼祟祟地拉着姜沅,在她的耳边低声轻语着什么。 姜沅的目光愈发明亮,但却又有些犹犹豫豫。 虽然少女的心性还是喜欢热闹,但借用公子的词,似乎…… “这不太好吧?还是公子你去吧。” 迟疑的姜沅直接被陈刘拉走,他顺手还勾搭走了白九的老师妹。 只剩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看另外一群大男人吐唾沫星子。 “你说陈刘是不是特别招女人喜欢?青芸师妹才和他认识几个时辰,就被勾搭走了。” 袁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此时,其他的书生还在赋诗作词。 “池中玩春水,出此胜芙蓉。枝上圆珠落,大小入玉盘。” “花叶相映人憔悴,不识花间心上人。” “苞蕊似留霞,天作一时,千朵万朵压枝。今岁好,万门千家一时看,蜻蜓落枝头。” “……” 人人赋诗写荷花,并非人人都是酒囊饭袋,愿意说出一二的也有些许实力。 不过,到此为止,却也没有技惊四座的高作。 倒是不知什么时候,那位许老将军的孙子也混了进来。 大概是为了自己的“老虎诗”正名,他又写了一首咏花: “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 许小胖子一时之间数不下去了,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 “飞入叶中都不见。” 他虽然不懂,却也是直接拿来用了。 众人原本哄堂大笑,觉得许小胖子的诗词应当是术数老师教的。 不过最后填的这一句,却又有那么些许味道。 众人的笑声也就少了些,甚至还有几人夸赞。 “小胖子出息了啊!回去拿给老将军看,一定会夸你的。” “那是!” 许小胖子听了还有些神气,不过当他想要找那位指点他的神秘人时,却又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做好事不留名的陈刘已经去准备自己的事情了。 刚才路过,只是听到这位犹有帝王之姿的诗词一出,便有感而发,帮了那小胖子一下。 总不好让他干愣着,说一句“十二三朵数完了”仓皇结束吧。 这一边,陈刘也准备好了。 他从醉梦楼里拽来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简单的拨弹,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乍起的微风吹动莲叶,露出那一叶扁舟来。 扁舟之上,正有一女子依靠在船边,手中拿着一只半空的酒壶,不时还将酒壶高高提起,让酒水自然地落入口中。 女子淡青色的衣裙,白色的鞋袜,鞋子已经蹬掉了一只,另一只也只半依半就地挂在脚上。 一根发带束缚住柔软的发丝,但仍有几缕头发随意地挂在鬓角。 她的眼神慵懒无比,倒了倒空了的酒壶,随后随意地将酒壶丢入水中,纤纤的一双素手探去水面,划出一阵阵涟漪。 这意境已让众位学子心头震动,下一刻,女子悠悠开口: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不远处,正巧有几只飞鸟腾跃,迎风而上。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她没有像身边这些烟楼女子般卖弄身姿,但却有一种气质,让众人迷离,沉醉,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仙子?” “嗯?” 姜沅听了有人喊自己,便下意识地回复。 也正是她这一声慵懒的答应,让众位孤寡的少年郎疯狂了。 词美人美,此人此曲都实属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少的人都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岸边,只想更好地与仙女亲近。 不过,扁舟保留着那一点点的神秘感,留足了水面的空间,免得如狼似虎的读书人冲上船来。 也就在此时,扁舟归入池中,片片莲叶遮住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荷花池当中。 “仙子?仙子!你带我走吧!” 真情流露,但这位兄台以后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喊出这么一句的。 不过,现场的所有人,估计除了两位和尚与知道底细的袁平、白九,大多都被这位仙子的登场触动。 此时,在荷花池之中,陈刘从扁舟当中爬了起来。 作为现场指导,他当然得和女主角在一块。 “小仙女,怎么样?” “好有意思。” “那是,我是专业的。” 姜沅脸上掩不住的笑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陈刘身边也不需要这么拘束。 后勤人员,青芸也姗姗而来,落在了舟中。 “你答应我的,要兑现啊。” 为了这一场戏,陈刘答应了青芸,请她去桂香楼吃饭。 这一顿饭也没有什么交换条件,无非是去逮了几只鸟来,在合适的时候放飞。 “好嘞。” 于是,这两人以及一只没眼色的小电灯泡坐在船上,在水面飘着。 突然,陈刘注意到莲池当中有一朵莲花尤其地摇曳。 莲池外,玄空罗汉腰间的铃铛也猛然震动! 玄空犹豫片刻后,便直接站起身来,一步步向莲池当中走去。 他踏在水面上,会自然而然有朵朵金莲生长,托住他的双脚,走向莲池当中。 “坏了!” 袁平瞬间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直接招呼两位银杆同僚就要往莲池当中冲去。 玄空罗汉随手摘下一片莲叶,向后挥去。 “一叶一世界。”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袁平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 金刚大开大合,尚可一敌。 佛门罗汉,神通在身,难以力敌。 袁平几人,瞬间就被玄空收入了一座临时的小空间当中。 甚至是白九想要瞬开传送法阵,也被一种莫名的佛韵弹开。 仔细看去,天边有一尊金身罗汉的法相在震慑四方。 “……” 陈刘看着眼前出现的玄空罗汉,感觉到大事不妙。 果然,扰乱心智这种东西,还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 袁平不出意外,是五品武夫;白九,也只是五品术士,拦不住的。 至于自己这边,更是够呛,一个九品武夫,一个忘记带护卫下凡的仙女,以及…… “青芸,现在就是你晋升三品的时机了!” “啊嘞?师父没说啊。” 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更别说对面才是佛门的。 陈刘只好生硬地打招呼: “大师,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 玄空不仅对着陈刘说着话,也对那株莲花说着。 第三十八章 菩萨的故事 “施主,贫僧今日需要迎回白莲菩萨的法身,万请见谅。” 老瘦但精神的老和尚站在不远处,慈眉善目地看着陈刘几人,以及那朵在陈刘身后随风摇摆的莲花。 若是平日里,双方应该不会如此争斗,甚至可以坐下来品茶,细细攀谈。 不过此时,玄空即使对陈刘再如何欣赏,也还是需要完成灵光菩萨的嘱托。 “白莲菩萨?我并不认得什么白莲菩萨。” 陈刘确实没有听说过白莲菩萨的名号,只在白九那里听来了什么莲花大神……可他看着玄空罗汉目光所至,也知道了是为了那颗莲子,这朵莲花而来。 “白莲菩萨,乃是佛祖之下第一菩萨,亦是佛陀十分看重的灵山大统继承者之一。” 玄空见那朵莲花与陈刘亲近,也不愿强行夺取,与陈刘解释着白莲菩萨的来历。 白莲菩萨,俗家名字、籍贯家乡除了少数几人外,已经无人知晓。 她诞生之时,据说有千朵万朵莲花在天上、水中、地面浮现,天生就有一道佛光落在了她的眉间,化作了一点朱砂。 之后的日子里,她与一般孩子无二,都是在父母的宠溺中慢慢成长。 她有一次落水,也被一朵从水下浮出的莲叶托了上来,慢慢地放在岸边。 刚到豆蔻年华的时节,她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圣洁。她对待邻里,也是尽力帮助,爱护老者,关爱幼儿,时常会想办法救济他人。 此时,乡里的恶霸展现传统艺能,自然对她垂涎三尺,想要娶她为妻、为妾。所用的手段,自然是要挟她,如若不从,就杀害她的父母家人。 她只能屈服,坐上了迎亲的花轿。 可当接亲的队伍行至半路,便有一伙山匪拦路劫亲,将迎亲的一应人等都抹了脖子,曝尸荒野。 她也被人虏上了山寨,山寨的寨主也想要娶她作压寨夫人。 不过,可能是杀人者,人恒杀之。 当夜,就有一名提剑的剑客杀进山寨,将一应山匪全部屠戮干净。 那名剑客没有理会她,更没有其他人一样的那种龌龊心思。 他只是提剑而走,正如他来时一样。 沾满了鲜血的她,回到了家乡,可所有人却好像看见鬼一样对她避之不及。 即使是爹娘,也在众人的威逼下,将她拒之门外。 “谢家要娶,迎亲的队伍全死了;山匪抢了,山寨竟然被灭了!她就是个天煞孤星,血新娘!狐媚子,分明就不吉利!” 她没有辩解,只是自嘲一笑。 幸亏,当时没有什么将所谓的凶煞祭天的想法,所以她不至于被架在火上,活活烧死。 不过,她还是成为了四处流浪的人。 她故意扮丑,免得自己的样子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也在某个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终究生活平静无比,她也很满足。 直到一位所谓的方士,在村镇驱邪的时候,找到了她生活的地方,一口咬定是她妨碍了地方的风水。 这一回,终究是在劫难逃了。 在术士的游说之下,她要被用来祭祀河神。 她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想法,任由他们替自己再一次穿上新娘的衣服,再一次画上新娘的装扮,再一次看到他们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时吃惊的样貌,那男人眼中的淫邪,与女人眼中的嫉恨。 终于,她被绑上了所谓的龙船,推入平静的河水中。 两个负责将龙船划到河中心的男人看着眼前美妙丰满的女子,动了心思,可终究畏惧河神的天威,拉下了放水的塞子之后,跳水走了。 留下她一个人等死。 河水慢慢没过船身,从脚底的绣花鞋慢慢没过双腿、腰身,淹过脖颈,河水慢慢涌去口腔、鼻子,从双耳灌入,最后淹没眼睛,头顶,慢慢窒息。 “等死的感觉,很不错吧?” 平静的河水突然变得汹涌无比,河水莫名其妙地开始冲击着河堤,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直接将河堤冲垮! 两岸的百姓在汹涌的河水下死伤惨重,那个所谓的方士也被漩涡卷走,不知所踪。 …… “故事结束了?大师,你要不要这样啊!会被寄刀片的。” 大概是觉得可以等死的陈刘三人干脆就直接摆烂,吃着从青芸身上翻出来的小零食,听着罗汉讲故事。 而听书最厌烦的是什么?不是身边无茶无酒,更不是听众的吵嚷,而是说书先生说至一半,突然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分解你个因式分解啊! 不过玄空停下来并非是没有原因的,虽然有些听不懂陈刘的话,但他觉得,陈刘他们三个有必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陈刘也感觉到了玄空罗汉的异样,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只见他身后的那朵莲花,散发出了阵阵红光。 在花朵的莲座上,有一道红衣装扮的女子虚影在慵懒地侧身躺着,拖着精致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刘与玄空他们,似乎也在听故事。 “妈呀,鬼啊!” 陈刘毫不客气地把小船划到了玄空罗汉身后,寻求庇护。 “大师,降妖除魔的时候到了!” 青芸此时适时地拆台,说道: “平时不烧香,遇事要佛刚?” 陈刘回道: “遇事你不刚,平日谁烧香?” 那莲座里的女子虚影也点点头: “是喔。但是,小阿焕并不一定会出手打姐姐的哦。” “小阿焕是谁?什么姐姐?”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三人,下意识地看向玄空罗汉,还真见他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还请菩萨自重。” “长大了就不认人了?不记得那时候姐姐带你去摘菩提子砸世尊了?” “……自然是认的。” 即使是玄空罗汉这样佛法高深的存在,也是脑袋一麻,汗水有些控制不住。 陈刘三个倒是眼睛睁得很大,耳朵也立得很尖。 这种水平的秘闻,是可以拿出去说的。 震惊!灵鹫山玄空罗汉竟然与神秘女子对佛陀做这事?! “我倒是无所谓啊,不过小阿焕恼羞成怒,或许会杀人灭口的。” 宛如有他心通的红衣女子笑嘻嘻地看着陈刘,将他心里的小心思说了出来。 “天气……” “是呢,天气真好啊。这岔开话题的方法太古董了,得换一个是不是?我……算了,骂人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是觉得我的神通很恐怖?一点隐私都没有。不会啊,我不会他心通的。” 红衣女子的话搞得陈刘也和玄空罗汉一样手足无措。 她最后一句话,陈刘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 连脏话都读出来了,还不会他心通? “太上……嗯?竟然给你控制住了。小朋友,很不错嘛。” 红衣女子本来还想继续捉弄这个被她选中的人,却未曾想到,他念起了一段不知名的经文之后,她已经无法再窥视他的内心。 甚至于,听不到那些经文,还感觉到了一种烧灼感。 “有趣儿。算了,小阿焕,你有什么事吗?” “为了迎接菩萨回归灵山。” “不去。” “为何?” “没意思呗,难道还看他们几人勾心斗角?世尊……算了,反正没意思,要回去你回去。真是无趣,原本的小阿焕才有意思,修成个罗汉反而畏畏缩缩。” 他们两人的对话,最让陈刘注意到的还是: “菩萨,她这是菩萨?灵山没人了是吧?” “……” 玄空罗汉无言以对。 “小哥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意啊,要不要姐姐告诉你我为什么是菩萨呢?” “免了免了,我消受不起。” 正在此时,红衣女子听到了一阵铃声响动,面色突然有了变化。 “他们就这么想要捉姐姐回去?”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玄空罗汉拿起了那一串铃铛,并将一颗宝珠放在了铃铛之上。 瞬间,铃铛腾空而起,从那宝珠当中射出几点黑色的光芒,瞬间将红衣女子定住。 “呵,原来她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了啊?” 她认得那颗宝珠,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个宝珠指明了现在的位置。 “菩萨,冒犯了。” “看来这回真的要被小阿焕抓走了,记得温柔一点哦。” 红衣女子虽然确实被这黑光定住,并且也没有什么办法与这件佛陀的圣器对抗,但似乎也没什么担心,仍然在挑逗着玄空罗汉。 陈刘此时有点慌张,他们这一方,分明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的,为何现在半点反应都没有? “小阿焕可是三品,你们那边的五品帮手都被他或镇或困住了。” 黑光开始将红衣女子拉向那颗宝珠,她却还有心思和陈刘解释,解释完以后他话头一转,说道: “不过……” 话音未落,在陈刘他们的小船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他披蓑衣,戴斗笠,活活得一个渔夫装扮,只不过他那根钓竿,带了一抹金色。 金竿,金杆?! “敢问大人是?” 陈刘小心地提问。 虽然他不知道打杆处的真正秘密,但他知道,袁平那样的高手都只是银杆。 “这个你拿着。” 渔夫装扮的男子将一件器物赠给了陈刘,随后直接化成一团水雾,消失不见。 “……” 大人,你不要走啊! 你走也把问题解决了再走行不行?至少把老和尚带走啊! 鸦雀无声。 第三十九章 无上法器之争 世界上最让人失望的事情是什么,给予希望再将希望破灭大概能算其中一种。 面对困局,突然天降奇兵,可以说是让人热泪盈眶的了。 当这个救兵丢下一个镯子又消失的时候,便是欲哭无泪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耍我!” 陈刘捡起了那只金色的圆镯子,捧在手里,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大哥,别玩了,出来打怪兽了。” 镯子不会回答他,消失的金杆打杆人也没有再次出现。 “那只是他的术法所化,维持不了多久的。” 红衣女子可谓是尽心尽职,此刻了还在跟他解释。 看自己的上司,不能来就不要硬整个活,很烦的好吧! “这个破镯子是什么?” 陈刘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来。 就这成色,在小摊上不见得能卖上一两银子,送给姑娘都嫌害臊。 陈刘将镯子举过头顶,让阳光通过中间的缝隙,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瞬间,镯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微微发烫。 镯子周身的金漆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青碧色的真面目。 青碧色的镯身上有金色的文字不断浮现,闪烁着光芒与说不出的韵味。 随后,在陈刘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安心地落在他的左手中指上,变成了一枚戒指。 “……” “陈刘,你好像被人表白了?” 青芸的话,让陈刘一阵无语,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将中指伸出,给了青芸一个鄙视的眼神。 然后他试着把戒指摘下,然而这东西却好像生根了一样,摘不下来。 “……”——这样,会让人误会的!都不方便撩妹子……不方便做友好的手势了。 他向着戒指说着话,求这位大爷能不能换个地方。 可戒指却纹丝不动,充耳不闻。 不过,它好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又自己从陈刘的手指上离开,飞向了空中。 此时,玄空罗汉手中的佛陀铃铛也有了反应,自动飞了起来,与那枚戒指对峙。 “!!!” 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自然不清楚情况,可玄空罗汉与莲座上的红衣女子可知道那铃铛,可是佛陀的法器! 这世上能有几人能与佛陀争锋?即使是一件法器! 在两件法器对峙的刹那,那颗依附在铃铛上,没有逃脱的宝珠瞬间被两者对峙的气息,震裂开来,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 它也再也无力持续对红衣女子的镇压,黑色的光芒瞬间消散。 红衣女子恢复了自由。 “不好!” 玄空罗汉也没有想到,两件法器的对峙如此危险。 即使是菩萨的宝珠也完全不能掺和两者的争斗! 就宛如一头绵羊闯进了两只猛虎之间。 玄空罗汉立马念出咒言,打算将宝珠收回,免得完全破碎。 宝珠有了剧烈的震动,却根本无法逃出两件至宝形成的场域。 玄空罗汉一狠心,直接点在心口,吐出一滴罗汉心头血,脸色瞬间一白。 他打算将他的心头血加持在咒术之上,强行使得宝珠挣脱。 “小阿焕,没必要为了她拼命。那东西拦不住的。” 莲座上的红衣女子见状,手指微微挑动。 莲叶之上,有一颗水珠飞向高空,直接将那滴罗汉血融入其中,一时间即使是玄空也无法控制。 此时,那宝珠也直接被两件至宝震成两半,掉了下来。 佛陀的铃铛以及那枚戒指似乎也感觉到这个地方不方便争斗,便直接继续飞升,飞至九霄云外,闪电般碰撞在一处! 轰隆隆的声音震慑天地,有如九天雷霆! 云层先被至宝吸引,化成了向天外聚集的龙卷,瞬间又被扩散的道韵直接震散,化作点点水滴落了下来。 “哪来的东西,在我的地盘撒野?” 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件宝物的来历。 虽然不知道那戒指怎么在这里,还变了相貌。 可,这两东西在京城上斗法,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种情况,不被嘲讽看不住场子? 监正单手一抬,袖中便有一枚镜子飞速窜了出去,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神镜飞上去之后上去就给直接硬憾两件至宝,将两者分开。 这并非是神镜比铃铛和戒指强横,也不是监正比它们的主人强,主要还是因为京城是监正的道场,这两件至宝的主人都远在万里之外。 京城之内,凡是四品以上的修士,都能感受到这种激烈的碰撞。 若是到了三品,与天地感应,更是能感受到一种无上的威压。 当然,除了武夫。 他们只能感觉到一点炮仗般的声响。 至于其他人就根本察觉不出这种遥远的争斗。 此刻,在京都某处偏僻地方的泼法金刚,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与你家大人说一句,菩萨答应了。” 灰暗处,有人对着金刚答应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 待这人离开之后,泼法金刚也决定回馆驿,却突然灵觉一动,单手握拳,轰向身后的一侧。 金刚轰向的地方,发出的噗嗤一声,有点点鲜血落在地面。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影浮现,但泼法金刚仍然发现了他的行踪。 “哼!小老鼠,哪里逃!” 泼法金刚看似身躯庞大,但速度却也快的离谱。 只见他用力向地面一踏,一道残影就在原地,他已经在数十步之外,不断追击。 渐渐的,那潜逃的人终于隐藏不住身形,现出踪迹来。 他单手捂住了胸口,强行压制住了伤势,东躲西藏。 但金刚伤了他的肺腑,现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呵,小老鼠藏不住了吧?” 泼法金刚探出一张大手,就向前抓去。 潜行者险之又险地躲过金刚的抓握,滚到了一旁。 可他也终究耗尽了精力,只能瘫坐在墙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已然认命,逃不出去了。 怪也只怪自己听到了关键之后心境有变,露了行踪。 “宵小之辈,竟然敢在佛爷面前耍手段?” 泼法金刚并不在乎这种有意窥伺佛门机密的人的性命,踏步走过去就打算将这人杀死。 “什么人?!” 突然,泼法金刚的灵觉又是一动,连忙后退。 一根带有金色的鱼竿从天而降,瞬间砸入地面,溅起碎石与烟尘。 待烟尘落后,那瘫坐在墙壁边的人已经消失。 泼法金刚大怒,正打算追击,却听到房檐之上有人声传来。 “到此为止。” 当泼法金刚左右寻找无人时,再次看向地面时。 那根鱼竿已经消失,四周已经没了声息。 “懦夫!有本事与我一战!” 任由泼法金刚如何怒吼,也不再见什么人的踪影。 那些神秘人已经消失。 泼法金刚无奈,也只能先回到馆驿,等罗汉回来再做商量。 …… 此时,在醉梦楼莲池里,众人再次恢复了最初的局势。 陈刘这方的实力没有变化,玄空罗汉那一方已经没有了两件重要的法器。 只不过,三品的罗汉仍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即使有个莫名其妙的菩萨女鬼,也不是。 “大师,要不咱们先休战?坐下来喝口茶?” 陈刘放着嘴炮。 这里是自己一方的主场,拖着总是有好处的。 玄空罗汉没有答复,而是将那已经破碎成两半的宝珠收入怀中。 犹豫过后,也将那颗包裹他那一滴罗汉精血的水珠收了起来。 罗汉精血,代表着他的果位与修为,更是与他性命相关的东西。 即使身为罗汉,身上的精血也不可能多,更别说是心头血。 虽然这滴精血是被那位红衣女子留下来的,双方实属敌对,但玄空仍然一如当年般相信她,并不会觉得她会害自己。 若不是灵鹫山神佛都要她回去,他也不会来这里。 “乖,回去记得吞回去。别再傻乎乎地替人卖命了。” 玄空就是实在不习惯她一如他孩提时的对话。 他犹豫了一下,向红衣女子问道: “菩萨果真不愿意回灵鹫山?” “我肯定不想回去的。” “那她呢?” “她……自然想呗,大概还想回去问一句为什么吧。” 陈刘几人自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玄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干脆落到了陈刘的小船上。 “施主可有茶?” “……”——你还真喝啊?我没想到,真没准备! 陈刘沉默,但玄空自己就给陈刘解了围。 他自己拿出了一套茶具来,放入了上好的茶叶,倒入些他从雪山山顶取来的雪水,用竹炭文火温煮。 “菩萨能否请菩萨出来?” “姐姐好伤心啊,小阿焕只喜欢她,不喜欢我。” 红衣女子的话刚说完,几片莲叶,几朵莲花让出了路来,一朵淡白色的莲花露出了身形。 莲花的莲座当中也浮现一个女子虚影,她的面容身姿都与红衣女子一般无二,只是身着白衣,跪坐在莲座上,面容圣洁无比,额间还有一点朱砂点缀。 若说红衣女子有点妖魅,那白衣女子就是圣洁与纯粹的代表。 “好久不见。” 温柔甜糯的嗓音让陈刘几人耳朵都要酥掉了。 玄空罗汉也感受到了正常的问候,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来。 第四十章 有情佛法 “好久不见。” 记得当年年少时,菩提树下,低眉的菩萨格外地美丽。 慈悲、善良、圣洁、纯真……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当年的玄空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这并不是所谓情欲的意乱情迷,而是对某种美好之物、珍贵之人的向往与崇拜。 或许就是为了追寻她的脚步,玄空才遁入了空门,成为一名日夜修行的僧侣。 只是此时再见到她,双方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两人敌对,这是为何?灵山漫天神佛的执念,这是为何? “当年您为何要与世尊争论?” 当年的白莲菩萨在整个灵鹫山如日中天,即使是几位佛祖为隐隐被她的光辉掩盖。 佛门日日夜夜诵佛陀,而在民间,除了佛陀之外,白莲菩萨一跃成了佛门的第一代表,广受香火供奉。 直到有一日,灵鹫山内,她与佛陀争论,引得世尊佛陀不满,地位一落千丈。 “或许是他有些失望吧。” “那个人就这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谁知道呢?” 两人相顾无言,不再说话。 此时的陈刘几人,摸不着头脑,实属是局外人。 玄空罗汉给他们几人各自推了一盏茶,自顾自地又说起了那个说至一半的故事。 当年的她被愚昧无知的村民沉入江水后,并没有死去,却心神分离,体内多了一个灵魂。 这灵魂与她的性子截然不同,跳脱,不拘束,随心所欲,敢爱敢恨。这个灵魂自认为本体,要与她分离,但终究未能成功。 于是她成了这具身体的阳面,多出来的那个灵魂成了阴面。 有时她仍然是温柔善良的白衣,有时候就变成了随心所欲的红衣女子。 她并不清楚是谁把自己救上岸的,但即使遭受这种不公,她竟也没有怨恨。 那翻涌的河水并非是她的所作所为,她虽然不曾原谅,但也不愿记恨,只是不再回来这里,不再回想这事。 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位寺庙主持的开导下,她遁入了空门。 她不改本性,日行一善,十善,千百善,造化众生。 红衣女子多次想出现捣乱,也被她压制住。 于是,她额间的朱砂不再成为妖异的代表,盛世的容颜也不再被认为是狐媚,而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天神。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她最后以大功德被接引入灵鹫山,立身为佛,却因为在加冕的路途中,以身饲虎,只为救助一只虎口的羔羊,从而错失了时机,只得了菩萨果位。 不过即使如此,世尊佛陀仍然十分青睐于她,逐步把她从末席提到菩萨第一,隐隐盖过几位佛祖,甚至有意将灵山大统交托于她。 那段日子,白莲菩萨的声名远扬四海,天底下的信众数不胜数。 佛门弟子朝拜灵山,除了佛陀,便是白莲。 如此地位却为何会一日之间,神像全部被打碎,从此竟从佛门的历史当中抹去,只有只言片语的传闻? “只因为一个人。” “谁?” 陈刘几人听得入迷,也立马问道。 “那名剑客。” 玄空罗汉露出难过,甚至有些忿恨的神情。 可那位白衣的女子菩萨,却是温和一笑,不置可否。 那名剑客盗取雷音寺真经,被迦楼罗菩萨擒获,押于佛前。 “为何盗取真经?” “不为何。愿意了,也就盗了。没什么好说的。” “孽畜!不将你挫骨扬灰,灵识湮灭,你是不知道佛法可畏!” 他没有回复金刚护法的问话,一脸的无畏无惧。 佛陀世尊未曾说话,却发现身边的菩萨,神情有些变化。 “白莲菩萨,是有什么想说的?” 她的心境有些乱了。 因为这名剑客就是当年救自己出山寨的剑客,更是她此刻突然想起来的,把她拉出河水的英雄。 “世尊,能否……放他一马?” 佛陀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言论,却也在千丝万缕的因果中找到了缘由。 “你可知他曾屠戮生灵,剑下亡魂无数?” “弟子不知。” “你可知他不尊正法,接交淫邪?” “弟子不知。” “你可知他贪深痴重,妄语佛法?” “弟子不知。” 佛陀沉默,菩萨沉默,灵山上下漫天神佛都沉默。 世尊佛陀未曾处置那名剑客,将他放走了。 不过,也从这一日开始,白莲菩萨被无数僧众与信徒口诛笔伐,神像也被拖出大雄宝殿,砸得粉碎。 而她,满不在乎。 可剑客被追击出灵山的迦楼罗菩萨再度追回。 这一次,世尊没有再站在她这边。 准确来说,世尊就没有出现。 她的求情已经没有人听,而结局就是,这位剑客难逃死劫,被司法罗汉一掌拍碎灵台,魂飞魄散。 或许是不甘,或许是心灰意冷,她打算至菩提树下找世尊问说原因。 他们交谈的结果并不为外人所知,但大体能听到一句: “为何他可杀人,人不可杀他?只是因为他救过你?” 也就在那一日,白莲菩萨被打碎法身,幻化为十二颗莲子,重新堕入红尘界中。 …… 说到此处,玄空罗汉有些质问地问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白衣菩萨也说不出理由,只能轻轻地摇着头。 可他们又听到了一句回答: “大概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几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一旁的陈刘。 陈刘正牛饮着茶水,有些尴尬。 “那为何他可杀人,而人不可杀他?” 玄空罗汉接着问道。 陈刘思索片刻,也回答道: “可以啊,该杀当然就杀,为何不杀?可你杀归杀,还不允许其他人说上两句不公道的话?” “……” 陈刘的话,突然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原来还可以不讲道理? “道理讲是要讲的,规矩也是要维护的。可就像父母杀人,你即使知道他们有罪,难道能完全不讲情感地秉公处理?即使你觉得处理是对的,难道就不会希望他们能活?白莲菩萨,袒护那名剑客,在道理来说肯定是错的,但在情感上来讲难道不是正常的?” “难道只要讲情感,就能因人设法?” “自然不是,该如何惩处就如何惩处。白莲菩萨破坏了规则,便受到了处罚,被排挤出大雄宝殿也罢,打碎法身也好,就是活该。可又说过来,规则与情感实在是两条线。她替剑客说话,也属实是正常的情感吐露。菩萨,觉有情,不是无情。佛法也是有情法,不是无情法。” 话语有如金珠落地,字字掷地有声。 觉有情,不是无情;有情法,不是无情法。 玄空罗汉长念一声佛号,心境竟有了突破。 出家人,有迷障碍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实在打碎了他心中久久的疑问。 “是啊,情是情,法是法,虽然两者有交集,但终究并非一物。法理无非情理,却也无法包纳所有情理。” 玄空罗汉接着问道: “敢问施主,那位地藏王菩萨为何会自堕冥河?”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大概是觉得世间生灵,无论曾经善恶如何,终有改过可能。他相信人间有情,众生有情,故因此情感说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吧。”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玄空罗汉身上突然之间佛光乍现,光芒四射,让众人睁不开双眼直视。 他的那尊罗汉法相寸寸崩解,随后又从其中孕育出了一尊更具威严的尊者法相。 “奈斯,敌人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陈刘不太清楚佛门的修行境界,但基本能确定玄空罗汉应该是突破了。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嘴遁也行?为什么我不行! “并不是,小阿焕原本就有菩萨的禀赋,大概是因为我还有她的事情,心境染了尘。直到如今,你一言让其开悟。他此刻踏入尊者境界,虽然仍然三品实力,但已经不是同日而语了。” 陈刘一时间分神,让红衣女子又读到了心思。 “姐姐我这是天生的,学不来的。” 见又被读到了想法,陈刘只好再次默念经文,阻绝这种感应。 玄空罗汉,不,此刻已经该说尊者,身上的金光渐渐内敛,那尊巨大的法相也被他收回,就宛如一个普通人一般。 不过,众人都知道,他是已经变得更为强大的佛门尊者。 他重新踏回小船,无比郑重地向陈刘施礼。 这等指点,实在有如世尊亲至! “不知施主,可愿与我同回灵鹫山?贫僧愿意倾尽一生,将此利乐有情之道普及众生!施主亦可成为一脉佛主!” 一位尊者的承诺,即使是在灵鹫山也是掷地有声。 一脉佛主,这可是无法想象的位置。 “不了不了,性本爱丘山,悟性不行,入不了佛门。” 正当玄空打算继续劝说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了警告,他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希望施主能好好考虑一下。” 陈刘自然不可能入佛门的。 若说他悟性,虽然是借了别人的经典,但也是有的。 不过,京兆府、打杆人、钦天监、姜沅,还有青阳的小妹他们,他可不舍得。 第四十一章 主人? 西域灵鹫山,大雷音寺。 佛陀闭关后暂主佛门的东来佛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佛门气运在东方孕育。 虽然这股气运只是刚刚诞生,却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生生不息的态势。 同时,他也感应到一位新尊者的诞生,亦是在东方。 “最近可有罗汉往东方去了?” 东来佛祖缓缓地开口,目光看向四周的神佛菩萨。 “玄空罗汉往大梁京城去,迎回白莲菩萨的法体。” 大智慧灵光菩萨听到佛祖开口,立马打了个稽首,回答道。 西域使团出使大梁,便是他的安排。 他此时听到佛祖发问,也猜测到了事情应当有了曲折。 佛祖凭借执掌灵鹫山的命格,能够感受整片天地,与佛门相关的变化,即使万里之遥。 “玄空罗汉晋升尊者。东方有佛子出世。” 两个消息一说,有如石破天惊。 即使是长于修行的菩萨罗汉,也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自从白莲菩萨转世下山,灵鹫山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新的尊者果位诞生。 当然,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佛祖口中的佛子。 所谓佛子,就是能够在佛陀正法之外另辟蹊径,独创一派的存在。 从佛门诞生至今,只出现过三位佛子。 一人小乘并大乘,开创西天极乐世界,称作接引佛祖。 一人过去并未来,奠定因果轮回之道,称为燃灯古佛。 最后一人,便在此刻端坐莲座,主持大雷音,为东来佛祖。 这三位,无一不是佛陀之下,佛门所尊,天下共敬的存在。 此刻,佛子再现,莫不是第四位佛祖诞生的标志? “静。” 一时之间,上下的骚乱被东来佛祖制止。 佛祖沉思片刻,对身侧的灵光菩萨说道: “寻明王尊者来,往大梁去,迎回佛子与白莲菩萨。” “玄空尊者……” “玄空尊者已经无法带回白莲菩萨。光明菩萨的法器已碎。” 这消息一出,即使是灵光菩萨也无法冷静。 菩萨的法器乃是世间最为坚固的事物之一。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别说是将法器破坏,即使划出一道痕迹也难以做到。 更何况,灵光菩萨知道,玄空尊者从灵山外出前,从佛祖那里得来了佛陀的法器。 有佛陀法器庇佑,世间怎么会有力量能损毁菩萨的宝珠? “难道是监正出手了?” 灵光菩萨瞬间就想到了整个大梁京城唯一能与佛陀法器争锋的存在,钦天监老监正。 谁知道东来佛祖摇了摇头,却也没有道出天机。 他稍稍解释道: “监正没有真正出手,但有了其他东西出现……大梁京城就不要去了,等玄空尊者回归灵山再讲。让明王尊者往南方去,自有缘时。” “谨遵法旨。” …… 当灵鹫山神佛在商议之时,万里之外的西京长安,醉梦楼后院的莲池内,玄空尊者、姜沅、青芸甚至那名红衣女子都死死地盯着陈刘,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特别是玄空尊者,眼神里好像能喷出火来,下一刻就有掐死陈刘的冲动。 这种状况与突然出现的佛门气运没有关系。 因为那气运被一件器物镇压在陈刘周围,并没有融入他的体内,干扰他的命格。 无上法器的争斗已经结束,那串铃铛回到了玄空尊者的腰间,不再震动;青碧色的戒指也落回了陈刘的左手中指上,镇住了因有情佛法而汇聚而来的佛门气运。 天边,也有一块神镜划过,回到了钦天监,监正的袖口当中。 只不过,这神镜的出现与消失,没有人知晓。 “这是什么东西?” 陈刘看着身边宛如实质的金光,感觉有些奇怪。 他能感觉到一种亲切感,甚至隐隐觉得那些金光很急切地向融入自己的体内,与自己休戚相关。 陈刘也能确定,这金光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那戒指寸步不让,完全不让这种气运,哪怕有一丝一毫汇入陈刘身体。 “看来这件宝物并不愿意你入佛门啊。” 红衣女子很容易就看出了其中的缘由。 道路之争,那件法器应当有另外一条有别于佛门的道路希望陈刘去探索。 即使,他只需要接受这气运,等待灵鹫山的反应,就可以成为万民供奉的佛子,甚至成为无上的佛祖。 “这金光是什么?” 听到陈刘发问,玄空尊者便从自己身上也抽出了一抹金色的光芒来,但那质与量都差了陈刘许多。 “这金光代表着在佛门当中的重量,又可以说是佛门的气运。光亮越足,越纯洁,所具备的气运也就越多,在佛门的重量也就越大。如贫僧身上这一缕,由于入尊者境界,所以要比罗汉时要光亮几分。” “那我这算是什么水准?” 陈刘想着去触摸那金色光芒,可每当他伸出手,那金光就宛如挨了一鞭子一般,只能委屈地退后。 至于罪魁祸首,自然是那枚戒指。 尝试无果,他只好继续听玄空尊者讲。 尊者境界是的气运虽然宏伟,似乎却比不了自己的这一方金光? “初为菩萨,堪比佛祖。” 玄空尊者有些激动,而陈刘则被惊掉了下巴。 佛祖?他何德何能,在佛门当中有这种重量?真以为他是释迦牟尼佛在世啊。 “应该是搞错了。” “不会的。气运乃是规则,并不会犯错。施主,你真的不考虑随贫僧回灵鹫山?” 玄空尊者仍然想要劝说陈刘。 他的执着不是为个人,而是寻求佛门的一种变革的可能。 陈刘的法门,是有可能挽救千万生灵,普渡众生的! 此时,红衣女子读出了心境再度失守的陈刘的心里话。 “小阿焕。他问你,去了灵山,有没有宝马香车,窈窕美女?会不会衣食无忧,随心所欲;可不可以无拘无束,四处逍遥?” 一句骂娘的话说不出口,陈刘只能默默地伸出左手中指,以示抗议。 玄空尊者犹豫、沉思了一阵后,说道: “并无不可。不过,基本的戒律可能仍然需要遵循,但日常的传经授法,不需要佛子担心。” 听到可以如此让步,陈刘也是一阵愕然。 虽然心里也很想无所事事,四处潇洒。接受世人朝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 “多谢尊者了,但我确实不愿。” “这样啊……” 颇多遗憾,但玄空也看出了陈刘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 再说,钦天监可能会有一道天雷破空而来。 “那只能说时候未到,但以后或许能同道。” “君子和而不同。” “善哉善哉。” 世间道路千千万,若是同路自然是极好的,但若不是同路,也并不会影响未来在各自的顶峰熠熠生辉。 只不过谈完了这个,事情又再度回到了原来的状况。 “菩萨,我仍然希望您与我同回灵鹫山。” “所以,我们聊了这么久就是聊了个寂寞?” 陈刘有些无语,他还以为经过这么久的闲扯,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了呢。 “职责所在。” “好吧,但你那法器碎了。你确定能捉住她?” 陈刘心想: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枚宝珠就是用来“请”白莲菩萨回归灵山的物件。它既然碎了,佛陀的法器又有这么讨厌的戒指应对,这位玄空尊者也该没有办法了吧? “强行确实没有办法,所以贫僧是在询问菩萨自己的意愿。” “你丫的不会也会他心通吧?!” 见玄空尊者也和那红衣女子一般回答着自己的心里话,陈刘就是觉得佛门的人实在是让人厌烦。 不过,这一次,是他有些敏感了。 他心通确实如红衣女子所说,乃是天生神通。 除了佛陀与她之外,哪怕几位佛祖都不曾掌握。 玄空尊者只不过是逻辑推理,顺承得来的结论。 陈刘片刻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默默退到了一边。 喝着茶,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尊者询问的对象。自然不是那位红衣女子,还是白衣的菩萨。 那红衣女子也说过,她想要回去,问个真相。 不过这位圣洁的女子,自从听了陈刘说出的话后,已经久久不曾开口。 此刻,在玄空尊者的期盼中,嫣然一笑,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问问我的主人。” “?!!!” 玄空尊者,甚至包括红衣女子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种话,怎么是会被她说出来的?世间哪有人能成为她的主人?便是佛陀也不能说的啊。 “是谁?” 尊者压制住满腔的怒火,不理解地问着白衣菩萨。 然后只见她挑起指尖,指向众人身后,那郁闷的陈刘。 “指我干嘛?”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陈刘,甚至是瞪着。 姜沅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多的抵触。 她眼中的陈刘,就该有此等魅力。 青芸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双眼睛闪着八卦的光亮。 玄空尊者则在思索着,要不要冲冠一怒,把佛子淹死、掐死在水底。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 “没想到看着挺老实,这么快就把姐姐拿下了?” 陈刘一口茶水喷到了玄空尊者的脸上。 “???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三年之期 有时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也得看看自己是否有福消受。 更别说眼前的还是位圣洁的佛门菩萨。 陈刘只知道自己要是不再解释一句,就会被冲昏了头的玄空尊者丢到水里当水鬼。 “这位……菩萨,开玩笑不要这么开,会死人的。” 白莲菩萨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却又郑重地说道: “不开玩笑。拿到最后一枚莲子的有缘人就是我的主人。” “???” 怎会有这么荒诞无稽的承诺? 自然不会有这么荒诞无稽的承诺。 只是,她困扰多年的心结打开,实在是畅快的。 当年,她为了保全那名剑客所做的事,其实是有违内心的道理正义的。 承受的代价并不能让她真正从那种煎熬中挣脱,唯有道理,佛法,有这个资格。 此刻,心结解开,就要有些别的想法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感受到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他挺有趣,心思挺多的,跟着他或许会很有趣。 “有没有商量的可能?” “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不知是不是与红衣女子共生久了,她变得也有些俏皮。 当她捏作哭腔,撒起娇来的瞬间。 一切都宁静了。 菩萨有情,落入凡尘,点点泪水,都如珠玉。 “咳咳咳,菩萨还是……嗯……罢了罢了。那贫僧还是要问,施主可愿放菩萨回到灵鹫山。” 玄空尊者大概经历了平生以来最为严重的塌房。 可他又拗不过菩萨,只好对着陈刘,这个“主人”问道。 陈刘本意大概是不愿意折腾麻烦的,但他又想着。 这位白莲菩萨既然在灵鹫山遭受了如此结局,那么那里绝对不可能是轻易能放过她的。 尽管他不愿意遭受修罗场,但还是回复了玄空尊者: “现在不愿。不过有朝一日,我会带菩萨重归灵鹫山的。” 不知是猜到了这个结局,还是他也愿意菩萨暂时的停留。 这一次,玄空尊者没有再纠结。 他也只是警告了一句: “虽然施主是佛子,是有情佛法的开创者。不过若是让贫僧知道施主欺辱菩萨,那贫僧就算拼得法相崩碎,也一定要向施主讨教。” 打爆我的狗头是吧? 陈刘答应了一声,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玄空尊者又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那滴罗汉心头血来。 “这东西可以帮助施主修行。只是需要和施主说的是,菩萨由于法体分散,并不能在外界维持多久身形。同时,一旦十二颗莲子全部出世,就需要尽早将莲子聚集,重聚法身,否则……” “否则怎么?” “就将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原以为的山山水水,自自在在的托管任务,变成了与时间竞跑的生死时速。 这让陈刘有些无语。 不过看着红衣与白衣两位菩萨都好似无知无畏的样子,陈刘没有退缩。 “多少时日?” “若无神异之物护身,止于三百日。” 玄空尊者有些沉重地说道。 当然,不到三百日的时候,他即使倾尽心力也要将菩萨带回灵鹫山。 至于陈刘,他想着:三百日,大概足够他成为一只稍大的蚂蚁去佛门送死。 神异之物护身,可以延时? “这枚戒指算吗?” “这戒指至少是与监正、佛陀一个层次的宝物,自然是算的。不过,若要镇住菩萨的法体,可能需要将这枚戒指的物主交与菩萨。施主舍得?” 如此珍贵的宝贝,若是玄空尊者设身处地,要将它给予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如何顺畅地同意。 可陈刘却无所谓,甚至有一点兴奋: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话说,尊者你能取下来吗?” 陈刘作势要掰下来,但显然只是徒劳。 手指都攘红了,这戒指却是泰山独立,岿然不动。 “不太行。这等无上法器除却原主,便只有法器的器灵能决定。即使与原主实力对等的存在,也无法通过暴力手段取下。另外,这戒指其实并不适合,它似乎并不喜欢佛门。菩萨作为佛门弟子,难以驾驭它。” “那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这些佛门气运可以助菩萨稳固法体,但……” 玄空尊者话还没有说话,就见陈刘将左手挥出,示意那些金光往白衣菩萨处去。 这一回,或许是那枚戒指已经厌烦了萦绕的佛光,戒指上微光一闪。全部的佛门气运被直接攒成一粒小珠子,弹到了白衣菩萨的额间朱砂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被其吸收。 “你……你就这么给我了?” “还能怎么?难道你想回去?那还我。” “那还是不还了吧。” 她俏皮一笑。 陈刘也不打算和她计较。 玄空尊者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可是与佛祖果位挂钩的佛门气运,就这么简单送人了? “气运虽然有效,但也不能超过三年。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佛门只有九颗莲子,三藏法师取走一枚,此刻应当就是眼前的红衣菩萨。但,还有一枚,不知所踪。” “三年……到时候再说吧。若是不行,再讲!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刘这话实在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但结合他的行为,却又是一种潇洒的韵味。 “那三年为期,贫僧在灵鹫山恭迎佛子大驾。” …… 白九停止了法阵的传送,他感应到之前突然暴涨的法相封禁突然之间解了。 一片青色的莲叶率先从虚空某处重新浮现,莲叶虽然有些破损,但仍然未曾破碎。此刻,莲叶一震,其中困住的三名打杆人被放了出来。 四面的读书人大多都没什么实力,除了感觉到莲池深处有过什么变化异动,就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儒家八九品的儒生也不见得能看得见里面发生的事情,更别说这些仅有一丝浩然之气的书生了。 毕竟,真正有权有势又有力量的读书人,即使是找不到好的去处,即使有那一首词曲吸引,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二等青楼流连。 有伤斯文。 此刻的他们,大概还在祈祷着那位吟着词的仙女姐姐再现。 袁平等几位打杆人稍微碰面之后便里面四散离开,只有袁平留在原处,等待消息。 不远处的白九见了,也重新回到了酒桌旁,与袁平站在一处。 “里面没有什么异样。” “嗯,应该已经人间蒸发了。准备好给他们的花圈吧。” “要不要这么丧?” 白九无语于袁平的反应,但他也能感觉到袁平的担心。 至于担心哪一位,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半个弟子吧。 此时,莲池中的小舟被推了出来,但上面却空无一物,更是没有一人。 一名气息更为内敛的老和尚踏空而出,落在地面,随后将随行的小沙弥带离。 “这老和尚的气势更恐怖了……难道他们真的?” “他们说城里的墓地贵,要不给他们在城外买一处吧。” “我他妈……” 正在此时,一双手突然搭在了他们的肩上。 “我死的好惨啊,你们怎么不来救我啊!” 袁平两人听着熟悉的犯贱声音,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双方默契地各自制住他的一只手,然后用力一甩。 陈刘被两人甩了一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 青芸不讲什么矜持,直接捂着肚子狂笑。 姜沅则赶紧走了过去,将陈刘扶了起来,也有些埋怨道: “公子,都说了,不要玩这个。” “你不懂,有的贱现在不犯,以后就难了。” 姜沅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变得很是保守。 毕竟若是船上的模样,那群饥渴的读书人可能会一拥而上,将这只可怜的小羊羔啃食得一点不剩。 她的发间,多了攒着两颗宝珠的发饰。 一颗白的圣洁,一颗红的妖艳。 十分不同,但极具韵味。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在我的人格魅力下,那位罗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我们化敌为友,还共同饮茶聊天。聊着聊着他还突破到了尊者境,聊完了就出来了。” 虽然陈刘说的基本是事实,可袁平两人都不打算相信半个字。 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大多时候没有一句实话。 “是啊。陈刘大哥可了不起了!” 姜沅的话,作为家属,他们也不相信。 此刻听着青芸的欢呼崇拜,却只是感叹道:有一个姑娘沦陷了。 只不过,他们猜不到,不是一个,是三个。 一个天真浪漫,对他满眼崇拜。 一个圣洁无比,却叫着他主人。 最后一个红衣女子,原本打算自自在在,却被一枚戒指震慑,屈服于他的淫威。 当然,他们也察觉出了问题。 例如,他们几人,是如何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两位五品高手的身后的? 不过这一切,还是等着离开此处再做了解。 他们在玩闹过后,也各自分别。 白九与青芸要回钦天监与监正讲述事情经过;陈刘跟着头大的袁平准备回打杆处挨骂;姜沅需要早日归家,将两颗莲子重新种入池中。 两位菩萨毕竟刚刚苏醒,并不能在外界待太长时间。 至于仍然对莲池的仙女念念不忘的几位读书人,还在守株待兔,就不足为外人嗤笑了。 第四十三章 公子哥当街行凶 打杆处,袁平重新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继续看着这破破烂烂的房子。 他拉着陈刘回到打杆处时,早有一人等在了院落里。 来人斗笠蓑衣,一根带有金色的鱼竿背在身后。 “大人。” 袁平连忙过去给金杆请安。 顺道踢了一脚,让陈刘也安分守己一些。 他们给这位神秘的金杆打杆人汇报了在醉梦楼的情况。 袁平比较尴尬,毕竟刚出手就被人家罗汉给困在了莲叶小世界当中。 陈刘的话就比较精彩了,结交罗汉,并且促使罗汉晋升为尊者……一切的一切让袁平都觉得有些梦幻。 即使陈刘已经少说了许多东西。 那位金杆打杆人听了只是点点头,等他们说完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大人?您……” 袁平小心地试探道。 他自己给自己的认定,这次任务大概是大败特败了。金杆对陈刘的反馈没有什么质疑,似乎还算满意。 就是不知道派去监控馆驿的银杆同僚有没有什么成果。 影将,以敛息潜行之术著名,乃是资深的银杆。 他的一手潜行之术,曾让他从一名三品高手手下获取了情报并全身而退。 当时袁平虽然得到了消息,说西域使团将要前往醉梦楼后院,但也没有将所有的人手都带走。 影将就是他留在馆驿前,继续监控佛门的钉子。 “他被金刚打伤,我将他救走了。” 金杆打杆人听完了袁平等人的述职,与他们带了一句影将那边的情况之后,就揭过了此事。 具体的事情原委,陈刘还没有这个权限知道。 那件事情,有关皇室。 “你们两人的考核,算是过了。” 袁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这次的行动当中,可以说是寸功未立。 不被问责已经算是上天恩赐,怎么可能通过考核? 难道有人开了后门。 至于陈刘的晋升没有什么质疑,毕竟他牵制了一位罗汉! “袁平,安心修行,等你晋升四品,可升金杆。陈刘……暂时不入铜杆。” 金杆打杆人也没有和他们如何解释,只是传达了结果。 这结果让袁平有点意外,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安心修炼,四品便入金杆,而是陈刘竟然不能成为铜杆。 虽然说陈刘嘴又碎、人又时常犯贱,加之九品的实力,确实是样样不符合打杆人铜杆的标准,但此次的任务功劳却也是可圈可点的。 “敢问大人,为何陈刘不可?” 陈刘一脸无所谓,但袁平作为他的引路人得替他问问。 “太子即将下江南,他需同去。” 金杆没有正面回答袁平的问题,却也没有对这种质询上级的僭越有何不满。他只是说出了陈刘的下一个任务。 两人当然都不解。 陈刘一个小捕头、一个打杆处外围人士,哪有资格陪太子爷游江南? “具体任务以后会告知,现在先等着吧。袁平,你三日后来处里,我们将传授你晋升四品的一些技巧。” “是。” 下一刻,金杆打杆人凭空消失,只留下原地的两人发呆。 反应过来的陈刘赶紧拍了拍袁平,高兴地说道: “明天桂香楼,整一桌?还是在家里给你摆一桌?” 袁平对陈刘这种无赖的态度也是无奈。 不过,既然上面如此说,就如此做吧。 反正他们似乎也很重视陈刘,不至于这么白白晾着他的。 “家里吧。你家姜沅会做?” “好像会烧厨房……当然是我亲自下厨给你庆祝啦。” 陈刘肯定不会让姜沅烧饭的,因为他觉得这个家挺好的,还不想换地方。 “行。明天中饭吧。” 袁平答应了一声,没有矫情地拒绝。 忙忙碌碌完,也该放松放松。 两人告别,陈刘也就直接回到了家中。 家里,还有三个女人等着他养活。 此时,陈刘也知道了白衣菩萨的现状。 她现在只有白莲菩萨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才想要回灵鹫山探查事情的真相。 唯有十二颗莲子全部聚齐,真正的白莲菩萨才能归位。 不过,她是十二颗莲子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枚,是白莲菩萨的道所化。 每一颗莲子,分别代表着白莲菩萨的三魂七魄,以及道与法。 白衣菩萨是道,红衣菩萨为法,是最为重要的两枚。 “那不是有十二位同样模样却不同脾性的菩萨?那……” “姐姐怀疑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红衣菩萨被戒指镇住后,已经难以轻易探查陈刘的内心。 不过,看陈刘这模样,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想什么好事情。 白衣菩萨大概不懂,姜沅隐隐猜到了红衣菩萨说的是什么,满脸红霞。 “?” 白衣菩萨一脸疑惑。 “你不要污蔑人!” 这个时候必然要狡辩,不然自己形象全崩塌了。 后来,两位菩萨又说了自己的现状。 虽然在看似她们法力犹在,但实际上除非燃烧自己,否则实力不过是一个八品修为的鬼魂。 “八品……八品……八品怎么了,我九品说话了吗?” 陈刘没说出来,但对自己的处境大为担忧。 除了八品修为外,两位菩萨由于三魂七魄的缺失,她们的脾性有时会有失控,发生某些不可控的表现来。 她们平日里,也基本需要待在莲子里。 不过,白衣菩萨狡黠一笑,从院中的莲池里取出来一块黄泥,捏了个小巧玲珑的泥人来。 随后对着泥人的眉心点了一下,她便钻进了泥人当中。 瞬间,泥人便有了生机。 从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慢慢地蜕变成一个成人大小。 在光芒中,泥人变成了白衣菩萨的模样。 不过,她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大半神韵与眉间的红砂。 “造化之道。你能用?” “有主人给的气运,确实能用上一些。”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白衣菩萨吐了吐舌头,红衣菩萨一时之间气不过,遁回了莲子当中。 陈刘此时真诚地问道: “你能不能不叫我主人?我怕我被当作人贩子抓起来?” “那叫什么?叫相公吗?” “我说菩萨,你开始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皮的!” 后来,他们终究还是商量好了。 他给白衣菩萨取了名字,叫陈婉秋。 她说要叫爹的建议被陈刘坚决否决了。 “叫名字就行。” …… 翌日,今天刮了点小风。 这一日,忙活了许久的朝堂官员都迎来了许久未至的休沐。 京兆府囚犯出逃、会试、殿试、京城外灭门惨案、西域使团来访……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无数的官员感觉到压力山大。 好歹这一次,能休息的,都被太子爷与各部主官准了假。 除了少数一些被领导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享受着节假日无休的福利之外,其他人要么躺在家里,一日无事,舒服惬意;要么找三五好友,喝点好酒,快活快活。 陈刘也带着姜沅,以及自己给自己掐了个身体的白衣菩萨,陈婉秋,出门采买东西。 暖阳温吐,清丽的姜沅牵着身后的陈婉秋,兴致高昂地在四面的摊贩前到处闲逛,秀丽的妆容,格外养眼。 陈婉秋许久未曾见过这等红尘人间,也是兴致盎然,随着姜沅从左逛到右,又从右走到左。 姜沅给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还给她梳了发辫,点了红妆。 加之她原本的气质与美貌,两人走在一处,便是大家闺秀,仙气油然而生。 至于陈刘,大概是专门拎东西的护卫。 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一个接着一个,街边卖货的商贩也都是卖力地吆喝,路上的行人大多也开启了买买买的模式。 “糖葫芦哟~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哟~” 陈刘被远处街角,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过去。 “许久没吃了,不知道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没有?” 他看着姜沅两人在前面不远,也在自己的视线顾及范围内,便与姜沅说了一声,去买糖吃去了。 陈刘走到街角,迎着小贩,说道: “麻烦三串糖葫芦。” “好嘞,爷们儿。九个铜钱。” 小贩迎合着摘下了三串糖葫芦,准备递给陈刘。 九个铜板,并不贵。 可他发现身上,并无铜板,只有银钱。铜板都给了姜沅。 他将一粒碎银子递给小贩,小贩只好说让陈刘跟着他去边上的店家找开银子,但可能要付上一枚铜板给店家。 陈刘看了看姜沅她们,便答应了。 他们来到了一处布店,依据大梁的比率,一两银子为八钱,约合八百枚铜板。 店铺的老板是很乐意换的,银价稳定,铜价却并不稳定。 对于他们来讲,一两银子要比八百铜板要值得多。 当然,买糖葫芦的小贩没这个顾及。 陈刘给的银子四钱重,小贩拿过了找来的铜板,将其中大部分还给了陈刘,自己留下九枚,又给了老板一枚。 陈刘拿过铜钱,也就告别了两人,拿着三串糖葫芦就打算回去找姜沅。 而根据墨菲定律,他离开的这片刻的功夫,果然发生了事故。 姜沅和陈婉秋被一群小厮围住,她们的身后,是一对受惊的母女,小厮的身后,是一位身着锦衣绣袍,骑着骏马的公子哥。 公子哥戏谑地看着这一切。 本来他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两个不长眼的母女,竟敢在街上挡自己的路,没想到又来两个不长眼的。 不过这两个长得很不错,甚至颇为惊艳。 公子哥突然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把她们捉回去。少爷要让她们知道知道少爷的厉害。” “好嘞少爷。” 陈婉秋眼神微动,但片刻之后,她又放松了下来。 只见一名带着红脸面具的墨袍男子从天而降,手上一根青色的竹笛敲打着四周的小厮,随后飞起一脚,将众人踢飞。 随后默默地捡起口袋里甩出来的铜钱。 第四十四章 打脸 某处的摊子上,少了一只红笔的面具,另外一处,没了一只青竹笛子。 不过,取走的人都放了一钱银子在摊位上。 摊主得了远高于实际价格的价钱,也就没有介意这种事情。 至于这一切,自然是陈刘做的。 他观察到了姜沅那一边发生的事情。 两位善良的姑娘仗义相助,挺身而出,救下了差一点被纨绔的公子哥殴打的母女俩。 这种剧情,陈刘并不陌生。 他要做的,是解决这个事情。 那位公子哥一看就不简单,单看那衣料款式,所用绣花,便可以肯定是将相侯门之后。 更别说京城禁止骑乘马匹入街,若非贵公子,也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公然违例。 陈刘也不会天真到真的期待封建王朝的法律能够庇护普通人。 他也不是儒家夫子,没资格做什么以文乱法,也不敢学江湖侠客,以武犯禁,但他可以藏头露尾,学一学川剧变脸,来一个狐假虎威。 至于青翠的笛子,当然是用来装神弄鬼,附庸风雅的。 “根据之前了解到的巡防营办事效率,估计也需要一柱香的功夫才能到。” 陈刘没有学过从天而降的掌法,但从天而降的方式更符合他装……更符合他的神秘的人物设定。 经过简单的试探,他基本确定这位公子哥带出来的护卫似乎只有一些地痞流氓的手段,最强的也不过是九品。 心思稍定。 他右手拿着笛子持在腰间,微微站定。 以怒目圆睁之相,直视那名公子哥。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嘛!我是叶家叶流云!” 叶流云见几名小厮被打翻在地,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出言呵斥陈刘。 他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限制自己出门带的护卫,但他就不相信整个京城有谁敢在叶家头上动土。 叶家祖上曾官至宰辅,武将统军也曾十万,受封镇南将军。 然而,他却听到对方微微犹豫,便开口也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流云微微一愣,难道对方的家世如此显赫,能够不理会他们叶家的面子? 见他这个反应,陈刘就更加放心,说道: “看来你们叶家不过如此,竟然不曾知道我们的存在。” 他这句话更是让叶流云有些迟疑。 不过,就在陈刘骗这个天真的孩子时,又有不速之客来到。 “谁敢冒犯我家少爷?” 此时,一位话语阴冷、黑袍洒金的老者缓缓地从人群当中走出,站在了叶流云的旁边。 “张叔!” “老奴来晚了,让少爷受惊了。” 这老者虽然须发皆白,身材也有些佝偻,但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寒。 他先是对着几名小厮怒喝了几句废物,然后对着叶流云说道: “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都说了要给少爷配几个高手在身边。那些贱民伤了死了又如何?他们能比得上少爷嘛?” “说的挺好。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陈刘自然知道,这种纨绔公子爷毫无拘束,当街随意欺辱贫民,伤杀百姓,就是这种人纵容的。 当然,衙门也不会管这些贱民的意见。 衙门口向南开,要么有钱,有么有权,无权无钱你进来做甚? 有冤?那先打一百杀威棍,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老爷! 陈刘不是道德君子,但也对这种现象不忿。 反正现在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神秘人。 “你是谁?如何敢吓到我家公子?” 老者抬起鹰犬般的双眼,一双眸子锐利地刺向陈刘。 陈刘立马感觉到被一股气机锁定,有如被一只猛虎盯着一般,随时可能被其咬碎气管,生吞活剥。 不过这气机并没有萦绕多久,就被他手上的戒指打破了。 老者应当是七品锻神期的高手。 那股气机被打碎后,陈刘慢慢开口说道: “看来是老鼠下崽,一窝不如一窝了。这是还要掂量掂量我的背景、势力,才敢出手?叶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看到明明是九品气机的陈刘打碎了自己的锁定,张姓老者也是微微一愣。 但听到陈刘说出的话,老者直接气愤攻心。 一掌推出,变掌作爪,直接抓向陈刘。 “小崽子,牙尖嘴利,看我把你擒住之后,你还敢不敢如此口出狂言!” 练体三境实质性的差距并不明显,但老者要是全力出招,陈刘还是难以招架的。 陈刘打算的自然不是直接冲突,最初的想法是以势喝止住叶流云,在巡防营反应过来前,将几人带离。 至于此刻,看到张姓老者直接狠辣出手,陈刘打算用些盘外招。 “退三步,弯身,点其腕下三指。” 他突然听到心中传来一股亲切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就随着那人指点的方式应对。 快速后退三步,弯腰侧身,堪堪躲过老者的鹰爪,爪功掀起的罡风,让陈刘感觉到了一阵生疼。 但他出手仍然果决,以手上的竹笛,操纵他曾练出的用刀之法,用力打在老者的右手手腕处。 剧烈的内力冲击让老者也感觉到了疼痛,甚至这一处本来就曾受过暗伤的筋脉已经重新有些破损。 他只好立马变爪为拳,横扫而去。 “进一步,以手肘格挡其冲击,右手制其腋下!” 陈刘依法而动,快步上前,手肘用力一挡,手骨微微骨折,但他也趁机单手操持竹笛,斩在其腋下,胸侧。 老者再度吃痛,却又阴鸷一笑。 瞬间,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向陈刘压来,让陈刘的心神都为之一颤。 老者见此状况,马上变以左手持手刀,砍向陈刘的头顶。 “静!双手格挡!” 此时,有两处地方同时发力。 那神秘的声音以经文密咒瞬间荡尽一切不净,让陈刘回复清明,并进一步帮助其瞬间实现格挡之势。 可这劈砍下来,陈刘也要受重伤。 就在此时,那枚戒指感觉到陈刘心神已正,无所事事间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张姓老者心神震慑。 那手刀劈下时,虽仍有余力,却也不至于让陈刘承受不住。 “好机会!” 不用神秘声音提醒,陈刘直接一脚飞踢。 老者的下鄂被陈刘一脚踢中,随后瞬间飞了出去。 直到接近落地,老者才恢复心神,堪堪停住身形,不至于摔将出去。 “呸。好手段。” 老者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出,口上说着好手段,招式却不落下。 刚才虽然看似他落在下风,却也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细。 思维敏捷,反应灵敏,还有奇怪的精神攻击,但修为不足,虽然在九品武夫当中可以算是佼佼者,但是对付他这样一个锻神高手,还并不够格。 陈刘也立马认识到了锻神期高手的真正实力。 虽然那个神秘声音仍然在不断提出应对策略,但他的速度与反应已经跟不上老者的攻击。 陈刘躲闪的频率已经被老者看破了。 “可否需要帮助?” “可,镇住他片刻。” “行。” 一股新的精神瞬间再度侵入老者的脑海当中,老者防不胜防,行动一顿。 陈刘也趁机再度将其踢飞几丈,不过却也不能伤害其分毫。 “时间不够了,也就不陪你玩了。” 趁老者还没有完全回神,陈刘翻身一跃,便跳到了屋檐之上,笛子顺手丢到了姜沅的手中,随后消失不见。 “小贼!哪里逃!” 老者大怒,正打算追击,却发现自己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那气质感觉有些重回以前的懒惰,但修为却是没有退化分毫的。 老者根本无法看出对方的底细,甚至,他都无法发觉对方的存在。 “就你这老乌龟喜欢聒噪?” 在老者完全无法应对,甚至无法发现对方动作的时候,他已经飞了出去,脸上还有两个深入皮肉的巴掌印。 “张叔!” 叶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晃昏了双眼。 没想到下一刻躺在地上的,不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面具人,而是自己这一方的强者。 他立马跑过去,打算扶起张姓老者。 “你又是谁?不知道我们是叶家的吗?” 那人扇完了老者,对叶流云的话也充耳不闻。 转过头来却又变得有些笑脸盈盈,走到了姜沅身边,问道: “今晚吃什么?” “袁大哥好,公子说吃咸菜滚豆腐。” “……” 袁平脸色霎时间就耷拉了下来。 亏的自己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地过来,他就招待自己吃这个?早知道就说去桂香楼好了。 袁平听到对面还在无能狂怒,便也应付地说了一句: “别叶家长,叶家短,当自己三岁小孩子呢?打架输了就喊爹娘?那个六品的,也别藏着掖着,要打就打,不打就带你家少爷回去找妈妈。”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叶流云确实像极了三岁小孩子找大人帮自己找场子出气的模样。 暗中被叶家家主吩咐来保护儿子的六品高手听了袁平的话,犹豫一番之后,还是走了出来。 他对着袁平拱了拱手,随后对叶流云说道: “五六品的高手,不宜结仇。少爷,还请回家吧。” 叶流云再不知道轻重,此刻也清楚了。 一应小厮扛起昏迷的张姓老者,带着叶流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位六品最后与袁平作揖,也离开了。 此时,姗姗来迟的巡防营来了个空气,最后悻悻地又走了。 陈刘见一切尘埃落定,也走了过来,一人塞了一串糖葫芦,又对着姜沅说道: “哟,哪来的大侠送的定情信物?” 第四十五章 灭门案的后续 乱入的叶流云公子也算是打散了姜沅和陈婉秋的轧马路兴致。 陈刘准备了一应菜品,便也就带着众人回到家里,烧火做饭。 终究还是没有让袁平吃上咸菜滚豆腐。 毕竟皇帝老子还在上面,陈刘也不好唱那大逆不道的歌谣。 钦天监的几位和张春大概是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味,也早早地汇聚到了陈刘的府上,倒是减去了陈刘邀请几人的麻烦。 七荤八素又熬了乌鸡汤,桂香楼里买来了几坛子上好的酒水,一场小宴也就开始了。 色香味俱全,但众人的目光大多都落在了陈刘,与坐在他身边的几个女人身上。 姜沅,白九等人自然是认得,也是今天的副厨,负责烧烧火什么的。 不过另外的两位,他们就不认得了。 两位姑娘大概是双胞胎,容貌艳丽大方,都是媲美教坊司花魁的存在,甚至其中一人在圣洁、另一人在妖魅上还胜上那教坊司的姑娘许多。 她们一左一右地坐在陈刘身边,却让正主姜沅没了地方,这让众人有些怪异。 “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婉秋,我……远房表妹。这位是隔壁二狗子……疼疼疼……这位是我另一个表妹,叫……陈沈言。” 陈刘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想歪了,于是赶紧给他们介绍了两位菩萨,并给她们套上了自己表妹的身份。 落到红衣菩萨时,自然还是要报仇。 谁叫她用他心通让自己几番出丑。 不过当他的大腿被她拧出红印的时候,陈刘屈服了。 就不该让婉秋给她也捏出一个泥人法身的。 沈言即慎言,还是希望红衣菩萨话少一些,灵巧一些,不要学自己嘴贱。 “原来如此,真会玩……啊不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老司机张春看出了其中的关节,进而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虽然他们的恍然大悟只换来了陈刘的一根中指,但大家也没有纠结在这个上面。 “共同举杯,为了……为了……管他为了什么,干杯!” 众人举杯共饮,也是快哉。吃菜时,也是享受。 陈刘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毕竟前世一个人生活,其他的心愿已经难以满足,这口腹之欲还是得要享受享受。他的厨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再加上他自己调制出来的跨世纪调料,直接吊打大梁的大部分的厨子。 “对了,陈刘,那桩灭门案有进展了。” “怎么?” 前一段时间的肖家一族灭门惨案,虽然幽兰抓到了直接的罪犯——佝偻老者,但这种重大的事件向来不可能这么简单容易就处理完毕的。 一般打架斗殴,治安事件,自然是在堂上打上几十大板,再蹲几月牢狱就解决了。 若只是死伤一两人,作为灰色地带,众衙门也大多心照不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面即使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肖家这种灭门惨案,还发生在皇城京郊,是断然不可能草草结案的。 若不是太子爷与于海首辅定下了基调,首先就是京兆府要被问责;其次,巡防营、大理寺、刑部与当地的官员也有无妄之灾。 最后的处理办法,也不可能草草了事。 太子爷下令,让京兆府协同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互相踢皮球……共同主审此案。 “罪首虽已落网,但一应事务,都需调查完备。若有幕后之人,也须严查。” 于是直到今天,这案子也不算完全结案,否则陈刘也会想办法将姜沅一家人救出来。 此时张春开口,提及了案件的一些进展。 “那老东西在牢房里死了,说是畏罪自杀。” 张春呵呵一笑,陈刘等人自然也不可能信这套官话。 “杀人灭口,要么就是那老东西有什么把柄在幕后之人手上。” 陈刘与张春早就确定了这种事情背后绝对有更深层次操刀的存在。 再如何狂妄的罪犯,都不可能在天子脚下,刻意选择一家普通的富商地主作案。 这不是找死?当监正……当天子威仪不存在? “大概率是杀人灭口,否则那老东西之前就有机会自杀。” “上面怎么说?” “向上报呗。太子爷招了几位王爷和一些番邦使节进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后面这事算是半了结了。太子爷请了龙虎山的道人为肖家斋醮祈福,荡除邪祟,转生平安,以视大梁亲民爱民。” 两人对视一眼,大概确定了幕后之人大概就是那些进宫的人当中了。 对方要么位高权重,甚至涉及皇室威严,要么就是根系错杂,太子难以轻易拔除,最后达成了某种他们这些外人无法知道的交易与退让。 “姜二他们如何处置?” 感受到桌下的动静,陈刘问道。 “姜二被推出来担了些责任,好润色一下卷宗,估摸着得关上几年。他老婆孩子倒是可以运作运作,帮你弄出来。” 作为陈刘的好兄弟,张春自然已经打听好了姜沅家人的情况。 那没什么人性的姜二既救不了,他们几人也乐意看他受点难,保他活着也就算了。 不过姜沅的母亲和弟弟还是可以救出来的。 “多的话也不说,都在酒里。” 两人干了一杯。 陈刘接着就要准备去实现他的承诺了。 答应帮姜沅念书的。 他于是问着众人,有没有好的私塾先生推荐。 “你怎么不自己教?” 大家对陈刘的学识还是相当清楚,相当佩服的。 “上私塾不听话,先生可得打板子。” 原来如此,不舍得是吧? 白九听到此处,也就顺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昨日的那首词,传出去了,书院君子周至邀请词作者去参加游园诗会。若是能证明词作为自己写的,周至作保,可以入书院修学。若不愿,他也会亲自收徒。除此之外,他也邀请那首《水调歌头》的作者前去。你们去吗?” 他看向陈刘,白九自然知道,两首词的作者都是陈刘。 陈刘则看向姜沅,并问道: “愿不愿意去书院?”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问她的意愿。 说是不愿意肯定是假的,那可是书院,天下文脉所宗! 但,且不说书院愿不愿意接受女子修学,单说才学,姜沅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进去。 更何况,入了学,就得与陈刘分开了。 姜沅犹豫了片刻,就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先把入学资格拿到手。放不放他们鸽子就再说。” 陈刘看了看姜沅的反应之后,心里有了答案。 于是他就问了问白九: “书院是否有女夫子?” 白九点了点头,说道: “以前没有,但明空皇帝在位时与书院圣人协商后,放开了这个限制。只要有才学,再加上有识之人引荐,就能进入书院求学。” “那就行。诗会我们就去上一去。” 事情终结,陈刘又问白九是否有空,他想去一趟青阳郡,接一接他小妹一家入京。 左右无事,白九也就答应了。 又解决了一件事,陈刘感觉入京以来的生活实在是一日日变好,未来也有些挺大的奔头。 中餐结束,众人也没有停留多久,便又就散去了。 陈刘带着姜沅走在一边,问着她事情: “想不想接母亲和弟弟过来?” 姜沅犹豫了许久,心里几番纠结,但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嗯,那得再购置一处院子。” 这一间房子对于陈刘四人来说,已经有些拥挤,不太方便。 陈刘现在手中还有些闲余的银两,又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买上一间大一些的宅子还是比较靠谱的。 “公子……” “怎么?这么容易感动啊?答应你的,我就会做到。今天去把他们就接出来吧。” “嗯……” 少女矜持的样子,很美丽。 正是一棵壮硕的苹果树,上面半青半红的果子,很好看,但是还不能摘。 陈刘摸了摸姜沅的脑袋,让她去准备准备。 …… 京兆府外,却见有人敲响了门外的大鼓。 轰隆隆的声音传向四周,有人报起案来。 鼓声惊醒了有些上班综合征的衙役们,有人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大声说道: “敲敲敲,敲什么呢!敲两遍就得了。” 不过当他看见了眼前的人时,又赶紧从门里钻了出来,谄媚地说道: “哎哟,这不是叶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流云没兴致与这小衙役掰扯,浪费时间。 他把袖子一甩,冷冷地说道: “来你京兆府自然是要报案。” 衙役迟钝了片刻,这京城还真有惹叶家的? “是是是,您里边请。”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还是赶紧把这位侯门贵胄请进府衙。 他自己,连忙去后院请少尹大人。 此时,在门外,陈刘感觉衙门口的马匹很是眼熟,忽然之间想了起来。 那不是昨天的叶流云公子哥的坐骑吗? 姜沅也认了出来,不由得拉了拉陈刘的袖子。她有些害怕对方是认出了陈刘的身份,过来兴师问罪的。 “不妨事。” 陈刘对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是相当的自信的,安慰了姜沅一番,就牵着她向后院监牢处走去。 商量好的,张春已经在监牢外等候多时了,一切也都打点好了。 “需不需要我进去?” 姜沅摇了摇头,不愿意让陈刘看到等会和母亲相见时,她的丑态。 陈刘点点头,大概也能猜出里面会发生什么,把钥匙递给了姜沅。他自己则依靠在墙边,瞥着眼睛看向那处牢房,并无张春聊了起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没怎么事。叶家少爷过来说要状告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只知道他墨袍、红色面具还有一把竹笛,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这样没头没尾,少尹大人也只能应承着,大概也不会管。” 张春拿来了一点酒菜,坐在旁边自酌自饮。 听到陈刘问府衙前的事情,便和他解释了一番。 “不查一查?” 陈刘依靠在牢房侧面,不时地往里面看上一看。 他拒绝了张春递过来的酒壶,但这个罪魁祸首还是问了问张春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暂时肯定不查的,哄着这位少爷就是了。除非叶家正式与少尹大人言说,否则没必要为了个纨绔公子的胡乱瞎闹浪费精力。他自己若是愿意,可以自己去查。” “嗯。” “你怎么问这个?” “因为我就是那个神秘人。” 一时之间愣住了,张春也没想到陈刘真的是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 “你可真是闲不住。” 这是一个巴结叶家与叶流云的好机会,但张春自然不可能出卖兄弟。 陈刘也很信任他,就这么简单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他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张春的调侃,陈刘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对他说了一句: “对了,明后天我会和白九去青阳郡接人。袁平也要去其他地方。平时帮我照看照看家里。回来的时候再吃一顿。” “成,放心去吧。” 如此简单地交代,也是如此简单的回答。 没有多久,姜沅牵着她的弟弟出来了。 她的母亲也跟着出来,但却与他们无形当中有了一点距离。 陈刘看着姜沅有些红肿的眼睛,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陈刘答应了一声。 此时姜沅母亲突然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男人!” 陈刘暗叫一声,狗血的剧情果然发生了。 这个时代,伦理纲常束缚久了,大概早已经磨灭了某种公平道德的基本准则。 她大抵也没有错,但现在显然是要逼他了,就有问题了。 她刚才明显已经逼过姜沅。 “你先起来吧。”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说这事吗!” 姜沅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她不愿意给陈刘惹麻烦,也不愿意救她那个所谓的爹。 真是麻烦。 虽然陈刘觉得仍然要姜沅她娘知道现实,也希望姜沅自己打破内心的桎梏,但他不愿意逼她。现在这个情形也并不适合。 他让张春先带姜沅姐弟出去,他自己要和这位妇人掰扯掰扯。 “你自己注意啊。” 张春和陈刘说了一声,便拉着担忧的姜沅从监牢里离开了。 答应了一声,陈刘便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让妇人也坐下。 妇人犹豫了片刻,也站了起来,坐在了陈刘对面。 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陈刘问道: “婶婶怎么称呼?” “徐桂芬。” “徐婶婶。” “嗯。” 一阵沉默,气氛尴尬且焦灼。 陈刘也没有什么准女婿的经验,实在不好对付。 早知道把婉秋带出来了,打个小抄应该比较好。 “婶婶,姜叔叔的事是由太子爷钦定的,改不了。我虽然能把你们救出来,但却没有办法管他。” 一句话把事情堵死了。 徐桂芬一时之间也噎住了,但随后还是不死心,挤出了几点眼泪,哀求道: “能不能想想办法?晨儿和沅儿不能没有父亲。” “可姜沅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名字都被老鸨子拿走了,好像姜叔叔也没有管过她,婶婶也没有去看望过她。” 陈刘一番话,更是让徐桂芬说不出话来。 她当年自然也不愿意将姜沅送进醉梦楼,但当她知道事情的时候,姜沅已经被老鸨子带走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能如何?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看姜沅,但一来京城不是他们这种乡下小民随意能进去的,即使进去了也进不了醉梦楼的大门;二来…… 当娼妓终究说出去不好听,容易惹来风言风语……前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惦念,后来也就麻木了。 或许只有姜晨有时还在问着他姐姐的去处。 不过每次,她也都搪塞过去了。 “可……他终究是她爹啊。” “若不是顾及着那一点点生育之恩,他早就死了。姜沅在妓院挨饿受冻的时候他在哪里?在遭受鞭打的时候他在哪里?在被陌生男人欺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突然之间的爆发,让徐桂芬愣住了。 陈刘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稍稍控制了一些,冷静地说道: “若不是她顾及亲情,本来姜二是要腰斩的,婶婶和姜晨也要流放边疆的。这还不够?” “……” “说真的,除了姜晨之外,婶婶做的其实也并不是如何。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徐桂芬本来就理亏,自然说不过陈刘,只能换一个层面说话: “可你俩的婚事总要她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当年姜二写下的那张卖身契时说的清清楚楚,她姜沅与他再无干系。现在那卖身契我撕了,她的命运她自己做主。我们未来会如何,也由她决定。” 说过重话之后,陈刘也转圜地说道: “婶婶,其实你也该知道姜二是什么样的人。监牢其实也是他罪有应得的。婶婶和姜晨来家住,就不用回以前的老房子了。我会替姜晨找好先生,继续念书。姜二就任他在这里,反正保他性命,其他的听天由命。” 随后,他也放松地说了一句: “其实一家跟他过的也不如何吧?婶婶也可以放松放松。” 他们没在说话,大概妇人也意识到了陈刘的底线。 他们一同走出监牢,陈刘刻意与她说笑着,不愿意让姜沅为难。 至于里面的姜二,自然任由其活着,什么时候该放出来,什么时候再讲其他。 “婶婶说答应你嫁我了,怎么说?” “公子你怎么这样!” 姜沅原本还担心着,此时却有些扭捏地脚踩着地,有些小脾气。 “姐夫?” 姜晨一句姐夫,让陈刘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着: “诶!以后得给小舅子包个大红包!” …… 第二日,陈刘看着眼前的马匹,一时之间愣住了。 “不是走法阵吗?” “传送到那里,你想累死我啊?你以为我是监正老师啊!” 白九一个白眼给他,但也解释了一番。 他之所以在京城如此方便,其实是借助了钦天监与监正的力量。一旦到了外界,法阵就不可能这么方便了。 唯有三品术士,感知天地变化,才有可能无视大部分地域,自由穿梭。 青阳郡离此有千里之遥,白九还没有这个本事,一下就给他送过去。 不过,加点速还是问题不大的。 “行吧。” 陈刘牵起马匹,挥手向门口的姜沅告别。 “过两天就回来,担心什么……不对,我在立什么鬼旗帜。” 告别了姜沅,告别了京城,他与白九踏上了去青阳的路途。 “小妹,我要回家了。” …… “北边蛮子似乎有骚动?” 李晚静静坐在内阁里的坐塌上,闭着双眼,闻着淡淡的熏香。 他悠悠地发问,下方的兵部侍郎叶和谦赶紧递上了北方传来的信息。 “回禀殿下,北蛮边境骑军窥伺大同,似是察觉到了边军的变化。” “这样啊。那便让顾大将军向前压五十里,驱逐北蛮。置城寨,设藩篱,层层蚕食。” “是。” 原本大梁对北蛮大多都是防御为主,修筑高大城墙,阻止骑军入境。不过自从萧解元的治军策论掀开新的御北纪元,李晚也有了更多的底气,向北方逐渐施压。 叶和谦听了太子爷的谕令,便赶紧退出内阁,以兵部八百里加急,呈送大同的守将,顾剑城。 李晚的消息,自然要比兵部的要快的多,也丰富得多。 他知道为何北蛮有陈兵边境的走向,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大巫师察觉到了某种危险,而那危险,来自大梁边军的某种改革。 他更知道,奉帅已经深入草原,探查巫术之源,巫神的秘密。 他也知道,监正的三弟子在草原上胡作非为,从一个地方炸到另一个地方。 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一切都是有利于大梁的变化。 国事谈毕,李晚突然睁开了双眼,饶有兴致地问着刚从门外进来的范蜀祭酒。 “听说,那什么醉梦楼,又有惊世之作?” “回禀殿下,是的。” 范蜀将抄录好的词作递给李晚,李晚看后也觉得妙绝。 用词俏皮细腻,极富青春活力与少女倦懒。 “据说当时还有一位仙子自莲池当中孤舟漫游,但片刻后又消失了。” “嗯?你觉得真有仙子?” “应该是没有,或许是那醉梦楼推出来的噱头,吸引宾客的手段,但这操盘之人的手段也颇为精妙。这词也颇具灵性。” 即使是国子监祭酒,也不得不为这种情境着迷。 这种与仙女交会的际遇,大概是每个读书人都幻想过的。 李晚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问道: “周至有什么反应?” “他隔空邀请了醉梦楼两首词作的作者前去游园诗会,答应了举荐他们入书院进学。” “你没什么应对?” “国子监确实也应对不了,毕竟书院还是文脉所宗。” “你啊你啊……” 两人的交流很是轻松惬意,大概也是因为太子爷的心情颇好。 第四十七章 缺心眼的小女鬼 大梁几任皇帝以来,大多都对江湖与修士采取松紧有致的制度。 若是纵马游历、行侠仗义,自然并无不可。只要不损国害民,大梁朝廷对他们大多都是听之任之。 不过若是想要搅乱风雨,为害一方,大概会惹得地方驻军很是高兴。 但凡地方有匪徒作乱,军民上下,无论大小位置,能平乱者都可受到朝廷嘉奖。 其计量等同军功! 于是在这种制度下,大梁已然承平日久。 所谓的江湖侠客也大多在朝廷的监督下行事。虽然没有那什么逍遥自在,浪荡形骸,但终究不至于由于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行侠仗义的机会自然少了,让陈刘有一些淡淡的惆怅。 “你就这么喜欢人前显圣?写写诗词不就行了?读书人的吹捧还是要比乡野小民的恭维用的词句精彩些。” 对他这种想法,白九也有点无奈,有点翻白眼。 “这不是一个层次的。英雄救美,惩善除恶的大侠,谁不羡慕?” 陈刘虽然想着这种事情,但还不至于没事找事。 他们此一行还是要快去快回,接完小妹他们就得回京城。 青阳郡离西京长安其实有千里之遥,虽然每过一段时间,白九都会以传送法阵将路途缩短些,但终究还是很耗费时间的。 走了半日,算是行了小半程。 正值午时,他们两人也来到了一处小山的荒破的山神庙前,准备迟些干粮,再行赶路。 这处山神庙显然已经有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房屋凋敝,窗户破损,连庙门也是半掩着,关不严实。 “里面有烟火气,应该有人……还有点熟悉的感觉。” 推开门去,只见有人在一堆柴火上面烤着几双鸡翅膀,上面撒着辣椒孜然与盐巴,香味扑鼻,外焦里嫩,正是享用的好时间。 看到陈刘两人进门,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九眼疾手快,一个封禁的法阵镇住四方风水方位。 “你个死道士,上一次让你跑了,这一回还能让你溜了?” 原来坐在地上烤鸡翅的人,正是许久之前曾与白九打过两回照面,还白嫖了他几枚铜钱的道士童程。 陈刘也曾在他这里卜过一卦,后来才遇到了那位钓鱼的中年大叔,进而成为了打杆人。 “童道长?” 见四方风水已定,童程也知道得正面交涉交涉。 他打去身上的灰尘,拿着串着鸡翅的木棍给陈刘两人打了个道门稽首。 “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好久不见。” “我好久不见你个棒槌!还钱!” “没必要吧,为了几文钱,你之前都追我一天了。” 道人脸色尴尬,但又不愿意与白九正面冲突。 只好将道袍左翻右翻,又将包裹里的东西倾倒出来,随后摊手。 “什么意思?” 白九被童程的神秘操作一时之间给整懵了。 陈刘也是哭笑不得,解释道: “要钱没有,要命估计人家也不给。” 一时之间火就大了,白九撸起袖子就打算和这道士干上一架。 此时,童程将手中的烤鸡翅一伸,问道: “小道请二位吃,就当赔罪了行不?” 当然……可以。 三人一人拿了一只鸡翅,便啃了起来。 大概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太计较的,服个软就行了。 “童道长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也不清楚。师尊说让我下山来,往长安去,再去龙虎山。具体什么事儿没和我说。” 陈刘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的道门,与前世很是相似。 道门的祖师爷,毫无疑问,是那位游龙般的道尊,是无可辩驳的道门统帅。 不过,自从道尊无端消失,道门便有些各自为政的态势。 不仅有南北之分、天人之分,各派各系之分,更有巴蜀一带的剑仙一脉。 在南方,最为著名的当属龙虎与武当。 张天师承继先贤之志,于龙虎山开创正一道,为南派道门祖庭之一,被天下道门所宗,也是大梁朝廷钦定的道门魁首。武当则是真武道场,相传更有吕祖佩剑高悬,包罗万象,各门各派,各术各法都有分支。 两者哪一方道法高绝,没有定论,但但凡能入这两大山门的,也都是一方翘楚。 这童程道长显然别有身份。 当然啦,与白九分庭抗礼的存在,至少是五品。 陈刘一人哭晕在一边。 “你怎么了?” “没事,不用管他,他经常发癔症。” 收拾好心情,陈刘也不再自我打击,发出了邀请。 “我们二人也正好要去青阳郡,与往龙虎山同道,不如同行一段?” “行啊。” 白九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一个五品道士,也没必要自己多费心力。 一路上多个旅伴,也算不错。 正当三人约定好,并交换了姓名时,有人敲响了山神庙的门。 “请问,有人吗?” 这声音甜糯糯的,魅惑十足,一只白皙的美腿探了进来。 “公子,要来玩吗?” 当俏丽的脸庞探进庙里,半闭的双眼悄然睁开时,她的眼睛里瞬间浮现三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妈呀,闹道士了!” 鸡飞蛋打、鸡飞狗跳……总之一阵喧闹过后。 这个年轻的小鬼头上多了一只黄纸的符箓,动弹不得。 “所以,她是怎么想到大中午的来勾引男人的?” “贫道也不知道。以前见过没头脑的,但却没有见过这么送上门来的。” 陈刘三人都被她给镇住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而是她蠢的可笑……也算可爱。 凡人看来,这女子自然是漂亮的邻家小妹,还很是主动,但他们这里一名道士、一名术士,还有一位沉迷抓鬼小说的九品武夫,自然认出来了,她是一只小鬼。 鬼乃阴邪之物,乃有灵生物滞留于人间的执念与灵性,有违天理。 照理来讲应当畏惧阳光,不该这个时间出来。 更何况,白日淫邪的终究是少数,碰到意外的可能性可比碰到猎物的可能性要高的多。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女鬼似乎真的不惧阳光,身上也并没有邪气。 “这位鬼……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我,我叫聂小小。” 陈刘一个“倩”字说到一半憋了回去,大概是很难受的事情。 不过他们还是决定问一问这个女鬼的来历。 若是未行恶事,那便找个地方安顿;若是恶鬼,那一记五雷法下去,也算轻松不过,解脱了她。 “能不能,能不能把这符纸撕了?” 童程见这女鬼也不过是不入品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何有灵智,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就将那黄纸符箓收了起来。 反正四方的风水方位仍然被白九镇住了。 “说说?” 聂小小眼睛不停地上下转动,但大概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所以试着逃了一下被童程按住后,也就认了命。 “是龟爷爷和我说的,他和我说要是要恢复记忆,就需要不断修炼。” “所以是他教你来这里的?” 陈刘几人觉得今天或许可以吊个乌龟汤喝喝。 不过。聂小小却接着说道: “不是啊。龟爷爷说的修炼方法要好久时间呢。我前几天看到了一个话本,上面说吸食男人的精元就可以加快修行。我想快点恢复记忆,就按照上面写的来了。谁知道,时运不济,一来就遇到个死道士……不是不是,是道士哥哥。” “……” 陈刘没理由地想起了白九的小师妹青芸。 她也是这么呆呆的,但她那是纯真的呆,这位女鬼是纯纯的蠢。 大概是,如果给它一本菜谱,上面写着绝世武功,她也能练得风生水起,以为自己成为一代女侠。 “你知道精元是什么吗?” “不就是亲一下吗?没事,我不要多的,一点点就好。” “书上这么写的?” “是啊是啊。” 陈刘默默地给那本书的作者点了个赞,也给掌控天下堪舆印制的礼部点了个赞。 幸亏这只是清水话本,要是多了东西,这女鬼岂不是要疯? “那书里有没有告诉你,被道士抓住了会怎么样?” “会有英俊帅气的公子来救我,然后一起大败邪恶的道士,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知道后面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 陈刘也不愿说话了。 这小姑娘有点魔怔了。哪有这么多大团圆的爱情故事。 更何况,这小姑娘爱情是什么都不懂。 他于是问童程: “道长,您这平时怎么处理这种天纵奇才?” “……师尊说山下女子碰不得,女鬼更碰不得。” “敢问道长师尊是持戒,不可婚配?” “不,我师娘不止一个。” “……”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正常人吧。 陈刘已经无力吐槽,但童程还是说出了一般的应对方法。 “但凡鬼魂诞生,都是心有执念,只要找到并解决这个执念,就能超度对方。强行超度也不是不行,但对她的命格有损。若是不是厉鬼凶恶,道门并不提倡。” 童程一脉实也降妖除魔,但祖师训诫,并不可因对方为鬼邪便一刀斩之。善恶之分,因果之分,分不开,就不可出剑施法。 陈刘与白九深以为然。 虽然觉得童程师尊在男女之事上似乎有所犯戒,但这种除恶的原则还是高上许多不分青红皂白的所谓义士要高尚的多。 得到这个讯息,陈刘便反过身,对女鬼说道: “听到没有,道长说你作恶多端,是想吃一记五雷法还是桃木剑?” “哪个好吃一些?” 陈刘无言以对。 没救了,丢了算了,下一个。 第四十八章 回家 终究,他们几人没有选择丢掉这只小女鬼。 童程折了一只小纸人给她栖身,告诫了她一些基本的常识之后,带着她一起上路。 原本,陈刘是希望聂小小带着他们去找一找那位她说的龟爷爷的。 然而这个小迷糊,自从跑出来以后,就找不回回去的路了。 这让陈刘很无奈,但也没法子。 “骑马好舒服呀。” 马匹上贴了童程给了神行符,跑得更是快了许多,再加上白九的传送法阵,应该明日清晨就可以抵达青阳郡,陈刘的家。 纸人形态的聂小小当然是骑不了马的,陈刘只好将她放在肩头,让她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迎着风玩耍。 童程也在路过的城区买了一匹马,这一回花的陈刘的钱。 “你自己就没一点钱?平日里吃饭咋解决的?” 白九没好气地说道。 “家里靠师尊,出门靠朋友嘛。平日里也诊诊病、算算卦,另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是能温饱有余的。” 这种颇有些行者风范的生活并没有让白九赞同,但他也不会过多言辞。 他们一行三人一鬼,就如此踏上了陈刘的回乡路。 …… 世人皆说,若是能在外闯出一番事业的,不管是科举高中也好,商旅得富也好,都应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衣锦还乡。 这不仅是什么抖威风,更是对父母、家乡养育的某种报答。 那位在大梁名声风生水起的萧元萧解元就是如此。 虽然他们青阳郡直到今日也无法确定萧元是谁,更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听过他的声音,但既然对方认可了自己是青阳人,那便是青阳郡的荣耀。 依据大梁律,地方举人若能在京城会试杏榜中摘风任何一个名字,都将给予其原籍所在减免赋税的机会,并酌情提拔当地官员或是算作政绩。 虽然萧元不知道为何,没有正式参加会试,但终究在杏榜的副榜当中有名字,户部与吏部仍然认可青阳郡培育萧元的功劳。 吏部如何决定青阳大小官员的调任、擢升,并不被外人知晓。 而萧元的户籍具体也不清晰,于是户部最后随机划定了其中的三个村镇给予了三年的减税。 只能讲,户部的官员运气很好。 那三个村镇当中的揭阳镇,正是陈刘,这位萧解元的家乡。 就是最近,揭阳周边的几个村镇来了几个外地人。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会仙法道术的“仙人”! 很多人都见到他们凭空就能吐出火球、悬空而起,更能祛除邪祟,教人长生。 唯一的需要就是,要点钱。 他们收的也不多,少的可以是百枚铜钱,多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钱银只是为了见大家的心意。无上的八臂冥罗金刚大神是无私的,会帮助大家实现长寿乃至长生的愿望。当然,你供奉大神越多,大神也会更多地保佑你!” 一时之间,揭阳、阜南、白泉三个村镇,信仰这位八臂冥罗金刚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冥神教慢慢地在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当陈刘三人接近揭阳镇时,童程与白九脸色不由得一变,眉头微皱。 “陈刘,这地方的风水格局被人为改变了,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嗯。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邪气在其中孕育着。” 陈刘听到此处,脸色也有些凝重。 虽然他看不出所谓风水格局的变化,也不会望气,但却能发现四处的田地里杂草丛生,似乎许久没有人管理。 清晨时间,地里的农人明明也该出门了。除非有什么其他的因素,让他们放弃了这个赖以生存的田地。 “先回家!” 陈刘有点担心小妹一家的安全,于是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白九和童程交代了一句,他先往四面考察风水方位的改变,顺便了解官府为何没有动作。童程则陪着陈刘去往他小妹家。 “行。东南、西边、正南方的气息最为强烈,可以着重看上一看。” “嗯。” 白九开启法阵一闪而逝,童程则赶紧一手牵着白九的马匹,追赶陈刘。 …… “陈清大哥,冥神教的仙人们说了那么多次了!你们就快点去吧,晚了可就没有办法一起修仙了!” 揭阳镇落溪村的村东,有一家农户。 户主叫陈清,是村里名声很好的一位朴朴实实的汉子。 他家里有妻女两人,妻子叫沈娟,三十来岁,风韵犹存。在这个小镇子里,算是艳压一方。 不过也没有多少找她麻烦、挑刺。毕竟她男人名声也好,也有一把子力气,不好招惹。 他们有一个小豆丁大小的女儿,今年不过七八岁,头上攒成两个发髻,每一天捉狗撵鸡,十分在行。 淘气,但也十分招人喜欢。 他们家本来还有一个男丁,是陈清他大哥的儿子。 不过他大哥得了恶病死的早,妻子也由于承受不住压力,跳河自尽了。 陈清觉得小孩子可怜,就把他接济过来,和女儿做玩伴。 不过后来有一天,大哥的儿子被牛踢了,让陈清好一阵担心,养了半个月之后康复,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说要出门闯出一片天,以后好接叔叔一家过好日子。 陈清只因为小孩子喜欢胡思乱想,就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告别,陈清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多次劝说无果,陈清也只好塞了些银钱给他,让他要是累了就赶紧回家来,家里随时有饭。 最后还是送走了他…… 转眼间,他离开也已经半年多了,音讯全无,陈清只能暗自叹息。 今天,村里的李二狗来找他,则是为了最近村里兴起的一个教派,希望能借他的名声帮助冥神教传播。 不过,陈清没这个兴致。 他并非对神灵不敬,但也没有抛弃良田,归隐教派的想法。 隐约间,他其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了不了,我一家人福气薄,没有这个运气得到大神的庇护,还是你们去吧。” 李二狗见陈清软硬不吃,多番劝说无果,有些气急败坏。 指着陈清骂道: “别给脸不要脸!冥神教的神仙老爷看上了你媳妇和女儿,要奉她们做圣女,享尽荣华富贵,你别不识抬举!” 陈清原以为李二狗已经变性,原来还是本性不改。 于是他默默抄起了旁边的锄头,走了过去。 只愿意捡软柿子捏的李二狗见了自然就慌了,直接就跑到了门口,说道: “你等着!等着仙人老爷们来教训你!” 陈清脸色黝黑,看不起模样,但他直接用力就将大门一关。 至于夹没夹住李二狗的手指,他也管不着,不用管。 “当家的,怎么了?” 房间内,一名妇人也走了出来。 粗布的蓝色衣裳,绣了几朵小花,头发用头巾乍起,面容身姿都是上佳,实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村妇。 “还能怎么。又是那些人上门来了。” “冥神教?他们怎么又来了。” “要钱,还想让我去帮他们游说乡里,加入他们。还说让你和囡囡当什么圣女。” “你的想法呢?” “我总觉得这个所谓的冥神教有些古怪,咱们家还是离远一些。以前陈刘和我们说过的什么邪教、传销,我觉得和这个很像。” 沈娟对丈夫的判断也表示认同。 她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下意识觉得这种疯狂招徕信众,收纳香火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听到丈夫说起那个名字,沈娟又没有什么好气了。 “半年了,都不知给家里来个信儿,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对于这个侄儿,沈娟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既然是丈夫的侄子,女儿也喜欢他,沈娟对他也很是关心。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音讯全无,丈夫经常长吁短叹,摇头丧气,就让她对这个侄儿气不打一出来。 “婶婶,怎么?担心侄儿啦?” 夫妻二人突然听到的墙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院墙边,熟悉的面孔重新回到了这个家。 “谁担心了,死一边去。” “你怎么才回来!” 沈娟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和丈夫一起上前,打开了院门,打算迎接这位侄儿回来。 陈清一见到陈刘,就直接抱了上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叔,我不是小孩子啦,不用担心我受伤。” “你小子,在你叔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陈刘看着仍然健壮的陈清,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个家,虽然相处并不久,但他可是很想念的。 就像这俗套的小孩子,终究是所有人都愿意听到的话。 回家的感觉,真好。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会少你吃少你穿的。” 沈娟也觉得很高兴,这叔侄二人再度重逢,终究是让人欣喜的。 她也觉得家里多个人要热闹很多,粗茶淡饭没什么不好。 “小兔崽子,别再出去乱跑了。免得我和你叔担心。” “不是,叔,婶婶,我今天回来是要接你们还有小豆丁一起去京城的。” 不出意料,陈清和沈娟前后将手探在陈刘的额上。 “不对啊,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说胡话。” 第四十九章 小豆丁 陈清夫妇最终勉强相信了陈刘的话。 原因不是因为门口的三只高头大马,也并非是童程的作证,而是陈刘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白花花的几十两银子。 “陈刘,你真的在京城发达了?” 婶婶接过银两,有一点做梦的感觉。 他们这种乡野村民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农村的佃农,土地并非自己的,大多都是租种地主老爷的。种地所得的一半的收成都得交给地主老爷。刨去需要交给官府的田赋、杂税,一亩良田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四五两银子。 吃穿用度盘算下来,能有些许结余就很是了不起了。 陈清倒是踏实能干,自家也有几亩薄田。虽说地段不太好,但在这些农民里,也算是不错的。 一年劳作下来,一年也能剩下个几两银子,都给妻子管着。 然而他们可能操劳半生,节俭半生,才有可能攒到几十两银子,陈刘才出门半年,似乎就很轻松的拿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 “给叔说实话,你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了吧?那种东西可沾不得!” “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钱都是干净钱,你侄儿我现在在官府上班,每月都有俸禄的。” 陈刘见两位长辈还是有些怀疑,就将怀里的京兆府捕头的腰牌给了他们。 他们当然不懂什么京兆府,但却也被这腰牌彻底说服了。 他们之前见那些官老爷,手里就有这么一个牌牌。 “大郎有出息了啊。” “叔,别叫我大郎,我怕回家有人喊我喝药。” “哈哈哈哈。”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陈清由衷地为侄儿感到自豪。 这可是官老爷了,按照陈刘和他们说的就是进编制了,可是铁饭碗!值得庆祝! “孩他娘,准备点酒菜,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沈娟听了,也高高兴兴地去准备饭菜了。 “叔,小豆丁呢?” “她啊,不知道又跑哪里鬼混去了,可能在村子附近哪里抓蚂蚱玩吧。” “那我去找找她。” “行,你去吧。” 陈清送陈刘出了门,顺便将侄儿的三匹马牵到了院子里面拴好了。 “陈刘他应该带了几位朋友回来,孩他娘,记得弄得丰盛一些。” “行。” 夫妻二人其实仍然感觉有些梦幻。 陈刘回家,他们其实已经很高兴了,无所谓出不出息,但如果真的在外界闯出了一番天地,他们也是无比自豪与骄傲的。 “那钱我们替他先保存着,先得给他说个媳妇,也老大不小了。” “是啊,其他人家有他这么大的,小孩都地上打滚了。” 夫妻二人默契一笑。 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 童程在从陈刘家离开之前,察觉到了一丝霉运在其家门口萦绕,于是在大门前勾画了两尊门神的画影,以防不测。 他自然是跟着陈刘出了门的。 “此地原本的风水格局是不错的,山水相和,中通外直,虽不是富贵之地,但也是安居乐业之所。不过现在,污浊之气上升,清白之色下沉,再过些时日,必有大祸。” 听着童程的话,陈刘心里也有些不安。 十亩良田能有九亩荒芜,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勾走了他们的心思。 “这东西能破吗?” “自然是能的。找出干扰风水的祸首来,除掉就是。” “嗯。” 听到有解决的办法,陈刘也就心安了一些。 从家里到村外,并不需要多少的功夫。 平日里,陈刘的小妹陈晓灵,就喜欢一些捉狗撵鸡、上房揭瓦的事。就是在村里事儿惹多了,被赶到了村外边玩。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耽搁她在各处的沟渠里寻找小鱼小虾,或是去山沟沟里头,逮一些兔子蚂蚱。 有一回,大概是天降横福。 小豆丁撵到了一只野猪,也不对,她被野猪追着撵,要不是后面陈清注意到了她许久没回家,出来寻她,估计这一人一猪还不知道要追逐多久。 当然,事情的结局就是家里没过年,却开了一顿上好的荤腥宴。 狼狈的小豆丁吃的最是爽快。 …… 从陈清家悻悻离开的李二狗一边咒骂着陈清,一边捂着自己被门夹了的右手食指。 他的长相可谓是相当的抱歉。 脑门上所剩不几的头发,很容易就数的清有几根,黄皮的脸,上面布满了沟壑,配合着他那爆凸的门牙,很是合适他那二狗的名字。 平日里走动,腿脚竟还有些不便。若是问一问村里人,大概就会知道,他是闯进了村西边苏寡妇的房里,被她用烧火棍打折了右腿的。 李二狗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地痞无赖,泼皮破落户。 不过,有一日来了几位外乡人,耍了几手仙人老爷的手段,创立了冥神教,李二狗翻身的机会随即而来。 冥神教需要一些本地人帮助他们传教、收取信徒钱财,便看重了这位无所事事、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李二狗。 于是,这位李跛子一跃成了冥神教的代言人之一。 一时之间,可谓风头无两,凭风借势,狐假虎威,实在是翻身坐了左邻右舍的主人。 唯一让李二狗不满的,就是冥神教的老爷们说不能太过强硬。 所有的信众得一一劝说,耍些手段可以,但一般不允许诉之暴力,免得被…… “这些你没必要知道。你去落溪村,一个叫陈清的人家里,将他吸纳过来。他家的妻女,被上面看重了,将册为圣女。” “是。” 李二狗当了冥神教跑腿的,自然知道冥神教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们确实有仙人的手段,但心思却没有仙人的心思。 所谓圣女,呵……能是什么圣女? 小女孩都不放过,当真是…… 当然,李二狗也不在乎,只要他们能依旧保证自己的权位就行。 路过村外的小溪时,他正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撅在溪水里抓鱼虾玩。 正是陈清的女儿,陈晓灵。 “是晓灵啊,还认识二狗叔叔吗?你爹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呢!” 小豆丁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猥琐的李二狗。 李二狗被盯得有些发毛,但小豆丁没有做什么,回答道: “爹说今天要我早点回家,就不跟二狗叔叔去了。” 李二狗自然猜不出小孩儿的心思。 陈晓灵现在想的是,这个骗子叔叔怎么连些糖都拿不出来,陈刘哥哥明明说骗小孩子应该要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才行的。 “哼,哥哥骗人。” 虽说如此,但陈晓灵还是谨记陈刘的嘱咐——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不要慌张,要抓紧时间赶紧远离,寻找有人的地方。 小豆丁镇静地将旁边水坑里抓到的鱼虾兜了起来,打算换条道赶紧回家。 李二狗感觉到小女孩似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心一横,直接就追赶了上去。 “晓灵不要跑啊,叔叔带你去看些有趣的。” 图穷匕见,歹心毕显。 “救命!有人抓小孩儿了!” 小豆丁兜着鱼,感觉到了李二狗追来,赶紧加快步伐跑开,并大声呼喊着求助。 不过,由于她出来的太远,离村里还有些距离,又加之村里很多人都被冥神教给聚集到了其他地方,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反应。 李二狗见这小妮子跑得这么快,心思一狠,捡起了几块石头就向陈晓灵掷去。 正有一颗打中了她的膝盖,使得小豆丁摔倒了地方,兜里的鱼虾洒落了一地。 “这回要死了……” 陈晓灵记得,以前遇到了事情,只要喊大哥,总会有一个人飞快地跑来,给她解决问题。 无论是有人欺负她,还是她惹出了祸来。 大哥总是偏心地对她。 就算那一次大哥被牛踢了,恢复过来之后性子有些变化,但不变的是他对她的宠爱。 可他,已经离开半年了。 小豆丁突然捂着膝盖,哭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大哥!” 后面的李二狗还被这喊声吓了一跳,但他分明记得,陈晓灵的那位表哥已经离开了村子半年多了,哪里可能来帮她的幼妹呢? “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直到他被一脚踢飞了出去,两颗爆凸的门牙被打碎,有人帮他做了矫正手术。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用这老掉牙的烂俗台词……怎么了?我们家的混世小魔王怎么哭了?” 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过,小豆丁感觉到了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自己的头上乱揉,很讨厌,就是很讨厌。 小豆丁站起身来,双脚犁地,屁股后撅,小脑袋顶在自己的大哥腹间,不停地向前推着。 “坏大哥,坏大哥!” “可大哥给你带了小点心哦。” “那大哥真好啊!” 哄孩子终究是那么简单,一盒京城的小零食就可以让他破涕为笑。 陈刘一把把小豆丁抱了起来,放在肩上,请童程将小豆丁的擦伤简单处理了一下。 “鱼!还有鱼呢!” 好不容易抓上来的鱼,当然是要拿回去打汤的。 陈刘收拾好小豆丁的东西,就要带着她回家。 “二狗叔,你以后还是做个好人吧,小心最后一条腿也被打折。” 路过瘫倒在地哀嚎的李二狗时,陈刘并不介意地又在他左脚上用力踩上一踩。 然后兄妹二人,一如往昔一般,开开心心地回家去。 第五十章 谋夺山水,吞食天地 找了个借口,童程没有打算凑上这一顿团圆饭。 他隐约觉得,这地方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要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复杂许多。 道士修行,主有体、气、府、丹、神、真六方,从九至一可称为锻体、炼气、筑基、紫府、虚丹、金丹、分神、渡劫、归真返璞,又有山医命相卜五术。 童程此时为五品道士,已至虚丹境界,凭借府内虚丹,可与天地产生感应,又加之命、相、卜三术修行,可以感知到这方天地的细微变化。 当然,此刻已经算不得细微变化了。 这揭阳、阜南、白泉三镇,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格局,压制了天地原有的变化。 正在此时,白九也赶了回来。 “我用望气之术看过了,这地方的山水确实已然污浊,溪水与山脉都有黑化之象。” 童程面色凝重。 这种大面积的山水格局变化并非是简单的个人力量可以干预的。 他们的实力虽然已经到五品,但若是要与整个格局相争,仍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是否有什么人在谋划这片天地的气运、山水资源?” 夺取一处山水的气运,很是困难,但若是能够功成,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气运加身,不仅能够抵御妖邪之物,鸿运当头,更是可以帮助道士、术士、巫师、佛教徒等流派修行,尤其术士与佛门为重。 就像当初陈刘得来的纯正佛门气运,并不是一团气那么简单,而是与某种未来挂钩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让玄空尊者与白莲菩萨如此惊异。 不过,教派气运、朝代气运是一回事,山水气运是另外一回事。 夺取一地山水气运必然导致当地水竭气衰,与当地山水相和的生灵、土地、山川都将霉运当头,大灾降身。 这种法门是毋庸置疑的、有违天理的邪术。 “此地多出来了一个什么冥神教,供奉了一尊八臂冥罗金刚。” “那个邪神金刚?” 这所谓的八臂冥罗金刚,童程也听过他的名号。 在外门邪道当中,尤其是魔道,这位冥罗金刚的名气很是大。 相传他与佛门有关,乃是正统的佛门弟子,却因为不满佛门的清规戒律,叛逃出灵鹫山。 这人逃离时虽然只不过四品金刚,但却躲过了罗汉领衔的执法者的追捕。甚至菩萨出手都没有找到他的真身。 后来,他在魔道当中闯出盛名,并且还一跃成了实力堪比佛门菩萨的魔道巨擎,只是仍然保留着金刚的称谓。 白九点了点头。 “之前陈刘还与这一脉有过交集,差一点便死在了魔道修士设置的结界当中。” 忽然想起当初他和陈刘结识的时候,陈刘与姜沅就困在那颠倒空间的阵法里,连个血封之术都不会。 当初阵法的阵眼,正是这所谓你八臂冥罗金刚。 “是那冥神教搞的鬼?” 听到童程的发问,白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应该不是。那些人搞了一些符水给村民吃,为的也不过是为了扮演神使,骗些钱财。他们那些最高不过八品的,根本无法制出这么大的风水格局。我觉得应该是有其他人在借助他们的掩护,谋划着什么。” “吞食天地。” 此时,童程已经基本能确定幕后之人的某种目的。 “若真是这样,对方应该来头不小。” 白九对童程的判断也表示了认可。 这么大的风水格局,不可能只是为了几个钱财。 特别是在大梁境内使这种手段,随时可能迎来朝堂的注意,更是在钦天监头上动土。 整个大梁国土的风水气运,是钦天监高阶修士的修道凭依。 在各大修炼体系当中,虽然儒家、道门、佛教、巫蛊都有借助气运修行的手段,但唯有钦天监是绝对的硬性条件。 道门核心为天法道术、儒家为浩然之气、佛门为佛法神通……但钦天监术士的核心就在于与大梁山水气运相和相容。 在大梁境内动山水气运,就相当于打监正的脸。 虽然三个小镇无足轻重,但以小见大,堤溃蚁穴。 “我觉得我的机遇可能来了。” 白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钦天监可能会没有任何反应,但此地的变化不可能瞒住监正。 可能这一处所在,就是他突破四品的天时地利所在。 “什么?” 童程被白九突然之间的话给弄得很是疑惑。 听他解释了一番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陈刘籍贯在此,山水哺人,人亦反哺一方。此处不说天时地利如何,但这人和必然上佳。术士五品入四品,必然需要依托合适的山水。” 他们虽然都觉得陈刘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也很喜欢无故犯贱,但都不得不承认,他若是不出意外,必然是举世瞩目的大才,是足够改变一方风水的人物。 “所以这也算是监正借机给你的考验?” “或许是的。” 他们如此猜测着,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正在与一个人说着话,无暇他顾。 原因不在其他,只因为这是灵鹫山东来佛祖的法相投影。 见对方限制了法相,监正也没有打算直接打脸的意思。毕竟即使只是投影,佛祖的法相也仍然可以遮天蔽日,高达百丈。 于是监正静静地问道: “佛祖所为何来?” “白莲菩萨与佛子。” 东来佛祖站在摘星楼的边缘,看着京城某处宅邸的莲池。 那处宅邸,也有两位女子心生感应,看向了他。 白衣女子淡然一笑,红衣女子则撇了撇嘴,转过头去。 “仍然如旧,菩萨以下,可来京城,任何手段,我都不管。不过你所谓佛子,只能由他自行选择。” 监正并没有退让分毫。 若不是给点表面面子,他便打算直接拂袖,将这一尊法相虚影打散。 “嗯。” 东来佛祖本来也没有什么用强的想法。 毕竟,这是监正的主场。 停顿一二后,东来佛祖对监正说道: “裴无将就要归来,监正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作壁上观便是。” “他可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封印的。” “这又如何?他最恨的除了道尊外,就是你们了。” 说到此处,监正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那祸源如果重新出世,便可能天翻地覆,但既然回归不可阻止,那他也不会在此刻杞人忧天。 当初他搅得天下大乱,封印他的主力,可是道尊与佛陀。 道尊已经失踪,佛陀显然就是他回归时,第一个要针对的对象。 “佛门大危,大梁也不可能避免。” “佛陀不是在吗?灵鹫山能如何?” “……” 东来佛祖没有回应监正的问题,却也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他离开前只是说了最后一句: “监正那位逆徒,可能也要回来了。” “呵。” 这个在钦天监有如禁忌一般的存在,让监正也起了些许怒火。 袖中神镜划过虚空,与东来佛祖隔空对了一招。 万里之外,灵鹫山大雷音寺竟也颤抖了一瞬。 东来佛祖收回了法相投影,随手抚平了这种波动。 “监正看来还是对你很是恼火。” “也没什么,师父惦记徒弟,天经地义。” 东来佛祖对面,正坐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他满脸微笑,慢慢饮下茶水,并没有怎么在意。 …… 陈刘和叔婶一家的团圆宴,很是温暖和煦。 不过,他也不可能晾着两位朋友在外面独自忧愁。 农家的粗茶淡饭,虽然并不如何丰饶,但却也足够抚慰一路风尘与疲倦。 招待他们在院子里坐下,一起商讨着这附近的变化。 “该怎么做?我听……我只能听你们的。” 听了白九与童程的解释,陈刘也知道兹事体大。 事关一方水土与白九的修行,不能不慎重对待。 虽然他只是九品,但也希望能帮得上忙。 “我的想法是我们俩先去冥神教探探虚实。童程道长试着破一破这山水格局。” 白九的计划得到了两人的认可。 白九已经探明,青阳郡的所有术士、道士突然之间都莫名消失,只留下了一些帮不上什么忙的低阶武夫。 甚至大部分负责监察地方的官员也都被人拉下了水,与冥神教以及幕后之人狼狈为奸。 若是要搬救兵,根本来不及。 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幕后之人就要鲸吞天地,破碎山河。 除了监正外,即使是钦天监也没有人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 既然监正没有出手,那这一回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与此同时,在白九探查时,他也发现幕后之人用的术法更接近于术士。 若是要术士去破,可能陷入同一种体系破不了招的尴尬处境,但道士则不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同样兼修风水的道士更可能看出破局的关节。 “这是传送阵符,百里之内可以瞬间传送到这里。你们拿着。这一次必然有生命危险。若是遇到了什么困局,对付不了,一定要逃离。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保存性命是第一位的。” 白九拿出了两枚圆珠,分别递给了陈刘和童程。 听了白九的话,陈刘与童程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次是为了挽救这方土地、百姓,为了帮助白九突破四品,但并非是必须拼命的时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十分值得钦佩,但同时,若是半点时务不识,却也是莽撞之人,不足与谋。 “走吧。刀山火海,我们也先行闯上一闯!” 第五十一章 冥神教 冥神教的分坛,就在揭阳、阜南与白泉三镇的交界处,一处略有些俯仰之势的扬谷山上。 统御这一处分坛的是一位紫黑袍子的中年人,名叫驹梧敬。 他留着络腮胡子,眉毛浓厚,坐在祭坛的上位,享受着平民百姓的叩拜与供奉。 钱银之物,已经堆满了库房。 四面收集而来的风韵女子,也已安排得十分妥帖,只等着空闲下来前去享用。 驹梧敬其实本是茅山上清派的外门弟子,虽然名字未入谱牒,但也是名正言顺的正道修士。只不过受困于自身资质,修为止于八品,不再有寸进。于是心灰意冷,告别师友,下了山来。 原本他还是有些许济世度民的心思,不过走着走着,心境就发生了变化。 “这一生不过恍惚数十载,本就短促。若是再为他人而活,委屈自己,实在难受。” 冲破某种界限,他也就不再是上清一派的名门正道,而是成为了冥神教一处分坛的坛主。 金钱、地位、权势……所有的欲望都可以不再压抑,尽情地迸发。只要不碰触某些禁忌、不得罪更强者,他可以在这些愚民当中成为无上的神。 “坛主,三镇的信众基本都到齐了。” 听到了手下的禀告,驹梧敬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看着山下已经簇拥的千百信众。 当然,说是信众,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欲望而来。 “我会使些法术让他们看上一看。你再去和他们宣讲八臂冥罗金刚大神的教义。随后,就按规矩给他们分发符水。” 随手打发走了手下,驹梧敬也从祭坛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从袖中拿出了几张勾画好的入门的引火符箓,向天空中一掷,符箓迎风便涨,点点火星在黄纸上浮现,随后变成一只只巨大的火球。 “嘣!” 火球炸裂,无数的碎片宛如流星一般划破天际,绽放成一棵绚烂的火树,有如天外异象一般神异。 山下,来自三镇的百姓也立马被这种法术吸引、震撼,向着山下缓缓升起的巨大金刚像顶礼膜拜。 “金刚大神万岁!” 崇拜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狂热。 几名紫袍的男子从山上腾跃而下,站定在神像之前,很是有着教派弟子的气质。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为首的青年男子捏了个小术法,将自己的声音扩大之后放出去,瞬间压制了所有的嘈杂的声音。 待所有人都安静过后,青年男子又拿出了一本黑色外皮,绘有金色花纹的金刚像的书来,念道: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所有的信众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一阵盖过一阵。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青年男子继续念道: “神说,要有水,于是有了水;神说,要有万物,于是有了万物;神说,要有人,于是才有了人……” 他们也跟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诵念着。 若是心思不成,被神仙老爷知道了,就不会给他们保佑与包治百病的符水了。 念经诵文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宣告一小段的结束。 整本书却是相当厚重的,若不是真正的信众,也不会有这个毅力,一直读下去。 青年人见到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又紧接着拿出一本记载名录的册子来。 “为伟大的八臂冥罗金刚大神奉献者,都将有资格得到大神的护佑。以心诚之别为界,仅仅有先后之分。请念到名字的信众上台来,与大家分享自己信奉大神的经验,并接受大神赐予的奖励!” 众人听到此处,都沸腾了。 他们来此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种赏赐。 即使此刻不能,也要学会那些人获取赏赐的方法,好在下一次的集会中,得到神灵的赐福与保佑。 “阜南镇,石家村张九轩!” 青年男子让气氛翻涌了片刻后,立马就宣告了第一个名字。 上台来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衣用绸缎,帽用纱,家里显然是有些身家的。 张九轩,听到这个名字,大多数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他是这附近最有钱财权势的地主老爷之一,家里有良田千亩,果园若干,更占有山头与水域,富甲一方。 没想到即使是这种享尽人间富贵的大老爷,也想要从冥神教手里得来些什么赏赐。 “我呢,也没什么。只是给大神上供了千两银子,十匹绸缎与三五个买来的贱婢。所求的也不多,只是希望神灵保佑我无病无灾,长寿百年。” 张九轩傲慢地说着。 若不是教里的仙人老爷们硬要自己上台,他根本不愿意和这些卑贱的下民呆在一处。 他这种求取赏赐的方式,自然对大部分人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但他却很爽快地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了一碗勾勒有点点红色水纹、拌有符箓烧化后的符灰的符水。 当他一碗饮下,身上瞬间散发出了阵阵金光,一团黑气宛如被这碗符水逼出,随后刹那消散。 张九轩立马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似乎全身的病痛沉疴都已经祛除,便是昨夜玩乐的亏空也被填补完全,好似生龙活虎。 “多谢仙人老爷。” 由衷的兴奋,即使是这位贵人老爷,也对着眼前的青年人与他们身后的那尊有些可怖的冥罗金刚像叩拜。 “无须感谢,谨记大神恩德,好生供奉就是。” “是是是,一定好生供奉。” 张九轩快步走下了台,一点表面功夫做完后,就慢慢退出了人群。 心里有没有诚心,他不在乎,有用就行;冥神教也不在乎,给钱就行。 不过,除了这些有权有势的之外,冥神教也选了一些平民上台。 “我家没有钱,但我每日缩衣节食,将省下来的钱都供奉给了伟大的神灵。” “家中妻女,自发地愿意上山伺候大神。” “家里田地卖了,专门购置了香火,愿日日夜夜供奉大神。” …… 这些人都被冠以了“诚心”的名号,也都得到了赐予的符水。 他们喝完之后的反应比张九轩弱上几分,却也能让他们欣喜若狂,但要是问他们付出了什么,估计是说不出口的。 集会仍在继续,篝火不断翻涌,金刚神像的注视下,无数种欲望在膨胀。 陈刘二人则站在不远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冥神教的水准,不高但也不低,把握了众人的心思,结果确实不错。那些符水是障眼法,还是什么?” 前世见过这种情况,不过大多都是传销了,传教什么的必然是行不通的,毕竟没有什么真正的仙术神通。 不过在这处世界,就打破了这种桎梏。 虽然各门各派的修士并不在少数,但与庞大的用人数相比,仍然有如沧海一粟。除却武夫之外,在一般的平民百姓眼中,那些会术法的修士与神仙无异,自然能够实现他们心中的愿望与欲望。 冥神教的模式,也无非就是利用这种心思,满足一定的需要,换取他们的供奉与信仰。 “那符水有效。不过其实只是一些山泉水杂上一些常见的滋补草药,用术法将药效勾出来。一时之间很感觉到身体轻松,疴病尽除,但其实治标不治本。至于那黑气、金光,确实就是障眼法无疑了。” 白九听到了陈刘的发问,凭借五品术士的眼力,自然轻易地看出了台上众人变化的内幕。 听到这答案,陈刘倒是有些愕然。 “竟然还用了草药?这冥神教有点良心,但不多。估计是想重复割韭菜,不希望涸泽而渔。等到钱物赚够了,逃遁之后换个地方也好,换些手段继续维持信众也罢,可谓是进退有度啊。”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这些人欺弄百姓的恶行,但陈刘却觉得这种人还是有些头脑在的,比那些烧杀抢掠的人要强上许多。 陈刘突然生了些想法。 “想不想当个教主什么的?” 见陈刘似乎又动了什么心思,还无故地问自己要不要当教主? 当监正有兴趣……慎重……慎重。 白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你若是要做,等事情结束之后可以试试。术士可与山水气运相合,却不可沾染太多红尘之气。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依据大梁律,凡以邪教劳民生财者,夷三族,女眷充入教坊司。我劝你慎重。” 摆了摆手,陈刘当然不会做这么没谱的事儿。 若是家里的果树还没有摘果子,自己就告别这个世界,岂不可惜? 他想做的,并非如冥神教一般,而是更新的东西。 至少对于这个世界,是更新的东西。 “没事,我自有分寸。到时候,若是事成了,你们钦天监或许还可以和我合作合作。” “什么意思?” “以后再说。” 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但站在最主要的事情并不在这里,不在冥神教身上。 这种小打小闹解决起来很简单,幕后之人的设计才难对付。 陈刘他们没有干预这些人的狂热,免得打草惊蛇,而是直接飞上了扬谷山,打算会一会这冥神教的高层。 在记忆里,陈刘记得这山原本就是一处野山、荒山,人烟稀少,只有些许野物会吸引吸引猎人驻扎。 不过此刻,山上兴建了十几座宫殿。 虽然并不华丽,但在这种村镇里却可以称得上奢华。 大部分的宫殿外,都站着一些紫袍的弟子看守警戒。 山顶的大殿,则是供奉着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并设置有祭坛。 白九已然发现了在祭坛上注视着山下的驹梧敬。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一个殿宇里充斥着某种杂音,门外的守卫更是多上一倍。 两人潜过去,往窗户里一看。 里面竟是设置了许多铁笼子,铁笼子里则是他们从四处拐骗或者虏来的女子。 当然,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家人主动送上山来的。 只为了那一碗符水,与一句赐福。 第五十二章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上清派符箓?你是什么人?” 驹梧敬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并且竟然一言就道破了自己的师承背景。 当他左右看去时,却见不到一个人。 “阁下是?” “我问你的话,你不回答,倒是问起我来,是不是有些太高看自己了?” 冷漠无情的话语仍然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驹梧敬已经有些慌张了。 虽然他在那群凡夫俗子眼中是至高无上的仙人,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真的遇到高手,他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既然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那对方要么是修为高深,要么就是别具手段。 “我确实乃上清派弟子,不知阁下是否与我派有所交集?” “呵,茅山是缺钱用了?怎么干这种勾当。还是你自己决定,在此处称王作霸?” 轻蔑的语气,似乎并不把茅山放在眼里,有一种装十三高人的风范。 驹梧敬当然知道这种骗取百姓钱财的勾当有违道门清规。若是被师门知晓,必然会被戒律堂追杀。 对方如此言论语气,莫不是与茅山上清派相交颇深?但既然对方未曾出手,那或许有办法斡旋一二。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这确实是小道一人所为,与师门无关。不过,小道所为,也并非完全为了自己一人,也是希望能帮助黎民百姓。收取钱财,也算是交换,与道门相卜、医药并与差异。” “哦?那你是说我错了?” 驹梧敬感觉到话语间的愠怒,连忙调转话头,说道: “小道不敢,只是前辈垂问,小道也该解释一番,免得辜负了前辈关心之举。小道这里有些许薄财,几沓符箓,愿意敬送前辈,作为礼物。” “你这人,这不让人觉得老夫是要害你钱财来的?” “不会不会,晚辈敬送前辈,实属正常。” 驹梧敬见这位神秘人果真有所企图,而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向,心中也就大定。 他们这种人向来不怕对方提条件,只怕对方连条件都不愿意提。 …… “白九,你说那人就这么简单就被一小屁孩骗了,事后会不会觉得很尴尬?” 陈刘与白九坐在那座供奉有冥罗金刚的大殿屋顶,看着下方正在对话的、一明一暗两人。 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开门见山,问那驹梧敬的。等事情结束,再将山上的女子都解救出来。 不过,他们刚打算上前时,白九却忽然发现了祭坛侧面三十丈处,有一棵大树上,潜伏着一个胖小子,年岁并不大。 他手中拿着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宝剑,蹲在大树的分杈处。 虽然身宽体胖,但气息却十分均匀,与空气的流动保持着一致,身体更是不会有一丝妄动。 他的潜行之术,显然也已经登堂入室,略有小成。 正是他,用术法改变嗓音,与驹梧敬交谈着。 空口白话下,竟是骗得了一些钱物。 “这需要看看那人能不能再发现他了。虽然那小孩这一手潜行术相当的漂亮,但修为只有八品初。一旦被这茅山道士发现,别说骗人了,能不能逃脱都是两说。” 原本刚上山时,胖小子差一点连白九的感觉都糊弄了过去。 不过既然已经在白九面前现了原形,自然也就无所遁形,整个人身上的所有特征都被白九摸的清清楚楚。 此时,他和陈刘坐在房顶,光明正大地看着底下的两人,他们却不能察觉到丝毫。 陈刘听了白九的解释,却不太愿意讨论境界的问题,于是问道: “那人真是茅山上清派的正统道士?” 对于道门的历史与流派,陈刘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作为道门最著名的几大分支之一,茅山上清一派,他还是听说过名号的。 特别是某位身穿道黄袍,手持桃木剑。红绳墨斗线,降妖又伏僵尸的茅山道士。 在民间若说要请道长来降妖除魔,最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天宗人宗,也不是正一全真,而是茅山一派的道士。 白九通过那些四面燃烧的符箓灰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符纸勾画的技巧和使用符箓的手法都是上清派无疑,但他的修为并不到家,应当并非真传。倒是那骗人的小子,身上的气息也很像道门之人,却又猜不出来来历。” 此时,两人也想起了同行的童程道长。 若是他在这里,可能会方便许多。 “童道长是哪门哪派,你看得出来吗?” 白九摇了摇头。 “他施咒用符的手法都很独特,并不属于任何大派。不过,他绝对是道门正统,即使是多年未曾出世的道门神通,缩地成寸,我也见他用过。”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但也并不打算窥探童程的隐私,只是点到为止。 童程的身份,也与这小胖子一样,很是神秘。 “哟,手笔真大。一给就是万两银子,还有三沓黄纸……这人有些心思。” …… 没有发现有人窥探的驹梧敬从库房里取来了些银两,与几沓符纸。 “前辈,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嗯……你且注意些。虽说老夫并不觉得如何,但遇上其他同道,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前辈。” 驹梧敬又依照对方的意思将东西放在一侧,不出片刻,放在地上的东西便消失了,而他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此时,苍老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便算是你与我的一场缘分。若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往西去,或可解决。” “多谢……” 驹梧敬右手食指上下摆动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在某个时间过后,突然脸色阴沉。 远处的树林当中突然有点点萤火闪烁,驹梧敬双腿贴上神行符,纵身一跃,跳入密林当中。 “大胆的小贼!哪里逃!” 在递送出去的东西里,他在那些符纸当中留下了一个小心思。 其中的一张,他勾画了几笔荧光符,没有什么其他作用,只能发出淡淡的光芒,作为追击之用。 若真是道门高手,应当能发觉出其中问题,至少不会任由光芒的扩大。 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出手,显然就是不愿意撕破脸皮。若真是高手,掐灭符箓,将东西带走便是,驹梧敬自认倒霉。 不过,此刻…… 小胖子也立马感觉到情况不对,打算舍弃银两、符纸,立马遁走。却没想到那发光的符箓上抖落了点点荧光,沾到了他的身上。 “妈的,不就骗你两钱,至于吗?” 小胖子立马施展遁术,同时将身上的荧光点点去除。 只要荧光脱落,他就有信心轻松将那人甩掉。 就是他也没想到,小小的一处邪教分坛,连七品高手都没有一位的小地方,竟然还有阵法。 小胖子的逃遁未出扬谷山,就被一道红光屏障挡住了身形。 他不断地碰触屏障,并向地下感知,发现这阵法竟然上可直达山顶之上百米之处,下可深至地脉。 若是平日里,他还可以耐心钻研破解之法。 现在他只能拔出手上宝剑,仓皇迎敌。 “这位大哥,要不我把钱还你,我们就此两清?” “可以,但是需要把前辈你的脑袋拧下来,给我酿酒喝。” 慢慢走过来的驹梧敬,话语中把“前辈”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那就是没得谈咯?” 驹梧敬并不打算和他再浪费时间。 左右挥出两张符箓,瞬间两道炙热的火球就向着小胖子飞去。 “不是吧,老同志搞偷袭不讲武德?” 小胖子侧身闪过,嘴里的功夫也没停下。 而在他原本站定的地方,可以见到两道火球砸出来的等人深的巨坑。 “……你这真是普通的火符?” 没有回答,回复他的只有漫天盖地的火球。 火球里面并非是纯粹的火焰,还包裹着滚烫的熔岩。 小胖子再无随意应对的想法,若是不认真,可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驹梧敬竟也不是酒囊饭袋之流,他用的符箓全部经过他的改良,性能大大提升。 小胖子优先将自身的遁术发挥到极限,竟然扯出了几道残影出来。 挥剑斩出道道剑气,与火球相撞。 剧烈的爆炸产生出无数带有火星的碎屑,洞穿了四面的树木,并点燃了森林。 爆炸声响彻云霄,甚至惊动了山下朝拜金刚神像的众人。 此时,小胖子快速拉近与驹梧敬的距离,打算与其贴身肉搏。 只要距离足够近,符箓的优势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削弱,而他的优势也能够发挥出来。 驹梧敬显然不可能让小胖子得逞,他接连取出数张神行符,贴在脚上,速度也瞬间得到了提升。 剑身未至身前,驹梧敬已经闪到了十步之外的地方,并继续以火球攻击小胖子。 一追一闪,两人在密林当中不断转战,火球与剑气不断碰撞,也将大火引到了整片山林。 只不过,他们激战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就会有人在那里出现,默默灭掉山火。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懂不懂?” 第五十三章 背后的力量 当小胖子看着眼前仍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符箓时,心里是莫大的悲哀。 当他在为了些许钱财与修炼之物抓心挠肺之时,对面的驹梧敬已经将值钱的符箓当不要钱一般乱丢。 世间符箓一脉,不仅以天赋要求极高著称,同样也以烧钱闻名。 所谓实践出真知,符箓修行若是不提笔制符,即使有宗师教导,也必然无法寸进。 然而制符所用符纸、丹砂无一不是一次性用品。无论符箓是否制成,都无法再用。 勾画用的朱笔倒是可以多次使用,但任何一只好的朱笔都会有无数符箓派修士争夺,并非是人人都能用的起的。 部分低阶修士,只能以一般的毛笔作画。不仅功效大减,而且凡品也承受不住符箓承载的术法之力。 这一切,还仅仅是一般的配置。 黄纸、紫纸、青纸各有不同,赤朱砂、黑朱砂与紫金朱砂的功效也是天差地别。若是再加上一只上好的朱笔,即使是大门大派也不敢说可以等闲视之。 再加之修行之道又不可能一片坦途,花费更是巨额。 驹梧敬虽然挂着茅山上清派的名号,但实则与散修无异。 哪来这么多的钱财,供给他把符箓当豆子撒? 即使是低阶符箓,撒得多了也是金山银山。 只能说以教敛财,实在是暴利。 “难怪这么多修士背叛师门,投入魔道。虽然修为难进,但这世间俗物还是用得爽快。” 小胖子虽然有些羡慕,但却也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现在对于他来讲,最重要的并不是感慨世道不公,而是如何逃脱。 他与驹梧敬之间的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 虽然驹梧敬的修为略高于小胖子,但他还是有手段弥补这种差距,但是如果加上他遮天蔽日的符箓,以及莫名存在的护山大阵,他的败局便几乎注定。 “道长,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要不咱们罢战言和,拜为刎颈之交?” 驹梧敬冷笑一声,说道: “等你死了,我可以给你在坟上撒上一杯酒,自然就有一线。只不过是阴阳路的分界线!” 手中的符箓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引火符,驹梧敬动了真火,驱风御土,林木成卫,四方的五行之物都被他以符箓化形,追杀那个四处逃窜的小老鼠。 他甚至拿出了两张正统的上清五雷符,这是他从茅山带出来的真正高阶符箓,是他原本的师尊在他下山之时赠予他降妖除怪的。 “拿五雷符劈我,过分了吧。” 小胖子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原本的符箓海就已经让他招架不住,捉襟见肘,要是被这五雷符劈中,必死无疑。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疼。 “真的要用这个吗?” 忽然,在仓皇的应对当中,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出于多年坑蒙拐骗……行走江湖的经验,他连忙急呼道: “可有前辈在此?小子叩请前辈救我一救,日后一定报答。” 驹梧敬见小胖子死到临头还嘴硬,竟然敢用同一套招数来蒙骗自己。 他嘴角微微勾起,呵斥道: “小东西,以为我还会上你当吗?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老天爷显灵,我也杀定你了。” “是吗?” 驹梧敬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只见一双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然而转瞬之后就没有了踪迹。 “谁在此装神弄鬼?” 连忙退后,以周边大树抵住身后,驹梧敬将自身灵觉发挥到最大,警惕着四周。 他将一缕气息导入上清五雷符中,随时便要将符箓丢出,以慑强敌。 “装神弄鬼?这不是你在此装神弄鬼,欺压百姓?” 此时,驹梧敬突然发现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 原来那棵他依靠的大树上,正站着一个人,睥睨地俯视着驹梧敬。 这人,自然就是陈刘了。 陈刘立马从树上跳下,以袁平所赠黑斩,在驹梧敬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直取其头颅。 驹梧敬惊慌之下立马双手格挡,却没想到陈刘一刀并没有劈砍在他身上,而是勾勒刀气,斩断了五雷符与驹梧敬的气机联系,将符箓拿到了手中。 一旁的白九此时也不再耽搁功夫,见陈刘已然得手,两座镇压体魄神魂的小型法阵,将驹梧敬以及接近力竭的小胖子给镇压住。 “前辈又是谁?” 此时,驹梧敬也知道了这两人不可能和那小胖子一样坑蒙拐骗,而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那白衣男子操控法阵的手法驾轻就熟,分明是高阶的术士;黑衣男子虽然气息修为似乎并不高深,但那刀法诡谲,用刀之术也已初窥奥妙。 小胖子此时也觉得时运不济。 驱狼吞虎,没想到来的这不是虎,而是龙。 原本他付出某些肉疼的代价还能够逃离,此刻神魂被镇压,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你是不是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们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们问,你来说。敢问一个字或者说一个不字,那你这浮华的一生也就到头了。” 陈刘可没有那种兴致,将话语的主导权交给对方。 所谓的平等交流,是建立在双方平等力量上的。 他暂时搁置了那小胖子,只问询着眼前这位冥神教坛主。 驹梧敬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慌乱。 对面的两个人是真的能够主宰他的命运的。享受荣华以后,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于是他连忙点头,说道: “前辈请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刘点了点头,说道: “你且先将冥神教的由来说清楚,为何选定这里作为传教地。” 收下两张完好的五雷符,陈刘坐在了一旁听着驹梧敬讲起了冥神教的来历。 冥神教的创立,驹梧敬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冥神教是整个魔道教派里都排得上名号的。 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它所供奉的神灵真的是八臂冥罗金刚,而他也确实如坊间传闻,乃是二品的绝世高手。 虽然这位金刚已经失踪多年,但他的信众仍然众多,冥神教的力量也不曾衰减。 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大梁有势力似乎对冥神教出手,导致总坛遭受了重创,数名长老护法或被杀、或被擒。只有总教主带着部分冥神教高层逃走。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冥神教才再度浮出水面。 原来所谓的冥神教,并不只有这一处教坛,而是四散的分布在大梁境内的许多的村镇当中,教坛的数目根本没有确数。 每一座教坛都听命于总坛,但总坛除了吩咐建造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之外,就基本不干预每一处分坛的运作。 甚至于分坛收上来的钱财或奴隶,也全然不用交给总坛。 这自然吸引了无数在修行上抑郁不得志的修士投入门楣,希望通过冥神教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与车马轻裘。 驹梧敬就是其中的一人。 “选择在哪一处传教,都是由上层指定的。他们也会帮助我们解决大梁官员与名门正派的干预。” 听着驹梧敬的话,陈刘立马就察觉出了古怪。 世界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冥神教总坛既然如此煞费苦心,一定是别有所图的。 直接联系到的,自然就是白九与童程说过的,谋夺山水,吞食天地的布局。 “你在这冥神教多久了?” “五年。” “那为何之前没有听说过冥神教大肆传教?最近却掀了起来?” 先后时间的差异,往往是事情病症的转折点所在。 驹梧敬略加思索,回答道: “原本我们确实只会在小范围内传教,吸收信徒。不过前些日子,总教主突然发下教令,选择了许多地方发放给底层教众作为敛财……传教之地。” 陈刘立马察觉到,冥神教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能让他们敢于公然与大梁作对,与钦天监作对。 想到此处,陈刘突然感觉到心头一惊。 既然不止这一处,那证明对方谋求的,必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与大梁与钦天监直接对线。 整个天下,国力能与大梁对抗者不过是西域佛国与北方蛮人,并且从综合力量来说,若是力量集中,佛国与蛮人是无法与大梁对抗的。 而与钦天监对抗,更是难上加难。 老监正的存在,有如定海神针一般震慑着四方宵小之徒。 敢在监正头上动土,与大梁对垒,那必然是这片天地的绝顶势力。 “白兄,估计这一次不是你一个人的考验了,而是整个钦天监乃至大梁的考验。” “什么意思?” “钦天监可有宿敌?” 陈刘没有直接回答白九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与大梁的国运之争,北蛮、西域、东北女真、十万大山甚至一些番邦小国,都有可能。 不过钦天监孑然一身,半独立于大梁朝廷之外。即使真要与大梁对抗,也绝对不可能优先对战钦天监、选择监正。 所以,幕后之人绝对与钦天监有渊源。 “钦天监平时从不与他人敌对,虽然师父嘴快,得罪过一些人,但应该也不会成为宿敌……” 白九突然一顿,声音都变得有些颤颤巍巍。 “难道是……他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有几道血红的闪电突然闪现,整片天空天空都宛如被这几道闪电撕裂。 山下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天边,不知大劫将至。 第五十四章 血劫 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发现九天之外天象大变,有一抹红光划破天际。 “贪狼气盛,斗杀紫薇。呵,大梁要生变了。” 拨停不转旋转的浑天仪,监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他一步从摘星楼踏出,瞬间来到了云霄之上,天外天。 他俯视着整个大梁疆域,整片天地的所有脉络与气运走向尽收眼底。 以西京长安为中心,气运的网络不断向四方延伸、分岔,将大梁疆域所有一切都纳入进去,犹如一局不断扩大的棋局。 这是大梁的山河图,只有立于绝顶的修士才可以见到的天地大势运转。 “这是想要造反啊。” 监正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弟子不敢。” 与此同时,在监正的对面,有一名白衣男子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感觉到他满脸微笑着,对着监正作揖。 监正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招呼。 他已然注意到,大梁境内许多不起眼的小脉络当中,有几只蛀虫渗入了进去,正在啃食大梁的山水气运。 “看来你已经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 监正并不需要多想,就知道眼前之人得到了什么,才让他这个监正对大梁的疆域山水,都一时不察,失去了对某些细枝末节的感知。 虽然那东西并不能完完全全阻隔住监正的感知,但如果再加上一名二品的术士,就有了可能。 更别说这段时日,也正值多事之秋。 许多的老朋友,估计也并不介意帮上一把,给钦天监与监正上眼药。 “果然瞒不住您。弟子确实找到了楼观的遗迹。” “嗯,挺好的。” 若是外人见了,大概以为是什么师徒相亲的场景。 然而如果看向两者之间的虚空,就会发现这一处的空间与时间都已经发生了扭曲,凭空出现了一道道涟漪。 随后就是猛得破碎又重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而这,仅仅是两人相互试探产生了一点余波。 当然,明显能感觉到,监正应对起来更为轻松自在,而那白衣男子虽然脸色未变,但压力更大。 “多谢师父指点。” “呵。” 白衣男子也知道自己还远远不是监正的对手,甚至此刻其实已经受了些暗伤。 但有了他从传说中楼观遗迹得来的法器,他也不担心监正找到自己的真身。找不到真身,即使是监正,也无法奈何自己。 至于吐两口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监正见状,也作罢,将不知什么时候丢出的神镜法器收了回来。 他也知道,白衣男子是刻意来阻止自己去解决此刻即将从大梁割裂而出的山水疆域的。 “既然你想试试自己的想法,那便试试吧。不过最后能否活下来,就不一定了。” 思考一二,监正告诫了白衣男子一句,看了一眼山河图的某一处节点之后,便又一步退回了钦天监。 白衣男子自然不敢追过去,在天外天他尚可与监正过招,但一旦进入大梁境内,特别是京城,便全然不可能是监正的对手。 至于他为何这么了解钦天监,了解监正,只是因为他便是监正的大弟子,二品术士,伏昊。 至于为何师徒相见,分外眼红,就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师父,棋盘自己为您拉开,就等您落子了。” 伏昊喃喃了几句,但见监正离开,也就没什么兴致呆在天外天。 他与监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青阳郡扬谷山上下,所有人都见到了天边聚集而来的血红闪电。 山下的凡夫俗子受不了雷霆震慑,不过片刻就已经作鸟兽散。 当灾难来临,他们这种松散小民所谓的对神灵的信仰荡然无存。 虽然这并能怪他们,毕竟即使是有一定修为傍身的陈刘、驹梧敬等人,也感觉到了一阵胆寒。 “血色雷霆,看来幕后之人要出手了。” 陈刘虽然并不知道这种闪电代表着什么,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他身旁的白九则看得更加仔细,喃喃地说道: “这何止是出手啊,这是血祭。” 这一刻,不仅是陈刘,连被禁锢在法阵之下的驹梧敬与小胖子也心头一惊。 “血祭?” 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但他们却仍然难以想象哪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屠戮人间的事情。 不过,当白九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也都不再怀疑了。 “这是要献祭这三个村镇所有的人?” “是。” 白九继续点头答应,并且还补充地说了一句: “不只是他们,如果阵法无法破解,即使身负修为,也逃不出去。” 陈刘暗中指了指白九,却没想到他仍然点了点头。 这血祭阵法竟然连五品术士都无法逃脱?! 陈刘当机立断,瞬间有了决定: “走!先去找到童程汇合!” 他们此刻也都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白九随手将扬谷山上的护山法阵打开一个口子,与陈刘传送出去。 至于驹梧敬与山上的所有一干人等,现在都无暇顾及。 反正如果他们无法解决血祭大阵,那么所有人都要死,死哪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当陈刘二人越出扬谷山,才发现原来引来血色雷霆的,便是山下的那尊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 神像全身都遍布着某种奇怪的咒文,所有的咒文都呈现出红色的光芒,随后通过头顶的冠冕,直冲天际。 八只巨大的手臂,此刻都挥舞着手上的法器,神像的脸,也变得愈发的生动与可怖。 “真是有趣啊,当初我们初见的时候,我就是被这神像困住了。这回倒好,我们两个都被困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白九虽然也想起了当初的见面,但他却没有陈刘这样的放松性子。 给了陈刘一个白眼之后,白九便马上开始搜寻童程的方位。 此时,他们也注意到,在三镇的几处方位节点,也有着一道道红色光柱,冲上云霄。 随着这些红光的升天,天空中的血色雷霆也更加繁杂冗密。 一道道红色闪电勾连在一起,逐渐从松散的线条逐渐向一座完整的法阵过度。 白九也发现了童程所在,立马便带着陈刘传送了过去。 这里离陈清家并不远,而此刻只见童程道长也抬头看着天边不断交织的阵法,心思沉重。 在他的旁边,便是一根冲天的红色光柱。 地上则摆放着一些罗盘、铜钱、龟甲、桃木剑等法器,还有符箓燃烧后的灰烬。 显然,童程曾经尝试破解光柱,但失败了。 “道长,有什么发现吗?” “我发现了好大一个血祭法阵算不算?” 白九真是觉得他俩够了,火烧眉毛了还浪费时间。 见白九没有什么幽默的基因,陈刘与童程也都收敛了下来。 陈刘一个九品武夫,自然不会有什么主意。 前世的无穷知识,在不讲道理的术法与暴力面前都显得有些无用。 童程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方法: “若是不寻求解决,单单逃离的话。我们可以趁法阵尚未聚拢,强行破开片刻禁制,传送出去,带上陈刘的家人也并无不可,但是……” 童程没有说出来,陈刘两人也知道“但是”是什么。 这三镇的山水气运都会被法阵剥夺,天地枯竭;而所有的生灵都会被炼化成一团血水,化作一颗颗血珠,形神俱灭。 其实他们此刻选择逃离,并无问题。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当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妄议救人,更大的可能会是救不了他人,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只不过这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们三个人却都沉默了。 “大哥大哥,爹喊你和两个哥哥回家吃饭呢。” 此时,小豆丁竟从不远处跑来,手上还扯着陈刘交给她的那只聂小小栖身的纸人。 只不过看她拿着纸人当纸飞机的样子,应该是并没有与聂小小成功会晤。 她扯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拉住陈刘的手,就要带他们回家。 “大哥,今天的云彩怎么这么奇怪啊?” “好像是有人在准备放烟花……乖,你先回去。大哥和两位哥哥还有事情要忙,你和叔叔婶婶说一声,我们等会再回家吃饭。” 陈刘揉着小豆丁的小脑袋,心里却有了许多的心思杂糅。 他当然想要挽救家人,但让他舍弃三镇生灵于不顾,他也无法做到。 小豆丁则直接爬到了陈刘身上,也用手揉了揉陈刘的头发,才又跳下来。 在离开之前,她还和陈刘略了一下舌头,做了鬼脸,说道: “还揉我脑袋,当我三岁小孩啊?我八岁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 陈刘告别了乱入的幼妹,却突然之间下定了决心。 白九与童程原本以陈晓灵的出现,会让陈刘选择家人,却没想到陈刘正了正脸色,说道: “二位,要不要我们试一试当一次大英雄?” 两人有些错愕,但看到陈刘郑重的神情,也知道陈刘的选择,他们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这人,九品武夫,就想学其他人当大英雄啊?不加上我们两个,你不只能当抓瞎?” 话语虽然毒舌,但白九与童程也是决意留下来了。 既是为了自己原本的信念,也为了和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疯一把。 第五十五章 上清五雷符 拿定了主意,陈刘几人也就不再犹豫,准备重返扬谷山,从那山下的冥罗金刚神像入手。 天边的阵法已然在交织,血祭似乎随时可能落到头顶,但之前白九、童程在村镇当中的探查也并非白费功夫。 他们在各处的山水脉络中,动了些手脚,以至于整个阵法的运转要比它原本预计的速率要低上一些。 留给几人的时间虽然仍然捉襟见肘,但也并非是分秒之争。 当三人回到山下时,神像四周已经不见一个人。 冥神教的使徒们大多都已经逃回山上,他们一来相信这大阵应该不会诛杀自己人,另一方面也可能认为扬谷山上那薄薄的护山法阵,可以给予他们些许安全感。 至于那些信众,当然都已经四散。 各回各家,各扫各家的门前雪。 他们大多根本无法知道这种血色的雷霆代表着什么,也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老天爷的心思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去揣度的。 反正天塌了也不是他们去顶,自然也就将脑袋往被子里一蒙,当作无事发生也就行了。 “三镇的山水已然被封禁。其实他们逃与不逃也没有什么分别,反正到了边界,也都会被挡回来。只是没想到幕后之人如此心狠,连冥神教的这些人也打算一同献祭干净。” 揭阳、阜南与白泉的所有生灵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此刻已经尽数系于陈刘三人之手。 他们成功,则有生机;如若失败,也算是患难与共,达成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成就。 白九说了几句后,也就不再开口。 他站在远处,仔细地端详着那尊神像,想从上面的咒文当中看出什么来。 童程双手撑地,感知着神像附近的地脉与水天变化。 不过,还是陈刘最为爽利。 黑斩收至腰间,微微沉神,回想当初在京郊瀑布所练刀法,一记拔刀术直接将黑斩上划,身上半副内力带起一道厚重的刀气向神像斩去。 铛! 刀气没有落到神像身上,就在三丈之外撞击到了一处不可察觉的屏障。相当于八品武夫的一道只是激起一道微不可识的波纹,并瞬间被抚平。 “粗鄙的武夫。” 白九两人都吐槽了一句,但也没有介意什么。 因为陈刘这一刀之下,真的让那尊金刚神像产生了反应。 神像的双眼当中瞬间射出一道笼罩四周的红色光幕。 这光幕完全无法躲避,但在光幕穿过陈刘三人的身体之后,光幕迅速退散,重新回到了神像的眼中。 “这就照个片子就没了?” 陈刘吐槽了一句,但瞬间他们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涌上心头。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而那尊金刚神像此刻张开了巨口,汹涌的血水直接从其口中向下倾泄,片刻后就直接覆盖了方圆十丈的地面。 不过这一次,血水当中不再生长出什么莲花与血手,而是以三个节点为核心,将这些血水吞噬进去。 随着三道漩涡的翻滚,最后这十丈的血池竟然很快就干涸了。 在原本血池的地方,生成了三名血色的人形生物。 看上去,竟然与陈刘三人一般无二。 “六耳猕猴?就是……为什么我这个感觉像是……” “哈哈哈哈,像个憨批,哈哈哈哈。” “喂喂喂,你够了。” 那三个血红的人影虽然体型、相貌甚至气息与陈刘三人都相近,但对应陈刘的那一个却有点奇怪。 他的脸型有些扭曲不定,嘴边还挂着一行口水。 双手手指也做出了分明得骨折的形状,腰佝偻着,脚还是内八字。 这让童程和白九都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们接受过专业训练,其实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只不过这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陈刘给了两人一个白眼。 也正在此刻,这三道血红人影有了反应。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凶光,向三人爆射而来。 “好快!” 三人连忙散开,躲避血红人的攻击。 “这三个复制人都有对应我们的实力,甚至更高一筹。大家各自小心!” 与此同时,他们也注意到,那金刚神像吐出这三个血红人之后,那道冲天光柱的颜色也明显削减了不少,天上血祭法阵构建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三人心中瞬间有了计量。 若是能解决这复制的血红人,或许就可以找到解决血祭法阵的突破口。 白九与童程瞬间向远处逃遁,将对应的两个血红人吸引离开。 他们这种五品境界都对决,即使是余波也不是陈刘能够应对的。 神像面前,也就只留下了陈刘与他的复制人。 “哪来的小黑子,竟然敢把小爷整成这样!” 拔出黑斩,陈刘打算会一会这个冒牌货。 正在他拔出黑斩之际,那血红人也拔出了一把血红色的短刀。 先发制人,陈刘单手将黑斩藏在腰身一侧,踏着大步直接冲向血红人。 对方都丝毫不客气,以同样的方式冲上前来。 当两人之间还留有半步之遥时,短刀瞬间斩出,阵阵刀气翻涌,随后两把刀碰撞,一阵火星溅起,双方势均力敌。 陈刘立马以左手制其脖颈之处,对方也有样学样,空闲的手掌以手刀向陈刘劈砍而来。 双方默契地同时躲过,并以右脚向对方胸腹踹去。 陈刘打算试一试对方的智能程度,便打算硬接这一脚,自己不躲不闪,仍然向血红人踹去。 意料之中,陈刘虽然也堪堪擦到了血红人的腰边,但自己却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肚子里一阵翻涌不止。 “小东西,还挺聪明!再来!” 干呕了片刻,陈刘立刻翻身躲避血红人斩过来的短刀。 随后马上趁着对方刀身下落,一刀斩向其身后腰背。 血红人感知自己腰肾有失,赶紧稳住身形,以左手抓向陈刘持刀手腕,并瞬间凭空翻滚,将短刀翻转,直指陈刘双眼。 发觉不妙,陈刘一脚提起地上尘土石子,扫向血红人,遮挡其视线,并以黑斩撞向对方短刀,将短刀撞开。 与此同时,刀身瞬间下拉,使得下半截的刀尖刺向血红人抓住陈刘的左手。 对方也变抓为斩,顺势从来陈刘手腕,向上打向陈刘下颚。 这一招瞬息便至,避无可避,陈刘只好以手肘格挡,随后一脚向其后脑勺踢去。 双方同时收手,不愿吃此大亏。 闪避过后两人瞬间拉开五丈距离,都准备再寻找良机。 相比于陈刘这一边的直接碰撞,白九的那一处战场要炫丽得多。 白九对决的血红人拥有与他相同的法阵修为,无论是禁制、传送、攻击、防御,双方的法阵对决都在伯仲之间。 他们的战场迁徙百里,百里之内,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的一处角落。 落脚的地方也可能瞬间从空无一物变成无数困阵、杀阵密集,一时不慎可能就会被切成碎片。 他们的对决有如闪现一般,光芒一闪,就瞬间从地面至天空,从天空至田野,从田野至泉水当中。 法阵绘制到破碎只不过瞬息,四当的空间都在法阵破碎后绽放出阵阵细碎的光芒,有如烟火一般。 童程那一处,他却好似已经察觉了双方的实力差别。 他在刚落地的一瞬,就立刻以术法绘制棋局。 他将自身的修为化作道门的山医相命卜五术五个部分,五方棋局,牵制住属于他的血红人。 血红人只能依次在棋局当中下过自己,方才能够胜出。 童程这里最为闲适,只不过下棋的每一颗棋子都代表着双方的修为与性命。 童程执黑子,先落一子。 “请。” …… 陈刘此刻虽然看不到童程和白九的对局,但也能猜到他们的局面与他应该差不多。 他们三人当中至少得有一方破局,才有可能解决这场危局。 最有可能的节点,可能就是陈刘这一方。 “那血红人应该是复制我们最为擅长的领域,就像我的体术、白九的法阵、童程的道术。如果能够展现出其他领域非同一般的能力,或许就能够打败他们。” 陈刘思考的同时,血红人也在不停地攻击着。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陈刘先将怀里的两张茅山上清派五雷符箓拿了出来。 不过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对应的手法打开符胆,根本难以发挥这东西的威能。 陈刘堪堪躲过血红人斩出的一刀后,对方竟也拿出了两张符箓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有特权,也无法使用符箓。 “那这东西好像没戏……噫?” 陈刘原本已经放弃了这个盘外招,但突然发现那两张符箓居然自行地慢慢闪出光芒来。 一点点银白色的闪电开始在符纸上跳动,竟是无比地活跃,宛如有了灵性一般。 陈刘也鬼使神差地将符箓拿到了身前,轻声念道: “统摄玄机,五雷攒动。” 口中无咒,手上无术,更未受箓得法。 然而这五雷咒符却如听敕令,两道乳白色的雷霆化身为龙,笔直地从符箓当中昂扬而起,直冲血红人的身体。 对方不知是诧异还是如何,竟有了片刻的停顿,而那雷龙也瞬间贯彻其身躯,将其躯体完全撕裂。 雷龙虽然削减了大半的威能,但却又重新钻回了符箓之内,自行封闭符胆,可以再次施用。 陈刘拿开符箓后,他左手中指的那枚青翠戒指闪过一丝微光。 第五十六章 罗汉精血 这一刻,陈刘已经清楚为何那血红人为何会变成这个随心的模样。 这枚比肩至高法器的戒指沉寂多日后再度发出神威。 那尊金刚神像似乎能复制任何人的修为、术法以及他们拥有的宝物法器,甚至会比原主更加灵便几分。 可这等绝世法器却根本不是它可以模仿的。 或许正是那道扫描的红色光幕将戒指的灵性吵醒,才让它做出来的复制品有如此低劣的外形。 毕竟陈刘自己,其实根本无法使唤得动这个法器老爷。 不过与此同时,他对这件法器的背景也有了猜测。 既然它能够让自己不用修行道门符箓派的咒、法、术就使用符箓,那显然就是道门的法器无疑。 往下猜也至少是大门大派的镇教宝物,往上猜就不敢猜了…… 陈刘也没在这种心思里沉思太久,因为他此刻再如何呼喊那枚戒指,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好摒弃这种心思,走到了那被雷龙崩碎的血红人身边。 血红人的躯体虽然已经被撕裂,但头颅却没有完全粉碎。 在他的额间,可以看到一枚闪着红色光芒的结晶。 陈刘拿着黑斩用力一撬,血红人残存的头颅瞬间粉碎,只有那颗结晶滚落在地。 “这是什么?”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那金刚神像却有了反应。 陈刘的第六感瞬间预警,他一个侧身,惊险地躲过飞过来的那杆银枪。 银枪一击不中,瞬间飞回了原主人的手中。 只见在金刚神像之上,有一名白衣小将站在金刚的肩头,年岁不大,但身材矫健,英气逼人,一杆亮银枪握在手中,耸然而立。 “你还挺不错,居然在武夫手段之外还会些道门符箓之术。有没有兴趣归顺于我,我可保你未来修行一片坦途。不过……我对你那枚戒指有点兴趣。” 白衣少年缓缓开口,声线无比清晰明亮,极具吸引力。 陈刘自然没有兴趣,所谓的诱惑对陈刘也没有什么吸引。 他只是向着对方问道: “是你操控的血祭?” 白衣少年也不避讳,直接点了点头,说道: “算是吧。一群乡野村民与无用散修,杀了也就杀了。你那两个朋友倒是有些本事,不过一个是钦天监监正的弟子,一个是道门那个人的传承,与我并非同道。不过你却不然,我觉得我们或许能够成为同道。” 听着少年的回答,陈刘没有反应,他只是默默擦了擦戒指,随后拿出了那两张符箓,拔出了黑斩。 “你就这么想求死?你不过九品修为,也就那两道符箓能勉强发挥七品的一击。你确定要和我为敌?” 看到这反应,白衣少年却并不着急,甚至也没有什么先发制人的想法。 若是他愿意的话,刚才那第一枪就可以杀了他了。 因为这一次,陈刘遇到的又是越级对手,六品化劲的武夫。 这其实已经不是越级对战,而是越阶对战。 众所周知,武夫修行,四练八品,直至一品称尊。 其中皮肉筋骨,灵识五窍,血液经脉,意境这四练虽然贯彻始终,但武夫境界却有另一套大体的划分:九至七品为练体、炼气、锻神,为低阶三品;六至四品为化劲、意境、无诛,为中阶三品;三品及三品之上,仅仅只有三品可知其名号,称作不灭,二品与一品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陈刘此时,便是九品练体的低阶武夫,与白衣少年不仅相差三品,又差着阶级。 然而陈刘只是回了他一段话: “其实我原本也想嘴遁几句的。不过看你这漠视生灵的模样,感觉太没有格调了。我说的东西,至少也得是有些格局的坏人才能听到……哦,也不,至少是个人才能听得到。” 双方瞬间出手。 陈刘挥出符箓,两道雷龙咆哮而出,直接冲击向神像之上的白衣少年。 “呵,找死。” 白衣少年虽然感觉那雷龙似乎有些非同寻常,但也没有把陈刘放在眼里,只是觉得其手中的戒指愈发神秘。 他银枪一动,甩出道道枪花,便一枪从神像之上,俯冲而下。 雷龙左右包夹,他只将身体翻转,就轻松躲过。 枪尖左右一挑,便从雷龙身上刮下了片片银白色的龙鳞。 怒吼震天,两条雷龙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瞬间撞在了一处。 一条更为粗壮强大的雷龙再次出世,重新盘桓天空之上。 “竟还有灵性?奇怪。” 这种情况,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白衣少年也有些惊讶,摸不清楚情况。 不过,这条雷龙虽然确实比原本分散的力量强上不小,但却也比不得自己六品的修为。 他也跃空而起,枪挑雷龙。 雷龙吐出一道银色的吐息,砸向白衣少年,自身则拉开与他的距离,打算以放风筝的打法耗尽其体力。 白衣少年也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想法,只见他轻蔑一笑,单手做出了道道咒印。 瞬间,那尊金刚神像也有了异动。 冲天而去的红色光柱再次被分出了一部分,化作一道屏障,笼罩住了这片空间,将雷龙也拘束在其中,发挥不出其机动的优势。 雷龙也迫于无奈,只好与他贴身肉搏。 四射的雷霆打在少年的身上,竟也打碎了他身着的白衣,但在白衣之下,却有一道银甲,将雷电的伤害通通挡在了体外。 “就这么点手段吗?这可和你的口气匹配不上啊!” 雷龙不断咆哮,但身上的鳞片也被不断挑落,然后深入皮肉筋骨。 所幸雷龙毕竟是符箓灵力所化,并无伤痛感觉。 可这也代表着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在此时,白衣少年突然感觉不到陈刘的踪迹了! 下一刻,一只金色拳头竟然在他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打到了他的胸膛之处,并且那银甲还无法完全抵御其伤害,凹陷了进去。 白衣少年被这一击直接击飞,摔倒了崖壁之上,溅起了阵阵碎石与飞尘。 然而,那只拳头却得势不饶人,在白衣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变拳为掌,一掌向少年的右脸扇去。 少年昏沉之下自然无法格挡,脸上不仅有了鲜红的掌印,还被这一掌重新扇出了崖壁,在空中旋转了十几圈。 金色的拳头继续追击而上,先是一拳打中他的胸腹,让其笔直向天空飞去,随后又直接御空而起,双手抱拳,猛得砸下。 白衣少年的身体瞬间笔直落下,砸落在地,吐出一口口鲜血。 紧跟着的最后一脚,他的身体再度击倒一棵棵大树,最后瘫坐在一颗巨石之前。 此时,他不仅口吐鲜血,头上的银甲头盔更是已经被扇飞,不知掉落在何处。 整个人披头散发,哪里还有片刻之前嚣张的模样。 此时,一个浑身泛着金色光芒的人也拿起了他那杆银枪,一枪插在了他的胸膛,说道: “怎么?就这点本事?和你那口气可匹配不上啊!” 调侃的语气,将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白衣少年也从昏沉中反应了过来。 “罗汉精血!你究竟是谁!” 武夫本事可以使用道门符箓,这已经让人匪夷所思。 此刻再来一滴罗汉的精血,即使是身出贵胄的白衣少年也无法想象。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到一位三品罗汉的精血。 那可是与罗汉果位与修为性命的东西,要那东西就相当于要一名罗汉的半条命一般。 “我啊,一个小老百姓,与你想杀掉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呵,为了一些贱民,你就这么不怕死?即使你拥有罗汉精血,但凭借你九品武夫的肉身,强行吸收使用,必然会全身爆裂而死。” 陈刘此刻无比镇静,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差。 正如白衣少年所说的,九品武夫吸收三品罗汉的精血,再如何也不可能长久。 即使玄空尊者在将精血给他的时候已经将全部暴躁的成分都剔除,只留下温和的能量,却也不是一个九品武夫可以承受的。 “那也没什么,反正有你给我陪葬,也算不错。” 陈刘将银枪再次拔出,这一次他对准的是白衣少年的心脏。 此刻,白衣少年却没什么惧怕,狂妄地说道: “真以为只有你有法器?小爷可没兴趣给你陪葬。” 他捏碎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颗黑白珠子。 这是他的家族给他准备的护身法器,可以瞬间破除一切阻碍,传送到千里之外的安全之地。 “哈哈哈,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 然而,一片寂静。 他的笑声结束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发生。 “不可能,不可能!” 显然,他的传送法器,被其他东西镇住了。 陈刘此时也不再犹豫,借助罗汉精血的力量,一枪刺入白衣少年的心脏。 “不不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你不能杀我!我是秦州牧……” “你是个屁啊你,活不过一集的垃圾反派。” 陈刘自然没有心思搭理他是哪里的人。 就算是皇帝的儿子,此刻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这位身份神秘的贵公子,大概是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如此草草收场。 “可惜的就是,为了你这么一个小瘪三,我也得交代在这里了。家里人估计得哭上一场,小豆丁肯定会怪我,就是不知道小沅儿会不会很伤心啊……答应白莲菩萨的事情,应该不能兑现了。” 陈刘倾尽最后的力量,一枪钉在了那尊金刚神像的头颅之上。 神像从头上开始寸寸崩解,最后整个神像都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与白九和童程对战的血红人也瞬间消散。 “好草率……但再见了,这个世界。” 陈刘的身体,也在这一击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力量,陷入了黑暗当中。 第五十七章 五雷轰顶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内,万家灯火通明,明月已然悄然升起。 安详的夜晚,却有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脏绞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她而去。 她望着远空的明月,心里充满了不安与担忧。 此时,没有对手牵制的童程与白九也瞬间回到了扬谷山山下。 他们看着遍地的狼藉,金刚神像头上的银枪,却独不见陈刘的身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坏了!” 两人焦急万分。 他们刚才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出现,又在片刻之后霎时消散。 这片天地没有什么别的人存在,只可能是陈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变故。 此时,虽然天外的血祭法阵仍然在缓慢形成,但缺失了最重要的中枢,已经不成气候。 他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陈刘的所在,确保他的安全。 然而他们并不能知道,此刻,在远处的密林当中。 陈刘已经半跪在地,紧闭双眼,气息全无。 整个躯体宛如被一股庞大的能量充斥着,已经能够看得见穹起的血脉经络,皮肤皲裂,随时可能犹如膨胀的皮球炸裂。 在他的身前,是更加凄惨、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年。 他胸口的两个豁口流出的血液已经逐渐干涸结痂,隐约间可以看得见里面被搅碎的心脏。 他也没有了半分活着的迹象。 只不过,这两具尸首的待遇却全然不同。 白衣少年全然没有人管,而此刻陈刘的身前却有着一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白裙女子半跪着,双手托住陈刘的脸颊,两人的额头紧紧相靠。 点点金色的光焰从女子额间的朱砂上缓缓流入陈刘的灵台,潜入全身,帮助他的躯体舒缓罗汉精血带来的压力。 “你是?”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位看不清模样的道人站立着。 他手执一只布满紫金道纹的朱笔,默默地站在一侧,但对眼前这个白裙女子的身份感到疑惑。 若不是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更有圣洁之感,可能就会将这个神魂之体拘回山门,好好超度一番。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察觉到了在不远处,还有一名高手在隐藏着身形。 虽然他并不惧怕,但也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我?我叫陈婉秋,是他的……表妹。” 白裙女子思虑一番,还是不打算说什么主人之类的话。 她自然就是白莲菩萨的莲子化身之一,陈刘的名义表妹,陈婉秋。 本来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但突然感觉到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那时候,钦天监也送来了一封书信。 她便赶紧找到了没有随使团回归灵山,仍然逗留在京城的玄空尊者,让他带着自己飞速得赶到了青阳郡揭阳镇。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刘挥出最后一枪,随后便被罗汉精血的力量反噬,几近于身死道消。 “表妹?他不是只有一个叫陈晓灵的表妹?” 听到陈婉秋的回答,道人有些诧异。 他来之前自然是调查过陈刘的背景的,确定他关系亲密的家族亲人只有陈清一家三口。 哪来的一位如此圣洁的表妹? “那你就得问他了。道长是天师府来的吧?” “嗯。” 道人也没有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直接肯定了对方的答案。 “天师府又为何要救他?” “不知。天师吩咐。” “原来如此。” 陈婉秋也无法确实对方的真实目的。 毕竟来的是她,不是陈沈言,所以无从用他心通窥探对方的内心。 当然,天师府的绝世高手,也不是一个他心通可以随意窥探的。 若不是玄空由罗汉晋升尊者,陈婉秋此刻都不见得能和他如此平等地说话。 “道长要如何救?” “女施主的以气运稳住他的身形神魂,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贫道会以符箓镇其性命,以九天神雷重塑之。” 陈婉秋看了看道人手中的紫金朱笔,也就肯定了他的说法。 这紫金朱笔,可不是一般的法宝法器可以比拟的。 虽然这笔比不得正一派代代相传的紫霄符笔,但这只朱笔上面的紫金道纹确实必然出自天师之手无疑。 只不过…… “神雷塑形之法,甚是危险。道长能确定他能够承受得住?” 陈婉秋已从陈刘处得来的佛门气运暂时稳住陈刘的现状后,将他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的双腿上,擦拭到他嘴角边的鲜血。 只是听了道人的建议,心中却有了许多犹豫。 她也知道神雷塑形之法乃天师府秘法,确实能够帮助修行之人脱胎换骨,重塑肉身灵魂,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天雷当中存活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这还是全力准备,并在师门帮助下的概率。 陈刘这个状况,别说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没有。 然而她的问题,没有得到道人的保障,他反而摇了摇头。 “贫道难以确定这位施主的结局,也有可能会形销骨立,魂飞魄散。” 九天神雷乃天生地孕,最是刚猛无比,雷击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天师府秘法,更是必须将天雷引向肉身,没有半分回避的可能。 若不是有秘法保护,这无异于找死。 只是即使这样,也并非人人都可。 莫说是一般修士,即使是历代天师,也有人因引天雷与魔道祖师相斗,最后落得个同归于尽,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你为何还要用这方法?” 这一刻,陈婉秋罕见地有了愠怒,有些质问地问道。 道人也是哑然而笑,并不介意,解释地说道: “这个法门之外,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只不过此时此刻,却也没有这个时间准备了。” 陈婉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何尝不知他们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就陈刘的现状,那些温养的法子根本没有时间。 三品罗汉精血之下,除非能有二品以上高手献祭修为才能在不损伤他的情况下保住他的性命。 二品换九品,如何可能? 当然,有些奇人异士也有超脱寻常的本领,但他们却也不可能一时之间找到。 除此之外,道尊、佛陀、监正他们这种存在一定有逆天手段,但他们又哪来的面子请来呢? “女施主也不用太过担心,此处血祭引来的血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中和神雷的霸道。” “多少?” “半成吧。” “……” 陈婉秋最后还是放手了,只不过她将自己的那颗本命莲子放在了陈刘的怀中。 “菩萨!” 此时,玄空尊者也坐不住了,不再掩藏身形,瞬移了过来。 那颗莲子与陈婉秋性命相关,一旦有损,也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不过,陈婉秋只是挥手制止了玄空尊者的话语,将陈刘慢慢地放在地面,自己则退至一旁。 “劳烦二位,将四面的杂物清理一番。” 道人做了一个道门稽首后,缓步走到了陈刘身前,静心沉思。 玄空尊者听到道人的话,恼怒无解之下,直接拂袖将巨石旁同样死去的白衣少年一掌扇飞,四方的密林也随之倾倒一片,留下了开阔的一片平地。 “阿焕,别干扰道长。” “是。” 道人那一边,念过清心咒,散过全部杂念,便立马准备提笔制符。 他先是一笔勾出,将陈刘身上的所有衣装尽数拨去,只留下赤条条的身型。 随后笔入紫金朱砂,沾染纤尘后立刻开始悬空绘制一道道晦涩难懂的符箓术纹。 每完成一张符箓,便会立刻落在陈刘对应的躯体之上。 天灵、眼、耳、鼻、口、脖颈、胸膛、腹腔、下体、四肢,每一处都烙上了幽蓝色的符箓,但瞬间又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效用。 身上符箓勾画完毕,道人额间也有了一丝汗水。 虽然说是说吉人自有天相,顺势而为,但他既然得了天师吩咐,就必然得尽心尽力,能给陈刘多一线生机,便多一线生机。 身上符箓完毕,随后就是这次的重头戏,引雷符。 正一道龙虎山天师府雷法,乃是天下道门所宗,是其他门派难以企及的雷电法门。 即使在正一道内,若不是天师正统一脉,也根本无法修行真正的五雷术法。 至于这引雷符,虽然天师府并未精修符箓,但这一张符,即使茅山上清、灵宝、神霄、清微等符箓派也只能望其项背。 道人此刻将紫金朱笔收入怀中,亦将紫金朱砂放在一旁,拿出了一杆雷击枣木所制朱笔,以及金色的朱砂。 “雷击木最合引雷之术,紫金砂则太过霸道,引来的雷电,陈刘可能承受不住,只得以金砂代替。” 然而,仅仅是这金砂,就是无数符箓派修士望尘莫及的东西。 那雷击枣木,也显然是上上之选。 道人提笔在陈刘的四周地面开始勾勒一张巨大的引雷符箓,每提一笔,九天之上都有雷声响彻云霄。 那血色的雷电听到这种雷霆之声,也仿佛见了天敌一般,构成的血祭法阵开始不断地颤抖,大有崩解的迹象。 金色的朱砂在雷击木朱笔的勾画下,渗入四方山河风水,感应九天雷霆。 此时,陈刘手中的戒指也有了反应,闪出阵阵微光。 道人清声敕令,勾出最后一笔: “有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统摄雷部,以降玄雷!” 霎时间,乌云密布,乳白色的闪电从乌云之中不断探头。 一声雷,云层翻滚,天地变幻; 二声雷,电光露行,有若蛟龙; 三声雷,血阵崩解,寰宇清明; 四声雷,万邪藏身,四方宾服; 五声雷,五雷轰顶,以塑真形! 一道道雷霆穿过九霄云外,直接飞身下界,无数的雷霆闪电霎时间劈到了处于引雷符核心的陈刘身上。 天雷刚猛直接对峙罗汉神血! 第五十八章 死后的世界 处于引雷符中枢的陈刘,在雷电的翻涌当中,本就已经到达极限的肉身瞬间寸寸崩解,皮开肉绽,白骨狰狞。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经脉穴道当中充斥的罗汉精血也展现出威能来,与刚猛的雷电针锋相对,两军对垒。 陈刘的意识虽然未曾醒转,但某种直击内在的疼痛却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剧烈的颤抖。 然而即使在这种疼痛下,他的那点将散未散的灵性却仍然未曾回转。 天雷之下,如果他不能及时让精神回归,那无论是什么秘法护身,都是不管用的。 等待陈刘的结局,只有身死道消。 “此后就只能看施主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来自天师府的神秘道人已经与陈婉秋、玄空尊者退到一旁。 他们无法进入雷击当中帮助陈刘分毫,因为天雷尊严是不容任何人挑衅的。 进去一人,这雷劫之力就会强上三分。不仅无法提供助力,反而可能会触怒天雷,造成更大的威胁。 “你可要好好的啊。你许下的承诺可不能不兑现啊!” 看着遭雷劈的陈刘,陈婉秋心里也不是滋味。 然而她也无法帮助他,只能期待他还记得当初许给自己和其他亲近之人的诺言,回归这方世界。 …… 此刻,陈刘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混沌的黑暗当中。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又无法感知到其他任何东西。 就是不知道为何,他朦胧的感觉中还有阵阵酥麻与细微的痛感。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了?怎么和上次死的时候不一样啊。我还以为能够再转世,看来是真的终结了。” 即使已经到了此处,陈刘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畏惧。 只是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实在是寂寞了,也就会是极端的恐惧了。 幸亏,上天也没有什么兴致留着他这点灵性搞什么寂灭的实验。 不一会儿,陈刘的感觉当中出现了一阵白光。 他慢慢向那处光点接近,突然看到了一条细小的雷电银龙在上下腾飞。 “这符箓用完了,也能有灵性残留?” 这只银龙,与那头上清五雷符箓所幻化的雷龙一般无二。 只不过,当陈刘想要接近他的刹那,雷龙也瞬间向他笔直地冲来,随后直接钻进了他的眉心。 “不是吧,死了之后还要死一次?” 陈刘感觉到自己本就疲弱的感知瞬间成跳崖式地削减,最后连那阵白光也无法看到、那点酥麻的疼痛感也好似消失。 当他感觉自己的灵觉接近枯竭的时候,突然又感觉到怀中有个什么东西在散发着温暖的感觉。 可当他想要抓住,那股温暖却又瞬间消失了。 此时,他强行睁开的双眼,见到了久违的……戒指。 “阴魂不散啊你,我都死了还缠着我。” 那枚青翠的戒指并没有理会陈刘的自言自语,而是自顾自地冲向了那处白光的节点。 刹那间,一阵阴寒的气息突然笼罩整片混沌的黑暗。 睁眼过后,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陈刘竟然能看到一座倒悬在天边的巨大门户,两边的巨大红色门柱耸立,金漆题写的对联被阵阵雾气遮挡着,看不清楚。只不过那门户上笔力遒劲地写着的三个大字,却是看得相当仔细。 “原来还幻想着什么,还真死了。鬼门关都到了。” 陈刘甚至能看到一个个鬼魂排着队列,通过门户前的小鬼考察路条,随后进入鬼门关去。 放眼望去,此起彼伏的山丘之间,生长着无数随风摇曳的彼岸花。 只不过…… “为什么他们都这个倒挂着,看起来脖子疼。” 陈刘与那些鬼魂似乎不在一个维度,他们在上面走,陈刘就只能在下面看着。 “难道我成孤魂野鬼了?不要吧,我也不是枉死的啊。死的相当英勇呢!不说给多少功德,但至少让我投胎啊。” 陈刘的口水话还没有说完,鬼门关之上,那枚戒指再次犹如流星划过。 整片空间的场景立刻又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 这一刻不再有鬼门关,也没有了阴寒的气息,更没有鬼魂之流,千里万里的彼岸花也霎时间消散。 新天地中,只有一座通天彻地的楼阁矗立在眼前。 这与其说是楼阁,更像是一座绵延千万里、纵亘千万里的庞大国度。 向上看不见有多高,直通云霄之上;向下看不见有多深,直达地狱黄泉。 在楼阁之外,有高山流水,奇珍异兽;楼阁之内,也有青山绿水,仙鹤腾飞。 陈刘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突然飘飘欲仙,乘风而起,扶摇而上。 这一刻,他更是看到了楼阁之内,生活着无数的人。 他们的衣着犹如古人,克己复礼,论道行茶,相谈甚欢,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子仙气萦绕不散。 至于一些仙子的寝居日常,更是洒脱闲适,只不过一些刺激的东西却被刻意地加快,让陈刘一阵不爽快。 当他在楼阁的一层落下来,不再腾飞的时候,他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家,正盘坐在地上,须发花白,却精神奕奕。 “这位老先生,你是?” 老人家哑然失笑,也不回答陈刘的问题,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示意他坐下来。 陈刘也没多想,直接就和老人家一般,盘坐在蒲团之上。 老人家待他坐下之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陈刘看这主人家一不上茶水,二不设糕点,三没有姑娘……也就没有太多心思和老人家干瞪眼,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的心里。” “……” 陈刘一句“还我的歌声里呢”没有说出来,毕竟对方是老人家,不太好太冒犯。 舍去这个问题,陈刘又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这是死了吗?死后升至天界了?” “你就确定这里是死后,那一处是生前?” “我确实无法确定。庄周梦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现在的我是否就是真实的我。我不知道我从何处来,但我想知道,我以后会往何处去。” 老者此刻不再打哑语,回答他道: “其实你确实算是死了,也差点不能来到这里。这里确实与你口中的天界没什么差别。不过,你要往哪里去,自然还是你自己定。待在这里无拘无束,你可以得一处洞府,自行修行。我可以保证,这里也不会干预你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陈刘心中的恶趣味当然不能够给外人说,虽然这里的环境相当的舒适,甚至就是他理想的生活,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我能不能回去?”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陈刘有了些许兴奋,但片刻之后又沉默了,思虑一番后才问道: “怎么回去?” “梦醒以后,就能回去。” 老人家的回答,让陈刘怀疑难道他之前所说的“心里”不是整活? 梦醒,是虚幻的梦?还是内心的愿望? 看到陈刘的神情,老人家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等他提问,老人家就主动地说道: “是心里也不是心里。你若愿意留下来,这里也会是现实。” 陈刘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老人家所说的话,他没有半分怀疑的想法。 此时,对方也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只说了几句话: “茶水要喝自己去泡,糕点也是。至于其他的,你也可以自己去寻,反正……呵……随你。” 陈刘忽然想在地面上找处地缝钻进去,如此简单地被看破心思,实在是尴尬。 就在此时,天边,那枚戒指再次如流星般降落下来。 不过这一次,周边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他仍然在这个奇妙的国度当中。 戒指没有飞回陈刘的身上,而是悬浮在他的身边,似乎在等待着陈刘的抉择。 老人家离开,他却也没有如何焦急。 凭借着某种直觉,他拿到了茶叶与茶壶,只不过嫌麻烦不愿泡。随后又拿到了一些糕点,尝了几口,香甜软糯,味道相当不错。 至于姑娘,他还是没有这么不客气。 他站在巨大楼阁的边缘,眺望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从前世到这一世,其实他所求的似乎就是这样的一种生活。 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他人的期盼,没有世俗的千重万种为难的事情,不需要拼死拼活的工作,不用虚以委蛇地应付复杂的社会…… 他相信这里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他也相信刚才离开的那个老人家并不会骗他。 于是,他依靠在栏杆上,对着那枚悬空的戒指说道: “要不就留在这里吧?反正有白九他们在,姜沅和叔婶一家应该会过的不错……姜沅念书的理想靠着那首词应该也能解决……玄空尊者应该也会帮助白莲菩萨安全回归灵鹫山的……打杆人和京兆府没了我也照样转,袁平大哥找个新小弟挨揍也没什么不同……留下的几首诗反正也是抄的……” 戒指闪着青翠的光芒,它并不会干涉陈刘的决定,只是等待着他的决定。 “那就就在这里吧!” 陈刘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那蒲团之上,盘坐下去。 拿来的茶叶与茶壶,他准备了一些炭火来,准备慢慢烹之。 至于原来的一切,放下了也无妨。 反正,这个世界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你说是吧?” 第五十九章 生命的寄托 雷电中枢当中的陈刘突然有了反应,自主地凭借着道人在其身上勾画的天师府秘法符箓对抗着九天神雷,炼化着罗汉精血。 这让陈婉秋等人很是兴奋,可当他们仔细注意陈刘的眼神时,却又瞬间绝望。 空洞洞的眼神当中哪有一丝的灵性,宛如一只骷髅傀儡没有半分的情感。 “他身上没有温度了……” 这一刻,陈刘怀中的莲子也不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以及温暖,留下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尸骸。 陈婉秋不愿接受这种结局,想要冲上前去,唤醒陈刘。 然而天雷仍然未曾结束,电光四射,那里仍然是禁区。 玄空尊者及时地拉住了失控的陈婉秋,他的内心其实也不是很好受。 他也不愿相信帮助他和白莲菩萨解开心结、开创有情佛法的佛子,竟会如此轻易地就死去。 而事情发生的某种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那一滴罗汉精血。 一旁的道人也没想到这种结局,倒不是因为陈刘没有回归,而是为何他没有回归,这具身体还自行地对抗着天雷,淬炼着肉身,消减着罗汉精血的能量。 “难不成用错秘法,炼成僵尸了?” 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作为陈刘身上符箓的施法者,道人能够感知到的情况要比陈婉秋感知到的多上不少。 似乎他的灵性未曾回归,是他自己的抉择,而不是迫不得已…… 他隐约间,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阴寒之气,如堕冥府;一股悠然之意,似临仙界……以及一些他说不清也无法探明的道韵。 “这种现象实在是闻所未闻,不知道几位天师是否能知道个中一二。要不就把他先带回龙虎山?” 道人心里计量着。 而在陈刘那边,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地迎接雷霆,而是主动地迎上劈下来的闪电。 狂暴的雷霆落在他的身上,炸裂,四散的火花绽放出炫丽的光景,将这具肉身染得一阵焦黑、一处破损;而他身上的罗汉精血,也展现出了威能,朵朵莲花盛开在了他的创口之处,治愈他的伤势,并不时地向四射的闪电打出一击。 天边的血祭法阵早已经被这雷霆崩散,半分残余的血色雷电都不见。所有冲天的红色光柱都已经偃旗息鼓,没了力量。 在外寻找陈刘的白九、童程两人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更是注意到了九天雷霆下界的状况。 “神雷淬体……龙虎山天师府?!” 作为道门的一员,传承神秘的童程立马就认出了雷霆聚集的缘故。 只不过这秘法得是至少七品修士才可以采用的。 “龙虎山怎么突然来了?” 白九也有些疑惑。 他当然也知道龙虎山的威名,更知道其五雷术法名享道门。 只不过,他们这里除了童程之外,也没有人与道门相关。 带着疑问,他们两人本来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 然而这一次,他们又一次被一道屏障给挡住了。 “……妈的,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曾经被白九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此刻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相当不爽快。 虽说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前的有所不同。 “这实际上算不得阻挡,只是引雷符的法术范围提醒。我们现在进去极有可能引起天雷注意。不但有可能惹火上身,更会影响雷劫当中的人渡劫。” “成吧。难道只能干愣着?陈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吧。” “但愿如此。” …… 揭阳镇落溪村的村东头,陈清家中。 陈清有些心绪不宁,不断地在院落里左右踱步。 陈刘与他那位道士朋友离开后不久,其实那李二狗又带着冥神教的主子们又来了一趟,想要虏走自己的妻女。 若只是那李二狗,陈清自然没有什么忌惮的,但那些冥神教的人,可是会仙术的! 于是,就在陈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大门上突然浮现出了两道人影出来。 竟然是门神显化! 其中一人持长鞭,一人腰间拔剑,很轻松地就收拾掉了门外的李二狗等人,随后又重新回到了大门之上。 也就是这个事情,让陈清推断,回家的侄子不仅在京城发达了,可能还成为了仙人老爷! 只不过联想到村镇周边发现的事情,他又有些担心陈刘可能会在附近吃亏。 于是,他与女儿便出门寻找陈刘。 最后,小豆丁找到了,还带回来了消息。 “大哥说他和两位哥哥有事要做,做完了很快就回来。” 陈清知道女儿不会多想,但他自己却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事,就代表着有危险。 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知道自己即使过去也只能添堵,所以只能在家里来回踱步,焦急着。 小豆丁也学着自己爹爹,背着手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她怀里的一只纸人爬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女孩的模样。 “呔!哪来的小鬼!” 聂小小被小豆丁吓了一跳。 当然,陈清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纸人甩开,将女儿护在身后。 “干嘛呢!” 聂小小摔在地上虽然没什么痛觉,但也平白地被摔,心里自然忿忿不平。 她嘟囔了几句之后,问道: “陈刘呢?我打个盹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你找我大哥干嘛?” “他答应了帮我找家的!” …… 京城长安,陈沈言也被郁郁不平的姜沅搞得烦躁不安。 她自然比姜沅知道的多上一些,也知道陈刘出了事,但既然陈婉秋已经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只不过,她不打算和姜沅讲什么。 毕竟除了再多一个人担忧之外,也没有什么。 “公子明明说今日回来的,为什么还没有到家?” 姜沅其实已经去过城门很多次了,甚至打算就呆在那里等待陈刘的回归。 后来被陈沈言拉了回来。 不过回到家里,她也仍然在担心。 她之前就感觉到一阵心惊胆战,心绞痛,总觉得有牵挂的人出了事情。 “衣锦还乡,估计是要多庆祝些时间吧。别太担心了,他都能照顾我们这一家子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姜沅想着确实如此,也稍稍心安,只不过不多。 此时,正有人在门外敲门。 姜沅惊喜开门,却发现是袁平提着酒水糕点过来了。 “是袁大哥啊。” 失望的语气不经意地显露,但她也立马意识到不对,赶紧强打精神,将袁平迎了过来。 袁平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问道: “陈刘呢?还没回来?” 姜沅摇了摇头。 袁平看着她疲倦的神情,也觉得有些不安。 他今日本来是该待在打杆处的真正据点的,为他晋升四品与金杆做准备。 只不过他也突然感觉到心境不宁,所以想回京城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想到,是陈刘出了问题。 袁平也不愿让姜沅太过担忧,也轻声地宽慰了几句,然后看了看陈沈言几眼。 陈沈言犹豫片刻之后,以心神传音告知了袁平整件事情。 “不行,我得去一趟!” “小阿焕……玄空尊者也过去了。如果有事情的话,他会帮忙的。你现在去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待在这里。别让姜沅察觉到不对。” 思虑再三,袁平最后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不愿意待着做热锅上的蚂蚁,还是打算回一趟打杆处,看看处里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了解这个事情。 宽慰了姜沅两句,袁平便告别了几人,往打杆处赶去。 “就这么对你家公子没信心?” 姜沅摇了摇头,但脸上的忧愁却半分未解。 “得了,睡一觉吧。睡醒了他应该就回来了。” 不愿她再这么折磨自己,陈沈言点出一指在姜沅眉间,让她伏在桌上睡上一会儿。 她自己则拍了拍姜沅的背,其实心里也担忧着远方的那个人。 “怎么觉得姐姐像是他俩老母亲一样?” …… 钦天监摘星楼,门外不再吊着那位得罪了一众钦天监弟子的三师兄崔珏。 他此时上了顶楼,坐在了摘星楼的边缘,吹着微风,问着: “师父,你说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监正对于这位三弟子的占卜术还是很是赞赏的。在这钦天监内,除了自己,估计就没有……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他了。 只不过他算出的卦象,其实仍然有所缺漏。 “这一次是劫非劫,对他来讲,只是选择不同。” 天机不可泄露,监正也无法说得太多。 崔珏以为陈刘命星微暗便是大劫临头,但监正知道,这是……不可说,说不清的事情。 只不过即使陈刘放弃这个世界,对他来讲也没有什么太多损失。 “那他选择会是什么?” “这一次,我也看不清。” …… 扬谷山这边,天雷也最终落幕。 最后一条雷龙穿透陈刘的肉身之后,终于将这一滴罗汉精血炼化完毕。 相当一部分的力量都与雷电对冲,烟消云散。 又有一部分力量,没入了陈刘的筋脉、血肉、穴道当中,成为他日后修行的资本。 最后一点力量,也让陈刘顺势,成为了八品炼气武夫。 只不过,雷霆虽然消散,但陈刘的心神仍然未曾回归。 他的肉身瞬间停滞了下来,对外界所有充耳不闻,对花红草绿半点不见。 他,好像不想回来了。 第六十章 十二楼城非吾乡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刘的心神宛如误入桃花源中,更好像飞升到了仙境。 这座巨大的通天彻地的楼阁,宛如那词句当中的白玉京,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这楼阁何止十二楼,又何止五城?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世外国度。 传说中的蓬莱仙境若是与它比起来,犹如萤火之光比于皓月,沟渠之水妄拟冰洋。 楼阁当中生活当中的万物生灵,都是怡然自乐,随意所欲,畅快自在。 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拥有世间的苦恼担忧,太上忘忧。 “你果真想明白了在这里生活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离开的老人家又回来了。 他看着眼前端着茶水却久久不曾饮下的陈刘时,祥和地问道。 这声音让陈刘晃神过来,慢慢放下了茶水,并没有喝下。 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着。 “想不清楚?何不下楼去看看再决定。” “嗯。” 老人家倒了一杯茶,给陈刘提了一个建议。 他没有什么倾向,只要是陈刘自己决定好,那就可以。 留在这里也好,回去也罢。 “这茶……你是不是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加进去了……” 陈刘离开之前也尝了一口。 舌头有些酥麻,并非是茶叶的苦味与香味。 当他重新把茶壶壶盖揭开,看到里面的茶包并非是茶包,而是装了一些卤菜的大料。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算了,你先下去吧。” 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陈刘与老人家告别,离开之前还拿走了那枚戒指,以及从书柜里摸出来的五文钱。 他没有梁上君子的爱好,但莫名觉得这五文钱该拿。 陈刘踏上了楼阁外的一颗漂浮的石块,石块上闪出点点亮光,勾勒出纹路。 “请选择目的地。” “随意吧。” 这传送阵的电子音让陈刘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自然也就不知道去哪里。 既然说随心所欲,那便听天由命,随遇而安看看。 法阵运转,陈刘化作微芒,消失在这一处高楼。 他重新落脚的地方,是一处遍种桃花的十里桃林。 山丘起伏跌宕,波折不止。 一汪溪水从远处峰尖酝酿,冲刷过沟谷,携带着泥沙、碎石,蜿蜒而来。 溪水岸势犬牙差互,朵朵桃花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落,随着流水漂向远方。 在桃林中,有小桥,有流水,也有一户人家。 竹与木的房屋,没有任何多的雕饰,只是简简单单地架构起来。 棕色的色调让桃林多了另外的一分味道。 这户人家与农家虽然不一样,却也很是朴素幽静。 陈刘走过小桥,走近那座小房子。 当他看向旁边的一副石桌石凳时,恍惚间好像发现曾经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对酌。 上好的桃花酿,那酒香四溢,酣人心脾。 刹那后,这道虚影消散。 飘散的桃花突然在小屋的台阶上汇聚,慢慢勾勒出来一个无比窈窕的身形。 陈刘马上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师兄,你回来了?” 陈刘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影子穿过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当陈刘再次看向小房子时,已经看到有一位身穿半粉衣裙的仙女坐在最大的那株桃树下的秋千上,低头不见脚尖;一位墨袍衣冠的男子则坐在一旁,边饮着酒,边看着她。 山谷中,此时并没有这么多桃树。 不过仅此少数几棵,就值得让人流连。 “答应过你,要为你寻一处山谷,种满桃花。这次回来,我便会做到的。” “我相信师兄的。师兄此去早日凯旋,我会和师尊一起等你归来的。” “好。你自己也记得好好的。” “嗯。” 微风吹过两人的头发,男子满目痴情,女子脸有红霞。 在一旁看着的陈刘,却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结局也果真如同陈刘设想的那般。 离别时的承诺常常成为要命的毒药。 场景变化之后,山谷当中的桃树仍在,木竹的小屋仍在,那位仙女也仍在。 唯独缺了男子,唯独多了一份染血的书信与半截桃枝。 “你骗我。” 即使那书信与桃枝那么轻,但在女子的手中却那么重。 桃枝在她的心碎当中悄然落地,天边无数的桃花似被风吹起。 山谷当中,每一处有桃花花瓣落下的地方,就会生出一枝嫩芽,随后无视时间与季节变化,逐渐生长,壮大,变成粗壮的大树。 微风再次吹拂,绿叶便生,朵朵桃花在叶片与枝桠间覆盖整片山谷。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未曾归来,却完成了他的许诺。 她久久地沉默着,伏在了那棵他们许下终身的桃树下,慢慢的睡了过去,直到永远。 她没有兑现他的承诺,随他而去。 “所以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陈刘问询着,却不知道在问着谁人。 但不知道是他猜到了还是如何,在那棵最大的桃树上,坐着一个少年道士。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就那么紧紧地盯着陈刘。 随后却瞬间又放松了下来,回答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两人,确实从这里消失了。”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谁知道呢?” 少年道士悠然叹息,不再理会陈刘的发问。 他将一把木剑甩给了陈刘,身影便瞬间消散。 陈刘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接下了那把木剑。 道士的离开,也让陈刘不再有任何的头绪。 他拿着石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壶酒,闻了闻,又饮下了一口。 口味绵柔细长,确实是上等的酒水。 随后,陈刘把酒壶又放了下去,转身离开了这一处桃花山谷。 山谷之外,是一处集市。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喧闹的人群从村落的一处向另外一边延伸而去,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他们或是一家同行,欢喜热闹;或是一人独行,在各色的摊贩前挑购物件。 “爹,我要吃糖葫芦。” 小女孩揪着中年男人的衣襟,左右摇晃着。 她爹拗不过她,自然就给买了。 只不过,他买的并非是一串,而是两串。 另一串,给了身边陪伴的他多少春秋的妻子。 妻子还有些嗔怪,但拿着糖葫芦的模样,分明与小女儿没有什么分别。 “吃糖葫芦咯!” 陈刘看着这一家人走远,沉默了许久。 此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小摊,支了一面小旗帜,上面写着四个字:乐不知命。 虽然这旗子看不出什么,但看着摊主他那山羊胡子,带着小帽子,穿着长衫的模样,显然是算命的半仙儿。 走过去,也并没有猜错,正有一只签筒摆在桌上。 只不过这位算命先生的生意似乎不太好,许久都不曾有人光临。 他闭着眼歇着,也有些闲得无聊。 正好,两个闲得无聊的灵魂站在一处。 “道长,求支签。” “五文钱。” 陈刘坐在摊前的座位上,听到他发话,也就将从老人家那里“借”来的五枚铜钱一一排开。 “求什么?姻缘、财源还是官运?” “不知道,随意算吧。” “那不准也不退钱的。” “道长何必还没出手,就灭自己的威风呢。” 陈刘哑然失笑。 算命的道长本来听到声音,也不打算睁眼,此刻却睁开了眼睛。 先看了一眼那排列整齐的五文钱,随后便指了指边上的签筒,让陈刘自己摇上一签。 陈刘也就依照他的指示摇出了一只签来。 这一回,签文并没有凭空多出来什么,而是一只空签。 八十一之签当中,唯有一只空签。 “道长,这是如何解释?” “你心不定,心不定,卦便不稳,显不出什么真相来。” “要不再来一签?” 他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其实陈刘并不知道,无论是解签还是龟甲铜钱占卜,只要卦象一出,便没有更改的道理。 否则一卦不准便二三卦,二三卦以后无数卦,如何算得准? 可这一次,这位算命的道长犹豫了。 原因为何并不清楚,但最后还是让陈刘又求了一只签。 这一次,有了签文。 只不过,正当陈刘要捡起竹签,查看的时候。 这只签瞬间破碎,签文没有真正显化于世,就消散了。 那位道长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摊位。 “……道长,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现在像好吗?不算了不算了,你还是走吧。” “别啊,上门就是客啊。” “你就这么想逼死我?你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这一次算我倒霉,钱退你了。” 拿回了铜钱,陈刘也就不再和他僵持。 此时,天边突然下起了小雨。 摊贩都赶紧收摊,免得货物被雨水糟践,而街上的百姓,也都掩着脑袋往家里跑去。 买糖葫芦的小姑娘被父母护在中间,用身体帮她挡住雨水。 吐了一口老血的算命半仙儿,觉得今天倒了血霉,打算回家去。 “赶紧回家去,别在外面瞎逛。” 路过陈刘身边时,道长笑骂了一句。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旗子。 乐不知心。 看着回家的人群,想起桃林中的男女,望着雨中飞舞的旗帜。 陈刘忽然解开了心结: “是啊,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十二楼城虽然美好,但终究不是我的家啊。” 第六十一章 灵性回归,大幕开启 扬谷山下,所有人都沉默着。 雷劫落幕,白九与童程连忙赶过来,却只看见一道一佛两位绝顶高手默默注视着眼前瘫坐在地的一男一女。 陈刘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此时双眼依旧空洞呆滞。 无论陈婉秋如何呼喊,也不再听到熟悉的回复。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用双手抚摸他冰冷的脸颊,满目悲怆。 一滴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重重地落在他的眉间。 菩萨低眉,观音落泪。 “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道人摇了摇头,玄空尊者也想不出法子。 “不行,他答应了我要陪我上灵山的……对,佛陀的十二品莲台可以医死人,药白骨,一定可以救他!” 陈婉秋用力地想站起身来,想要不顾一切地待他会灵鹫山,求那些筹谋着她法体的佛祖、菩萨们救他一命。 不过,那名道人给他泼下了一盆冷水。 “女施主,现在的情况其实并非是他的身体或者神魂受伤,而是他的灵性不愿意回归这里。似乎,他去了一处他向往生活的世界。” 借助陈刘身上的符箓,道人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信息。 也正因为他知道原因,才会显得束手无策。 世上一切的问题都能够想方法去解决,最难办的是那个人已经放弃了这种可能。 他已经隐约猜出了陈婉秋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看重陈刘,但出于事实,还是告知了她原因。 听到这话,陈婉秋更是心境不稳,恍如跌落莲台。 她上一次有这般模样,已经是那名剑客血染灵山了。 “你骗我,你个大骗子!” 泣不成声,周遭的所有人也一样心情低落。 就在几人打算宽慰陈婉秋,思考着如何向陈刘叔婶说明这一切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 “我可不是大骗子。” 一双温暖的手稍稍抚摸着陈婉秋的脸颊,擦去了她泪珠。 这一切让众人惊喜,更是让陈婉秋紧紧地抱住了他,将他拥入怀中。 陈刘,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 “谁把灯关了?怎么这么暗。” 陈婉秋瞬间满脸羞红,一把把陈刘推了出去,摔了好一个趔趄。 有些遗憾,埋在那傲人的沟壑当中舒服是舒服,就是有些喘不上气。 “要不再来一次?” 听到这种不着五六的话,大家都知道,他真的回来了。 当然,挨一顿揍是难免的,谁叫他让大家担心呢? 婉秋赌气走开,主力当然就是是白九和童程,收着力把他打得他叔婶都认不得他。 甚至隐约间,看到玄空尊者也踹了一脚。 只不过,他不承认,也就没人为陈刘伸张正义。 “我……” “欢迎回来。” 陈刘本来还想嘟囔几句,但听到他们真诚的问候,只好揉了揉红肿的脸,骂了几句这群不讲武德的,说道: “嗯,回家了。” …… “道长,请问您是?” 陈刘醒转之后,就从玄空尊者口中得知了这位神秘道人的救命之恩。 只不过他与龙虎山天师府并无交情,也不知道为何会刻意来此地救他。 “龙虎山的道士,不足挂齿。” 道人做了一个道门稽首,与陈刘说了几句。 他并没有告知陈刘自己的身份,只是和他说了一句有缘龙虎山再见。 “陈施主似乎去了一趟某个地方?” 道人对陈刘失神的缘故与灵识的经历很是感兴趣。 当然,他并没有细问,只是问其有无。 陈刘没有如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道人解了疑惑,正打算告辞,但心湖当中突然有了一缕声音传来。 惊讶过后,道人拿出了那支紫金道纹的朱笔,与陈刘说道: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笔就给你吧。贫道看施主亦有施用符箓的天赋,或许可以发挥这支朱笔的威能。” 就算再如何外门,陈刘也知道这支紫金道纹环绕的朱笔必然不是简单的东西,再看看同为道门中人的童程惊讶与艳羡的模样,就更是确定了这种猜测。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道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哪能再拿道长的东西?” 两人左右推脱,道人假装愠怒。 “长辈赐可不可辞。” 同时,他也暗中传声给了陈刘。 “若是以后有道缘,可上龙虎山来,天师希望见一见你。当然,不必强求。” 这一句,让陈刘犹豫了下来,最后还是郑重地接过了那支朱笔。 “晚辈愧领。” “这有什么愧不愧的?不过既然施主已经恢复,贫道也该回山复命了。” 道人其实心里也挺高兴。 刚才天师传音,说是要将他这支朱笔送予陈刘。 作为补偿,不仅会重新给他配备同等的法器,更是会让他一窥传承数千载的太清镇妖符! 这可是他期待了数十年的机遇。 道人此刻也压制不住心境,赶紧和陈刘告别,回山准备一切。 陈刘勉强接收了这支朱笔,其实头也很大。 这果真是欠债一旦开始,就是越滚越大了。 青翠色的戒指是打杆处给的,黑斩是袁平赠予的,身上从神秘世界带回的五枚铜钱是老人家“默认”送的,木剑是桃林里的年轻道士甩给他的,现在又多了龙虎山送的紫金朱笔……再看看佛门的尊者与菩萨、钦天监的术士…… “问题不大,债多不压身。” 此时,负气出走的陈婉秋回来了,伸出纤纤玉手,故作冷声道: “莲子还我。” 陈刘忽然反应过来,怀里还有一处散发着温暖与淡淡清香的东西。 他取出了那枚莲子,细细看着上面散发的微光。 瞬间,陈刘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在雷劫当中,还把这生死相关的莲子放在自己身上,显然是豁出性命了。 也正因为这颗莲子的温暖,让他不至于在第一重的混沌黑暗当中就丧失自我,陷入绝对的寂灭当中。 那最后的微风细雨,似乎也是她的泪珠所化。 就是他发现,他捧着莲子的时候,陈婉秋的脸色有些不对,红的有些诱人。 于是,犯贱的时间也就到了。 “之前不是叫主人的吗?喊一声我就给你。” 陈婉秋嗔怒跺脚,哪还有之前悲伤的情绪,又哪里像一位圣洁的菩萨。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即使陈刘捏着莲子其实与直接摸在她身上并无差异。 她只是转过头去,对玄空尊者说道: “阿焕,扁他。” “好的。” 玄空尊者松松筋骨的声音,就让陈刘吓得连忙半跪过去,将莲子捧在手心,谄媚般地递给了婉秋。 至于白九与童程鄙夷的眼神,他全然不见。 大丈夫能缩能伸……能屈能伸,岂是他们能懂? “哼~阿焕,我们回京城。” 她终究没让玄空打他。 “要不,先别回去?再待会?” 陈刘挽留着陈婉秋。 他心里还有计划,原本还没有如何清晰,但见到她的瞬间,就有了下文。 她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拗不住陈刘牵着她的手前后晃悠。 “阿焕……要不……” 于是,回京给家里报信的,只剩孤孤单单的玄空尊者一人。 他拂袖离开,不在这里受气。 一行人都沉寂在喜悦的气氛当中。 当然,没有人知道陈刘放弃了什么。 在他离开之前,那位老人家又出现过一次,明确地告知他如果他留下,那座巨大的白玉京,未来的主人就是他! 心定后的他却只回了一句: “我欠的债有点多,不回去还的话会心不安。” 只不过,他后面还补充了一句: “要不咱爷俩操作操作?白玉京我就不要了,您给我折现吧。” 老人家大概修养上佳,没有把陈刘的腿打折。 只不过,他确实放弃了那巨大的仙人白玉京,回到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人间世界。 …… 此时,万里之外的灵鹫山。 东来佛祖静静地坐在棋桌的一侧,对面是那位白衣胜雪的前钦天监术士,伏昊。 他们并非对弈,而是伏昊一人在落子。 至于他的对手是谁,无从知晓。 东来佛祖也只看见他布局的黑子当中,沉浮各有一半,似乎局势并不佳。 “师父终究是师父,即使有尹仙人的法器,也被他破除了计划当中十之六七的谋划。” 大梁四起狼烟,谋夺山水的背后,自然就是他在谋划。 虽然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寄望,但监正的反应速度仍然超乎他的想象。 原本也算是上个眼药,但现在就只能讲偶感风寒,用不了多少时间,大梁便会自动地恢复山水,除了被毁的当地外,也没什么损失。 “就是这一子,有些奇怪。” 他的目光落到了青阳郡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镇之间。 这个地方,监正并无反应,却不知为何崩解的如此之迅捷。 伏昊甚至感觉到,他的一位弟子在那里死掉了。 他分明在临行前给了他可以从三品高手手下逃命的法器。 那一处的祭坛,也是设置最佳的几处之一。 “麻烦。牧家的那老头子死了孙儿,肯定又要闹。” 他这位监正大弟子,对这个弟子倒也不怎么在乎,但秦州的牧家得知了消息确实有些让人心烦。 “难办?” 东来佛祖此时也问道。 “也不怎么,实话实说就是。他们要是想报仇自己报去,若是来和我闹……那找个人换了他们也只是有些麻烦。” 伏昊不再执着于这几颗小小的棋子。 毕竟真正的大局,序幕才刚刚拉开。 第六十二章 观自在菩萨,第四佛主 “诶?这小胖子有点意思,竟然给他跑了。” 一行人结束了山下的事情后,又回到了扬谷山。 冥神教的事情,终究要有一个终结。 只不过陈刘他们再次回到山上的时候,冥神教的一应人等此刻发现天地复明,也都打算下山来,探一探山下的动静。 同时,也要寻找他们消失的坛主驹梧敬。 陈刘他们找到驹梧敬时,他仍然老老实实地被白九的拘禁法阵压制着,动弹不得。 可在他对面的那个使剑的小胖子,却没了踪迹。 “不太行啊白九,连个八品都制不住了。” 白九也一时之间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踢了一脚驹梧敬,才从他嘴里得到事情的答案。 原来白九几人离开后,小胖子就半点不安分。 他借助白九与复制人对决时封禁法阵的波动左右晃动着,最后从怀里甩出了一面小旗子。 旗子落在地上,展开后便飘扬了起来,悬浮在他的眼前。 最后他忍下心来,旗子破开了法阵的禁制,带着他瞬间逃亡。 不过,驹梧敬也发现那小旗子破开阵法之后,出现了明显的破损,显然是一次性的破阵法器。 “原来是这样。这种东西做起来颇费钱财,只能对付无人主持的死阵,效果虽有很是鸡肋。” 大家也没打算再呛他,所以也就随他掩饰过去。 但小胖子虽然逃离了,东西却没有带走。 冥神教搜刮而来的银两、器物与女子,仍然都留在了这处山上。 驹梧敬此刻也知道,这冥神教命运如何,他们这些人是生是死,就在陈刘几人一念之间。 “你收上来的东西是否都有记账?” 驹梧敬虽然摸不清楚陈刘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确实做了账本,作为分发符水的依据。 …… 陈刘交代完驹梧敬事情后,就领着众人下了山。 当然,为了让对方老实。 他随手拿了点泥土搓了颗“毒药”给驹梧敬服下了,对方自然是不会质疑毒药的真实性。 毕竟陈刘他们想捏死他也不用费什么力气,没必要下毒。 所以,驹梧敬只好尽力尽力地按照陈刘的交代行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情结束,落溪村村东头的陈清家里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陈清见侄儿回来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看到了他身边的陈婉秋更是心情大好。 沈娟看到了丈夫递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于是赶紧拉着婉秋嘘寒问暖,问东问西,还偶尔说上陈刘两句。 看到大哥过来,小豆丁连忙告状,挂在他左手上,说那只纸人小鬼吓唬他们。 聂小小也不甘示弱,站在茶桌上,就说陈刘他说话不算数,不仅没有帮她找记忆,找家人,还合起伙来欺负她。 陈刘无奈,只好说道: “你俩别闹,等会给你俩买糖吃。” “好耶。” 两个小孩子瞬间气消,又开开心心地玩乐起来。 白九与童程两人对酌,也和其他人说着、聊着。 折腾了这么久,其实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天已经黑了,明月吐露幽静的白色光芒,散落在地面。 片刻之后,炊烟袅袅升起,灯火通明。 其实只要是平平安安,聚在一处,也不用太介意什么时间。 陈刘回到家里,自然也就成了主厨,自家婶婶给他打打下手就行。毕竟吃过了陈刘烧的饭后,婶婶早已经甘拜下风,移交了厨房的大权。 陈婉秋本来想进来看看,却被婶婶哄了出去。 至于两个小孩子,当然是轰了出去,免得在这里调皮捣蛋。 “开饭咯!” 和和美美,共聚一桌,宾客盈门,宾主尽欢,尤是美好。 就是叔婶两人刻意给陈刘和婉秋留出来的单独房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很是可惜。 虽然陈刘已至八品,不用再守住自身元阳,但他可不敢冒犯菩萨。 毕竟要是给玄空尊者知道了,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睡床,我打地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不过这一夜的时间,很是难过,燥热得紧。 陈刘左右翻身,总是睡不着。 “难道是睡地铺不习惯?” 不,是床上睡了人很不习惯,让人有点淡淡的忧伤。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陈婉秋趴在床上,正静静地看着他精彩的表演。 一夜无话。 直到第二日清晨,陈刘说出了他的计划,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你真打算立教?不怕被大梁当业绩给抓了?” 听到八品武夫的陈刘要立教称祖,大家都觉得他有些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是不是昨天晚上操劳过度,太热了,脑子烧坏了?” “热确实是热,但……嗯……根本没有这事,叔,你不要胡说八道。” 陈刘本来打算过过嘴瘾,但腿上被人拧着的肉不答应,所以他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回归正事,他无比郑重地说道: “无碍。我也不是要做什么教主,咱们供的神是她。” 陈刘左手快速拍掉在桌下动手的那一只温润无比的手,右手则直接指向了罪魁祸首。 陈婉秋本来还笑着,但他这一指让自己有些不会了。 “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为你再塑金身。” 陈刘这计划并非是心血来潮。 当初答应她陪她上灵鹫山时,他就设想过要重新将对她的信仰撒回人间。 既然佛门讲气运,那他就要让她成为有情佛法的执掌者! 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回到灵鹫山,以第四位佛主身份与佛陀问个明白。 当然,他也觉得既然教派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人间,那为何不设立一个新教,以良币驱逐劣币呢?至少冥神教这等存在,终究是越少越好。 至于大梁官方,解决起来并不麻烦。 其他人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婉秋倒是猜到了一些。 她没有拒绝,但提了一个要求。 “我可以答应,但你得做我的护法神。” “行。” 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小两口……都定好了,他们又有什么说的呢? …… 揭阳、阜南与白泉的冥神教信众们又被聚集到了扬谷山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被收钱、收人,而是收钱、收人。 冥神教将所有的钱财重新还给了所有人,山上拘来的女子也都放下山去。 “仙师,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虽然得了钱财,却并不心安,甚至有些人还想将被放下山的家人赶回山上。 驹梧敬按照陈刘的吩咐赶紧站出身来,说道: “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 信众们都见过这位冥神教的坛主,见过他的仙家手段。 于是赶紧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我要先向大家致歉。我被邪神蛊惑,收取了大家的钱财,虏走了大家的妻女……” 众人鸦雀无声,但难以相信,有些躁动起来。 他们如何能相信仙人老爷会犯错,会道歉? 这不仅不能让他们相信,他们反而有些想要反驳。 驹梧敬见众人出现了陈刘预料当中的反应,于是结束了对冥神教的反省,赶紧说道: “不过,幸得天神护佑!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自在菩萨降临,驱逐邪神,攘除奸凶,避免了邪神屠杀生灵的悲剧。菩萨有感于众生苦难,于是赐下心经,与治病符水,保佑众生,拯救黎民。” 原本还在躁动的人群听到了符水并未消失的消息,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信仰哪一位神灵,只要能够保佑自己,治病救灾就可以。 正在此刻,天空之上有金光浮现,破开云层。 朵朵金莲绽开,万盏灯火通明,细腻柔和的莲座从天边缓缓落下。 莲座之上,坐着一位手托玉净瓶的白衣菩萨。 菩萨头戴宝冠,上有缨络珠翠点缀。碧玉色的衣带,素净罗袍,锦绒衣裙。 她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端庄圣洁,宝相庄严。 “众生有情,利乐往生。” 菩萨以杨柳枝在玉净瓶中点出几滴杨枝甘露,洒向人间。 所有冥神教的信众都感觉到了一阵舒爽,身上的病痛沉疴似乎瞬间消散。 驹梧敬及时带领所有冥神教教徒向天上的菩萨行礼。 “参见观自在菩萨。” 所有的百姓于是连忙叩首,口中也呼喊着: “参见观自在菩萨。” “汝等好生修行,专精己业,切不可荒废;济世度人,不可与人为恶……望众生早解苦难,早登极乐。” 随后白衣菩萨乘风离去,留下一众感叹神迹的百姓。 最后,为恶一方的冥神教土崩瓦解,山上的八臂冥罗金刚被百姓自发地拆除,重新雕刻了那位显圣的观自在菩萨的神像,作为朝拜。 在菩萨的身边,还有一位威风凛凛、持刀配戒的护法神灵。 在他们二神之下,还建造了两位善财童子的雕像。 新教称作广音宗,算是佛门的分支,陈刘为新教约法三章。 其一,不劝人入教,不强推教义; 其二,不妄取钱物,不欺凌老弱妇孺; 其三,不废人农耕,安居乐业为先。 当然,他也有维系广音宗的手段。 在不违反约法三章的前提下,可收取香火、可以收取治病符水的诊金、可与人交谈教义。 其他种种,日后再逐渐完善。 总的只有一条原则,让生活的主导权重新落回所有百姓自己的手中,自主决定自己的未来。 当广音宗创设的瞬间,万里之外的灵鹫山突然地动山摇。 一股庞大的佛门气运再度涌入大梁,汇入青阳郡扬谷山的观自在菩萨的神像当中。 “第四佛主?!” 灵鹫山的神佛都感觉到了一阵错愕。 难道灵鹫山将要发生又一场大变局? 第六十三章 三大佛主,边境对峙 第四佛主的真正落座,让灵鹫山的漫天神佛都不再宁静。 有情佛法诞生,虽然生机勃勃,但占据气运的佛子境界未深,还无法让悟道已久的佛祖菩萨过早重视。 谁也不知道为何没过多少时间,有情佛法竟直接产生了可以主导整个脉络的佛主! 这并非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位置,没有二品境界与位格,再如何天才都不可能成为一脉佛主。 除却佛陀之外,灵鹫山千年万年以来也只有接引佛祖、燃灯古佛、东来佛祖三位佛主。 此刻多出一位来,不仅意味着未来佛门将多出一位一品高手,更是天下佛法的大变动。 更主要的是,佛主未曾在灵鹫山诞生! “未曾想到佛子竟这么简单就将佛主之位拱手让人。” 事情变得无比棘手,即使是东来佛祖也面露难色。 他没有向众位佛菩萨透露是谁得到了第四佛主的位置。 原以为那位九品的小捕头成长不会如此之快,但谁能想到他竟然愿意将这等泼天功德与权位赠予他人。 更不用说,她与灵鹫山,有着一些难以调停的矛盾。 然而她新生的佛号,竟表现出了比白莲菩萨更重的气运。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 “诸圣且静。佛主显世,乃是佛门大幸。” 东来佛祖稳重的声音,使得灵山神佛也心安了许多。 再如何修行,其实都需要有个拿主意的存在。 人少时是自己,人多了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人。 安定了众神圣后,东来佛祖没有犹豫,直接对身边的灵光菩萨说道: “去请韦陀菩萨吧。” “是。” 韦陀菩萨,乃是灵鹫山与整个佛门的护法神。 他乃佛陀亲传弟子,曾许下宏愿,护持僧众,弘扬佛法。 凡是心诚者,诵韦陀真名,便可得其护佑。 虽然佛祖未曾说的很明白,但灵光菩萨也已经清楚了他的用意。 “其余佛菩萨,静待缘分到来便可。” “善。” 法会结束后,东来佛祖一人独自来到了灵鹫山的后山。 那里,正是佛门象征,菩提神树生长的地方。 在葱茏的树冠下,还有一尊十二品莲台静静地等待着灵鹫山的某个结局。 它的主人离去前并不曾带走它,而它未来的主人是谁也未曾确定。 “世尊,这是你设置的考验吗?” 东来佛祖喃喃自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除却灵鹫山之外,其实天下最为顶尖的势力与强者,都感觉到了佛门的变化。 只不过心思各异,有的筹谋,有的看戏。 当然,还有的就会与这新生的有情佛法,广音宗,观自在菩萨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万里之外的昆仑,又例如刚至长安告知姜沅、袁平关于陈刘的消息后又返回青阳的玄空尊者。 他当然知道第四佛主的象征意义与实际意义。 “胡闹!” 玄空尊者自然知道陈刘的心意,更知道这样对白莲菩萨的好处,但是这同样会引起灵鹫山更多的关注。 若只是佛子,灵鹫山大雷音寺派出来使者,凭借他都能够周旋回去。 然而一旦是佛主,即使几位佛祖不出手干预,也至少会来一位菩萨级别的人物。 如何应对? “先别管这个,这是我特意为尊者雕刻的神像,怎么样?” “还不错,不过这眉宇间缺少了……你俩是不是虎啊!” “哟哟哟,方言都逼出来了。” 陈刘知道玄空尊者的担心,他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 “现在身处大梁,还可以借监正的势来筹划。如果畏畏缩缩,可能就只能被逐步蚕食,引颈待戮了。” 得知了陈刘的某些计划之后,玄空尊者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确实,其实许多人乐的见到佛门内讧。 借助这个大势,可以为白莲菩萨重登灵鹫山打下一些基石。 他大概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竟已经不再为灵鹫山修行,成为了广音宗与陈婉秋、陈刘的簇拥。 “护法神……罢了,我也要个神位,与你们坐一条船罢了。” 玄空尊者拿过了那座神像,咬破指尖,以鲜血在神像眉宇间刻下了感应神通的咒术。 他将负责整个广音宗堪定信徒功德善恶与各类心愿祈愿的赏善罚恶的使者。 玄空成就了广音宗第二神职,正愿尊者。 灵鹫山中,瞬间又有一团气运分离,落入广音宗内。 “大胆!” 灵鹫山内,护法一脉的第二位迦楼罗菩萨震怒,欲往大梁捉回叛逃的玄空尊者。 不过,他却只能听到几声冷笑声,却全然不能离开佛国。 即使是以极速闻名的迦楼罗菩萨,也无法破除这种术法。 “施主,你过界了。” 东来佛祖撑起千丈金身,坐拥佛国灵鹫山大雷音天时地利,一掌向佛国之外,大梁境内打去。 大梁内,一面神镜也瞬间飞出,与佛祖金身直线碰撞。 这一刻,即使是三品高手也无法在两人对战的空间当中立足,只会被刹那间撕成碎片,形神俱灭。 一时间,大梁与佛国的庞大气运不断碰撞。 两人虽然只是试探,却引来了无数人的窥视。 只是,这些暗中观测的人大概未曾想到,监正与东来佛祖突然之间默契停手。 佛祖一掌打向十万大山,将一只大妖打至重伤,修为蒸发大半,只能狼狈溃逃。 监正的神镜也刹那间飞向东北密林,只听得林中一声闷哼。 神镜飞回,器身上沾有点点七彩的鲜血。 “呵,还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斤两。” 监正冷笑,东来佛祖也默认了他的说法。 片刻之后,那些人也只好卖两人一个面子。 如果看戏不成反而被拉下水,那就惨了。 现在落难的十万大山与东北一脉,也算是佛门与大梁的对手,所以算是活该。 不过,其他势力若是被二人迁怒,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两人原本还打算再动手。 东来佛祖却发现北方有一位披蓑戴笠的存在显露出了身影,身后的破烂鱼竿终究让他投鼠忌器,没有再出手。 “监正施主,大梁莫不是想与佛门开战?” “没这个兴致。你让韦陀菩萨入梁,我默认了。不过也到此为止。若是其他菩萨再犯忌讳,那大梁不介意试试十万佛兵的锋芒,钦天监也不介意让灵鹫山少几个位置。” 监正毫不客气的样子,让东来佛祖的脸色也很难看。 可是,大梁确实是监正的道场。 除非监正愿意来西域佛国,否则未经完全准备,东来佛祖也不敢妄动刀兵。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又有变数来临。 “监正施主口气有些大了。”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甚至连东来佛祖也感到诧异。 灵鹫山更西方,又一尊大佛赤足落地,缓缓踏步而来。 他每行一步,身后就会有金色的优昙婆罗绽放,天地间金光烁天,钟鼓阵阵,甚是神异。 “这一次,接引佛祖也愿意凑个热闹。” 监正也是有些诧异。 灵鹫山三大佛主,只有东来佛祖作为未来佛,佛陀的继承人之一,不曾离开灵鹫山。 接引佛祖则在一品后,开创西天极乐世界,入主其中。虽然仍然尊佛陀为佛门之主,但却不干涉灵鹫山任何事宜。 另外一位,称为万佛之祖的燃灯古佛,亦是如此。 “没想到,燃灯古佛也愿意出山了。看来我与佛陀的待遇也一般无二了,竟然让三大佛主都亲自降临。” 北方昆仑山,有千万灯盏点亮,二十四颗明珠悬在天边,一位棕色袈裟的古佛架云而来。 正是,第三位佛主,燃灯古佛。 在燃灯古佛登场的刹那,监正也看到北方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向那独身一人的“渔夫”压制而去,无法给他增援。 只是,即使三大佛主降临,监正也并没有感觉到慌乱。 “监正施主,我等并非要与大梁如何,但白……观自在菩萨为佛门第四佛主,与灵鹫山究竟如何,还希望施主不要干预。” 燃灯古佛作为三大佛主中,与各方势力交往最为平正的佛门话事人,自然出来打这个圆场。 “这个意思是让我就这么看着你们在大梁境内肆意妄为?” “并非如此,我等可与施主搭成约定,以三次为界,灵鹫山菩萨境界仅可出手三次。破坏大梁的一应损失,由佛门赔付。大梁与灵鹫山一品,皆不可出手。三次之后,灵鹫山便不再干涉广音宗任何事宜。” “那我大梁似乎没有任何益处。” “佛门将牵制十万大山与裴无将。” 原本还想掀桌子,但这个条件,让监正也有些犹豫。 最后,他点头了。 三名佛主代表佛门、钦天监监正代表大梁,在边境达成了约定。 第四佛主,虽然被监正特意转播了现状实况,但毕竟还没有这个力量坐上谈判桌,所以被决定了。 陈刘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千百年来佛门三大佛主首次同时露面,不知道监正与佛门激烈对峙,不知道北蛮、东北、十万大山与其他势力被他的广音宗激起多少波澜。 钦天监则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再挑事儿弄死你。” “……真朴实,就是不知道谁写的。” 陈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隐约猜到好像有人帮自己顶灾了。 第六十四章 回归京城 几十年来不曾关心大梁政事,关心皇室的钦天监监正,这一日进入了宫城当中! 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有人知道监正的想法,但所有人都知道,监正的意志左右着整个大梁的意志。 即使是大梁皇帝,也不见得比这位老监正有更大的影响力。 只不过,监正入宫城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整个大梁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监正没有动太子李晚的监国位置。 这是否是另一个层面的认可? 没有人能猜的清。 反正也没有人敢问太子爷,也没有人敢登上钦天监摘星楼的顶楼。 当然,总有例外,例如监正的弟子们。 “师父,你去干什么了呀?” 看着留在京城的几位弟子八卦的模样,监正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正事一个不干,这种旁门左道倒是热情非凡。 只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谁又不愿意知道与佛门三位佛主对抗后监正的反应呢? 昨天,钦天监全门上下都安静异常。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那场发生在大梁边境的对峙。 只不过,他们为此,导致了崔珏这位三师兄的重伤。 谁叫他不知死活强行转播东来佛祖与监正老师的出手呢? 眼睛瞎了,估计得疗养几月。 幸亏占卜的也不一定硬要用眼睛。他这一双眼睛,也算让众位师弟师妹承了恩,不再追究他装小天线害人的事情。 后来接手的将臣就要小心很多,他弄了几十个他的造物作品作为中介进行转播,除了吐了几口血,这些奇怪的生物全部爆炸之外,也没什么。 今天,见监正师父罕见地进了宫城。 他们的八卦之魂再度燃烧,全门上下撺掇了几位亲传一同上了顶楼。 此刻,崔珏都杵着拐棍站了上来。 “你们这么想知道?” 突然,几位亲传都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监正师父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尤记得上一次,还是将臣弄出了钦天监强拆事故。 “不了不了。” 有点眼力见的都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想啊想啊,师父您就说说嘛。” 唯有九师妹青芸送上了最后一击,她甜甜的笑容会让他的师兄师姐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是,当白九回到钦天监的时候,发现大门口突然多了几座铁山。 实心的铁山外还漏出几个人头。 目盲的三师兄崔珏已经轻车熟路,披头散发的四师姐沐晨想要炼出可以毒倒一品的绝世毒药,一根筋的五师兄将臣高喊“我要回实验室”但没人理会,七师姐幽兰默念看不见我的咒语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然而青芸没有被罚,拿着一根狗尾巴草不时地挑逗着师兄师姐。 “各位师兄师姐早啊。” 白九的招呼他们听到了,与此同时,他的憋笑也被他们看出来了。 “血一样的教训。” 白九幽幽感叹,更是庆幸自己没有留在钦天监,否则一定也是这个结局。 至于上摘星楼求情?不可能的,这么好笑……师兄弟情谊虽重,但却万万不能忤逆师父的。 “各位师兄师姐,我觉得这个造型很适合你们,你们先待着,我先走啦。” 白九最后的仁义,大概只有拉走让人生气又不好发火的青芸了。 只不过,师兄师姐们秉持着钦天监优秀传统,自然不可能舍得放弃关爱师弟的好机会。 他们派出了四师姐沐晨表达了他们的一致意见: “妈的,等我出来非毒死这个混蛋!” 师徒相亲,同门情谊,可敬可佩,可喜可贺。 …… 回到家里的陈刘,则落一个冷遇。 大门紧紧闭着,还偏偏将陈清等人都接了进去,就独独把陈刘留在了外面。 “陈沈言,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是你挑拨的。” 这是陈刘打算采取的行动,不过看到一只偷偷探出来的小脑袋之后,他放弃了这等泼辣的举动。 “公子,沈言姐姐说让我们晾你一阵,免得你以后又不遵守约定,自顾自地逃离。沈言姐姐还在气头上,公子你要不先躲一躲?” 陈刘揉了揉姜沅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她也很担心他,也知道她肯定也恼过,只是不忍心了。 “先这样吧。我去一趟衙门,等会再回来。帮我照顾一下我叔婶还有小豆丁。” 姜沅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刘则帮她拨弄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在她的额间轻轻打了一下。 等姜沅把脑袋缩回去,陈刘也先往京兆府走去。 照理来说,该发俸禄了。 虽然不知道多久没上班点卯了…… 这一次去青阳,他可以说是收获良多。 除了将叔婶一家接到了长安,还结识了童程,入了八品,更是与龙虎山天师府有了一线道缘。 广音宗作为以后白莲菩萨重归佛门灵鹫山的基石,已经交由玄空尊者主持,不需要他们担忧。 至于白玉京上的际遇,则实在不能和其他人过多说了。 当然,陈刘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怎样的一种存在。 不过不管咋样,青阳郡一行算是圆满。 谜题嵌谜题嘛,反正债多不压身,法器如此,背后的棋局谋划亦是如此。 等他到达京兆府,丝毫不出意外,张春得了银钱,已经去了教坊司,大概是真的不怕精尽人亡,死在那里。 他留了一句口信: “你小子,有艳福了。教坊司花魁亲自点名说要见你……妈的,人比人气死人。” 陈刘问了传话的门房一句: “这最后一句是你加的还是他说的。” “原文传述,陈捕头你怎么能质疑一个门房的职业道德。”——我也说了,妈的,花魁都上赶着送上门来了。这胎投的。 陈刘怀着疑窦和门房的小哥道了一声谢。 足数地领到这一月的月钱后,陈刘由衷地觉得京兆府实在是一个好衙门。 如果两位少尹大人不那么盯着自己就更好了。 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正打算买些酒菜回家,给陈沈言服个软。 脸色铁青的袁平突然出现,抓走了他,直接带他来到了打杆处。 “袁师父,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一拳。 鼻青脸肿倒是没有,袁平控制好了力道,大概就是让九品武夫吐几口老血而已。 只不过,出乎他的意料。 陈刘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说道: “大可不用这么热情,我知道你很想我。” 袁平直接上手开始对陈刘的身体左右探查,最后发现陈刘已经入了八品炼气,甚至肉身强度已经不逊色七品高手。 “嗯,还行。” 这种结果,让袁平没有再发难。 回来了也就好了。 至于他花掉了许多处里的贡献,请动了几位金杆出手,最后白费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陈刘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问着袁平的近况。 袁平随口回了一句还行,就赶紧带着陈刘进了打杆处。 处里正站着一位打杆人,乃是金杆。 “大人。” 袁平连忙带着陈刘与金杆作揖见礼。 那位金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多虚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陈刘,你可是去了青阳?” 陈刘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所有你知晓的事情,一一说来。处里会按照情报价值,给你与袁平奖励。” 原本陈刘还有些其他想法,但听到了有报酬,两眼直接放光。 青阳郡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将大概的事情都与金杆做了汇报,也同时承上了一些细节。 当然,更深的细节就不可能说出来了。 那位金杆其实也察觉到了陈刘有所隐瞒,但并不重要。 这一件事并非是打杆人现在的任务重心,实际上算是佛门内斗与钦天监自家的冲突,他们也没必要插手。 他此刻过来,也只是大概了解一下,并确定陈刘的安全。 “嗯。十点的贡献,等你晋升铜杆就可以使用。至于袁平,你用去的一百贡献折去一成,其他的仍然给你。” 陈刘原本还想着讨价还价,却被袁平连忙捂住。 他代陈刘感谢,并送走了金杆。 金杆离开以后,袁平才松开了陈刘。 “以下犯上,可是打杆人大忌!” “我也没有打算冒犯他啊,就是这十点贡献也太小气了吧。” 袁平给了陈刘一个白眼,随后解释道: “本来你还没有成为铜杆,知道这个也没用,但以防你以后再犯贱,我还是给你提前说一下。这贡献值可以在处里换取各种资源。无论是财帛美女还是高官厚禄,无论是修行所需还是求助处内高手,都可以。” “如果我想当皇帝呢?” “那我会每年清明给你烧一撮纸,也不对,大概挫骨扬灰吧,我可以亲自来做。”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无视陈刘的犯贱,袁平继续说道: “十点贡献大概等于三次出生入死的行动贡献,可以换取万两白银、县令一级的官职、七品武夫该境界的所有修行所需、一名金杆的出手……” 此刻,陈刘也意识到了这贡献的珍稀。 他同时也反应到了一件事,袁平做了什么花了一百贡献! 最近袁平没有什么事情,晋升四品也会由打杆处负责,只有一件事可能让他花这么多贡献…… “要你管,老子爱花哪花哪。” 第六十五章 初入教坊司 从进入京城以来,陈清就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他如何能想到半年多的功夫,自家侄儿就在京城置办了这么大的家业,还结交了这么多仙人般的朋友。 这种结果让他感觉这几十年有点白活的样子。 不过,陈刘还是那个陈刘,没有变,他还算心安。 就是一件事他有些捉摸不透,这姜沅,还有两个多出来的“表妹”,谁是侄媳妇? 齐人之福?他也不敢想象。 毕竟这几个姑娘无论相貌身姿还是气质性格,都是上上之选。 陈清无从决定,于是他直接问道: “我说陈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要考虑考虑谈一门亲事了。” 突如其来的催婚,很熟悉的话语,但却让人难以应对。 陈刘连忙扒拉掉碗中剩余的饭菜。 在几个姑娘的注视下,狼狈逃窜。 “今天还有公干,我吃好了。大家伙慢慢吃哈。” “切,胆小鬼,开小差。” …… 清晨的阳光格外和煦,虽然早饭吃的匆忙,但左右晃荡还是比家中的修罗场要好上许多。 姜沅大抵已经被陈沈言带坏,虽然仍然站在陈刘一边,但有时候也会成为别人的小打手。 唯有陈清一家凭借着陈刘亲人的身份,不仅不会被冷遇,而且都能从几个姑娘身上收获笑容与热情。 正主却只能在街外溜达。 他的几个朋友,白九要借助青阳三镇与广音宗的气运寻找晋升四品的方法,童程也告别了大家云游前往龙虎山。 袁平也在和陈刘交代了几句之后,重新回到打杆处,提升实力,为金杆的位置打下基础。 钦天监的其他人……他也知道了情况,还是不去笑话……还是不去给他们添堵了。 陈刘左右无事,便打算去京兆府点个卯,顺便确定一下张春有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公子请留步的声音。 陈刘本来下意识地就要跑,毕竟上一个说请留步的人,问谁谁死。 冷静下来后,他转过身去,却只见一个头戴珠花璎珞,身着淡蓝色衣裙,脚踏棉裘布鞋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身后,款下身子来,行了一礼,并问道: “请问,您是陈刘陈公子吗?” “我是陈刘。你是?” 陈刘拱手作揖还礼,问了一句她的由来。 这位姑娘面露惊喜,连忙吐出早已准备许久的话语: “陈公子可让奴家好一阵寻找。” 反复确认这并非是自己惹下的风流债,陈刘赶紧摆手,说道: “姑娘这话好生不讲道理,你我素昧谋面,哪来什么寻找?” 姑娘掩嘴一笑,解释道: “公子可真有意思。奴家是教坊司的绾颖,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公子的。” 教坊司?陈刘自然早有耳闻。 张春没日没夜,醉生梦死的地方。 只不过陈刘虽然也想一睹究竟,但却并没有和教坊司有什么关联。 这教坊司,可是达官显贵之人去的地方。 他一个新晋捕头,若不是这些时日有些奇遇,是难以支撑起去教坊司的花费的。毕竟,他还有一家子要养,不像张春一般,好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更让陈刘疑惑的是——虽然教坊司的姑娘大多都非常人所能亲近,但毕竟被贬为奴籍,何来的小姐呢?这称呼又没有前世所谓的小姐的含义。 陈刘想了想,于是便问道: “敢问绾颖姑娘,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现如今教坊司的花魁,南歌。” 听到绾颖提起,陈刘才记起昨日来教坊司领月钱的时候,张春曾留下口信,说教坊司的花魁要约他一见。 原以为只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花魁,但坊间早已经充斥着她的传说。 这位名叫南歌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知书达礼,实乃大家闺秀,侯门之女。 当然,更重点的自然是她的面容身姿。 这一刻,当然不能用张春的那一套粗鄙的胸大腰细、臀翘腿长的评价标准来形容了。 读书人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就能让无数男子沉醉不知归路。 为了看那花船中的佳人而落水的人,不计其数。 可真正上得花船的,却是屈指可数。 陈刘未曾见过,也是有些兴趣的。 只不过,他得先问几句。 “一介武夫,哪有资格上南歌姑娘的花船?” “两首词作可称惊世,又怎会没有资格呢?” 绾颖的话,让陈刘有些惊讶。 虽然他本来也觉得这事情瞒不了多久,但没想到第一个找到他的竟然是教坊司,而不是他之前猜测的大梁国子监或者书院。 “南歌姑娘如此美人,必然少不了诗词大家追捧,两首词又做的什么数。花船之上,红颜若雪,但我可能无福消受,还请绾颖姑娘替我道一声谦。” 陈刘没有否认词作者的身份,但却拒绝了这位花魁的邀请。 诗词可供人欣赏,这两首也确实冠绝千年,但若只因如此,那只能讲别有用心。 花魁虽好,若是蛇蝎美人,荆棘玫瑰,那还是远观便好,亵渎就可能被人卖了还得数钱了。 “小姐说,她有一些陈公子会感兴趣的事情。” “我不是这种人。” 陈刘大义凌然,连连拒绝。 不就是美女吗?家里有。没必要去教坊司花钱开荤。 “陈公子误会了,是其他事情。” “这样啊……今天天气真好。” 陈刘转移话题与尴尬的水平仍然是如此老旧。 绾颖倒也不会介意,只是继续问道: “今天确实不错,教坊司有上好的花茶,陈公子是否要去饮上一杯?” 这一刻,陈刘有了些许兴趣。 他感兴趣的事情并不多,但每一件的答案都足够让他去一趟教坊司。 只不过他答应后并没有直接随绾颖过去,而是先去了京兆府。 点卯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与府内的文书说一声就算完了。 其实,陈刘他已经算不得什么京兆府的捕头了。 毕竟,张春虽然沉沦教坊司,但花光了钱财之后,也会好好地承担自己的责任干活。 陈刘完完全全的浑水摸鱼,好像唯一的职能就是每月发钱的时候露上一面。 然而,与他结交的都是钦天监的监正亲传,即使是少尹也不愿意得罪陈刘,免得与钦天监交恶。 “陈头儿,你这过的也太潇洒了吧。” “还行,还行……” 同僚的话,让陈刘也有些汗颜。 他下定决心,以后多多点卯,好好地帮府衙破案维安。 可少尹大人突然走了过来,幽幽地说道: “下月江南出差,你被礼部借走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领两份月钱了,还不用来府里点卯。” “……这么好?不对,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去吧去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少尹大人没有和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摇着头便走开了。 陈刘想了想,却知道了其中的缘故。 打杆处的金杆曾说,太子爷将下江南,往龙虎山去。他也将随同出行,任务结束后就是他成为铜杆的时机。 礼部借一个京兆府的捕头能干什么?多半是打杆处的安排。 于是,陈刘一腔热情被浇灭了。万般无奈,以后只好继续带薪休假了。 原本他还想找张春的,但现在就只能去教坊司找了。 京兆府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福源,今世竟然有了陈刘和张春两位模范员工。 “走了走了。” 陈刘拿走了一套京兆府捕头专用的衣服,便告别了同僚,往秦湘河边走去。 …… 教坊司,礼部下设的机构。 音律职能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教坊司实质上完全作为逆臣女眷的流放地与达官贵人的销金窟,成为朝廷御设的青楼官伎。 教坊司的姑娘,不仅容貌艳丽,各具风采,而且往往经过官学熏陶,学识雅趣并不亚于儒士书生。 若不是因为被贬为奴籍,算得上是上佳的君子好逑。 也正是因为这种设定,让真正有权势财富的人更倾向于在此流连。 毕竟,原本王侯相府,将门贵胄的妻女,都有可能在这里沦为实际上供人玩乐的玩物。 以下犯上,在现实当中无法做到,但在教坊司内却有了可能。 当然,也有话本当中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只是若是想要那种结局,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了。 教坊司一应女眷基本都已进了礼部编制的奴籍,若无圣意裁决,断然不可能脱离出去,也就自然没有什么私奔的可能。 秦湘河岸,杨柳依依。 陈刘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达官贵人的车队、仆从留在教坊司大门外,那些老爷自然在里面快活自在。 从教坊司门口到楼阁当中,需要走过一道长长的石桥。 只可惜时间来的太早,若是晚上明月清风,便有二十四明月夜的奇景。 不过现在,只要走过石桥半程,也可以听到鼓瑟笙箫之声绕梁三日,萦绕不绝。 清澈的秦湘河一衣带水,缓缓地蜿蜒流转。 水中有几处小舟,几点怪石点缀佳境。 当然,还有最奢华的花船,在河水中心摇曳,静待有缘之人。 “陈刘?!你小子怎么来了?” 此时,钱财用尽的张春正意犹未尽地从教坊司里出来。 尝过上等的人间禁果,也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这教坊司人人能来,人人想来,但陈刘来,张春还是很意外的。 第六十六章 雨霖铃,烟花柳词 秦湘河,自从大梁入主长安以来,就是教坊司青楼官伎的代名词。 二十四时明月夜,桨声灯影秦湘河。 这是名人名士也要流连、沉沦的烟霞井水处。 陈刘也知道此刻最好借那位柳先生的词来显圣,只不过时机未到。 现在他需要先和张春叙叙旧。 “我和人有约。你这是又玩了几天了?” 张春伸了伸要被人废掉的腰,随口回了一句: “三天而已,要不是钱花完了,我可以再战三天三夜。” 随后,张春又问了陈刘一句: “和人有约……不会真是和花魁勾搭上了吧。行啊你小子,当初醉梦楼的时候像个鹌鹑一样畏畏缩缩,现在家里有几个,还出来吃野食了?” 陈刘还打算辩解几句,却直接被张春拍了拍肩膀,说道: “都是男人,我都懂。我不会和姜沅他们说的。自己也注意些,花魁的功夫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伙子能够招架的。回了回了,吃点药补一补,来日再战!” 张春没有给陈刘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说完之后一摆手,大摇大摆地就从教坊司大门离开了。 陈刘摇了摇头,终究没有管。 他此次来,本来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什么花魁,直接坐怀不乱好吧。 于是,陈刘深深呼了口气,正式踏入了教坊司。 映入眼帘的不是如同醉梦楼一般的莺莺燕燕,袒胸露乳。 这里所有的陈设都精致淡雅的很,木制的楼阁刻着各色花鱼鸟兽,屋檐垂落点点明珠璎珞。 四处的门楣,挂有上好的红橙等色的帷幕与绸缎。 一盏盏烛火明亮夺目,亦有绘有才子佳人的灯笼高高挂起。 大厅里设有吹拉弹唱的歌女,也是一般人交谈与欣赏歌舞美女的地方。 楼上则设置有雅座,便是上位之人的玩乐地方。欣赏大厅的歌舞已经难以满足他们的需求,找人进来独奏,享受更深入的服务才是他们所追求的。 往往也是这些雅座里的客人才有能力点更高端的歌姬舞女,以及别的什么服务。与之相对应,也只有这些客人才可能有能力与她们攀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不是只想着在房间云雨一番。 陈刘才进来,就被一旁招待的小厮问道: “这位公子,看您面生,能否告知在哪高就?” 陈刘今日穿的,是一身干练的墨袍长衫,没有着京兆府的官服。 他听到有人问询,便直接将身上的腰牌给他核验。 小厮接过腰牌,反复观看之后递还给了陈刘,说道: “原来是京兆府的大人,失敬失敬。您是需要我为您介绍介绍,还是自己先随便看一看?” 陈刘与小厮道了一声谢,随后自然选择了第二个选择。 交了十两银子的保证金,陈刘告别了小厮。 他此刻却也觉得不愧是教坊司,不像外面一般看人下碟,竟是没有因为自己一介捕头的身份便轻视。 陈刘自然不知道,以前教坊司的小厮并无不同,就是一群京城的公子哥某段时间喜好冒充普通人来体验生活。 遭受了冷遇之后就立马露出本来面目,好一阵教训,让这些小厮后来只能整日提心吊胆,草木皆兵,所有人都以礼相待了。 落座大厅后,听着笙箫乐色,美人翩翩,陈刘心情也很是愉悦。 所谓秀色可餐,不另如是。 教坊司的姑娘不愧是精中择优,即使是弹唱的优伶就比得上外界花魁的身姿。 该有的地方半分不少,不该有的地方也一分不多。 最主要的,还是此处并不像外界一般吵闹,更不似醉梦楼一般把皮肉生意摆在明面上。 世上之人,虽然食色男女不可少,但仅限于此便太过无趣。 显露资本并无不可,但只知道这些,那与虎豹豺狼何异? 犹抱琵琶半遮面,矜持一些,更对那些上流人的胃口。 “这位公子,也是为南歌姑娘而来?” 陈刘没想到,竟然还有男人找自己搭讪。 默默警惕几分,陈刘点了点头。 对面的青白衣着,头抚云冠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陈刘身边,叹息地说道: “可惜今天大概是没有这个机缘了。据说今天,萧解元也可能来这里,还有那位名动京城的词作大家!” 陈刘有些惊讶。 这种消息不会是那南歌放出去的吧? 可她最多也就知道自己词作大家这个马甲,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萧解元的。 难道是这教坊司花魁不讲武德,直接骗? 陈刘没有做出太多反应。 他对这个自来熟的公子哥倒也没有太多的抗拒,只不过与陌生人说话,陈刘还是不太擅长,保持缄默的好。 云冠男子也不气馁,而是直接伸出了左手,自我介绍道: “我叫宁无尘,兄台贵姓啊?” 陈刘想了想这京城内似乎并无姓宁的达官显贵。 只不过他也没怎么犹豫,与宁无尘握了握手,回答道: “陈刘。” “陈兄,你可知道南歌姑娘到今日接待过哪几个人?” 陈刘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种秘闻。 见陈刘的回答,宁无尘却有些兴奋,甚至几分得意,说道: “南歌姑娘的花船在秦湘河飘了八年,总共也只接待过四位客人。一人乃是书院君子,一人是前科状元郎,一人是骁骑将军,最后一人是当今太子爷……的叔叔,淮南王。” 这让陈刘有些惊讶。 教坊司的花魁也应归属教坊司,再如何天姿国色也仍是奴籍。 即使饥饿营销,这样的接客量也实在夸张。 虽说这一个个都是高质量的存在,书院君子,书院已经说明了一切。 状元郎自然也不用多说,整个大梁每三年都只有一人摘得殊荣。 骁骑将军,可是曾经冠军侯的军职,分量不可谓不重。 至于淮南王,就更不用说了。 皇帝国戚,深得昭武皇帝信任。 就是这宁无尘的兴致古怪,还敢停顿开太子爷的玩笑。 “那这一次就有那萧解元的份?” 宁无尘打开折扇,故作神秘地回答道: “若依以前,萧解元因为未曾参加会试、殿试,确实没有这个资本,但这一次据说是以诗词歌赋决定这春宵一度的归属。现如今的大梁,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水调歌头》作者之外,应当很难有人可以与萧解元相争。” 陈刘恍然,难怪如此说。 毕竟五千年文化,一时一刻的大梁读书人当然无法争锋。 不过,陈刘并不可能显露自己萧解元的身份。 这个马甲,连他也不知道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监正肯定知道,打杆处或许也有人知晓,太子爷李晚应该只知道萧元而不知道陈刘,其他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宁公子就不打算试上一试?” “我还是知道自己的分两的。若真是他们二人来了,我肯定是没希望,就是不知道雅座的那些人能不能争锋。” 正在这时,大厅里灯火熄灭,一应乐女舞女尽皆避退。 随后一线灯光落在大厅正中央,一道薄纱的帷幕后,摆放好了一架古筝,随后便有一道身姿绰约的女子坐在古筝之前,轻手抚琴,弹奏乐章。 此曲悠扬婉转,亦有跌宕,宛如高山流水,落入心间。 每一次指尖与琴弦的碰触,都宛如与心上人隔水相望,面虽不见,声与意境已经沁人心脾。 一曲罢休,众人皆敢意犹未尽。 不过幕后女子已然退去,只有一位陈刘认识的小姑娘从幕后出来,正是绾颖。 “各位公子,小姐让我问诸位,曲子可合心意?” 大厅内的众人欢呼雀跃。 雅间里的贵客有人赏了金银,有人给了珍珠翡翠,也都对这一曲十分满意。 陈刘只觉得好听,多的也说不出来。 硬说的话只能一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陈兄也会作诗?” “会一点点。”——会抄亿点点。 宁无尘与陈刘的对话并没有干预环节的进行。 绾颖谢过众人后,便吩咐让灯光再启,随后给大厅与雅间的各位都附上一套笔墨纸砚,宣布了今日争夺的开始。 “小姐期盼诸君能作离别词,道烟花柳巷。” 众人都有些惊异,感觉无从下手。 大梁诗词界,仍然认为写烟花柳巷才是下乘当中的下乘。 即使有些功底的人,也不一定能有这个积累。就算能写出一两首来,也不见得敢把自己的一世清名砸到教坊司里。 众人陷入了沉思。 陈刘也得了文房四宝,甚至看到了绾颖对自己笑了笑。 他当然不需要像宁无尘一般费尽心思构思诗词,更没有什么包袱。 那位落魄的书生与青楼姐妹坎坷交往与离别,早已经告诉了他该题哪一首。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提笔落笔,一气呵成。 当陈刘将诗词交上去的时候,宁无尘仍然只是强硬的挤出半个字来。 至于那首《雨霖铃?秋别》被送到帷幕之后,一时之间竟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呜咽。 第六十七章 云梦宁家,苗疆少女 众人尽皆赋上诗词,供给幕后的教坊司花魁评鉴。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少数几人,大多都知道此事无戏。 他们掺和,自然也不期待天上掉馅饼的事,只不过是凑凑热闹,看一看哪一位有幸可以登上南歌姑娘的花船。 宁无尘拒绝了陈刘看他诗词的请求,而是掩得很是严实,生怕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的三句半短诗。 陈刘也没有坚持。 毕竟他算是内定的冠首了。 不说那首雨霖铃难有敌手,只说南歌要见他,就不可能有其他人选。 放鸽子应该不太可能,他陈刘也没有什么自信让花魁费心思调戏自己。 “此间事了,不知陈兄有没有兴致赏光与在下一同入雅间听曲儿赏舞?” 这诗词歌赋的赏析评鉴不是一时能够结束的,所以宁无尘便打算与陈刘一同去雅间等待。 雅间花费不菲,一般品质大概用上一下午就需要十两银子。若是再好些,可以搭进去陈刘一月的月钱。 “这位宁公子,我还是想问一下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或者你与谁相识。不然素昧平生,我们这交往很是奇怪啊。” 面对宁无尘的邀请,虽然很想白嫖,但陈刘没有直接接受,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同桌对饮无事,谈天说地无事,再往深处就要问问资格了。 宁无尘也知道如此太过轻浮无礼,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出了自己接近陈刘的目的: “其实……我是想结识钦天监的术士,苦求无门,所以……” “所以听说我和他们关系不错,打算曲线行事?” 没有太过别扭,陈刘本来就确定了宁无尘不可能这么轻浮行事,遇见一个人就引为知己,掏心掏肺。 比起遮遮掩掩,这样反而更轻松爽快一些。 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反正无事,听一听也无妨。 不过,陈刘还要试探试探。 “我知道我这样相当冒昧,只不过在下实在是万般无奈,无路可走了。” 随后,宁无尘瘫坐在桌边,说起了自己的万般无奈。 原来宁无尘并非是京城人士,而是来自南方云梦郡。 宁家是当地的名门世家,他虽说并非承袭家业的世子,但也颇受宠爱。 本来自然是衣食无忧,轻裘罗裳,好不自在。 只不过那一日与家族向湘西去,遇到了一位苗裔男女,打破了他生活的寂静。 “或许是小说话本看多了,也想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英雄救美不成,反而是出了糗。” 宁无尘似乎回忆起了当初的际遇,有些扭捏与尴尬。 但当他听到了陈刘的声声咳嗽之后,意识到跑题了,接着说他的故事。 那一对男女原来是兄妹,两人身上都沾满血迹,正在被一队山匪追击。 宁无尘没有顾及父亲的劝诫,便纵马上前,想要救他们一救。 只是锦衣玉食,温室里长大的宁无尘怎能吓住这一群亡命之徒? 修武不愿,修道也止于末流。 山匪饮血足数的刀临到眼前,他当时是半点的反应都没有,静待人头落地。 后来,救他的反而是他想救的那个人。 “小锅锅,你咋个样?” 那位身材高大的苗疆汉子理所当然被他忽略,眼中只有把他扶起来的灵巧可人的少女。 攒花银冠,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旋在脑后。耳垂上挂有似锁的饰品,双手上也有银环。 交领上衣红蓝杂色,绣花的百褶裙,龙飞凤舞。 她说起话来有一股特别的音色,更伴有苗疆的方言韵味。 宁无尘当即沦陷了,他痴痴地,但无脑地回了一句: “还好。” 少女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与兄长轻松解决了那些山匪之后,又往密林深处当中走去,消失在宁无尘眼中。 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哪还有少女,只有早隐藏在一侧的家族护卫。 其中资历偏老的一位管家走到了宁无尘面前,细细观察了一番后,问道: “三少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宁无尘摇了摇头,只是指了指那对兄妹消失的方向。 老管家当即会意,解释道: “那两人应该是故意示敌以弱,这些山匪估计也并非是他们的真正敌手,所以才这么简单地就反杀了所有山匪。” 见管家会错了意,宁无尘只好直接问道: “侯叔,你能看出他们的背景来历吗?” “要不要老奴去将他二人抓回来?” 这一刻,老管家才真正会意。 这一对男女的武功招式并未显露什么,只不过身上衣装与所用弯刀可以确定是苗裔无疑,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他们境界并不高深,收拾山匪与宁无尘很轻松,但侯管家却自信能将他们擒拿在手。 不过,宁无尘摇了摇头。 这样做的话,他和那位姑娘就没有什么未来了。 …… “所以就是一见钟情,有没有追到?” 故事并不出奇,也无波折,并没有让陈刘有太多兴趣。 人山人海当中,王八看绿豆——对上眼的情况并不少见。 一见钟情若没有继续的操作,那必然无疾而终。 “没有。” 果然,宁无尘的答案佐证了陈刘的想法。 他果真没有再遇到这个少女,虽然念念不忘,但并无回响。 “你这个意思就是想求人卜问她的方位?” 陈刘有些无语,又一个冲昏头脑的思春少男? 宁无尘虽然有些汗颜。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你说你也是道门弟子,为何求卦占卜不找道门高人,反而来长安呢?” 道门山医相命卜,其卜签求卦并不比钦天监弱。 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必然是有理由。 “我师父的卦象说,要解谜题,得至长安。于是我就跋涉数千里,来到了这里。不过我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又想着,长安最特别之处,就在于钦天监,或许师父的意思是这谜题钦天监来解最为准确合适。” “原来如此。” 陈刘不再说话,对于是否要帮他,仍在两可之间。 宁无尘心中也有数,并没有把自己摆得太高,见陈刘没有直接拒绝,已是大喜。 也正在此时,大厅中央的帷幕之后,也有了结果。 后台快速抄录了数十份诗词,递给了雅间的各位贵宾,并在大厅内,每一桌上都放置了一张。 所有人见了词句,都陷入了沉默。 雅间里的客人们大多都有些功底,看出了这诗词的高妙之处。只是未曾想到,果真有人愿意写这种题材的诗句? 无论词句如何,烟花柳巷中的词作在当今大梁都是贻笑大方之举。 有此实力,应当用到其他方面,也好博取些盛名。 “可是《水调歌头》的词作者所作?” 那些有眼力的客人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位在京城名声鹊起的词作大家,不由得发问。 除醉梦楼一词外,许多人都认为那荷花池中、仙女泛舟作词实则也是他的手笔。 不过,对于雅间客人的提问,教坊司没有作答,也没人出来承接这个名声。 “今夜,还请这位作词的公子今晚登上花船,与小姐会面。” 随后,绾颖宣告了选拔的结果。 这结果自然并非人人满意。 有人想施展些其他手段,词作的功底无人辩驳,但钱财、权位,在场很多人还是丝毫不缺的。 雅间里大多都是贵胄公子,将门之后,甚至也有皇室的踪迹。 然而,教坊司却顶着各方的压力,支持了这个结果。 这自然让不少大人物扫兴离去,但也有些人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赢下这场比斗,留了下来。 “可惜了。” 宁无尘暗自摇头,却被陈刘抓住话茬: “你不是喜欢那苗裔姑娘?如此简单就变心了?这是想和人抢这春宵一度的机缘了?” 陈刘的夺命三问,让宁无尘有些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但他正了正神色之后,又郑重地说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心中所属,并未改变。若是不能见到她,我宁愿终身不娶。” 听罢,陈刘也不再刁难他,饮下一杯酒后,对他说道: “三日后,城西月老祠。你去求上一支姻缘签。能不能成我会在当日告知你。” 听到陈刘答应了他的请求,宁无尘喜上眉梢,恨不得给陈刘行大礼,但地方不对,只好深深作揖。 陈刘摆了摆手,随后让宁无尘出钱购一处雅间。 既然进来了,欣赏欣赏也无妨。 宁无尘也没有吝惜钱财,选择了一处上等的雅间请陈刘进去。 果品、点心,房间装饰,样样都极尽奢华却又不显艳俗。 然而五十两银子的花费,也让陈刘无比咋舌。 张春一月的月钱也只能在这里待上一下午,若是让他看来,这雅间必然是抢钱之举。 毕竟正事也不在此处做,花这么些钱换些虚幻的东西就太过奢靡了。 不过这一处雅阁,服务也是真真的不错。 吃喝不说,可以讲与王侯无异,只有一些皇室特供无法供给,其他珍馐美食,应有尽有,让陈刘好不快活。 入雅间奏乐的艺妓腰肢曼妙,面容娇好,特别是这乐理工器,专精之至。 这演奏并非单独一两件乐器,而是众乐和鸣,交响成韵。 听之赏之,即使是陈刘此等门外汉,也是十分的享受。 至于舞女,陈刘未点,宁无尘也未曾自作主张。 就是不知道为何这教坊司还主动送了几位姑娘上来起舞,还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批又一批。 这些姑娘们大多都不会呆多久,似乎只是上来看一眼,看的便是陈刘。 或直视,或偷偷看,或以团扇遮住心思。 陈刘不是瞎子,更非圣人君子,自然也看得眼花缭乱。 若不念几句清心咒,怕是得流些鼻血的。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教坊司名不虚传。” 第六十八章 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玩乐时候总是过得相当的快,似乎没有过多久,已经是日薄西山。 天边的火烧红霞无比绚烂,归途的燕雀此时也将归巢。 家里请人带了口信,今夜不会回家吃饭了。 至于陈刘,自然还是在教坊司里厮混。 “此间乐者,不思家也。” 教坊司的姑娘,不知什么缘故,像走台一般都在陈刘眼前过了一遍眼。 陈刘虽然猜到了原因,但毕竟无损无害,静静欣赏,顺便当个被人观赏的吉祥物也并无不可。 宁无尘也很奇怪,但沾了光,看看美景,也并无不可。 晚间时间,房间里迎来了一位带着面具的姑娘。 她带来了餐食,供雅间的客人饱餐一顿。 餐盘上该放了一只贴金的面具,但只能遮住半边的面容,露出双眼。 “还请公子用餐过后随我登船。” “嗯。” 陈刘答应了一声,不顾宁无尘惊愕的脸色,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他挥手先让服侍的婢女出门稍候,便对宁无尘交待道: “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三日后,月老祠。若是你与那位姑娘确实有缘,钦天监又愿意帮忙的话,我便帮你一帮。” 吃干抹净,用帕子擦过嘴角与双手,陈刘将那只面具拿了起来,戴了起来。 这面具相当的合适,甚至可以掩去一些身材、相貌细节,让人认不出来。 当陈刘走到门口的时候,宁无尘才反应了过来。 “陈兄,那首词也是你写的?” 陈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便在宁无尘的震惊当中离开了房间。 “走吧。” “请公子随我来。” 门外的侍女见陈刘出门,立马便挑起了一盏红纸灯笼,走在前方,为他带路。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秦湘河边的杨柳漂出点点柳絮,向天空飞去。鱼儿在水面下悠然自乐,自在地摆动尾巴。 盏盏烛火点亮,化作人间的星辰。 微风荡去一日的疲倦,一点点清新的气息,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教坊司。 这一路上自然遇到了很多人,许多客人对陈刘两人这种装束感到很疑惑。 好奇心驱使下,他们问了问教坊司的小厮,得到的答案让他们刹那疯狂: “那是南歌姑娘花船上的客人。” 无数人看向了那缓步慢行的两人。 只不过因为那面具的阻碍,他们看不出面具下的真颜,更猜不到其身份。 不过,大多数人都看过那首雨霖铃。其他事情或许无法确定,但他必然是一个资质才情上佳的读书人。 即使看不明白,但还是很许多人远远地跟在陈刘身后,脸上露出羡慕嫉妒与不小的恨意。 花魁的滋味,虽然只是听来的风言风语,但空穴不来风,光是花魁的名号就足够他们浮想联翩,白日成梦。 开始的时候,陈刘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毕竟从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去和女子幽会。后来就逐渐适应了。 只是看到后面聚来越来越多的人,陈刘就有些无言以对。 这些人,实在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 “往常也是如此吗?” 陈刘问了一下眼前领路的侍女。 侍女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她摇了摇头,回答道: “书院君子、骠骑将军、状元郎还有淮南王与姑娘见面的时候,这一片都清了场,这些公子是过不来的。” “那我怎么不清场呢?” 陈刘似乎听到了一声噗嗤的轻笑,远处走过来一名同样面具遮脸的女子。 身形来看,正是绾颖。 她接过了侍女身上的灯笼,屏退了侍女,随后掩着笑意回答道: “公子现在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三无钱财,四无权位,谁会帮公子清场呢?” 陈刘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自然是你家南歌姑娘咯。” “公子可真是不讲客气。” 绾颖咯咯咯地笑着,随后将陈刘引导到了秦湘河上漂浮的一叶小舟之上。 船上贴有简单的动力符箓,并不需要人来支撑船杆。 陈刘迎风站定,春风拂动他的衣摆,他的头发与他的心思。 直到小舟接近那艘大的花船,陈刘才重新回过心神。 此时,在岸边一群男人的见证与呼嚎下,一位身着红妆,带着陈刘同款的半面面具的女子款款而出。 柳叶轻眉,星辰一般的双眸,琼鼻朱唇,下巴轻佻精致。 傲人的曲线,滋润细腻,勾画的犹如天成,可以让绘画的国手都只能汗颜,不敢落笔。 岸边有口水吞咽声,河中有落水声,求救声。 一群自诩儒雅的所谓公子,站在岸边如饿狼饿虎,却难以跨越河水,扑上花船。 那人自然便是教坊司花魁,南歌。 “公子。” 南歌朱口一啭,阵阵轻灵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落入耳中便沁人心脾。 仅仅这一声就足以让众人满足,感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陈刘与他们不同,拱手作揖后,说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南歌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未曾准备礼物,很是汗颜,这四句小诗,便赠予姑娘了。” “公子这等礼物弥足珍贵,却又叫小女子如何偿还?” 此刻不适合开黄腔,免得破坏意境。 陈刘随着绾颖登上了花船,说了一句: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诗词也自然当为世间美好之物而作。” “公子真会说话,奴家要有些承受不住了。” 岸边的男人们此刻也真的认输了。 他们与花船上的人真的不是同一级别的。 出口成章,字字珠玑。 他们大概只会出口成脏,句句难离五谷轮回之物与彼之父母——俗话来说就是问候爹娘,多说三字经。 花船上的二人也在众人的见证下,掀开了珠帘,进了船上的房间。 绾颖未曾进门,挑亮的船上的花灯,十足的暧昧气氛。 岸上,多了无数声三字经,随后大家也只能骂骂咧咧地退回教坊司,在床帷中发泄这一身的邪火。 花船内的陈刘,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 洞房花烛夜的气氛是十足了,但他的心可不在……至少不全在她的身上。 “公子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难道是太热了。要不要奴家为公子宽衣解带?” 南歌就要上手,陈刘则连连后退。 “开门见山。南歌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陈刘其实还是那个鹌鹑,在这方面表面上是一个老手,但实际上是一个战斗力不足五的傻狍子。 对面级别太高,他只能岔开话题才好。 “难道是南歌魅力不太够吗?公子上来就这么正经。不想先尝一尝奴家再谈其他吗?” 看着南歌甚至已经开始解开她本就不多……本就只有一件的衣服,红唇烈焰,天雷勾地火,实在是欲望焚身。 不过陈刘管理好自己的心神,连连摆手叫停。 “不说些什么我可就离开了。” “无趣。公子你是不是不行啊。” 说是这样说,南歌终究是没有将她那一件红色薄纱衣裳解下。 她侧躺在锦毯之上,左手支撑着脑袋。红妆衣裙勉强遮住了大部分重要的地方,但光滑洁白的一双长腿还是显露的明明白白。 陈刘也不敢说这腿能不能玩一年,但现在是肯定不能玩的。 “姑娘说的秘密,是什么?” 这才是陈刘来此的真正目的。 而南歌说出来的消息,也让陈刘心跳一滞,很是紧张与惊喜。 因为她嘴中吐露的,是有关广音宗未来的消息。 “白莲菩萨第十颗莲子法体。” 白莲菩萨十二颗莲子法体。 其中道、法两颗已化形陈婉秋与陈沈言。 其余九枚都在灵鹫山大雷音寺,最后一枚不知所踪。 这第十颗莲子,是陈刘最需要知道的讯息之一。 不过,他知道他此刻不能够自乱阵脚。于是,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姑娘怎么确定我对这莲子感兴趣?” 南歌扑朔着星辰般的双眸,看着陈刘,随后噗嗤一笑,说道: “公子这么细心呢。不过奴家不仅知道第十颗莲子的事情,还知道公子已经得到了白莲菩萨的认可与第十一、第十二两颗这最为重要的两颗莲子。广音宗观自在菩萨,灵鹫山震动,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陈刘听了她的话语,此时也凑了过来,并不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认真地回答道: “姑娘知道的真多呢。” “公子若是上了床,还能亲身体验到奴家懂得的其他事情喔。” “你就这么饥渴地想和我发生什么关系?” 陈刘重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 默念清心咒,老神在在。 南歌则泣泪涟涟,突然之间瞬移到了陈刘身边,压低着声音诱惑地问道: “公子不想吗?” 她轻柔地贴在陈刘的脖颈处,红唇吐出一口嫣红猩甜的气息,萦绕在陈刘的鼻尖,被吸收了下去。 陈刘的双眼多了点点红色的光芒,瞬间野性压制理性。 南歌纤纤素手挑在陈刘的下巴,挑逗着他最后一丝理性。最后,他抱起了南歌曼妙的身姿,向花船深处的床帷走去。 拉下珠帘,熄灭红烛。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花船外的绾颖偶尔听到了细微的喘息声,床与花船的摩擦与碰撞声。 第六十九章 太清镇妖符 秦湘河,教坊司,花魁南歌的花船里,南歌这个主人不在,却坐着两个陌生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是一男一女,男生满脸赔笑,大有一种谄媚逢迎的味道。 女子圣洁无比,额间红砂更得妙法。 自从成为第四佛主之后,更有着一种奇幻的韵味自然地散发着,让人不由得感到亲近。 花船里面,还有着阵阵的喘息声传来。 檀香花木制成的床却只有一名绝色的女子在翻滚,汗水与其他的什么东西沾湿了薄被,屋内有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在弥漫着。 只不过男主角却并不在里面呆着。 “婉秋,我乖不乖啊?” “如果我不在,或者来晚一点,你还会这么乖?早就是香艳得很了吧。” 陈婉秋自然没有被这一点花言巧语蛊惑,就让他蒙混过关。 屋内的动静其实也让她一阵脸红心跳。 毕竟虽说她年纪……挺大,但床帷之上仍然是一个小白,可不敢想象那么大的动静出来。 其实陈刘也一样,除了前世种子还有些存余之外,实践的经验是半分没有。 南歌说他不行,在某种理论上来说也是对的,实在是未尝试过,不会。 不过这一刻,首先还是要哄好家眷,再去考虑这些事情。 “我是什么人,坐怀不乱的君子!别说是教坊司花魁了,就是教坊司所有人一起上,我也坐如明王,巍然不动。” “啧啧啧。你觉得我这么好骗吗?” “那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陈婉秋终究没有跟上陈刘的脑回路,最后只好不再计较。 话说她该以哪种名义来管他呢?广音宗的尊神?那可不作数。 她这个第四佛主之位都是他这个护法神赠予的。 家属?哪门子但家属呢…… “你就任由她自己这样?” “虽然很尴尬,但我觉得要是喊醒她会更尴尬的。还是等她自己醒吧,到时候她要是以为做过那事了也就做过了。反正话说破了不还有你嘛。” 南歌现在这种状况其实和他们两人无关,实在是自作自受了。 她吐出的那迷情的气息并没有让陈刘丧失理智,反而让激怒了他手上的青翠戒指。 于是,她不仅没有迷惑住陈刘,反而自己中了幻术,以为自己在和陈刘行云雨之事,实则却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陈刘此刻正忙着撩拨灵鹫山的第四佛主呢。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正事要与她说一说。 “她似乎知道第十颗莲子的消息。” “哦?” 陈婉秋恍然,原来陈刘来此并不是寂寞难耐了,而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啊。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怪他了,有些过意不去。 陈刘没有注意到这种情绪,只是接着问道: “要不把沈言也叫过来,辨一辨事情的真假?” 他心通这种手段,实在比测谎仪都要好用得多。 不过,婉秋摇头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只不过是她私心之下,想独占这个与陈刘相处的机会。 她出门还登上花船,其他人可不知晓。 “她会的,我也会。” “也是,你们毕竟是一体的。” 陈刘也没有疑问。 毕竟他也不清楚道、法两颗莲子化身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既然都是白莲菩萨的一部分,享有同等的手段也并不奇怪。 但都想到这里了,陈刘也就顺便问了问,这十二颗莲子的差别与关系。 陈婉秋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对他解释道: “灵鹫山那九颗,分别代表白莲菩萨的胎光、爽灵、幽静三魂,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是她修为与道行的寄托,同时对应着各自的一些被剥离出来的特性。第十颗是识境,乃是白莲菩萨的灵识精神记忆的存放之处。关于某些真相,可能能在第十颗莲子中找到答案。” 依据婉秋的解释,这十颗莲子都是不能独自化形成人的。 它们更多类于物,而真正的神则在于第十一颗的“法”与第十二颗的“道”。 所谓“道”,就是白莲菩萨修行的道路,即修行的目的与途径; 所谓“法”,就是她在修行道路上前行的方法与助力。 就像现在,白莲菩萨的新身份观自在菩萨的“道”便是有情佛法,“法”则是她具备的各种神通、术法与对道的运用。 “其实沈言与我是分不清的,是道是法混在了一处。你也听阿焕讲了,那一次我被人嫁给河神,沉到河里侥幸没死,心湖当中就多了沈言的存在。那一刻开始,白莲菩萨就有了阴阳两面。她性格更跳脱,我性情更平稳。佛门自然更喜欢我,不太欢迎她,估计只有阿焕能和她相处很好。直到我们和佛陀……然后就遇到了你。” 说完后,陈婉秋灵动的双眼看向陈刘,问道: “懂了吗?” 拨浪鼓般的摇头,陈刘满脸疑窦地回答: “完全没听懂。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不知道,但现在婉秋就是婉秋,沈言就是沈言。” “这样啊。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不能。” “哼~” 陈婉秋赌气的别过脸去,不愿理他。 不过陈刘仍然不愿回答。 选择题的话必然又会是哪几个人落水,该先救谁;判断题总不可能回答“爱过”;问答题字太多,懒得想。 还不如惹生气了直接哄。 然而他不知道,其实问题是“要是未来面对万千人追杀我,你还会不会与我同行?” 三大佛主与监正商议后的结果,陈刘到如今也不知道。 不过陈婉秋知道,她也知道他挡不住的。 单说这第一次出手的韦陀菩萨,其实力即使在整个灵鹫山菩萨当中都排得上名号。 她一个孤魂野鬼,陈刘一个八品武夫,拿什么挡? 事情一旦不可为,她就会主动回灵鹫山的。 “怎么了?真生气了?怎么不说话了啊。” 陈刘的声音,将她再次拉回现实。 一把拍掉那只不老实的手,她没好气地说道: “里面那姑娘应该快醒了。你想想怎么应对她吧。” 陈婉秋本来打算悄悄离去,却突然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陈刘的身前,俯视着他。 “怎么了?” 婉秋随后弯下腰来,在他的额间亲了一下,随后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快速地跑走了。 原地的陈刘宛如中了定身术,整个脑袋都宕机了。 …… 南歌收拾了房间的狼藉,换掉了湿漉漉的床单。 她原本只是遵从主上的指示,用这种关系系住陈刘,让他为己方所用。 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看上去不谙世事,实际上床上功夫这么驾轻就熟,花样百出,结束之后该这么轻松自在,早早地就坐在外面饮茶了。 反而是她被折腾的有些腰酸背痛了。 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即使是她也感觉到脸上一阵潮红。 只不过男主角却是一脸懵懂状态,只能无限续杯,保持内心的镇静。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被婉秋突然的吻给整不会了。 “公子,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你还好吗?” “这不得问公子嘛!这么粗鲁。” “第一次,见谅见谅。” 理论对战实践。 话术的技巧,陈刘必须手拿把掐,否则要是被南歌知道了这么黑暗的夜晚,她或许会想掐死他。 但继续下去也必然坚持不住,于是陈刘立刻转移话题,问道: “南歌刚才说的第十颗莲子,此刻在哪?” “公子这么着急干什么。莲子的位置奴家是不清楚的,但……十万大山当中有人知晓。” “十万大山?!!你是妖族?” 陈刘此刻再难保持冷静。 没想到礼部下设教坊司的花魁,竟然是妖族之人! 十万大山,位于大梁西南,山河相间,纵列分布。 那里充斥着高山密林,沟谷深渊,有无数的非人生灵在其中生存。 那片区域的主宰,就是妖族。 虽然自从妖主葬身东海,十万大山已经是群龙无首,好似一片散沙,但其中隐藏的力量,却是任何势力都无法小觑的。 当然,若是没有实力,也不可能在大梁与西域佛国边境的间隙当中生存下来。 “是。” 南歌没有选择隐瞒。 十万大山的名号已经说明了一切,再如何隐瞒也没有用了。 当然,她化形百年,更隐入大梁十余载,其实已经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 身上的妖气,也基本消散,否则早就有除妖卫道的所谓侠士仗剑出手了。 “那是谁知晓?” 陈刘接受了这个事实,继续问着答案。 “暂时还不能告诉公子。公子要替十万大山办一件事,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什么?” “入龙虎山,揭开太清镇妖符,放出妖主残魂。” “……” 陈刘此刻甚至想要笑出声来。 这十万大山的幕后之人不会太看得起他了吧。 太清镇妖符这等龙虎山镇派祖符,是他能碰到的?还要揭开,这无异于直接对龙虎山宣战啊。 天师府若是真的出手,陈刘保证自己会被雷法劈得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味道上佳。那几位道爷愿意的话,甚至可以让陈刘在生死阴阳之间反复横跳,不得超生。 至于妖主还有残魂这个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有没有可能我做不到呢?” “奴家也不知,但主上说,只有公子可能做到。而且从此刻起,奴家就是公子私人所有了。虽然暂时不能离开教坊司,但以后只会侍奉公子一人。” “……” 第七十章 水中捞月 陈刘走出了花船,躺在船板上,拿了一壶酒在星空下饮酒吹风。 南歌的要求,显然有些夸张了,他当然不可能夸下海口答应。 龙虎山天师府、太清镇妖符、妖主,终究离他有点遥远。 至于她这个被十万大山随手丢过来的小可怜,他也不敢接。毕竟说是说认他为主,但其实又何尝不是那一边安插的眼睛。 “怎么了,这么容易得到小姐了,感觉有些做梦一样?” 绾颖坐在船头,看着陈刘的忧愁模样有些奇怪。 其他人要是真上了南歌的床,岂会这么简单就下来?耕耘一日一夜也不会疲倦。 “是啊,像做梦一样。” 陈刘的梦终究与绾颖的梦并不相通。 若是止于婉秋的一吻,那便是十足的美梦;后面的,就是麻烦了。 美人蛇,碰不得,一不小心就是形销骨立,万丈深渊。 “你知道十万大山吗?” 陈刘突然心血来潮,问了问身边的绾颖。 她有些错愕,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听是听说过,但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陈刘也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神秘,却被这地方缠上了身。 眼前的丫头确实不是……至少南歌交待说不是妖族。 他肉眼凡胎也分辨不出,现在实在是想要一双大圣爷的火眼金睛。 “我该走了,临走前赠你两句诗吧。” 陈刘随手将未曾喝尽的酒水倒入秦湘河内,酒壶也投了进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走了。” 摇摇晃晃地,陈刘登上了离去的小舟,然后便直接慵懒地醉倒在了船上。 绾颖姑娘愣了许久,直到花船里的南歌出来,蹭了蹭她的腰身,才晃神过来。 陈刘的小舟,早已经飘远了。 “小妮子怎么?也喜欢上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他可没有为我作词呢!” “姐姐说什么呢,当然没有啦。” “真的?我可不信啊。两女共事一夫,或许我还要叫你姐姐呢!” 两人互相上了手,一时之间嬉笑声不止。 南歌没有这么着急就要他应承下来,她还需要和主上联系之后才知道该如何处置。 此刻,陈刘也是真的有些醉了,脑袋有些昏沉。 小舟顺流而下,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传说中有位谪仙人,据说最后是捞月而亡。你说我要不要也捞一捞看看?” “可人家是谪仙人,你可就是水鬼了。” 陈刘无聊的自语,却有人坐在船头答应着。 月光下,她的白衣霓裳更显圣洁美好。 这一叶小舟并不高,她左右摇晃着双脚,在水面荡出阵阵此起彼伏的涟漪。 波光粼粼,犹如水面星辰。 “每天这么说我,就不怕我真的落水变成水鬼了?” 婉秋没有回头,听着他的回复,赌气地说了一句: “谁管你。” “变成水鬼也缠着你。” 随后听到扑通一声,陈刘竟真的捞月去了。 婉秋也没预料到,她只好下水捞他。 在陈刘触底之前,她拉起了他的手,两人一同浮上了水面。 上了小舟,浑身湿漉漉的。 “这么点酒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仙人没有捞到月亮,可我捞到了呀。” 陈刘晃了晃她拉着他的手。 然后趁她分心,他吻了上去。 她被这突然之间的深情吓住了,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烫、发僵。 两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处,她想推开却被陈刘抓住了双手。 不过就在她有些泄了心气,打算就这样的时候。 他突然又倒了下去,沉沉地睡了过去,最后只留下一句: “小东西还挺甜。” 陈婉秋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把他推下去作水鬼算了。 当然,终究没能狠得下心肠。 此时,远方的南歌也发现桌上一壶酒消失了。 那可是上等的烈酒,初入口不觉得什么,但一旦酒劲起来,人也就昏了。 再加上里面还放了些夫妻生活的调味,实在的催生情趣的。 不过,此时也追不上了。 反正是药非毒,陈刘回来发挥药性也好,自行解决也好,忍过去也是可行的。 …… “头怎么这么疼,是谁给了我一闷棍吗?” 翌日清晨,陈刘躺在家中的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精神恢复的瞬间就感觉头脑一阵撕裂感,扯得连心口都疼了起来。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时,也正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公子,你醒了?” 来人正是姜沅。 她端着一碗醒酒的姜汤与早饭的白粥。 看到陈刘已经醒来,很是惊喜,快步走到了陈刘身边。 陈刘便捂着脑袋问着姜沅: “我是怎么回来的?” 姜沅先将醒酒汤递给了陈刘,随后回答道: “婉秋姐姐带你回来的呀。你们浑身都湿漉漉的。不过婉秋姐姐好像有些不高兴,把公子丢在一边就自己回房间了。” “咳咳咳。” 刚喝了一口,陈刘直接就被这消息给惊起了记忆,被呛到了。 他记得昨日他到教坊司与南歌见面,也知道婉秋来过,但她后来分明离开了,怎么会是她带自己回来的? 那破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船之后他就没了大半的意识。 除了记得自己跌到了秦湘河中,其他的一概记不清了。 姜沅见状,赶紧给他顺了顺气,让他从咳嗽中缓了过来。 陈刘也接着问道: “她脸色怎么样?” “其实也还行,就是……” “就是什么?” “感觉有点不满意。” “不满意什么?” 姜沅凑近陈刘的耳边,根据她在醉梦楼锻炼出来的眼力,说了一个结论。 只不过这结论让陈刘直呼不可能。 不应该,也不会,至少不能。 这等禽兽的事情要是无意识地发生了,不管她同意与否,他斗悔恨一生啊! 于是他敲着脑袋出了门,第一眼就看向陈婉秋的房间。 不过她的大门紧闭着,其他人也是眼色怪异地看着他。 “好小子!” 陈清很是欣慰,大有一种他老陈家即将后继有人的架势。 婶婶也是如此。 姜沅并不如何介意,就是陈沈言冷嘲了几句: “衣冠禽兽。” 不过小豆丁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她只是跑了过来,拉着陈刘的手说道: “大哥大哥,我要出去玩!去集市上玩!” 陈刘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蹲下来对晓灵说道: “你去喊婉秋姐姐出来吃饭,后天咱们一家去庙会玩。” 小豆丁于是扯着自己的好朋友纸人,直接就去敲响了陈婉秋的房门。 “姐姐姐姐,出来吃饭啦。” 那房门被小豆丁挤开了一条缝隙,小纸人就直接钻了进去。 里面传来了几句聂小小的声音: “婉秋姐姐,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婉秋姐姐,你怎么和我不一样啊?胸部真鼓。” “婉秋姐姐,你皮肤好弹啊……” 其他的还有几句听不清楚的,大概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院子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只有小豆丁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着陈婉秋的房门。 陈清默默扒饭,其他人也当作没听到。 唯有陈刘突然感觉到鼻腔一阵暖流,瞬间捂住口鼻。 “天气有点儿热,我去买两斤橘子来。” 落荒而逃。 不过今日是没有去教坊司了。 他确确实实地买了些橘子回来,只不过不太熟,有些酸。 其他人没有吃,只有陈刘一个人吃,压制压制一身的邪火。 …… 这两天,小豆丁终究没有把陈婉秋喊出来。 陈刘由于心虚,也不敢去哄,主要是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本以为可以借着陈婉秋偷亲自己的契机好好撩拨一番,现在却是整天心慌慌的。 幸好,第三天,城西庙会的这一日,陈婉秋终于出门了。 只是…… “这是哪来的木兰将军?” 陈刘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婉秋,不由得感慨道。 她并没有着军队兵甲,而是一身儒士长袍,云履冠,一把题字的纸扇。 身直如松,体型挺拔。 虽然清秀,但却也极具书生意气,甚至有股浩然之气在胸口酝酿。 只是陈婉秋傲人的身材,也全然消失不见了。 婉秋并没有理会陈刘,也没有接受陈刘的邀请,去参加庙会。 她只是捏了捏走过来的小豆丁的脸颊,然后将昏睡过去的聂小小还给了她。 “我要出去一趟。过些时日会回来。” “需不需要我陪你?” 婉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陈刘,搞得他一阵发怵,最后没有再坚持陪她的想法。 不过,他从房间里取来了一把小巧的木剑,让她务必带在身上。 桃木剑是从那处神秘的白玉京外桃花谷中所得,是那名年轻道士丢给陈刘的。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清楚木剑的功效,但既然乃天外异世之物,必然有些神秘的作用,或许可以保人平安。 本来他其实想将手上的戒指给婉秋。只不过这位大爷死活也没有什么反应,只能够退而求其次了。 她倒也没有拒绝,拿过来便放在了怀里。 与陈沈言传了几句音后,便离开了,往不知什么地方去。 “你知道她要去哪吗?” 红衣着装的陈沈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开了。 不过,她走之前说了一句话: “你和她没发生什么……她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陈刘答应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他俩关系有些模糊,即使明确了也不会干涉她的自由的。 安全就好。 第七十一章 月老祠,姻缘签 婉秋离开了家,感觉总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答应了小豆丁的庙会游玩,却也不能食言。 一家人里,陈清在京郊外租了几亩地,免得空闲下来,反而害上一身病;婶婶仍然负责家里的日常,与青阳郡的时候一样。 姜沅配合着婶婶管理着家里,但她的母亲却融入不进来,连带着她弟弟也有些疏离。于是他们也并未与陈刘他们住在一处,是另租的房子。 小豆丁和聂小小自然是每天玩乐,无拘无束。 陈沈言也与她们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慵懒无比。除了每日的毒舌之外,大半的时间都窝在院落的小亭子里,摆弄她从外面淘来的话本小说。 “准备好了吗?要出发啦。” 陈刘看好时间,早早就准备,换上了一身干净干练的墨黑衣服,羽扇纶巾,颇有一些富贵公子的模样。 他按住了已经按耐不住的小豆丁和聂小小。 姜沅拿上了当日陈刘装作面具人时给她的竹笛,一身青绿色的衣裙,内白外青,施了淡妆,嘴唇也抹了红,很是好看。 沈言则是左劝右劝才愿意出门,也不肯换衣服,仍是她原有的红裙装扮,柔顺的长发肆意地顺其自然的倾泻而下。 陈刘没有落下任何一人,包括姜沅母亲与弟弟,也都邀请上了街。 …… 城西庙会,是京城惯例的游乐的时间,往往是下午便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间子时才闭市。 庙会围绕着的,是京城内的一处湖泊,名为大明湖。 湖边围绕着许多的店铺与商贩,兜售着各色的商品,特别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吃食。 大明湖中央,则有一座湖心小岛,上面有一座庙宇,名为半禅寺。 这半禅寺并非专属佛门,而是佛道的修士共处,有些求同存异的味道。 里面供奉的神佛,也是有道有佛。 当然,里面最受老百姓欢迎的,还是财神爷与月下老人。 其中的财神爷当然是人人都拜,毕竟谁都不会介意自己更富有。 月下老人,也就是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神祇,则更多是年轻男女寻找未来伴侣时长跪不起的地儿。 这月老祠里求得的姻缘签,也是相当灵验的。 当陈刘一行人来到这里时,庙会已经开始许久了。 他们这队伍刚到,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毕竟即使陈沈言不修边幅,其自然散发的魅惑气质,也让无数男女都感觉到沉醉。 姜沅会少上一些气质,但更为青春,具有活力。 婶婶也是风韵犹存,红彤彤的果子,也有别样的一番风味。 “这好像是要被人挑衅的配置。” 陈刘很自然的吐槽了一句。 不过既然这事情还没有到,还是好好的玩乐。 他今天来的目的,一是家庭团建,联络感情,其二就是要去月老祠试一试那位宁无尘的真心了。 庙会游玩,自然不需要聚在一处。 陈刘带足了整钱与零钱,早早地分给了众人。 婶婶拿了钱,自然是和丈夫,要管好两个小孩子的,顺便也可以和姜沅的家人沟通沟通感情。 叔婶两人早已经看明白,自家侄儿艳福不浅。 不过真正能确定的,还是这位姜沅姑娘。 他们俩人作为陈刘的长辈,自然得操心操心他们的事情。 “喏,你们也有。” 陈刘还准备了几个小口袋,分别给了小豆丁、聂小小和姜晨,里面装有几十枚铜板。 小孩子不能给太多,但也不需要什么钱都让大人管着。 压岁钱这件事,陈刘以前可深受其害。 大人管着管着就没有了。 虽然大人大多是拿这钱作为回礼还了回去,但小孩子可不懂,只会觉得大人骗了自己的钱。 两个女孩很自然就接了,男孩还有些腼腆。 陈刘当即就塞到了他手里,说了一句: “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叫过姐夫了,你可就是我小舅子了。” 姜晨看了看姐姐,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沅其实并不奢望这事情,她觉得可能只有婉秋姐姐那种人才是陈刘的良人佳配。 不过这话还是让她很感动,特别是陈刘牵过她的手时,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上了许多。 最后,几个大人,几个小孩便散开去玩了。 陈刘当然是陪着陈沈言与姜沅,往湖心小岛,半禅寺走去。 …… 湖心小岛的人暂时还不多,除了财神爷的庙门挡不住信徒。 其余的文殊菩萨、送子娘娘、月下老人、寿星爷等神祇,要么就是对应着特殊的时间,要么就是信众特殊;还有的,像去月老求姻缘的,男女脸皮薄一些,矜持一些的,更喜欢夜间来求签。 经不住小豆丁的催促,陈刘他们来的很早。 其实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是庙会真正鼎盛的时间。 那时候不仅会有舞龙舞狮和各色的表演,湖心小岛也会灯火通明,燃放烟火,甚至一些王公贵族,才子佳人也会来此赏月赏景。 “我们要去月老祠,据说很灵验的。你俩要不要求支签?” 陈刘的建议,姜沅自然是立马采纳了。 她想要一份心安,不一定要有什么名分,更不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只想要长相厮守,默默陪伴。 陈沈言一眼就看出了陈刘的心思,心中他的形象也拔高了不少。 平日里虽然经常嘴贱手贱,但确确实实是关心身边人的。 当然,她的回答是: “你俩求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陈刘也没强求,点了点头。 “听不听故事?”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陈刘想起了一个故事,便问了问她们想不想听。 姜沅有些期待,陈沈言不置可否,也没拒绝。 “相传佛陀弟子阿难……” “佛陀弟子里没有阿难。” “……你还听不听啊!” “听听听,你说。” 好不容易调起来的气氛被沈言破坏,陈刘直接就是一个白眼。 幸亏她也没有真的较真,于是他整顿心情之后继续说道: “相传佛陀弟子阿难在路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陀问阿难,你有多喜欢那少女?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那他们在一起了吗?” 陈沈言考虑着佛门戒律的问题,姜沅则期待着一个圆满的结局。 佛门公案的最后总要落入禅机道理,陈刘却不愿意说阿难接受佛陀教诲后归隐山门的终局。 “佛陀答应了阿难的请求,将他幻化作了少女晨起日落都会经过的一棵树。他点点的期盼都化作了树上朵朵的花朵。少女好像有所感知,每日闲暇时都会在树下休憩。飘零的花瓣满地,两颗心没有走到一起,但却如此相伴到少女老去、死去。” “这样啊。” 姜沅有点失望,却又有些理解。 毕竟阿难爱着少女,可少女不知,又如何能强求少女爱着阿难呢? “可有时有人爱着阿难,阿难却是知道的,也爱着她的。毕竟这一世的相遇相识,可是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 这话很清楚,姜沅也接收到了。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陈沈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陈刘的级别确实有些高,话语也确实撩人。 姜沅这等小姑娘,又怎么能防御得住呢? “到了。” 故事说完,一行三人也到了月老祠。 月老祠的院落中,种下了一棵千年的古槐树。 这棵古树没有笔直地生长,而是有如云盖一般,匍匐在近地面,长出葱茏茂密的枝桠。枝桠上挂满了随风飘扬的红绳,上面写下了有情人许下的诺言与名姓。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造定事莫错过姻缘。” 观宇内供奉着彩塑石刻的月老神像,一手杵着拐杖,另一手则拿着一本姻缘簿。 月老的香火很旺盛,香火台上面的烟雾尤为浓厚。 此时便有人在摇掷签筒,求取姻缘。 落下的缘签落在月老前的三生石上,若是愿让人帮忙解签,就可以将签文递给一旁的老道人,不过需要一文钱。 卦不走空,解签也是如此。 这并非是贪财,毕竟若是愿意,四五文甚至更多也并非不可,照样有人掏钱。 之所以需要这一文钱,是祖师爷立下的规矩。 凡人想要窥伺天际,必须要有东西交换。 这一文钱虽少,但却是文王定八卦时设置的窥天之物。 钱财沾染了红尘,却又短暂地属于某个人,于是它就成为了人间与某个人的联合代表。 天道交换之时,取了钱财,就不会折人福寿,算卦解签之人也不会遭受反噬。 当然,这一切只是指窥伺不深,没有改变天地运转的相术。 真正能影响天地大势的人或事,只要一观,就会折损阴德、福运与寿数,更别说干预其发展了。 当然,若是不愿解签,自己记住签文,自己来解,自己承担这个因果,也并无不可。 不过,有得就要有失,总会在某一刻要付出某些代价的。 “去求一支?” 三人进门来,正巧神像前有了空位。 陈刘拿过签筒,递给了姜沅,先让她求一支,自己随后再求。 然而当姜沅跪在月老前求签的时候,那位解签的老道人将解签的位置交给了徒弟,走了过来。 他对陈刘三人作揖,随后问陈刘: “这位施主,是要求签?” “自然是的。” 陈刘点了点头,可老道人却摇了摇头。 “施主命数太盛,若要得签,实非本处能解的。” “什么意思?” “意思大概是你与犬不许入内吧。” 陈沈言搭了一句。 然而老道人虽然改了改话语,但却也坚定而温和的笑了笑。 陈刘确实不能在此求签、解签。 第七十二章 签签皆是下下签 陈刘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虽然他在童程那里求签莫名多出一支签,白玉京外算命先生那里让他算吐了血,但也不能搞歧视的啊! 看着陈刘有些哀怨的眼神,陈沈言一阵好笑。 个中原因,其实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仅以有情佛法一事,陈刘在整个佛门当中的位置如日中天,不可谓不重,对整个天地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命格太重,要算出未来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对起卦、解卦之人的要求也就越高。 半禅寺虽在周边颇为灵验,但也并非大门大派开山立派的地方,自然没有这等人物存在。即使有,也要考虑代价得失的。 “为表本寺歉意,贫道赠予施主一节红绸。施主可将心上人的名字题在上面,悬在外面的姻缘树下。” 秉着白嫖的基本原则,陈刘接受了老道人的歉意。 不过,他也凑到老道人的身边,提了一个小要求。 这事情并不过分,老道人抚须思考了片刻,也就答应了。 此时,姜沅的签筒当中也掷出了一支来,竹签落在了三生石上。 她拿起来便打算递给老道人,却先被陈刘接了过来,看过签文之后,才又给了老道人。 月老祠姻缘签共八十一签,姜沅所中为第四十二签,签文: “身无贵贱,切莫心低。瑕瑜一体,求可得之。” 老道人看过签文后,与姜沅说道: “女施主姻缘已显,红鸾星动。未来如何,并不在另一方,而在于你的内心。心定则缘定。” 签文并非上上签,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吉祥。 所思所求,若是自己能坚持下去,就会有回报。 姜沅心中不免一喜,连忙拿出一枚铜钱递给了老道人,随后躬身致谢。 老道人还了一礼,微笑着看着陈刘与姜沅二人。 实在此签非天定,人心可胜天心。 随后老道人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与徒弟吩咐了一句什么。 求签事毕,陈刘将老道人赠予的那节红绸给了姜沅,让她写上自己的心愿。 一时间找不见笔墨,陈刘顺势拿出了那只龙虎山道士赠予的紫金朱笔。 还没离开几步的老道人当即眼睛一跳,立马闪身到了他们身前,制止了陈刘的鲁莽举动。 “施主,此笔……要不还是用本寺的毛笔黑墨吧。” 老道人虽然长久在这半禅寺修行,但龙虎山的法器,还是如此顶级的法器,是认得出来的。 这要是用此笔来写姻缘,他怕门外的老槐木承受不住。 陈刘听了,也没怎么想,把朱笔又收了起来。 老道人心思也再次镇定,吩咐弟子拿笔墨来。 红绸之上,应有男女双方的落字。 姜沅用笔精细,字体小巧,题下了一个沅字,愿望是:公子平平安安。 陈刘很自然接过笔来,大气磅礴,落笔恣肆随性,写下陈字,心愿是:小沅心想事成。 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姜沅心中愿望本就不止于此。 这其实是承诺。 两人正打算拜一拜月老,可是眼尖的老道人看了一眼神像之后,赶紧又给陈刘拦住了。 “……这位道长,什么意思?” 左不让右不让,这是刻意刁难他? 陈刘有些忿忿不平。 若是优待也就罢了,这一重接一重的阻拦算什么。 老道人也闹心,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倒。 几十年来,也从没有发生过这等事情。 只不过,他仍然只能硬着头皮致歉,又送给了陈刘一只精雕细琢的银装铃铛。 陈沈言看了之后与陈刘说了一声: “法器。” 陈刘本来还想讨要公道,但听到这个消息也就不再计较。 他开开心心地接过铃铛,顺手挂在了姜沅的腰间。 道歉有用的话,要捕头干什么?但如果愿意加钱赠礼,我们仍然好朋友。 更何况再低阶的法器,也不是能用钱财衡量的……当然,如果钱多,便当作没说。 老道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戚戚然,这种东西送出去当然会心疼,但既然这位施主命格如此之重,也算是结个善缘算了。 陈刘几人从观宇出来时,外界正是夕阳西下。 不过姻缘树下自然没有断肠人,相思缘聚,红绸飘扬,是无数男女的因缘际会。 陈刘心思一动,并没有伸手压下一根枝桠,将他俩的心愿留下树下。 他牵着她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的侧面,随后单手环住姜沅的腰身,双腿发力,直接窜上了姻缘树的树顶。 上面随风飘扬的只有少数几根绸带,写下几位胆大的男女姓名。 陈刘抱着姜沅站定,随后与姜沅一同将属于他们二人的红绸系在上面。 微风拂过枝头,红绸随风而起。 姜沅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陈刘摸了摸姜沅的脸颊,随后又带着她跳了下来。 “开心吗?” “嗯嗯。” …… 姻缘树上祈愿以后,陈刘并没有离开,而是找到了月老祠的老道人。 “道长。” 陈刘的招呼让老道人心情有些苦涩,这实在是他几十载修行以来从所未有。 他刚检查过月老神像,幸而那道裂缝并不明显,没有铸成坏事。 不过,他还是与陈刘作揖见礼。 “施主。” “在下有事相求。” “请说。” 陈刘的请求不算太过分,老道人最后答应了。 于是在月老祠内,除了老道人解签的位置外,另外一边也多了一处解签的地方。 陈刘换过了一身半仙儿的装扮,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等着人。 姜沅趴在桌子上,小脑袋微侧着,看着陈刘,问道: “公子还会解签吗?” “会啊。我会的东西确实挺多的。我还会摸骨相面呢,要不要我给你看一看。” “好啊。” 陈沈言在一旁撇了撇嘴,自然看出来他的小心思。 不过这家伙嘴上功夫层出不穷,手上功夫却实在胆小。 就像现在,她看出来陈刘说的是深入的,但做起来却只会摸手骨看手相。 难怪当时她感应到婉秋的心防都完全卸下了,竟然没有了下文。 …… 时辰近酉时,陈刘等的人也终于来了。 宁无尘仍然那个初见时的装扮,青白衣裳,头戴云冠,手持纸扇。 他进门来便左右观看,寻找着什么。 第一眼他并没有发现算命先生打扮的陈刘,但一眼发现了气质极佳的陈沈言。 “姑娘,一个人?” 沈言并不想听陈刘单方面攻略姜沅,离开的就远了些,看着门外的姻缘树发呆。 听到有人与自己说话,她回过神来,看向了宁无尘。 宁无尘长得其实确实不错,体态转正,翩翩公子。 只不过沈言做了这么多年的菩萨,见过的信众何止万千?自然不可能高看他一眼。 “怎么?” “若是姑娘一个人,不妨与我同行一段,我们可以饮茶赏月,也不负这大好时光。” 沈言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对陈刘说了一句: “你怎么看?” 此时,宁无尘才注意到了陈刘,刚打算说话,陈刘已经是满头黑线,回答了沈言一句: “救无可救,收摊走人。” “别啊!” 宁无尘拉拉扯扯,不成体统,陈刘心软,最后还是留了下来,给了他狡辩的机会。 “你确定你要找她?我看你分明是见一个爱一个。” 陈刘有些质疑宁无尘想要找那位苗疆少女的真心。 这分明是见色起意,哪有什么别的心思。 原本设置的考验,他要是这样,已经没有资格闯了。 宁无尘没有狡辩的话语,只是说了一句: “其实我以前是个花花公子,虽然不曾强取豪夺,但也与许多姑娘发生过关系,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不过当我遇到她之后,心里虽然仍有那种心思,但却已经半年多没有碰过其他女人。我也觉得我很犯贱,但我仍然肯定,我非她不娶。” 陈刘当然没有被这话语说服,采花都采他头上来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他也不好白得他在教坊司请客的雅间。 推出一筒木签,陈刘让他摇上一签。 宁无尘虽然奇怪陈刘此举的用意,更不认为他有算卦解签的本事,但还是照做了。 第一签签文:“生死有别,求而不得。” “……” 这一刻,不仅是宁无尘,陈刘也愣住了。 这八十一支签虽然都是陈刘所制,并无上签,最好也仅至中签,但开头就是下下之签,甚至可以说是凶签、死签,就让陈刘很难受了。 生死有别,求而不得。 宁无尘就在此处,总不能说是那位苗裔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陈刘想了想白玉京外算命先生的遭遇,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他再掷一签。 “陈兄?” “罢了,你再摇一支。” 签筒再响,第二支木签掷了出来。 签文:“永岁难相会,三世情皆无。” 这一签摆脱了死签,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运。 这一次没有吐血的陈刘大手一挥,接着让宁无尘摇签。 第三签签文:“往事已沉,只言此时。” 这一签又一签似乎都在说他与苗裔姑娘此生必然无缘。 止于三签,即使是陈刘也觉得可以罢休了。再一再二再三,可没有再四的道理。 他所做的签文,原本只是中下签,打算试一试他的坚定程度。然而签签是下下签,就让陈刘也有些怀疑他们的缘分。 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 第七十三章 崔珏解签,周至收徒 崔珏今日突发奇想,打算拉着忿忿不平的师妹逛一趟庙会。 昨日,监正终于气消,饶过这几个忤逆的徒弟,把他们从铁山里放了出来。 叫嚣着要毒死那老东西的沐晨终究被众位师兄弟拉住了,而八师弟白九也好似有先见之明,早早闭关了。 她一身的戾气无处发泄,众师兄弟也没人敢触这位四师姐的霉头。 最后推脱来推脱去,只好由暂时唯一辈分压过沐晨的崔珏来带她去散散心。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只不过这个原因钦天监上下虽然无人不知,但也都不敢说出来。 毕竟上一个大肆宣扬的人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寸高了。 原本崔珏也没这心思,直到今日有着某种灵感,使得他改变了主意,拉着师妹去了城西大明湖的庙会。 …… 日落西山,明月吐露。 微风爽身,湖水幽蓝。 千盏灯火,万种人味。 不过崔珏刚到庙会,就被一个小孩儿撞到了。 “对不起啊哥哥。” “不碍事。” 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介意。 他扶起跌坐在地的小姑娘,与她说了两句注意安全的话后就让她离开了 不过当他看到小女孩手中的纸人时,停下了脚步。 沐晨也注意到了师兄的变化,于是关切的问道: “怎么了?” “没怎么。那小女孩手上的纸人里有一只小鬼。这小鬼有些特殊,虽然与肉体分离,但……算了算了,我们是出来散心的,聊这些做什么。” 崔珏并没有拦住跑走的小豆丁。 那只小鬼的魂体纯净,而且命格颇重。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没必要与之联系。 听到师兄的回答,沐晨也没有深究。 两人顺着崔珏的直觉一路走到了大明湖的湖心小岛。 第一个遇见的,是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长时间没有讯息反应的书院君子,周至。 青衫儒士,正发衣冠。 他正站在各大庙宇的交界处,似乎在选择哪一间进去。 不为参拜许愿,但君子求学修行,本就不能困于书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与千种人,道万般事,这才是儒家的修行。 “周先生。” 崔珏作为监正三弟子,位置自然比周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也选择没有忽略这位书院君子,主动拉着师妹与他打着招呼。 周至从沉思中恍惚过来,也赶紧作揖见礼。 “原来是监正的高足,幸会幸会。” 一番客套过后,崔珏问着周至来此庙会的缘故。 周至没有掩饰什么,直接地回答道: “昨夜梦到桃林李花,这里似乎有人与我有师徒之缘。” “那为何在此等待?” “里面似乎遇到了难题,在此等一个破局之人,再进去。现在来看,就是二位了。” 崔珏点了点头,他此刻也感知到了月老祠内的事情,自然知道周至所说并无问题。 两人互相客气的迎了进去。 沐晨师妹则好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师兄身后。 他们一进院里,就看到了那株挂满红绸的姻缘树,更是注意到了枝头的那一支尤为特别的一段。 崔珏修行占卜观星,周至亦有君子浩然,都看出了姻缘树凝聚的庞大红尘气息与气运。 尤其是顶上的一枝,在他们眼中,更是最为特别,最为纯洁。 也属那一枝,与他们关系最重。 当两人踏步进门的时候,观宇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两人的气质,以及身后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沐晨,让人情不自禁地汇聚目光。 不过,真正认识他们其中一位的,只有对着三支签文,陷入沉默的陈刘。 “三师兄?监正大人把你们放出来了?” “……” 他这话太直接,让崔珏与沐晨神色都一滞。 不过他却也不在意,直接从解签的桌前站起身来,连忙走到了崔珏身边,问道: “三师兄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崔珏点了点头,然后从陈刘手中拿过了那三支签,以及签筒。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签筒里的签文都是新制的,刻意做了调整。 不过连续三支签的结果,却也是某种命运的指向。 “陈刘,你身上可有铜钱?我为他算上一卦。” 由于带了姜沅来,陈刘身上也就没留零钱。 本来还打算让姜沅取出几枚的,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好像手里是有的。 从怀里,陈刘摸出五枚大钱来。 做工古朴,刻字计较。历时久远,留有刀刻斧凿的痕迹。 这五枚钱,是从白玉京老人家的楼阁上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呢?借来的。 “青蚨钱……” 看到那五枚钱的瞬间,崔珏这等三品术士心里竟也不平静了。 青蚨钱,可是有史以来最古老的钱币。 这类古钱,是卜卦观星最为有力的辅助物件。即使是崔珏,也只知道监正有三枚,而陈刘,此处有五枚! 他声音都甚至有些颤抖,问了一句: “你这钱,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位老人家送……嗯……送我的。” “你知道这钱是什么钱吗?” “钱就是钱啊,没什么别的。三师兄你要吗?要不就送你吧。” 崔珏当然是无比渴望这钱币。 不过他知道,天道循环往复,从来没有白吃的东西。 如果未付出代价就要获取东西,未来失去的东西可能更多。 他摇了摇头。 沐晨感觉到了师兄的纠结与犹豫,也知道他这一门的忌讳,便打算替他接下这份因果。 不过崔珏按住了沐晨伸出的手,摇了摇头。 没有借身边人挡灾的道理。 陈刘也感应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于是说道: “道门讲卦不走空。既然我要请师兄算卦,收几枚铜钱也理所应当。” 见他还有犹豫,陈刘便继续说道: “月老祠的规矩,解签要取一枚铜钱作为回报。崔师兄,这总不至于拒绝了吧?” 随后陈刘直接一把,将五枚大钱,一枚塞在他的右手,另四枚放在了左手。 崔珏感应到了某种命运变化,这枚铜钱竟真的毫无损伤的成为他的所有物。 唯一多了的,就是他与陈刘之间的因果线。 事到如此,崔珏也接受了陈刘这份礼物。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刘随后将解签的位置让给了崔珏,请他为宁无尘解那姻缘。 自己则无事一身轻,把姜沅也拉开了。 “你是小九说的陈刘吧?这次谢了。” “不用的。白九的师兄也是我的师兄。” “不,一码算一码。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一码归一码,那我不是要找崔师兄的嘛。” 陈刘看到这位沐晨师姐脸色有了变化。 点到为止,陈刘不再继续推进,拉着姜沅走远。 他从白九那里知道了沐晨对崔珏的心思,也让他改变了认为钦天监上下全是孤寡的想法。 “您是周至先生是吗?” 接到了崔珏的传音,陈刘也知道了这位青衫儒士便是前段时间声震京城的书院君子。 没想到今日便能够解决两件事,姜沅念书的事情,有了眉目。 周至点了点头,也问了一句: “阁下可是京兆府陈刘?” “一介捕头,哪里值得先生挂记?” “你我真的要这么客气的嘛。” “哈哈哈哈,也是。” 陈刘听了周至的话语,也确定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 否则一个京兆府捕头确实不值得书院君子记住的。 这地方并不如何适宜交谈,讲解签的事由托付给崔珏与沐晨。他们也就离开了月老祠,寻了一处凉亭坐了下来。 姜沅是此次的小主角,自然被陈刘牵来了。 陈沈言被人搭讪之后,也不愿意留在里面,跟着出来了。 只不过她也不愿意听陈刘他们谈论正事,便走到了湖边,在风中挑逗着水花。 “陈先生那三首词,我都拜读过了,尤为钦佩,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进书院进修?” 在亭子下坐定,周至也没有玩什么虚礼,开门见山地就揭开了陈刘的身份。 他私下调查,得知了醉梦楼《水调歌头》与教坊司所作《雨霖铃》,作者都是陈刘。 周至也知道了那一日醉梦楼后院所谓仙子临世的真相。 所谓仙子,就是此刻与陈刘登对的小姑娘。 不过,据他了解,这小姑娘曾是醉梦楼的馆伎,没有那等本事写出《如梦令》一词。 这一切,显然只能是陈刘在幕后操刀。 虽然他也没有想清楚为何陈刘会选择与姜沅在一起,但陈刘的才气,足以让人忽视这一切。 “书院之名,震烁古今,若有机会,我自然要去拜访拜访的。” 陈刘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于去书院一事,也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反正只被揭开一层马甲,萧解元的马甲只要没掉,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风波。 诗词可以惊世,却难以济世。 惊世之才可以吸引君子落座,济世之才便是圣人也愿与论道。 “如此的话,书院也随时为陈先生展开大门。当然,今日,我还有一件事情的。” “如何?” “我与这位姜沅小姐有师徒之缘。不知她是否愿意与我一同研学?” 姜沅愕然,陈刘也有些惊讶。 这君子莫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他还没开口,周至就直接答应了陈刘想要提出的请求。 “周先生整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第七十四章 菩萨出手,佛主亲临 “周先生不怕世人闲话?女子读书,入书院虽有前例,但仍是为夫子们不喜。” 结果来的简单,陈刘猜测出来背后的缘故。虽然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但终究不能这么简单地就将姜沅交给对方。 更何况,一同研学是什么意思?师徒就师徒,一同是什么意思? 陈刘的问题,其实也切中大梁的实际。 虽说书院后期已经并不介意女子修学,明空皇帝在位时,女子修学也一时成为潮流,但纲常伦理,仍然是许多人心中的恒古不变的真理。 姜沅要念书修学,得选择名师,高师,不能只因为陈刘的诗才而爱屋及乌。 “自无不可。细处难说,但书院规矩,可做君子之争,却绝对不能戕害他人,误人心境。” 周至细细说了几句书院的情况,陈刘认真听着,不时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姜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思有些乱。 “怎么了?” 陈刘关切地问道。 随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 姜沅拉着他的衣摆,摇晃了几下。 “不舍得?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会去书院看你的。当然,如果你不愿去,我来教也是可以的。” 陈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无非是觉得书院离家远,修学也并非一时一刻可以结束的。 她确实想念书,但更想要陪着她的公子。 于是,陈刘打算先吊着书院和周至。 “周先生,我们能否考虑一番?” “自然。” 周至确定了两人的基本态度,也不太计较。 他感应当中的师徒情分,确确实实落在了姜沅身上,想要收姜沅为徒的心思,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爱屋及乌。陈刘即使不上书院,他也会想办法收她为徒的。 毕竟周至这一脉文脉,是可以追溯到那位明空皇帝身上的。 这一件事谈罢,周至还递上了一份请柬。 “游园诗会,若是陈先生有时间,可以来此指教。” 陈刘双手接过请柬,并与周至作揖致谢。 游园诗会,陈刘也听到消息。 本来若是无事发生,他也会借此契机,助姜沅敲一敲书院的大门。 现在既然已经提前拿到了入学资格,游园诗会其实也非必要了。不过既然周至相邀,能去自然还是要去的。 结束这两件事,陈刘又听到了周至谈道: “今日的庙会,其实会有些不同。” “哦?” 周至见陈刘不知,也就解释了起来: “今日会来庙会的人会比较多,除了原本的灯盏烟火之外,有些人会有些小心思在今晚显露些许。” “监正都出面了,还有人想要出头。” “监正毕竟没有表态,更何况那个位置谁人能轻易予人呢?” “也是。” 两人持杯盏对酌,一饮而尽。 …… 没过多久,崔珏带着沐晨走了过来,说道: “命星已落,你算的并无缺漏。” “……” 陈刘再看向他们身后的宁无尘,原本精神奕奕的公子哥此刻已经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了。 一身的生气去了大半,双眼都已然无神。 “果真如此?” “应当如此了。” 那位苗裔姑娘按照崔珏卜算出来的卦象,已经十死无生。 换而言之,就是已然死去了。 宁无尘怎么能想到自己的一见钟情与单相思还没有见到第二面,就无疾而终,生死相隔。 陈刘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 毕竟他可以死而复生,甚至梦入天上白玉京,可却没有突破生死间隔的本事。 崔珏正打算将四枚青蚨古钱还给陈刘,可陈刘打算接下铜钱的刹那,其中一枚竟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从陈刘脚下滚到了宁无尘脚下。 “嗯……” 看到此处,崔珏突然叫住了众人,沉思了起来。 陈刘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于是赶紧问道: “怎么?难道没死?” “不,死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那师兄你咋咋呼呼个什么劲儿。” 正当崔珏打算说出自己的怀疑之时,不远处的湖边突然传来了扑通的落水之声。 有人落水了。 陈刘感知到这个声音,立马一个箭步跑到了湖边,随后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水当中。 “公子!” 姜沅连忙地跑到湖边,忧心地看着湖面。 不过其他人却不在意。 八品武夫,没有被水淹死的道理。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奇怪,这时间有些久了。 时间一久,崔珏几人也感觉到奇怪。 “不对啊,命格稳重,星辰平稳,分明半点危险也没有,怎么会耽搁这么久呢?” 他们也有些等不了了,打算下水探查。 不过,也正在此时。 大明湖湖畔周围与湖心小岛突然点起千盏明灯,照耀四方,犹如白昼。 一只带火的舞龙腾跃而起,在湖面之上不断地上下飞舞,火焰点燃空气,空气感染四周的气氛,引来了阵阵喝彩。 随后更有彩凤长鸣,道道流光溢彩,虎狮落爪,声声震啸山林。 一只老鼋托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从水下浮起。 老鼋驮碑,往往是天机显露的象征,祸福虽然难言,但往往能使天下之人瞩目。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一双男女坐在龟背上了。 “爹,是大哥!还有沈言姐姐!” 小豆丁一眼就认出了老鼋背上的人,拉着身边的爹娘就开始嚷嚷。 旁边的人自然不相信,但陈清两人却也看的仔细,不知道侄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崔珏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之人,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们两人并没有清醒,而是出于昏迷状态! “赶紧救人!” 崔珏踏水而上,却瞬间被数十座突然显现的法阵控住了一瞬间的身形,随后便被传送到了百里之外。 书院君子周至也立刻发现了异常。 这并非是他了解的情况。 “此地禁法阵!” 他看到了崔珏被强行传送的结果,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只得催动浑身的浩然正气,以儒家秘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他说出这一言的刹那,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周边的湖水。 不过与此同时,整个大明湖上空,有近百座法阵一一现形,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然而不足片刻,虚空中传来一声钟鸣,并随即一声呵斥。 “正法长存!” 法阵重新回归正常,运转之间,封禁整片天地。 周至遭受术法反噬,再吐了一口鲜血。 “花叶世界,梦幻泡影。” 神秘声音再次传来。 整片大明湖与湖心岛都恍如被一层薄薄的纱幕笼罩,外界的民众不仅无法得知里面发生的事情,甚至还能看到原定的烟花盛开,老鼋的碑文上刻着“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字样。 不过,帷幕之下,周至捂住口鼻,打算再施救之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随后又是一声钟鸣,四品的书院君子直接昏沉,陷入虚幻空间,无法自拔。 沐晨也没有任何办法,钟鸣再响,她也无力对抗。 在昏沉之前,她最大的疑问就在于,为何监正老师不曾出手。 这分明是二品的存在! 此时,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面对着东来佛祖,无悲无喜。 若不是顾及着长安安全,即使是燃灯古佛与接引佛祖的虚影浮现在天边,即使是东来佛祖亲身抵达摘星楼,他违反约定出手也在所不辞。 “手笔真大,废了一件佛陀法器将灵光运进来。不过,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三次约定不假,在京城出手,你们可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监正施主还请息怒。灵光菩萨出手并不在约定之外,并无不妥。至于灵鹫山之后也必然会为此致歉,给钦天监与大梁补偿。” 东来佛祖自然说着官话套话,不给监正留下口实。 “两个规矩,一个不能犯。我只出一招,其他的我们四个也试吧试吧!” 以钦天监为中心,一座巨大的法阵笼罩整片长安城。 一道闪光瞬间从九天之上落下,打中灵光菩萨的法相,让他身后的大光相出现了数道裂痕。 若不是危机关头,一只金铃飞出,挡住了监正这一击的最后力量,灵光菩萨的法相可能会瞬间凋零。 这金铃正是佛陀法器! 监正一招结束也不再出手,只是将三弟子刹那召回大明湖。 天上的法阵也随即变化,强行拖动除佛陀外此世间最为沉重的三尊法相遁入天外天。 他要以一敌三,看一看这灵鹫山的战力。 回到大明湖的崔珏发现场中的情况,立马便瞬移来到了灵光菩萨身前。 “菩萨好手段。” 灵光菩萨并没有回答,被监正差点灭掉法相,即使是他也十分难受。 监正一击,直接毁去他数十载之功。 此刻,他只想快刀斩乱麻,迅速虏走陈刘与陈沈言,将陈婉秋引至灵鹫山。 瞬间,两人身前的空间开始湮灭。 灵光菩萨强行驱动接近破损的大光相,又发出一声钟鸣。 崔珏在声音即将到达的瞬间,迅速掷出手中的青蚨古钱,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往灵光菩萨身后的大光相飞去。 随后他也瞬移至水面,掀起一阵波涛,形成冲天水幕,吸收掉了这一声钟鸣。 然而青蚨古钱却直接冲破了灵光菩萨的格挡,甚至在其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随后直接撞破了那轮本已残缺的大光相,带着一片大光相碎片,回到了崔珏手中。 大光明的破碎,导致灵光菩萨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土地瞬间沾染金色光辉,生出朵朵金莲。 同时,周至与沐晨也从昏沉中瞬间苏醒,不由得勃然大怒。 灵光菩萨却只是看了崔珏手中的古钱一眼,感叹道: “好法器。” “过奖。” 第七十五章 圣人降临,三方大乱斗 监正一击气压寰宇,天下间少有二品能接住他的一击,更何况还是以京城法阵为中枢出的手。 若不是佛陀法器阻拦,灵光菩萨不死也得半残。 至于那枚青蚨古钱,则全然是借了他法相不稳,心境有变的空隙方才得手,算是短暂地废去了灵光菩萨的大光相。 然而即使如此,二品菩萨,仍然不可力敌。即使是先后两次受创,崔珏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有可能稍稍拖延。 “施主若有四枚,方可挡我一挡。只此一枚,我便要带佛子和菩萨走了。” “不过这里是京城,与钦天监为敌,是要考虑地利的。” 远处钦天监摘星楼,在崔珏的呼唤当中降临一股泼天的气运,瞬间降临在崔珏身上。 他的力量瞬间向上翻涌,境界虽然难以拔升,但在修为上已经贴近二品的存在! 这便是钦天监借助大梁国运对本脉术士的加持。 然而,灵光菩萨却并不介意,也没有阻挡这股气运的意思。 此时,他的身后出现一圈淡淡的蓝色幽光,随后一只手探了出来,手中拖着一座小型的楼阁。 若是陈刘未曾昏迷,大概会高呼一声托塔天王。 不过这一刻,发挥他发声的是崔珏。 “伏昊!”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的这个名字。 这个原本与他兄友弟恭的同门大师兄。 当初他是钦天监无人不敬重的人物,此刻却成为了整座摘星楼无法提及的禁忌。 崔珏完全无法接受他的背叛,可事实就是他为了自己的想法舍弃了钦天监上下所有的人,包括对他爱护有加的师父、尊敬无比师弟师妹,还有…… “师弟啊,别这么大火气嘛,很久不见了。” “呵呵,我倒是希望你下地狱的好。” “那就不太善了。” 不再废话,崔珏御使接近二品的修为,制出青蚨古钱。 古钱划破空间,化为一道极光,切割而去。 “看来师弟找到成道之物了。不过今天师兄没时间陪你玩了,师父要是下来了就不好办了。” 那道幽蓝光门里的声音落下,手中的小楼阁瞬间就转动起来。 九重塔身,一层一层闪出光芒,一阵冲天的道韵瞬间击飞了飞来的青蚨钱,并切断了摘星楼对崔珏的加持。 道韵再转,楼阁飞天化作十丈高楼,镇压而下。 崔珏见此态势,只得运转全部修为,抵抗高楼的压制,护住身边的师妹等人。 “师弟啊师弟,二三品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你有些欺负人了。” 声音未落,却又有一只金色鱼竿打碎周边法阵的封锁,鱼钩钓住了那座不断下落的楼阁。 幽蓝光门中的伏昊看到那只鱼竿,也有些惊讶,说道: “不知是哪一位金杆阁下?” 月老祠上,有一身姿绰约的女子,一身黑裙裹身,坐在屋檐上,看着下面斗法的众人。 面对伏昊的问题,她也没有掩饰什么,回答道: “墨梅。” “原来是墨梅小姐。” 其他人不知,伏昊这个前钦天监大师兄还是知晓打杆人的情况的。 打杆人统帅的修为如海,不可忖度。 奉帅至灵鹫山与佛祖论道之时,伏昊也知道一些消息。 虽然东来佛祖三缄其口,但奉帅能安全从灵鹫山离开,本来就说明了一切。 奉帅之下,打杆人最简单的分类就是金杆、银杆与铜杆,以及无从知晓数量的打杆人情报网络。 铜杆八品,银杆六品,金杆四品,这是最低的要求。 而金杆之巅,有梅竹菊兰四位打杆人副帅,实力最低也是三品顶尖,而这位墨梅,乃是实实在在的二品!乃是奉帅之下,打杆人第一! “不知打杆人何时插手这些事了。” “打杆人的事情,何时要与你汇报了?” 冷漠睥睨的声音,让伏昊有些不舒服,但也并没有在意。 他有疑问的是,打杆人只关心涉及大梁江山安稳的事情。 虽然今日之事对大梁有些冒犯,但从核心来讲,还是佛门内部与钦天监内部的争斗。 更何况监正与奉帅,也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看来有些麻烦了。” 伏昊当机立断,直接以术法锁定墨梅,自己负责纠缠住她。 同时,私下传音灵光菩萨,让他速战速决。 这地方,终究是长安,即使有许多安排,但仍然随时有可能会有他们无法控制的意外。 此刻的墨梅,就不在他们的意料当中。 奉帅在北方谋划巫神,竟没有带走这位助力。 “善。” 大战一触即发。 伏昊与墨梅前一刻还隔着幽蓝光门,下一刻就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小小的湖水当中掀起滔天巨浪,半禅寺的数座庙宇,在这一瞬间刹那破碎,坍塌在地。 墨梅想起奉帅临走前的交代,丢下了一件处里的法器勉强护住半禅寺,随后强行近身,逼迫伏昊与自己转移战场。 灵光菩萨处,再次强行支起法相,与崔珏几人颤抖。 “禁佛门法相!” 恢复清明的君子周至不顾伤势,强行以四品修为撼动二品菩萨。 这一次,不仅是连连口吐鲜血,更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过,他这舍命一击,也让再度凝露起来的大光相再起裂纹,钟鸣声没有响起。 趁此时机,崔珏连忙近身,以青蚨钱划破空间,力图打破菩萨金身。 灵光菩萨怒喝狮子吼,阵阵巨大的声波袭向四面八方,湖心岛上所有四品以下之人,顺便被怒吼震慑,陷入昏沉。 四品以上的沐晨、崔珏,也感到一阵眩晕。 当机立断,两人先后咬破舌尖,强行清醒。 沐晨也随即射出几根带毒的破罡银针,若是能见血,菩萨也得耗费大半心神压制。 不过灵光菩萨似乎也知道厉害,凭空呼唤出几朵金莲,弹飞了银针,随后紧忙侧身,躲过那枚青蚨钱与崔珏另外掷出的八枚钱币。 这八枚虽然敌不过青蚨古钱,但却也是大梁货币的祖钱,气运庞大。 即使是灵光菩萨也不敢让期间的红尘气息玷污庄严的菩萨法相。 “四谛法空,八方寂灭。” 灵光菩萨将佛祖金铃丢至陈刘头顶后,立刻使出神通。 周遭的一切都被纯粹的黑暗笼罩,崔珏与沐晨都被拉倒了一处寂灭的混沌空间。 不过,灵光菩萨也一样被约束在这片空间之内。 “师妹,靠着我!” 崔珏赶紧拉住沐晨的手,将他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领域级别的能力,在这片空间里,就是灵光菩萨的主场。 若不是他先后几次受创,即使是崔珏这等三品术士,也最多做到自保,沐晨便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肉。 不过既然如此,他也仍然无法与轻易从这片空间中脱离。 “难道佛门还有后手?!” 崔珏没有猜错。 之所以灵光菩萨将他们二人拉入异空间,就是让潜在大明湖底的广力菩萨出手,带走陈刘与陈沈言。 空间之外,灵光菩萨拉走崔珏与沐晨之后,现场只剩下了呆滞的姜沅与宁无尘。 广力菩萨此时也从水面之下探出身来,四方的湖水宛如听其号令,任其驱使。 他看着糟乱的湖心岛,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佛陀开辟灵鹫山以来,这等情况可是第一次。 当年,即使是修罗王攻上大雷音寺,也没有这等场面。 三大佛主与监正在天外天斗法,二品术士与打杆人火并,灵光菩萨与崔珏沐晨纠缠,在加上自己与场外拖住大梁高手的势力,这果真是大乱斗! “果真是凶险万分。” 当初东来佛祖决定第一次出手就倾尽全力,果真打了大梁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凶险的很。” “谁?!” 感叹事毕,广力菩萨本来打算立刻带着陈刘与陈沈言远遁,却突然发现瘫倒在地的书院君子周至身上,一把戒尺竟是自己从他怀中飞了出来,悬空在广力菩萨对面,与之对峙。 戒尺身后,有春风千万凝露而成的一道中年儒生虚影。 不过,广力菩萨知晓,他并非是简单的儒生,而是当今书院的圣人之一,静心得意,春风盈袖的浩然书生。 “在下书院杜谨言。” “书院也要插手?” 这位浩然书生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书院不介手钦天监与佛门的因果爱恨。” 广力菩萨等着“但是”,自然也有“但是。” “但灵光菩萨打伤我书院君子,那书院就不得不出手了。” 广力菩萨自然知道书院遵循儒圣之言,凡行事之前,都需要找到正当理由。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不过杜先生并非亲身至此,怕是拦不住我。” 书院圣人亦是二品,这让广力菩萨有些为难。 不过杜谨言现在这个状态,却让他心里不是太忌惮。 他仅仅是春风化身,终究抵不得自己亲身至此。 “确实,我拦不住广力菩萨,但如果是儒圣要拦呢?” “?!!” 儒圣,那位即使比起道尊也不遑多让的儒家的绝对领袖。 即使说起这个名字,也足以让无数宵小震慑。 广力菩萨当然知道儒圣已经逝去千年,但他也知道,儒圣还有手段遗存在世。 “瞧你怕的,就是吓一下你。” “???” 第七十六章 智慧第一,慧明界 广力菩萨实在没有想到,来自儒家书院的圣人,竟会如此无聊。 不过虽然他如此说,广力菩萨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施主很会说笑。” “真假参半,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外人眼中的道理互呛,实则却是两人大道的暗自碰撞。 书院与灵鹫山都远离长安,两人都占不到地利。 两人于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说是旗鼓相当,自然就是广力菩萨输了。 毕竟广力菩萨是真身,杜谨言是化身。 “不愧是书院。” “承让承让。” “……君子谦己与人。” “可我不是君子,是圣人啊。” 佛陀在上,这年头书院圣人还能塌房的? 不过总而言之,广力菩萨虽然实力不及杜谨言,但这位圣人的力量没有依托,仅凭那把戒尺坚持不了多久的。 化身对真身,优势在我。 “醒来了。” 杜谨言没有理会广力菩萨的小心思。 他一指弹在君子周至的眉心,身上纯正的浩然气替他抚平由于强行施法导致的天道反噬。 只不过这一指弹得有些厉害,直接就让周至的眉心红肿起来。 “哎哟,劲儿用大了。” 所以,周至最后并不是被治疗好,自然醒转的,而是痛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杜谨言,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摸了摸眉心的红肿,先端端正正地给杜谨言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先生。” “嗯。” 杜谨言摆了摆手,随意受了这礼,并让他免了这等事。 行礼完毕,周至也直接问道: “是不是您打的我?” “瞧你说的,我会打你吗?来来来,见过这位灵鹫山大雷音寺的广力菩萨。” 这位书院圣人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把话题转移到了已经看呆的广力菩萨身上。 周至见了,也是吃了一惊,先前分明不是这一位菩萨的。 “先生,您不是说二品高手很少见的吗?怎么又来一个?” 杜谨言上去就是对着周至后脑勺一巴掌,说道: “我又不是说没有。今天就这个湖边,二品就有四五个,外面其实还有,天上还有一品对决。大梁、北蛮、佛国、东北密林、十万大山……整个天下大半的高手直接来了一个群英荟萃。” “先生,君子动口不动手!” “所以你不能动手,我能动啊!都说了,先生是圣人,不是君子。” “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是吧?” “君子慎言啊。” “……” 广力菩萨终究不能任由他们师徒二人插科打诨,拖延时间。 他直接一步踏上了水面,往那驮着石碑与陈刘二人的老鼋瞬移而去。 杜谨言也瞬息而至,不再如春风拂面,而是大鹏乘风,隔在广力菩萨与陈刘之间。 “菩萨要不先喝杯茶再聊别的?” 不再废话,广力菩萨直接御使大明湖湖水掀起巨浪波涛,向那书院圣人卷去,想将其吞入水中。 作为回应,湖面上的春风化作漩涡萦绕在杜谨言的指尖,随后不断压缩充实,一指点出。 春风宛如化作利剑,一指劈开了潮水的巨浪,浪花片片不占身。 “不知施主还能有多少春风。” “风?你应当看了看大梁萧解元的策论,有空气就可以有风。他说这叫作空气动力学。” “……” 广力菩萨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山门呆的太久,这大梁的所有人已经与他熟知的状况全然不同了。 无从适应,只能不去适应。 “八部龙众,听吾号令,护卫周身。” 一声敕令,数道金光闪烁,随后便有数只金龙从金光当中腾飞而出,盘旋护卫在菩萨周围。 “叫人是吧,我也叫。书院众人何在!” 一阵沉默。 随后天边飞过一只纸团,砸到了杜谨言头顶。 打开一看,他骂了一声娘,随手丢了。 随后只好自己去碰一碰这个套了乌龟壳的广力菩萨。 湖边的周至捡起那个纸团,纸上写道: “没空,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周至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书院最受欢迎的圣人,人缘真好啊。” 那一边的战斗周至也无从插手,他只好扶起昏沉的姜沅,随后帮她祛除灵光菩萨大光相的影响。 她恢复清明的刹那,便叫喊着陈刘的名字。 “冷静冷静。” 周至连忙用气帮她稳定心境,慢慢让她平静下来。 “你家陈刘还在老鼋背上坐着。” 顺着周至指的地方看去,姜沅见到了静坐在陈沈言旁边的陈刘。 至于那漫天飞舞的金龙与愈发狂暴的风,她是半点都看不见。 “公子是怎么了?” “不清楚。不过看到他头顶的那串金铃了吗?那东西在压制着他的心神。” 然而他猜错了,金铃仅仅勉强与那枚戒指对抗就已经无暇他顾了。 至于陈刘的昏迷,是其他的原因。 他和陈沈言二人的神魂,此刻被困在一处神秘的空间当中。 “麻了,又中招了。” 陈刘看着身边陌生的情景与好不容易控制住的陈沈言,心里悲怆几多。 他当时入水之后,立马就找到了落水之人,正是沈言。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落水的,但陈刘的第一反应自然还是赶紧将她拉上岸。 谁知道…… “有点甜……怎么感觉我什么时候尝过。” 陈沈言缠到了他的身子上,长腿环住了陈刘,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正当陈刘以为这小东西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刹那,嘴里变得有些甜甜的。 有个很小巧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嘴里,一双纤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 陈刘又不是圣人,当然是享受这滋味。 当他意识到坏了的瞬间,一只金铃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随后两声钟鸣,他与沈言就被卷到了这处空间。 落入这片空间的陈沈言,却还是那般饥渴难耐。 陈刘只好拿出了剩下的四枚青蚨钱,简单地控住了她的四方位置,禁锢了她的身形,免得她胡闹。 “陈刘,你不会不行吧?婉秋卸下心防了你不上,我都投怀送抱了你还不敢?” “是是是,姑奶奶,我不行,我不行好吧。” 他终究不好把沈言的嘴也堵了。 一来没有趁手的工具,二来这样做就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死变态了。 他只好坐在旁边,回想了片刻嘴中残留的甜甜味道后,赶紧摇了摇头,默念清心咒。 至于陈沈言在旁边如发情的小猫一般叫嚷,他就只能眼不见为净。 上次梦入仙境是福,这一次可就是灾难了。 毕竟之前还有戒指、老人家、少年道士、算命先生指引,他这一回只能靠他自己了。 虽然他肯定外界的崔珏肯定会在找办法救他,但对方敢在京城出手,并且现在还没有结果,就显然不是好对付的了。 “沈言,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不带着我吗?你好狠心啊。” “……” 陈刘忽略了陈沈言的发言,自行走远了。 这片空间是一处荒漠戈壁,没有草木花鸟,更没有任何的其他生物。 他不知走了多久,所见到的都只有枯燥乏味的沙粒。 “不给活路的吗?不是说好阵法世界总得有个生门的吗?” 一怒之下,他踢飞了一只石子。 这石子带出了一只镶嵌有各色宝石的铜灯。 “……” 陈刘走过去,拿起了那盏铜灯,鬼使神差地擦了擦。 随后一团蓝色的烟雾从铜灯中冒了出来,最后出现了一个黄皮肤,大概四五岁的光头小孩子。 小孩子刚出来就对陈刘说道: “我能……” “你能实现我三个愿望是吧,我要长生不老,天下无敌,然后再来三个愿望。” “……” 小光头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解释道: “施主,你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回答正确,我能提供你出去的方法。” “果然是佛门……你是谁啊?” “我是文殊菩萨的法宝,宝殊,是这座慧明界的器灵。” 陈刘真是受够了。 这劳什子的佛门怎么又来了。 天天逮着一只绵羊薅,很烦的好吧。 不过,听到文殊菩萨,他心情又好了一些。 文殊菩萨,无论是今世还是前世,都被誉为佛陀之下智慧第一。 前世每逢大考,许多人都是要拜文殊的。 当然,陈刘心思多,所以他既拜了文殊菩萨,也求了文昌帝君。 不过大概因为两位神灵分属不同教派,交涉不便,便都以为对方做了这事儿,所以也就都没有保佑陈刘,使得他考试落榜,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社会打工人。 当然,陈刘也知道,平日不努力,遇事求人刚,本就不可能。 “文殊菩萨可在灵鹫山?” 宝殊摇了摇头,说道: “菩萨已经消失多年了。” 陈刘似乎看到了宝殊心中的神伤,这所谓的器灵早已经与真人无异。 “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菩萨离开前嘱咐我好生照看慧明界,我不能出去。” “那你想找他吗?” 宝殊犹豫了许久,还是回答了一句: “想。” “那你放我出去,我保障帮你找到文殊菩萨的消息。” “不行,你必须答对三道题目才行。” 第七十七章 祖师与文字障 “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陈刘左劝右劝,终究还是无法让宝殊放弃原则。 “这是文殊菩萨定下的法则,唯有智慧之人可以走出慧明界。” 翻越规则的努力失败,陈刘只好摆摆手,让宝殊将题目说出来。 宝殊点了点头,随后头上浮现出一座青色莲花,花中有一本霞光异彩的经书,乃佛门波若经。 经文翻动,最后停滞在其中一页,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天边幻化出题目: “舍身供神灵,化作千里明。一心贯始终,为人尽虚空。” 这一题并不难,陈刘思考过后,直接回答出了“烛火”。 波若经认可了这个答案,随后又出了第二题,仅四个字: “何为佛法。” “……” 陈刘愣住了,这难度跳脱的有点大了吧。 他看向宝殊,质疑着这出题的公正。 宝殊看着这道题目,也有些诧异。 这等大道所指,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宝殊沉默片刻之后,看向了那本波若经,似乎在与它交谈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面露难色,却只能对陈刘说道: “这确实是施主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的建议是让文殊菩萨去找道尊,问一问何为道。道尊都自认为自己说不清道,我又如何能说的清佛法?” 这个意见宝殊也相当认可,不过这题目是慧明界与波若经共同做出的决定,也就代表着文殊菩萨的意志,他也无从改变。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一人一器灵开始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念念无相,念念无为,即是学佛?” “观法如化,三昧常寂?” “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 陈刘一连抛出十几句佛门箴言,却都没有得到认可。 一路走一路说,陈刘带着宝殊又回到了沈言所在的地方。 陈刘继续死磕,宝殊则看了看精神失常的陈沈言,说了一句: “这位女施主很是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她似乎并非整体。没有道路显化,仅有术法之器,便是三魂七魄,竟也只有欲念一魄存在。难怪心神有异,行为有偏。” “你说她啊,她是你们灵鹫山的白莲菩萨。” 听到宝殊说话,陈刘也便随口答应了两句。 这个消息,却让宝殊既恍然大悟,又十分震惊。 “白莲菩萨为何会变成这样?当年她与文殊菩萨可是相当交好的。” “你不知道?” 这让陈刘有些诧异,这不是整个灵鹫山都知道的?于是陈刘便给宝殊一点点解释着。 “不对,佛陀不会是这种人。一定有什么其他变故。” “谁知道呢?” 宝殊由于早就驻守慧明界,已经对灵鹫山的种种并不知晓。不过在他的记忆当中,佛陀修为虽然处于这片天地的顶点,但向来和蔼可亲,对各种事情包容度都极深。 即使是那名剑客有错,他也绝对不至于株连白莲菩萨。 看着宝殊陷入纠结,陈刘也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在找到第十颗莲子之前,即使是婉秋和沈言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遑论他一个外人了。 硬要分析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证据的分析,现在对探索真相也无济于事。 “你有办法让这位姐姐冷静一些吗?” “可以。借助慧明界的力量,我能让菩萨暂时克制住欲色魄。” 宝殊头顶的青色莲花散发出点点霞光,飞至沈言的灵台之上,又潜入她的心湖当中,帮助她抑制住了由于这一魄入内导致的心神失守。 不过,陈沈言醒转之后,立马想起了在大明湖湖水当中发生的种种,霎时间陷入了自闭当中。 她的眼睛盯着陈刘,像是要喷出火来。 算天算地没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被陈刘给上了。 原本她还以为怎么讲也是婉秋沦陷的。 谁知道灵鹫山居然化了大代价,在湖水当中藏了一颗代表欲色的莲子,她一时不慎中了招。 “我真想把你给阉了。” “那你可真心狠,刚才还说要投怀送抱的,转眼就不认人了。沈言,这可是你主动的哦。” “啊啊啊啊!该死的陈刘,你有本事拿开这几颗破铜钱,我掐死你。” “你都要掐死我了,我还拿开,我不是脑子有坑?” 两人在这里互呛,没什么经验的宝殊插了一句: “菩萨和陈施主的感情可真好啊。” “你闭嘴。” 无端被陈沈言骂了一句,宝殊有些无辜。 难怪当时文殊菩萨每次见了白莲菩萨的另外一面,回来之后都会头疼。 …… “我知道答案,你放我出来。” “你告诉我答案,我再放你出来。” 原本陈刘已经不打算理会沈言,却没想到当他再度思考那个劳什子的大题目时,陈沈言突然开口,说她知道答案。 宝殊并没有制止。 文殊菩萨立下的规矩当中,并没有讲不能团队合作。 只不过这团队,有点不团结。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忠厚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真面目了。” 陈沈言身不能动,只能说着脏话,越说越气,最后被气出了两滴眼泪来。 平生没有见过这等情况的陈刘,见不得眼泪。 最后自然是左右无奈,捡起了放在地面的四枚青蚨钱。 陈沈言当即就想冲上去给陈刘两下,然而怎知婉秋所制的泥人身如此逼真,坐久了站起来腿直接一麻,当即就倒了下去。 意料当中的公主跌倒王在子怀里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因为陈刘不仅没有去接,还后退了几步。 若不是宝殊于心不忍,控制慧明界的气托住了陈沈言,她今日就要脸部着地,摔到沙砾当中了。 “……你大爷的陈刘,双标是吧。对婉秋温温柔柔,对老娘这个样子。妈的,小宝子,给我制住他。老娘今天就要霸王硬上弓!” 菩萨没有菩萨相,反而变得泼辣无比。 宝殊左右为难。 他既不好拒绝白莲菩萨的吩咐,又不可能放任他们在慧明界发生那种关系。 只好说了一句: “风好大,菩萨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 “……宝殊小师傅,你是懂装聋作哑的。” 陈刘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在自己身边放上了那四枚青蚨钱。 画地为牢,至少沈言没办法进来闹了。 闹了半天,陈刘赔了半天的不是,她才终于气消。 毕竟外界的情况,他们还一无所知,必须早些从慧明界出去。 “所以这种问题,你真的知道?你这是要超越佛陀的水平啊。” 陈刘对陈沈言所说可以解决何为佛法问题的话语很是感兴趣。 “你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其实佛性挺足……难怪你这个小东西能成为第四佛主……还给了婉秋。不过这题目的回答并不在于解决这个问题。就像你说的,佛陀、道尊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文殊他即使号称智慧第一,也无法解决。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在陈刘与宝殊的错愕当中,陈沈言直接拿下了那本波若经,随后撕下了这一页,问题自然消散。 慧明界与波若经都认可了这个答案。 “……这……” 此刻,连宝殊都凌乱了。 不过,陈刘思维比较快,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他尝试地问道: “所以这一题并不在于问题的答案,而是希望回答之人能打破对佛陀与道尊的崇拜,打破文殊菩萨定下的规则束缚,走出自己的路?” 佛陀曾言世间十万八千法,即使是他也无法穷尽。 道尊也曾在经文中说过道,“强字之曰道,强名之曰大。” 真正的天地变化的无数玄机,即使是道尊的三千文也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 陈沈言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悟性不错,但只是半对。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文字。” 她说话只说了一半,希望能从陈刘嘴里得到其中的解释。 陈刘思考一二,犹豫过后,吐出了三个字: “文字障。” “难怪婉秋这么快就被你攻略了,果真有些本事的啊。没错,就是文字障。无论是道家的道法、释家的佛法还是儒家的礼法,经典传承往往都是利弊两端。它既让各家的道理传承了下去,同样又束缚住了后人的思维。其一是你之前说的,后人往往认为前贤写的东西后人就没资格改正,圣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奉为圭臬;其二就是文字障,天地的道法是难以全然以简单的文字概述的。若说天地为十,文字写下可能就只有十之六七,甚至更少。道尊的三千文如此,佛陀的法亦是如此。” 对陈刘的聪慧,沈言也颇为赞赏。 至于是不是借助前世的记忆,那就不是她能知晓的了。 她接着说了一句: “若是心中还有放不下的偶像与崇拜,那它会化作修行路上无解的业障。各派祖师爷如此,文字亦如此。” 这是当年文殊菩萨讲给白莲菩萨的原话。 陈刘也顺着说道: “若是认为道尊、佛陀、儒圣在前便止足不前,那未来只能是文化凋敝,一代不如一代。若是认为经典当中就是世间真理,那便永远无法跳脱出文字的界限,窥探更为宽广的大千世界。” 第七十八章 灾星出世,巴蛇吞龙 “没想到沈言你整天看话本小说,居然还懂这么呢。” “小宝子,智慧剑呢?我要砍死他!” 智慧剑,乃是文殊菩萨的至高法器之一,可斩断世间一切禁锢与烦恼,为破禁与破妄神器。 沈言她看出了陈刘那四枚青蚨钱也是相当强劲的红尘法器,不过若是有智慧剑在手,便有自信打破他的画地为牢。 “菩萨,智慧剑被主人带走了。这里只有波若经与我。” 沈言无奈,现在这个情况她还真没有办法无损破除青蚨钱的禁制。 陈刘见她无法,便问了问第三道题目。 “第三题不是文斗,而是要与我打上一场。” 待两人争吵结束,宝殊也说出了最后的一题,并给出了解释: “佛陀为护法卫道,也要做狮子吼。智慧的传承与持久也需要力量的加持与保障。” 而关键的问题,陈刘也问了出来。 “你是几品实力?” “慧明界内为三品。” “那我们放弃了,当邻居吧。” 三品,他们如何来打?拿头打也打不过啊。 莫说两个八品,两万个八品也堆不死三品高手的。 宝殊听到这里其实也有些犹豫。 在文殊菩萨的计划当中,原本计划的是在灵鹫山大雷音找对等的沙弥僧众来对战慧明界困住的外道。 不过现在,文殊菩萨消失,宝殊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情况了。 “菩萨说过,一往无前的勇气胜于横压一切的修为。” “说的不错,但如果差距过于巨大,不会有半分胜算,也就不再是勇气,而是鲁莽了。” 正在三人陷入难题的时候,慧明界整个小世界突然之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撞击,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 此时,大明湖湖畔。 四方的百姓不知真相,还在欢呼着湖心的烟火表演。 里面的二品高手,也默契地控制着对决的手段。 钦天监一方自然不愿意伤及平民,佛门一方一来也是如此,二来不希望与大梁彻底决裂。 “先生,您好像有些不太行啊。” 周至在旁边看着湖心上杜谨言与广力菩萨的对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至于身边的姜沅,已经在他的三言两语下,拜他作了师父。 无它,周至只说了一句: “你还希望以后他遇险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这句话瞬间击破了姜沅的心防。 似乎从醉梦楼相识以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刘在为她操心。 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救出了她的娘亲与弟弟……而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替他做过…… 周至说,她有成为儒家修士的条件。 于是,姜沅坚定了去书院修学的决心。 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以后公子遭遇危机的时候,她能帮他。 湖面上,杜谨言与广力菩萨的战斗也已经逼近白热化。 其实广力菩萨说的没错,他这缕春风化身再如何也无法长久,拖延下去必回消散。 特别是边上那个说风凉话的,气的他肝疼。 “有你这么说先生的嘛!” “圣人言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至的功课修行地很是畅快。 杜谨言随之挥出一掌,把广力菩萨打退,随后传音周至: “我出手缠住广力菩萨,你救走他们!” 周至暗暗点头,嘴上的风凉话也没有停止。 随后,天地之间的气体不断向杜谨言汇聚而去,化成一道旋风,将广力菩萨拉扯到这个风之领域当中。 见势不妙,广力菩萨也立刻运转金身,将八部天龙众的护卫开到最大,强硬地撞向杜谨言。 周至趁此时机,也立刻飞身向前,奔向那老鼋背上的陈刘两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抓住两人的刹那,天地突然一震。 星空之上,天狼星大盛,红芒辉映诸天。 一颗包裹烈火熔岩的流星从天外下坠,彗星袭月。 天外天外,监正与三位佛主同时停手,各施手段打向那颗烈火星辰。 与此同时,书院文庙、道门各处祖山,也有强力攻击接踵而至。 最后,烈火星辰偏移,坠入南海,掀起百丈巨浪,震杀无数生灵。 “裴无将,回来了。” 无数名山古刹,大门大派,各家名宿都发出感叹。 可他们却都不敢出手,除钦天监、佛门、书院与道门外,天下少有人敢与裴无将争斗。 他可是当年与道尊、佛陀争锋的存在! 星辰之变,镇住了天地运转一瞬,也让杜谨言的春风化身停滞了片刻,广力菩萨把握这个时机,瞬间幻化真身。 一只通天的金龙从大明湖中跃出水面,一口衔住陈刘两人,瞬间飞至九霄云外。 杜谨言晃神过来,也终究只能来得及飞出一片柳叶,希望拦他一拦。 然而广力菩萨硬接二品的全力一击,流下一道金色的血雨,也不愿停留,瞬间从长安逃窜。 与此同时,伏昊也马上摆脱打杆人墨梅的纠缠,收下那座楼阁之后也迅速离开。 灵光菩萨从混沌时间中出来,法相虽已破碎不堪,但他仍然解决了崔珏两人,但他不敢在此杀掉监正的徒弟。 于是他只是挥袖将两人甩出,随后自己借助伏昊掩护,逃回灵鹫山。 天外天,监正大怒,神镜飞出,强行破开东来佛祖的法相,打飞佛祖,逼迫他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下落,被京城法阵迅速吸收,化作灵雨,落入长安,没入大梁气运。 “监正好手段。” 三位佛主不再犹豫,也立马收拢法相,借灵鹫山之力,接住监正的下一击后,远离了长安。 监正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冷笑了几声,随后一步退回了钦天监摘星楼,崔珏两人也被他接引了回来。 至于大明湖湖心岛,只留下了书院的杜谨言、周至与姜沅,打杆人副帅墨梅,以及完全没资本参与到这场惊变的宁无尘。 “裴无将……真是多事之秋……那个人就是你说的诗才?” 杜谨言出师不利,心情自然不爽,但裴无将的出现,实在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当年为了驱逐他,可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现在他回归,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天下大乱。 不过这个事情以后再管,杜谨言也不愿意让弟子承担这等压力,只与他谈了谈陈刘。 “嗯……本来是打算将他吸纳入书院的。” “可惜。” 砰! “先生你干嘛打我!” “谁叫你说先生不行的。” 随后春风消散,杜谨言也退场了。 周至拜别书院圣人,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姜沅。陈刘被人虏走,算是破去了她人生大半的希望。 姜沅蹲在地上,将整个脑袋沉默地埋在双腿上。 听着绝望的啜泣声,周至手足无措。 此时,打杆人副帅墨梅竟走了过来。 她犹豫了片刻后,对姜沅说道: “别担心,陈刘不会有事的。” 姜沅抬起头,泪水充满了眼眶,声音颤抖着问道: “真的。” “嗯。” 此时,千里之外,化身金龙的广力菩萨穿梭进了异空间内,飞速地往灵鹫山奔袭而去。 只要抵达大雷音寺,天地间就没有任何力量能从佛祖眼下夺人。 不过,意外总是恰如其分地到来。 广力菩萨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白龙。” 即使他明知事情紧急,却仍然为之一滞。 不远处,正有一位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的中年和尚,面色柔和地看着广力菩萨。 他看到这熟悉的身影,也情不自禁地喊道: “师父。” 不过,随后他也立马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师父既然叛逃灵鹫山,他们之间的私谊就断然不能影响灵鹫山的大业。 广力菩萨强忍心酸,飞向另外一侧。 不远处的玄真法师也不追,只念了一句佛号,便不再说话。 远离的广力菩萨突然又发现一根通天铁棒向虚空捅来,知道自己决然不是铁棒主人的对手。 狠下心来,他只好往西南逃去。 西南,是十万大山的所在。 虽然他知道了师父和大师兄的用意,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期待灵鹫山能有应对之策。 灵鹫山确实也如他所想,想过昆仑山与傲来国的反应。 东来佛祖本来想要韦陀菩萨迅速回山,然而龙虎山天师竟亲自邀请他上了龙虎山谈经论道,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监正此时又是打着三大佛主离开灵鹫山,他就驾临大雷音的打算。 普贤菩萨驻守阿修罗界,断然没有请来的可能;光明菩萨仍在闭关养伤,文殊菩萨…… 他只能让迦楼罗菩萨驰援十万大山。 “迦楼罗,你我看来又得好好较量较量了。” “没想到你真的没死!” 然而迦楼罗终究遇上了他的老对手,妖师鲲鹏。 两人均以极速闻名,一时之间也无法摆脱对方。 十万大山五百年前曾被佛门打败,不仅无数妖族被强行收入佛国,而且大半的的高手也都屠戮殆尽。 当年鲲鹏分明被东来佛祖打落,却没想到并未死去。 广力菩萨此时也感觉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虚空盯着自己,立刻加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吞天兽的啃食,然而却没有躲过另外一劫。 一只巨大的巴蛇张开巨口,竟一口将金龙吞入腹中。 巴蛇腹内,自成空间,瞬间就将陈刘两人与金龙分离。 不过巴蛇此举也同时触怒了陈刘头顶的佛陀金铃,它震动铃身,瞬间停滞了虚空,随时就可能破开这处空间,将巴蛇开肠破肚。 正在此时,一幅画卷在其肚内空间缓缓展开,金铃也感知到它的出现,于是只是带走了广力菩萨,退回灵鹫山。 巴蛇与吞天兽也遁入十万大山,消失不见。 除却仍然在较量的迦楼罗与鲲鹏,这场对决突然落幕。 第七十九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西域佛国,灵鹫山,大雷音寺。 这一次的对决让东来佛祖意识到,虽然佛国明面上的高端力量几乎断层式碾压各方势力,但终究不可能与天下为敌。 真当大梁、十万大山、书院与佛门叛逆联合起来时,即使他们未曾显现全部实力,但强如灵鹫山也难以招架。 不过,东来佛祖知道失败的核心仍然在于监正。 佛陀闭关,他们需要三位佛主之力才能勉强牵制住监正。 若是监正不在,没有妖主坐镇的十万大山根本不敢从深山当中显露一丝身形,更别说面对面地埋伏迦楼罗与广力二位菩萨;佛门叛逆也不敢露面,道门只要仍然分散也不是佛门的对手。 至于打杆人…… 奉帅被牵制在北蛮,即使梅兰竹菊四位副帅都在大梁,佛门也有千种万种手段瓦解打杆人大半的势力。 “终究要先找办法解决到监正。” “时机未到。等时机成熟了,即使强如师父,也难以对抗大势。” 东来佛祖对面,正坐着把玩着楼阁法宝的伏昊。 他所谓的时机,也是他叛逃出钦天监后的赌局。 筹码嘛,无非是整个天下。 东来佛祖也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但他心里也已经有了计量。 单靠伏昊并不符合佛门的利益,他要想一想这天下还有多少势力能够与佛门搭成统一战线。 当然,其实也还有另一种手段,那就是超品。 如果他的实力能成为第二个佛陀,这普天下的一切难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 与此同时的钦天监摘星楼,崔珏也正站在楼顶与监正一同吹着微风。 “师父,陈刘果真会没事?” “说不清楚,但应该性命无忧。” 从监正那里得知了大战落幕的最后结果,崔珏有些唏嘘不已。 钦天监、佛门甚至打杆人、书院如此大打出手,最后得利的竟是十万大山的妖族。 监正说性命无忧,那便是性命无忧,终究让崔珏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等会还得给姜沅说上一声,顺便和宁无尘交待最后变化后的死卦,寻求他自己的想法,以求有始有终。 “不过不是五百年前佛门荡妖之后,十万大山就不成气候了吗?” “四个二品,成什么气候?” “也是。” 自从妖主被杀,十万大山便没有了一品高手坐镇。 即使有四位大妖,也根本无法与佛国争锋。 评判一个势力是否为绝顶势力的一条硬性标准就是是否拥有一品高手。 再如何垃圾的一品也不是绝顶的二品可以比拟的。 “所以妖族虏走陈刘的目的是?” “你六师弟在那里。至于其他的,得你自己来猜。喏,这个给你。” 监正丢出了三枚青蚨钱给崔珏。 “给我了您用什么?” “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不过之前三枚不成事,你既然有机缘得到陈刘那一枚,便可以用此四枚作为二品的成道契机。” “这样啊。” 心目中监正师父的位置突然被拔高了不少。 师父虽然经常坑弟子,但在大多数时候还是为他们准备好了很多的。 “对了,你和沐晨的事什么时候往前进一下?钦天监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今天天气不错……弟子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 每当聊到这个事情,崔珏总是仓皇逃窜。 监正摇了摇头,随后默默地看向西南方向。 “若是真的有意外,十万大山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当陈刘苏醒时,他正躺在竹屋的一处藤椅之上。 “这是哪?” 没有人回答他,他此时只感觉腰酸背痛,口干舌燥。 前一刻分明还在慧明界里与宝殊大眼瞪小眼,思考着如何靠两个八品小废物对决三品高手并取得胜利,下一刻就陷入了昏迷当中,满目黑暗。 他突然反应到,陈沈言不在房间里! 他连忙扶着竹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打算去找她。 打开竹门的一瞬间,原始森林的面貌尽窥眼底。 他站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巨大古树上,俯瞰着周遭的一切。 沟谷、河流、丘陵、高山,山河相间,纵列分布。 葱郁的草木,七彩争艳的花朵,更有各色的蘑菇菌丛,点缀山林。 飞鸟虫鱼,虎豹豺狼,飞禽走兽,随意投其爪,振其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过,陈刘只能确定一件事情。 “要是从这里摔下去,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你醒了?” 正在此时,古树的树冠上,有一声极具魅惑却又威严的女声吹向陈刘的耳边。 不过,由于恐高,他并不敢抬头看去。 陈刘死死地抓住房间的大门,才稍微感觉到一点安全感。 强压住内心的恐慌,回答道: “阁下是?” “没想到我们的大才子还恐高呢?” “……” 陈刘不愿搭话,只好以静心咒稳定心神,慢慢地松开了大门。他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却在不停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怎么,不愿说话了?我们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你从佛门手里抢下来的,不道一声谢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不理人了?” 听到这句话,陈刘心中也有了计较。 不过,他并没有回复这个神秘女子的话,只是生冷地问道: “与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你说她啊。她身上竟然有那么重的佛门气息,实在是令人作呕。不过她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当然是赏给手下玩完之后,随便找个地方杀了,埋了。” 陈刘摩挲戒指的手指为之一滞,不过片刻之后又沉稳了下来。 既然对方没有杀他,就断然没有碰沈言的道理。 若是她真有意外,陈刘只要能活……无论是谁,他必将让他百倍奉还。 树冠上的神秘女子见陈刘没有反应,继续说道: “可惜那女子手中还死死攥着四枚古钱,眼神坚毅,好像在等着心上人来救她呢!” 四枚古钱,正是慧明界震动之时,陈刘塞在陈沈言手里的青蚨钱,希望借此能保护她的安全。 “可惜了,那古钱虽然厉害,可终究是死物。她被玩弄的时候,哭的可伤心了,叫喊着,挣扎着,却终究没法挣脱。早知道她这么有滋味,就好好圈养起来当个宠物,没事的时候牵出来玩一玩的。” “你激怒我有意思吗?” “怎么?不信?那给你看看她死前的画面欣赏欣赏也不是不行。” 那神秘女子单手一挥,陈刘眼前竟真的出现了沈言被凌辱与杀害的画面。 泪水与血水布满,沈言无用地挣扎,手中死死地攥紧那四枚古钱。 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褪去衣裳,无数双脏手玷污她圣洁的身体。 没有人给予她希望,最后的结局只是被玩弄过后一刀斩去头颅,弃尸荒野,化作孤魂野鬼。 陈刘目眦欲裂,摁在青翠的戒指上,竟按出了血来。 血水渗透进戒指内部,它感知到陈刘的情绪过后,绽放出乌黑的光芒。 “咦?” 神秘女子看着陈刘的变化,起了兴趣,便没有出手打断。 可结果却让她大为吃惊,她的灵觉当中瞬间失去了对陈刘的感知。下一刻他竟出现在了神秘女子的身后,冷漠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知道是假的。不过你既然想激怒我,我便给你看一看激怒我的后果。” 陈刘单手扼住她的喉咙,又钳制住了她攻过来的右手手腕,随后用力一甩,神秘女子的头颅便与大树的树干发生了一次亲密且激烈的接触。 不过,她也是这片天下的绝顶高手,立马旋开手腕,凭借强横肉身强行从他手中挣脱。 随后飞出树冠,悬空在虚空当中,死死地盯着陈刘。 “你到底是谁?!” 八品能有如此潜行手段,她是断然不可能相信的。 他的所施力道与修为虽然不重,可但凡有一把杀器,有杀心,他刚才确实有机会重创自己。 “我?你认不认得我我不关心,不过你如果要步太俊的后尘,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你究竟是谁?!” 太俊,乃十万大山前任妖主之名。 “台词能不能有些变化啊。算了,时间不多,先收拾了你。” 神秘女子分明发现陈刘仍然不过八品修为,但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危及生命的危机感。 他身上出现一股绝对上位者的气概,足以镇压世间一切。 而陈刘也正式出招,他拿出了怀中的紫金朱笔,在虚空中随笔勾画符箓。 看到符箓的片刻,神秘女子惊呼一声: “太清镇妖符?!” “聒噪。” 此时的神秘女子已经不再有任何对抗的想法。 她连忙掷出怀中的山河社稷图,打算抵抗住这一击。 不过陈刘却只是轻笑一声。 “螳臂当车,晚了。” 陈刘手中的戒指自主挣脱开来,随后直接将山河社稷图撞开。 此时,符箓也勾画结束,以无法描述的速度瞬间击中神秘女子的眉心。 她的修为立刻被这符箓压制,竟直接从虚空之中坠了下去。 最后,这个明显不是陈刘的陈刘判断这人还有用,就接住了她,将她随手丢在了古树的枝干上,感知着天地的变化,随后感叹了一声: “果然,待不了久的。就那么一次机会,给这小子用到了这上面。算了算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少年意气。” 随后,陈刘身上的无上气质瞬间消散。 青翠戒指随即回到了陈刘手上,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符文,随后潜入掌心,消失不见。 第八十章 契约 太娲,乃是十万大山前任妖主的唯一子嗣。 她修为虽仅至二品,却也被大半妖族拥护,成为代理妖主,执掌妖祖传承下来的至宝山河社稷图。 拦截佛门后,她吩咐妖族高手应对好佛门的反扑,随后便回到了昆吾神木,等着与陈刘商讨事宜。 不过现在,这位代理妖主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的一身修为竟被人封印大半,连至宝山河社稷图也被对方牵制,难以回援。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她开了一个过火的玩笑。 “你现在能和我好好说话了吧。” 陈刘将随身携带的黑斩刀搁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那里还有之前他造成的抓痕。 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陈刘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只知道当他的鲜血染到那枚戒指上的时候,心里就出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想要出手吗?” 当时的他心绪难静,自然直接就答应了。 本来以为需要什么东西交换,没想到那个神秘存在只是暂时掌控了他的身体,制住了眼前这个女子。 他甚至还贴心地把第一句话交给了陈刘说。 可惜的就是,他似乎只能出现这一次。 也就是说明,他把一张保命符用完了。 那人在离开之前还和他说了一句话: “手中的符文,可以驱使太清镇妖符。这只蛇妖,你想杀了便杀了,想收服也可以。” 这句话等于他免费送了陈刘一个大高手的身家性命。 太娲此时性命系于陈刘之手,终究只能屈服下来。 “形势比人强。你问吧。” “这里是何处?” “十万大山昆吾神木。” “你是谁?” “太娲。” 陈刘此时才正式注意到这位太娲的模样。 淡紫色的衣裙包裹住曼妙的身姿,体型流畅顺滑,有如青蛇摆尾,半点累赘都没有。 柳叶眉,琼鼻巧嘴,脸上的面纱已经被陈刘之前的用力一摔,摔掉了。 她的嘴角,甚至还残留有几缕血丝。 太娲这个名字,陈刘未曾听过。 不过十万大山的凶险,乃是天下尽知的事情。 昆吾神木,更是传说中妖皇的宫殿所在。 不过,陈刘此时并不会被太娲的美貌吸引,更不会畏惧这处妖族的栖居地。 他现在最在乎的,是沈言的安全。 “她在哪里?” “就在上面的三霄宫中。” “带我去。” “这……” “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吧。” 太娲最终也没办法反抗陈刘。 她尝试着谈判,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只要有的谈,太娲并不担心对方狮子大开口,但最怕的就是对方谈都不想谈。 她如何能想到自己作为妖族之主,竟然被一个八品武夫拿捏得死死地。 之前所说的一切对沈言的描述,当然是假的。不过此时她的犹豫,却是真的。 当然不是她伤害了陈沈言,而是…… “罢了罢了,带你上去吧。” 此刻,她修为被禁锢,只能让陈刘牵着她越上更高处。 山河社稷图,想想也知道陈刘并不会让它回到太娲的手中。 虽然这一切是戒指在控制,与陈刘无关。 …… 在妖族的万年传承当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妖皇之位的选定。 可自从三千年前的惊变过后,妖皇的传承莫名断绝,昆吾神木上的妖皇殿也不再开放。 即使有惊才绝艳之辈力压群雄,成为妖族共主,也只能选择第二殿太阳神殿作为寝宫。 然而八百年前,前任妖主太俊陨落,第二殿也被封闭。 再经五百年前佛门荡妖,现在整个妖族都只有资格使用第四殿及以下的殿宇。 这第四殿三霄宫,便是当代代理妖主,太娲的寝宫。 平日里,各地妖族若无妖主召唤,照理是不能上昆吾神木的,更无从进入这些寝宫。 上得神木之巅,便进入了另外的一处世界。 虽然不大,但至少不再悬空在千丈高空,免了恐高症的发作。 此时太娲被陈刘挟持着,竟没有一人能上前护驾驱贼。 当然,这一切也与佛门的报复吸引走了大半的妖族精锐有关,第二位自然是因为谁能想到一位二品高手会被八品武夫挟持。 三霄宫,并不似一般楼阁追求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更不追求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它更像一处闲暇时的居所,幽静安稳,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清荣峻茂,良多趣味,都贴近自然。 院落里还种了许多橘子树,正在丰收之时。 “这地方不错。” “我能不能提一个小请求。让我进去把她带出来。算我求你了。” 妖主的屈服,可以说是很难达成的成就。不过陈刘只是冷漠地说了两个字: “免谈。” 不过这免谈,会让陈刘三人陷入无尽的尴尬当中。 太娲无奈,只能推开了她寝宫的大门。 与外界一样,很是淡雅轻松,纸墨笔砚,明经典籍,檀香萦绕,书香气浓郁沁人,颇对陈刘的胃口。 不过此时,一声呜咽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陈刘连忙过去揭开了太娲暖床的帷幕。 看到的一切,刷新了陈刘的世界观。 陈刘盯着太娲,而这位代理妖主逃避着他尖锐的目光。 至于那位换上无比香艳衣物,被堵住嘴巴,蒙住眼睛,捆在床上的沈言姐姐,此时只能无助地发出魅惑气质满满的求救声。 她不知道房间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但她知道现在她的样子很羞耻。 陈刘犹豫再三,都想不清楚该说什么,最后他只能冲着太娲憋出了两个大字: “变态。” 随后他离开了这处寝宫,让太娲将沈言松开之后再把她带出来。 陈刘走出宫殿,随手摘了两颗橘子。 难怪这么多,这么甜,原来这位蛇妖姐姐还有这种兴趣。 …… “交代吧。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刘并不相信这两个人这么简单。 若真是那种趣味,她们俩现在的状况不会是这般暧昧。 两个人都低着头,像极了被大人发现自己某些爱好之后等着挨骂的小孩子。 不过,看她们现在的座位,太娲是主动的,沈言是被迫的。 此时沈言一反常态地坐在了自己身边,大概是怕了眼前这位代理妖主的香艳操作。 “嗯……我和她相识五百年了。” 陈刘听了,便对着沈言说道: “这么说你是个五百岁的老阿姨了?” 回复他的是用力的一脚,不过武夫的体魄终究要胜上许多,所以陈刘对这一脚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太娲见了,连忙解释道: “当然不只五百岁。” 陈沈言剐了她一眼,最后还是选择自己解释她们的关系。 原来当年佛门荡妖,白莲菩萨也是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当年妖族串通阿修罗,企图攻上灵鹫山,最终以失败告终。 阿修罗退回阿修罗界,佛陀并没有下令继续追击,但三位佛主却共同商定,要对背后捅刀的妖族宣示正法尊严,荡妖! 八位菩萨齐出大雷音寺,最后将十万大山最后的底子打去了大半,更打断了他们的气运之柱。 妖族仅有部分高手借助远古妖祖、妖皇的遗存手段才苟延残喘下来。 “当年,她还只是条小蛇,差一点便被光明菩萨杀死。婉秋于心不忍放了她,所以现在……” “所以现在以身相许,只是这手段有些过火了?” “嗯……” 看来是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小蛇成为了大高手,当年的佛门菩萨却被跌落莲座,还差一点被前者夺了清白。 “真有意思。那你分不清楚她的两个灵魂吗?” 他又问了一句太娲: “十二化身俱是一体,等完事了,她也会过来的。” “原来如此。” 陈刘从未听过如此趣事儿,大为兴奋。 不过,他不可能成全她的,除非婉秋主动。 这等香艳轶事谈完,陈刘也便问起了十万大山插手这件事情的原因。 “因为你。” “我?” 陈刘原以为妖族是为了拉拢白莲菩萨参加他们的阵营。 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教坊司的经历。 “太清镇妖符?” “是。看来你还没有忘记南歌。” “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做到?” “当初只是因为天照道人的卦象,赌一赌。不过今天,我确定了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做到这事情。” 太娲看到了陈刘施展了天下道门都已失传的太清镇妖符! “呵。” 虽然不知道那位天照道人是谁,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这个兴趣冒这个险。 那可是在龙虎山,道门五宗之一! 龙虎山的镇山符箓,哪是他能接触到的? 更何况,即使能做到,他凭什么放妖主残魂回归? 陈刘左右打量着太娲,说了一句: “免了,你们自己去做吧。我没这个兴致与道门为敌。” “可白莲菩萨第十颗莲子的动向你不想知道吗?” “可你的命都在我手里握着,有什么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呢?。” 太娲一时之间竟被呛住了。 刚才她都已经忘记了,她现在修为被封,没有谈判的资本了。 她情急之下,用脚蹭了蹭陈沈言。 沈言脸庞红彤彤,踢开那只温润的小脚后,竟真的对陈刘说道: “要不,你就帮帮她吧。” “我说姐姐,你不会真好这口吧。上了床还没进正戏,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陈刘一阵无语。 他想着,婉秋不会和沈言一样,也有这种兴趣吧? 不过枕边风吹不动他坚定的意志,他仍然对太娲说道: “你得给我个理由。” “那我……可以与你签订契约,认……认你为主!” “你家白莲菩萨都叫我主人哦。” 太娲完全败北。 她已经把所有的尊严丢在地上,却仍然达不到目的。 若是外界见到二品高手臣服八品武夫,估计得把眼珠子都给扣掉。 她急得哭了起来。 自从临危受命成为妖族代理妖主以来,她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却从没想过会有这种遭遇。 不过,她的泪水并没有白流。 有人递了一张纸巾过来。 “签订契约吧。我可不像你们两个小变态,没兴趣奴役你。我们签个合作的契约吧。不过,去不去龙虎山,再说。” 第八十一章 闺房秘话,妖皇残影 十万大山,通天的昆吾神木上,三霄宫内,陈刘与现任妖族代妖主太娲签订了契约。 契约上,更多的要求陈刘没有提,太娲的请求,陈刘也没有答应。 他们只写了一条:“互助友好。” 太娲其实也看不破陈刘,分明她已经准备好付出巨大的代价了。 没想到他竟什么也没有要求,什么也没有取。 虽然她曾经设想着将他们哄骗走后,就强行断掉契约。 不过此时,似乎也没了必要。 “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当然……不可能。真以为我是圣人啊。你要是平日里上赶着来,我铁定直接收了。不过这一次既然是妖族出手将我们二人救下来,也就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刚才制住你就算是你骗我的代价吧。你过来,那符文我替你解了。” 陈刘的心思没这么浅,却也没有那么深。 他确实不愿意胁迫太娲,也知道没有人会随意让自己被他人操控。 若是真的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断然不可能接受的。 即使退一万步讲,她能接受,妖族也不可能接受他们的妖主成为别人的胯下之臣。 听着他的话,太娲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 陈刘冰凉的手掌放在她的背上,手上幽蓝色的符文与太娲体内的太清镇妖符相互呼应,随后解开了某处节点。 瞬间,二品的修为重新回到太娲的掌控当中,陈刘也被这突然爆发的力量给震退了出去。 片刻后,这种波动消散,一切又重新回归宁静。 重新掌握一切的太娲坐在石桌边,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刘,说道: “你就不怕我反悔?” “做出了决定就不存在反悔的可能。你要是真是那种人,那权当我识人不慧就是。” 太娲敲动着指尖,最后还是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你赌赢了。我确实不会把你们留在这里。” 陈刘微微点头,并收回了仍然在泛着蓝光的手掌。 双方摊开之后,便算是解去了芥蒂。 除了约定好不透露出这位代理妖主的小癖好之外,其他的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 “你们先休息三日。三日后等几位长老回归,将有事情要与你们商讨。” 结束了这一切之后,太娲也不打算留在这里与陈刘与陈沈言两人干瞪眼。于是将他们二人安置在第七殿兰林殿当中休憩,依依不舍地放过了她期盼多年的白莲菩萨化身。 她自己,则从小世界当中离开,飞到了昆吾神木上,看着十万大山,冷静着自己的心神。 …… 兰林殿,种满了君子兰,棵棵都长出了花朵,朵朵都吐露了花香。 院落当中,自然也有一处竹亭。 陈刘和陈沈言相顾无言,等待着对方说话。 最后,心境摇曳的沈言当然比不过胸有成竹的陈刘,破了功,说了话: “你先听我解释,我没有那个兴趣的。” 陈刘点了点头,没有回复,只是笑着看着她。 “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呀。” 他当然相信,毕竟她都被捆成那样了,分明就是被强迫的。 只能讲当时看到的情形真的香艳无比。若是他的意志力再小一些,或许沈言的清白就真的葬送在三霄宫了。 不过,之前那编造的影像虽然是假,他却不可能真的让她如其中一般被人强迫。 “沈言姐姐那时候确实相当魅惑呢。你掐我我也这样讲。” “你怎么这么无赖。” 气氛虽然挺暧昧,但他们却断然没有不可能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来。 沈言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陈刘一句: “那时候你把青蚨钱给了我,就不怕自己出事吗?” “想听些情话吗?好吧,别用那眼神看着我。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理由,我承诺过要带你们回灵鹫山,就不可能让你出事。” 听着陈刘的回答,沈言没有说话。 这答案是好是坏,只有心里知道。 他心通陈刘没有,沈言有,但现在也看不到他的内心。 “她说她告诉你我被玷污了,还被人杀了?” “我从头到尾就没信过。” “那你怎么还发了这么大火气?” “谁知道呢?可能你们救下的这条小蛇欠揍吧。对了,她那三霄宫里有几树橘子。我去摘几个橘子,你就在此不要走动。” 沈言感觉到了他逃避的味道,却无法察觉陈刘暗自地当了一回爸爸。 她点了点头,放了陈刘出去。 她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有些怪,从慧明界被强行拉出来后,她的心神又被欲色魄影响了。 其实刚才她骗了陈刘。 这一切都是她主动的,否则太娲并不会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动手动脚。 无非是她心绪乱掉之后,无端地想试一试他。 “你倒是开心了,我可被你的小情郎折腾得够呛。” 小世界外的太娲感知到陈刘离开兰林殿,便瞬移进来了。 看到陈沈言就好生抱怨。 “谁叫你添油加醋,画面弄得这么过火。小妮子,是不是后面还打算假戏真做,真的把姐姐上了?” “那我还怀疑你们俩是不是串通起来套路我呢!你可没说你家小情郎有这等手段。八品制二品,闻所未闻。后面若不是那太清镇妖符真的消散了,我还真成为他的奴隶了……至于姐姐,现在也来得及哦。给你家小情郎戴顶帽子,他也发现不了。” 陈刘大概无缘见到两位旷世美人的互相挑逗,只能感慨这三霄宫的橘子长得真好。 两位女子如此玩闹了一阵,太娲也认真说道: “他其实还不错。下手果断却又有底线,你要抓点紧。要是被另一位抢了,你可就只能往下排了。” 陈刘也不会知道,这位太娲并不是与婉秋交好,而是明明白白地与沈言交好。当初从光明菩萨手中救下她的,是沈言这一面。 “可是他好像没这个兴致。婉秋,还有他最早结识的那个小姑娘,都没有和他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谁知道呢。他在教坊司的时候,南歌都已经准备好一切了,他竟然反弹了幻术,让她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自己在旁边喝茶。” 这让两人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可是排除了。 又怀疑过他是不是不举,可他对美丽的女子也会有正常男人一般的反应。 “他不会真的要出家吧。” “你不是说他连第四佛主的位置都拱手相让了吗?” “也是。” 正当她们在思考陈刘到底喜欢什么东西时,陈刘那边出了事故。 他刚才摘了几个橘子,其中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陈刘才打算去捡,却没想到那橘子滚着滚着往更高处滚去了。 他感觉有位学者的棺材板可能要压不住了。 这橘子砸下去,谁也发现不了定律的,只会认为见了鬼了。 不过陈刘今天就是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 可陈刘在追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他慢慢地就越过了第四殿的边界。 他先抵达了第三殿太阴神殿,越过了那棵月桂树;随后又到了第二殿太阳神殿,忽略了那棵扶桑神树,直到他抵达第一殿,妖皇殿时,那个橘子才停下来,被陈刘取回怀中。 “诶?怎么走这么远了?棺材板看来在这处世界直接失效了。” 随后陈刘无视了身后招摇的万妖旗帜,打算回兰林殿。 “道友请留步。” “断然不可能留,回见了您嘞。” 可陈刘发现,他竟然无法从妖皇殿前离开。 狗日的戒指,到了关键时候给他玩装死。 不会真的中了万古以来第一恶咒吧?这道友请留步害死多少神圣! 陈刘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说了一句: “家里煤气没关,我还是不留了。这橘子送给道友吃吧。” 对面那个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说道: “小友真是有趣。” 此时,陈刘才睁开眼睛看向那处声音所在。 不是他害怕的豹子精,而是一位山羊胡子的老头儿。 “老先生你哪位?” “我?我是曾经的妖皇!” “哦。” 老头儿被气的不轻,吹胡子瞪眼地笑骂道: “我好歹也是前辈,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您都死了,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罢了,你说的也是。我都死了,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并不是实体,而是一道残魂虚影,维持不久。 陈刘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 老头儿摆摆手,没有介意这个事情,他只是问了一句: “现如今妖族如何?我当年留下这一道残魂,不知为何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后辈开启,反而来了你这么个人族小辈。” 听了这话,陈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结果了。 他虽然不知道妖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妖族被逼进十万大山的现状肯定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怎么?过的不好?有几位一品坐镇?” “……” 陈刘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要告知他真相。 老头儿听完之后也是久久无言。 陈刘只能安慰了几声,又尬唱了几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老头儿听完之后也缓过神来,感慨了一句: “唱的可真难听啊。” 陈刘默默比出左手中指,以示友好。 第八十二章 传承 “我好心安慰,还落不得一个好。不玩了,我走了。” 内心受创,陈刘捧起橘子就要离开,老头儿却将他拦住了。 “能否请小友帮个忙?” “前辈是想让我帮妖族?” 老头儿没有掩饰,点了点头。 虽然他已经死去不知多少春秋,这一缕残魂也留不长久,但心里仍然牵挂着自己的族群。 陈刘虽然猜到了原因,但也不可能轻易的答应。 他想了想后,坐在妖皇殿前,剥开了一个橘子,打算聊一会儿后再作计较。 递了一片橘子给老头儿,顺便问道: “你们妖族又不是没人了,找我干什么?” 老头儿不知道陈刘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气他,哪有魂灵能吃橘子的? 不过,有求于人,他只能摆摆手拒绝之后,回答道: “刚才听你说,妖族落魄至此,看来是他们已经失了传承。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登上妖皇殿。” “传承?” 听到陈刘的疑问,老头儿也没怎么顾忌妖族的规矩,与他解释道: “其实第二殿与第三殿的传承相当严格,非天赋异禀者不能进入。不过这妖皇殿反而容易,只要拿到妖祖留下的信物,就可以继承妖皇之位。现在看来,是妖祖信物遗失了。否则你说的那些能打开太阳神殿的妖主,绝对有资格继承妖皇之位。” “原来如此。” 从听说十万大山的妖族境况起,陈刘其实就有疑问。 为何曾经的四方霸主会突然沦为夹缝生存的种群。 据传,当年的妖族才是天下共主,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现在如日中天的人族,当时不过是妖族一个不起眼的分支,只能任由高阶的妖族欺辱。 后来虽然人族崛起,打破妖族的统治,也并没有真正打破妖族的根基。 今日变成现在的境况,原来是当年至高的传承断绝了。 “那前辈找得到那个信物吗?” “你说呢?” 陈刘看着飘荡的残魂,立马发觉自己多问了这一嘴。 一缕残魂找得到,还用请他帮忙吗? “那不还是白搭。”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强行闯上妖皇殿,接受历代妖皇考验,也可加冕为皇!” “你是让我去叫人吗?了解,哪一位?” 陈刘并不如何在乎哪一位当妖皇,反正十万大山有了妖皇,最头疼的是佛门灵鹫山,也能缓解他的压力。 然而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却只是幽幽叹息,说道: “这个法子是妖祖定的,要求相当严苛。非绝世一品断然不可能强行破除妖皇殿禁制。” “那我是怎么上来的?” “你那戒指是……是天底下最绝顶的破禁神器。” 陈刘还以为这破戒指又在装死,没想到是它指引自己上来的。 提到这里,陈刘想出了法子: “那我拉一个人上来怎么样?” “不行。即使那人到了这里,打开妖皇殿,也决然不可能度过历代妖皇的考验,反而可能身死道消,葬身于此。” 老头儿再次拒绝了这个提议。 这让陈刘有些火大,恼怒地说道: “我说前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把妖皇殿给拆了,免得烦心。” “妖皇殿乃是历代妖皇的道场,怎能拆除?更何况,非一品高手,可连妖皇殿的屏障都打不破,更别说别的了。当然,这个方法其实还有补充的部分,是当年妖祖……算了,这东西不好说给你听。” “那我走了。” 陈刘正打算听奇人轶事,说到一半却又停了。 这可让人受不了,当即就打算离开。 老头儿只是连忙拉住他,好说歹说地哄着,不让他走。 毕竟以他这残魂之力,若是那枚戒指发挥威能,妖皇殿也留不住陈刘的。 太久没人说话,他这缕残魂也有些寂寞。此刻也只能责怪自己嘴贱,至高将故事娓娓道来。 “当年妖祖其实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这规矩是因为他才设立的。不过妖祖喜欢上的那个人有些特别……” “是谁?” “道门之祖。” 道祖,乃是天下道法的始祖,远在道尊之前,是天下第一位修道之士。 “卧槽?这么劲爆?不过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喜欢的。” 老头儿却是故作深沉地回答道: “他可不是什么牛鼻子老道,当年道祖是个少年道士,也是天地间最丰神俊逸的男子,追他的女子可以从十万大山排到南海。不过就是有些沉默寡言,不喜好与他人交往。” “没想到道门还有这种往事啊。” 在陈刘的认知当中,道门虽然不及佛门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但也还是比较清心寡欲的。 道祖作为道门祖师,竟有这等风流韵事。 “是啊,可这位道祖对这些男女私情毫不关心。当年妖祖倾心于他,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是个好人。” “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纯粹瞎蒙。” 这等话术,没想到道祖竟是开创者。 陈刘阻止了老头儿的继续追问,请他继续讲故事。 “后来妖祖一气之下遁入十万大山避世不出。其实据传妖祖在等道祖回心转意,只要他肯来昆吾神木下,她便愿意原谅他。” “所以道祖最后根本没有理会妖祖的消失?” 老头儿苦涩地点了点头。 作为妖族的血脉之源,妖祖的失利对整个妖族都是耻辱。 以后的妖皇都默契地抹去了这个故事,道门那边似乎也没兴致宣告祖师的大获全胜。 “所以这和上妖皇殿有什么关系?” “妖祖传下谕令,若有人欲要强行承袭妖皇之位,可以两人结伴闯关。前提是两人真心相恋。” 听到此处,陈刘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妖祖求爱无果,便想要从后辈身上找补一些回来。 “那就是找一对儿上来接受考验?” “嗯。并且考验不但不会因此变得困难,反而可以获得妖祖留下的力量帮助。” “妖祖娘娘还真是痴情呢。” 对此陈刘也不敢说什么,老一辈的风流往事听一听也就作罢。 若是他敢说出去,大概率会被妖族追杀至天涯海角,甚至道门也会上门讨个说法。 随后,他便与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又讲了些别的东西。 妖皇之位,代表着的力量老头儿并不方便与陈刘透露,但妖族若能出现妖皇,便能够缩小与佛门的差距,不至于屈居于十万大山当中。 不过,这考验即使能开挂,也仍然是一品的考验。 “这是我修行的一些法门。你交给当代妖主,让她早日修炼至一品。” 接过一块不大不小的龟甲,上面写着陈刘看不懂的妖族古文字,陈刘答应交给太娲。 “前辈不考虑其他人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 “那几位二品其实都来尝试过第二殿与第三殿的开启。鲲鹏心思太多,可作为妖师,却不能担任妖皇。巴蛇与吞天兽两个榆木脑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此生注定止于现状。唯有这小蛇,稍稍有些意思。” 原来老头儿的醒转并不完全因为陈刘。 只不过现在的妖族,连上妖皇殿的本事都没有,也就无从发现这位妖皇的残魂。 老头儿恍惚间其实也感受到几人冲关。 不过他们连第二殿与第三殿都打不破,更别说妖皇殿了。 “行,我等会就去催婚……对了,你们介意两个女子做伴吗?” “什么意思?” 老头儿满脸疑惑之色。 听到陈刘与他解释了几句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果真是死的太久了,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不过妖祖应该指的是阴阳两面。” “成吧。” 陈刘答应了之后便打算回宫办事。 催婚这件事,他只经历过,还没催过呢。 不过他却又被老头儿叫住了。 “你就不想要点什么?” “我说前辈,你们妖族这么喜欢上赶着送货上门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其实我和佛门有些仇怨,妖族有了妖皇,对我是有好处的。更何况,前辈你都这样了,我还拿你东西于心不忍。” 老头儿没有他心通,当然猜不透陈刘的心思。 他只是觉得确实有所亏欠,手中出现了一只吊坠项链,上面串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没有白占你便宜的道理,这滴凤凰血赠你了。” “凤凰血?老爷子,你不会是拿鹅卵石骗我吧。” 陈刘接过吊坠,还要揶揄一番。 老头儿一个白眼,伸手拿回,却又被陈刘躲过。 “鹅卵石我也是要的,礼轻情意重嘛。” 陈刘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前辈你的名字是?” “已死之人问这个干什么?” “怎么也聊了这么一会儿,算是朋友嘛。我叫陈刘。” “你小子……老夫名叫风萼兮。” “好土的名字。” “走吧你,别在这气我。” 这一老一小最后挥手告别。 陈刘临走前留下了一个橘子。 老头儿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曾经与自己征战的万妖旗帜,叹息一声,交代了后事,也算了解了心愿,最后他随着一缕清风,扶摇而去。 远处,陈刘放下怀里的橘子,对着老头儿消失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 不为别的,只是送别一个老人家的离去。 第八十三章 御风而下 “我回来了。” 散去须臾的感慨,陈刘捧着橘子回到了兰林殿。 入殿就看着陈沈言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敲着陈刘给她的青蚨钱。 她也没怎么理会陈刘,就盯着钱币发着呆。 心里否决了用强的法子。 “怎么了?你们聊完了?” 他的话让沈言吃了一惊,灵动的眼瞳当中满是诧异。 “你知道?” 陈刘不以为然,他当然……不知道。 随口诈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出个不正当关系。 不过他肯定不能自己说出来的,随手把怀里的橘子码放在石桌上,便随口说了一句: “喊她露个面吧,有个老人家要我交代她一件事情。” 沈言的旁边,自认为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的太娲还是显露了身形。 “什么老人家?难道是监正?” 太娲出现的如此突然,其实着实吓了陈刘一跳。 离得如此之近,陈刘都没有察觉出来。果然二品与八品的分别,有如天堑。 还有,这老妖婆三霄宫种橘树没种够,还打算给她戴帽子? 陈刘胡乱的猜测,却中了大半。 可听到太娲说到监正,陈刘还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你还与监正有联系?” “算是吧。不过并不是监正,而是监正的弟子。他三日后也会来,你可以直接问他。” 陈刘点了点头,随后将风萼兮给的修行手札递给了太娲。 她原本还疑惑着,接到手札的刹那世界观都崩塌了。 “你你你,你哪来的妖族一品修炼法门?” “拿一颗橘子和一位老人家换来的。” “请务必告诉我老人家的位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送送温暖。” “晚了。” 并没有故弄玄虚,陈刘告诉了她之前在妖皇殿发生的种种。 这等消息,却让太娲很难受。 他们妖族数千年来都未曾登上妖皇殿。没想到一个人族反而如此轻松地就接受了妖皇的传承。 不过,让陈刘有些失望的是,她这位代理妖主竟没有听说过风萼兮这个名字。 他可不认为老头儿要走了还会骗自己。难道时间久远,后辈数典忘祖了? 思虑了片刻,想不明白,就直接告知了老头儿的托付: “对了,老爷子让我跟你说让你早日突破一品,然后找个厉害的如意郎君,上妖皇殿接受历代妖皇的考验,承袭妖皇之位。他对妖族现状,很是失望。” 太娲有些汗颜,随即就有些沉默。 虽然说是说两人共进,考验的难度会降低,可就算不说一品晋升难如登天,绝世一品更是想都不敢想。 第二条路,这夫婿人选…… 太娲看了一眼正在剥橘子的陈刘,却被陈沈言瞪了一眼。 其实陈刘也显然不行,除非他再次找人代打,否则八品武夫正面对一品考验,大概是连人带盒五斤。 “慢慢来吧,现在可以先谈着,养成型夫君嘛。老爷子说两人得真心相恋,不能作假的。当然,如果你实力足够,勾搭上佛陀、监正,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陈刘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了沈言,也顺便给了太娲几个。 至于他随口胡沁,自然当作耳旁风就是了。 太娲与妖族如何计量,也用不着他来操心。 “你自己决定就是。我得了老爷子的好处,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可以找我。” 随即他将那条凤凰血的吊坠送给了陈沈言,虽然他左看右看不过是一颗鹅卵石。 “走了,我看第六殿斗牛宫还空着,我还是去那里歇着吧,免得打扰你俩的闺房私话。” 陈刘又吃下一个橘子后,便起身走了出去,挥了挥手,往第六殿走去。 毕竟这兰林殿虽然种满了君子兰,可他却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像君子一样坚守本心,坐怀不乱。 离开之前,他拜托太娲通过南歌向家里传达平安的信息,免得他们担忧。 “他是不是把这里当他家了?” “人家都帮你这么大一个忙啦。” 陈沈言拎着吊坠左右打量,很是喜欢。 “有男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是吧,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其实太娲也真的觉得陈刘这个人很不一般。 其他人大概都是只进不出的吞金兽,他倒好,像个送财童子一样。 青蚨钱,妖皇手札……特别是那第四佛主之位,别人贪念的东西在他这里好像都无关紧要。 不过,这鹅卵石是什么? “给我看看?” “不要,找你男人给你送。” “……你这个小东西,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真以为你还是白莲菩萨呢?” 两个女人一台戏,独处的时候更是精彩纷呈。 可惜陈刘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否则可以欣赏到一出好戏。 …… 次日,斗牛宫有人拜访。 陈刘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看着门口站定的灰衣男子。 希望他有事,否则打扰他瞌睡,没事也让他有事。 “你是哪位?” “钦天监平彦。” 这人正是与监正呛火后,被放逐到十万大山研究上古物种的钦天监六弟子。 “原来是六师兄啊。一家人,自家人,里面请。” 得知是白九的师兄,陈刘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有如主人家一般,准备好茶水,招待平彦。 “师兄怎么到十万大山了?” “还不是那老……算了,不说了。我看你在这里过的还不错?” 平彦与陈刘结交不深,终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吐槽自己师父。 陈刘为平彦倒上一杯清茶,回答道: “还可以。师兄在这里是有什么任务吗?” “师父……让我来此,是为了借助妖族之力救下你。顺道,这里确实有些东西与我的修行有关。” “诶?监正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事?” 见平彦点了点头,陈刘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这位老神仙。 原以为是佛门单方面的不讲武德,搞偷袭,却没想到这一切似乎都没有脱离监正的掌握。 难怪妖族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和佛门正面对抗,原来背后有监正的影子。 “不愧是老神仙。”——老狐狸。 平彦见陈刘生活如此不错,也就不打算打扰他的清闲。 今日来此,本来是想确定妖族是否诚心待他。 现如今见了,别说诚心了,这就差把他给供起来了。 “那我先走了。这是感应石,你有事可以联系我。后面与妖族的商讨我也回来。” 陈刘点了点头,接过那块散发着荧光的石头。 他也没有留下平彦吃饭,将他送离了这片小世界。 说到饭…… 陈刘左右找过,除了橘子就没有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既然已经醒了,陈刘也就敲响了三霄宫的大门。 出来的是陈沈言…… 红裙长发,凤凰血的吊坠经过一番调整,已经挂在了她的玉颈上,煞是好看。 她也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不过她不知道陈刘不知道这鹅卵石有什么用处。 “你怎么在这?” “她在练那本妖皇手札上的法门,我来这里帮个忙。” “哦。” 肚子确实有些空了,不太得劲,甚至都没什么精神。 幸亏陈沈言知道去哪里找吃的。 下树。 没错,这小世界里如陈刘探查的那样,除了橘子,别无吃食。 “她平日里不吃东西的吗?” “二品高手,不愿吃便可以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多无趣,口腹之欲都没有了,这人生趣味不少了大半?” 陈沈言自然说不过一套又一套的陈刘,准备和他从小世界出去,离开昆吾神木,找些食物。 于是,第一道难题出现。 “我恐高。” “嗯?” 昆吾神木高有千丈,虽然敌不过神话当中的万丈擎天,但站在树顶向下望去,下面的一切可否微小如芥子。 陈沈言没想到陈刘这混不吝的性子,竟然还怕这,不由得掩嘴偷笑。 不,是明笑,是哈哈大笑。 一个白眼翻上天,陈刘觉得这早饭不吃也罢! “走吧,我带你下去。” 陈沈言主动牵过陈刘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踏出小世界的一瞬间,他们就来到了昆吾神木的树冠之上。 千丈神木,足以一览众山小。 高空处的罡风被昆吾神木自发地削弱,吹到脸上只感觉和煦柔和。 葱茏的树冠阻挡了俯视而下的视线,终究不至于站在上面的那一刻便心慌意乱。 “我们怎么下去?” 八品的修为,无论哪门哪派都没有本事靠自己飞天而走的。 “跳下去啊。” “你冷静一下。”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大概率可以享受极致的体验,并搭上升天的快班车。 然而,沈言没有和他过多解释,只是走到了树冠边缘,问道: “胆小鬼。” “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这是……诶?”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她冲自己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随后沈言一步踏上前去,随风而下。 “真是胡闹!” 陈刘虽然确定她不会拿命开玩笑,肯定有什么其他手段能保证她的安全。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小心翼翼地走到树冠边缘,向下看去。 “麻了麻了。” 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现在可没有什么其他人在场,他也没必要强装镇定。 “罢了罢了。” 可是沈言都下去了,他也只好眼睛一闭,心一横,感受着你跳我也跳的极致浪漫。 不过有些废命就是了。 当然,不可能真废命,只听一声玄鸟清鸣,一只蓝羽的飞天神兽接住了下坠的二人。 陈刘虽然感觉到了一处实地,但却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左摸右摸,最后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很温暖,很上手。 “舒服么?” “舒……我说都是误会,你信吗?” “你说我信嘛。” 陈刘嘿嘿赔笑,不过沈言也没有再计较,拍掉那只欠收拾的爪子后,又牵过他的手。 “还不敢睁开眼睛吗?” “我觉着还是闭着好。” “睁开给你一点小奖励。” “我忽然觉着这风景应该不错,还是看看吧。” 陈刘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们正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之上,感受着白云拂过身边。 玄鸟之下,是各色的山水画卷,是大自然的无穷造物,鬼斧神工,令人心旷神怡。 “我的奖励呢?” “你刚才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是挺舒服的,但哪有这样的! 第八十四章 一品武夫裴无将 南海,万里蔚蓝,岛礁无数。 深海之下,是这片世界最为神秘的地方。 没有人能说出水面之下,是平静的水流,还是滔天巨浪的酝酿。 或许下一刻平静的水面之下就会突然探出一张深渊巨口,吞噬世间一切的生灵。 数日前,天外便有一颗陨石坠落南海。 巨浪不止,席卷了周边的一切海岛。 许多岛屿都被这百丈巨浪吞噬,重新回归水面之下。 即使是大陆架的沿海,也有无数平原房屋被冲毁,无数人无家可归。 滚烫的熔岩甚至让海水出现了一刹那的真空,直到后面,海水才将陨石重新淹没吞噬。 唯有四面八方被震杀的万千水族、消失的岛屿船只,狼藉的一切说明着这一切并没有被抚平。 当然,当海水再度翻滚,一切都会被掩埋。 被陨石摧毁的一切,都会化作毫无波澜的历史灰霾,被随意扫去。 不说更遥远的地面生物,即使是水族,也无非是几个地盘的老大有些兴趣。 原本统治这一片海域的四品龟妖,被这突来的天灾杀死,也算是时运不济。 不过他留下的一切资源,和这一片海域,终究要有一个主人。 此时,有实力站在这里的,便是临近几片海域的三足乌蟾、奎木金鲸与灵株成妖的青湖海松。 “老蟾蜍,你不守着自己的半亩三分地,也想来分一杯羹?” “呵。” 满脸疙瘩的乌蟾并不打算理会金鲸的挑衅。 平日里打了太多无用的嘴仗,到了最后不还是谁力量大,谁捅刀子快,谁就拿到最大的好处吗? 他倒是对这自称青湖道人的海底灵株,很是感兴趣。 灵株要有真正灵智,本就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大多灵株一般都具有很浓厚的灵性物质,但基本都只能沦为他人修炼的嫁衣,半点诞生智慧的可能都没有。 唯有少部分由于地处偏远或是危险之地,能逃过一劫。 不过,逃过人劫,还有天地双劫。 灵株生长在一地,却并不意味着这地方就真的能供养其成熟化灵。往往地理变化,山川海域迁移,不需要其他生灵干预,它们便会自行凋谢枯亡。 活下来也要经过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五时沧桑,百年千年,才可能诞生出一丝灵智。 即使再躲过这一劫,灵株真正化形还要迎接天雷洗礼,十不存一。 这不单单指灵株修行之难,更意味着经过天地人劫难考验的妖精,若是杀死服用,能有更惊人的疗效! 乌蟾妖甚至觉得,要是自己能吞噬青湖道人,不仅晋升有望,更能化去一身的脓肿疙瘩,得一副好皮囊。 “不知乌蟾阁下,盯着在下是有什么意见吗?” “呵。” 看到青衣儒衫的青湖道人看向自己,甚至学那陆上的什么所谓先生躬身施礼,乌蟾有些厌烦。 不过他认可青湖的实力,更知道他背后并不好惹。 “惺惺作态,还不是手上见真晓?” “也是。” 青湖与乌蟾一同看向金鲸,也逼得他放弃了打嘴炮的爱好。 三人拿出兵器正打算斗上一场。 海面之下却有了动静,四面八方的海水突然向着一处中枢汇聚,化成一处直通海底的漩涡。 漩涡的力量无比惊人,海水当中游荡的一切都逃不出它的引力,更是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撕裂。 海底的山石化作齑粉,鱼虾化作血水,通通被卷入漩涡当中。 三名海域高手此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打算先行离开,等事情结束,再来决定这片海域的归属。 “来者都是客。既然来了,也就别走了。” 漩涡当中突然传出来一阵清楚平稳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太过平稳,甚至有一点并没有将这海域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放在眼里,无比的平静与淡漠。 青湖等人瞬间惊醒,向各自海域奔逃而去。 他们不知道海面之下是什么存在,但绝对不是什么能够招惹的善类。 “我既然没说走,你们走了便是找死了。” 先是以防御与气血著称的奎木金鲸。 即使是穿上了能抵御四品攻击的甲胄,也完全抵抗不了这神秘存在的威能。 他的甲胄层层崩解,随后变作一块一块碎片,然后清脆的一炸。 声音不大,却让完全不发动弹的金鲸的皮肉瞬间震开,化作了百丈的巨鲸原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筋骨、血肉层层分离,片片切好,痛苦却从未停歇,深入骨髓。直到最后一刀切开他的脑髓,他才在这种绝望中死去。 他的所有血肉都灌进漩涡当中,却只能得到一句: “手有些生了。” 仍然那冷漠的声音,对瞬息肢解一只巨鲸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让青湖与乌蟾都感觉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惧感,可他们却也中了定身之术一般,半点都动不了。 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金鲸被千刀万剐,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下一刻。 忽然,他们意识到自己能说话活动了。 金蟾立即控制着颤栗的身体与嗓音,朝着漩涡的方向顶礼叩拜。 “上主饶命,小妖愿意侍奉上主永生永世,甘愿为奴,供上主驱驰。” 青湖却好像愣住了,仍然呆呆地站着。 “聒噪。” 随着这一声落下,三足乌蟾瞬间化作了一团血雾,仅留下一颗四品的妖丹残留。 不过,那个神秘存在大发慈悲,拘住了乌蟾的神魂片刻,让他亲眼看着这绚烂的血色烟花。 “呵。” 他也算达成了夙愿,舍去了这一身丑陋的皮囊,代价也无非是这条生命。 那团血雾却没有被吸纳入漩涡,而是凝聚成了一颗血丹,与那颗妖丹一道飞到了青湖道人的手中。 “你不杀我?” “灵株化形,确实不易。” “那你为何杀他们?” “饿了。碍眼。” 青湖知道,饿了便吃了金鲸,碍眼便杀了乌蟾。 在他眼中,他们与蝼蚁无异。 “若止于四品,那你便也没什么必要了。” 随后,漩涡消散,声音也消失了。 青湖道人捧着手中凝聚着一名四品大妖全副修为的妖丹与血肉的血丹,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 “裴无将果真这么强?” 摘星楼上,崔珏仍然对当天的一战耿耿于怀。 其实当日,他曾有机会再次打破灵光菩萨的大光相,却被一声天地震鸣扰了心神,与师妹双双被灵光菩萨所擒。 根据后来周至所说,也正是那震鸣,使得他失去了救下陈刘两人的最后机会。 而这一切,都因为监正口中所说的裴无将。 “尚可。一品武夫而已。” “什么?几品?师父你再说一次!” “大惊小怪,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师父,你去书院进修了?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有文化多了。” “……” 于是,换了一个人问问题。 头顶好大一个包的崔珏被沐晨搀扶了下去,换上了九师妹青芸。 “师父,师兄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我有他们这些徒弟,得短寿几十年!” “师父别生气嘛~” 头疼的监正捂了捂胸口,又让小徒弟捶了捶背,才缓了过来。 青芸的甜言蜜语,很快就收获了一个小故事。 一个关于武神之下第一人的故事。 …… 当年,裴无将不过是一方小王国的小卒子,一辈子的愿望大概就是立下军功,好在家乡置几亩良田,给父母养老,娶一房媳妇,如此而已。 天不顺人意,敌国攻破王都,国破家亡。 敌军主帅下令纵兵三日,随意抢夺、奸邪、屠杀。 王国之主兵败殉国,后宫佳丽被虏回敌国充当娼妓奴隶,永不得释。 其余王公大臣,军旅将帅也没有俯首系颈的机会,一刀便砍了。 女眷也随意赏赐兵卒,随意他们处置。 王都之外,对待平民,不需要更多考虑,烧杀抢掠,没有约束。 很不幸,裴无将的家乡也在兵戈肆乱之地。 命大的裴无将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回到家乡的时候,只有雨水下,被随意冲刷的万千尸体,包括他的父母亲人。 悲愤的他想要刺杀那名主帅,却哪有这个本事? 枷锁加身,与忤逆之辈一同午时三刻枭首示众,算是他的终局。 然而,上天似乎想要他再尝一尝人世间的痛苦。 一位武夫劫法场,顺道救走了他。 而这名无名可考的武夫,就是裴无将的师傅,也是唯一的师父。 不过五品的武夫教会了他最基本的手段,便将他送出王国,一处深山里修行,告知他不到四品不许出山。 裴无将或许一生碌碌无为,却是一名武道路上的天才、奇才与绝才。 当他三年后再出山之时,已是三品不灭武夫。 可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那名武夫,他的师父,也死了。 那名敌国主帅,由于谋逆,被敌国主君斩首,整支军队尽数坑杀,家眷充入奴籍。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恩可报,无仇可报。 癫狂的裴无将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了敌国王都的所有人。 那一日,他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身后,是满城的尸骸。 那一日,他将师父埋葬在了父母的坟边。 那一日,他与灵鹫山佛主对了一掌,筋骨寸断。 那一日,他与接了道门剑宗宗主一剑,五脏俱裂。 那一日,他的屠城之举遭受了佛门、道门、书院等众多世间绝顶势力的追杀,逃窜南海。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之时,他来到了当年初生的大梁,已是武神之下,一品绝顶。 道尊、佛陀、钦天监监正先后露面,书院当时的文庙教主也静看着一切。 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其实无人可知,只知道裴无将再次消失,世间并没有再次掀起大乱。 而今日,裴无将再次归来,而道尊失踪、佛陀闭关,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八十五章 云梦泽旧人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不过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商周大战,不需要每日提心吊胆,就害怕哪一日走在路上,突然一个“道友请留步”,折了性命。 妖族玄鸟,酷似燕形,可羽翼宽广,身姿硕大,头顶还有一根挑起的翎羽,散落着神光。 可它却不是燕雀可比拟的,玄鸟一跃,可上达九天,下至山川河地,乃是十万大山的神鸟。 平日里,即使是妖主也无法命令它做任何事情。 而这一日,十万大山,无数妖族都能看到一只玄鸟飞过千山万水,背上还坐着一男一女。 所有人都在怀疑着他们的身份,不过玄鸟在上,他们并没有办法接近,也就无从得知真相。 “锵!” 玄鸟清鸣,声镇四方。 它缓缓地落在一片溪水旁的空地上,将陈刘两人缓缓地放了下来。 陈刘连忙去溪水边洗把脸,冷静冷静。 毕竟为了不辜负陈沈言的好意,他在玄鸟背上强装镇定,可几十载的恐高哪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治好的?不过,九霄云外的风景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从这方面来讲,这也是实实在在的享受。 沈言则在一旁抚摸着玄鸟的羽毛,将那颗凤凰血的吊坠递到了玄鸟眼前,并指了指溪水边的陈刘,和它说了几句话。 玄鸟勉强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沈言的话语。 随后,风云一起,玄鸟告别两人再次腾跃而起,直上云霄,渐渐消失了踪迹。 “这么害怕啊。” 沈言走过来,坐在陈刘身旁的石头上,偏着头,问着他。 “还好。幸亏早饭没吃,否则全交待了。” 除了高度之外,沈言还在玄鸟背上说些、做了许多让人心境波动的事。 心境一波动,那五脏六腑也跟着波动。于是脑子也凑个热闹,却变成了一团浆糊。 不过洗过脸后,精神确实好了许多。 “该准备吃饭了。我这么多年看的荒野求生,终于派上用场了。” 尽管肠胃如此,却也不是拒绝吃饭的理由。 至于陈刘多此一举地想要展现自己的求生技巧,沈言也没有说他,随他去做。 于是拆了竹子做了钓竿,又信心满满地准备的鱼饵,忙碌半天之后的陈师傅,决定下溪水徒手抓鱼。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河沟白捡了被困住的一条鱼。 又打算钻木取火,可惜这几日下雨刚停,火绒没找到,钻木的棍子也潮湿无比,生生钻了半天,一点火星都没有。 最后一巴掌拍到了木头上,直接用武夫手段强行生了一堆火。 幸亏搭建庇护所这个工作做的很好。 小雨来临之前,他在远处摘了两片荷叶。 一叶连着桔梗给沈言做雨伞撑着,他那一片就倒盖在头顶,遮住脑袋就行。 随后就盯着鱼发呆。 “我是做生鱼片呢,还是水煮鱼,是红烧还是清蒸呢?” 思考半天的陈师傅决定做烤鱼,没有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没有带厨具吧。 不过,纠结半天,他还是从怀里拿出了调料。 他自己发疯,总不好让沈言跟着吃味道打问号的烤鱼。 其实沈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犯起傻来,不过也没事,怪有趣的。 她一袭红衣,坐在石头上,佳人如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犯傻,随后喝一碗鲜美的鱼汤。 “算了。要是真按现实中来,我这个水平,大约第二天就大结局了。” 沈言也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递了一串手链给他。 “这是什么?” “菩提子串的,能帮你遮掩人族气息。这十万大山,终究是敌视人族的。” “这样啊。” 陈刘接过来戴在手上,确实挺合适的。 戒指也没有反应,大概是接受了一个新的饰品。 其实,这菩提子并不简单。 那是灵鹫山大雷音寺菩提树之下落的菩提子,是当年白莲菩萨为小沙弥传授经文时,在佛陀眼前摘下的。 大多数都被白莲菩萨散给了后辈与信徒,不过有一些被她的另外一面请佛陀开了光,随后送到了十万大山,太娲的手里保存着,并机缘巧合下成为了这一串手链。 这菩提子确实可以掩盖人族气息,但更可以帮助明经悟道,稳固心神,乃是修行时不可多得的宝物。 随后沈言又把那四枚青蚨钱还给了陈刘,给的理由是太难看了。 “……真的吗?我觉得玲珑小巧,雕工精细,很是不错的啊。” 沈言白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他。 左右无事,陈刘从没起到半点作用的新鲜鱼竿上扯下一片竹叶来,含在嘴里吹起了轻快的曲子。 沈言听着很舒服,却也引来了新的客人。 “小友精通音律?” 来人是个中年人,竹杖芒鞋,背着书箧,十足的青衫儒士。 他笑着打着招呼,手中还拿着一只竹箫。 “一点点。”——这一次真的是一点点,除了会吹叶子,吹口哨,那是十八般乐器,样样不会。 沈言并不愿意见陌生人,特别是他还打搅了她听曲儿。 不过陈刘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应答了几句。 当然,这人肯定有问题,十万大山哪来的青衫儒士? “谦虚了。不过小友这曲子从未听过,是中原新编的?” 青衫儒士也不在乎被看穿怪异,直接问道。 中原的意思自然就是他不是中原的。 “是也不是。这曲子其实记载自一本古书,曲名为《蒹葭》。” “原来如此。” 陈刘先发制人,开口问道: “先生是何方人士?怎会在此逗留。” “云游四海,何处不是家乡呢?” “原来如此。” 两人互相客套,让沈言有些厌烦,便自顾自地生着脾气离开了。 “实在抱歉,内子心绪不佳,大概是亲戚来了。” “无事。” 陈刘心中腹诽——我这意思是逐客了! 不过眼前青衫儒士却直接装聋作哑,听不懂一般。 似乎刻意晾着陈刘,他过了一会儿后才递给了陈刘一本曲谱,上面记载了不少南方的曲调。 “大争之世来临,许多老朋友都要回来了。小友若是有机缘去南方云梦泽,可凭此来寻我。” “先生无缘无故,为何要赠我这个?” “算是听曲的花费吧。” “要不还是折现吧。” “哈哈哈哈,我现在可是两袖清风,半文钱都没有的。别误着了,还不追上去,可就不好哄啦。” 陈刘转过头去,看了沈言消失的方向一眼,再回头时,哪里还能见得到中年儒士的影儿? 只有这曲谱还是表明着他曾经来过。 “又是个高手?就不能来个正常一点的吗?八品武夫伤不起啊!” 云梦泽,倒是记得宁无尘是云梦郡的,不知道远不远。 话说,那苗裔少女的死卦到底有没有解? 甩了甩头,现在想这些也无用。 那位先生说得对,再不追上去就要耍脾气了。 陈刘收好曲谱,连忙追了上去。 他离开后,那位青衫儒士又出现在了溪水旁的青石上。 不过这一次,在他面前的不是陈刘,而是另一个人的虚影,钦天监监正。 他投影入十万大山,竟无人能察觉! “当了这么多年水鬼,现在终于舍得出来了。是担心裴无将?还是……” “他们我都管不了了。现在就想回云梦看看。” “罢了,随你。不过刚才那人你不能动。” 这一番话,反而让青衫儒士起了兴趣,问道: “他是你的传承人?” 对面的监正摇了摇头,回答道: “多的我暂时不能说,但他身上的因果很复杂,牵扯之深是难以想象的。若是你还是当年的你,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不过现在的你,可折腾不了了。” “我出来前算了一卦,他与我有一段善缘。” “你确定你算的过我?” 此时此刻,天下卦象,自然无人可以出监正之右。 “也是。当年就靠你算卦在赌场里耍老千,才不至于一群人风餐露宿。” “……免了。要我送你回云梦吗?” 青衫儒士摇了摇头,说道: “许久没见这世道了,走回去的好。” 监正也没有勉强这位故友,点了点头,散去了投影。 青衫儒士原本打算离开,却发现陈刘突然又调转方向回来了。 “没想到先生还真的在。这是昆吾神木上的橘子,送些给先生了。” 随后,送完橘子后的陈刘微微躬身行礼,才又快步向沈言赶去。 青衫儒士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回来。 这橘子是作为曲谱的回礼吗? 他看着陈刘远去的方向笑了笑。 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颗骊珠破碎,整条小溪竟因此都变得活络起来。 随后,半溪溪水升腾,化作一条龙形的模样,纹到了青衫儒士的背上。 他轻点竹杖,便从十万大山消失。 陈刘并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太在意发生了什么。 他与那位先生既有缘分相见,好聚好散便可,其他如何,日后再说。 不远处,也正能看见等待着他的陈沈言。 当然,背对着等。很明显,确实生气了。 不过,躲远了,要是真找不到了,可就没意思了。 “生气了?要不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陈刘在她的旁边坐下,说着玩笑话哄她开心。 第八十六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面,是做不成的,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十万大山却不会缺少一样食材,那就是各色的蘑菇。 鲜口的蘑菇汤,可是最勾人馋虫的美味。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千千万万不能采到有毒的蘑菇。 毕竟十万大山可没有什么医师郎中,中毒了可就只能靠自己挺过去的。 “这一朵感觉挺漂亮的。” “我也觉得,或许可以逝一逝……姐姐,你还真打算吃啊。我怀疑我们吃了这东西,大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刘拍掉了沈言的手。 那淡淡的星空幽蓝,很是引人注目,也相当具有美感。只不过吃下去之后估摸着家里的人就得准备开席了。 不过,陈刘自己也辨别不出这些东西。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两个当地人来看看。神农祖师吃蘑菇,也不敢这么吃。” “神农?” 这个世界并没有三皇五帝,自然也就没有神农尝百草的故事。 陈刘一路斩去杂草荆棘,带着沈言前行,顺道也和沈言讲着一些神话传说。 在灵鹫山时,大概都是她给小沙弥们讲故事,现在也成了听故事的人。 “你怎么心里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沈言对他天马行空般的想法与层出不穷的惊喜很是感兴趣。 上一个让她有如此趣味学识的,好像是佛陀。 当年可并不只那些佛法精深之人希望听佛陀讲经,一些听不懂的小沙弥们也愿意去听佛陀讲各种各样的公案故事。 “要不你进来看看?” 看到沈言犹豫的样子,陈刘惊道: “你不会真可以吧。” 这是白莲菩萨还是紫霞仙子。 “丢一粒心神进去,不算太难。” “那还是算了。” 心里想法如此之多,要是被她看到了不人社崩塌?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沈言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记得话本小说里,这时候他不是该背着我的吗?” 十足的情景意境,不过就是男子没有通透的七窍玲珑心。 …… 妖族议事大堂,位于昆吾神木上小世界第五殿通明殿中。 此时,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都是妖族有头有脸的大妖,代表着十万大山存续的基石。 不过,妖师鲲鹏未曾在此。 灵鹫山与十万大山竟默契地同意了他与迦楼罗菩萨的再次对决,角逐天下极速之位。 太娲此时正头戴妖主冠冕,手握权杖坐在最高处的宝座上。 她召开议事,其一就宣告了自己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上古妖皇的残法。 一时之间,便在大殿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您说的是真的?” 烛坤长老,这位侍奉过前任妖主太俊,享受八百余载的妖族宿老,听到这个消息,都止不住的颤抖。 得到太娲的明确回复后,须发花白,背部佝偻的老人家,竟也难掩热泪。 这位上古烛龙的后裔,曾经的二品高手,此刻忍不住地高呼: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妖族!” 妖皇若能重出,妖族就不再需要龟缩在这小小的十万大山当中,将会重新具备逐鹿天下的资本。 随后连忙就有许多人蹦出来,问太娲具体的情况。 他们疑惑这妖皇之法从何而来。 “嗯……乃是……钦天监监正指点,自东海所得。” “东海?!” 钦天监监正的话,虽然并非能完全让所有人信服,但若说天下哪些存在最有可能接触到妖皇遗存的秘法,监正绝对是其中之一。 东海,则让众妖基本相信了太娲的话语。 八百年前,太娲之父,前任妖主太俊之所以陨落东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年传说东海仙山有妖皇之法,以及传承信物。 虽然最后太俊被人算计身死,但确实传出消息,妖祖信物现世! 太娲若是在东海得到妖皇秘法,也并非不可能。 “那可有妖祖信物的消息?” 说出这个问题的大妖说出这话的一瞬间就被自己蠢到了。 要是太娲真得到了妖祖信物,早已开启妖皇殿,加冕妖皇了。 最重要的问题出来了:能否将这残法公布出来,给整个妖族参悟。 妖皇秘法,这是无上的诱惑。 “二品修为,是残法的最低要求。妖族之主,是那位妖皇的遗命。” 太娲清冷的声音萦绕在殿宇当中,打碎了他们心中的某些心思。 这个意思,其实是太娲要独占残法。 不过,若是她所说无错,整个妖族上下,确实只有她一人能够修行。 “确实该如此。” 烛坤同意太娲的说法。 自古以来,妖皇之位与妖皇秘法都只能妖族之主修行。 太娲代行妖主之位,修行妖皇之法确实于情于理都对。 “长老此言差矣。” 可就当其他人的小心思都被迫掩下之后,坐在一旁饮茶的照荧大尊突然说了话。 照荧大尊,修为只不过三品,但真正实力却从未显露过。他的真身也鲜为人知。 当然,最重要的是妖族现存四位二品,有两位是他的弟子。 吞天兽、巴蛇两位都是他这一脉的,也都很尊重他们这位师父。 照荧大尊的话语权,乃是妖主之下第一人。 妖师鲲鹏甚至都难以比得过他。 他说话,瞬间就引来了通明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哦?大尊有什么指教?” 太娲并没有让烛坤长老出面,而是自己说道。 照荧放在茶杯,坐着说道: “妖族式微已久,旧法旧规难以挽救族群。望妖主大义,能贡献出秘法,让众位共同参悟,以振妖族。” 两位妖族最顶尖的人物,一时间都不再说话,就如此看着对方。 他们都面含笑意,但所有人都知道并没有这么轻松。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冰冷,空气中似乎充斥着兵戈杀气。 “也是。” 让众妖出乎意料的是,太娲突然莞尔一笑,让步了。 甚至照荧大尊也没有想到,端茶的手都微微一滞。 “我可以将秘法拿出来。虽然诸位不信我,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秘法甲骨上有禁制。若是被反噬了,后果自负。” 太娲说了这么多,但妖皇秘法在上,已经没有妖能听得进去。 他们恭维了几句,算是对妖主之位最后的敬畏。 太娲也真的将陈刘所给的龟甲手札拿了出来,悬在了妖主宝座之下的半空,位置近乎与妖主之位平行。 “诸位自便。” 此话一出,却又鸦雀无声。 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更何况,那东西与妖主之位如此接近,上前不就是表示着自己觊觎妖主之位? 照荧大尊微微一笑,这等伎俩自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使了个眼神,就有他这一脉的大妖走上前去。 真身为玄龟的中年男子,虽然心里也有些犯怵,但一来大尊有命,二来他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玄龟虽然攻伐手段不高,但防御水准却是名列前茅。 “妖主冕下,我愿试上一试。” 太娲颔首点头。 中年男子随后双目便紧紧盯那块龟甲。 龟甲迸发出剧烈的白光,上面字字妖文在甲壳之上跳跃飘荡。 每一个文字虽然都无比古老,但在场都是妖族名宿,都是认得的。 不过,当文字跳跃而起,中年男子就陷入了每个文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意思的困局当中。 他并不知道,在剧烈的白光当中,他已然目眦尽裂,渗出鲜血来。眼神也变得痴迷,仿佛困顿在了这个文字的牢狱当中。 中年男子不由自主地探出手来,想接触那块记录妖皇秘法的龟甲。 为此,他的双手被龟甲瞬间灼烧,血肉糜烂,露出森森白骨。 这种趋势慢慢往臂膀、身体上蔓延而去。 照此下去,玄龟必死无疑。 照荧大尊看出了什么,并不打算耗损修为去救他。 四品罢了,舍去就舍去算了。 其他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去。” 在众人都在等着玄龟消逝时,一幅山河画卷突然展开,卷起了玄龟的身体,让其脱离了龟甲的约束。 山河社稷图将玄龟卷到了通明殿中央,随后一只灵指点在其眉心。 “散。” 玄龟混沌的神魂复归清明。 只不过他的双手已经完全烧毁,断然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解决一切的太娲也不居功,挥了挥手,让侍卫将昏死过去的玄龟带下去修养,说了一句: “还有谁要试试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使是照荧大尊也犹豫了。 作为与妖师鲲鹏比肩的妖族智囊,他当然看出了那所谓的妖皇禁制其实出自太娲之手,是儒家秘法“文字狱”,辅以妖族手段。 不过,这秘法可不是以前的太娲可以做成的。 照荧大尊也基本确定,太娲真的得到了某种无上传承。 “即是如此,秘法当属妖主。” 他不打算与太娲正面冲突,达成目的不一定只有这么一条路。 至于朝令夕改,朝三暮四,那并不重要。 妖族,没有儒家的那种讲究。 “也不全然如此。妖皇秘法当中有部分术法可以稍做修改,适用更广的部众。等妖师、无厄、祁江归来,可至斗牛……还是在通明殿与我、烛坤长老共参这一部分的秘法。当然,大尊也可以来。” 照荧不打算正面冲突,太娲却是直接一个背刺。 言行不一的大尊,即使身居高位,威严甚高,但总比不得实实在在的利益。 作为妖主,愿意将部分秘法献出,实在是让众妖欢喜的事情,更会得到他们的拥护。 更何况太娲还将参悟秘法的权利分享给了自己的对头,大尊一脉。 虽然恶心了照荧,但却明明白白地欢迎了他的弟子,巴蛇无厄、吞天兽祁江。 至于人族的得寸进尺在妖族是不存在的,不是貔貅已经是谢天谢地。 如果分享了部分秘法还敢给脸不要脸,那就是给命不要命了。 “呵。” 照荧大尊皮笑肉不笑,举起一杯茶水,向太娲敬了敬。 太娲不置可否,却也点了点头。 和解?当然是宣战。 第八十七章 蘑菇不要乱吃 清晨,昆吾神木三霄宫内,妖主太娲已然醒转。 处理完政事之后,便拿起了今日的早报,准备边吃些点心,边看报。 这十万大山早报,乃是四方馆出品。 而这四方馆,乃是天下最闲得蛋疼的大势力。 它的势力遍布大梁、佛国、灵鹫山甚至海外,高手亦是如云。 不过四方馆并没有称王称霸,而是在一条歪路上越走越歪。 据传,其馆主原本希望建立像上林学宫一般的学府,却成为了堪舆天下奇人异事,设立各色榜单,四处拱火的存在。 其中四方馆所出品的报刊书物,尽是一些八卦轶事,高人丑闻与天下趣事。 曾有道门报、书院报、钦天监报、大梁报、十万大山报、佛国报等涉及不同势力的报刊,后来还有早报、午报和晚报,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后来由于其中的钦天监报沦为了钦天监弟子匿名对监正的吐槽大会,监正揍了……监正与四方馆馆主经过友好交流过后,钦天监报宣布停刊。 其他报刊也受到牵连,逐渐成为特供少数人消遣的乐子。 四方馆馆主痛定思痛,打算改邪归正。 于是拱火的高手榜、胭脂评、才子榜等榜文再次遍地开花。 无数人为了一两个名次,斗得头破血流。 这一回,四方馆也吸取了经验,不再涉及绝顶人物。 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不少人想揪出这个幕后之人,问一问为什么自己名次靠后。 例如太娲,妖族共主,容貌惊世,竟只得了胭脂评第八。 不过,她也没有找到狡兔三窟的四方馆,更无从质问。 才子榜会简单些,名次低了,只会写文章问候四方馆馆主的父母,诉诸武力还是非君子所为。 主要是那萧元,凭什么能到才子榜第十! 前十位,可都是享誉数十载的千秋大儒,各方名士。 他一个后辈何德何能? 高手榜会好上一些,毕竟不服就打过一场便见分晓。 至于其他杂榜,提及的时候就少上一些,例如兵器榜、美食榜…… 太娲此刻手中的十万大山早报,上面就记载着一些新鲜的奇闻异事,与三大榜单的前二十位。 高手榜,太娲现如今还挤不上。 才子榜,她的心机虽不弱,但也没有七窍玲珑心。 只有这胭脂评,会让她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主要是,陈沈言第五,陈婉秋第三,这让她很不爽。 扫了一眼榜单,无甚变化,除了高手榜多了裴无将的名号,却不列入排名。 她突然被一则趣闻消息引起了注意力: “食人部落晚间捕获一男一女,准备晚间篝火设宴,设灶架锅,高汤烹饪。 据调查,这一男一女是轻信讹兽,误食迷幻菇、闹人菌、白毒伞等十数种有毒蘑菇,方才瘫软在地,被轻易捕捉。 后因部落争吵是红底还是清汤,发生大规模械斗。捕获的食物趁乱逃走,失去踪迹。 如果有知道两人下落的妖族同胞,请联系食人部落首领,必有重谢。” 这让太娲想到了已经离开一日一夜但陈刘两人。 “不会是他们被抓了吧……” 没错,就是他们被抓了。 原以为那名找来辨认蘑菇的向导成熟稳重,话语清晰有力,却没想到他是妖族内最擅长骗人的讹兽。 一颗两颗自然无事,一锅混汤,还被忽悠说八分熟最鲜美。 味道确实不错,但结果自然两人双双瘫倒在地,眼前跳出一个又一个精灵。 “好多星星啊~” 陈刘如此,沈言却会好一些,她只是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上下有些燥热。 原本讹兽是打算搜刮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的,包括贴身的衣物。 不过此时正巧碰上了食人部落的狩猎人,讹兽也只好仓皇逃窜。 毕竟讹兽实力不强,被抓住了也难逃一死。 于是,陈刘两人免于财物丢失,被食人族捆在木架上,抬回去参加晚饭。 只不过,晚饭就是他们而已。 当陈刘清醒的时候,食人族的部众正因为红底与清汤的问题吵了起来。 在他们做出陈刘红底,沈言清汤的决定之前,陈刘骂醒了装死的戒指,最后切割开捆绑的藤条,趁乱溜走。 找到沈言的时候,她似乎又被蒙了迷药。 纯洁的身体上已经散满了花瓣,装好了盘,只等下锅。 “这厨师还挺有水平,摆得挺好看的,我都想吃两口了。” 陈刘连忙断掉了这种想法,拿自己的衣服先裹好沈言,又顺手拿花朵做了个花环,戴在了她头上。 随后背着沈言快速逃离了食人部落的营地。 当沈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时间,他们正身处一处大树的树洞当中。 眼前有一团火,身上穿着陈刘的衣服,头顶还有散发着清香的花环。 “你醒了?这一次可真凶险啊,差一点就给人家当晚饭了。” 陈刘在一旁拨弄着木柴,熬着一锅清粥。 稻米也是山里摘的,不过陈刘已经试过了,没毒。 见到沈言醒了,陈刘连忙搭话。 “哼!还不是你的错。” “怪我怪我。他看着一个老实汉子,良心居然这么坏……不过那蘑菇确实好吃,以后境界高了,再搞一锅。放心,下一次一定给它煮熟了。” 大概只有陈刘才会这样没心没肺,前脚刚从中毒里缓过来,下一刻就又想尝试这种感觉。 沈言刚打算说些什么,陈刘已经盛好了一碗清粥,端到了她的身边。 “趁热喝,没毒的。” 嗔怪地瞪了陈刘一眼,她接了过来。 此时,树洞外,已经下起了朦胧细雨,洗去疲倦,涤荡万物。 陈刘看着的斜织细雨,想着这里是怎样的气候,才会在圆月高悬的时候下雨。 “我是不是被你看光了?” 沈言突然的一问,让陈刘有些不会了。 说没看吧,太假了;说看得很清楚吧,太猥琐了。 他看着树洞外说了一句: “很美。” 一时之间寂寥无声,空气中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 沈言与他一同看着外面的雨滴,听着风雨声。 “你就不敢做些什么吗?” 没有答复,原来陈刘毕竟也是从惊险当中逃离,也是筋疲力尽,坐着睡着了。 沈言气恼无比,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最终也只好把他的身体轻轻放平,脑袋枕在她的腿上,浅浅睡去。 当太娲找到两人时,他们仍然秋毫不犯。 他们侧躺着,双眼紧闭,却四目相对。 太娲带走了他们两人,仍然将他们一人送入斗牛宫,一人送入兰林殿。 后来她知道了两人离开竟然只是因为没饭吃,哭笑不得。 唤来下属,给他们准备了吃喝与生活所需的一切。 …… 第三日清晨,吞天兽祁江与巴蛇无厄先后归来。 他们身上虽有伤势,却并无大碍。 灵鹫山忌惮监正手段,并没有大肆报复。 他们回归之后便听说了前日议事的结果,并没有依规矩先参拜妖主,而是去见了师父照荧大尊。 不过,随后仍是相安无事,大尊似乎并不打算对妖主发难施压。 中午时分,一只遮天蔽日的鲲鹏回归。 妖师直奔昆吾神木上的三霄宫,与妖主汇报。 “哈哈哈哈,这一回看他如何嘴硬。” 这一次,妖师鲲鹏略胜迦楼罗。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灵鹫山变故,让迦楼罗菩萨分了心神,但也值得鲲鹏高兴许久。 毕竟他们两位宿敌,可从来没有真正有过胜负。 太娲自然也为他感到高兴,赐予了美酒,为妖师庆贺。 同时也告知他,准备晚上招待贵客,有大事商议。 此时,斗牛宫内,陈刘正招待着提前来此的监正六弟子平彦。 “师兄,我们这是要聊什么?” “不知道。师父说,让你负责谈。” “?我也不知道该谈什么啊。” 陈刘愣住了,哪有这样的? 可平彦也确实不知道与妖族商议的主题,监正的交代他一字不差地交待给了陈刘。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是。真是烂摊子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师兄果然是同道中人。” 两人瞬间达成了共识。 反正既然有钦天监兜底,即使闯下弥天大祸也有人擦屁股。 “听人说,你前两日出事了?” “没事儿,就是和人下去了一趟。和当地的某一部妖众亲切交流了一下……师兄,你平时是住哪里?” 这个黑历史是断然不能继续讨论的,陈刘只好把皮球踢了回去。 没什么心眼子多平彦也不会疑惑,回答着陈刘的问题: “在此处往北八百里的一处墓穴。师父说里面有上古神兽的遗留尸骨,对我的修行有利。” “神兽?与妖族有关吗?” “算是他们其中一些部群的祖先吧。” “……师兄,你晚上可千万别提这一茬。” 哪有到别人家里做客,把他们祖坟刨了的道理。 不过此刻,陈刘也想起来,这位六师兄所精修的东西,是法器炼制。 此次来十万大山,或许是想从上古神兽的遗骸当中获取某种灵感,或是材料。 现如今,陈刘也差不多了解监正九位弟子的大概。 八弟子白九阵法、七弟子幽兰术法、六弟子平彦器法、五弟子将臣生灵之法、四弟子沐晨丹毒之法、三弟子崔珏卜算之法。 又据白九解释,他二师兄浪淘沙所研者为爆破之法。 至于九师妹青芸,他也解释不清楚。 关于她的种种,需要问监正才能得到答案。 至于那位神秘的大师兄,没有人愿意与他说。 第八十八章 冥海之下,第十莲子 妖族治下,实力为尊,弱肉强食。 通明殿中,灯火通明,却并不会宾主尽欢。 对内,妖主与大尊明争暗斗,互相倾轧。 对外,除却太娲之外,所有的妖族高层都对那单设的两桌不怀好意。 若不是摘星楼上的监正才是真正的操盘手,即使是四品术士,也没有资格在此落座。 更别说是那有说有笑的一对男女,不过八品修为。 他们便是作为血食,也不一定能让人看得起。 不过那女子不错,甚至比堂上的妖主都多半分的圣洁气质,可作为胯下之臣,好好把玩。 “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通明殿了?” 前一阵子,关于妖皇秘法的问题,大多数高层都吸取了教训。即使心中如何鄙夷,也万万不能够表现出现,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妖主试探人心的手段。 不过,总有头铁之妖,敢于直面危险,迎难而上。 或许是四品的修行临界进入妖族会议,此时希望欺负一些弱者找找存在感吧。 “是啊,怎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妖主冕下,您说呢?” 平彦虽然不在乎这些口舌之争,但既然对方硬要找罪受,也就任他了。 这一回,不会有任何人与这狂妄者站在一边。 照荧大尊面色古井无波,一挥袖将此人打飞了出去,四品修为毫无对抗之力。他飞出小世界,从昆吾神木上坠落下去。 “大尊手可真快。” 对于照荧的出手,太娲不置可否。 内里的计较也没什么,无非是抛出来的弃子,窥伺人心。 他出手,无非拂了面子;她出手,等着下辈子重修就是了。 不过毕竟外人在场,家事关上门再讲。 “此次将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商议与监正、扶桂先生的合作,算是三方会议。” 听到太娲的宣告,众妖有些疑惑。 自然不是因为监正,而是这扶桂是何方人物?居然能与妖族与钦天监合作,难道是哪个大门大派的存在。 不过,他们顺着太娲的眼神看过去。 平彦代表钦天监与监正,这并不异义。 妖主口中的扶桂,怎么是个八品武夫? 这扶桂,自然就是陈刘的马甲。 取太阳神树扶桑,太阴神树月桂两字成名。 “这未免太玩笑了。” 此时,在场所有妖族都觉得太娲是不是请错了人。 即使是烛坤长老都不理解。 且不说他是否有高深的师门传承,即使真的有,一个八品有什么资格做决定吗? 嘈杂声四起。 “大家不用猜了。虽然我确实有其他身份,不过对上诸位自然还是不够格。我只代表自己。” “你确定你能代表自己吗?八品的小武夫,我一个小指就能轻松碾死。” 陈刘的话展来的无数的唏嘘。 当二品的吞天兽祁江下了论调之后,气氛又被点燃。 不只是驱逐出通明殿,甚至直接吃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并无不可。 “前辈说的是。” 陈刘不做争辩,这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此时,平彦幽幽开口: “我师父说,他所说的便代表钦天监的意思。” 一时间有如一盘冷水浇灭了大部分人的心气,他们又不敢说监正的不是,左右为难。 至于照荧、烛坤等大妖则在思考着这扶桂是何方神圣。明明并不是监正的弟子,却能够代表监正的意见。 难道是……私生子? “沈言,你信不信,在他们心中我现在多半得成为监正的亲戚了。” “不用信。你是私生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通。我毕竟是二品的境界……” “二品的境界,八品的修为,绝品的……” “绝品的什么?” “绝品的……你看这个果子又大又圆。” 沈言也懒得去想他心里又多了什么小心思。 正如她所说,虽然修为不足,但她的境界仍然是二品,对于一些心防较弱的四品妖族,他心通仍然管用。 陈刘也在想,自己指的是胸脯呢?还是…… 变态了,变态了。 果然只有变态会喜欢变态。 他们两人的窃窃私语都被太娲设置的阵法挡住,除了正式交谈,其他人只能注意到两人打情骂俏的模样。 当然,太娲听得到,也听得懂。 那绝品的东西她也想要。 “咳咳咳。肃静。” 太娲咳嗽了几声,去掉胡思乱想,镇压了嘈杂的声音。 她顺道说出了陈刘的另一个身份。 “陈刘原本还是佛门第四佛主。” 这个消息,更是石破天惊。 佛门诞生第四佛主的事情,天下无人不知。 他们更是知道这第四佛法出离于灵鹫山之外,在大梁境内开创广音宗。 为了这广音宗,监正出面与三大佛主对峙,最后才将其保下。 “那第四佛主不是新生的观自在菩萨吗?” 烛坤长老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有情佛法的根源在他身上,佛主之位虽然不说让,但若是他不给,观自在菩萨也难以成为佛主。” “这意思是,这小子放弃了第四佛主之位?” 天下有谁人不知佛主的含金量。 东来佛祖、接引佛祖、燃灯古佛,都是当世一品高手,更是受天下佛教徒供养膜拜的神圣。 除佛陀外,佛主之位便是至高的力量与权柄。 在场众人,除了平彦这个专注器法研究的术士,即使是太娲也不敢说自己能放下这么大的诱惑。 不过,大家也相信太娲没有理由骗他们。 于是,即使是照荧大尊也不敢忽视这个插科打诨的八品武夫了。 众妖也无不侧目。 “好,介绍了各方代表后,展开今日的议题。” 太娲所说的议题其实是早已经商议过的东西,无非就是关于共同坑害灵鹫山的约定。 唯一的变化只是现在妖族与钦天监达成的契约当中又多了一个人。 “如何?诸位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平彦闭目沉思,大部分妖族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 所以所有人的目光基本都落到了照荧大尊师徒三人身上。 “昆仑与傲来国那里是如何的想法?” 陈刘听到照荧大尊提到了熟悉的地名,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 昆仑与傲来国,一位三藏法师,一位通天妖王,曾经都隶属灵鹫山,佛陀为两者亲自册封。 二人叛出大雷音寺的缘故,外人并不知晓,隐隐约约与当年如日中天的白莲菩萨脱不了关系。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对抗灵鹫山的巨大力量。 三藏法师不去多说,单论那位妖王,乃是世间绝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二品还是早已经突破一品。 天下人知道的是,他曾经挥棒砸向佛陀。 “傲来国的意思难辨。昆仑,算是我们这一方。不过若是要请三藏法师出手,只能通过监正,或是找到白莲菩萨的化身。说动了昆仑,傲来国多半也会出手。” “那颗化身莲子……” 照荧在这一方面并不与太娲互为掣肘。 只不过,监正此人太过遥远。 绝顶的人物向来随心所欲,所谓契约、盟约,对方真撕毁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反制。 类似昆仑与傲来国的合作,才更具平等与可行性。 只不过,关于白莲菩萨的化身莲子。 九颗在灵鹫山,自然是不可能前往大雷音寺争夺;随后现世的两颗,在京城,监正眼下,也没有取来的必要与可能。 最后一颗,算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知晓线索的一颗。 “不用听了,那一颗在阿修罗界,冥海之底。即使一品也难以潜入。” 沈言的话语很平淡,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 然而她额头突然被人用食指弹了一下。 “我说你俩是不是虎,自己一个二品,丢到那里……阿修罗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婉秋,一个沈言,一个两个的都让他不省心。 至于身边这姑娘报复地掐自己的大腿,那只能忽略了。 掐归掐,既然陈刘问了,沈言便会回答,算是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首先,莲子飞向哪一处是随机的,与我们无关;其次,她不在这,你分明就是逮着我一个人说……” 声音低迷,话语如泣如诉,似有泪光乍现。 “别别别,你这委屈的……我的错,我的错。” 陈刘认下过错之后,得逞的沈言狡黠一笑,才说道: “阿修罗界,是佛门六道之一,处于佛国再往西八千里的深渊沟谷当中。深渊中心有一处硕大的湖泊,名为冥海。冥海相传有十万八千丈深,只有佛陀与阿修罗王曾抵达海底。至于这阿修罗,传说乃是上古神族遗存,生性好斗,体型魁梧。阿修罗王更是可以与佛陀争锋的存在。五百年前阿修罗界与妖族曾攻上灵鹫山,乃是佛陀亲自出手,与阿修罗王对决并将之镇压须弥山下,才平息叛乱。” 听完之后,陈刘陷入沉沉思索当中。 若是莲子真在冥海之底,要想拿到确实无比困难。 不过再如何困难,也要做到。 “交给我吧。” 陈刘没有自信,但自信满满。 “别吹牛了。我从太娲口中得知此事之后已经不抱希望了。婉秋应该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沈言停下想想,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似乎确实都做到了,或者都会去做,除了平日里犯傻的时候。 于是,她也不打算给他泼冷水,支着脑袋给他加油: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哦。阿修罗王乃是绝世一品。” 也就是说或许需要绝世一品的实力才能潜入冥海,拿到莲子。 “你说我忽悠监正去取怎么样?” 陈刘起了坏心思。 “我觉得可以啊。比如说先从他的女弟子下手。” “确实可以,青芸可以哄,幽兰师姐可以拿糖吊,沐晨师姐还欠我一个人情……” 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对此,陈刘得到的回答是: “桃花运挺足啊。” “那是……” 沈言眯眼笑着,看着他,陈刘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第八十九章 须弥震动,妖主招亲 “莲子难取,不过阿修罗界却有异动。” 沉默许久的妖师鲲鹏此时发了声。 “哦?” 阿修罗自从五百年前挑战佛门失败后,结局与十万大山差不了多少。他们也被困守在贫苦的阿修罗界中,暗无天日,难以翻身。 灵鹫山普贤菩萨驻守深渊,便是要压胜阿修罗部众。 若不是因为普贤菩萨无从抽身,妖族此次还真的不一定能成功搭上监正这条线,救下他的人。 佛主之下,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乃是佛陀之胁士,乃是一切菩萨之上首。 即使是当年的白莲菩萨,也不过是他们二位神圣的后辈、晚辈。 普贤菩萨一身修为已然通玄,若非许下宏愿护卫灵鹫山长存,普贤与文殊二位菩萨并非没有成为佛主的潜力与智慧。 太娲此时听到妖师如此言说,也是侧目相对,想听一听鲲鹏的消息。 其他人也止了嘈杂,照荧大尊、祁江、无厄,便是陈刘也用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鲲鹏也没有敝帚自珍,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须弥山震动,深渊之下的阿修罗部众似乎在准备迎回他们的王。” 消息一出,石破天惊,有如惊涛骇浪。 须弥山下镇压的,乃是当世的绝品高手,阿修罗王。 “佛陀法旨失效了?” 大尊沉稳心神,郑重问道。 阿修罗王若是真的能破封而出,对他们妖族是福不是祸。 不过,他也知道佛陀的实力。 佛陀曾言要镇压阿修罗王八百春秋,若无意外,便断然没有让他提前挣脱的可能。 所以说,应该有什么外部力量干涉了。 “法旨并未失效,若是失效,阿修罗王没有理由不出山。我与迦楼罗略过须弥山时,曾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不过,那不是阿修罗王。片刻后,须弥山震动,那股气息也消失不见。” 妖师一字一句地与众人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他与迦楼罗甚至都隐约察觉到那股神秘气息瞬间锁定了他们,只不过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感觉,比被最毒的毒蛇觊觎还要让人心惊。 “据阿修罗界的细作传来的消息。阿修罗界对这次震动产生了不小的反应,甚至不少将帅冲出深渊,希望迎回他们的王。只是普贤菩萨借助八部浮屠塔将他们又镇压了回去。” 在场众人与阿修罗众都清楚。 须弥山要么稳如泰山,要么就险如华山。 震动的意义绝对不可能是阿修罗王无聊地冲击,而是真正即将破封的预兆。 “这天下可有人能冲破佛陀的禁制?监正?” 众妖看向监正的弟子平彦。 他的回答是: “别看着我,老头子想要做什么我可不知道。” 陈刘此时却适时发言: “多半不是监正,应当与前几日的天地震动有关。” “扶桂先生的意思是,他?” 烛坤长老此时勉强接受了陈刘的身份,也有了些许的客气。 听到他说话,也立马反应过来陈刘所说的是谁。 太娲、照荧、祁江、无厄与妖师鲲鹏,对这个猜测也觉得有道理。 若是监正真的出手,哪需要等到这个时候?佛陀如果不干预,他拆掉镇压法旨也并非不可。 最有可能的确实是新近回归的武神之下第一人,裴无将。 至于其他妖王,就无从参与他们的对话。他们甚至都不清楚那一日震动的原因。 此刻,三方会议的内容再度缩小,妖族也只有几位掌权者才可继续思索讨论。 “若真是他,也该有个原因吧。” “具体原因只能问他自己,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这个实力。不过据我猜测,他并不是为了放出阿修罗王,更有可能是因为须弥山上的法旨封印。” “他的目的是……佛陀?” 陈刘点到此处便不再说话。 其他人也觉得不无道理。 裴无将此人喜怒无常,更无亲属师友眷顾,乃是一纯粹的随心而动,虚无主义的人物。 唯一能让他注意的,可能只有将他放逐的几位绝顶人物。 道尊失踪,佛陀便是最好的目标之一。 “他为何不去灵鹫山。” 没有人能给祁江答案。 不过,他们觉得应该不会是怕被佛陀打败。 太娲也适时打断了这种遐想,毕竟对裴无将与阿修罗王的推测终究没有证据验证。 “白莲菩萨的莲子之事暂且搁置,日后视情况而定。” 所有人也都表示了认同。 正当他们觉得议事将尽之时,太娲看向陈刘,说出了一件他未曾答应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我将择日迎回我爹。” “什么?妖主还活着?!” 除却几位掌权之人,众妖都震惊了。 前任妖主太俊陨落东海,魂飞魄散,这是妖族上下的共识。 可他们看太娲的眼神神色,又不似作假。 他们又看向其他几位大妖。 然而这句话也让包括大尊在内的几位大妖都沉默了。 “我爹确已陨落,但他的残魂正在道门龙虎山天师府上。” 其他妖王除了感觉世界观被重塑之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烛坤长老欲言又止,也没有立场劝诫。 唯有照荧大尊沉默之后,淡淡地开口道: “你如何救?龙虎山天师府如何上的去?四大天师会放人?就算天师府愿意归还妖主残魂,你打得开太清镇妖符?” 一应问题,都是难题,以此刻的妖族,甚至可以说是无解之题。 龙虎山作为道门五宗之一,实力深不可测。 更何况龙虎山与其他道门门派虽有教义之争,但俱为一体。平日里或许彼此掣肘,但若是谁敢打上龙虎山,那便是与整个道门为敌。 不说神龙既不见首也不见尾的道尊毕竟没有传来陨落的消息,即使道尊无法回归,道门五宗与其他各派团结起来,除非佛陀、监正出手,否则谁能为敌? 道门无为而治,否则早可以开创一座更大的道法国度。 而这太清镇妖符,却是连当今龙虎山也无法说的清的天下祖符之一。 便是四大天师也只能以此镇妖杀敌,却只限于困、杀,没有解、放的术法。 妖族若是重归上古辉煌,自然可以碰上一碰,太清镇妖符也可以解上一解。可现在要是想做成此事,无异于找死。 “这不劳大尊担忧,我不会动用妖族一兵一卒。” “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还是无知少女呢!当年有人能放过你,你要死在龙虎山,看谁能来救你!” 大尊字字珠玑,抑扬顿挫,对太娲的言语感到恼怒。 此时,即使是太娲也有些分不清照荧的想法。 分明两人对立至此,她要是真的出意外,妖主之位绝对是他的。 他为何会如此激动。 “你可以胡闹,但妖主不行,代妖主也不行。” 大尊说完此话之后,愤然拂袖离席。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只有烛坤长老知道某些内幕。 “妖主……” 他正打算说什么,心湖里却传来了大尊的声音,最后放弃说出这个真相。 苍老的烛坤长老也只能劝道: “还请妖主以妖族为重,从长计议。” 几位大妖也同样是这个态度。 如此算是逼宫,但太娲即使不知道大尊一脉如何,也知道烛坤、妖师鲲鹏,乃是一心一意为妖族着想的。 “我自然不会莽撞行事……陈……扶桂先生,还请你留一下。” 她看见了想带陈刘离席的沈言,喊下了陈刘。 太娲其实也起了一些逼迫的心思。 她心里也听到了沈言的传音,却不予理会。 “妖主冕下,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希望先生能帮我一帮。” “哦?我如何帮?” 陈刘并非装疯卖傻,但他不喜欢道德绑架。 越是如此,他只会越厌恶,越抗拒。 平彦此时也站起身来,走到了陈刘身边。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老头子说了陈刘代表着他的意志,做弟子的就不能看师父被打脸。 沈言眼中也有着异样的神光。 众妖被这等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只能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太娲见此,知道事不可为,连忙说道: “我并非要逼迫先生什么,只希望先生为我的亲事做个见证。” “亲事?” 妖族高层们都为之一惊。 虽然妖主自然可以嫁娶,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太娲有什么心上人。。 太娲解释道: “并非已经定下,而是我将要招亲。” 她顺势将妖皇殿传承的第二条道路说了出来。 夫妇二人,心意相通,可一同接受妖皇殿历代妖皇考验,成功度过,无需信物,亦可加冕为皇,入主妖皇殿。 “真的?” 几位大妖相继开口,甚至潜在殿外的大尊也急切想知道事情的真假。 妖主之事,虽然重要,但要是比之妖皇,就无足轻重了。 “自然为真。不过,妖皇殿的考验是一品考验。” “妖主不是已经得了妖皇秘法,有机会进阶一品?” 其中意思,大概是想知道为何要填个累赘。 “且不说能否晋升,即使晋升一品,若是单人闯关,必须要有比肩阿修罗王的绝品实力。必须是心意相通的两人,才是普通一品的考验。” 众妖恍然,难怪太娲如此突兀地要招亲。 虽然不清楚为何有这般规则,但若是真的如此,妖主招亲,自然并无不可。 可是,为何要找这位扶桂见证? 第九十章 兰林妙趣,傲来来使 “你愿意帮我吗?” 心湖当中,与太娲签订的合作契约在微微颤动。 不过陈刘仍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通明殿。 众妖也都发现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双方似乎并没有谈妥。 在十万大山至高的妖主,既气走了时常与自己对抗的大尊,也逼走了似乎是盟友的陈刘、沈言与平彦。 “看来只能用些其他手段了。” 看着他们离开,太娲心里也多了些计较。 原来很好说话的一个人,也可以变得很不好说话。 最后三方会议草草结束,没有签订盟约,但也没有影响到结果。 反正本来就是君子约定,真的当作耳边风任由它吹过,也怪不得其他人。 监正不在乎,陈刘也不在乎。 “不会影响到监正大人的谋划吧?” “不重要,真被影响了就是老头子自己筹谋有误,怪不得我们。” 平彦自然是不在乎结果的。 若不是师父嘱托,他必然不可能耗费大量时间来听众人推诿扯皮,互相试探。 真有这个功夫,对方的祖坟都已经刨出来了。 反正师父也交代了,一切事情由陈刘作主,他就更是无事一身轻了。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帮她?这些天你们关系似乎还不错。” 微微沉思,陈刘告知了平彦答案。 “我会帮她,但不能让她觉得这样做就可以让我帮她。” 平彦恍然地点了点头,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后,告辞离开。 这是他能理解但不擅长的东西,没有必要了解太多。 更何况,显然陈刘身旁的姑娘也打算和他说些什么,只不过碍于他在这里没有说出口。 当平彦走后,沈言犹豫了很久,才懦懦地问道: “是不是很为难?” “也没有啦。虽然她说出了口,但毕竟主动权还在我这里。愿意不愿意,她却也说了不算。当然,要是沈言姐姐开口,自然就不一样啦。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刘一眼就看出,沈言这是想多了。 多半是以为太娲是携着与她的交情,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个要求。 后面说是见证,不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别这样不正经。说真的,不要理她。” “怎么?担心啦?真以为我被说两句就脑袋一热冲上龙虎山了?在你心里我这么笨?” 刚才沈言听到动静之前就拉他离开,显然是临时知道了太娲的想法。 劝阻显然也劝阻过,只不过没有成功。 说实在话,拉手的一瞬间挺柔和暖和的。 说的不仅是手,也是心。 “某人似乎也是个好色之徒,谁知道会不会中了美人计,就火急火燎地冲了上去呢!” 不知道是她没意识到还是如何,她此刻还牵着陈刘,往兰林殿走去。 满园的兰草正散发着幽静淡雅的芳香。 “食色性也,不可辜负。” “好色就好色,道理还挺多。”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好色呢!” “行行行,说不过你。” 两人站在竹亭当中,享受着微风拂过兰林殿时带来的舒缓的风。 陈刘想了想,还是打算和沈言说清楚: “她等会应该会过来,想说什么都没什么关系。不过没必要吵架,她虽然这样做不对,但毕竟肩负妖族的重担,毕竟那也是她父亲。我从来不愿受制于人,也不会受制于人的。” 太娲无法感知,但陈刘却是知道,她体内被神秘高手种下的太清镇妖符,并没有全然去除。 他虽然不愿意拿此来要挟她,不过如果蹬鼻子上脸,那俘虏一位妖主,他也是有兴趣的。 沈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看着陈刘自信的神色,最后淡然了,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嗯。” “对了,那欲色魄的莲子是不是对你的影响又大了?感觉你最近的表现有些不对。” 主动了许多,妩媚了许多。 “怎么?不喜欢吗?” “自然不是。只不过如果被影响深了,记得和我说。” 陈刘当然记得曾经水下香艳的过往,回想起来浑身酥麻。 不过与此同时,他并不愿意这种变化是处于神魂失控的状态。 当初在慧明界时,可以有宝殊压制,脱离后她虽然没有大变化,但总总是变化了的。 他其实有些担忧。 “原本……原本确实是失控了的。你不会真觉得我是个喜欢玩那个的人吧?其实是……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跟你说真的呢!” “是是是,好好好,我相信的。” 三霄宫内的一切,他自然是忘不了的。 那香汗淋漓,身材毕现的倾国仙子,如此劲爆地被束缚在床帷之上,仅仅想一想也要念几声清心咒才能冷静下来的。 当时肯定是觉得两位女子别有情趣,后来发现不对,但也是难以忘怀。 沈言见陈刘这个样子,有些气恼地跺脚。 “我真的相信的。”——真喜欢也无妨。 真挚的眼睛看向沈言,她勉强接受了道歉。 而据她所说,原本她打算借助山河社稷图镇住欲色魄,后来得了那凤凰血,却也就不需要了。 心神虽不至于回复往常,但也无碍日常生活。 “那东西真不是鹅卵石啊?” 虽然那东西此时戴在沈言胸前很美,但当初从风老爷子手里得来的时候实在就是一颗石子。 “不过没事就行……我们也该回家了。” 他所说的自然不是此处,而是长安的家。 家里人虽然得到了他托人传回的消息,但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两个,始终会担心的。 “是啊。” 沈言也知晓。 虽然回家之后,他身边的人就多了,但…… “你想吃桃子吗?” “桃子?哪来的桃子……” 陈刘突然反应过来,瞄了一眼某处饱满的地方,便怀着异样的眼神看着沈言。 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种羞耻话的沈言哪能受的住这种眼神,耳根子、脸蛋、脖颈都变得发烫,通红。 她发现陈刘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双眼中满含关切,随后一只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嘀咕道: “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胆小鬼,还是得靠我。” 沈言突然用力,将陈刘推入兰草当中,倒在地上。沈言也顺势倒了下去,坐在了陈刘身上。 “沈言你……” “别废话。” 陈刘自然没有被摔痛,不过却也有些慌乱。 他正打算说什么,香甜的亲吻直接盖住了他的嘴巴,让他说不出来。 不高的兰草遮去了大半的身形,一时无话,只有一股浓厚的荷尔蒙的味道弥漫。 …… 三方议事结束后,各位大妖都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回想着今日商讨的事情。 太娲此时也坐在三霄宫的院落中,看着丰硕的橘树,沉默着。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与妖族高层们都知道他们与监正为伍,正面与佛门冲突是怎样的冒险。 十万大山其实也是朝不保夕,如履薄冰。 其实五百年前,佛国荡妖之时,妖族就有覆灭的危机。 若不是佛陀最后传下法旨,他们如何能抵抗得住八位菩萨的围困?如何阻止三位佛主的出手? 这五百年来,看似是十万大山山高水深,难以探查,但真正的情况是,佛国从来没有把妖族放在心上。 若真是对决,只需要一位佛主就可以将妖族的最后气运打散,仅有这昆吾神木勾连十万大山山水,能幸免于难。 可也保不住任何人。 与钦天监合作也不过与虎谋皮,十万大山随时可能沦为弃子。 可是佛国近来觊觎妖族,又不得不依附监正。 无数年的基业,不能葬送在她的手中。 陈刘带来妖皇秘法,她很感激,但她的资质并不能让她迅速突破。 唯有找到她父亲的残魂,得到言传身教的指点,才有一点信心。 若不是如此危急,她又何必置她与沈言的友谊于不顾,又何至于逼迫陈刘呢? 想当年,她与沈言相识时,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妖主,神木之下有人求见。” 门外手下汇报的声音,让太娲从神游当中恍然苏醒,她问道: “何人?” “那人自称来自傲来国。” 太娲听到这里,突然猛地站起。 “如何模样?” “五短身材,不过长了六只耳朵。” “请到通明殿。” “是。” 手下人听从谕令,下去请客人上门。 太娲心里颇不宁静。 那位大妖,若是愿意出手相助,可解燃眉之急。 虽然此次来的并不是他,但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如果某个传说是真的……那便不可想象了。 …… 昆仑山,乃是传说当中的仙山。 此处据说是上古道门天尊的道场,更有西王母的蟠桃枝,所结蟠桃可延寿百载。 不过,倒了此时,道门已然退回中原与南域。 此地最有名气的,成了佛门的两尊大能。 其一是灵鹫山佛主燃灯古佛,一人是三藏法师玄真和尚。 “你果真要与灵鹫山走到如此地步?” 此刻,昆仑山灵觉洞内,面容枯黄的燃灯古佛正对着曾经灵鹫山的骄傲,玄真法师问话。 玄真分明是灵鹫山的叛逆,但燃灯古佛却并没有将其擒拿。 “弟子不愿与佛法相对,但……弟子希望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执念太深了。” “还请佛主原谅。” 即使正面燃灯古佛,玄真法师也不改初衷。 燃灯古佛沉默许久,最后取出了一盏琉璃灯,递给了玄真。 “罢了,随你们去吧。” “谢古佛。” “阿弥陀佛。” 第九十一章 从心所欲不逾矩 “你就这么随便把自己给他了?” 清晨的太娲挨了一顿骂之后,对昨夜兰林殿里发生的事情表示震惊。 这件事,哪能这么简单? 亏他们还住在兰林殿内,满院子的君子兰都不能让他们两人冷静一下? 总觉得此刻,他们俩的暧昧气息都没有散去。 “他用强了?” “晤……他没有……我用了。” 太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勇敢?还是兽性大发?再如何喜欢,也不该这般不矜持吧。 “所以是你在上面?” 沈言点点头。 这让太娲大加赞赏。 这才对嘛……不对,这哪跟哪啊! “你们该干的都干了?” “大概、或许、好像吧。” “大姐,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又没下迷药,还是你主动的,你居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无力吐槽,太娲对她这个马虎眼儿感到一阵无奈与无力感。 计划是做女王,结果还自己成了小迷糊。 “我又不知道到底该干什么。脑袋一热,就推下去;再脑袋一热,就亲上去了;然后再脑袋一热……” 太娲拉过沈言的手,这具婉秋所制的泥人化身,加上两颗莲子后,已经与真人无异。 她感知了一下气血之后,也知道事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你怕是被她卖了还得给他数钱呢!” “哪有!” …… 昨夜的缠绵悱恻,其实让陈刘也久久难以忘却。 红妆美妙的姑娘,与自己紧贴在一处,虽然没有褪下衣裳,也断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的。 只不过…… 虽然贵为灵鹫山菩萨,精通佛法妙道,但对真正的床帷之术,她大概只学了一个皮毛。 昨夜长久的相拥相吻后,听到她忍住害臊问了一句: “话本里写到这里就没了。不过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哪里来的清水小白文! 陈刘原本半依半就,此刻却突然惊醒了。 与如此美人同床共枕,做一些趣事儿,自然是天下每个男子都畅想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她主动。 不过,要是这位姑娘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事情,就要慎重了。 摆在陈刘面前的无疑是两种选择,第一是现场化身导师,教会沈言如何深入;其二就是仓皇逃窜,等她日后知晓是如何,该如何,再做计较。 “我也不知道,应该按照故事里说的,就该第二天了吧……” 重要的事情不落文字,无非一句春宵一度,芙蓉帐暖,一丝不挂,一夜无话。 “那我就是大姐头了?”——不算,但你开心就好。 陈刘没有挫灭她想压婉秋一头的愿望,点着头答应。 同时暗下决心,回京以后一定要看看是哪家书摊这么讲究,要好好感谢一番才好。 至于怎么让她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寻他法。 反正现场教育与陈刘本心不符。 于是后来…… 陈刘在沈言发现下半身的某处变化前把她从身上抱了下来,他们一起躺在地面上,看着星空,感受着兰草的芬芳。 直到她慢慢冷静下来,慢慢地安静下去,在他的身边沉沉睡去。 陈刘将沈言抱回了兰林殿的寝宫当中,给她解下鞋袜,褪去外衣,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轻裘薄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实在是有些让人难受了。” 当夜,三霄宫内偷摘几个橘子,陈刘又爬上了妖皇殿。 他坐在整片小世界的最高处,坐在风老爷子消失的地方旁边,诉说着心里的话。 除了懵懂的沈言,他心里还想着如何解决太娲的问题。 他既然答应了风老爷子照顾妖族,又诺许了太娲随时找自己帮忙,就没有悔改的想法。 不过,太娲这种方式,确实也让他不喜。 “老爷子,你家妖主可真不懂事,有些难办啊。” …… “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俩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太过实在的事情。你看的那些话本太平淡了,等会给你拿两本其他的教教你。” 沈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去做的事情,最后竟只是被占了一些小便宜,陪他看了一夜的星星。 其实太娲也想不明白。 她能肯定陈刘绝对是懂的,沈言也明显是愿意的,却为何没有将生米煮成熟饭呢? 不可能是因为沈言魅力不够,胭脂评第五已经说明了一切。连她这位妖主,也有想法娶她为后的…… “一步步来吧。他显然与其他男人不太一样。” “嗯……” 沈言泄气地瘫在竹亭的石桌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为何不主动一点?随心便好,她明明感觉到他气血的翻涌与身体的反应的。 而最后的秋毫不犯,让他们俩的关系难以捅破最后一层的窗户纸。 他只留下了一纸素笺。 没有其他文字,更没有戏弄,只是与她说不要因为他与太娲的关系干扰了她们两人的友谊。 要不是这封信,太娲真以为这么快就能再进自己的大门? 此刻,沈言也问了她一句: “你想逼他吗?” “……不想,但……” “那就好,但是我就不听了。进来给姐姐讲讲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没有做。” 沈言能感知心神波动,自然也能分辨出太娲行为背后的真正心性。 她不打算此刻就纠结所有,也不想听别人心中的无奈与苟且。 既然陈刘说了自己的想法,那便一切交由他决定。 她此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一个新世界,将向她打开。 …… 昨夜没了下文,自然原本沈言答应的桃子,他也没有吃上。 不过,斗牛宫突然来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访客,黄发棕毛,生有六只耳朵。 “六耳猕猴?” 陈刘打开大门的时候吃了一惊。 六只耳朵的猴子,除了那位与大圣爷相争的四大灵猴之一,陈刘也想不出别的来,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不过,他猜错了。 “只是生有六耳,我也并非猕猴。” 这位访客乃是来自东南海上大岛,傲来国的将军,弥天。 他的本体并非猕猴,而是猿猴。 昨夜与妖主太娲商讨完十万大山与傲来国的关系过后,今天便来到了此处。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请进请进。” 弥天没有介意,他倒是对陈刘所说的六耳猕猴有些兴趣。 陈刘无奈,只好抄来了几句原文与他说了说: “上古典籍记载,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六耳猕猴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六耳猕猴便是其中之一,他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这一段让弥天大为震惊。 傲来国乃是天下猴族的王国,竟不知天下还有此等划分,连忙问其他三大灵猴是什么。 陈刘只好将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白猿的名号与特点又说了说。 “这灵明石猴竟与大王一般无二!” 弥天并不知晓其他两大灵猴,但那灵明石猴与傲来国的主人,条条契合。 难怪大王特意嘱咐要自己来此拜访一下此人。 虽然实力不高,但这学识颇为渊博。 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内心话说出来,只是随着陈刘一同进了斗牛宫。 他临来前还准备了一些礼物。 几颗鲜嫩的水蜜桃,几斤坚挺的香蕉。 陈刘突然感觉有些悲伤,挑了一颗桃子洗净抹干吃了起来,新鲜爽口,美味无比。 至于香蕉,等会送到兰林殿去。 道谢了弥天的礼物,双方落座之后,陈刘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知阁下是?” “傲来国弥天。” “傲来国?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有花果山吗?” 有些遗憾,傲来国并没有花果山。 弥天来此找陈刘,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递来傲来国妖圣的一句口信,让他若是有闲暇,可往东海来。 傲来国妖圣,自然就是那位持棒擎天的猴王大妖。 “大圣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弥天对大圣爷这个称谓很满意,但他并不清楚大王的打算。 不过他知道,大王很重视眼前这个人族。 他临来时有其他嘱咐: “大王让我提醒你,长安城内并没有那么简单,监正不一定能时时掌控一切。你务必要尽早提高实力。” 听到这里,陈刘也实在汗颜。 忽然想起来,自从在青阳郡晋升八品之后,他就历经了许多分明不是他这个境界能够接触到的事情。 忙忙碌碌,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正经修行过了。 至于长安,这一次被佛门虏走,其实也说明一切了。 监正被三位佛主拖住,京城之内其他势力却对大明湖中发生的事情听之任之。 显然是一池浑水,势力交织不定。 “多谢大圣爷,多谢弥天将军。” 弥天见交待完毕,也就没有久留,离开了斗牛宫。 至于陈刘,大概也已经越来越掌控不住局势了。 他现在已经与大梁、佛国、十万大山、道门、打杆人、钦天监有了复杂的关联,现在又多了一个傲来国,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思考片刻,他打算出门,去三霄宫?或者兰林殿,了结完这里的事情后,早日返京。 “桃子和香蕉可以带给她们尝尝。” 第九十二章 照荧大尊 某处山水隐蔽处,正是掌控天下奇闻异事刊布的四方馆所在地。 当然,这其实也只是四方馆临时落脚的地方。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如果走漏风声,可是会有很多人想要会一会这个搬弄是非,搅动风雨的四方馆的。 四方馆内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往往具备。 坐落在世俗之外,桃源所在,冷眼看着这世间的浮浮沉沉。 “副馆长,十万大山妖族妖主太娲欲买各刊文头版头条。” 手下人接过千里传书,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登上了天机阁,交给了负责驻守的副馆长。 站在楼阁边缘的副馆长解开信笺,看到了妖族对这个任务的报酬后,点了点头。 “这业务接了。另外,在佛国报刊设一小栏,写须弥山震动之事。去办吧。” “遵命。” 四方馆自从业务收缩之后,便转变了方式,不再单走数量,而是追求一般性业务与私人订制业务的共同推进。 这刊文版面便是可以私人订制的高端业务。 只要愿意加钱,四方馆便可以帮任何人散播消息。 不过,他们会确定一件事,就是消息属实,否则口碑毁于一旦,那就不能细水长流了。 打发走了手下之后,副馆长看着宁静致远的山山水水,心里却有着一丝担忧。 “这片天地看似一如往常,但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又将是怎样一个地覆天翻。” 作为四方馆的高层,他知道这片天地的许多隐秘。 那些神秘存在以前交织牵制,尚能够维持表面的平和。可当内在翻涌的暗流冲出水面,那必然是滔天巨浪。 四方馆的那位爱好八卦的馆主被书院请走,也是为了商讨这方面的事情。 “大争之世,即将来临。” …… 十万大山,昆吾神木上,小世界外,陈刘坐在了最初醒来的屋子里,他眼前正坐着妖主太娲。 此处虽然高耸,但风还是格外清爽。 “你为何会答应我?” 太娲原本对陈刘帮忙已经不抱希望,但上午他提着一些桃子香蕉,将兰林殿寝宫内的二人喊出来后,说自己愿意去龙虎山试上一试。 “别想的太好了。约法三章,你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陈刘思虑再三,决定以这个方式维持他们两人的合作关系。 若是原来,他不建议无偿帮一帮。 “你说。” 太娲从不惧怕条件,只担心从头到尾的拒绝与忽视。 “其一,你以后要助我拿回白莲菩萨落在阿修罗界的莲子;其二,来日我带她们上灵鹫山时,需要妖族助力;其三,若是事情有违道义,我可以随时终止往龙虎山的一切。” 陈刘娓娓道来自己的条件。 难做的很多,但为难的却不多。 “行。” 三个条件,两个条件与白莲菩萨有关,他还真是对她关爱有加呢。 看来他虽然生气,但终究没有真的厌弃自己。 太娲心思稍定,不再如前段时间担忧。 傲来国的到来将对灵鹫山有所威慑,燃眉之急算暂时缓解。 若是龙虎山一行真的能救出太娲父亲,助她晋升一品,随后找来一位夫君,闯关妖皇殿,承袭妖皇之位,则妖族可复兴矣!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那就这样。明日,我将回长安,会随大梁太子同下南域,拜访龙虎山。到时若有机会,我会考虑的。至于你的招亲,我就不掺和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不打算再多留一会儿?” “不了。离家许久,该回去了。” 两人一时无话,陈刘便打算打开门出去。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说了一句: “送我上去一下。” “噗嗤。她不是带你坐上玄鸟,驰骋过天穹了吗?怎么还怕?” 又被笑话了。 陈刘心想,实在要找个时间克服一下这个弱点了。 表面上,当然是白眼翻上天。 太娲最后自然还是带着陈刘一同回到了上方的小世界,进到了兰林殿内。 此时沈言连忙藏起了什么东西,她刚刚恶补完了太娲给她的某些深入的话本,有些气血翻涌,呼吸急促。 “怎么了?” 陈刘看到沈言不对劲的模样,立马便打算近身看看。 怎料沈言竟瞬间慌张,一个退步避让,不小心撞到了竹亭的柱子上,眼睛还瞥了瞥陈刘的某处地方。 太娲见了这个情形,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走过去掩住了沈言,并三言两语地将陈刘赶了出去。 陈刘一头雾水,只能回到斗牛宫。 他还需要想办法联系平彦师兄,与他告个别。 留在兰林殿的两人,此刻也稍稍恢复了平静。 太娲没好气地对沈言埋怨道: “我的姑奶奶,你别这样一出接着一出行吗?被他误会了,你俩可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谁叫你那东西这么荤……我可想象不出里面描写的情形,不得被折腾死?小妮子,之前叫你演戏,你不会是本色出演,真是个变态吧。” 沈言一想起那几本话本里的男女故事,一时间实在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比起她以前读的才子佳人,太娲的书实在是荤腥充斥,满口都是实实在在的汁水。 男女缠绵若仅是如此,就太过无趣了。 “书里的东西写的确实夸张了些……反正他也相当克制自己,你若是真不适应,就和他说呗。说不定他也能接受。” 太娲自然不愿他们两人断了,也不愿意自己的朋友受委屈。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本色出演,就不说了。 “可我也不能因为自己,就强迫他如何做啊。” 单方面的牺牲,说的好听叫奉献,不好听可就是另一方私德有损了。 “顺其自然就好。” 太娲只好如此安慰。 不过也正如她所说,顺其自然最好。 …… 斗牛宫此时又来了一位想不到的访客。 那位妖族大尊,照荧。 “您有事吗?” “进去聊。” 照荧的声音相当冷淡,不由分说地就往院落内走去。 只不过陈刘也没有站位去管,毕竟这里不是他的私宅,而是妖族的传承宫殿。 若是上纲上线,他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坐。” 照荧自行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倒了一杯水,发号施令般让陈刘坐下。 陈刘虽然也有些不满,但客随主便,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何指教?” “我倒是想问问阁下有何指教?来此究竟为何。” 目光如电,照荧大尊的神色有些低沉,布满阴霾。 陈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复道: “被逼无奈,却也感谢妖族诸位出手相助。”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 “请恕晚辈愚钝,还请直言。” “蛊惑我族妖主,还需要怎么明说吗?” 这话让陈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他的眼神,也确确实实当了真,于是问道: “何出此言?” 平地间,一股强劲的威压向陈刘压来,却被他手中的戒指尽数驱散。 大尊有些吃惊,他释放的威压并不致死,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八品武夫可以对抗的。 原本想先来一个下马威,看来是不行了,这人确实有些本事。 “自从阁下来此,妖主时常流连兰林殿,又斥旁族,招纳夫婿,还想上龙虎山。哪里还有一个妖主的样子。” 陈刘也不知道照荧是个什么想法。 不过,流连兰林殿是因为沈言,姐妹情深;招纳夫婿是因为妖皇传承,妖祖的缘故;上龙虎山是她求的自己,至于这排斥旁族,不正是因为你大尊才如此的吗? “我不知道前辈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这是一百万银两,离开十万大山,离开妖主。” 这操作很熟悉,相当熟悉,特别熟悉,尤其熟悉,让陈刘都忍不住想回一句“我俩是真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 只是,他忍住了,也忍住了笑,他反而问了一句他老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前辈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 良久无言,不过陈刘看出了一些东西。 看着桌上的一沓大额银票,他不心动自然是假的,不说一句“得加钱”已经很讲风范了。 只不过有时候总有些夫子气上身,想说一句:“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他将银票退了回去,说道: “请前辈放心,我们是清白的。那妖皇传承当中,确有招婿一事,共闯一品考验。前辈觉得我能做到吗?还有兰林殿里住的是谁,前辈若是查一查可能就会知道原因了。” 随后,他又说了一句: “其实谁又不是为了妖族呢?” 照荧默然,一言不发,随后便要甩袖要离开了斗牛宫。 他来此,其实只是试探一下陈刘的态度。 “前辈,你的银票!” “你拿着吧,就当是你替我妖族寻来秘法的报酬。” 态度尚可,那银票也就赠予了陈刘,他并没有收回。 然后他离开前的那句话,却让陈刘浮想联翩。 总觉得这位大尊不像表面那样锱铢必较,与太娲日日呛火。 除了太娲与沈言,谁都不知道他从风萼兮妖皇处得到了传承,照荧大尊竟然知晓! 他要是真的耍手段,太娲能不能抵得住实在是两说。 “实在是奇怪。” 陈刘甩了甩脑袋,把脑袋里的浆糊摇匀,决定不想这事儿。 等会询问太娲如何联系平彦师兄,道别之后就该回长安了。 第九十三章 返京 有了个理由,这一百万两便不再是“不义而富且贵”了,心安理得地收下,发了一笔横财。 陈刘忽然想起了平彦给过他一块感应石,并不需要通过别人找他。 临近晚间,陈刘也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平彦。 “找我什么事?” 平彦好像刚从土堆里钻出来一样,一身的灰霾污垢,比乞丐还要邋遢落魄几分。 “师兄,你这是?” “墓道里有机关,不小心中招了。” “没事吧?” 平彦摇了摇头,抖了抖灰尘。 除了被弄成这副德行之外,他并没有被墓道里的毒药、刀剑与阵法伤到。 陈刘于是与他说了要返京的消息,问平彦有没有什么要带回钦天监的话或者物件。 “你能去摘星楼给监正师父一巴掌吗?” “大概是不行的。” “那就没什么事了。替我跟钦天监的师兄弟们打声招呼就行,我忙完这边就回去。” 陈刘答应了一声,随后目送平彦重新回到他的“战场”。 专业人士,也不需要他叮嘱什么。 最后一夜的时间,陈刘又找到了太娲,只说了一句话: “妖主的责任外,你还是你自己,身边并非皆是仇雠。” 正当她想问两句的时候,陈刘却又走开了。 她没有追上去,坐在三霄宫的庭院当中,久久没有反应。 …… “邦邦邦。” 兰林殿外传来敲门声。 大概自从她住进来,就没有人敲过门,也没必要敲门,殿宇的法阵会自动识别来者的身份。 沈言自然发现是陈刘,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半开大门,她探出身子看着门前的陈刘。 “进来就是,怎么想着敲门了?” “这不是怕惊了某只小雀儿,又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哪来的小雀儿,你……你快进来,别在门口说这个。” 一瞬间沈言还没有反应过来,想清楚他的指代之后立马拉过陈刘,把他拽了进去。 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的? 进入兰林殿的陈刘也便顺势坐下,微笑着看着沈言,却让她有些紧张。 “你这是在干嘛?” “没干嘛呀,过来问问你,准备好回家了吗?我们明日要回长安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没什么准备的,和太娲道别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嗯。” 两个人如此坐着,便开始什么话都不说。 陈刘自行到了一杯茶,又给她递过去一杯。 “怎么真像个小麻雀一样,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或许他真的一下切到了重点,沈言的头埋得更深了。 她心里还真的有些害怕被陈刘吃了。 原本以为的男女缠绵只是清汤,现在却是荤腥充斥,她实在是不适应。 太娲也是个只管杀不管埋的,揭开了最后的面纱,却没有办法给她一些引导。虽然太娲自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更没有真正尝试过那种关系。 “看来是真把我当成色魔了。” 陈刘微微一试,就想明白了沈言不对劲的地方。 无非是昨晚未竟的事业,她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初次知道那种东西,自然是有些害怕。 她大概在这一方面估计还是亲亲抱抱之后,便是夫妻,便可孕育后代。 “过来,我和你说。” “嗯……” 沈言最后还是靠近了陈刘。 她不适应的是那件事,而不是眼前这个人。只是二者交织在了一起,她理不清。 “你知道的那件事并非是男女关系的一切,更多是两个人的日常生活相亲,两颗心的相近。那件事可以作为增味的调料,但却并非绝对必要的。如果你不愿,我必然不可能强迫你,与以前一样就好。” 随后陈刘又顿了顿,说道: “还有啊,别忘了是姑娘把我推倒的哦,该哭的好像是我诶。” 沈言听罢,直接一拳捶在了陈刘胸口,随后灰溜溜地直接跑去三霄宫,又只留下陈刘一人。 那一拳自然不可能太重,两人身体的重新接触,其实也重新打破了原本因为荤腥话本竖起来的高墙。 “看来以后只能如此了。两个小白,一个上学。难道以后真的要去教坊司?” 饮下一杯茶,实在乏味了。 回去酿一酿酒,既是色字难解,那便从今日开始,饮酒! …… 次日,最后畅谈了一夜的好姐妹终将分别。 太娲送给了沈言一颗定心珠,免得她哪日又失控,空付了清白。 至于给陈刘的,是一块木牌,上面刻有一座入云楼阁,乃是四方馆的信物。 只要持有木牌,发出感应,四方馆便会将当日的报刊送到木牌主人的居所旁。 她觉得这个东西,陈刘会感兴趣,结果也是确实感兴趣。 没想到在异世,也可以读读报纸。 至于这花销,自然是吃软饭,让太娲付了。 “走了。山水有相逢,江湖路远,来日再见。” 沈言与陈刘向太娲挥手道别。 陈刘最后向妖皇殿的某处躬身行了一礼,带着沈言离开了这片空间,准备返京。 长安到十万大山之间的距离不可谓不遥远,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请玄鸟送他们一程。 玄鸟振翅飞天,幽蓝的羽毛拂过天地。 一双男女意外离家许久,终于踏上了回家之路。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走出十万大山的疆域,便有人追了上来。 那是,妖师鲲鹏。 “不知妖师有何赐教?” “赐教没有,但有句话得告知于你。” 鲲鹏翱翔万里,自然轻易便能追上玄鸟。 他此刻并没有化形成人,而是巨鹏状态,俯瞰一切。 巨大的双翼几乎遮盖了所有的阳光,陈刘与沈言坐在玄鸟之上,能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威压避开玄鸟与他们二人,笼罩着四周的空间。 发出感应,让陈刘听到了最后的话语: “东北萨满,可请神灵。” 这突兀的一句,让陈刘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向妖师道了一声谢,随后鲲鹏离去,光亮重现。 “你了解萨满吗?” 沈言摇了摇头。 东北密林当中的手段,她了解确实不多。 陈刘也只听过这个名字,具体的东西也是一概不知。 不过,神灵这词,必然不简单。 虽然不可能似神话当中一样,但一般的存在可担不住神灵这个名号。 不过,猜来猜去也只能是猜测。 只好根据不求甚解的原则,将这句话先潜藏心底,等了解了之后再做计较。 他们继续向前赶路,而在他们二人看不见的虚空当中。 鲲鹏与迦楼罗临空又对了一掌,身后还各自站着几道虚影。 直到玄鸟抵达大梁边境,虚影才渐渐散去。 “你我来日再比过一场。” “行。” 最后离场的鲲鹏与迦楼罗约定了比较之事,也各自散去。 佛国前来阻拦,终究以失败告终。 当然,最主要的,仍然是忌惮监正。 …… “他们要回来了。” 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苍老但清明的双眼自然马上发现了佛国的小动作。 不过,他只需要稍微散发一点要驾临灵鹫山的动静,唬住几位佛主,便不会真的打起来。 监正吩咐了弟子,往打杆处投一封密信,让他们送往北蛮。 其余的,他只是看了看京城的某些地方,也不愿多管。 全杀了,可就打草惊蛇了。 “师父,二师兄……” “你把那张图纸给他,回来就免了。” 上楼来的沐晨,原本得了二师兄浪淘沙的消息,刚打算开口,就被监正给了答案。 至于所谓的图纸,便是那个陈刘抄来的核平炸弹的想法与原理。 做不做得出来,陈刘是不抱希望的。 不过,浪淘沙见了,却定会痴迷。 监正也知道,不需要全部成功,只要三分之一,便是他晋升二品的契机。 作为慈爱的师父,当然不是因为怕自己弟子回来搅乱钦天监,搞得他不得安宁,而是为了他的未来狠下心来。 “那您生辰?” “几百年了,也没什么必要了。你们几个自己聚一聚吧。” 监正想起了徒弟们往年的好意,还是决定不接受这份好意了。 从崔珏到白九,就没有一个能让他安心的。 至于浪淘沙?那是安心不安心的问题吗?那是闹心不闹心的问题。 只有青芸能让他心安一些,不至于被他们活活气死。 …… “如何?” 站在院落当中,佝偻着背,背后拖着一根长长辫子的老人看向一旁的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淡淡地问道。 中年人拱了拱手,回答道: “那边已经给了消息,认可了这合作。不过,之前打杆人探知到了这个消息,又该如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照常进行。奉不在,打杆人便不足为惧。” 老人浑浊的双眼透露出神光,向院中的池水里投出几颗鱼食。 他自然对那边的反应很是不满,但此刻也不能再犹犹豫豫了。 一旦打杆人统帅回归,他们这盘棋也就下死了。 “与李枫说一声,其余的管不了。只要事成了,打杆人便不再是敌手。” 老人又嘱咐了一句,中年人答应了一声,便往府门外走去。 “太爷。” 中年人走后,又有一青年人走了出来,与老人一样,有一条粗长的辫子悬于脑后。 老人答应了一声,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笑意。 他如此大年纪了,其实许多都看开了,所有的谋划除了为了家族,便是为了这个曾孙。 “太爷,我们果真不用考虑监正的态度吗?他不是进了皇宫,见了李晚吗?” “嗯。监正与大梁先皇有过约定,不能干预此事。” 青年人搀着老人,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人也细细地与他讲了其中的因果。 摘星楼上,监正则冷哼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闲人闲事,无忧无虑 “老东西,口气不小嘛。” 正当这一老一小闲聊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们对面。 小的表面上还算镇静,但心里却显然有些慌张。 老的拍了拍孙儿的手,示意他不用紧张,随后显出笑容来,对着眼前的身影说道: “监正亲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呵。” 监正瞥了老人一眼,冷笑了一声。 他们所谓的谋划,对于他来讲实在是小打小闹,提不起什么兴致。 这老东西也说的不错,监正曾经与大梁先皇有过约定,不干预对这件事情的谋划。 不过…… “你这老东西,不在你马家好好待着,来这里凑热闹可是会死的。你不会以为他们保得住你们吧。” 只要他愿意,找个理由杀了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监正就不要吓小孩子了。在下清楚,钦天监不会对我们出手的。” “小聪明倒是挺多……你和那人说一句,裴无将在找那东西……” “嗯……” 老人没有答应,监正的身影便瞬间消散,不留一点痕迹。 此时,那青年人也恢复了从容,问向自己的太爷: “太爷,那人是?” “不要问,你现在还不能知道这件事情。时机到了,太爷自然会告诉你的。” 青年人见太爷如此,便也不再追问。 太爷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基本就是这事情对他有害无益。 其实老人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监正和那人的关系。 不过,若不是那人的存在,东北密林或许当年就无法从劫难当中生存下来。 那人的名望地位,甚至要比他们马家还要胜上许多。 “你师父怎么说?” “师父说会来长安。” “那就行。” …… 第三日清晨,长安京郊外,一只玄鸟轻轻落地,放下了身上一路赏景游乐的男女二人。 沈言摇曳的心神已经被这两三日的春风秋色稳定了下来。 陈刘伸出手要扶她下来,她也自然地扶住了他的手。 “终于回来了。” 两人谢过玄鸟一路的护送,随后目送它往十万大山飞回去。 陈刘与沈言并肩而立,一同进入了长安城。 第一眼见到的,是那曾经在大街上纵马行凶、欺男霸女的叶流云,与一位小胖子。 幸而陈刘给沈言选了一顶轻纱帷帽,挡住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一路上虽然也有不少登徒子被沈言曼妙的身材勾住了双眼,但终究不至于搞些其他幺蛾子出来。 叶流云和小胖子也扫了一眼陈刘和沈言,虽然也对那前凸后翘的身材垂涎欲滴,但终究没见到面容,不好耽搁原本的计划,纵马离开了京城。 “果真是王公子弟,肆意纵马也无人敢管。” 陈刘侧身避过了烈马,也不知道他们要出城干什么,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随手在城门口买了几串糖葫芦,自己吃一串,给沈言一串,其他的好给小妹、姜沅他们。 “你这么喜欢吃甜食吗?” 沈言记得,家里还有许多的白砂糖与果糖。 平日里吃豆腐脑之类的东西,他也喜欢吃甜的。 “是啊。你不会喜欢吃咸的吧?甜咸两党自古仇敌啊。” 沈言摇了摇头,她可甜可咸。 陈刘趁沈言没注意,又牵过了她的手。 小小的反抗之后,她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回到府邸,门外有些冷清,但似乎能听到里面小豆丁的声音,似乎在叫嚷着要吃糖葫芦。 “我不管我不管,大锅在家都会买的。” 陈清夫妻两人也有些头大,一时之间束手无策。 直到他们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了一句: “谁要吃糖葫芦呀。” “大锅!” 小豆丁眼睛一亮,犹如一只脱缰野马,直接撞到了陈刘的肚子上。 幸亏八品武夫的体魄,否则非得被小豆丁把胃酸都撞出来不可。 陈清两人也很是惊喜,立马簇拥了过来,问东问西,问冷问热。 同时眼尖地看到陈刘与沈言双手牵在一起,瞬间发出了欣慰的笑声。 沈言摘下了帷帽,随后静静地看着陈刘给小豆丁分糖葫芦,笑靥如花。 “叔婶,其他人呢?” 叔婶拒绝了陈刘的糖葫芦,随后跟陈刘说了说家里的情况。 原本家里由于陈刘与沈言的失踪,忧心忡忡,担心不已。 后来在外的婉秋寄了信件回来,宽慰了他们,说明了陈刘他们在外的情况。 随后钦天监与教坊司也来人捎了话,才让家里人宽心了一些。 不过,姜沅沉默了两日之后,和陈清两人说过之后,随君子周至离开了。 “嗯?不是说有游园诗会吗?” “不清楚,但确实被无限期推迟了。” “那姜沅怎么就这么随他离开了?” “她说不想以后连累你,不想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陈清的话,陈刘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虽然有些不愿意让她陷入这种沉默的境遇当中,但也不用太过干扰她的决定。 早日去书院实现她念书的想法,也挺好的。 得空了去找她就是。 据叔婶说,周至也带走了姜沅的弟弟,原本也要带走小豆丁的。 “晓灵,你怎么不和周哥哥一起去啊?” “我要等大锅回来呀。” 陈晓灵睁着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陈刘。 说的话十分让人感动,陈刘也差一点就被感动了。 “你是不想上学挨板子吧。” 当年叔婶想送她上私塾启蒙,她硬生生地将当年最和气的老先生给气的吹胡子瞪眼,手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戒尺。 后来再要送她上学的时候,她就抱住了村上的柳树,死死地抓在上面。 陈清夫妇二人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好先任由她玩上几年。 那一年陈刘转了性情之后,又亲自教了小豆丁一段时间。 陈清觉得陈刘教给的道理足够女儿应对未来,也就不再提念书的事情。 “书还是念的,大哥明日请位先生来。” “大哥你要不再失踪两天吧,等我想吃糖葫芦再回来。” 陈刘被小豆丁气到了,问她想不想吃糖炒栗子。 小豆丁立马意识到大哥说的不是好吃的栗子,而是不好吃的栗子,瞬间躲到了沈言的身后,揪住了她的裙子。 “姐姐快救我,大哥要打小孩了!” 沈言自然下意识护住了小豆丁。 不过,陈刘请叔婶带走了沈言,还是给了小豆丁一个完整的童年。 自然不可能使什么劲,但小豆丁这两天应该能安生一点,先试试看能不能在家里请先生。 如果不行,就只好自己教了。 “我出门一趟。” 教育完小孩之后,陈刘打算外出一趟,吆喝了一声。 “回来吃中饭吗?” 在里面与沈言寒暄的婶婶问了一句,陈刘想了想,答应了一声,说会带朋友回来吃午饭。 “好。” 随后陈刘便出了门。 …… 离开家,陈刘先去了京兆府,这一次终于见到了张春,不用去教坊司找他。 “怎么?没钱了?” 张春看着许久没见的陈刘,也吐槽了一句: “还记得京兆府呢?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随后答应了陈刘的邀约,说自己中午会过去,现在府衙里还有事情要忙。 “什么事?” “城郊的一位富人无故死在家中,家里年轻貌美的妻子守了寡,随后来鸣冤击鼓,希望找到罪魁祸首。不过,现场证据基本都没了,也没有人证。少尹大人有些心烦,可能做悬案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那妇人多大?富人多大?” “一个十八。一个五十二,不过那富人身体不错。怎么了?” 一树梨花压海棠,玩的很花。 陈刘答了一句: “查查那寡妇的来往关系吧。” “怎么?怀疑她杀的?” 陈刘点了点头。 老夫少妻,如果没有其他方向,确实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行。我去报一声。” 陈刘随意地尽了职责之后,便不再进去让少尹大人碍眼。 告别了张春,他往钦天监走去。 钦天监外,好像正在准备着什么宴会,很多平日里忙着研究的弟子都在忙忙碌碌地安排着四周的布景与其他的准备。 “崔师兄。” 陈刘老远儿就看到了在一旁指挥的崔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杵着拐杖,脚上打着石膏。 “回来了?” 崔珏看了一眼陈刘,也没有太吃惊。 与陈刘打了一声招呼,便让他帮忙看看这四周的布景如何。 “还行。这是要做什么?” “过几日是监正老师的生辰,也是钦天监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原来你们平日里这么呛监正大人,心里还是记着他的啊。” 崔珏抬手止住了陈刘继续的话语,说道: “不,断腿之仇,永不敢忘。监正老师的生辰,其实是我们找乐子的时候,监正老师痛苦的时间。曾经有一年,二师兄差一点就把钦天监给炸没了;师妹也曾经调过一次剧毒,钦天监差点团灭;还有一次被师弟整成了百鬼夜行……” 陈刘被这话搞得一愣一愣的。 这好像有些不对,但又感觉莫名其妙地合理。 随后,陈刘便和崔珏、沐晨几位下了邀请,来家中吃饭。 他们也答应了下来,没有拒绝。 只不过白九还没有突破,应该是来不了。将臣的实验室发生了泄露,感染了几个弟子,这几日大概是不能出来了。 其余的人都答应了下来。 陈刘又告别了奇葩的钦天监,去了一趟打杆人的破烂衙门。 坐在衙门前的不是袁平,而是另外一位打杆人。 他递给了陈刘一封来自袁平的信,信里道了平安,又说了他在外地寻求突破,也让陈刘别给他惹事。 “多谢。” “不用。记得六日后来此,领取你的任务。” “是。” 陈刘最后去了教坊司。 当然,不是去找女人的。也不对,就是去找女人的。 他找到了绾颖,让她将太娲的一封信交给南歌。 信里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至于今天,他也不可能在这里流连。 第九十五章 婉秋的消息 流落十万大山一段时日后,陈刘与沈言终于返京归家。 四方亲友共聚一堂,总是欢喜许多的。 陈刘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张春、崔珏、沐晨、幽兰、青芸以及陈刘家里人,可以讲是宾主尽欢。 只可惜婉秋仍然在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姜沅去了书院求学,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到底去做什么了?” 在场唯一可能知道婉秋下落的,可能就是沈言了。 沈言挑着筷子,回想着昨日陈刘叔婶问她什么时候要孩子的事情,心神是有些乱的。 听到陈刘问话,她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问了两次,她才顺口回答道: “记得那位剑客吗?这些时日临近他的祭日,她是去拜祭他的。” “这样啊。” 说完全不介意,自然是假的。 不过如果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忘记这位救命恩人的。 只希望她平安归来就是了。 “怎么?这么大方?不怕她还挂念着他?” 见陈刘如此模样,沈言又突然有了兴致,拿起筷子在陈刘的碗上敲了敲。 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陈刘。 “这当然没什么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的。更何况他出现在了最能感动他的时间……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没意思。” 沈言又重新静了下来,偶尔吃着菜肴,发着呆。 见他们两人玩闹结束,张春也凑了过来,拍了拍陈刘的背,说道: “你运气真好。那案子还正是年轻妻子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邻舍,最后合力将那富人杀死,想要谋夺财产。不过,那邻舍确实有些水准,将所有的痕迹都抹的干干净净。要不是那寡妇挨不住板子吓,大概就真给他们做了悬案处理了。” 了结这桩小案子,张春还是相当开心的。 少尹大人一个高兴,赏了他些许银子,再过一阵,去教坊司的钱财又有了。 “结案了就好。” “少尹大人说,你以后要不干脆就偶尔来一趟,做个师爷也行。日常无事,还是破案的思路重要些。” 陈刘随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其实也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稍微多些手法,他基本就不灵了。 “对了,太子爷下江南在即,会顺道监察京畿与途径各州府县。这些日子如果能来,尽量在京兆府坐上半天班,免得被人揪住小辫子。刑部、大理寺、巡防营、锦衣卫感觉都看京兆府不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尴尬地点了点头,陈刘浑水摸鱼了这么多天,确实不太适合真的再这样尸位素餐了。 至于这监察一事,倒是陈刘才知晓。 大梁监察下级官员,往往一年三次,分春察、秋察与年关察。 春秋二察主要是为防止地方豪绅官吏侵占农田,有损农事,中伤国本;年关察就是为了考察官吏品行、政绩、名声,为来日吏部擢升、贬谪官员提供依据。 这次监察,似乎是太子爷李晚临时提出的,要在正式春察之前,先威慑各地官员,考察各地方的社会民生。 若是运气好,自然是一遇真龙便扶摇而上。只不过要是太过分,可就要担心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与这颗圆滚滚的脑袋了。 “所以那案子棘手,是因为京兆府正在接受监察?” 张春点了点头。 平日里这种案子,出了人命,当然会尽力去办。 可若是没有方法,成了悬案,死案,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大不了直接一百杀威棍,将原告与被告都打怕了。 只要没有背景,没有好管闲事的言官清吏,各衙门也大多心照不宣,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要是监察临头,可就不能这般处理了。 每一次的监察,除了各派系互相妥协,官官相护外,总要推出几个倒霉蛋出来挨上几刀。 朝廷监察,雷声大,雨点小也是断然不可的。 “谁叫咱们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呢?府尹大人还在牢里,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根本指望不上。两位少尹大人虽然也想寻些机会,与各方打好关系。不过四处碰壁,现如今也随他去了。” 两人对饮一杯,感慨了一下京兆府的处境。 其实陈刘怀疑过京兆府的站位,不过反正也干预不了,就没有往细想,但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一个没有丝毫地位的部门,是不可能值得那么多人折腾与觊觎的。 在他们对面,崔珏正在应着沐晨偶尔跳出的问题。 幽兰、青芸和小豆丁,则在比试着谁吃的快。 “那小子似乎放弃了,回他的云梦郡去了。” 崔珏想起了什么,与陈刘提了一嘴。 “谁?那宁无尘?” “嗯。” 当日他求姻缘得死卦,最后虽然有些许变化,但仍然死卦无疑。 陈刘于是问了一句: “他想找的那个人,真的死了?” “这一点是确定的,必死无疑。不过……她的魂体似乎还没有全然消散。” “?” 崔珏随后和他解释了几句。 当初本来卦象已定,但青蚨钱交还陈刘之时,钱币下落,又起了新卦。 无心而成卦,往往是天意使然,便不算违背规矩。 而后续的卦象,就是十死无生之外,多了一个变数。 “那人的魂体将存续一段时日,一载之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而那人的魂体,将会与你息息相关。” “我?什么意思?” 陈刘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所谓因果与一个完全不曾见过面的女子存在关联。 “卦象到此为止,再往深算就会遭受天道反噬了。不过,当日那青蚨钱落在你所占方位,确实将与你的命运线交织。” “那他怎么突然跑了?这虽然算不上好消息,但……所以他仍然只不过馋她身子?” “不清楚。我问过监正师父,但他又是遮遮掩掩,半句话都不言论。” 陈刘沉默,崔珏也不再说话。 结局如何他们也管不着,宁无尘真是那样的人也无所谓。 至于最后那苗疆女鬼找上门来,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这样吧。” “嗯。” 两人不再纠结于此,各自端酒,一饮而下。 忽然,陈刘发现身边的沈言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浑身有些发抖,透露出一股寒气来。 “你怎么了?” 陈刘急忙握住她的双手,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严寒,甚至他八品武夫的体魄也被瞬间冻结。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不对劲,先将陈刘的叔婶与小豆丁喊离,随后便要上前帮忙。 幽兰瞬间跳到沈言身后,以术法稳定其血脉筋骨,崔珏掷出四枚青蚨古钱,护住她的命数运数,沐晨也赶紧拿出护命保身的丹药给她服下。 不过,这寒气太过霸道,沈言此刻的身体又受不住太大力量与药物的冲击,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随后,一股更大的力量从沈言身上爆发,将必须控制力道的钦天监弟子掀翻了出去。 而陈刘,却凭借戒指的镇压,仍然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希望用自己不多的温暖唤醒她。 “长安?许久没见过了。没想到你还有这具身体。” 沈言身上的寒气突然变得任其驱使,随后一甩手将陈刘摔飞。 她口中吐露出阵阵话语,却没有半分的热情与熟稔,而是与那寒气一般冷漠无情。 显然,此刻占据沈言身体的,已经是另一个存在。 …… 与此同时,东北的某处密林当中,远离长安的婉秋正被无数藤条束缚住了手脚,而在她眼前,有一名狐媚气十足、身穿蓝色紧身旗袍的女子正坐在一尊冰封的王座上,嘲弄般地看向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美人。 “灵鹫山的菩萨,竟也有了今天?这么狼狈?” “许久不见,霜痕。” 婉秋虽然被藤条缠住,似乎任人宰割,但心中却没有什么慌乱。 眼前这人,算是她的旧相识。 “你这样子,真让人讨厌。不知道找些男人来,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名叫霜痕的女子,乃是这东北密林的霸主之一。 她也确实认识婉秋,不过在她看来,双方乃是敌人。 若不是忌惮她身后的势力,霜痕并不介意让婉秋身败名裂,凄惨一生。 “封军可在?” 婉秋没有理会霜痕的威胁,而是问着另一个名字。 霜痕一时之间更是恼怒,御使周身的寒气,瞬间攀附上了婉秋的身体,并凭借修为的压制,短暂掩住了她的心神。 冰霜女子进入婉秋心湖的瞬间,立马就感受到了十一道与她连接的节点。 其中八处充满了佛光,一处却是充斥着黑暗,最后两处重合,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霜痕截取了半分心神,瞬间往那重合的两道节点涌去,趁其心神不稳,防备不足,直接占据了那人的肉身。 不过,与此同时,婉秋的心神也醒转过来,一同进入了沈言的身体内。 “霜痕,你何必如此执念呢?” “少废话了,你要是没有这心思,来找他做甚?!” …… 此刻,京城陈刘府内,他们也注意到了沈言身上又有了另一个声音。 “婉秋姐姐?” 小豆丁率先喊出声来。 婉秋也控制住了沈言的身体一刹那,笑着与众人道了道歉,又与陈刘对视了两三秒钟。 “一路平安?” “平安。” “那就好。” 第九十六章 往事可堪回首 “记得替我和她说一声抱歉。” “好。” 他们二人并没有多话,却很是默契。 婉秋凭自己二品境界的位格,借助沈言胸口处那滴凤凰血,终究将鸠占鹊巢的霜痕一缕心神驱逐了出去。 寒气退散,异端的存在也不复存在,沈言重新回归。 陈刘一把接住了重新掌控身体,有些不稳的沈言。 “没事吧?” “没事才怪。” 哪有这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沈言毕竟代表的是白莲菩萨的法,并没有那二品的位格。 一不小心竟被人背刺,差一点就被人夺舍。 陈刘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一个劲儿地安慰着。 至于她的小性子里有没有介意他和婉秋之间灵魂伴侣般的感觉,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不过她确实在心湖当中感受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或许是因为还有外人在,特别是还有探着脑袋,看着大哥和沈言姐姐的小豆丁在,沈言也不好闹太久的别扭。 事情停息,宴席也就重新开始了。 虽然被突来的事件干扰了兴致,但毕竟只是虚惊一场。 聊天、吃喝,仍然持续了半个时辰,所有人才慢慢散去。 沈言与陈刘一同送走客人之后,一把拉住了陈刘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她大概没有注意身后陈清夫妇两人欣慰的微笑。 …… “被人戏弄,不开心了?” 进了沈言闺房的陈刘,闻着满屋的熏香,在她开口之前,先关切的问道。 “那女人本来就是这种人。” 沈言的神魂虽然被压制了片刻,但还是能认得出侵入她身体的那个人的。 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疯婆子,只不过也是白莲菩萨的护法之一。 陈刘从沈言的语气当中,也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婉秋,于是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听她说些她想说的。 沈言坐在了他身边,说起了白莲菩萨与他们的渊源。 作为灵鹫山曾经最受信众膜拜的白莲菩萨,她身边簇拥了许多信徒。 其中有四位存在,被她接纳为了护法神。 他们分别代表地、火、水、风,是佛门所说构成世间一切的四种元素。 刚才夺舍上身的霜痕,便是水之护法。 “那她怎么好像对你们俩并不信奉,反而充斥着敌意。” 陈刘疑惑地问道。 那什么霜痕,看上去可不像什么护法神,而像是杀神。 “因为她本来就不信奉白莲菩萨,也不信奉佛门,只信奉封军。” 想起往事,沈言也有些低迷。 曾经虽然关系有些冗乱,但终究很是自然闲适。 当年,白莲菩萨救下了一个普通猎户免于葬身虎口。 后来这个猎户就成为了她的信徒,并通过苦修,成为了她的四位护法神之一,地之护法。 封军护法在为菩萨护道的过程当中,偶尔也救下了一名溺水的女子。 她为感其恩,也成为了白莲菩萨的护法,也就是霜痕。 “她总觉得是白莲菩萨在,所以封军才没有喜欢上她。只不过……” “只不过封军护法只是将她当作妹妹,把菩萨当作恩人,没有任何其他多的心思。” “嗯。” 如此故事,自然是无比烂俗。 幸而封军没有喜欢上白莲菩萨,否则就全然的三角恋了。 不过看现状,白莲菩萨转生之后,这几位护法便都离开了灵鹫山。这么多年,霜痕也没有拿下封军,却将一切的原因归咎到了白莲菩萨,也就是如今的婉秋身上。 “她这次出门就是要找他们?” 沈言点了点头。 她此次出门,确实去拜祭了那位剑客的衣冠冢。 不过更重要的,并非是念旧,执着于这位已经消逝的旧人,而是眼前人。 婉秋不是那种完全让别人肩负起一切的人。 她原本的打算其实只是舍了此身此命,去灵鹫山我佛处问个明白,保住沈言便好。 不过当陈刘出现,揽过了她的愿望,她忽然不想死了。 看着她为自己创立有情佛法、创立广音宗,担任她的护法神……她忽然想得到更多。 她希望与他同上灵鹫山,也希望与他一同下山,从此傲游天下,不管这世间的沉沉浮浮。 当初听到婉秋的心里话,其实沈言也有些吃惊。 一个高高在上的佛门菩萨,好像不愿意再端坐莲花台上了。 只不过,这种心里话,沈言也不打算告诉陈刘。 以后,他们要是真有以后,再互相说呗。 再说,哪有资敌的。 “那她化妆成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婉秋离开时,可还换了一身装扮。 原本圣洁的仙女,变作了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虽然傲然的身姿尽数被掩藏,但那别样的味道却在荡漾着某个人的心湖。 “那不是还有两位护法神嘛。除了怕一路上的麻烦之外,就是火、风二位护法当初与白莲菩萨相交乃是她男相的时候。” 火、风二位护法神没有前面两位救来救去的关系,他们就是云游遇到了当初化作男相的白莲菩萨。 双方志趣相投,引为知己,甚至差一点拜了把子。 后来他们知道白莲菩萨其实是女相之时,差一点就世界观崩塌,仓皇逃窜了。 不过,既然实际上没有变,他们最后也接受了。 “风、火二位护法只与男相打交道,不与女相打交道,所以婉秋会以男相去见他们。” “这样啊。” 内心吐槽,这两个直来直去的男人一定没有人喜欢。 这一次,沈言猜到了陈刘内心的小九九,直接说道: “人家两个可比你厉害。风护法当年号称百里之内,必有姑娘心怡,事实也确实如此。至于火护法,虽然没有这么多,但他的妻子乃是曾经巫神教的圣女。” “……那我有灵鹫山的圣菩萨算不算。” “……” 一时不慎,中了陈刘的糖衣炮弹。 沈言想不出什么回应的话,只好剐了他一眼,又哼哼了几声。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应该不会吧。霜痕虽然有些无理取闹,但心还是好的。更何况封军在那里,也不会任由霜痕胡闹的。” 陈刘放心些许,却听到身边突然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若是那个人要留下她的话,可能就会有危险了。” 转眼看去,正见到一位宽袍子的老头儿坐在两人的对面,正饮着茶水。 从头到尾,陈刘两人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出现。 “不知……” “没必要这么客气,我是监正。” “?!!!” 陈刘当场就被吓到了。 监正!钦天监的老神仙,世间最绝顶的存在之一。 怎么会突然来到此地? 不过看沈言惊讶后又平静的神情,这确实是钦天监监正无疑。 “监正大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监正放下茶杯,幽幽叹息,随后说道: “东北密林,之所以还存在,就是因为那个人还活着。那人可能会出手,白莲菩萨的四大护法神是顶不住的。” “如何救?” “来不及。” 监正答应过那人,不会对东北密林动武。 佛国大概也不会让昆仑和傲来国有反应的机会。 “那怎么办?” “等待变数。” 可陈刘是决然不可能将婉秋的性命压在这所谓的天命变数上的。 他祈求监正能够帮他。 监正来此也自然不是杞人忧天,长吁短叹的。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寻的就是他这个变数。 监正按住陈刘的手,随后又一指点在沈言的眉心。 “去。” 陈刘瘫倒在桌上,神魂远遁千里。 监正又饮下一杯茶,与沈言点了点头。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可堪回首。” 随后便消失了。 …… 东北密林,有原始的草木虫鱼,沃野千里。 地之护法封军,一位老实朴素的山林汉子,一刀斩断了束缚婉秋的藤条,并将霜痕的神魂拉了出来,送回了她自己的身体当中。 “三妹不要胡闹。” 霜痕见封军来了,最后也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婉秋一眼,不再为难于她。 在四位护法当中,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封军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哥。更何况他还是霜痕的心之所属。 他说的话,在整个白莲菩萨一脉当中,都是掷地有声的。 当初白莲菩萨被佛陀所弃、灵鹫山所欺,若是没有他在,他们这四大护法神也多半是树倒猢狲散。哪里会在这深山老林当中,苦等白莲菩萨的回归? “菩萨,您无事吧?” “无妨。玄风与贡布呢?” 婉秋与封军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是很多感触。虽然见面这情形不怎么样,但心里的牵挂,还是没有减退分毫的。 听到菩萨发话,封军也将他们的境况说了出来。 封军干回了老本行,选择在深山老林当中当一名猎人,平日里射猎一些野兽,采集一些山珍,平平淡淡但过的不错。 霜痕自然是跟着他,一同生活在这山林当中。 不过玄风与贡布两兄弟,没有选择留下,而是下山创建了一处镖局,平日里干些游侠的事情。当然,他们偶尔也会上山与封军两人住上一阵子,调味一下生活。 “菩萨您呢?” “我?我现在住在大梁长安。” 封军点了点头,钦天监监正身在长安,菩萨应该没有危险。随后,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菩萨,前些日子我听说了第四佛主的事情……” “那便是我。” 第九十七章 东北五仙 千百里的深山密林,孕育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像谁都不知道,曾经灵鹫山白莲菩萨的四位护法神都隐居于此,等待着他们神祇的归来。 “菩萨突破了?” 封军听到眼前的白莲菩萨便是前阵子引出逆天阵仗的第四佛主,也不敢相信。 身边的水之护法更是也没想到她这位“情敌”一来就给了他们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她知道,虽然此刻眼前的菩萨似乎只有六七品的修为,空余二品的境界位格,但一旦被身居佛主之位,便是一条直通一品的康庄大道。 “你真是佛主?” “我何必诓骗你们?” “也是,你运气真好。” 说心里话,霜痕自然是嫉妒得很,她也没打算掩饰这种情绪。 反正他们四位护法神,一律没有遁入空门,更不需要恪守佛家的戒律规矩。 “三妹,不得无礼。菩萨见谅,她野惯了。” “没事,其实也正如她所说的,我这个佛主之位确实是运气好得来的。” “哦?” 这一回,便是封军也起了兴致。 两人一同看向婉秋,却只听她轻轻地说道: “这是一个人送我的。” “送的?” 婉秋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毕竟她那位新的护法神,总要和他们相处的。 于是,婉秋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将她与陈刘的相识相知,再到……陈刘开创有情佛法,赠予她佛主气运,创立广音宗,事无巨细,都讲给了他们听。 这一回,便让封军与霜痕都呆住了,久久难以回神。 “那可是一品的未来。” 即使是他们,也无法想象将一品的通天道途拱手让人的情况。 若是放在他们两人身上,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能做出抉择,更何况婉秋与陈刘当年也不过初识。 见色起意?自然不可能的。 等到成为一品高手,什么欲望得不到满足?婉秋容颜虽然惊世,但比起未来可能得到的东西,其实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我也想不清楚他当时怎么想的。” 好像从头到尾,他们都是平平淡淡。 即使在秦湘河,教坊司外,也不过是蜻蜓点水,没有多少波澜。 借此,婉秋也顺道与霜痕传音: “不用再怕我跟你抢人了吧。” “哼。” 傲娇是正常的,不过霜痕也知道那个人为她做的事情,绝对能让一个人付出真心。 即使,她是灵鹫山最具佛性的白莲菩萨。 “我很想认识认识他。” 如此淡泊名利的人,让封军起了极大的结识兴趣。 如此妙人,若为友人,也算是人间欢喜事之一。 霜痕亦是如此,倒不是为了结识,只是想知道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古井无波的菩萨动了凡心。 “我此次来就是想问你们,我要重上灵鹫山,你们还愿意追随我吗?” 没有立刻的回答,封军与霜痕对视一眼。 随后封军身退数步,随后单膝跪地,抱拳,郑重说道: “地法封军,尊菩萨法旨,任凭驱驰。封军已经等您三百年了。” 霜痕撇了撇嘴,随口说了一句: “大哥去哪我去哪。你要如何我不管。” 婉秋立刻上前,扶起了封军,并对霜痕笑了笑。 当年的故事,将在此刻续写。 “菩萨,是否要通知玄风与贡布回来?” 婉秋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去找他们。 三百年的坚守,值得她亲自去邀请。 “不用了,他们两个我们给你送来了。” 突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响,蕴含着刺骨的阴寒。 随后,两道身影被人从黑暗中丢出,正是生活在山下的玄风与贡布。 不过,他们虽然重伤昏迷,但并无生命之危。 只是若在此种冲击之下撞到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损伤筋骨内脏,伤上加伤。 封军连忙迎上去,以柔劲接住两位弟弟。 然而,玄风与贡布两人身上,突然有一股黑气向封军涌来。 那黑气蚀骨销肤,异常狠毒。 “大哥小心!” 霜痕挥袖凝聚成一堵厚重的冰墙,挡住掩藏在密林深处的黑暗。 随后连忙闪到封军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封军轻轻地放下两位兄弟,掀开衣袖,右手手腕处已经有丝黑气沾染上了。 那毒气太过突然,又沾在玄风与贡布身上,即使封军感知到不对,也不能不救。 背后之人阴险狠毒,工于心计,可见一般。 婉秋也立马上身来,按住封军的右手手腕,以白莲菩萨的道暂时封住了毒性的扩散。 “你先别出手,我来应付。” 封军还想说什么,却被婉秋阻止了。 他此刻再出手,毒性扩散,更不好处理。 那幕后之人处心积虑,用的毒气正与佛门修士相对。 封军实质上虽然并非佛门弟子,但在灵鹫山生活多年,又作为白莲菩萨的护法神如此之久,对这等毒药最难防备。 幸而玄风与贡布并没有沾染上这种剧毒,虽然重伤昏迷,但毕竟没有危及生命,大概是幕后之人觉得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不知是哪位仙人驾临?” 婉秋挡在四人之前,注视着冰墙背后的存在。 她口中所说仙人,虽非真仙,却也是这东北密林最不好招惹的地头蛇。 “咯咯咯,没想到灵鹫山的菩萨还记得我们几个,真是愧不敢当啊。” 随着一声狐媚的声音传来,冰墙瞬间寸寸崩解,炸裂开来。 一位妖娆多姿,身着红衣旗袍你女子缓步踏来,手中还拎着一只黄铜的旱烟袋,偶尔抽上几口,吐出白色的烟雾。 可她的身上并没有那股子让人厌恶的气息,而是散发着勾人心魄的迷迭香气。 深山修炼渡千年,今朝脱骨成狐仙。半颦半笑炫秋水,一姿一态醉春山。 她瞅了封军与霜痕一眼,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婉秋身上。 下一刻,不知什么时候,她便走到了婉秋的身前,拿起烟枪挑起了婉秋的下巴,赞叹道: “不愧是胭脂评第三的美人,果真是我见犹怜啊。” 随后她又瞬息离开,闪现到了一旁,自顾自地抽着旱烟。 “原来是狐仙。” “当不得菩萨一个仙字,五只小妖罢了。” “过谦了。” 婉秋此刻修为,若不拼命,自然防不住眼前的狐媚女子。 作为东北的五位大妖之一,他们在这里的地位等同于仙的存在。 虽然这女子其实只是四品修为,但…… “四妹,还与她废话这么多做甚,宰了她就是。” 在狐仙右侧密林深处,又有一位面露凶光的魁梧大汉露出身形。 他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踏在地面,震动出一阵阵烟尘。 这乃是东北五仙之一的柳仙,原型是一只吞天青蟒,三品修为,极其擅长肉身搏斗,将敌手绞杀。 他此刻盯着婉秋,不过却像是猛兽盯着食物一般,随时就打算撕开她的脖子,送其上天。 “二哥,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人家可是绝世的美人,还是菩萨,怎能这般粗鲁对待。” 狐仙好似怪罪地说了柳仙两句,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她只不过是在戏耍猎物。 “管她是什么,杀了也只是一堆烂肉。” 柳仙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手。 封军此刻也不再坐以待毙,打算强行出手刚她们二人送出去。 “你别动,动了就要死了。你等她死了,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狐仙对封军倒是有了优待,似乎不愿意与他为敌,只想将这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可封军是谁?白莲菩萨的护法神,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被人说服呢? 他强行将毒气镇在手心,换取半个时辰的全盛战力。 至于毒性扩散,就不是此刻需要思考的问题。 然而他刚准备出手,柳仙就主动迎了上来,压住他的双肩,将他强行带离此地。 狐仙也顺势出手,将烟枪抵在了霜痕的脑后。 “不许动。” 霜痕刚打算出手,却被狐仙一烟枪砸在了脑袋上,昏死了过去。 “真不乖。” 随后她看向婉秋,说道: “到你了。” 婉秋看了一眼霜痕,疑惑地问道: “似乎我没有与你们有过仇怨。” 大概是事情基本已经注定,狐仙也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 她嘲弄地说道: “谁叫姐姐得罪的人太多呢。很多人想要姐姐的命呢。他们给出了我们无法拒绝的代价。” “飞升大劫?” 狐仙没想到婉秋这么简单就猜到了原因,也是愣了一下。 “姐姐还真聪慧。” 飞升大劫,乃是妖族晋升二品时必然要面临的天地考验。 如果无法度过,必然身死道消,一身精元重归天地。 无数大妖都被这飞升大劫挡住了晋升的可能,只能一生困守于三品境界。 尤其是他们东北五仙。 他们用了一些手段,使得他们基本主宰了东北密林的妖族气运。 不过,作为代价,他们的飞升大劫将更加凶险万分,同时,避无可避。 他们曾经往道门求过渡劫之法,道门的一位高人也指点了他们。 不过,那个方法,他们不愿做。 后来无数时日,他们都在寻求其他渡劫之法。 他们当中,即使是狐仙与灰仙也感知到了大劫临头的危机,所以更是急迫。 “姐姐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了吧。那能不能借姐姐这颗大好的头颅帮帮妹妹呢?” 第九十八章 五方守护,渡劫之法 面对着这位狐仙,婉秋仍然显得很是平静。 她静静听完狐仙的话,才开口说道: “你不会觉得我真的就一个人来到这里了吧?” “哦?” 听到如此回答,狐仙也迟疑了片刻。 只不过她的四位护法神尽皆不能救援,难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须弥。” 一片荷叶从婉秋身后突然出现,伴随着莲花的清香,向狐仙裹去。 婉秋身边,站立了一位面容枯黄的中年和尚。 狐仙吃了一惊,随后感知到一股覆压的气势向她身上涌来。 “哪来的……玄空尊者?” 原本狐仙还在疑惑婉秋这一边哪来的三品高手,却忽然想起了那位因白莲菩萨叛逃灵鹫山的玄空罗汉,也就是此刻的尊者。 她也知道自己抵挡不住,黑暗当中的苍老身影自然也知道。 一只短小的爪子从黑暗中探出,一颗宝珠飞将出来,以修为磨去了荷叶上的法则,将其变回了凡物。 “黄仙?” “白莲菩萨别来无恙。” 听到婉秋的声音,黑暗里面掩藏的东北五仙之一黄仙,犹豫过后仍然答应了一声。他乃是五仙当中的老大,并且是当初唯一有机会晋升二品的大妖。 只因一书生在他渡劫之时坏了他的机缘,导致晋升失败,却也侥幸存活。 后来,那书生的家人都被他全部设计害死,被野兽吞噬。 不过也因此,他的飞升劫难乃是五仙当中最为困难的。 黄仙并没有从黑暗当中走出,而是仍然潜在密林当中。 “菩萨。” “嗯,辛苦阿焕了。” 身形挺拔,甚至有一些重返青春的玄空尊者站在婉秋身前,与她打了一声招呼。 婉秋微笑地点点头,然后两人一同看向剩余的东北四仙。 除却黄仙与柳仙为三品外,其余的白仙、狐仙与灰仙,都是四品。 更何况黄仙一身实力虽然乃是三品当中拔尖儿的存在,但受制于大劫感应,根本无法随便使用。 “诸位?能不能坐下来谈一谈?” “便是尊者在此,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你。” 狐仙看到与黄仙隐隐对峙的玄空尊者,心里也有些气恼。 那些人分明保证会牵制住婉秋的所有助力的,竟然将一名三品尊者放了进来! 听到这话,玄空突然运转法力,瞪了狐仙一眼。 她瞬间感觉到心神摇曳,灵台不稳,若不是黑暗当中射出一道黄色光芒,抵住了这股力量,狐仙可能瞬间被重创。 “四妹,回来!” 狐仙也知道轻重,立马退了回去,让自己半掩入黑暗当中。 她本来擅长之事便不是正面斗法,更与玄空有着品阶之差,斗不过实属正常。 不过临走前,她还抓走了水之护法霜痕,掐着她的脖子做人质。 “不愧是佛门尊者,真是厉害。不过,菩萨,你也不想你的护法神就此香消玉殒吧。”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我这里也有飞升渡劫之法。” 婉秋看了一眼霜痕,却并不担心,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足以让狐仙等大妖抓狂的消息。 “果真?” “我骗你们做甚?阿焕在这里,你们难道真能拿我怎么办?” 虽然狐仙并不知道这所谓阿焕是哪位,但现在的情形确实如她所说。 玄空尊者在此,他们除非拼死一搏,否则根本无法伤到婉秋分毫。 可这样,即使真的侥幸战胜玄空尊者,打破其金身的过程也足以让东北五仙,凋零大半。 至于狐仙手中的人质…… “其实我早知道她是你同胞妹妹了。” “嗯?” 此时,两个声音同时出现,杂在一处,却没有丝毫混乱的问题。 霜痕不清楚婉秋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的,于是不再装昏。在狐仙的哀怨当中,随手拍掉了姐姐的爪子,问道: “你早知道?” “当年你落水是真,被水裔蛟龙所缠,封军救你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后续你要接近他,我自然就得了解一下你的真实身份了。原本倒是以为,你只是一只小妖,假身份做的也还不错。不过,我那时毕竟是菩萨,你不会真的以为能瞒过我吧。” 婉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全部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甚至包括封军被柳仙带走,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那黑气之毒虽然阴狠,但并不会难住婉秋。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白莲菩萨除了是佛陀看重的弟子,但除了少数几人外,都不知道她还是已经圆寂的前任佛主的弟子。 而那位佛主,乃是药师王佛。 作为药师佛的传承弟子,如何可能医不了这小小的毒气? 她实际上已经留了手段,毒气弥散之时,便是毒气消散之时。 不过是不愿意让封军知道霜痕的这个身份,让她难看罢了。 “那你当年怎么不赶我走?” “你当年既然没有坏心思,我为何要赶你走?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你只要想清楚如何与封军相处便是。我也不会告诉他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婉秋的话,让霜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霜痕有心想暂时搁置双方的对决,可此刻的对峙,却并不是她能干预的。 黑暗当中的黄仙经过许久的犹豫,做出了决定。 “白莲菩萨的条件很诱人。不过,我们既然答应了委托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这样啊……那我送你们上昆吾神木呢?” 交易没达成,就是条件没谈妥。借助陈刘的话,大概是得加钱。 婉秋也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 她这话说出,黑暗深处果然又陷入了沉默。 随后,才有另外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传出: “我等在这密林当中便是仙,何必去十万大山受妖主的气,让她辖制?” 婉秋知道,这是五仙当中的老幺儿,灰仙。 他乃是成精的金鼻白毛鼠。 他说话,便代表黄仙出现了动摇。 “只是借妖族气运散你血劫,事成之后,仍然回你的密林。我可以保证,妖主不会为难尔等。” 此时,黄仙也再度出声: “菩萨做到此处,可是有什么需要我等效力的。” 天上没有掉下的馅饼,没有白吃的午饭。 黄仙知道,婉秋此来,绝对不可能是好心送温暖,普渡众生的。 更何况,在人族眼中,他们应当是恶妖。 “我愿渡你等入广音宗,为五方守护。” 不知是不是真的太阳法西边出现,婉秋来此还真的是为了普渡他们? 黄仙仍然不相信,问道: “菩萨是希望我们与灵鹫山对抗?” 婉秋摇了摇头,竖出两根指头,说道: “只有两个要求,其一,日后修行,不可肆杀生灵。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身上血煞如此之重,再肆杀,便是天仙降世,也挡不住你们的飞升劫难。其二,你们给马家找些麻烦。没了。” 这所谓的两个要求,其实只是一个要求。 黄仙虽然没有寻到渡劫之法,但也限制了几个兄弟姊妹,断然不可妄造杀业了。 至于马家…… 虽然麻烦,但并非不能去做的。 “菩萨便只有这些要求?在下很难相信。” 黄仙打算最后试一次。 婉秋却也知道他的担忧,说道: “我可以先告知你渡劫之法。” 当黄仙心中真的出现那秘法之后,他终于相信了她的诚意。 他只打算问最后一句: “菩萨不怕我知道了反悔?” “既是结盟,自然得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自然,婉秋自信,这法子只有她能做到。 除了广音宗外,道门、佛门虽然也可以使用这法门,但佛门显然不可能接纳他们,道门不持剑上山斩妖除魔他们就烧高香了,怎么可能指望? “我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黑暗当中再度沉默片刻,一位老者缓步踏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模样的灰仙,与老婆婆模样的白仙——一只刺猬精。 狐仙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硝烟四起的双方偃旗息鼓,但她还是乖乖地站在了老大身侧。 “老二,回来。” 老者张口,一阵微妙的波动向远处传去。 不一会儿,一位魁梧大汉踏破一棵棵巨木回到了老者身侧。 封军也紧随而来,见婉秋没有意外,三妹也护住了二弟、四弟,安心了下来。 心气一松,压制毒气的镇封也松了。 只不过当他准备迎接冲击之时,那毒气直接从皮肤间渗了出来,化作一股子黑烟,一点儿微风便消散了。 “菩萨果真好手段。” 封军还没反应过来,老者见了却赞叹道。 这毒气乃是他的本命毒,虽然只是一丝,也足够让一名三品高手气血阻遏,器脏衰竭。 虽然并非见血封喉,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可以被解开的。 这白莲菩萨竟在他都未曾察觉时,解去了这黑煞毒。 “过奖。” 随后双方同时陷入沉默。 婉秋给封军讲述了现在的情况,搞得他一愣一愣的。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霜痕的身份,也任由她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老者也立马和自己的兄弟姊妹们商量事情的可行性,有时会起一些争论。 许久以后,正当双方都商量完毕,打算说出结果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却从远方传来: “镇压百年,百年之后,我便不再插手中原之事。” 这神秘的声音不知是对谁说话,但她的目标,却直指此时毫无防备的婉秋。 第九十九章 森林之王 密林深处的幽幽声穿过千万里的阻隔,分作了两支。 一声落至北蛮草原,犹豫片刻,被巫神信徒缠身的奉帅选择相信监正的话。 若是结局不如他所愿,那便把身边这个捣鼓炸弹的玩意儿送回钦天监,搅得监正不得安生。 奉帅随手打散了这千里传音。 另外一声自然传到了长安摘星楼上,监正耳朵里。 “你如此说于我听,是无用的。我既然说了不出手,便不会出手。不过你要想清楚,她身上的因果错综复杂,即使是你也不一定承受的住。” 监正对着天边说道。 他心中还是希望她不要出手,留在密林里平平安安的生活很好。 如果掺和进接下来的乱世当中,别说是她,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平安度过。 可,他的劝诫没有回复。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挫败,若不是因为誓言,监正必然要去东北密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肆意乱为的。 “师父,你在和谁说话呢?” 正当此时,青芸走上了摘星楼。 她看到监正似乎心有烦忧,便关切地问道。 监正看到上来的是青芸,也就按下了把来人扇下楼去泄气的想法。 “原来是青芸啊。我在和一个老顽固说话。” “怎么了?她惹师父生气了?” 青芸坐在了监正身边,与他一同注视着天外的星辰。 监正也是没好气地说道: “她是该坚守的时候退缩,该要放手的时候又要出来搅乱风雨。” “她是谁?” “东北密林的王。” …… 密林深处,东北五仙都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在他们簇拥的中间,一只长角灵鹿驮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缓缓走出。 她一身墨绿色的裙袍,静静地坐在灵鹿之上。 听到了监正传来的话语,她其实也纠结了许久。 照理来说,她也曾许诺,再不出手干涉天地变化。 可此刻,为了某件东西,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又如何去让别人再遵守许诺呢? 当然,她也知道,他会遵守的。 至于北蛮的那位,既然现在没动手,应该也不会干预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婉秋,说道: “我……将留你百年。百年之后还你二品修行与自由,亦可助你回归灵鹫山。如何?” 婉秋也没有想到她会出手。 森林女王,东北密林最神秘的存在,更是这一片世界的共主。 “我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选择。” 双方实力差距过大,让婉秋也没有了办法。 她只能按住想要强行出手的封军与玄空尊者,直接回复了这位森林之王。 “对你不住,可我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看不见她的神情变化,但她的声音确实充满了羞愧与无奈,以及一丝寂寥感。 她拿出一只木盒,盒子上布满了晦涩难懂的封印咒符。 若是被困在其中,便是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逃。 “这是用来装我的?准备的还挺不错的。” 婉秋此刻也有些无力,她只好以心声叮嘱了一声玄空。 “阿焕,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住,就说我可能要失信于他了。” “菩萨,这……能不能再谈一谈?” “谈不了啊。不是一品,可没有资格和她谈条件的。能放你们走,已经是她心善了。” 婉秋其实相信她所说的,因为她完全没有必要骗自己。 心中有愧,确实是心中有愧。 百年时间虽然长久,但对二品境界的高手也并非不能忍受。 只是,百年时光,足够磨灭一个人的记忆。 当她回归人间,这人间已经不再是她的人间。 那个人,可能也早已经忘了她。 “这样也好,反正也不过是南柯一梦,为我心忧如此之久,卸下重担也可能会好一些。” 婉秋驱散了玄空等人,最后决定自己一人面对一切。 无力感,充斥了所有人的心间。 玄空等人还要出手,却被那森林之王一手驱逐到了百里之外。 “能告诉我,你出世是为了什么吗?” 坐在灵鹿上的女王沉默片刻之后,道出了自己的原因。 “因为一个人。对不起。” “这样啊。” 婉秋也在心中说了一声对不起。 随后那只木盒传出阵阵吸引力,要将婉秋镇封在内。 不过,就在此时,有一缕神魂幻化的虚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怎么了?就这样就打算放弃了。没问过我就打算不辞而别,可不太好的哦。” 听到熟悉的声音,让婉秋竟突然有些心酸。 “头发都有些乱了。” 当他拨弄婉秋的发丝,将烦恼卷去之时,婉秋又破涕为笑了。 “你怎么来了?”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白莲菩萨,所有的信徒都等着她指引方向。 即使是她的四位护法神,也无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佛陀总是放任所有神佛寻找自己的道路。 她好像一直是一个人。 她不像沈言一般,能够轻易交到朋友,并与他们熟络。 好像大多都是把她当作了长辈,当作了依靠。 可有的时候,她也想要有个依靠。 特别当她为了剑客之事与佛陀发生矛盾,心境混乱之际;在此大敌在前,无可奈何之境,她也期待着有人来和她站在一起。 上次是他,这次也是他。 还是王孙,仍是王孙,只是王孙。 “我一直在的。” 他其实从婉秋与东北五仙对峙开始,就隐藏在她心湖当中了。 监正的手笔,婉秋自然也察觉不到。 他之前见一切安好,都在婉秋的掌控当中,也就静静地待在她的心里,欣赏着她的英姿飒爽。 原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监正不过是杞人忧天之时,变故发生了。 经过长期与太娲等二品高手的相处,他知道,眼前坐在灵鹿上的女子至少乃是一品! 此时,森林女王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自从那奇怪的魂灵出现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已经无奈认命的婉秋不知为何多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心安,可那魂灵分明只有八品的水准。 当然,更让她震惊的是,八品如何能凝聚出如此完整稳定的体外魂灵?即使是性命双修的全真龙门也不可能在八品凝练出如此出阳神的本事。 没有实力,强行出阳神。只要被天地罡风一吹,瞬间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除此之外,这奇特魂灵身上,似乎有什么压胜之物。 自从他出现之后,她那只用于封禁婉秋的木盒瞬间失灵,无法再镇住任何人。 “你是谁?” “我?我是她的护法神。她有难了,于是我来了。” 陈刘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态。 之前肉体与魂灵也曾分离进入慧明界,但终究是以宝物与小世界拘束才存在,可现在似乎是完完全全地分离。 有些奇特,有些古怪。 难道是监正做的? 森林女王听到陈刘的回答,也恍然大悟。 她了解过第四佛主所创设的广音宗。 在供奉神像的主殿当中,有一神像几乎与观自在菩萨的神像平行而立。 “原来你就是广音宗内,观自在菩萨旁边的神像所依。” 八品的修为,看来只是他的掩饰。 真正的八品,怎么可能能插手一品高手的争斗,又怎么敢? “斗法?” “先辨理。” “哦?” 陈刘虽然还算镇定,但也知道就他们俩显然是半分胜算也不可能有的。 可监正既然说他是变数,那一定会有什么破局之法。 在此之前,他需要拖延片刻的功夫。 他运气也不错,或许是因为自己无理在先,或许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又或许是她真的想说什么。 森林女王确实没有直接出手。 她挥手驱散了东北五仙,随后从灵鹿上走了下来,问道: “想听故事吗?” “愿闻其详。” 正中下怀,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森林女王又一挥手,林间便出现了一座青竹搭建的亭台楼阁。 亭子下陈设着竹桌、竹椅,甚至烹上了一壶清茶,三四竹杯。 陈刘与婉秋略做犹豫,最后走进了竹亭当中。 “故事就是,有个人因为一念之差,害了另一个人,害死你另外一群人。” 老大的功夫,女王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这样?” 女王没有理会陈刘,而是对婉秋说道: “我需要佛门智慧法相与大轮回法相。” “原来是这样。” 两人的加密对话,让陈刘摸不着头脑。 他只好拿手碰了碰婉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婉秋莞尔一笑,和他解释了一句: “这是佛陀所传九大法相,智慧法相可助人通智明理,为文殊菩萨执掌,大轮回法相与前世今生有关,为光明菩萨所修行。” 陈刘并没有疑惑轮回转生之事,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异端。 结合森林女王所说的那一句话的故事,显然她就是希望通过这两尊法相,救什么人。 而那个导致他们出事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所以她不会放过我的。你来了我就很开心了。” 婉秋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随后没有反应过来的陈刘也被她一掌送出了竹亭。 竹亭刹那变化,原来是那木盒幻化,无数的封禁咒文瞬间笼罩整片空间,攀附上婉秋的身体。 “再见了,有缘人。” 随后竹亭刹那收缩,变回了原来的木盒大小,回到了森林女王手中。 木盒当中,也正关押着婉秋的灵身。 森林之王耽误的这片刻功夫,本来也不知不过让婉秋想清楚,要不要让他卷入一品争斗当中 第一百章 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这一切的事情发展的如此突然,让陈刘甚至无从反应。 他此时飘荡在那森林女王的对面,只听到对方幽幽地说了一句: “回去吧,她也不愿意你受伤。” 她其实在那亭子里说的话,便是态度。 没有任何商量的可能,如果当时婉秋想鱼死网破,那么她便让陈刘魂飞魄散。 如果她愿意被囚禁,那便任由他离去。 这一切归根结底自然不是因为陈刘的到来,只是因为力量。 所有一切的掌控者,从来都是这位森林之王。 随后,她便打算带着镇压婉秋的木盒离开,但她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 “把盒子留下。” “别傻了。” 女王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而突然改换自己的意志。 然而,那无根之萍般的魂灵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声音一般。 他完全无视女王释放出来的威压,一步步逼进。 “咦?” 陈刘的样子,让她有些吃惊。 她所施加的威压,已经远超八品修为可以承受的最高限度。莫说是无所依托的魂灵,便是完全的八品修士也该被压得粉碎。 这让她有了些许兴趣,缓缓地提升威压。 七品、六品、五品! 她渐渐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魂灵坚韧,而是有什么奇特的手段,让他如此特别。 不过,她仍然胸有成竹。 再如何的逆天手段,都不可能…… “嗯?” 她的灵觉突然一惊,侧身躲过了一道青翠光芒的冲击。 那青翠的物件上萦绕着她十分熟悉的气息。 “金刚琢?” 这一次,那青翠色的戒指终于被人解开了它的真实出处。 “你是道门的人?” 陈刘没有回答,只是异常遗憾。 依着以往的经验,他浑身上下只有这件宝物能够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他原本借对方轻视,打算偷袭,试一试戒指能不能镇住对方。 这一回戒指虽然听从了他的号令,但没想到这位森林女王灵觉太过敏感,躲过了这一击。 “可惜了。这道尊的法器若是真的能打中,还真能给你争取到片刻的时间。” 森林女王也没有因为这冒犯的举动动怒。 她当年是见过道尊的,也曾有交情。既是他法器的传承之人,那她便不会为难陈刘。 “你走吧。” “把她留下来。” 陈刘冷冷地说道,双牙紧咬,顶住压力,更是控制住心神。 若是心魔据身,灵台不稳,他更不会有可能夺回婉秋。 森林女王见他如此执着,又顾及她与道尊的交情,坐上了灵鹿,却又停了下来。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默然不语,不过她又说了一句: “既然不愿意说,我就走了。” “她是我的……神灵。我是她的护法神。我答应过她,要帮她圆满己身,要陪她一起回灵鹫山。” “仅仅如此?” 森林女王的这句话,让陈刘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是什么关系,好像直到此刻,也不是很清楚。 最后的窗户纸没有被戳破,他也无法单方面地说他们已经是另外一种关系。 相识更像一场玩笑,罗汉的步步紧逼,她一声“主人”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后来好像他们也不过是简简单单地相处。 只是他去青阳郡的时候,她知道他遇险,不辞万里赶到。 若不是她,可能陈刘就留在那座白玉京了。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开始将她回山的事情放在心头,将有情佛法的命格送给了婉秋,广音宗的开创、护法神的担任,都是为了她。 与灵鹫山相对抗,他难道不知道风险吗?他一个小小八品,与世间最顶尖的势力对抗,无异于走钢丝,无异于蚍蜉撼树。 可世间总有一两风,值得去追寻,去拥抱。 而她也是那时,将自己的心态改变,不再是舍去所有寻求一个真相,而是想和他好好活下去。 陈刘深吸一口气,渐渐吐出几个字: “我喜欢她。” 女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 那答案也被她传入拘禁婉秋的木盒当中,让她听到了他的表白。 “那你对她的喜欢到底深到几分?一百年,能否磨灭你心中的喜欢?如果能,你觉得你还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不能,那为何不愿意等这一百年?时间的冲洗,会让你们留下最真挚的感情,驱逐一切虚伪的爱恋。” 听到这个答案后,森林女王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这话听起来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允诺婉秋的安全、修为的复原,她都会做到。 一百年的时间,虽然确实久远,但只要修行境界达到一定程度,其实也并不是不能等待。 陈刘如此神秘,在她眼中,达到高境界显然不是难事。 到时候他们巅峰相见,岂不是比现在每天担惊受怕要好的多? 只不过,陈刘却没有跟随她的思路,而是说道: “以前我很喜欢一段话。他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段话描绘出来的情景,让女王很是感触。 她也曾有过一个这么爱她的人。 不过,就当她以为陈刘认命接受的时候,却只听他说道: “我以前确实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烂漫,很是美好。不过,后来我忽然觉得。如果你在能把握的时候选择放弃,而将一切交给时间、岁月,那算不算是一种逃避?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从来不是寂寥的结局,而是错过。当下都谈不上,又如何能寄望一万年?一百年都太久,我只争朝夕。” 停顿片刻之后,陈刘又说道: “更可况,她若是自己想走,我自然尊重她的意见,可要是被人伤害,被人强行带走,那还谈什么狗屁的一百年?你现在做了……还要立牌坊,我感觉到恶心。” 那一声粗鄙之语,陈刘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但森林女王却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年没有任和我这么说话了。” “怎么?虚伪的面具戴不住了,图穷匕见,原形毕露了?” 女王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陈刘,想从他的疯狂当中找出什么。 如此挑衅,总不可能真的找死。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吧?” 微眯着双眼,她其实也有了脾气。 “想杀便杀,只不过,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却让她怀疑陈刘是不是有什么盘外招。 女王一瞬间心神的摇曳,让仍然潜伏在虚空当中的金刚琢有了机会。 它撞向女王的脑袋被轻易躲过之后,便顺势转向,直接撞向了她手心的木盒。 女王指尖掐诀,将金刚琢击飞了出去,却没想到四枚青蚨古钱从金刚琢中间的滑落,瞬间定在了木盒的四方方位。 随后,又有一只青白色的雷龙从四个方位的中心飞出,将木盒险之又险的撞了出去。 陈刘瞬间接住木盒,护在怀中。 女王一时不慎,被这至宝中藏至宝的方法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反应迅速,瞬间挥出一掌,直击陈刘魂灵的心脉处。 原本只是希望让他松开木盒,却没想到他死死不松手。 “你如此下去,必死无疑。” 由于承诺,她下手最终还是慢了片刻,希望陈刘能不再对抗。 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召唤了金刚琢、青蚨钱回来拱卫己身。 随后让那只随他同入白玉京后掩藏在灵台的雷龙迅速归位,衔住木盒,往远处奔逃。 “定。” 可一品高手身前,哪会如此容易让人逃脱? 言出法随,天地空间如听敕令,瞬间封锁了雷龙逃窜的一切方向。 左右打转,却仍然是寻不到出路,最后只能回归陈刘身边。 “我已经再三饶过你,可却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原因。” 陈刘的反抗,让女王尝到了几百年都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不过,这只激起了她的恼怒。 一品,怎是凡俗可以挑衅? 然而魂体出现破损的陈刘,只下意识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肆意妄为?活这么久,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懂不懂?哦,也是,蛮夷之辈,深山老妖,不过冢中枯骨,哪有什么心?讲什么理!” …… 钦天监、北蛮,两位至高存在都在远远地窥探着这一切。 奉帅自然是听得无比高兴,更是认可这位后辈的勇气。 鲁莽?若是没有珍贵的人或物,只顾胡乱出拳,自然是鲁莽。 但如果心中有价值之物在前,却左右思量,踌躇不前,那便一辈子都是个宵小鼠辈,不足挂齿。 比明哲保身更让人钦佩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无畏。 奉帅左右弹指,将石子砸向追赶而来的巫神眷属。 同时,他即使被巫神背刺,也随时准备驾临东北密林,让那所谓的森林女王知道,打杆人可不好惹。 至于监正如何想,与他何干? 而正当钦天监也因此而烦忧之际,远在荆襄之地的武当山,突然有了异动。 山顶金光大盛,云层重重叠叠,形成一道直通天外的漩涡。 七十二峰同时震动,黄鹤飞升,悬剑崖边,有一古剑不断震动剑鞘,随时有出鞘而去,万里出剑的迹象。 第一百零一章 且看天地一剑 道尊离去,天下道门分作各支。 天宗、人宗、龙虎、武当、剑宗为各支脉当中势力最甚者,称为道门五宗。其余门派虽与此五宗并无上下关系,却往往也认可这五宗代表着道门整体,同气连枝。 其中天宗绝情断欲,潜入深山,与红尘隔绝,只求与天地相和,无为自然,全性保真。 天宗也是全真一脉聚集之地。 与天宗相对的人宗落入凡世,与世俗勾连,寻求以烟火尘埃炼心,在红尘当中成仙。 茅山上清派便与人宗关系莫逆,往往于人间斩妖除魔、惩奸除恶。 龙虎山则是大梁官方钦定的道门祖庭,也是正一道士最强盛的道门名山。 虽然并不被道门完全认可,但对于普通百姓,天师与神仙无异。 剑宗使剑,专修一剑。此剑之外,再无一物,寻求一剑破万法。 青衫剑仙,谁人不曾钦羡? 只可惜,天下最著名的剑客却不在剑宗,而在武当。 武当有剑,乃是吕祖之剑! 悬剑崖边,正悬挂着吕祖的佩剑。 而这一日,武当七十二峰震动,天生异象,悬剑崖上的佩剑更是震颤不已。 上有紫霄雷云翻涌,下有黄泉之水倒灌。 武当山的山门道士已经将香客们请至大殿,免得他们遭受天地威势的影响。 其余实力通玄的老道长都站在悬剑崖远处,即使是他们也无法靠近那把正在凝聚威能的古剑。 “掌教,这是……” “有人要借剑。” 须发鬓白,头戴黄冠,手持浮尘的武当山掌教虽然也惊异于古剑的变化,但掐算之间已经了解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只不过,他不知道。 这到底是何人,能千里之外,让吕祖佩剑发生共鸣。 这共鸣甚至引来了天地法则的注意,害怕这一剑会捅破天去。 尔来修道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吕祖即使已然乘黄鹤飞升,留下的佩剑所蕴含的剑道也近乎与这天道持平。 “那我们借是不借?” 身边的师弟问询着掌教的意见。 虽然此间有共鸣不假,但若是掌教不愿让古剑出山,也并非不可。 “既有缘法,借便是了。吕祖之剑,只斩妖邪不公。” 随着掌教拂手,吕祖佩剑瞬间冲出剑鞘,飞天而去。 这一瞬,无论是北蛮巫神、灵鹫山佛主、十万大山妖族、钦天监、南疆、须弥山、云梦泽、大梁……所有的顶尖势力与绝世高手都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剑落下,可是无可匹敌之势。 吕祖之剑,谁人可挡其威能! …… 东北密林,陈刘突然发生的变化让森林女王倍感惊异。 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势不断提升,甚至渐渐有一种让她都感觉到恐怖的气势在酝酿。 囚禁婉秋的木盒当中,突然有一股力量与陈刘产生共鸣,瞬间斩去了镇压婉秋的所有符咒术法。 那木盒乃是森林女王的本命法器所化,更与东北密林的气运山水相和。那股力量不知是难以破除,还是不愿破除,只是盘旋在婉秋周围,护持住她。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可就当森林女王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之时,更让她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陈刘右手掐作剑指,指向南方。 他浑厚的声音,突然在天地之间响彻: “剑来!” 森林女王瞬间感觉一股滔天般的威势瞬间冲破千万里的阻隔,向她的身上压来。 连忙赶走灵鹿,她双手按在地面,一颗晶莹的祖母绿宝石从地底被藤条托出,随后藤条自主折断,形成手杖,将宝石缠绕在手杖之上。 随后,整片东北密林的山水气运都在这一刻向此处涌来,在她的身前形成一道万物难破的护盾。 法器在手,再加天地护佑,让森林女王心安。 随后,她不再将陈刘当作一名普通的八品修士,而是与她一样的绝世高手,郑重地问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能召来如此恐怖的一剑?!” 回答是不可能的。 那来自武当的一剑瞬息便飞至陈刘的身前,可怖的剑气,瞬间削去所有的树木、山石。 这一剑未曾发出,仅仅停驻在陈刘身前,就让这方圆几里的树木山石瞬间化作齑粉,山体被剑意压平,化作平原,变成沟谷。 陈刘口中一句: “散。” 围绕在森林女王身周的气运被那古剑之威瞬间击碎脉络,化作一盘散沙。 随后陈刘握住那把千百年没有主人的古剑剑柄,向前一递。 天地间仿佛也有一位逍遥道士的虚影出现,他腰间挽酒,手持长剑,一同递剑。 古剑携带着势不可挡的威能瞬间向前斩去。 所有的剑气收蓄,只留天地一线,而这一线,放在森林女王面前,宛如生命的切割线。 法杖抵在身前,一道道绝世的术法护盾套在身前,一层一层又一层。 可在那集中的剑气一线面前,却宛如鸡蛋壳一般,一触即碎,层层崩解。 最后剑气临身,森林女王持杖格挡,呵斥了愿意倾尽天地气运助她的密林灵性。 “反正一切也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她知道,她除非舍去密林的亿万生灵,否则抵挡不住这一剑。 可她因为一己之私,做违心之事,已经让她无比痛苦。 再如何,她也不可能丧失最后的底线的。 她忽然说了一句: “这样也挺好的,解脱了。” 可就当她打算放弃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挡在了她的身前。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情景。 “不!” 曾经发生的一切在她的面前重演,可那一次终究比不得这一剑。 当年,他因为她,与友人深入黑暗,探寻宝物。 虽然最终取得,但当年与他意气风发的友人尽数死在深渊之下,他的心也死在了那一刻。 然而当追上门来的阿修罗王向她打出一掌时,他仍然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结局是他修为尽失,疯疯癫癫,变得痴傻无比。 可终究活着,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对,活着就有希望…… 智慧法相一定能救他,大轮回法相一定能找回他逝去的那些朋友! 她做的一切违背良心的事情,只为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能回来! 可,这一剑之下,哪有生还的可能? “不要,不要,不要!” 然而,任她如何哀求,也不会有任何希望发生。 剑气之下,众生平等。 他只留下一抹释然的微笑,与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随后,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生命中的明灯仿佛刹那熄灭,双眼失去光芒,脸色痴呆,瘫坐在地面上,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而那裹挟天地的一剑,仍然不曾削弱半分。 剑气落下,她仍然没有存活的可能。 “唉。没想到这变数如此之大。” 就在这一刻,一声叹息从虚空传来。 随后一枚神镜飞至森林女王的身前,阻挡那一剑。 吕祖佩剑与神镜发生剧烈的碰撞,天地瞬间寂寥,所有一切的声音与变化都被这等力量吞噬。 上下之间,仿佛陷入黑白,时间陷入停滞。 最后,那神镜砰的一声,裂出了一道缝隙。 一块镜片飞射而出,落在陈刘手中,而那一剑,也瞬间脱手,飞离东北密林,落入武当悬剑崖的剑鞘当中。 随后,虚空当中有一道身影踏出,他看着破碎的神镜,没有多说什么。 违背誓言的出手,必将受到报应。 可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监正,也无法置身事外地看着他唯一的妹妹,就这样香消玉殒。 陈刘此刻也因与如此法器共鸣,力竭昏迷了过去。 “唉。” 即使是身为山峰上的存在,也难以随心所欲。 虽然他也是实在没有想到,陈刘这个变数竟然能牵动如此巨大的变化。 吕祖的佩剑,竟是被他给唤了过来。 这一剑,也让无数人与无数势力都心惊胆战,都在尽全力探查吕祖佩剑异动的缘故。 若是吕祖之剑能轻易驱动,那武当近乎多出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 “婉秋!” 躺在竹制躺椅上的陈刘突然惊醒过来。 他连忙往怀中按去,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才心安了些许。 “醒了?” 竹亭之下,正有一老者在煮茶饮茶。 陈刘看去,便强行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监正大人。” 随后他立马问监正能否救一救婉秋。 监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竹亭外,仍然失魂落魄的森林女王。 她身周的光晕已经消失,露出完全的身形来。 颦颦蹙蛾眉,原本明亮的双眼失去生气,变得忧郁、绝望。 片刻后,监正说道: “你知道我的真名吗?” “不就叫监正?” “……我本名洛无清,她名洛清凝。” 陈刘看看监正,又看看亭外的女子,瞬间反应了过来,把怀中的木盒掩得更紧了。 监正放下茶杯,缓缓吐出事情的真相。 从当年洛清凝与那人的相识一直讲到此刻他们的生死相隔,也说明了他与洛清凝的兄妹关系。 她内心的挣扎,与背后蛊惑之人的盘算,以及最后她不愿意舍去天地生灵而放弃对抗的打算也说了。 “你没猜错,我就是在为她求情。” 监正看了一眼洛清凝,说道: “我原本不能出手的……不过也付出代价了。” 第一百零二章 无根之萍 看着手中闪着琉璃光彩的碎片,陈刘也知道了监正所说的代价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他所求的从来不是这种补偿,而是: “只要她把婉秋放出来,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然而他却听到监正回答道: “这东西我解不开。她……现在的她心境破碎,也解不开。” 陈刘的神色冷了下去。 他也知道,没有那把剑在手。若是监正如果不愿讲理,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可仍然要回一句: “那您是打算包庇她了?” “不。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我刚才出手已经是违心之举。我想让你和她谈谈,让她能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只有她的心境重聚,才能有办法在不伤及白莲菩萨的情况下救她出来。” 监正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 可此时却又有了另一道声音传来: “把她杀了,盒子的禁制便如无根之萍,立解。” 从远处的山林当中,走出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 他身形挺拔,面庞瘦削,然而双目当中却有抑制不住的凶光,灼人心神。 他的话语,让监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他也并没有强行掩饰的意思: “确实,洛清凝死了,自然一切都结束了。” 中年人丝毫不讲客气,坐在了他们的侧面,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壶酒来自饮。 满满饮下一口酒后,对监正说道: “监正大人还是这么多小心思。” “你也还是那么不讲情面,裴无将。” 两人的对话,让陈刘瞬间一惊。 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是那传说中武神之下的第一武夫? “怎么?看你小子的神情,觉得我不像?” “还好。” 陈刘也没有什么畏惧。 他这样一个小小八品武夫,也不值得裴无将出手。 这人来此,多半是为了监正来的。 随后陈刘便拿着盒子,走出了竹亭,不打算打扰这两位绝顶高手之间的对话。 …… “你是被那一剑吸引过来的吧。” 监正淡淡地开口问道。 听此,裴无将也不掩饰,点了点头。 “那传的神乎其技的吕祖,我确实想和他过过手。” “也是,你一个武痴,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值得追求了。” 裴无将对此不置可否,或者说也算认同。 自从家人尽数死在故国,师父也逝去,敌人也尽皆消散在权力的争斗后,他好像确实没有了什么人生的追求了。 杀戮与拯救,其实他都做过。屠戮一城,积善千万人,对他来说都很简单。 只不过,都没什么意思。 感觉随手就杀了,随手就救了,不求回报,也不惧报复。 当年佛陀、道尊、监正等人将他驱逐,裴无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愤恨。 反正到哪,都挺无趣的。 “你没告诉过你那妹妹,大轮回法相也找不回已经死去的人?至于那男的,看上去疯了,但其实不过是封闭了自己,用不着什么智慧法相。” 裴无将觉得无趣,便随口问了问。 当年他上灵鹫山问过佛陀,世间是否有轮回。 佛陀的回答是:有也没有。 有的解答是,真灵未逝,确实可能以某种方式重生。 没有的解答是,即使轮回,后一世也与前一世毫无关系,毫无前世的记忆。 死了便是死了,真的保存了记忆的转生其实本就是命数未绝,只能算是假死罢了。 当年他又问佛陀:若是将记忆重新给那人呢? 佛陀笑着回答:若是我把我的记忆给了你,你难道就不是裴无将,是佛陀了? 最后,裴无将也知道,他无法找回他的父母亲人,也找不回他的师父。 大轮回法相或许可以找到轮回转世之人,但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 他的亲友、师父,也不是命数未绝的人。 天煞孤星,命数如此。 监正听到裴无将所问,随口回答道: “告诉她干什么?让她徒增烦恼?” “这不是她该得的?” “也是。你果然不会说话。” “过奖。” 两人如此尬聊了片刻,最后监正问了裴无将一个问题: “你不是想取回他们从阿修罗界偷来的业火红莲?” 业火红莲,诞生自阿修罗界冥海深处的天生灵物,相传与佛陀座下的十二品莲台相生相克。 这业火红莲,乃是阿修罗族的至宝之一。 当年洛清凝身中剧毒,只能用此红莲方能解毒。 于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潜入深渊,竟真的成功得到了这宝物。 他们付出的代价,便是十八人当中十二人永远沉眠在阿修罗界,五人被追击的阿修罗王杀死,最后一人为了帮洛清凝挡住阿修罗王的一掌,散去了浑身修为,最后成了痴傻。 虽然不知道为何当年阿修罗王竟没有取走业火红莲,但洛清凝反正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你要阻止我?” “阻止你?阻止你干嘛。你要和阿修罗王打一架便去打,与我何干。” 监正并不在意裴无将要做什么,须弥山倒塌,阿修罗王重新出世,也好给灵鹫山找个麻烦。 “那你之前让马家提醒你妹妹?” 裴无将冷不丁地说出了这一句,让监正有些惊讶。 他当年可从来都是一路莽过去,不在乎什么信息情报的。 监正想了想,说道: “你消息也挺灵通的。我本意就是提醒她一句,让她给你就是。不过,今天我有一个要求。” 裴无将却满脸不在意,自顾自地饮着酒。 大概的意思无非就是:你说你的,我答应不答应看我。 看裴无将没反应,监正也不介意,只是说道: “业火红莲你用完后,要去阿修罗界的冥海深处给他找一枚莲子。” 监正指了指亭外的陈刘。 “他?我凭什么帮他?” “你不是想找到道尊吗?他与道尊关系不浅。” 听到监正此言,裴无将也立刻注视向陈刘,瞬间就发现了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也立刻意识到那是金刚琢。 金刚琢,乃是道尊的成道法器。 而道尊,乃是裴无将直到今天都想交手的对手。 当年,他们几个并没有真正对裴无将出手。 或者说,即使他身为武神之下第一武夫,也没有资格让他们几位联手对敌。 佛陀当年提议,直接将他驱逐天外,道尊与监正也没什么意见,便这样做了。 当时,裴无将依据他武夫的直觉可以判断出,那个话比佛陀还少的中年道士,才是斗起法来最难应付的存在。 “他是道门弟子?” “现在不是。” 裴无将听此便不再问,但他对陈刘的兴趣已经在此刻种下了。 他没有答应监正的要求,监正也没有强行要个回答。 不过,裴无将问了一句: “要是那小子解不开你妹妹的心结,他是杀还是不杀她?” “你觉得呢?” “反正要是我,肯定杀了。不说我,就算是儒家那些酸秀才总是说要师出有名,这次你妹妹挑衅在先,放到哪里他杀她都有道理可言。还有……” 裴无将话没有说完,监正就挥手下了逐客令,让裴无将自行去拿那业火红莲。 随后缄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抉择。 …… 从陈刘从竹亭当中走出,接近洛清凝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裴无将所说的东西。 裴无将说将这洛清凝杀了,便能救出婉秋。 可监正是她兄长,他的态度很明确,希望陈刘放她一马。 捧着木盒,陈刘走到了洛清凝身边。 她长的很美,身材也很好,但对于此时的陈刘来说,自然半分吸引力都没有。 就算是胭脂评第一,也比不过他的第三。 可陈刘终究要尽量想办法,让她从混沌破碎的心态中恢复过来,可这怎么会简单? “你有用吗?” 陈刘看向戒指,可金刚琢半分反应都没有。 四枚青蚨钱更是无用,那有灵性的雷龙也不可能给她做一个心脏起搏。 他其实也知道要解决,方向其实很明确。 要么让她看开,要么把那个人还给她。 可自古以来,修为与年岁越高便越顽固,陈刘可不认为自己能有佛陀的劝人本事。 可那个人死在吕祖剑下,半点灰尘都看不见了,如何还的了? 陈刘先将四枚青蚨钱洒向四周,随后拔出了黑斩刀,提在了手中。 最后他看了一眼竹亭,便将金刚琢戒指抵在洛清凝眉心。 “生死如何,在你一念之间。” 陈刘闭上双眼,沉下心神,借助金刚琢探入洛清凝的心湖当中。 心湖,往往是生灵心神所在,灵性所在,掩藏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所有一切信息。 当陈刘进入她的心湖之时,他所能见到的,是一片全然的黑暗。 黑暗当中只有一处微弱的光芒,光芒下,蹲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 她抱住双腿,将脑袋深深埋下,偶尔还能听到抽泣声。 陈刘走上前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他知道,这便是洛清凝的一缕心神。 “怎么了?” 陈刘原本打算从小女孩入手,但他身边突然又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那是洛清凝原本的声音。 “他是不是希望让你放过我?” 陈刘点了点头,知道她所说的是监正。随后他也问道: “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缘故,如何能怪你呢?我现在只想求你一件事。” 陈刘听到了一声自嘲,伴随着失望、绝望。 “你说。” “我要随他一起离开。” 陈刘知道,洛清凝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想要与那个剑下亡魂共赴黄泉。 第一百零三章 边界线的相遇 忽然之间,陈刘又不怎么着急了。 他双手撑地,在小女孩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急着死?你之前那个故事太简短了。好的故事不能这么虎头蛇尾,你再讲一遍再寻死路。怎么样?” 看见陈刘如此,洛清凝又有些惊愕了。 前一刻分明杀气腾腾,转瞬之间却又压制了所有,变作云淡风轻模样。 然而坐在外面的监正却将整个的生杀大权都放任到眼前的男人手中,生死系于陈刘一念之间。 若是从他的目的来看,成全她的心愿杀了她,是最简单高效的处理方法。 “你知道这些干什么?我死了不是更干脆利落吗?” “你虽不仁,我却没兴趣与你一样无义。要是你没有其他办法啊放她出来,即使监正要杀我,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陈刘看着眼前哭泣的小女孩。 他知道,这小女孩才是洛清凝真正的心神所在,那飘渺般的声音不过是她留下了最后一丝理智。 如果不能让小女孩从封闭与黑暗中走出,那么就只好动手杀人了。 “就权当是你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声音吧。” 黑暗当中的声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和她细细道出了他们的曾经。 …… 当年,上古动变后,万物重新复苏。 天地之间的灵性也从破败的废墟当中重新探头,这也让一群人赶上的时代的浪潮,成为了世间的绝顶。 其中,道尊与佛陀是最具代表的人物。 不过,最初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同道当中丝毫不起眼的小道士和光头和尚。 当年的小道士不爱言语,往往挂在队伍,自己思考着问题。 光头和尚倒是总喜欢和人谈天说地,讨论经典。 他们之外,还有一对兄妹,姓洛。 兄长钻研天地变化,妹妹则精修自然之法。 至于其他人,也大多都是四方才俊,天纵之才。 他们在前往北地的一日遇上了一群年轻人,十八人。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为首之人是一位白袍飘展的男子,戴着一张面具,面具勾画着飘逸的花纹。 “诸位,前方路险,还请回转。” 他躬身向众人行礼,请一行人不要继续前行。 众人自然知道前方是什么,虽然接受他的好意,却也没有退去的想法。 带队的老大去和这十八人交涉,才知道他们是阻止一般人不小心进入那处生命禁区的。 “我等便是为了此处而来。” 那飘逸的男子还未回话,他的兄弟,一位四肢发达壮硕的大汉发了言: “一群瘦了吧唧的公子小姐,去送死吗?想要镀金就好好在中原呆着,别想着来这里凑热闹。” 然而,他想不到,有个小道士觉得他们磨磨唧唧,于是一把按在了这大汉的头上,将他随后压到了沙土当中。 随后对众人说了一句: “别耽误功夫。” “好……好。” 其余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小道士,最不好说话。 当年他与他师父辨理,切磋斗法,差点把三清殿都给掀了…… 面具团的剩余十几人想要出手,却被为首的男子伸手拦住了,他看出了这一队人的大概实力。 随后,他再次拱手说道: “原来是道友,是我等冒犯了。” 光头和尚见状立马出来打圆场,双手合十说道: “都说不打不相识,也算是缘分一场。” 这客套话还是有很大作用的,给了各自面子,最后双方也和好如初。 只不过那被瞬间被小道士拿捏的大汉心中不服,又和他较量了一番。结果就是,他这几天应该是下不了地了。 小道士不愿耽搁行程,便与光头和尚、洛无清等人先行探路,留下了洛清凝几人与面具团待在一处,等他们的消息。 晚间,营地堆起了篝火,驱散荒漠的严寒。 “怎么了?” 面具团的那位丰神俊秀的男子看到有些紧张的洛清凝,主动走了过来,关心她的状态。 “没什么。” 虽然明显能看出问题,但她仍然没有轻易接受一位陌生男子的关心。 他也不介意,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随意地坐在沙地上,取出一壶酒来,递向洛清凝,却被她拒绝了。 于是,便是他自酌自饮,自说自话。 “你们当中的那道士可真厉害,魁吾也有些气力手段,没想到却是瞬间被击败。还有那光头和尚,也挺有意思的,不像我以为的那般迂腐……” 他说了很多很多,也说了一句: “那还有个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抓瞎走路的。我感觉他好装啊……” “那是我哥。” “啊这……星空真美啊。” 洛清凝抬头望去。 明亮的银河霄汉倒悬在天边,无数的星辰闪烁着光芒,彼此连成线,织成星网,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无比放松。 至于某个说错话的人,已经装死睡了过去。 …… 次日,红日初升。 远处,只见洛无清一个人回来了,他的身上沾染了不知来源的血迹。 “哥!” 看到兄长的身影,洛清凝立刻就冲了过去。 她看到兄长身上沾染的血迹,有些担忧。 不过,她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剑刺出,直直地指向洛无清的胸膛。她侧身向前,便要挡住这刺向兄长的一剑。 长剑瞬间变刺为挡,划去洛清凝几缕青丝后,挡住了十分沉重的一拳。 随后,面具团的首领一把抓住洛清凝,将她拉回营地。 “你干什么!” 洛清凝当即想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质问他为何要攻击自己的兄长。 “你自己看吧。” 她转身看去。 那里哪里还有洛无清的影子,只有一团凝聚在一起的乌黑血泥,构成了近似人的身形。 无面无相,无筋无骨。 原本从血泥当中探出的一只手虽然被长剑挡住,但也抓住了剑身,将它拖入血泥当中,慢慢磨损磨碎。 “这是什么东西?” “晦魂兽。” 面具团十八人脸色凝重,看着眼前诡异的存在。 晦魂兽,乃是那片世界当中的死去的灵与这片世界的身相结合的怪物,会杀死吞噬一切有灵之物。 “结阵!” “是!” 面具团暂时无暇顾及洛清凝等人,瞬间飞上了半空当中。 他们的面具当中出现一道道绚丽的光穗,在天空中浮现出一座巨大的法阵,随后镇封而下,隔绝了晦魂兽身周的空间。 随后,十八人除几人守住阵法节点之外,其余人都持剑遁入法阵当中。 “速战速决!” 带头男子一身低喝,便见千百剑气在阵法当中溢散,在晦魂兽身上切割出一道道伤口,喷出黑红色的血水出来。 “吼!” 晦魂兽一身怒吼,身形突然变大百丈,有如巨人临世。 面具团被迫将阵法扩大,同时,他们的身形在晦魂兽面前也变得小如飞蝇。 剑气落在它的身上,好似蚂蚁咬大象,根本见不到丝毫作用。 “我来!” 那位曾与小道士对决的大汉从身侧取出一只硕大的铁锤出来。 双手持锤,举过头顶,不断蓄势。 身边的队友也立马配合,打出道道术法加持在铁锤周围。 一个个光环缠绕在大汉的双手与锤身之上,铁锤不断变大,遮蔽了天光,最后变得有如小山,携千钧之力,砸向晦魂兽的脑袋。 晦魂兽瞬间伸出无数只触手,抵在了铁锤之下。 一条、两条没有作用,可千百条触手支撑,锤身震慑之力瞬间削去大半。最后一锤落下,更好像锤在了棉花之上,千钧的力量发挥了不足一成。 他们一击不成,晦魂兽也趁机反击。 一只巨手从晦魂兽身体探出,瞬间拍向持锤的大汉。 见他一力刚去,新力未起,正是最虚弱的时间。 队友立刻驰援,无数兵器、术法砸在那只巨手上。 带头男子也马上反应过来,携一把新剑在虚空划出一个剑气圆环,割裂了空间,削去了巨手大半的力量。 可这一击仍然恐怖,巨手落在大汉胸膛上,瞬间让他肋骨碎裂,内脏受损,倒飞了出去,砸到了阵法外的地面上。 此时,洛清凝也反应了过来,瞬间跑到了大汉的身边,双手交叉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沙漠地里突然生长出花草出来,将大汉托在柔软的草地上。 点点晶莹的绿色光点开始向大汉胸膛涌去,抚平他的伤势,弥合他的伤口。 “医师?” 带头男子见有人照顾大汉,也就不再担心,连忙带领所有人对抗晦魂兽。 晦魂兽本身不仅战力高,更是皮糙肉厚,而且它身上带有可以灼烧灵气、损伤法器的某种物质,让众人束手束脚。 这一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慢慢地拖死它,将它身上所有一切东西尽数烧去。 而面具团这边,也伤了四五个人。 他们原本有一位医师,但却比不得洛清凝的实力,所以后来便是他来配合洛清凝帮助受伤的所有人。 也正因为如此,洛清凝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 “你是专职的医师吗?” 当事后的工作逐渐做完,带头的男子又坐到了洛清凝身边。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不是。我研修自然之力,会一些简单的诊治方法。” 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过后,便立刻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清凝知道晦魂兽的名字,但并没有真正见过,终究比不得他。 带头男子自然没什么掩饰,直接说了出来: “看来你兄长他们是与那些存在接触过了,所以这晦魂兽才会呈现出他的相貌。” 据他所说,晦魂兽以及那些独特的存在可以读取他人的容貌身形。若是心智不坚定之辈,还可能被他们窥探记忆,甚至于直接夺舍。 “晦魂兽虽然不是最低等的,但也是很难对付的怪物。它们混合着那些存在被杀死后飘散的灵体,又侵占了战死在那里的前辈们的血肉,所以这么难以镇杀。” 边界线的两侧,往往便是生与死。 第一百零四章 无归 “我叫楚书航。” “我叫洛清凝。” 他们互换了姓名。 当然,面具团所有的人也都和她互换了姓名。 就像那位使锤的大汉,来自南疆,名为魁吾,也就是“魁梧”的意思;他们队伍里的医师,名叫木青,乃是妖族,流淌有乙木青龙血脉,精通医术。 若只比拼医药,十个洛清凝其实也比不过他。 她只是境界高上一些。 其余十五人,有使刀的索尔,擅术法的丁长汀,精通阵法的周圣,炼药制毒的唐半山…… 他们基本都不知道洛清凝的修行境界,但单凭她帮忙救治伤员,便足够被他们引为友人。 爱屋及乌,洛清凝所在队伍当中的其他人也渐渐和他们熟络了起来。 楚书航却看出了一点点问题,随后问了洛清凝一句: “你们境界……” “他们普遍比你们高一品吧。看那边那位傅老爷子,他比你们高两品。我弱一些,和你大概一样。” “……” 洛清凝没有注意到楚书航尴尬的脸色,有些抱歉地说道: “只是我们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所以打算先看你们出手。如果出问题,他们也会帮忙的。” “不碍事不碍事。” 楚书航连连摆手,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和朋友们说出这个真相。 他们主动送温暖的对象,其实是一拳就能把他们捶死的高手。 尤其是魁吾……你和那老爷子攀上兄弟了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面具团中修为最高之人,也就和他们队伍当中最弱的洛清凝持平。 更别说,他们还有几个走出边界线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你们来这里是?” “你觉得有意思的那两个人,还有我哥、青姐、丘爷爷,想要把这边界线往外推一推。” “推?推多远?” “万里吧。” “万里?!!” 面具团据守边界百年,不得寸进。 这新来的一群人,竟不说固守,还要主动进攻,让那些存在退去万里! 这怎能不让楚书航震惊。 也正在这一瞬间,远处突然一阵巨大的爆鸣声震撼天地! 三尊巨大的人型法相覆压整片天地,随后…… “后面的东西不能聊了,你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了解这件事。” 一声满含怀念的声音,在洛清凝的心湖当中浮现,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内容给压下了。 那是监正的声音。 陈刘虽然有些气愤这种说到一半就拔网线的故事,但他也意识到监正说的并没有错。 任何的秘密的知晓,都需要实力做保障,否则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事情的后续不一定与洛清凝的心神复苏有关。 “说你后来的事吧。” 洛清凝最后的理智此刻像一个称职的说书人,按照陈刘的要求,将故事跳到了另外的时间。 …… 东北密林,有一株无比古老的梧桐神木。 相传,当年与妖祖争夺妖族共主之位的神兽凤凰就曾在此处筑巢,浴火重生。 这一日,正下着大雨。 一身血污的洛无清抱着自己的妹妹,来到了这处山林,见到了这棵神树。 守护神木的生灵已经全部被洛无清震晕,随后他清理出了神木前的空地,将重伤濒死的洛清凝放在梧桐神木前的青石上。 他的身后,跟着已是失魂落魄的楚书航。 楚书航的身后,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十七位兄弟姐妹。 所有人,都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在身体上。 唯有洛清凝身上,有一粒宝丹散发着药力,吊着她的命,也消去了所有向她拍来的雨滴。 “能救吗?” “我救不了她。” 这两个洛清凝最亲的男人,此刻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尤其是楚书航,她若不是为了救他们十八个,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 他们在万里的征途当中互生情愫,洛无清也没有干预。 不过当他让楚书航照顾好妹妹,自己随小道士和光头和尚去进行本次的最后一战时,出事了。 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这支后来的队伍与面具团虽然尽力厮杀,但也死伤惨重。 那位傅行傅老爷子陨落,肖菁、寇华、擎天……一个个高手战死。 不过,他们尽力护住了原本以为能保护他们的面具团。 甚至洛清凝也为了救他们出去,也被人偷袭,重伤垂死。 当洛无清回来,看到满地的尸首与瘫倒在楚书航怀中的妹妹时,他疯癫了。 一人杀入敌军当中,若不是小道士和光头和尚舍命相救,他甚至也会力竭陨落。 随后,小道士将一枚宝丹放在洛清凝眉宇间,定住她最后的生机,随后以通天道法送众人离开这里,只身一人镇守边界线。 这万里之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断然不可能让他们卷土重来。 “洛大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洛无清却直接甩了楚书航一巴掌,随后冷冷地说道: “阿修罗界,业火红莲。近乎十死无生,你去不去?” “去!”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绝对不可能放弃。 随后,洛无清便下了逐客令,将他们十八人赶出了山林深处。 在外界的面具团,只能感觉到这无尽密林深处中,那棵梧桐神木不断升温,最后在雨夜里烧出了一片火云出来!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之后,洛无清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只有一位发誓不能踏进东北密林的钦天监监正。 可这一次,他又因为妹妹违背了誓言。 …… “你们走吧。” 走出山林的楚书航对着另外十七人说道。 他知道,十死无生并非是开玩笑的。 那业火红莲生长在阿修罗界深渊的冥海之中,谁能拿的到? 其一,阿修罗界被佛门封锁,如何可能轻易突破? 其二,阿修罗界自身亦是排斥生人,进入又当如何? 其三,冥海之水足以杀死天地之间一切生灵,如何取来业火红莲。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阿修罗王怎会轻易让人拿走阿修罗族的至宝? 楚书航不愿意带他们去送死。 他只愿意自己,去博那一线生机。 “大哥,你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 楚书航沉默。 “你觉得我们是有恩不报的人?” 仍然沉默。 “你让我们临阵脱逃,从此永生永世生活在愧疚当中?” 楚书航只能开口: “我不想让你们送死。” 同样沉默了许久的魁吾站了出来,拍了拍楚书航的背,说道: “死了又如何?我只怕见了傅老爷子,他问我为什么不救洛姑娘,我说不出话来。” 随后他强行地笑了笑: “再说,我们福大命大,也不一定就全死了。要是有人活下来了,带着大家的期盼一起活下去就行。” 最终,魁吾下了冥海,在海水淹没他的最后一刻,将业火红莲递给了楚书航。 而他自己,形销骨碎,去找那位傅老爷子喝酒去了。 面具团的友人为了将业火红莲送出去,一位位死去。 医师木青,被万箭穿心;刀匠索尔,被乱刀砍死;丁长汀被人用术法生生割裂成一块又一块,连个全尸都没有;周圣则被困在时间法阵中,刹那芳华,化作尘土…… 最后只剩下楚书航,逃出了深渊,不愿求生,只求将红莲送去山林。 可阿修罗王步步紧逼,又如何能逃的掉? 那一刻,天空无端生出陨石坠落下界、地面长出朵朵沾染红尘气息的七彩莲花,四大天师引雷法震天,武当有混元太极修改阿修罗王去向,剑宗更有仙剑震颤,一道剑气划破天空。 道门五宗的阻挡,让楚书航终于有机会进入东北密林深处,看到那棵火红的梧桐树下躺着的姑娘。 “清凝,我回来了。” 那朵业火红莲已经沾染了十七个人的鲜血,而在这最后一刻,也染上了楚书航的心头血。 此时,已经不见了洛无清的身影。 红莲自动飞起,点点业火从莲花当中飘落而出,散落在了梧桐神木上。 这株神树最后被点燃,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身周的一切,包括洛清凝。 凤凰浴火,便可涅槃重生。 这是洛无清与十七条人命还来的机会。 而第十八位,楚书航,也将献出最后的生命,挡住阿修罗王的最后一掌。 当洛清凝与东北密林山水相和,重新复苏的时候,她只能看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楚书航。 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他最后的灵性开始消散,即将逝去。 “不!” 可洛清凝怎会让他死去。 她凭借东北密林之主,森林女王的身份,强行以无尽的气运将他即将消散的神魂被拘束了起来,并尽全力修复了他的肉身。 只是最后楚书航虽然没有离开她,却也变成了痴傻的模样。 在雨夜里,她紧紧地抱着他。 他们身上留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知是失去挚爱的痛苦,还是只剩下最后的绝望。 “阿弥陀佛。” 光头和尚,未来的佛陀逼走阿修罗王后,却也帮不了他们。 只能是一声叹息,一声佛号。 钦天监摘星楼上,洛无清也变成了监正,被约束在了某种规矩之内,不得自由。 第一百零五章 执念 地缚灵,乃是被强行拘禁在某一处天地的生灵灵性,无法获得自由。 当年即将消亡的楚书航便是被洛清凝留下,化作了东北密林的地缚灵,只能浑浑噩噩地在密林当中度日。 她四处寻找方法想要真正救他。 可她兄长从此与她再不相见,自困摘星楼上。 小道士镇守边界,只出现过少数几面,成为天下道门共尊之后,很快就失踪了。 光头和尚,也就是未来的佛陀,有他自己的原则,也看出了什么,终究不愿帮她。 其他所有的奇人隐士,各派秘法,她都尝试过。 可如此忙忙碌碌,最后却是一事无成,楚书航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直到前一些日子,有人找上门来,说文殊菩萨的智慧法相能救他,甚至光明菩萨所修行的大轮回法相,可以找回逝去的人。 洛清凝怀疑过,可她别无选择,最终选择违背本心,出手镇住了幕后之人想要抓住了白莲菩萨化身。 原本他们的要求是将这化身交给他们,不过被洛清凝拒绝了。 她只愿镇压婉秋百年,断然不能让他们带走。 若是落在他们手上,婉秋多半九死一生,甚至可能会遭受非人般的凌辱。 他们最后妥协了,任凭洛清凝镇压百年。 只不过,在擒住她后,必须要加持他们的封印。 洛清凝也答应了,只不过所有的一切谋划都比不过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 他斩出天地一剑,斩去了她干的一切违心之事,也斩去了她心中执念的那个人。 …… “故事听完了,你动手吧。” 黑暗当中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最后的理性也遁入了小女孩体内,洛清凝已然封闭了自己。 这一刻,再多的言语劝解都难以有半分的作用。 似乎最后只有杀戮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手段? 可陈刘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句: “楚书航。” 他手中的戒指突然浮现出一道漩涡,漩涡当中吐出一道魂灵来。 正是残破不堪的楚书航的灵魂! 那一剑,其实完全不受陈刘的控制,可那枚金刚琢,却好像知道陈刘的性情,将楚书航的魂体保留了下来。 残破的模样,除了那剑气的侵蚀之外,其实这么多年被束缚在山林当中,他的灵魂早已经凋敝了大半。 当年的少年郎,本来就是一位驰骋天地,逍遥自在的剑客,怎会愿意被困在这小小的山林当中?而至爱亲朋接连死去,更是杀死了他大半的求生意志……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当年你与他们许下的承诺。” 面具团的十八人,在进入阿修罗界之前曾约定: 若是有人能活下去,记得带着其他人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听到陈刘的话,那浑浑噩噩的残魂突然露出苦笑: “可我留在这世上,不仅天地不容,更让她变成了让她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陈刘心念一动,这已然无主控制的心湖当中凝聚而成了一只酒壶,一壶清酒。 这酒是假的,从某种意义来说只不过一个想法。 不过在这心湖当中,他们都是灵体,这个想法也能变成真的滋味。 特别是对于楚书航而言。 陈刘将这壶酒抛给了楚书航的残魂,随后让他在小女孩身边坐下。 “其实我大概也能猜的出,为什么监正他们不帮她……原来你在当年就已经死了啊。” 陈刘默默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片心湖,也因为这句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过,他们还是稳坐钓鱼台。 那楚书航模样的残魂自嘲地笑了几声,随后饮下一口酒,回道: “你猜的不错,当年光头和尚虽然帮忙,但终究没有来得及。我还没有到这里,就已经死了。” 之前陪在洛清凝身边与此刻坐在陈刘身前的,并非是真正的楚书航,而是楚书航的执念与洛清凝的执念。 …… 楚书航带着业火红莲行到半路,便被阿修罗王追到了,并一掌将他打落人间。 当光头和尚出现之时,只能看着他行将消散的三魂七魄,暗自叹息。 “施主,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楚书航撑着最后一丝的精神,向他祈求道: “我想把它交给清凝……然后,去找我的兄弟们。” 光头和尚看着他怀中的业火红莲,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决定帮他。 “阿弥陀佛。” 一尊巨大的大日如来法相出现在光头和尚的身后,庄严肃穆。 随后一只金色的巨盘将楚书航的魂魄吸纳了进去。留下的丁点的灵性被团成了一根灯芯,点在一盏油灯当中。 一点灵光又重新从油灯当中飞出,回到了他的躯体,随后他又苏醒了过来。 “一缕执念,足够你回去了。” “多谢。” 这缕执念最后将业火红莲送到了洛清凝手中,将她救了过来。 甚至最后,还接了不死心的阿修罗王一掌,了却了最后的心愿。 只不过,他的执念半消,洛清凝的却没有。 她将自己的执念与他他的执念融合,造成了眼前这个不伦不类的楚书航。 虽然也无从说他便是假的,但真的楚书航确实已经死去。 …… “你想让她陪你一起死吗?” 陈刘听完之后便问道。 有一件事已经基本确定,他这执念早已经无根之萍,维持不住。 即使真能维持也只会让他们两人更加痛苦。 “自然不愿。” “那你还不把她唤醒?” 陈刘丢给了这缕最后的执念一个白眼,随后便自行退出了洛清凝的心湖。 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干预不了。 道理都懂,陈刘也不想多说。 退出心湖后,他便回到了那处竹亭之下,坐在还未离开的监正对面,毫不客气地自行倒了一杯茶。 “监正大人不喝酒吗?” “以前喝,现在喝酒的人都散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可惜魂体降临,陈刘自己也未曾带酒。 监正所说的喝酒的人,多半就是他还没有自困摘星楼时的友人吧。 道尊、佛陀……那是怎样的豪情壮志,气宇轩昂,挥斥方遒的过往? 可站在世界顶点的他,忽然让陈刘感觉到有些孤独。 “要是我真的把她杀了,监正大人不会生气?” 听到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监正甩出了一壶酒,丢给了陈刘。 此酒直入灵魂,自然也可供魂体饮用。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后说出了一个真相: “其实她早该死了,我保住她本就是逆天而行。” 梧桐神木,浴火重生,本就只属于凤凰一族。哪里是随便来一个人就可以用的呢? 业火红莲其实只能算是点燃梧桐神木的火种,真正让洛清凝能活下来的是监正付出的代价。 洛清凝与楚书航都以为是双方的付出,是面具团其余十七人的付出,可他们有什么资格、能力做到这件事呢? 无非是当年的洛无清舍去所有,与……交换,才得来的结局。 楚书航以为付出了十七位兄弟的性命,却不知若是没有洛无清的安排,他们连阿修罗界都进不去就会被佛门擒拿。 道门出手,光头和尚的干预,其实都是看在洛无清的面子上。 这是他们两人的执念,可又何尝不是洛无清,是钦天监监正的执念。 “她活了这么些年了,真死了也就死了。生气?我也不是真的无情了。不过,我也没兴致迁怒于你。这本来就是命数。” 监正的话语当中突然有些自嘲。 这语气当中充满了疲倦与苍老,让陈刘都有一些恍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那位绝顶高手,还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兄长。 陈刘想了想,敬了监正一杯,一饮而下。 监正笑了笑,也饮了一杯,补充了一句: “她死了,这千万顷的密林多半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陈刘不认为监正在说笑。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洛清凝与东北密林的山水相和,这里早就灭亡了。 …… 洛清凝的心湖当中,那冲天的浪涛已经安稳了下来。 楚书航最后的执念,走到了小女孩的身前,坐在她的对面。 他还记得记忆当中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清凝,你怎么这么傻?” 他就那么静静地和她坐在一起,开始一点一滴地诉说着他们曾经的过往。 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见,但他仍然固执的说着。 从相识、相知到相恋,又在刹那之间从仙界堕入地狱。 “其实,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因为莫须有的愧疚,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伸手摩挲着小女孩的脸颊,轻轻的诉说着他的情愫。 最后他也笑了笑: “当年我们修为还持平,现在可远远比不得你了。还有我那位大舅哥,当初笑话他居然没被打……以后不要和你哥闹别扭了,他其实是最关心你的人。” 抚摸她脸颊的双手逐渐化作虚影,慢慢的消散。 楚书航最后的执念在此刻燃烧,一张熟悉的画卷慢慢在心湖浮现。 那是曾经他们相识的情形。 不耐烦的小道士、打圆场的光头和尚,还有装酷耍帅的洛无清,和蔼可亲的傅行老爷子,豪爽的魁吾,细腻的木青…… 当然,还有一位戴着飘逸面具的少年郎与他眼中十分灵动的姑娘。 “我走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楚书航的最后一缕执念消散。 这一处心湖里,突然听到了泪水滴落的声音。 第一百零六章 我要变强 感知到洛清凝清醒的迹象之后,监正没有等她醒转,便离开了。 当她睁开双眼之时,泪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裳。 她感知到了楚书航的告别,心湖里也留下了那一幅画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陈刘走了过来,将监正临走前放下的可以修补心境的灵珠递给了洛清凝。 她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陈刘,问道: “如果我们没有相识,事情会不会好一点?” 陈刘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人生总有些惊奇的奇遇,你和他的相识似乎并不会因为后来的种种而变的差劲。其实没有人能真正掌控未来的,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觉得说起道理来就总是想一折是一折。 可洛清凝在这番话下,却又安静了些,平稳了些。 “把木盒给我吧,我帮你把她放出来。” 陈刘听此,先把四枚青蚨钱捡起,放在两人的四方方位,才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了那只木盒。 “你应该知道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吧?” 陈刘点了点头。 “我其实已经与当年那株梧桐神木融合在了一起。这木盒是神木的树心所制,也是我的本命法器。” 洛清凝指尖点在了木盒上的几处节点,瞬间便有点点亮光闪现。 一道又一道封禁的术法符箓从盒子上飘飞了出来。 “这木盒若是有损伤,我和这一片天地也会受损。不过,即使是一品高手,也不见得能破开它。” 她最后一指按在了木盒侧面,无数古朴纹路的连接点。 木盒随即缓缓打开,渐渐露出里面封禁的人出来。 “你要违约?” 此时,密林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他便是与洛清凝达成约定的幕后存在。 “你又救不了他们,本就是在诓骗我,算是什么约定。” 楚书航执念消散,洛清凝此刻也不再执迷不悟。 智慧法相与大轮回法相,即使真有效果,此刻也没了作用。 “既然如此,一切作罢。后续清算,还请接着。” 那声音冷哼一声后,便打算离去。 可天边突然乍起一声天雷,一道雷龙瞬间锁定了他,随后瞬间从九天降临,斩灭了他的身形。 只可惜,只是虚身,重伤掉境而已。 他以命接了监正一招,也足够自傲了。 洛清凝看了那边一眼,也知道是兄长留下的手段。 只可惜当年为了救她,他与她按规矩其实已然不能相见。监正此次出手,已经让他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这耽误的片刻功夫,木盒也已经打开。 缩小后的婉秋蜷缩在木盒中,正沉沉地睡着。 “这是怎么回事?” 陈刘对她的状况有些担心,转头问向洛清凝。 刚才的事情虽然很值得关注,但却万万不及盒中的小人儿。 “她本来就并非完全身,即使得了一股无比浑厚的气运稳固,终究是与天地法则相悖的,有损身体神魂。在梧桐神木的树心当中,她能够得到温养。” “这……” 陈刘原以为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此时听到洛清凝的话,才知道那气运原来只能让她身形不散,却会受到损伤。 洛清凝当初的承诺也并不是胡说。 她便是看出了婉秋的隐患,才说出了要助她恢复修为境界的补偿。 借助梧桐神木的特性,她也确实能做到。 “嗯……” “别想了,这盒子不能给你。” 被戳穿了心思,陈刘有些尴尬。 当然,他也知道,这东西关系一地山水,再怎么也不可能随意予人。 他只好问道: “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她?” “十二品莲台最佳,与她的修行相和。” 可十二品莲台乃是佛陀座下的至宝,他们自然不可能得到。 “龙虎山天师府金池内的金鳞鱼。” 这东西陈刘就没听说过了,不过他想起了一句诗: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听到这句诗,洛清凝也有些惊讶,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金鳞鱼,有化龙之姿?这东西相传是道祖所留,乃是大补之物。当年,小道士……” 当年,小道士背着师父去了金池,偷偷钓上来一尾金鳞鱼。 幸亏架锅架的比较慢,否则就真的被他给吃了。 后来,还是他师父亲自上龙虎山,向四大天师求情,才把他带下山来。 不过后来,小道士成为道尊之后,又去过龙虎山金池。 这一次,他作为道门领袖,其实吃一只金鳞鱼,也就无伤大雅了。 只是他并没有吃,在金池边站了片刻之后,便离开了。 “那还有别的东西吗?” 故事很好,不过陈刘身上已经背着太娲所托付的太清镇妖符一事,再薅龙虎山的羊毛,可就不礼貌了。 于是,洛清凝再说了一句: “一颗纯血神兽的心脏、道尊的灵丹……其他的,你知道了也没用。” 果然,这一切的东西都是这么难得到。 神兽,倒是不难,可纯血的神兽,即使是十万大山也找不出几个来。陈刘总不可能让太娲借心脏一用…… 道尊的灵丹?只能讲那种东西,别说一品,即使是几位超品的人物也会觊觎的。 “我这里有一块灵木,虽然比不得梧桐神木,但也可以帮助她固本培元。” 洛清凝见他为难,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雕刻有鸳鸯的灵木出来。 那是当年她要送给楚书航的定情信物。 不过,斯人已逝,洛清凝的心里虽然没有过去,但终究得看开的。 就像面具团里的朋友们所说的:带着他们那一份,好好儿活。 这东西留着,终究只是徒增悲伤。 更何况,陈刘对她,其实也算有救命之恩。 “多谢。” 陈刘并没有客气,直接接过了灵木。 他看到了灵木上雕刻的鸳鸯,猜到了其中的故事。 这好像一种希望的传递。 洛清凝接受了故人的愿景,他们接受了洛清凝与楚书航向往的未来。 接着,洛清凝把婉秋放了出来,她的身形也在瞬息之间变成了原有的大小。 陈刘立马双手抱住了婉秋,让她继续在自己怀里安心睡着。 “你们走吧。若是遇到难题,可以来这里找我。” 洛清凝收下木盒之后,便打算召唤灵鹿,回到深山当中。 她的任性,其实已经使得山林的山水有了损伤,必须得早作稳定。 可就在陈刘答应了一声,打算带婉秋告辞离开之时,一双大手突然向陈刘怀里的婉秋抓来。 四枚青蚨钱只阻挡了须臾一瞬,便被来者掀起的罡气给吹飞。 洛清凝瞬间反应过来,与他对了一掌,却连退几步。 陈刘甚至来不及将婉秋掩护在身后,只能堪堪地将她护在怀里。 若是这一抓落实,他们两人不死也是重伤。 不过那人却突然收手,站定在不远处,手上正托着一只血红色的莲花。 “小子,这姑娘借我用用。” 这声音很耳熟,而洛清凝也道出了他的身份: “裴无将!” 谁也不知道裴无将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洛清凝知道,作为武神之下的第一武夫,若是出手,她挡不住。 那业火红莲自然无妨,给他也就给了。 不过,他似乎不仅想要这红莲,还要白莲。 “前辈要做什么?” 陈刘警惕地看向裴无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煞星,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做什么?拿来玩玩。” “那恕晚辈不能从命。” “你从不从命有用?我把你杀了,她便是我的。监正估计也不会为了你,重返这里吧。” 裴无将说的很有道理,陈刘自然是无法反驳的。 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心间。 当年洛无清与楚书航感受到的感觉,他好像此刻也有了切身体会。 他此刻燃起了强烈的变强的希望,他不能让每一次的困境,都只能指望未知的变数来解决。 从嫁衣女鬼的困境、京郊外灭门的案件,青阳郡的血劫,到流落十万大山,再到今天,他靠过钦天监、道门、打杆人、儒家书院……可他似乎没有靠过自己。 他除了会卖弄卖弄前世的记忆,似乎什么都不会。 八品武夫,原本只是他自嘲的笑话,可现在,他好像成为了一个笑话。 可他眼前是无法匹敌的一品高手。 陈刘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是一位中年渔夫,也是当年撺掇陈刘加入打杆人的大叔。 “再靠一次吧。这一次确实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 裴无将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渔夫,却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危险感。 “你是?” “奉。” “原来是大梁打杆人统帅。” 奉帅笑了笑,便对陈刘说道: “你确实有些懈怠了,回京的时候去找墨梅,让她帮你修行。不过你惹的祸确实也不是这么短时间的修行能应对的。其他本事一般……这惹事的本领确实不小,二品以下,似乎都没资格上桌啊。” 陈刘一时间也有些混沌。 他无法接受当初那个钓鱼的中年大叔,突然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还这么关心他。 难道他是…… “我不是你爹。” “……大帅,以后能不能给属下一点面子,不要大庭广众说出来。” 陈刘实在是受够这些高手随随便便就能读取他人心思的本事了。 可他的话只换来了奉帅的哈哈大笑。 “第一武夫?要不我们试试手?” 第一百零七章 重启武夫修行 裴无将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渔夫,良久未曾说话。 想了许久之后,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罢了。我还要去须弥山,见一见佛陀与阿修罗王的手段,你我之间日后再战。” 奉帅也不介意,伸了伸手,请他离去。 虽然说真打起来也不惧,但终究会影响正事的。 裴无将临走前又看了陈刘一眼,莫名其妙地对他说道: “日后我还想和你打一场。” 陈刘还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裴无将便带着业火红莲消失了。 此时,陈刘和洛清凝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奉帅的身上。 洛清凝听过奉帅的名号,但并没有见过。不过她知道,他和自己的兄长似乎有些不对付。 “奉帅。” 出于礼貌,她还是优先打了一声招呼。 奉帅却是相当的热情,点了点头,想着说道: “监正那个糟老头子,没想到有你这么漂亮的妹妹,实在是不敢相信。” 随后,他在洛清凝还没有想清楚该说什么回答之前,就转身对陈刘说道: “惹祸的本事确实不错。” “……” 陈刘才想说什么,却被奉帅抬头阻止了。 “你确实不能这样了。乱局将至,不是每个时候都会有人来得及帮你的。你得有自己的实力自保,保护身边的人。至于我们为何会出手,你暂时不用知道,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随后奉帅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上面题写有一个行草的奉字,递给了陈刘。 “我没时间教你,墨梅是个好老师,你去找她就是。” 说完后,奉帅这身形便刹那消散。 北蛮之地,一道黑影与中年渔夫在虚空当中对了一掌。 一瞬间天地震动,山水不宁,万里草原久久不能安稳。 陈刘无法感知,但洛清凝也感应到了,她感叹地说道: “这位奉帅实在是天下绝顶之人。” 同时,她也不由得怀疑陈刘的身份。 监正、奉帅先后驾临,裴无将也愿凑热闹,还有佛门菩萨在怀,道尊法器在手。 看来,他是很会投胎的。 “闹剧到此结束了。” 陈刘感叹了一句。 洛清凝也点了点头,说道: “我以后轻易便不会出山了。你们俩未来有什么事,再来这里找我就是了。不过,记得小心马家……” 具体的原因,她没有说出来。 不过,当时从十万大山出来之时,陈刘就被妖师鲲鹏提醒过:“东北萨满,可请神灵。” 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没有太过惊奇。 虽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小心一些总没事的。 陈刘道谢后,洛清凝点头示意后,唤来了长角灵鹿,往密林深处走去。 在消失在陈刘眼前的最后一刻,洛清凝突然说了一句: “她现在身子其实很虚,你们要是真的做那事,记得小心些。” “……” 陈刘就搞不懂了,为何这群人总觉得自己是牡丹花下的色鬼呢! “老子读春秋的好吧!” 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只是目送她离开。 洛清凝离开的身影有些落寞,但孤独好像又是人生的必然。 最后,陈刘换了个姿势,把婉秋背在了身后。 正如裴无将所说,奉帅警告的那样,他回京之后,不能再这样了。 他对着沉沉睡着的婉秋说道: “放心,我答应过你,就会保护好你的。” 这一次,魂降千里之外,借武当吕祖佩剑万里出剑,虽然都是外力,但他终究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嗯。”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答应。 不过,当他回头看去,却见她依靠在自己的背上,睡得很安稳。 陈刘背着她找到了白莲菩萨的四位护法神。 玄空尊者已经远去,打算往昆仑与傲来国搬救兵。 陈刘只好将婉秋托付给了地之护法,封军。 他毕竟只是魂体降临,终究得回归肉身,照顾不了她。 “你是谁?” 封军确定了婉秋的安全后,问向陈刘。 “她不是和你说过吗?替我照顾一下她,我会来接她的。” 封军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过当他想问什么的时候,陈刘已经消失了。 而很巧,婉秋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她摸着怀里的鸳鸯灵木,有些开心。 “菩萨,你感觉怎么样?” 封军关切地问道。 “很好啊。” 一时搞不清楚,她说的是自己还是另一个人。 片刻之后,婉秋又打算继续自己当初的计划。东北五仙,她仍然是要收入广音宗门下的。 不过,她比当时更具信心了。 当时,她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亲口承认“我喜欢她”了。 两个人的旅途,总比一个人的前行,要好上许多。 …… “怎么样?” 京城内,陈刘经过半日的昏迷,终于醒转。 闺房当中,沈言关切地问向陈刘。 陈刘也将这短短的半日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这近乎爆炸般的讯息,让沈言也有些一时接受不下。 这简简单单的一次行程,却牵扯进了涉及有关这片天地某种神秘的事件当中,与最强大的存在面对面的交谈,甚至直接交手。 “对了,你会不会也和婉秋一样?需不需要我给你找固本培元的灵物?” 陈刘很怕眼前的人也和婉秋一样犟,有事情还不愿意和自己商量。 不过沈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凤凰血吊坠。 “有这东西,暂时便不会。” “嗯。” 不放心的陈刘答应了一声,却还是将手中的青蚨钱一股气给了她。 他与沈言说道: “我久被酒色所伤,碌碌无为,竟如此憔悴,从今日起,戒色!” 这些日子刚开始喝酒的陈刘被沈言一脚提出的房间,表示对他事业的支持。 经过十万大山与东北密林的经历,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屋外已是星夜漫天,陈刘与叔婶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便离开了家门,往打杆处去。 奉帅给他的令牌不知以怎样的方式伴随着他魂灵的回归一起回到了京城,就像他也不清楚怎么青蚨钱与金刚琢可以随着他的魂灵一起抵达东北密林一样。 这个时间,打杆处其实已经关门。 袁平没有回京,所以陈刘只能不停地敲着门。 “谁啊?” 一个中年的油腻大汉不耐烦地打开了破烂的大门。 可当他看到眼前的金牌时,瞬间便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把陈刘请了进去,随后整点衣装,向奉帅的帅令行礼。 陈刘自然没有狐假虎威的意思,立马让这位守门人免了虚礼。 大汉也不知道怎么前一刻的菜鸟,瞬间就变成了直通最高层的人物。 他入打杆人这么些年来,可从来没有见过奉帅,更别说拥有奉帅的无节制令牌了。 有这块令牌在手,理论上,即使是四大副帅也需要听从号令。 并且,这块令牌不同于任务令牌,它并不约束使用的目的! “麻烦请帮我请一下墨梅副帅。” “是!” 虽然陈刘的语气很是礼貌柔和,可这可是涉及大帅与副帅的事情,他如何敢怠慢,躬着身子便离开了这里,往真正的打杆处奔袭而去。 陈刘坐在打杆处的荒草旁,等待着墨梅的到来。 梅竹菊兰,乃是打杆处四位副帅的名号,修为二三品不定。 其中排位最靠前的副帅墨梅乃是二品,也是一名女子。 当初大明湖乱斗当中,墨梅出手牵制住了监正的大弟子伏昊。 若不是当时这位术士被绊住手脚,他和沈言不见得能被妖族救下,可能直接就被虏回灵鹫山了。 陈刘胡思乱想一番,没过多久,他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参见副帅。” “免了。大帅既然给了你令牌,你在哪便是他在哪,打杆人内无人能让你行礼。” 墨梅冰冷的声音传出,陈刘只好连连点头。 她长的很高,差不多与陈刘持平,仍然与当初一样,一身黑裙裹身,很显身材。 不过脸上附了黑纱,看不见模样。看气质,却显然是冰山美人无疑。 陈刘自然不可能在此刻想这些,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想请墨梅副帅帮我修炼。” 墨梅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刘,勉强地点了点头。 “一般……八品里还算好。” 其实她看出来,陈刘的身体素质相当的不错。 当初接受了罗汉精血的洗髓伐骨,又有天雷锻体,身体强度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八品武夫可以比较的。 其实进入练体、炼气两境,陈刘自己把肉身锤炼得相当不错了。 至于这锻神期,多次魂体出神,已经锻炼得无比凝练。其实对于陈刘也是唾手可得。 到了七品,陈刘便也就有资格成为一名铜杆了。 “明日起,修行便开始。一般凝练血肉筋骨的方法我不教,你自己去做。我会让处里的高手和你对招,实战过了,再说其他。” 墨梅决定从实战入手。 下三品的武夫,其实没有太多的技巧,主要是为以后的修行打基础。 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多多与人对战。 实践出真知,挥刀过后才知道如何挥刀。 听此,陈刘也没什么异议。 若不是奉帅令牌在手,他哪里可能请来墨梅指点? 一步一步来,他也不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就和我打。” 墨梅最后交代了一句,便又瞬间从打杆处消失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内阁会议 翌日清晨,早早吃过饭的陈刘竟然出现在了京兆府衙门,点了卯,在堂后坐班。 这让少尹大人感叹是不是太阳打西边来了。 张春也感觉到了陈刘的怪异,想去看看,却被陈刘拉着做起了基本的抻练与武夫修行。 “我没必要吧……” 张春摸鱼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场就打算找个借口溜走。 不过陈刘却很好地把握了张春的心理需求,说道: “前几日我问过一位前辈,他告诉我说即使元阳早走,也并不意味着修行路的断绝。如果有所机遇,仍然是有可能有所精进的。最重要的是……” 陈刘按下张春的身子,在他的耳边低语。 高境界的武夫在那方面可是更持久的,更能让教坊司的姐姐们欲罢不能。 这一句话让张春瞬间被劝服,除了每隔两个时辰外出巡逻外,张春便和陈刘一同修行。 就是张春或许流连温柔乡太久,精气确实有些亏空,并不能一步把步子拉的太大,所以陈刘的修行量远大于张春。 后来陈刘还教给了张春打太极,基本的锻炼过后,可以放松筋骨,温养血脉精神。 渐渐的,除了公干的时间之外,其余的同僚也会到后院的练功房,和陈刘一起操练一阵。 不过,到了下午时分,陈刘就不会在衙门里了。 他要出城,去原本袁平教他练刀的地方,那处瀑布的附近。 “准备好了?” 墨梅坐在另外一侧的水边,看见陈刘出现便问了一句。 当陈刘答应过后,四处的山林当中突然窜出十数位七品锻神期的高手。 他们使刀、耍剑,持枪、练戟……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向陈刘攻来。 陈刘只能惊险格挡,可终究没有被给予半分喘息的功夫。 凭借着没有什么真正实战经验的武夫身份,三下五除二,陈刘的脖子上就放好了各色的武器。 “差了,太差了。” 对于这种结果,墨梅明显有些不满。 当即弹指,打出数颗小石子击在了陈刘身上的各处穴道。 随着石子的接触,陈刘瞬间感觉到身体一软,感觉瞬间就要瘫下去。 “分明有些底子,可这缺陷实在明显……打,只要不打死。打得好了有奖励。” “是!” 这些暂时空闲的打杆人铜杆,听到这句话自然是很兴奋的。 平日里都得出危险任务才有可能获得奖励与贡献,现在揍一揍人就行,这实在是大自然的恩赐。 反正副帅在此,也不怕揍死人,所以大伙儿都是有力出力。 于是乎,晚上回家的陈刘,即使泡过药浴,也仍然是全身胀痛,脸也肿得跟猪头一样。 当夜,陈刘直接便累趴在了沈言的房间外,最后还是被她给捡了进去,才不至于以天地为床。 翌日清晨,陈刘从昏睡中苏醒,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还是在沈言的房间,有些惊讶。 昨天也没喝酒啊,不可能酒后乱性的。 这身体的酸痛都好像缓解了许多,脸好像没有那么肿了。 “醒了?” 沈言带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 陈刘坐了起来,很自然地接过了鸡汤,喝了两口。 嗯,咸了。 随后他问道: “我记得我好像倒在外面了。” “是啊,睡得跟猪头一样。然后还说什么芝麻快开门。芝麻是谁?” “芝麻是静静的邻居……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昨晚,陈刘自然没有和沈言睡在一起。 陈刘睡了床,沈言自然就打地铺了。 不过昨夜给他舒缓筋骨,通顺血脉之时,她和陈刘一起坐在床上。 作为药师王佛的弟子,她自然会这类的筋骨血脉的推拿手法。 “我觉得要是我破产了,可以给你开个馆子赚钱。” 沈言一个弹指打在了陈刘眉心,翻了个白眼。 “这鸡汤是你做的?” “不,是婶婶做的。她昨天也看见你了,今早特意熬的。” “也是,婶婶口重。对了,肉呢?” “小妹吃了。” 陈刘瞬间忿忿不平,营养都给小豆丁吃了。 是时候给家里人科普一下了。 便宜不能都给小妹占了。 “今天要不要和我出门?我要给小豆丁请个先生回来。” 必然不能让这个小可爱这么快乐。 “嗯。” 左右无事,沈言也就答应了。 …… “果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不来了。” 京兆府少尹大人又收到了陈刘的告假,但也习惯了。 张春倒是在后院继续打他的太极。 这些日子,由于太子爷下江南在即,太子爷监察各道府州县的议程也渐渐展开。 各地辖区内的各种问题都少了很多,即使是曾经互相使绊子的衙门也不可能在太子爷第一次亲自监察的时候触霉头。 当地的豪绅官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太过火,所以最近的事情不多,少尹也不怎么介意陈刘来与不来。 “最近没人找事,感觉都有点不习惯了。” 自从上一次京郊外的灭门案抓到行凶之人后,真正在幕后操盘的人也有些偃旗息鼓的架势。 就是一件事让两位少尹都有些忧伤,这京兆府尹的位置一直空悬,让他们的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而此刻的皇城当中,李晚正在与自己的幕僚,国子监祭酒范蜀聊着天。 “这诗会看来短时间内是开不了了。” 李晚站在宫城边,眺望着远方,说道: “周至已然回了书院,一时半会确实不会出来了。不过据说他带走了一位青楼女子,收她作了学生。还带走了她的弟弟,一同入书院进学。” 范蜀听到太子爷牵起话头,便立马接了过来。 “哦?哪来的青楼女子有这么大的福分?” 这消息确实让李晚有些惊讶,书院里的许多老夫子可最难接受风尘女子的。 范蜀于是解释道: “这女子乃是京城醉梦楼的馆伎,年岁不大,大概是被父母卖了。不过有一日,她被京兆府的一个小捕头赎了下来,养在家里。” “小捕头?他哪来的钱?” 范蜀俯身到了李晚身边,说了三个字,李晚也就恍然了。 打杆处的话,有些其他收入实属正常。 “这样的话,他怎么会选择一个青楼女子?” 这一回,范蜀也无从回答。 无论怎么讲,对于有权有势之人来说,往往都会选择更好的享受。一响贪欢自然无可厚非,但将青楼女子接回家里,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既没必要,甚至还会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据说,他是醉梦楼、教坊司诞生的三首词作的作者,那女子进入书院进学也是他一手谋划。” “有意思有意思。可惜最近事情多,否则我一定要见一见这个妙人。” 说到此处,李晚两人也走到了皇城内阁门口。 内阁当中,十几位中枢大臣正在等待着监国太子主持内阁会议。 “臣先告退了。” 范蜀此时,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内阁的,于是与李晚行礼过后,自行离开了。 随后李晚咳嗽一声,便进入内阁,其中的所有人,除了年老体弱的首辅大人外,都站起身来参拜监国太子。 “坐。” 坐在皇帝宝位侧边的首座,李晚先和于海老爷子打了招呼,再让众位大臣坐下。 “众卿依次说吧。” 李晚吩咐了一句,随后便是兵部侍郎叶和谦先对北蛮陈兵边境与大梁对峙的相关事宜做了汇报。 自从当日李晚下令,让驻守边境的顾大将军向北推进五十里后,北蛮便增兵,与大梁在大同对抗。 双方先后发生了数次摩擦,不过这几次,占据优势的不再是北蛮蛮子,而是大梁。 采用萧解元策论当中的拒马军阵、兵器后,大梁边军先后围杀了数千北蛮骑兵,自身损失却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后来,北蛮也学聪明了,只是在远处游曳袭扰,并不与大梁正面冲突,所以又再次陷入了僵持。 “嗯,先如此,等神机营准备好,再做安排。” “是。” 随后李晚又点出了主管财政的户部,户部尚书楼方镜立刻站了出来。 他今年已经六十,没有修行过,所以已经是高龄。 不过他这半年来,却很是兴奋。 面对进取的两朝国主,常态性亏空的户部,今年有望有所结余。 “回禀太子殿下。上半年的盐铁、赋税、关课、农桑……将收上来的钱款将比往年多出两成!这是户部所制明细账目,请太子殿下审阅。” 一旁的太监连忙接过账簿,呈递给李晚。 李晚并未细翻,但看着明显比往年多出来许多的数目,也是欣喜异常。 他的宏图伟业,缺了钱可是万万不能的。 即使是沉稳如他,也不免露出喜色,并顺势嘉奖了户部的一应官员。 随后的工部也有类似的成绩,也得到了奖赏。 这自然让原本的六部之首,吏部有些嫉妒。 他们此次只不过协理礼部,在太子爷上龙虎山的路途当中配合监察各地官员。 至于刑部?刘尚书只期待别再有大案发生就是了。 不过这一切变化的真正操盘手,那位萧解元,他们直到此刻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谁。 李晚也只知道奉帅、监正知晓他的身份。 “老爷子?” 听完众人的汇报之后,李晚叫了首辅一声。 于海听过,也便站起身来,向李晚一躬身,说道: “天佑我大梁。” 首辅发话,其余众人也立马跟上,感恩太子殿下与皇帝陛下的圣德。 第一百零九章 上林学宫 只要胆子大,天天都放假。 陈刘也没想到自己刚上班一天,就告假了。不过今天是要去给小豆丁找个先生,也不算摸鱼划水。 “姐姐,你好了吗?” 陈刘在院落里打拳,等着屋内的沈言拾掇自己。 晓灵已经被他敲打过了,今天断然没有出门的道理。 先温习功课,等着请来的先生考究。 大梁提倡尊师重道,学生能选择老师,先生也会考察弟子。 有教无类归有教无类,但基本的学习态度总是要有的。 “大哥,能不能不学啊?我求你了。” “也不是不可以。” 小豆丁扑朔着双眼,看着陈刘。 陈刘则淡淡地说道: “以后出门赚钱养家,大哥也给你找好了,城郊钟员外家需要一个搬砖的小工……或者也可以和叔叔一样,给你买几亩田种种。” “大哥,我才八岁啊,你这叫雇佣童工。” “我又不给钱,算什么雇佣?” “大哥,你可真行啊。” 小豆丁终究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大哥,败下阵来。 他提出的那些个手艺,小豆丁早就被陈刘诓骗着做过。 一天两天自然不错,但做的久了可就很无聊了,可劳累了。 当初还磨的手上、脚上都是水泡,还被太阳晒得黝黑,而陈刘就坐在一边看着,笑话她。 后来还是婶婶不忍心,才停下了这场劳动教育。 小豆丁忧愁得坐在一旁,双手支撑在陈刘给他做的小书桌上,书桌上还摆放着几本认字学义的启蒙读物。 “为什么沈言姐姐就不用念书啊?为什么大哥分明也没有念书,懂得这么多啊?大人怎么这么开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豆丁叼着毛笔,却不愿意写下一个字。 陈刘则应了一句: “你姐姐比我还聪明呢!你看你姜沅姐姐和姜晨哥哥,不还被逮到书院里念书去了?都回来不了呢!在家里念书还不好呀?你不好好念书,大哥也送你去念寄宿的。” “别别别,大哥我错了。” 此时,沈言的房间也终于打开了,兄妹俩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平日里慵懒的沈言,今天收拾得很整洁。 没有舍去往常的红色裙子,广袖琉璃,柔顺夺目,身材被勾勒得凹凸有致,摄人心魄。 眉间一点燃烧的火莲花纹,点缀着原本便无比精致的俏脸。 双目炯炯有神,鼻梁挺拔有力,火红的嘴唇,透射出别样的一股魅惑。 发丝梳得十分顺滑,三千青丝自由自在地倾泄而下,仅仅以半截红绸束缚些许,很是灵动。 “这位姐姐,我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是呀是呀,哪来的神仙姐姐。” 兄妹俩十分有默契地赞扬着落落大方的沈言。 这自然逗的她很开心,嘴里却吐出了两个字: “贫嘴~” 不过陈刘就有些担忧了。 “我怕我这护花使者实力不太够,被别人抢了去该如何是好?” 沈言嗔怪地瞪了陈刘一眼。 不过这一次,陈刘却也没有让沈言遮掩。 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人,去迎合外面。 …… 请先生自然不是走过去,陈刘租了一辆马车。 不过马夫是不必要的,他自己就是了。 “请二位小姐上车。” 陈刘躬着身子,搀着沈言上去,逗得她言笑晏晏。 小豆丁自然是趁机地说了一句: “小刘子,不赶紧给小姐去买些东西来吃?” “新鲜的糖炒栗子如何?” 小豆丁闻言,连忙护住脑袋,跑上了马车。 陈刘也笑了笑,与叔婶招呼一声之后,架着马车走了。 一路上,许多人都对这辆马车有些侧眼相看。 原因没有别的,总觉得马车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甚至多出一种美妙的圣洁之意。 不过,他们能看到的,只有那个驾车的青年男子。 对于他,大多都有些扼腕叹息,原因大概是觉得这么一个也算英俊的年轻人,竟然就这么当了大户人家的护卫。 陈刘自然不在意他们的眼光,还停下车来,买了些许糖炒栗子。 “我们去哪?” 马车内传来了沈言的声音。 陈刘听到,也便回答道: “人生地不熟,也不好找一般的私塾先生,搞不清品行。书院……多半暂时找不到,国子监我也没什么人脉……所以今天我们去探访上林学宫。” 陈刘这几日看四方馆的报刊,大概了解了这天下办学教学的分别。 书院,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国子监,乃是大梁扶持,与官家相和,所以当官的话,去这里进修是不错的。 至于民间办学的话,魁首便是今日他们要去的上林学宫。 上林学宫的传承虽然晚于书院,但早于国子监。 不过上林院内的学问却不止于儒家学问,而是兼容并包,内含诸子百家,思想争鸣。 这也是陈刘最看重的一点。 不过真正的上林学宫的位置在齐鲁之地,长安城内的只是一处分学学宫。 “我曾去过,与他们的祭酒问过礼,还得过上林先生的名号。” 听到去这里,沈言也有些惊讶,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的经历。 陈刘听此也有了兴趣,便赞叹道: “原来先生就在眼前,是我眼拙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古怪?” “应该是想起下午又要去挨打,有些开心。” “……” 想了想,陈刘又问了问当年她去学宫时的经历。 正常一些的陈刘,还是让沈言有分享欲的。 她当年来到齐鲁之地,上林学宫,其实是佛陀吩咐。 “当年儒家与佛门辨理,正如火如荼。道门的南华先生,倒是坐在一旁看戏,好不自在。” “那你是去帮忙的?” “不。佛陀担心双方打起来,让我去拉架的。” “……” 看来这佛陀,即使成为了一门之长,人世间的绝顶,也仍然是个有趣的人物。 陈刘想了想,说道: “也是,夫子动怒了也喜欢搞一些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事情。” 幸亏那一次,并没有打起来。 看戏的南华先生,并不是真的看戏,双方闹到某个程度,他就进去打个圆场。 等第二天,再接着辩。 “道门不参与?不一般都是三教辩理吗?” 沈言摇了摇头,她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 自从有一次的辨理之后,道门就鲜少参加了,大多时候都是旁观者和和事佬。 “那那一次谁赢了?” “他们那边人有些多,还有书院的人出面,略胜一筹。” 听得出来,沈言其实有些不服。 不过陈刘却知道,这其实是地利之便。 大梁官学是儒学,在这里自然很难斗得过儒家的。如果放在西域佛国,那儒学便是半分机会都难有。 除了某一次,儒圣上了灵鹫山。 “你的先生之名呢?” 这上林先生,陈刘也从四方馆报刊上看到过,乃是上林学宫最高的荣誉头衔,给出去可不简单。 从古至今,整个天下能得到上林先生名号的,当世只有九九之数。 八十一位先生,可以说是学界、思想界最受人尊崇的存在。 “具体的不记得了,好像是围棋、烹茶煮酒还有什么得了第一。” 陈刘自然是不吝赞美之词。 从无数学者高人当中脱颖而出,可不简单。 白莲菩萨那是真学问,陈刘只不过会一些摘抄的本领。 …… 城南最南,靠着一处小山,名为太阿。 据说乃是上古名剑之名,剑身宽厚,坚韧威猛,另外剑气绵长,可纳天地之气。 太阿剑恰合儒家之礼,法家之威,又有道法自然之意,符合上林学宫的办学宗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至于城南,也是一般人家聚居生活的地方。 城北为皇城,城东为贵族,城西也是有钱人家。 城南虽然也是天子脚下,比之其他地方自然是富贵,但比京城其他方位还是弱势许多。 不过,上林学宫本就是民间学府,所以这城南太阿山,便是上林学宫在京的落所。 或者说,整座小山,都是上林学宫。 陈刘赶着马车来到此地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学宫门口,古朴庄严,上悬的匾额,乃是先帝赐予,匾额上题写的“上林”二字,也是先帝亲笔所书。 门口摆放的两尊肃穆的石狮子,很快就吸引了小豆丁的注意力,她猛地就从马车上窜了下去。 陈刘也不管,只是将沈言扶了下来。 “在下张澄,不知这位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看到门口出现的俏丽美人,值守的书生连忙走了过来问候。 不过毕竟求学多年,总不至于在人前失礼。 一眼看去,谁是主子,谁是仆人,自然一目了然。 张澄直接对着沈言躬身行礼。 “我来此是为了替我家小妹请个先生启蒙。” 见陈刘被当作了马夫,沈言自然暗自偷笑。 随后她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块温润的玉牌,递给了张澄,让他进门与学宫的主事通报一声。 张澄没见过上林先生的身份玉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不过思考过后,还是将沈言请了进去,去报于学宫主事了。 陈刘也扯着小豆丁的耳朵,把她拉了进去。 进得门去,便能听到有些房间里传来的阵阵诵读之声。 三两学子,彼此成群,在交谈着先生在课上提出的问题。 有人对弈,有人批注经文,也有人支着脑袋,对着水面发呆。 他们有人富,锦衣轻裘;有人穷,粗布烂衫。 不过在学宫之内,如果有人因此而鄙夷不屑?那必然会挨先生的板子,严重者会驱逐出去。 “余则蕴袍敝衣处其间,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东阳马生,学则为高,学高则人强。 陈刘见此,也有点怀念当年念书时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章 扮猪吃虎 与学宫主事通报过后,张澄才知道刚才迎进来的客人是怎样的存在。 上林先生,除了学宫里的师长,他便从来未曾见到过。 张澄连忙去找沈言,却发现她正坐在一处凉亭内,双眼宠溺地看着那位马夫以及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正在思考着怎么摘树上的石榴,摸池水当中的鲤鱼。 那马夫则在两名学子之间,对围棋盘上的局势指指点点,丝毫没有观棋不语的君子风范。 “你这也不行啊你这,你下这里不被他吃一大片?” 虽然两人确实不喜欢身边的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但他所说的却都切中要害。 被指点的一方连忙收手,另一方则说: “落子不悔,落子不悔的啊!” 然而被指点的一方则说: “你刚才也悔了好几步,说什么落子不悔?” “先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主要是这一子落下,我就赢了,能让你悔棋? 僵持的双方默默准备着暗招,想让对方知道什么将书生一怒,鸡飞狗跳。 陈刘见形势不妙,连忙溜走,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刚回来就见到了回来的张澄,随手喝了一口沈言沏好准备的茶水,问道: “回信了?怎么说?” 张澄自然不会理会这个粗鄙的马夫,即使是会些围棋之术,也不过是低等人。 更何况这人还半分礼法不讲,竟然这般粗俗地饮下主人家沏好的茶水。 他只是屈身对沈言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 “还请先生随我入苍松雅间,学宫主事马上就过来。” 可他却看到沈言对那马夫忘了一眼。 张澄会错了意,说道: “这位马夫大哥依礼不能入雅间,还请在此等候。” “哦?这是上林学宫的礼?” 陈刘故意疑惑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这张澄是什么心思性子,无非是看人下碟,只会趋炎附势罢了。 “正是。” 张澄此时已经很不满。 哪来不讲规矩的下人,主人家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 若不是上林先生在此,张澄都想要将他撵出去了。 不,就根本不能放他进来。 “实在是没有眼力见儿,没听说过宰相门前三品官吗?” “什么意思?” 陈刘突然有一点好为人师的想法,打算提点提点这个蠢货。 “就是说啊,你眼前这位先生如果觉得你看不起她的马夫就心生不满呢?即使不生,如果我回去的时候,我总是说你的坏话呢?就算她不会这么被说服,可总会对你有不好的印象吧。” 听着陈刘的话,张澄也忽然感觉到脊背一凉。 马夫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不过,箭在弦上,他也没有改弦更张的机会。 读书人,除了才学,最重要的是面子。 不,面子比才学还重要。 “你粗鄙!先生怎么会因为你这等人而轻视读书人?” “哟,还挺会戴帽子的嘛。可你就能代表读书人了?更何况还不许她有私情啊?” 张澄突然心一惊,看了看沈言。 发现她好像只是在静坐饮茶之后,便直接破罐子破摔,想要把陈刘乱棍打出去。 “罢了罢了。没意思没意思。我在外面等着就是。她总能进去吧?” 陈刘忽然没有什么兴致和这种低段位选手争吵了,便同意了在外面等着。 只不过他指了指已经找到一根长棍子,要打石榴的小豆丁,问她能不能进去。 “主事大人只请了先生进去……她?懵懂儿童,也在外面等着吧。” 张澄见对方退让,气焰自然更加嚣张。 甚至忘记了小豆丁才是沈言他们来此的原因。 陈刘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难道他爹是哪位? 不过,陈刘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对沈言说道: “还见不见?” 张澄刚想替沈言训斥两句,却只见她嫣然一笑,玩笑地说道: “自然是你做主,你不想见的话我们就离开吧。” “先生,您这……” 这一句话,让张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哪有主人问下人的?!难道是…… “猜的不错,小白脸,吃软饭的就是在下了。” 陈刘在张澄惊愕的眼神当中,直接牵过了沈言的手,随随便便就将她拉出了竹亭。 随后两人并肩走到了小豆丁身边,陈刘见她拿着棍子左晃右晃都打不下什么来。于是伸手摘下了一颗石榴给她,还说道: “叫你平时挑食,天天和婶婶对着干,现在傻眼了吧?” 小豆丁接过石榴,却也针锋相对地说道: “大哥你不也挑食?” “可我可以挑着我喜欢吃的做啊,而且婶婶也不说我,气不气?” 小豆丁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就没有见过这么幼稚的大哥。 陈刘逗过小豆丁后,便要带她离开,还喊道: “走啦,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张澄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想要过去挽留,可脆弱的自尊心不能允许他做这种事情。 只不过,陈刘才走到门口,就有一位老夫子出现,和他们躬身道歉: “有失远迎,还请三位见谅。” 陈刘也没想真走,只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而已。 人多了,总会出几个不讲规矩,没有道德的东西。他不会因为张澄一个人,而怪罪整个上林学宫。 于是,他停了下来,拍了一下小妹的脑袋,兄妹二人共同作揖,问候道: “老先生好。” 沈言则点了点头。 老夫子连忙回礼。 这其中一人可是上林先生,学识必然渊博,按照规矩,地位也比他高。 更何况本就是学宫学子有错在先,老夫子也不敢自持身份。 同时,他也意识到,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于是对张澄说: “张澄未尊学宫规矩,有负师长教诲,理应重罚。抄写弟子规百遍,然后自行去戒律堂请茅先生定夺。” “学生……” “有何异议?” 张澄看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老师,终究不再辩驳。 “是。” 老夫子随后拂袖让他退下。 随后面向陈刘三人,说道: “还请三位与我入雅间商讨。” 陈刘虽然隐约间看出了张澄与眼前的老夫子有所关系,但并不介意,直接点了点头。 沈言自然随他的意,更何况此刻还被他牵着手。 小豆丁却是愤愤不平,差一点就能不念书了! …… “请用茶。” “多谢。” 陈刘进入苍松雅间后,确实觉得素静淡雅,很是不错的房间。 他也知道了眼前的老夫子,便是这处学宫的主事夫子,晋莫阳,精修古经典籍,享誉儒林。 至于那张澄,晋夫子也大方地承认,正是他的学生。 原本将他放在大门处,便是希望他多见多识,慢慢削去他骨子里的傲慢与偏见。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晋夫子主动和陈刘说了此事,却让他多了几分好感。 “二位是要为令……” “她是我妹妹。” 把住了话头,免得被老先生以为沈言未婚先育了。 “原来如此,二位是要为她找先生启蒙?令妹今年几岁?” “快九岁了。” 晋夫子抚须思索了一阵。 陈刘猜到其中的原由,便解释道: “早些时间家中无钱,她也不愿念书,所以耽搁了。现在还是想让她多知道一些,希望能请一位先生来府上教学。” 晋夫子点了点头。 上林学宫本就承接这种教学请求,只要先生、学生都愿意,学宫便愿意牵线搭桥。 当然,适当的润笔费是需要的。 “公子是否有什么需求?” 晋夫子也隐约感觉到了,虽然沈言才是上林先生,但这件事却是由眼前的陈刘负责。 于是在商讨这事情时,优先先问他的想法。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小妹的先生,我并不要求太高的学问,但我希望这位先生品行能成为她的榜样。” 听到这要求,晋夫子也没觉得什么。 大多数人家,终究只是让女孩子知书达礼就可,更深的也没有什么需求。 不过,他听陈刘接着说道: “除日常的教学外,我们也会负责她其他一些学习的事宜,但不会干扰先生的日常教学。” 晋夫子看了看沈言这位上林先生,见她没有什么反对。 看来是他想错了,这户人家还是相当重视的了。 其他的一应细节,陈刘也和晋夫子慢慢讨论。对于小豆丁念书的事情,他还是相当在意的。 沈言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随后对小豆丁说道: “以后就有三个人监督你念书了,开不开心?” “沈言姐姐,你别和我大哥玩。你都变坏了!” 小豆丁撇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等陈刘与晋夫子商讨完毕,他们便也打算告辞。 先生需要等明日才能上门,双方认可过后才会收取钱物。 这段时间的商讨,也让晋夫子对陈刘的学识气质有了很高的评价,对他们的事情也更上心了一些。 最后,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晋夫子却喊住了沈言: “不知先生能否单独留一下?” 陈刘见他们有事,便拉着小豆丁跑了出去,边走还边喊: “姐姐被老师留堂咯,我们快跑。” 沈言见他们俩这幼稚把戏,也有些哭笑不得,随后便问向晋夫子: “有什么事?” “南华先生嘱咐我,等菩萨到来,将这几封信交与菩萨。” 晋夫子从怀里取出几封信笺与沈言的上林先生玉牌,递给了沈言。 沈言顺手接过,说道: “他的卦象还是如此准。” 显然,这位道门高人是算定了她会来此。 她拆开第一封信,看到了内容的瞬间,沈言的双眼微微一缩,许久之后才说道: “我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是时候的时候 学宫外的马车等来了多待了一会儿的沈言。 陈刘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儿,于是就问道: “怎么了?那老先生有什么交代?” 沈言听到陈刘发问,犹豫了片刻之后给了陈刘几封信件。 陈刘接过拆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嗯……情书……这小子写的真肉麻。” 陈刘“随便”看了几眼,将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之后,随手交还了沈言。 “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沈言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调笑地问道。 “就他们这点水平,我可以打十个。” “那以后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你们还真有联系?” 得意地哼了一声,沈言并没有回应,直接上了马车。 车内,她看着手中那份真正重要的信件,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随后看到小豆丁也进来,便连忙收好了信件。 “回家咯。” 陈刘执马挥鞭,驾驭着马车便往家的方向赶去。 将两人送回家后,时间也贴近中午了。 陈刘简单地吃过中饭,便要去京郊展开今日的训练,也可以说是今日挨打的份额。 …… 陈刘在瀑布下修行的同时,针对京畿的监察也推开了。 太子爷午前下令,让户部配合吏部,协理御史台,对京畿一应官员进行考察。 一时之间,也可以说是人心惶惶。只不过这一次,慌张的不再是百姓,而是官员。 监国太子主持的第一次监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最后便只能采取一个方式,尽量严格得来。 官官相护,此时是大家的共识。再如何的深仇大恨,也等监察过去再谈。 “总要推出一两个衙门,给太子爷杀鸡儆猴吧?”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在想这么一个问题。 雷声大,雨点小,粉饰太平是不太可能的。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衙门——京兆府。 “阿欠!” 坐在京兆府大堂内,眯瞪着眼的少尹大人打了个大喷嚏,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陈刘、张春?不可能,他们俩都快把工作时间度成休假时间了! “难道是……” “咳咳咳。” 少尹大人听到了一阵咳嗽的声音,突然见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本还有些看不清晰,定睛一看之后瞬间惊起,哆嗦着喊道: “府,府,府,府尹大人?” 顺着他的双眼看过去,原来站在堂下的,竟是被锦衣卫逮入诏狱,革职查办的京兆府府尹,宋知秋宋大人! 少尹赶紧从主位小跑过来,接过宋知秋身上的背包。 虽然他并没有穿官服,但出得了诏狱就说明了一切。 “大人,您出来了。” “嗯。太子爷恩典,官复原职。” “哦哦,恭喜大人洗刷冤屈,沉冤昭雪。” 听到这个消息,少尹自然是……相当的不高兴的。 他和右少尹筹划这么久,解决了这么多事情,结果这位置却没有一点变动的意思。 只是,面上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他迎着宋知秋坐上了府尹的位置,随后连忙吩咐手下,将其他一行人等都喊出来,迎接府尹大人归来。 “朴乡,你们这些日子如何?” 宋知秋舒心地坐在了这个他坐了十几年的位置上,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宁静。 在诏狱的日子,实在是难受。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就脑袋搬家。 还是衙门好,有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托大人的鸿福,还可以。” 左少尹连忙答道。 然而宋知秋却是惊堂木一摔,怒道: “狗屁!老爷待在诏狱里都要发霉了!狗屁的鸿福!” 朴乡立马连声说自己嘴贱。 不过宋知秋发了这一下火,气也就消了大半,问道: “府内是不是有个叫陈刘的?叫他来见我。” “嗯……大人,今日陈刘告假了。” “嗯?太子爷监察在即,你们还能允许私自告假?” 看到府尹大人又要大怒,朴乡少尹连忙凑到了他的耳边,和他说明了陈刘在京兆府的功劳,以及与钦天监的关系。 原本听到前一半,宋知秋还想借口怒斥陈刘居功自傲,可听到后面半句,他的气焰便瞬间焉了。 钦天监,开罪不起,开罪不起。 “罢了,你通知他明日来就是。” “是,大人。” 欺软怕硬没什么,朴乡自然也不会想什么。 除了感慨自己觊觎许久的位置没有了,就没有别的了。 “报!” 宋知秋屁股还没有坐暖,就听到有衙役从外面火急火燎地感来,口中还发出呼喊。 等他在堂前站定,气息都一时喘不上来。 宋知秋见了,脸色阴沉,骂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衙役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对宋知秋行礼,随后说道: “大人,不,不是……” “不是什么?” 他脸上的愠色越来越重,衙役则说道: “不,不是小的慌张,是因为许老将军的孙子和兵部侍郎大人的儿子,在城外双双遇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宋知秋立刻感觉到双腿一软,差一点就要跌坐到案桌下去了。 朴乡立马去扶,却一时之间根本搀不起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宋知秋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一个军部大佬,一个兵部侍郎……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了的啊! 这一下两个家族的公子哥遇害,还报到了他们这里。别说他自己,能不能保得住京兆府衙门都有些悬。 “真是天要亡我?!” 朴乡此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亏府尹大人归来了,否则这烫手的山芋就是自己的了! …… “太慢了,太慢了。你这样子别说进攻了,连保住自己都不行。” 瀑布旁,有些恼怒的墨梅直接接过短剑来,瞬间在陈刘的几处防守缺漏的地方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渗出血来。 陈刘吃痛,却也避无可避。 不过他此刻的进度,实在让墨梅有些失望。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只好送你去边军了。” 一时之间,陈刘也有些羞愧。 去边军锻炼,陈刘也设想过。 只不过一是太远,二是他还要准备着南下龙虎山的事情,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 但陈刘也没有出嘴狡辩,只是任由墨梅指责。 此时,有一位围攻陈刘的七品铜杆说了一句公道话: “副帅大人,他其实很不错了。一个八品,我们十多个七品围攻他,他能保住身上没有什么明显创伤,已经……” “嗯?” 墨梅冷眼看过来,这位铜杆立马闭嘴。 不过她也没有计较,只是对陈刘说道: “你既是大帅钦点的,就不能用那套标准要求自己……边军罢了,现在在双方对峙,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大战……今日再练半日,明日清晨你便过来,我带你去黑市。” “黑市?” 陈刘捉摸不透墨梅的心思,那种地方不是买卖灰色物品的吗? “那里有个斗兽场,你去参加生死搏斗。这软绵绵的切磋,得切磋到什么时候?” 墨梅给他解释了一句,随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留下的陈刘却是一脸懵懂,直到有位好心的同僚给他解释了一句: “黑市不仅买卖物品,也有一些人想要寻找刺激。这斗兽场便是设置出来给人观赏搏斗的,所有的搏斗都是生死战!赢者可以得到奖励,输者……输者都死了。没死也会被斗兽场杀死。在其中妖族与武夫最多,其他流派也有。其他人观赏之外,也可以下注。” 陈刘听到这里,有些沉默。 他并不喜欢以生命做赌注,而某些上位者却只是当作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游戏。 “朝廷不管吗?” “管不了。更何况这样子有个专门地方,还能保障其他人的安全。其中搏斗之人,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让他们在外界,反而可能生灵涂炭。可……正因为如此,里面相当的凶险。副帅让你去参加,其实……” 他没有说完,但陈刘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这种地方,死亡率肯定很高。 “不用担心,我应付的来的。” “你有准备就好。袁银杆离开之前,曾嘱咐我们照顾你的。” “袁大哥?” 陈刘没想到远去的袁平竟然还挂念着自己。 于是,他转身对所有铜杆拱手致谢。 “多谢诸位,等事情告一段落。小弟请各位喝酒。” “要喝就喝花酒!” 有人吆喝了一声。 陈刘则笑着回答道: “没问题!” 众人相视一笑,随后……继续认真地揍陈刘。 当夜,陈刘又瘫在了沈言的房前。 沈言也好心地拉他进门,给他舒缓筋骨,平整血脉。 “对了,张春送来了口信,说要你明早去一趟京兆府衙门。” 沈言一边帮陈刘按摩着脑袋上的穴位,一边说出了张春来找陈刘的事情。 “怎么了?” “说是府尹回来了,要见你。还说京郊外出事了,衙门想找你参谋。” “府尹关了这么多天了,还能回来?竟然还官复原职,真是稀奇。明早……嗯?明早?” 想到此处,陈刘突然声音上升了不少。 看沈言点了点头,陈刘有些左右为难。 刚才墨梅副帅可还说明天清晨去找她,现在又有府尹大人找他…… “对了,明天小妹的先生来,你这是不是没时间看了?” “……你和叔婶看一看吧。我确实是没时间……” 一边是不去就可能被打死的武道老师,一边是官场上司…… 选择的倾向很是明显……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市 “卑职陈刘,参见府尹大人。” 陈刘很早就起了床,没吃早饭,便去了京郊的瀑布边,找到了已然等候在那里的墨梅。 不过他没有随墨梅走,而是告知了京兆府的事情,最后选择了来到府衙拜见京兆府府尹。 墨梅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了他一个地址,让他事情结束后,尽早去找她。 此时,宋知秋看着眼前装扮干练,身着捕头衣服的陈刘,点了点头。 “听闻你与钦天监有旧?” 宋知秋眯瞪着双眼,盯着陈刘问道。 “有旧不敢当,只是白九等几位大人赏脸,在家吃了几顿便饭。” “嗯……” 到此,宋知秋便不再怀疑陈刘与钦天监的关系。 陈刘也知道府尹是什么意思。 忤逆上司自然是没必要的,基本的官场礼节陈刘也不打算违背。不过如果府尹大人想找个软柿子捏捏,那他就恕不奉陪了。 当然,问到此处,宋知秋便也不再纠结陈刘背后的关系,而是和陈刘聊起了正事。 “昨日,京郊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安远将军许军山老将军的孙子许坤,另外一人是兵部侍郎叶和谦的儿子叶流云。” 宋知秋并没有说案件的前因后果,而是说了死者的身份。 “他们俩?” 陈刘听此也有些诧异。 这两个人与他多多少少有过交集。 许坤曾在国子监外公然调侃萧解元的诗作,最后狼狈逃离。 同时,在醉梦楼,陈刘借诗词让姜沅过一把仙女瘾时,也曾见过他的身影。 至于那叶流云,更是熟悉。 大街上纵马行凶,被婉秋和姜沅阻止,最后还想要虏走她们。 结果自然是被陈刘戴上面具教训了一番,又被袁平一拳打退了想要庇护他的老奴。 后来,他还来过京兆府想要捉拿蒙面的陈刘,可一个无头案,最后被京兆府给哄回家去了。 他们两人,在陈刘带着沈言回京的时候,还在城门口见过。 没想到再听到两人的消息,竟然死了? “你认识他们两人?” 宋知秋见陈刘这种反应,便问道。 陈刘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话,只是告知了府尹回京的那日曾见两人纵马出城。 “大人,那两位大人有没有什么信息提供?” 宋知秋听此,只是感觉头疼,摇了摇头。 “老将军昨日已经来闹过了,叶家也来了人,叶夫人也哭闹了许久。不久叶侍郎传来了口信,希望尽早破案。不过他们双方却是半点证据都没有。老爷我才派出去人寻找线索,你这消息都是刚才听说。” 陈刘听此也是有些奇怪。 一般情况下,在京城内如何,两家人可能不管不顾,但要是出城,怎么都会注意一下的。 “这么说,二位公子是瞒着家里出门的?” “嗯。” “那就有些奇怪了。那一日卑职见二位公子出城,颇为急切,还以为是两家的老爷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个消息,宋知秋抚着胡须,有些沉思。 “大人,卑职建议查一查两位公子最近一段时间和哪些人交往过……特别是各府的老爷、少爷……” 陈刘思考片刻,提出了一个想法。 宋知秋听了,也觉得有理,便立刻吩咐了下去。 “陈刘,你可知这事情的严重性?” “卑职知道。” “你知道就好,老爷想把这案件交给你处理。” 这件案子,宋知秋不用想也知道相当棘手。 府衙里并非没有破案的高手,不过基本都是一群老油条了,摸鱼划水,插科打诨,根本就不愿意出力。 更何况涉及两位朝堂大佬的家人,连他都感觉手足无措,更何况是那些老捕头。 只有陈刘,既有查案的本事,又有钦天监的背景,顶得住压力。 “卑职愿为大人分忧,只是……” “只是什么?” 宋知秋瞬间面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只是卑职再过几日,要随太子爷队伍下江南。时间可能来不及……” “?” 听到陈刘的回答,宋知秋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要随太子爷下江南?”——连他这个府尹都没有资格,他一个二等捕头为什么能? “是。” 捂着脑袋,宋知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他也不认为陈刘会拿这等杀头的事情骗自己。 无奈,最后也只好挥挥手,让陈刘退下。 “卑职告退。” 陈刘自然是没时间处理这事情的。 只说和墨梅修行一事,就不可能接下这门差事了。 但他出门的时候,见到了张春,于是把他拉了过来,和他说道: “这案子你不要掺和,后面估计很麻烦。” 张春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你觉得我是这么勤快的人吗?打打你教我的太极,等着发俸禄去教坊司,才是我的追求。” “也是。” 陈刘又和张春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可能会很忙,如果有事情便直接来家里找沈言,让她代为转告就行。 “你到京城这有一个月没有?这么快就成为大忙人了?” “这不是家里有人要养嘛。张大哥你赶紧成个家,也会忙。” “你这不也还没成家?对了,你什么时候办事?婉秋和姜沅离开了,你这不干脆直接把沈言拿下?或者,据说你和教坊司南歌也办过事了……妈的,越说越气,看着你就生气,快滚。” 张春笑骂了一声,一脚给陈刘踹了出去。 …… 京郊外的某处山脚下,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能有二三十余丈高。 银杏树伴四季变化,也会有四时变幻。 此间早春,自然是新叶刚吐出,盎然生机, 陈刘来到这里的时候,左看右看,左摸右摸,却也看不出他知道有的玄机。 “进来吧。” 直到虚空当中突然有一阵空间波动,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中踏出,正是墨梅。 她招呼了一声,随后又走了进去。 陈刘赶紧跟上,穿过一道虚幻的阵法大门后,进入了一处幽暗的坊市。 里面的人群熙熙攘攘,不过大多都不愿说话。 各种摆放着奇形怪状物品的摊位四散在街道的周围,摊主也满脸厌世地坐在一边,有人来问询商品的价格,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应着。 周围还有着有店铺的店家,不过里面来往的人反而要少上许多。 “这就是长安的黑市了。一般情况下,大的城池都会有这种地方存在,不过一般人不会知道它在哪里。” 墨梅一边在前面领着陈刘走,一边和他说着黑市的源来。 谁人创立已然不知道,但曾经道尊也去过黑市。 道尊最后并没有按照他原来脾性,直接拆了,而是待了一阵后离开了。这也就相当于道尊默认了黑市的存在。 在这里并没有太多的规矩,不讲究什么诚信交易的原则,买卖任由双方自行决定。若是有意义,打上一场就是。 甚至只要有实力,就在这街道出手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有这个实力的,也就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耽搁功夫,早往更深处去了。 当然,世界上总有些奇葩。 就像前一两刻,墨梅刚来此,就有几个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被墨梅曼妙的身姿吸引,想要当街出手,虏走她当作胯下之臣。 结果自然是这几人的眼睛被墨梅挖了出来,下面的东西也随手一刀斩断。 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心善的人帮他治疗,所以自然是失血过多而死,被黑市的管理人随手丢到了乱葬岗中。 “不过,在这里出手你得小心会不会有什么无聊的前辈高人,扮猪吃虎。” “嗯?哪位前辈高人这么无聊?” “我们大帅就这么无聊。当初有段时间拿着根破鱼竿窝在门口,打杀了不少挑衅的人。现在各大黑市除了少数蠢货外,之所以不怎么在门口闹事,基本都是他闹出来的。” “能理解。” 陈刘想起了当初奉帅装中年渔夫,撺掇他参加打杆人的事情,表示这种操作是奉帅能做出来的。 “你和大帅是什么关系?” 墨梅突然问道。 其实从最开始她就很疑惑陈刘和奉帅的关系。 一个小小捕头,何等何能能吸引打杆人大帅的注意力?还将贴身的金牌给了陈刘一块。 就算是四位副帅,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奉帅这么高的关注。 “我也不知道。大帅说现在还不是告诉我的时候,时候到了我自然能知道。不过,大帅说他不是我爹。” 陈刘忽然好像看到了墨梅掩嘴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陈刘还没多想,他们两人就到了一处破烂的客栈前。 “到了。” “这就是斗兽场?”——里面估计别有洞天。 然而墨梅却回答道: “不是,这是卖酒的地方。” “……” 墨梅拿出一个小葫芦,又给了客栈里的店家一个小牌子,随后才打了二两酒,花费了二两金子。 “什么酒这么贵?” 陈刘也不是没见过贵的酒,但没见过这么贵的酒。 当然,听还是听说过的。 比如说,来一瓶八二年的……二锅头。 “这是杜康酒,醇香无比,与黄金等价,更是限量供应。” 杜康?难道这个世界的酒神也是他? 陈刘听此,想到了什么,对墨梅说道: “我家里正酿着酒,等好了请您喝。” “行。” 随后,两人才来到了一处有三层楼高的围场。 接近后立马就能感受到一股血腥气与弥漫的杀气,里面也正传出了呐喊声与呼嚎声。 当然,还是厮杀声以及哀嚎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副帅湘竹 在某处奇异的空间内,一群人正在高高的看台上欣赏着台下的厮杀,不断地欢呼着,呐喊着。 墨梅带着陈刘,在寻常的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并没有去要一间上层人士专属的包间。 那里虽然视野更好,却也是完完全全是另一群人的欢愉了。 “你先看看,等会自己去报名。” 将陈刘带到这里,墨梅也就不管不顾了。 没有让他直接上场,她感觉自己已经相当地尽职尽责了。 陈刘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毕竟他不是来此度假的。既然决定了要来,便要做好一切的准备。 此时的场上,是这斗兽场最常见的人族与妖兽的搏杀。 从双方近身搏斗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场上那位赤膊上阵,脸上有一道纵贯伤疤的大汉,是一名武夫。 至于他的对手,则是一只类似三角龙的妖兽。 头顶利角,四只宽厚的兽腿,身披角质的带刺盔甲,尾巴灵活有力,一击便足以劈石裂金。 大汉此时一手钳制住其脑袋,另一只手抡拳,正一拳一拳用力地砸在三角龙的眼睛周围。 这一击又一击,让三角龙眼睛周围一阵淤青,并淌出了血泪出来。 “吼!” 三角龙吃痛,发出悲鸣般的吼叫。 随后猛地震动身躯,将大汉抖开,立刻用自己锋利的长角向大汉冲击而去。 虽然大汉被挣脱的瞬间,重心一时不稳,但仍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冲击。 不过,他却并没有防住三角龙突然地下嘴,尖利的牙齿瞬间咬在他的腰间,撕下一块血肉,露出了里面的骸骨与内脏。 “你!” 大汉双手捂住腰身,却终究难以阻止血液的淌出。 渐渐地,随着血液的流失,大汉也无法阻止生命的逝去。 不过,他临死之前,还能看到那三角龙淤青但轻蔑地眼神,听到所有看客的欢呼声与唏嘘声。 “……”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刘作为一个新世界的人,自然不喜欢这种轻视生命的事情。 只是他一个八品武夫,又无能为力。 “世界有黑有白,有好有坏,有对有错。虽然可能会向好,但良言难劝该死鬼。他们来这里都是自找的,从来没有人强迫的。” 墨梅看出了陈刘的排斥,象征性地说了几句。 两人当然知道这等话语不过自我说服,但只要能说服,也就没事了。 “嗯。” 陈刘最终还是接受了。 自己的选择,自己就要承担责任。 “那你去报名吧,我等会去下注。” “?” 墨梅这话,让陈刘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身为打杆人副帅,不仅酗酒,还赌博? “曾经黑市最大的庄家,便是大帅。打杆处这些年的花费,可从来未曾要过大梁朝廷一分钱,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当年骗……嗯……赚来的。” “了解。” 陈刘听此便不再疑问。 就是原本心中严肃神秘的打杆处,在了解了奉帅的某些表现之后,这种刻板印象被瞬间打碎了。 随后,陈刘便自行去了解生死战的规则,报名去了。 在他报名之前,自然是无从下注的。 墨梅便在看台上,边饮酒,边看着看台下的无聊生死决斗。 对于他们这等人物,其实下面的厮杀与小孩打架无疑,没什么意思。 “大人。” 此时,看台上也有一人从一旁走到墨梅身边,给她行礼。 “嗯。他们如何反应?” 墨梅随手挥了挥,让这位银杆直接说事情。 银杆见此,便立马汇报了探查到的消息。 “基本确定,此事确实是赵王有关。他们应当已经推测到京兆府是首辅这一方的势力,想要借军方与兵部的压力,让于海首辅露出水面。” “出手的是谁?” “卑职尚未查到。” “嗯,退下吧。” “是。” 墨梅并没有计较他没有查到幕后之人的缺漏。 查不到就是查不到,只要不狡辩,做了事情,打杆人里不兴那套强逼的话术。 银杆退下之后,墨梅随口又喊了一句: “湘竹,是不是他?” 虚空之中莫名传来一声答应。 “嗯。” “呵。这位剑圣,大概是舒心日子过多了,想出来尝尝死亡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墨梅冷笑了一声,随后把酒壶往身前一递,却被看不到的存在拒绝了。 “杜康酒,爱喝不喝。” 那位名叫湘竹的存在有些无奈,但终究没有接过酒壶。 沉默了一阵后,这位代表“竹”的打杆人副帅说道: “可这位裴剑圣与那位有故,如何处理?” “打杀了,让大帅跟他打一场不就结了?”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湘竹对墨梅的反应,终究是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发发牢骚而已,也没什么。 “到此刻为止,赵王那一方已经聚集了不少助力,佛门、马家……齐王、汉王、周王,都有异动……我们是否需要动一动?” 面对湘竹的问题,墨梅其实也有类似的疑问。 只不过,她只能回答: “大帅说他自有安排,让我们不用动手。若是太子无法应付这种局面,就更支撑不起他所谓的宏图霸业。我们只需要保证他们争斗时,各衙门正常运转,不起大规模杀戮即可。” “嗯。” 奉帅既然下了决定,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讨论的了。 打杆人内部,奉帅的话就等于圣旨。只需要执行,不需要质疑。 于是,两人便不再言语这件事。 墨梅想了想,问了湘竹一句: “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湘竹沉默须臾后答道: “品性尚可,其余不知。不过,他显然不是一般人。” “废话。一般人能得到大帅、监正、佛门、东北密林甚至是裴无将的关注?” “我觉得大帅说的不错……” “怎么?” “你要是把嘴巴练一练,应该能靠这怼人的本事晋升一品。” “……” …… 离开的陈刘,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报名生死战的地方。 这地方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口,木制的,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也有零星几个人在窗口前填着什么,随后又将东西递了进去。 一双有如枯老树皮的手,将东西接了进去,又给出了什么东西。 其余还有些人,就瘫坐在四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想什么。 陈刘才到这里,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无它,主要是因为他身上太干净了,一点经历过厮杀的表现都没有。 许多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陈刘,让他也有些心里发毛。 陈刘只好忽略不看,寻找报名的方法。 而这报名与对决的规则,就被写在了旁边的一块烂木板上。 报名只需要签下生死状,起个名号,选择要参加的决斗种类即可。 一旦报名,就必须上场,否则斗兽场和黑市将追杀其到天涯海角,直到杀死对象。 决斗的规则,大体上是与自己境界相当的存在,毕竟单方面的虐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派系、种族、性别等等,却是百无禁忌。 唯一的分类大概也就是单对单与混战。两者都有唯一的一个判定方式,最后活下来的人便是胜者。 陈刘只是简单的看了看,便在木制的窗口前敲了敲。 随后黑暗当中抵出两张枯黄的纸张来,一张是生死状,另一张便是报名表格。 陈刘自然不是那种大手一挥就签名的人,仔细看了看,才慎重地写下了自己的信息。 黑暗吞噬了两张纸后,发出了苍老枯槁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入决斗场。” 陈刘接过里面递过来的一块黑色的石头,算是某种身份牌。 随后陈刘便回到了看台之上,和墨梅告知了一声。 “单人厮杀?可以。适应一段时间后,我再给你报名混战。你这是个什么破名字,丘?” 面对墨梅的嫌弃,陈刘也一脸无奈。 至于为什么叫丘呢?当然不是为了和奉帅一样,单取一个字让人感觉很酷。 陈刘只不过希望让这个字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杀戮裹挟,丧失自我。 长春真人丘处机,一言止杀,以救万民。 陈刘不奢求如此,但不希望自己被血色蒙蔽了双眼。 “算了,随你去了。过来见见湘竹副帅。” “?他搁哪呢?” 此时,陈刘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拍肩,反身看去,却见到一位白衣胜雪的俊秀公子坐在一旁。 黄色流云纹勾勒衣装,儒冠束发,面容清洁干净,不染一尘。 体型修长,腰肢有力,羽扇纶巾,实在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我见犹羡啊……啊不是,卑职参加副帅。” “免了免了。” 湘竹抬起羽扇,示意陈刘免礼。 这声音也是儒雅随和,煞是好听。 看到陈刘的反应,墨梅却撇了撇嘴。 这湘竹一个男子,但即使是面对同姓,吸引力似乎竟是比她这个分明要什么有什么的女子都要强上不少。 陈刘也没有见过这么清新自在的公子哥。 白九、周至甚至袁平,面相都不错,却都没有他身上的那股子气质,让人想要接近……不,不对,他是直的! “安心些,好生准备。” 这随和的磁声安抚。哦,我的老天爷啊! 忽然感觉也不是……不对,不行,绝对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战 “果然,你除了胸不够大,屁股不够翘,简直比我还有男人缘。” 饮着酒,墨梅实在觉得她的这位老友,相当的具备当面首的资格。 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就算想要玩点更刺激的,估计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试一试。 “……我倒是觉得,你要是这怼人的毛病少一点,心中所想也不是不可能……” 湘竹的话仅仅点到为止,也不深入。 至于墨梅所说的,也全当耳旁风就是了。 墨梅听到他所说的,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却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我就先回处里了,顺便探探那位剑圣到底意欲何为。” “等等,借我点钱。” “你借钱干……哦,又玩那个是吧?行。” 只迟钝了片刻,湘竹就想到了她要干嘛。 这也算是处里的老传统了,隔三差五地派几个高手来这里骗……合理赚取一些收益。 湘竹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墨梅百两黄金,说道: “也过去了一段时间了,他们应该也松懈了。你记得别太明显了,免得又被人拆穿了。” 他们这群薅羊毛的,差不多已经上了黑市的黑名单。 处里也总结了一套规矩出来,押注新人断然不能用钱太多,应当逐步加磅;也不能全然押在一人身上,应当把钱财分散,造成正常押注的假象…… 当然,虽然有这些策略,但也阴沟里翻过船。 例如墨梅,就上了洛阳地区黑市的黑名单。 “行啦,知道了财神爷,快走吧。” 拿了钱瞬间便翻脸不认人,但湘竹也不怎么介意,刹那间就从原地消失,往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从头到尾,除了墨梅和陈刘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来过此地。 墨梅拿了钱,往身旁一丢,便立马有负责此事的打杆人接手运作去了。 …… 陈刘此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调整着呼吸。 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这种当众杀人的事情,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第一次杀人,也是当初青阳郡的时候,反击之下才杀了那个狂妄自大的青年。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他必须要迈过去的坎。 别说是这斗兽场当中基本都是些罪有应得之人,即使是对方无错,有时候立场也会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呼……” 大门渐渐打开,光亮渗透进门内来。 陈刘将面对自己的第一战。 墨梅此时也立马锁定了九座斗兽分场当中的一座,正是供给八品境界的修士决斗的地方。 陈刘的对面,却是一位熟悉的对手,那只刚刚咬死一名大汉的三角龙。 “尚可。” 第一战的对手,墨梅还相对比较满意。 那只其实是异化角马的妖兽,灵智将开未开,本性的凶恶将除未除,最适合练手。 不是人族,杀起来终究罪恶感会少上一些。 墨梅自然不会担心陈刘会在第一战中折戟沉沙。 她只是有些厌烦,远处又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有的时候实在不想出手。” 至于那些人,大抵是不知道他们以为好欺负的女子是怎样的存在。 即使是黑市高层,又怎么可能和打杆处副帅相提并论? 在墨梅想着是直接杀还是如何的同时,陈刘也对上了那只异化角马。 双方先进行一段时间的对峙,等着主持决斗的裁判介绍完双方的信息,好帮助庄家定好赔率,等待众人下注,并让看客发泄一下情绪。 “决斗开始!” 随着一声鸣锣,口哨声、叫骂声、呐喊声一时四起。 陈刘也摆好防御的姿势,打算先行试探对方的攻击手段。 异化角马虽然经过了前一场的争斗,身上受了不少伤,但它们这种灵智未生的妖兽,在主人未曾让它下场之前,就只能继续在角斗场上拼死拼活。 原因自然是这种连胜,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 它听到锣声的一瞬间,便四足一同使劲,全力向前冲击,凭借着头顶尖利的长角,想要一击必杀。 角马看似笨重,但这速度也是快的吓人,瞬间就离陈刘的身体不足五步。 感觉到随风而来的压力,陈刘立刻评估了自己与这东西的力量差距。 异化角马的身形很大,陈刘没有直接硬碰硬,而是选择侧身避过,并双手向它的下颚一抬,有如老猿托印一般,将它故技重施的撕咬封闭在口中,随后借力闪向一侧。 “来!” 陈刘单手招了招,示意它继续攻来。 异化角马瞬间就被这种行为挑衅,重新积蓄力量,以更大的力道撞来。 它的四只巨足踏在地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阵震感凭借着大地传导,能让站在地面上的所有存在重心不稳。 陈刘也无从避免,一时间有些摇摇晃晃。 这让陈刘感觉到惊异,这妖兽竟然还有天生的技法。 踏足产生的震动,虽然全然算不上术,更与法、道无缘,却是一种适合其种族的天生技巧。 不过,这并不能让陈刘感觉到畏惧。 摸清楚双方的大体实力后,陈刘下盘一沉,打算仅凭蛮力与这异化角马对上一场。 他迅速抓到了角马头顶的三只尖角当中的左右两只,向前一用力。 双脚深陷地面,腰部发力,手部接力、泄力。 不过这妖兽终究有些种族优势,陈刘被冲击而来的异化角马顶退出数十步之远。 整片角斗场中,地面因此崩裂出一道长长的小型沟谷,嫌弃一阵烟尘。 不过,当退到某一处后,陈刘便稳住了局势。 异化角马冲击之力被尽数抵消,双方陷入了完全的肉身对决。 陈刘也借此时机瞬间发力,将它逼退数步,并旋转力道,竟让它的身形出现不稳,向右侧偏去。 妖兽也瞬间反应过来,前方两足用力抬起,便要往陈刘的胸腹踹去。 不过,这角马却没有意识到,它抬起双足的时候,原本支撑的体系更是被打破。 陈刘借按压在它左右双角的双手,凌空而起,并腰身用力一转,竟是将比自己大上数倍的异化角马摔倒在地。 “好!” 四面看台上的客人就喜欢这种肉身相搏的决斗,都兴奋起来。 陈刘听到这些呼喊,却半分的反应都没有。 他犹豫着是否上前,借机立马将这角马诛杀。 可下一刻,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危机感,双手立马并拢在前,挡住了突然之间爆炸的长角。 异化角马的左右两根利角自行崩碎,碎片化作激射的子弹向四面飞去。 其中飞向陈刘的利角碎片最多。 陈刘护住脸部与颈部,同时双脚立刻反应,踢飞了一些碎片,并将其中几块较大的踢还了回去,瞬间插到了异化角马的胸腹和脑袋当中。 无论是碎片炸裂还是陈刘还击的力道,都是极大。 陈刘虽然及时防御,可手脚上仍然被几块碎片划伤了。 不过凭借着近乎七品的坚挺肉身,突破防御的碎片也只不过插进去些许。 疼痛自然是无可避免,但却也只是无伤大雅的轻伤。 可那角马就很惨了。 那几块大的碎片几乎全部没入了它的胸腔,血水有如被它咬死的那名大汉一样,止不住地流出。 那块击中它脑袋的碎片,还破碎了它原本就受创的眼睛。 它已经失去了光明。 恐惧的悲鸣声响彻在角斗场内,可四周的看客却很是兴奋,仿佛在这种痛苦当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陈刘则冷漠地一步步靠近了角马的身边,拿起了一块最大的碎片,从它的头颅最正方用力插了进去。 瞬间,这只异化角马的性命终结,悲鸣声也瞬间消散。 …… 第一战结束之后,陈刘便回到了看台之上。 受伤的地方随手用绷带缠好,陈刘毫不客气地从墨梅的酒壶里到了几口酒出来喝了下去。 “你还真没拿你当外人。” 墨梅没有介意这件事,只是问陈刘: “你觉得自己表现如何?” “优柔寡断。” “……认识挺清楚的,看来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了。” 陈刘当然知道如果他在那妖兽倒地的瞬间就用刀解决它的性命,后面的所有事情大概就都不会发生。 不过,他确实有些不够心狠。 这种可控的局面当然没什么。可要是旗鼓相当,他犹豫的刹那就是他被杀的时候。 “我会尽量克服。” 陈刘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嗯。” 墨梅倒是并不担心。 所有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但当所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习惯之后,总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她知道,陈刘也会适应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世间的手段千千万万,没有人可以预判对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即使是对方脑袋被摘了,你也要随时保持警戒。” “嗯。” 这世界道法千万,即使不谈每个人之间的差别,即使是各个流派之间手段的差异,就让人防不胜防。 都说睡觉也要留三分心眼,更别说是面对面的决斗了。 陈刘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随后,墨梅又指点了几句关于迎敌的技巧之后,便说道: “第一场赢得不多,你今日除非丧失了行动能力,否则至少需要打九场。” “副帅,处里这么缺钱吗?” “谁会嫌钱多?” 陈刘表示赞同。 不过他有十万大山那位神秘的照荧大尊所赠的百万两白银,长时间内也不用考虑这个事情。 停歇的片刻之后,陈刘便又走下了看台,准备下一场决斗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毒不侵 “真无聊。” 打发了陈刘去准备下一场比赛,墨梅倒了倒酒壶,发觉没酒了,有些烦恼。 打杆处也没什么正事,所以她便打算看看有什么乐子能找一找。 而就在此时,她也感应到了什么。 “不许动。” 片刻后,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墨梅的腰间。 这人之前,正与黑市高层一同筹谋着要抓墨梅,现在也算付出了行动。 只不过他就是不知道,即使他那把算是法器的匕首真捅下去,估计连墨梅的半点汗毛都伤不到。 “美人儿,一个人在这里不寂寞吗?跟大爷过来,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这猥琐愚蠢的言论,墨梅其实也听过许多次了。 若是平常,他那所谓的有趣的东西,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 不过她之前听到了一些消息,想要和这位纨绔公子玩一玩,好知道他们在背后做些什么。 “好啊。” “美人儿真是上道儿。” 这男人也是有些惊讶,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镇静的女子。 只不过小刀在手,他便有一种天下我有的想法。 伸手就打算去摸墨梅的手,揽她的腰,却被她轻易地躲过,并调笑地说道: “这么猴急干什么?” 男人自然瞬间就被迷惑得五迷三道,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只是挟持着墨梅往下面走去,心里想着的大概是床帷上的云雨。 至于一旁掩藏的部分知道墨梅身份的打杆人,一个个下巴都要被惊下来了。 担心他们副帅?怎么可能! 除了觉得副帅竟然还有这种手艺之外,就是在猜测这个没脑子的男的,今天是断成五段还是八瓣。 …… 陈刘下一场的对手,已然换成了人族,也是一名武夫。 只不过他却没有一般武夫那般精壮的躯体,反而犹如得了肺痨病一般,全身枯瘦如柴,面似鹰桀。 他背后背着一把骨剑,佝偻着身子,看向陈刘。 陈刘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鹰犬盯着,有些发毛。 他便也拔出了袁平赠给他的黑斩刀。 “决斗开始!” 声音刚落下,那枯瘦的男人瞬间双手一震,数根飞针从其衣袖当中飞出。 黑斩上下挥斩,将飞针弹飞。 随后,陈刘见他使用暗器手段,便迅速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飞针仍然如雨点般爆射而来,陈刘则不断变幻身形,腾移挪转,避过飞针。 等陈刘接近后,佝偻男子一掌挥来,似是想要与陈刘硬碰硬对上一对。 不过陈刘灵觉震动,立马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随后将黑斩抵在手掌之前,隔着刀身与他对了一掌。 双方随即各自向后连退数步,方稳住身形。 此时往黑斩刀上看去,则能见到一股黑气依附在刀身上,分明就是用了剧毒。 若不是这刀也算是六品的宝器,否则这毒也可将其腐蚀。 “会些小手段。” 陈刘见此,便直接往黑斩刀身的刀柄暗处一按,一股明显可见的刀气竟是突然直接席卷而来。 这刀原本是袁平赠予陈刘九品时所用,请了打杆处的金杆下了封印。这封印是怕强刀妨主,不过此刻自然是半分必要都没有了。 陈刘揭开黑斩封印的瞬间,那佝偻男子也反应过来,从背上取下了那柄骨剑。 这骨剑要比黑斩长上许多,分出许多的节点,每一节都是一块锋利的骨头。可直可弯,可勾可划,而且很明显,对方没有放弃淬毒的可能。 陈刘先以袁平教给他的用刀之法,斩出阵阵刀气,劈向对方,自己则左右移动,随时应对袭击。 佝偻男子直接发挥极速,避开刀气,一剑就向陈刘捅来。 碰到陈刘挥来阻挡的黑斩后,又有如软绳一般,瞬间弯折,如蛇蝎一般,只扑陈刘的面门。 陈刘侧过脑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随后便一刀顺着骨剑向前斩去。 一路火花带闪电,寻求一刀斩去对方持剑的手臂。 佝偻男子立马挥剑格挡,骨剑瞬间变软,死死地钳住黑斩刀身。 随后又射出根根飞针,却又被陈刘一一躲过。 陈刘顺势一脚,只扑对方面门,佝偻男子感觉到便向后仰身,下巴与这一脚差一丝就发生了碰撞。 看他避过,陈刘接着一记撩阴腿踢向他身下的命门,却没想到他竟然不闪不躲,强行接住了这一击。 “坏了。” 对方双腿用力钳住陈刘上挑的一腿,随后单掌握拳,猛地一击直冲陈刘脖颈。 陈刘只好侧肘格挡,他的拳头当中瞬间又射出一根飞针。 避无可避,陈刘只能任由飞针刺入手臂,随后另一只手转动黑斩,将对方的骨剑一卷,随后一刀斩向他的腰腹处。 陈刘强行将他握拳的单手以肘部挟制,那一刀的刀尖终于划破了对方的腹部。 借此时机,陈刘也用另一只腿用力往他身上一蹬,才险之又险地将另一只腿抽了出来。 “好险。” 陈刘被自己的主观想法左右了判断。 他以为对方会尽全力保住下半身的命门,即使是愿意舍去,也总会吃痛重伤。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太监,下半身空落落的,实在是失算。 而这失算的结局就是他手肘上中的一针,已经传来了阵阵的酥麻感觉,让他大脑开始出现昏眩。 “你挺不错,但今天大概要死在这里。” 佝偻男子捂着自己被划破的腰腹,却不怎么介意。 他那伤口当中救出来的,并非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粘稠的浆糊一般的东西。 流得异常的缓慢,而那伤口,也在快速地结痂。 佝偻男子对陈刘的应对还是颇为赞赏的,但既然毒针自然打入陈刘的体内,即使是慢慢磨,他也能胜利。 “废话这么多,继续来!” 陈刘虽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却直接拔下了毒针,飞射而出,还给了佝偻男子。 随后他继续拿起黑斩,示意佝偻男子继续施展手段。 “呵。” 佝偻男子冷笑一声,也不客气,瞬间提着骨剑飞身而来。两者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 陈刘气定神闲,一刀向上一挑,拨开了骨剑弯折过来偷袭的一剑。 随后一脚踢碎地面的石块,以石块做暗器,踢向对方的各处命门。 佝偻男子吃惊,立马回剑格挡,将飞来的石块一一击飞。 陈刘则趁机掠至他的身侧,旋转一刀,割断了其左手手肘处的筋脉。 “怎么可能!你分明中毒了!” 佝偻男子吃痛,瞬间后退,拉开了与陈刘的距离。 可他并不能接受,陈刘被毒针击中,却仍然有如此敏捷的反应力与巨大的力量。 更甚者,他借助于自己的一时大意,断掉了自己一臂的战力。 “你运气不好,我百毒不侵。” 陈刘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中毒。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但片刻之后,身体里流淌的毒素却好像瞬间被分解了一般,根本发挥不出最后的功效。 难道是他曾经吞下的罗汉精血? 不管如何,原本的局势瞬间又发生了逆转。 处于劣势的陈刘成为了强势的一方。 “妈的!” 佝偻男子也属实有些气急败坏。 不过他也不可能因此而认输,他张口一吐,阵阵遮挡视线的黑雾从他口中蔓延,逐渐弥漫了整个角斗场。 陈刘也一时之间失去了对佝偻男子的感知,瞬间戒备了起来。 同时,他也不忘吐槽对方丧失了本心。 “哪有一个武夫手段这么花里胡哨的?你到底是武夫还是毒师?” 吐槽归吐槽,陈刘此刻也瞬间静下心来。 眼识无用,他就需要凭借其他感觉来锁定对方的行踪。 “砰!” 陈刘耳朵一动,瞬间以黑斩格挡在自己的背部,阻挡了来自身后的偷袭。 也借着这一击发出的声响,陈刘立马近身上前,以黑斩环绕住那柄骨剑。 而那骨剑竟直接变作了一条毒蛇,向陈刘身上攀附而来。 然而幻术对陈刘更是无用,他将黑斩向上一横,立刻就别住了变作蛇身的剑尖。 “呵,找到你了。” 佝偻男子终究不愿舍去这柄骨剑,让陈刘找到了他真身的所在。 对方也瞬间吐出几根毒针,袭向陈刘。 陈刘以指凝气,弹指打飞了银针,随后立刻近身。 佝偻男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犹豫了片刻就已然被陈刘缠上了。 而用毒这个最强手段失去功效的佝偻男子接下来也只能仓皇应对,节节败退。 陈刘此刻也感觉到,这佝偻男子虽然手段颇多,但肉身修行却如同他的身形一般,甚是差劲。 原以为这副身体是为了给对手以假象,却没想到还真是体虚。 “你用毒用多了,把自己原本的本事给忘了。” 陈刘下一击直接打飞了他手中的骨剑,又是一刀划破了他的肚子。 流出来的鲜血仍然是与之前一样的粘稠物,伤口虽然愈合很快,但体内的脏腑都有了变异。 “你这样,活不长久。” “不这样,难道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武夫受人鄙夷?” 陈刘点了点头,回答道: “也是,我有些何不食肉糜了。你要是不遇到我,在这里或许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若是这毒素有效,陈刘要应对他的手段,确实会无比麻烦。 “只能说是命吧。” 陈刘随后一刀,斩去了他的头颅。 脑袋一掉,自然也就没了生机。 等烟尘散去,只留陈刘离去的背影。 第一百一十六章 酒醉高人,英雄救美 离开角斗场的陈刘,没有见到墨梅。 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打杆人副帅还不是他能够操心的对象。 经过之前与佝偻男子的一战,陈刘的实战能力又有些许的提高。至于下一战,陈刘打算暂时歇一歇。 根据斗兽场的规矩,决斗的双方只要不愿再战,没有签订契约,约定时间,便不会被强逼着上场,更不会有什么后果。 陈刘在看台上停歇了片刻后,便离开了斗兽场。 场内有着杀戮与血腥,场外则大多是沉寂与阴冷。 大多数待在黑市各处的人,都长久地待在一处,或者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从一处走到另外一处。 在黑暗当中待的久了,感觉就没有了什么生气了。 “老板,这酒如何卖?” 陈刘来到了之前和墨梅停驻的破烂客栈前,敲了敲店门。 店里出来了一位带着毡帽的小老头儿,梳着一段长长的,花白的胡须。 老头儿见到陈刘,也反应过来他便是之前与前一位客人来过这里的同路人,便没有敷衍,回答道: “一两金子一两杜康,其余酒水不卖。不过需要有签引,方可来此打酒。小兄弟,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吗?” 陈刘摇了摇头,下一句便问这打酒的签引如何得到。 老头儿此时闲着也是闲着,将陈刘带进店内坐下,便和他解释了一番: “签引是主家发给天下有缘之人的,共有九支青签,八十一支墨签与三百六十五支红签。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主家送的。不过现在,只要有钱,倒也能买到。不过,需要以黄金折价,或是是宝物才能交换。你家大人之前的便是墨签,可以凭此每年购买十斤杜康。这墨签少说也值千两黄金,还是有价无市。” 听到这价格,陈刘也不免有些咋舌。 千两黄金换一个签引,实在难以说算是什么。 这钱即使是给大梁一品大员,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户部听了,也要偏头痛。 要是给普通百姓,大概几十世都花不完零头。 “这属实是没想到。” “杜康酒用料精选,一年也不过千多斤的酒水。物以稀为贵,更别说酒水亦是绝品。” “也是。若是对于爱好之人,花再多钱也难以比较心头之好。” 随后,陈刘又与老头儿聊了片刻,也知道了老爷子姓古,名字就没有说了。 古老爷子觉得眼前的小子有些趣味,虽然没有办法给出杜康酒,但也请了陈刘吃了几杯自己酒壶里的浊酒。 陈刘并不偏爱杯盏之物,所以这酒水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强。 之前也尝过墨梅酒葫芦里的酒水,但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惊艳。 “你应该去斗兽场了吧?” “嗯。”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陈刘也就点了点头。 于是古老爷子便给陈刘解释了一句。 “这酒水的灵性所在,便在于感知饮酒之人的血脉流动。你正要面对战斗之时,杜康酒的酒劲与醇香便会压制在体内,只有等你安稳之后才会重新浸染全身。当时饮下的时候,则与清水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这么神奇?” “你把右手伸过来。” 古老爷子拉过陈刘的手,然后在他的手腕某处用力掐了一下。 瞬间,陈刘便感觉到一股晕乎乎、醉醺醺的感觉直接冲上了天灵盖。 “哎嘿?老爷子,你还会分身呢?” “看来你小子酒量不太行啊。” 古老爷子拿着自己的小酒壶慢慢自饮,陈刘则近乎瘫倒在木桌上。 老爷子自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与人谈天说地的,而是因为和陈刘在一起的那个人。 拿的出墨签,必然不是一般人等。 能与他们交集的是杜家,而不是他这位卖酒的经理人。 他可不能得罪对方的。 当然,这小子也算有趣。 突然,陈刘从木桌上弹了起来,喊了一句: “小二!结账!” 然后在怀里掏了又掏,终于摸出了几文铜钱来。 只不过,不足八枚大钱。 于是,学不了孔大学士的陈刘还没有将钱压倒桌上便又收到了怀里,嚷嚷道: “老规矩,记账啊!有借不还,下次小爷就不来了。” 随后,陈刘便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破破烂烂的客栈。 古老爷子一阵好笑,原本还打算追出去,以防陈刘出意外,但又想着他既然背景不错,应该也不会出问题,便又作罢了。 “世人总说神仙好,可神仙哪有这杯中之物好?” 古老爷子感叹了一句,便又坐回了原本沽酒的位置,等待着其他的客人。 …… 从客栈里晃晃悠悠出来的陈刘,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人,经常性地咋咋呼呼地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 那些眼神阴鸷的各色人等,看着陈刘的眼神都相当怪异。 有的人甚至将武器拔出了些许,打算暴起杀人。 不过,当有一位高手真的要拔剑的时候,晕乎乎的陈刘却突然无视他周围的防御罡气,一把按在了他拔剑的手上。 “兄台,会耍剑啊?” 陈刘一嘴的酒气直接吐到了那人身上。 他瞬间怒目圆睁,一身滔天的气势往陈刘的身上压去。 然而陈刘却仿佛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只是嘟囔了一句: “怎么是个哑巴?” 随后陈刘直接用力一推,将对方推开了几步,又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不过,走到了一半,却又反过头来说了一句: “对不住啊,不小心撞到你了。” 说归说,陈刘一路上却数次撞到了他人身上,还掀翻了不少摊位。 一句句道歉,似乎真的让这些个恶人原谅了? 当然不是,其他人都是看那位神秘的剑客不曾出手。 他可是四品的高手,脾性也相当暴躁。 既然他的剑都不曾出鞘,难免让其他人想的有些多。 至于那位剑客,则是被陈刘如此轻易地进自己的身震慑住了。 他按下自己拔剑的手时虽然绵软无力,但能完全无视自己的周围罡气,忽略自己的气势压迫,肯定是一位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如果他当时出手,倒下的肯定是他! 那些高人可有不少有这种古怪心思的人物! 就像几百年前那位拿破烂鱼竿的渔夫,让多少高手在黑市大门口就折戟沉沙?连二品的魔道高手都有被摘了脑袋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剑客也不愿意赌,他更觉得此人是前辈高人。 于是,其他把剑客当作前辈高人的一应人等,也更加认为陈刘是更高的前辈高人。 至于那位借助金刚琢才有这种效果,此时左右晃荡的陈刘,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三个男人围着一位黑裙的女子,显然的不怀好意。 于是,正义的前辈高人直接前方喊道: “放开那个女人!” 许多人都同时注视陈刘。 只是没有一个人清楚,陈刘指着一堵墙在嚷嚷着什么。 甚至他还喊了一句: “让我来。” 陈刘见对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只有那女子注视着自己,立即大怒,呵斥道: “有没有礼貌?!和你们仨说话呢!” 此时,众人才知道陈刘指的是谁。 其余一干人等自然早就发现了那三个男人心怀不轨,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可不值得他们去得罪与黑市高层有所牵连的几位公子哥。 虽然他们三个纵欲过度,只不过是八九品的实力,要掐死实在不是太简单的事情。 倒是有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陈刘把伸出的手指转了转向,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哎?怎么还左晃右晃的?你们站着别动。别动。” 其实是陈刘站不稳,在打醉拳,他却怪向了他们。 那几位公子哥哪有受到过这种待遇?在这黑市里,谁不是可着劲地讨好他们?即使看不起他们的,也不敢如此冒犯! 于是,其中一位直接拿着一把法器的匕首冲上前来,想要一刀把陈刘给结果了。 陈刘直接大怒,呵道: “妈的,都说了让你别动了,晃得我眼疼。” 随后陈刘随心一脚直接踹了上去,玄之又玄地躲过了层层虚影,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脚力度可不算小,一脚就让那人上了墙,口吐白沫。 “你丫碰瓷吧?我才用多大劲。” 其他两人见此,瞬间大声呼喊: “来人啊!来人啊!” 陈刘闪现过去就是直接两个大嘴巴子,一人一掌,把他们扇飞到了巷子外面。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你不要睡,街坊们还要休息呢!” 外面看热闹的众人立马鼓掌呼喊,表示敬佩。 他们果然没有看错,这人必然是高手,敢在黑市里明目张胆地挑衅高层。 至于他满身醉气,是喝醉了? 哪有人敢在黑市喝醉,找死啊? 迟钝的陈刘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突然出现了十几名被那三名公子哥召唤而来的高手,只是突然挑起了剩余的那名女子的下巴,深情款款地说道: “姑娘,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要与我一起折柳谈心,共赏明月?” 巷子外的众人没想到这位“前辈高人”的英雄救美,原来是因为自己想做这个流氓。 至于陈刘身前的女子也吃了一惊,不过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酒气后又恍然了。 于是,她妖娆一笑,回答道: “就是不知道公子敢不敢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醉解千愁 据传,大梁曾有一人便拥有杜家杜康酒三枚青色签引。 曾在一日,豪掷百金,一次饮下百斤酒,酩酊大醉。 东都洛阳内,从流氓手中英雄救美,携美人夜登高楼,花前月下。 而对于今天的打杆人来说,也实在有一点过年的感觉。 长安郊外的黑市当中正上演史诗级大戏:候补铜杆打杆人陈刘当街调戏打杆人副帅。这戏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估摸着后也无来者。 甚至直到此刻,他也醉醺醺地瞅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女子,叫嚷道: “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个大姐真像。” 墨梅玩味地看着眼前的陈刘,也起了玩乐的兴致。 她放弃了直接一脚上掠,让陈刘尝试一下鸡飞蛋打的滋味,而是任由他摆着流氓的姿势,调戏着自己。 听到陈刘的叫嚷,墨梅夜便顺势问道: “哦?那你觉得那位大姐如何?” “你说相貌?我觉得挺不错的。” 还多便多,该少就少,没有一分累赘与遗憾。 “那性子呢?” “怎么讲……没有感情的灭绝师太。” 正当墨梅将直接一招分筋错骨手,把陈刘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折断之时,陈刘说了下一句: “不过人还挺不错的。” 这话结束,却只听那几位被踢飞的肾虚公子哥连忙对前来帮忙的打手叫嚷: “你们吃干饭呢!给我上啊!” 然而这三个酒囊饭袋当然不知道,打手们并不是不上,而是他们被一股无法确定来源的威压给定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在其他围观的人眼中,这位前辈高人便是那“好似醉酒”的前辈高人,断然不可能是前一刻还在被三个纨绔公子欺负的柔弱女子。 “我就说他断然是不能得罪的。” “一看就是装醉的,钓鱼执法……不会是他吧……” “那可难说……”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陈刘的真正身份。 而当年那位拿破烂鱼竿的渔夫,过去几百年,可却仍然是记忆犹新啊。 隐藏在暗处的打杆人们,也在下着赌约,就赌陈刘的下场如何。 抱得美人归?断然不可能。 “我们赌一赌他能断几根肋骨吧。” 至于陈刘自己,却仍然搞不清状况。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杜康酒,是真真的得劲儿。 眼前是谁,心中是谁,尽付黄粱一梦。 “有可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陈刘松开了调戏的手指,又直接大手一挥,用出墨梅暗自借给陈刘片刻的攻力,一招将那些个已然被镇住的打手们给扇飞了。 “这还没冬至呢,怎么下饺子了?我不吃香菜啊!” 只不过,迷迷瞪瞪的陈刘却仍然是半分清醒的感觉都没有。 狂妄地牵起了墨梅已经几百年没让人碰过的手,嘴里还念叨着: “我醉欲眠,卿可同去?才子佳人,可正如白衣卿相。” “……” 墨梅看着那只恣意妄为的爪子,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在此时,发现家族子弟被打,打手被尽数团灭的黑市高层,终于是按耐不住,亲自现出身来。 “不知是何方道友?” 出现的人一共有三人,一胖一瘦,还有一名老者,大概是一家来了一个长辈。 他们一出现,便对陈刘拱了拱手,询问道。 “谁?我?” 陈刘开始的时候还懵懵懂懂的,更多的只是模糊地感知那只牵着的手有点用劲了,有点疼。 虽然他也不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手里的东西怎么能随意给出去呢?于是,他就犟了起来。 听到那三个畏畏缩缩的人几次三番地往他们这边叫嚷,陈刘才随便地答应了一句。 墨梅此刻则在犹豫着,是否要干干脆脆地把陈刘的狗爪子打成两段。 “说出吾名,吓你一跳。听好了,我乃是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陈刘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零陵是何处?这邢道荣是哪来的世外高人? 上将军,大梁几百年来,便没有上将军的名号。 就连墨梅也愣住了,掐他手的力道都小了许多。 “这小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 自然,没有人知道陈刘是随口胡沁,于是都觉得不明觉厉。 那黑市的三位高层也是如此。 他们没听说过什么零陵上将军,更不知道什么邢道荣,可对方既然敢在这里放肆,必有凭借。 “那不知邢道友为何动怒,打伤我家子弟与门人?” 那瘦高的男子色愈恭,礼愈敬,拱手问道。 陈刘则悉悉索索地说着没有人听得明白的醉话,随后又说了一句明白话: “你家?你家是谁?” 分明感觉到对方在消遣自己,瘦高的男子仍然按下了脾气暴躁的胖子,和老人点头示意后,便解释道: “我等是主持此地的三大家族,林、江、罗三家。若是道友赏光,不如随在下往族内小聚,以全宾主之谊。” “带路。” 陈刘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至于对方到底什么想法?重要吗?反正这杜康酒告诉他不重要。 三大家族的代表听了,也更加确定了陈刘高人的身份。 明知他们显然别有用心,还单刀赴会。 要不是傻子,要不就是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看现在这个状况,显然不会是前者。 “请。” 瘦高男子躬身导引。 陈刘则随手一松,又把墨梅的手放开了,大踏步地就往前走。 墨梅与周围知道陈刘底细的打杆人都愣住了。 副帅不在,陈刘这还真打算羊入虎穴? 墨梅终究记得奉帅的嘱咐,也算是陈刘的武道师父,只好上赶着追了上去,和陈刘并肩而走。 “哟,哪来的姑娘,给大爷笑一个?” “……” 陈刘似乎瞬间又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地随心所欲,又开始展现出流氓的气质。 大概从记事起,除了……墨梅从来就没有受过这档子气。 上一个敢这么跟她说话的,坟头草都已经有三寸高了。 然而为了奉帅,她忍了。 强颜欢笑,皮笑肉不笑。 陈刘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笑的有些勉强,于是他便呲着大牙给她示范如何笑。 “……等你酒醒了,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墨梅终究是学不会的。 若不是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潜进这几个家族找找乐子,否则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不死也得重伤。 这种对原定计划的执着,让她没有瞬间暴走,而是好像成为了陈刘的侍女一般。 …… 当陈刘和墨梅在这样别别扭扭地往黑市深处走去的时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奉帅却有些捧腹大笑: “果然,我将陈刘丢给墨梅是个好想法。有趣,真是有趣。” 至于在他身边捣鼓着一个铁皮匣子的浪淘沙,则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自从他从钦天监得到了那个“有核”炸药的想法与大概的图纸后,便一心投在其中。 只不过,那原理虽然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之又难。 浪淘沙研究了许久,也只是根据这个思路,把原有的炸药威能提升了些许。 “那东西,我与老家伙讨论过。短时间内,做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只要能达到那效果的三分之一,便能晋升二品。” 奉帅如此说了一句,但浪淘沙却是充耳不闻。 他一心一意就想达到那个效果。 如果能成功,他第一个就丢到钦天监…… 浪淘沙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巫神似乎有异?” “意识到了?这事情你们终究没有那么清楚。老家伙应该也没和你们说过。如果巫神完全,我便不太可能直接来这里了。不过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状况。至于他有异样的缘故?是因为……儒圣。” 浪淘沙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恍然。 这片世界,除了道尊、佛陀,还是摸不清楚的监正、奉帅,似乎便只有这位传说中的儒家至圣先师,文庙首尊,可以与巫神争锋了。 不过,这消息对于浪淘沙而言,也是说听就听,说放就放,他下一句就问了奉帅另一个问题。 “监正和你,有谁知晓那图纸是谁写的吗?” 奉帅听此,却摇了摇头,回答道: “现在还不到他出现的时机。” “好,到了时机告诉我一声,我要和他探讨一番。” 自从得了这“有核”炸药的方子后,浪淘沙的性子似乎就稳重的许多,监正在长安也感到欣慰。 不过,他们坐在这里还没有多久,身后紧追不舍的北蛮巫族就又追了上来。 “走吧。” 奉帅震袖,四面八方便掀起了一阵巨大龙卷。浪淘沙随后便放了一个小炮仗,炸出一个小蘑菇云。 随后两人消失,只留下背后吃土的追兵。 “大巫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群人停在奉帅两人停驻过的地方,满心的烦躁。 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大梁打杆人统帅为何突然之间盯上了北蛮,还东奔西跑,整日里搞些小动作。 他们只能注视着他们的领袖。 队伍最前方,有一位青年面貌的人领衔着所有人。 他身披宽大巫师袍子,紫色衣袍上绣有流彩的花纹,脸上画有黑红色的饕餮纹路。 手中的青木权杖,则代表着整个北蛮巫师的最高权威。 他便是北蛮三位大巫贤之一,断生。 虽是青年面貌,实则已度六百载春秋。 他幽幽一叹,只回了一句话: “劫数到来,一切都会被清算。纵使他如何行事,终究是难敌天数,静候其变就是了。” “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斗法比剑 长安黑市,有三家一主。 其中三家,指的是具体维持黑市事宜的林、江、罗三大家族,算是黑市的地头蛇。 至于这一主,则是黑市真正的主人。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主人是谁。 此时,在三大家族当中的江家,一处湖心亭内,三大家族的代表正在与一男一女共处一席,欢聚一堂。 只不过,他们几人之间的聊天,大概就是瘦高的那位江家江涛聊出话头,陈刘则胡乱地搭着话。 那胖子则很想试一试陈刘的手段,老头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那三个被打的纨绔公子,被他们带回了各自的家族,承诺是说要严惩。 “邢道友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陈刘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将站在一旁“侍奉”的墨梅喊了过来,嘱咐了一句: “给老爷准备些酒肉来。” 然而“丫鬟”只是瞪着陈刘,却一点动的想法都没有。 江涛倒是很懂事,吩咐下人准备些酒肉菜肴,款待贵客。 听到有了吃食,陈刘也就有了兴致,说道: “我来此,是要找这处的主人。” 江涛听言,不免一惊。 他们江家立足此黑市百年,也不清楚谁是长安黑市的真正主人。 上一个想要探查黑市主人真正身份的势力,大概就是以前的第四家族,风家。 不过,既然是曾经,自然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消失在了历史当中。 至于原因?他们大多认为与他们探查黑市主人有关。 此时,陈刘才到此处,便扬言要找主人家。 这无疑让江涛三人心中多了些许疑窦。 正在此时,在湖边,江家的家主江羽安领着一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人,从楼阁当中经过。 墨梅瞬间感知到此人的不寻常,而对方也似有感知,看向了湖心亭。 只不过墨梅的感应一闪而逝,而他找不到真正的来源。 看着湖心众人所簇拥的那个人,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陈刘在探视。于是他便冲着陈刘点了点头。 只是距离有些远,陈刘眼睛有些花,大概算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裴先生,你这是?” 中年道人听江羽安提问,便笑了笑,回答道: “江家有福,原来府内已与高手相交。” 江羽安顺着道人的眼神往湖心看去,见到自家表弟与林家、罗家的人在陪着两个陌生的男女说话。 按照道人的意思,江羽安也将双眼瞬间锁定到了陈刘的身上。 “咦?怎么只是八品?” 要让裴道人这等人物看得上眼,怎么可能是这么弱小的人物? 不过随即他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看来这是游戏人间、扮猪吃虎的世外高人。 正在此时,陈刘在墨梅的刻意引导下也看向了江羽安那一边。 见此,江羽安当即作揖见礼。 中年道人也点了点头。 “哟?你也会使剑?” 陈刘好不容易把重叠的虚影合在一处,锁定了他们的相貌。 江羽安自然被直接忽略,倒是中年道人那把剑,一下子就吸引到了陈刘的注意力。 “略通一二。” “比试比试?” “自无不可。” “……” 陈刘口出狂言,中年道人坦然接受,墨梅十分无语。 到底是谁给陈刘的自信与勇气。 听说过喝杜康酒酒醉十日十夜的,但完完全全没有听说过酒醉之后这样耍酒疯的。 她只好扶住陈刘,说了一句: “公子,你喝醉了。” 然而回答是: “谁说我喝醉了?千杯不醉,酒中谪仙就是你兄长我。” “……” 墨梅平白得了个公子和便宜兄长,干脆直接撒手一推,给陈刘推到了栏杆边,瘫倒在上面,双手胡乱地勾着。 不过,与此同时,墨梅也暗自将修为又借给了陈刘一阵。 如何去比,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先斗法?还是比剑?” “客随主便。” “那就先……” 扑通一声。 陈刘突然从湖心亭摔了下去,落入了水面之下。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错愕。 中年道人却是哑然一笑,赞叹了一句: “道友好道法。” 只见陈刘落水之处,无数水珠汇聚,成为一朵莲花,花朵缓缓绽放,而在花房当中,便是侧躺着的陈刘。 见此,中年道人也不藏拙。 弹指击打水面,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朵朵浪花。 浪花飞起,却又不刹那消散,而是空中化形,变作各色飞禽,腾跃而飞。 道人也随即飞身而下,轻轻点在飞禽之上,又最后落脚在了忽然生出了一片水莲叶之上。 随即飞鸟极速飞向托起陈刘的莲花,随后双方碰撞,重新变幻为了水珠。 陈刘下一刻就又要落水,却又突然直起身来,毫无凭依的站在水面之上,问了一句: “何为道?” 此时,他双眼紧闭,鼻腔当中似乎孕有鼾声。 但在他的身前,破碎的水珠却逐渐化作了一个“道”字。 中年道人也没想到这突然之间的问道,于是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之道,为手上长剑。” 飞鸟消散后的水珠也重新汇聚在了一处,凝聚成一个“剑”字。 剑字随后化作数千柄细如牛毛的锋利剑刃,随时准备击碎那个“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何管身后事?” 道人沉默。 数千剑刃飞出,往“道”字飞去。 然而剑刃在碰触到道后,瞬间被道同化。不仅无法伤害其分毫,反而被道字挟制。 陈刘此时又睁开了双眼,恢复了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 “我们比……唉唉唉……” 他再一次跌落到了水里,“道”字也随即破碎。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除了中年道人、墨梅之外,其他人都只以为这“剑”字破了“道”。只不过结果其实是,中年道人没输,但也没赢。 “道”字吞了飞剑,意味着两个方面。其一,“道”大于剑道;其二,剑道属于“道”。 光从题目来讲,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一如当初陈刘和沈言被困慧明界当中,宝殊所提出的“何为佛法”的问题。 这种问题,道尊、佛陀都解释不清楚,如何去答? 破解不了祖师的崇拜与文字的障碍,那就当然是照抄先贤的答案。 可后人总要走出自己的道路。 中年道人其实也算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但…… 此时,陈刘也从水下爬了上来。 杜康酒的劲力此刻也散了大半,可陈刘仍然有些不清醒。 直到他听到中年道人说道: “我还想请道友指点一下,我的剑道。” 陈刘有些懵,然而对方已经慢慢地拔出了自己背后的宝剑。 常说三尺剑,可中年道人这把剑却不止三尺,足有三尺八寸,剑身修长笔直,一往无前。 全身乃青色,上有云纹,凿有饮血的血槽,剑柄处,以狂草写有二字,“螭离”。 中年道人持剑在胸,积蓄气势,随时便要一剑斩出。 他全心全意都在陈刘身上,倒是没注意湖心亭墨梅的身边出现了高手的波动。 “这小子手中并无兵器,如何阻挡?就那黑斩刀,估计被螭离碰一下就得碎。” 墨梅则没有关注这个,只问了站在身边的湘竹一句: “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刚出斗兽场就感知到裴文的气息了,也就没走。”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你是说你无聊装作青春小姑娘钓鱼的事情?还是被醉酒的陈刘趁机调戏的事情?还是他对你吆五喝六的事情?还是……” “停停停。” 墨梅满头黑线,果然这个小白脸还是当初那个闷骚怪。 她只能说道: “说吧,怎么才能不说出去。” 可惜陈刘不在,否则可以说点找死的话,让墨梅扎个头发什么的。 不过,湘竹终究没有这种心思,他笑了一声,没有趁火打劫,说道: “不用了。” “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因为我感知到……应该是大帅让我感知到,他在北蛮已经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那老……他就这么闲?” 湘竹没有回答。 他可不喜欢妄议大帅,又不跟墨梅一样。 也在这片刻的谈话功夫,裴文那一剑也已经酝酿出充足的剑意。 这一剑其实不重威能,更多的是一种道与势。 “还请道友出手。” 陈刘左右挠头,大概也感觉到黑斩拔出来,就没了。 于是,他又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 “剑来?” 这一次,千里之外的武当山没有变动,那柄古剑终究没有再度出山,钦天监上的监正也松了一口气。 动的了,是这黑市当中四品以下的一千八百九十七柄各色佩剑。 听到陈刘这尚带犹豫的一声敕令,无数宝剑发出剑鸣。 陈刘此刻也没有什么顾虑,于是又重复了一声: “剑来!” 一千八百九十七柄宝剑瞬间出鞘,在主人无法控制的状况下飞抵江府上空,随后俯冲而下。 裴文见此,便也大呼一声: “来的好!” 一尾青色的蛟龙从螭离剑中浮现,发出冲天龙吟。 一剑斩出,正如这一千八百九十七凝聚而成的剑龙剧烈碰撞。 “砰!” 一股剧烈的波动即将席卷整片湖心岛、江府甚至整座黑市。 即使裴文有所控制,可要是任由双龙再继续僵持下次,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剑道相冲,便是一往无前,断然不能后退,否则便会阻碍日后的修行。 裴文和陈刘此刻都不能收剑,所以…… 一张覆盖天际的画卷在江府上空展开,将两尾巨龙同时纳入画卷,将所有的碰撞湮灭在了画卷当中。 “山河社稷图?!”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剑 现场除了少数几人外,没有人认出在黑市上空迎风招展的巨幅画卷乃是妖族的至宝之一,山河社稷图。 当然,陈刘就是其中一个知道底细的。 问题就在于,这山河社稷图乃是十万大山妖族妖主执掌的宝物,太娲总不可能抛下妖族,远来长安。 山河社稷图的出现,让陈刘逼出了杜康酒的最后酒意,清醒了过来。 “酒馆一见。” 心湖当中,陈刘听到了一阵声音。 这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但绝对不是太娲的声音。 随后,天边的画卷突然卷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从头到尾,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影出现在周围。 不过,众人都猜测,这应该是黑市主人的手段。毕竟除了他,谁会有能力、有立场来管理这片小天地的安宁! “果然,这人希望要找寻黑市主人并非是空口白话。” 江涛暗自心想,对陈刘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林、罗两家在陈刘出手的时候,便已经把他摆在了很高的位置。 胖子自然不会再嚷嚷着出手,老者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若是能请来此人作为客卿,对家族可谓大幸!而且他既然随了他们过来,这事情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二位前辈?” 江家家主江羽安,此时也需要发挥自己的职能。 若是有可能将他们二人尽数结交,那么他们江家甚至有可能成为长安黑市的主宰。 他这话也正好打破沉寂。 裴文收剑,捏诀作揖。 陈刘看着眼前大半失去灵性的宝剑,心里有些惊慌失措。 “这不会要赔吧……” 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维持着最开始的醉酒状态。 毕竟那岸上还有一个不知情绪的打杆人副帅在等着他。他可不认为自己干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还能竖着走出去。 要不是因为有奉帅交代过,陈刘甚至怀疑他早已经身首异处,被五马分尸了。 “吃酒!” 陈刘故作疯癫的喊了一句,又晃晃悠悠地走回了湖心亭内。 湖心亭内的江涛听见,立刻就吩咐下人去催促酒席。 至于墨梅,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陈刘,总觉得他已经清醒,却一时间没有什么证据。 陈刘身上道尊的金刚琢,很好地阻挡了高手的窥探。 不过,此时被众人的眼神注意着,陈刘也有些心虚。 他又不好直接离席。这样墨梅肯定能看出问题,离席就约等于离世。 幸而此刻有人破局而来了。 裴文和江羽安聊了两句之后,踏着湖水,便走到了湖心亭中。他和众人致意之后,在陈刘的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道友在何处修行?” 此时的裴文起了结交的兴致。 陈刘斗法、用剑,都足够引为同道中人。 “小妹,我们住哪来着?” 陈刘兵行险招,直接对着墨梅便又招呼了一句。 这也让墨梅暂时起的疑心,消散了些许。 可她怎么知道怎么回答? “零陵?” “错!咱们四海为家!” 陈刘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更让墨梅的脸有些阴晴不定。 “……” 她说不出话,但陈刘似乎听到了手指关节响动的声音。 他只好不去看她,对裴文说道: “你剑使得不错。” “不及道友。一言之下,便有千百灵剑而来,有剑主之势。” 裴文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奇怪,但又探查不出来。 对方不愿坦诚相待,也无妨。本来萍水相逢,也没有这么多一见便引为知己的缘分。 “可听过说剑篇?” “孤陋寡闻,不知道友说的是哪一篇?” 陈刘于是站起身来,拎起茶杯,随手丢入湖中,讲究的就是一个疯疯癫癫。 随后,他略微整理一下心思,说起了剑来。 “我有三剑,可愿细闻?” 裴文很是配合,回答道: “愿闻其详。” 陈刘便以庄子《说剑》一篇,与裴文说道: “我有庶人之剑。” “庶人之剑如何?” 陈刘回答道: “仅以兵器之锋利,体型之臃肿,怒而出剑,斩人头颅,无异于斗鸡。” 随后陈刘又拿起一只茶杯,一掌拍为粉碎。 “我有君子之剑。” 此时,裴文便实实在在有了兴致,问道: “君子之剑又是如何?” “君子之剑,以剑心御剑,以德行制剑。此剑有收有放,任其驱驰,天下之人无不敬畏。” 陈刘又端起一杯茶水,随心饮下。 裴文也是使剑高人,自然知道陈刘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与之前所说“事了拂衣去,何管身后事”同理。 他的意思,无非便是剑客出剑要有如儒家君子,剑出有名、有理,方能一往无前,无碍剑心。 “愿闻最后一剑。” “我有天子之剑。” 这一次,裴文不再提问,静待陈刘言说。 不过,单以天子之剑这一名,便能感受到某种气势。 “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愕,包以四夷,裹以四时,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天下服矣。” 陈刘手中的茶杯随之破碎,可里面的茶水却仍然保持原本的形态,悬浮在半空,如听号令。 说完这一段,湖心亭内重新陷入沉寂。 在场众人,使剑的虽少,但大多也有不弱的修为傍身。 或许难以从中汲取更深的道理,但却可以知道话语当中,蕴含甚多。 即使是沉浸此道多年的裴文,也有些肃然起敬。 这说剑之文,让其心思摇曳,剑心也有了波动。 “你是哪一剑?” 陈刘接着问了一句。 不过他没有让裴文回答,裴文也默契地没有回答。 正好,菜肴也陆续上来了。 陈刘便又重新跳回了桌前,对墨梅吩咐道: “赶紧伺候少爷用餐啊,愣着做甚!” 墨梅靠近陈刘身边,说了一句: “别得寸进尺啊!” 她见陈刘说出了这么多的道理,又想看看他到底心智如何。 “什么?我不吃螃蟹。” “……” 陈刘此时实在是有些骑虎难下。 江涛倒是十分的热忱,嘱咐了丫鬟过来伺候。 他们也看不出陈刘和这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终究不可能越俎代庖地多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刘一个劲儿地埋头吃着。 同时,江涛也趁机说道: “不知邢前辈,是否愿意在我江家挂个客卿?放心,我们不会要求前辈做任何事情的。前辈的一应需求,我江家但凡可以满足,绝对不推辞。” 听到这话,陈刘倒也没有感觉到意外。 原本他们显然是想为他们家的子弟出头的。不过现在看陈刘表现出来的实力如此强劲,自然就开罪不得,而是希望拉拢了。 “哦?山野村夫,闲云野鹤,还是喜欢到处白嫖……不是,是云游四海。” 陈刘随口说出了心里话。 他自然不可能当什么劳什子的客卿的。黑市的地头蛇,能是什么好鸟? 此刻,他甚至都不清楚,墨梅会不会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了。 而听到陈刘的回答,江涛也知道过犹不及,不再劝说,只是敬酒吃酒。 此时,裴文结束了思索,问道: “道友是否出自道门?” 裴文觉得像陈刘这等高手,必然不可能这般寂寂无名。而这说剑一篇,他修行至今,从未听说过,显然就是自己的见解! 可陈刘摇了摇头。 他与道门渊源不浅,但确实与道门没有师承关系。 不过,道门五宗,他牵扯了其中的龙虎、武当,还与茅山上清一派有些关联。 “那实在可惜,道友此言甚合道法。” “那确实有些可惜。” 随后,裴文犹豫片刻,还是问了陈刘一句: “不知道友会在长安待多久?” “不清楚,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载?怎么,长安有变故?” 陈刘、墨梅此刻起了警戒之心。 不过,裴文沉吟不语,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还不知道友姓名。” “裴文。” 陈刘想了想,终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只说了邢道荣这个马甲。 两人互相敬酒致意,虽然并非知己,却也是欣赏的。 墨梅此刻也感觉到了异常,于是在陈刘未发觉的状况下,一指点在他的后背。 陈刘下意识的全身绷紧了瞬息,发觉过后却已经晚了。 “公子看来是上瘾了啊。” 难怪她怎么觉得陈刘根本没有之前的那股子酒劲儿,说话条理无比的清晰。 “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墨梅只是阴恻恻地笑了笑,就是有些意味深长。 看着副帅走到一侧,他只能苦涩一笑。 “邢道友怎么了?” 陈刘勉强挤出半分笑容,回答道: “演戏终究比不得真实,道友引以为鉴啊!” 裴文看了看陈刘,又看了看他身边心情突然变好的奇怪姑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裴兄,你这表情是想害死我不成?” “哪里的话,我还是懂得。” 陈刘只能暗自腹诽——你懂个六啊你懂。 显然,裴文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 陈刘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墨梅副帅的心思。 他要是敢做什么,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出门被打杆处开除,然后中午就可以通知家里人收尸了。 大帅也救不了他,副帅说的。 第一百二十章 发难打杆人 长安黑市,江家湖心岛,墨梅给了陈刘留了最后的面子。 他们和裴文与其余一行人等道了别。 等离开了江家之后,陈刘便听到了领导关心的话语: “要不要我还给你捏捏腿啊,少爷?” “能不能不打脸?” 墨梅见陈刘如此识相,终究没有当场下手。 毕竟他已经在这里成为了一个前辈高人,湘竹又仍然未曾离去,留在江家观察裴文的动向。要是现在出手,很容易让裴文生疑。 “不能喝酒就别喝。” “是是是,谨遵领导教诲。” 发现墨梅没有当场打脸的打算,陈刘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要是换成他是墨梅,现在自己的脑袋应该已经嵌在地里了。 他连忙点头哈腰,恭维墨梅。 “你现在回斗兽场?” 墨梅一脸嫌弃,但仍然没有忘记陈刘修行的事情。 然而陈刘却回答道: “我要去一趟酒馆。” 那神秘的声音约他去古老爷子那里一见。 虽然陈刘也无法完全确定对方的来意,却仍然打算探上一探。 墨梅听此,当然是眉头一皱,脸色一暗: “你说出去的话就当放屁?”——刚刚才答应不喝酒,现在就要去酒馆。 陈刘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黑市主人约他的相信告诉了墨梅。 “哦?” 这让墨梅有了兴趣。 打杆处虽然大概猜测了幕后之人是谁,但终究没有实证。 如果能知道其真面目,也不枉此行。 “山河社稷图……据说最近妖族妖主在招亲,你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他们找到了妖皇传承,不过需要妖主及其夫君共同通过考验方可。” “……你大爷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上报?” “处里也没问我啊。” “……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了。” 最后,墨梅放下了已经被她打得深受内伤的陈刘,听完了他关于十万大山一行的部分情报。 随后,她便抛下了陈刘,最后只和他说了一句: “下不为例。” 陈刘听懂了这个意思。 墨梅作为打杆人副帅,自然是希望手下人能将自己知道的情报,汇报给处里的。 打杆人也都受了打杆处的好处,自然也需要履行对应的职责。 不过,陈刘毕竟是预备役,所以念其初犯,便不予处罚。 第二层,就是他调戏副帅的狂妄举动,打他一顿也便一笔勾销。只要不胡乱造谣,墨梅便放下把他变成阉人的计划。 同时,陈刘也知道了,另外一位副帅,湘竹仍然在黑市。 如果有问题,是可以呼唤他的。 “逃过一劫。” 陈刘终于安心了,也该要去会一会那位黑市主人了。 当陈刘回到酒馆客栈,一眼就看到了古老爷子。他正坐在外面,喝着小酒。 “老爷子,你怎么到外面来了?” 古老爷子见陈刘回转,便问了一句: “酒醒了?怎么样?酒很不错吧。” “确实不错,差点项上头颅不保。” “嗯?出事了?” 陈刘自然没有把这事儿乱说,只是解释自己醉酒的时候做了一些糊涂事。 “诶诶诶,等会,老爷子,不是你想的这种糊涂事。” 古老爷子会心一笑,又是表示自己也是过来人的表情。 不过他也没有缠着陈刘,而是指了指酒馆里面,说道: “贵客在里面等你。” 陈刘也无暇解释老爷子自以为是的事情,反正多半也是越描越黑。 他和古老爷子招呼一声,便直接推开了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端坐了老者,他正喝着杜康酒,看向陈刘。 陈刘不由得惊呼: “是你?” …… “还请留步。” 飞出长安黑市的墨梅,发现外面正有人在等她。 一群背后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带刀侍卫,正四散分布在榕树周围。在他们簇拥的中间,则是一位有些佝偻的老者。 “马家这是要出手了?先拿打杆人开刀?” 墨梅冷眼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除了为首的马山虎有些威胁,其他人都不在她的眼里。 “不敢。” 名为马山虎的老者阴桀一笑,拱了拱手。 “不过我等想请墨梅副帅去马家做客。” 山林的一侧,又出现了一位五大三粗的大汉,身高能有丈余,十足的小型巨人。 肌肉虬扎,四肢粗壮有力,双手一握便有千钧之力。 墨梅的脸色因此也变得难看了一些。 “请墨梅副帅放心,马家绝对不会委屈副帅的。锦衣玉食,各色男宠,应有尽有。” 而在另外一边,又出现了一位身着墨紫色旗袍的三十余岁女子。 体态丰腴,腰肢有力,双眼充斥着魅惑的神情,唇下则有一点美人痣。 一步一扣之间,有着十足的成熟魅力。 “你们倒是真看得起我。马氏五神来了三位。” 东北马家,世修萨满之法。 这一代实力最强横的五人,称为马氏五神,分别代表道、术、速、力、欲五种本领。 马山虎乃是弱二品,那大汉与中年女子则是强三品。 可由于萨满之法,墨梅也感觉有些棘手。 “自然,打杆人副帅,值得我们几个亲自来请。不知道墨梅副帅是随我等主动离开,还是要试上一试?” “也有一阵子没动过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已经瞬间交上手。 墨梅正面一掌击退马山虎,右腿踩在大汉身上,以柔劲逼其后退。至于那中年女子吐出的迷情烟雾,则被她一掌拍散。 “不愧是打杆人,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奉帅看着眼前的通天黑影,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能让你出手。” 打杆人与奉帅早就知晓了皇室子弟串通东北马家与佛门谋求篡逆的消息。 只不过,一来碍于与大梁诸位先帝的约定,二来也想借机看看那位监国太子是否有与野心匹配的能力,所以打杆人不打算掺和。 只是,即使是奉帅也没料到,他们害怕打杆人违背诺言,将他们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竟请来了这么有力的帮手。 “博格达,儒圣的封印舒服吗?” 通天黑影当中浮现出一张巨脸,面容看不清楚,但却能感受到怒意。 或许是为了眼前这个好似蚂蚁的人,又好像是因为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读书人。 博格达,乃是北蛮的唯一真神,乃是统摄天下巫师的巫神! “算了,你和我这耗着,也没什么用。他们倒是要小心,要是抓不住墨梅,那小丫头可不会管我离开之前说过什么,整个打杆人估计都是要出手的。” 奉帅突然伸手向外一抓,将被北蛮大巫贤打了一顿的浪淘沙抓了进来。 “一品,怎么样?” “难打。” 浪淘沙使尽浑身解数,终究只将那所谓大巫贤身边的杂兵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大巫贤和三品以上的,终究是没有办法了。 “术士二品,到了后期,可以和一品争锋。慢慢来就是。” 奉帅随口指点了一句,便完全不打算理会天边的巫神了。 他既然没挣脱儒圣的封印,最多也只能拖住他,做不成别的什么了。 若是真想留下他,大概只能让那三位大巫贤舍一舍性命,或许才可能可以做到。 可人心鬼域,付出这么大代价后,可不会有什么盟友还坚定地帮北蛮。 一头巨兽将死,等待分而食之才是本性。 …… “大尊,怎么是你?” 陈刘进得酒馆,眼前出现的是十万大山的那位二把手,照荧大尊。 “为何不能是我?” 照荧招呼陈刘过来坐下,随后淡淡地开口答道。 “我才离开几天,她就被你搞下台了?我这是要恭迎新妖主?” “你既然看出些什么了,就没必要装疯卖傻了。” 照荧大尊饮着酒,随手递给了陈刘一根青色的签引。 “……要不要这么豪爽?” 陈刘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已经与太娲透底的可能,也就不再抵触。 那山河社稷图,应当是太娲给他的。 他原本就觉得照荧大尊并非是与太娲为敌,反而是在帮她维持统治。 况且,要是十万大山如此变故,不可能半分消息都没有。 不过,他随手给出一只换杜康酒的青色签引,陈刘是想不到的。 墨梅一根墨色签引,便值千两黄金,那这更为稀少的青色签,又能值多少? 上次,陈刘以为大尊给了他一百万两就已经十分阔绰了,没想到再次出手,也是如此大气。 “小东西罢了。她跟我说了你和她的约定,得点小礼物也没什么。” “……” 陈刘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不知大尊此次来,是所为何事?” 照荧放下酒杯,直视陈刘,静静地说道: “其一,这天下黑市本就是妖族的产业之一。” 震惊! 遍及天下,盈利无数的黑市竟是妖族的产业,还是之一?! “这事情没什么人知道,监正、佛陀、道尊、巫神等几位之外,妖族也只有妖主和我知道。你们打杆人的大帅倒是也知道,不过他被拉入了黑名单。其他人,最多知道有些黑市后面有妖族的影子。” 陈刘安心地听着照荧大尊的讲解,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 拿起酒杯……不对,不能喝。 至于他识破自己打杆人的身份,听到大帅的名字,他倒是很自然,觉得没什么吃惊的。 “其二,我想和打杆人接触接触。” 理所当然,陈刘淡然听之, “其三……” 大尊突然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陈刘,说道: “其三,为她招亲,我想让你考虑考虑作为她夫君的备选。”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年唐门,蜀中枯骨 “阁下是打杆人副帅,湘竹吧?” 裴文持剑站在楼阁之上,注视着眼前丰神俊逸的男子。 若不是手中持有可让天下隐遁之术现形的日月宝鉴,即使强如裴文,也难以在对方没有太多动作之前发现他的行踪。 这位打杆人副帅的潜行之术,实在让裴文赞叹不已。 “看来你们的目标还真是我们。” 湘竹发觉了异样,也模糊感知到了黑市之外的波动。 只不过此时被裴文阻挡,无法离开。 他此刻的心中有些焦急。 他们既然目标直指打杆人,最有可能的事情就是对刚才离开的墨梅动手。 湘竹相信她的实力,可却摸不透对方究竟有多少后手。 “我想阁下也不需要与我动手了。某虽不才,但挡一挡阁下还是也有些自信的。” “……” 湘竹不愿搭话,但他知道裴文虽说无误。 莫说是阻挡,要是真动起手来,湘竹也没有自信与这位剑圣真正相持。 如此僵局,该由谁来破局? 长安城内,钦天监摘星楼上的监正,也是实在烦透了眼前这个隔三差五就来串门的东来佛祖。 “……你是不是太闲了,要不我们换家?” 东来佛祖只是淡然一笑,拿出了一套茶具出来,很自然地在摘星楼上烹起茶来。 “马家主还是担心监正出手,所以才请我出手。既然监正本就没有这个心思,不如与我一同饮茶,等着一切尘埃落定。” “呵呵,你们之前在她那里闹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还找上我了?” 作为术士最巅峰的监正,自然知道当初到底是谁在背后耍心眼。 他手掌慢慢抬起,万里之外的灵鹫山就能感受到震动。 东来佛祖只好递过一杯茶,说了一句: “监正也该知道,那一次确实不算是佛门的谋划。” 灵鹫山上,菩提神树散发光芒,稳住了佛国气运。 “哼。” 监正试探了灵鹫山的底细后,便也不再出手。 茶水被他随手拂去,顺便喊来了楼下的九弟子青芸。 “青芸,给这秃驴拿些好茶来,苦寒之地,哪来身份好东西?” “好的师父。” 佛祖不管不问。他知道,这一次监正确实不会再违背誓言,擅自出手了。 “这茶乃是云顶松针,不喝实在可惜。” “呵,你喝你的松针。我这里有悟道神树所结的茶叶,你看看就好。” 听此,东来佛祖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感叹道: “不愧是监正,这等神物也有。” 这东西,确实是他这松针比不上的。 当年道祖亲自种下的茶树,什么茶能比呢? “就是看来这位打杆人副帅独木难支了。” “你们却也真的不怕他找你们算账。” 监正眯眼看向京郊,此刻的墨梅确实险象环生。 她虽然将马家的那位代表“力”的大汉暂时废去了一身手段,不再能出手,但却也被隐藏在暗处的唐门暗器给击中了,划破了身体,接触了血液。 唐门,乃是巴蜀之地的江湖名门,尤其擅长两门功夫,一为暗器,一为毒。 暗器淬毒,乃是惯用的手段。 暗器之隐秘,令人防不胜防;唐门之毒,更不是陈刘所应对的那佝偻男子所能比拟。 若是能让毒入血脉,唐门可杀三品,毒渗骨髓,二品亦会毒发。 唐门至高之毒,甚至可杀一品。 墨梅身中暗器,她只能强行压制毒素蔓延。 此时再招架众人的围攻,不再得心应手,而是有些力不从心。 “蜀中枯骨,竟然真敢妄自出山?” “与打杆人的仇恨,此生断不敢忘。” 那射出暗器的唐门高手,仍然隐藏在暗处。 即使此时他出口搭话,也无法确定他的所在。 至于打杆人与唐门的仇恨,在场众位大多清楚。 唐门前任门主曾以唐门至强暗器与剧毒,于蜀山剑阁与打杆人奉帅赌战。 最终自然是那门主被奉帅摘了脑袋,从此唐门困守野山,百年不得出世。 此时,时间并不足百年。 显然,唐门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看来唐门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如此情形,墨梅其实像极了笼中困兽,可她却仍然神色冷静,口出狂言。 “呵,副帅还是考虑考虑能不能从我们手中逃脱吧。” …… 巴蜀之地,越过秦岭、大巴山,倒也离长安并不遥远。 不过山路陡峭曲折,实在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可若是绕路而行,路程就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巴蜀虽称天府之国,但其实十分的闭塞。三面环山,只有东侧可随江水出蜀。 若只是偏安一隅,此处当然是上上之选。可要是希望建立不世之功,便是难上加难。 东有南疆西望,西方更是佛国与十万大山的妖族窥伺,南有深山密林,不知究竟,往北也是山脉阻隔。 曾有大贤辅助明主,以巴蜀之地北望中原,却终究为山林所累,难以逆天而行。 巴蜀其中,各派势力也是相互倾轧。 若不是大梁横空出世,强力弹压,否则大概自那位千古一帝崩逝之始,巴蜀就将永远乱下去。 其中一个十分不稳定的因素,便是那已然沉寂山林九十余载的唐门。 当然,有邪便有正。 道门五宗之一,剑宗便坐落于蜀山之巅,以镇妖邪鬼魅。 “独孤兄,贵宗宗主是什么意见?” 此时,打杆人代表“兰”这一字的副帅,诸葛璃月正站在唐门隐居的无壁山前。 她衣装干练,不喜裙袜防身,偏于中性装扮,一身洒脱无比。 腰身挺拔,左配弯刀,右悬香囊,黑发细致盘起,以一根木簪固定,英姿飒爽。 在她的身后,是数名金杆,数十银杆与数不清楚的铜杆。 在他的身侧,则是一位抱剑的青年男子。 听到诸葛璃月问话,独孤行回答道: “师尊嘱咐,唐门既是主动违约,蜀山作为当初的见证人,就理应要维护当年定下的规矩。” “那……” “出剑便是!” 这一日,千百人攻上无壁山,让已近乎百年无有风雨的唐家堡掀起腥风血雨。 剑气如雨而下,暗器漫天飞舞。 巴蜀其余各方势力,包括唐门的盟友与下宗,此刻都没有一点反应。 原因无它,只因为他们各宗的祖师堂内,都有一位持剑的蜀山剑使友好地与他们交流。 直到茶水饮毕,剑使微笑告辞。 似乎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可所有人都知道,唐门出事了。 果然,不等多久,众人便得到了消息。 无壁山被一剑削去山峰,唐家堡已成废墟,唐门现门主重伤垂死。 八大长老,有四位已然被斩首,三人重伤,唯有一人不在山门之内,逃过一劫。 至于其余弟子?除少数人外,尽皆屠灭,鸡犬不留。 唐门门主最后丢出的三大绝世暗器,全然被一张通天的剑阵阵图镇压,至于所用之毒,也有万药谷负责解决。 总之,除了少数漏网之鱼,唐门,这个传承千年的宗门,因为违背誓言,已然覆灭。 …… “这是奉帅的安排?” 独孤行抹去剑上的鲜血,将其收归剑鞘。 他与诸葛璃月站在一起,看着其他人收拾着战后的残局,随口问了一句。 “嗯。大帅北行之前,便猜测唐门有了其他心思。大帅虽不干涉长安的事宜,但唐门……跳梁小丑,也敢出来招笑?” “那要是他们不出手呢?” 独孤行突然觉得诸葛璃月有些脸色不善,连忙摆手改口: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奉帅此等人物,算无遗策。” 这话落下,她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独孤行实在也难以理解,打杆人对奉帅的尊崇。 若是在剑宗之内,众人围殴宗主的事情可是时常发生的。 虽然从来没打赢过,但没有打杆人这种气氛。 他是见过奉帅的,不只是当初奉帅与唐门前门主的赌战,更是因为奉帅与剑宗宗主算是好友。 独孤行作为宗主的关门弟子,曾经是受过奉帅的指点的。 他感觉奉帅除了实力高绝,其他方面与一名渔夫确实没有太多的差别。 师父说返璞归真,但从他听说来的关于奉帅的轶事。 这“真”似乎有些太率真了,黑市当中的操作足以折服天下人…… 可打杆人内部,尤其是这位诸葛璃月,对奉帅不仅是一般的崇拜,而是迷信。 “听说你要去武当山?” 独孤行胡思乱想之时,突然诸葛璃月突然问道。 “是啊。前些日子吕祖佩剑千里出剑,我想去武当山悬剑崖看看有没有剑气留存。” “嗯,也是,等你将来继承剑宗,剑阵阵图就该你执掌了。你现在这……去看看也好。” “……我说,你也没必要这么损我吧。” 虽说那阵图杀伐之气无比可怕,但独孤行却是有些把握的。 “而且,我才不接手剑宗。老头子当的挺好,就算他不想当了,还有师兄师姐他们,怎么也轮不到我。” 听到这里,诸葛璃月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聊下去了。 她摆了摆手,算是和他告别,随后便走开了。 至于无壁山,那被两人合剑削去的山峰,便是这一场灭门之事的最后见证。 而在另外两处地方,北蛮和蜀山,有两个人,同时对独孤行的表现表示了极度的不满。 “活该孤寡一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萨满请神 相传,天下黑市的创立与某两位先贤有关。 其中一人原要诛杀天地所有邪魔外道,可另一位却好似和他对着干一样,开创黑市,无条件庇护所有人。 一时之间,被前者逼迫的恶人们涌入黑市。 黑市当中,恶人们虽然当时就发生了火并,死伤大半,但终究有一部分人逃过了前者的追杀。 他在某一处黑市外沉吟不语,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将进去。 千百年后,同样有一位他的后辈,因为他缘故,没有选择荡平天下黑市。 那位后辈,乃是道尊。 “所以……” “黑市是妖祖所创立,你应该也从妖皇殿前听说过,她老人家的故事。” “嗯……所以黑市是因为妖祖和道祖闹别扭的产物?” 陈刘的大脑此刻有些过载,接受不了如此荒诞的理由。 不过眼前的照荧大尊思考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全是,但也算是吧。” “后来呢?” “后来妖祖负气回到十万大山,就没有后来了。” 这故事算是之前陈刘从风萼兮妖皇那里听来故事的前传。 当然,除了这个故事之外,陈刘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事情要问: “大尊,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意见?” 照荧大尊喝了几口酒,想了想后,说道: “我觉得她应该有这种心思。就算没有,也无妨,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考虑考虑……” 陈刘想当赘婿吗?想。 太娲长得漂亮吗?漂亮。 可再如何想,再怎么漂亮,也不能被长辈这样乱点鸳鸯谱的。 “无事。做个替补而已。祁江、无厄,她都不喜欢,鲲鹏……现在十万大山确实也找不到适合的。不过,她晋升一品也还早,还不着急。” 相对于陈刘的顾忌,照荧大尊却是相当的灵便。 广泛撒网,重点捕捞,是他的处世之道。 他甚至想过去傲来国…… “怎么感觉大尊早就知晓这一切了?” 陈刘自行去酒馆外借来了古老爷子喝的酒,倒上几杯,稳稳心神。 这位十万大山的二把手所掌握的东西,实在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我确实要比妖主知道的多上许多。不过,关于妖皇殿的一切,我只是知晓,并不知道内容。” “这样啊。” 陈刘总觉得这位大尊知道的东西绝对比他透露出来的要多上许多。不过,他也没有立场身份来知道这些。 除非,他真的成为赘婿。 “那大尊找我前来只为这事儿?” “确实没有其他事了。只不过现在发生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 “哦?” …… 黑市外,墨梅捂着胸口倚靠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上,一口黑色的血液随口吐在一旁。 唐门的那位长老出手后,已然没有新的埋伏了。 当然,她也已经受了重伤。 “副帅大人,还是乖乖随我们回马家吧。这样也体面一些,毕竟我们也并不想和打杆人彻底闹翻。” 马山虎旁边的中年妇人款款走近,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莫名的香味,对着墨梅说道。 她话语中有几分真假,很难知道。 不过,墨梅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他们当然不会彻底得罪打杆人,毕竟天底下任何一个势力都不愿得罪奉帅。 可要是真的举手投降,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马家,不说失去自由,估计也会有其他的手段在等待着她。 付出这么多,总不可能仅仅为了暂时牵制打杆人的力量,让其他人投鼠忌器。他们肯定会希望通过她得到些什么。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都不敢全力出手,是怕我暴起杀你们其中一两个?” 墨梅单手点在身上的几处穴道,又逼出了一口毒血。 就这一口毒血,还让缓步走过来的中年妇人停顿了片刻。 听到墨梅的嘲讽,她笑着回答道: “毕竟是打杆人副帅,我们确实是不敢怠慢了。” 随后,她从身上解下一根腰带,晃了晃,变作一条金色的绳索。 “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冒犯副帅了。” 墨梅看着那根绳索,又说了嘲弄地讥讽了一句: “呵,愰金绳都带来了,还真看得起我。” 中年妇人不闻不问,只是口中轻念咒语。 手中愰金绳轻轻晃动,随后有如灵性一般飞升而起,随后落在了墨梅身上,把她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呼~终于成了。” 其实即使他们将墨梅打到重伤,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似很轻松,但其实背后也是冷汗直流。 身后的马山虎与唐门长老之所以不动,就是怕墨梅暴起伤人。 不过,等愰金绳落在墨梅身上,他们也差不多放松了下来。 “应该无事吧?” 掩藏在深处的唐门长老仍然心存疑窦,不过马山虎却说道: “这愰金绳乃是上古道门法器,断然没有失手的道理。若是她没有重伤,确实束缚不住,但现在,她断然没有挣脱出来的道理。” “嗯。” 深处的唐门长老犹豫片刻,还是表示了认同。 这法器,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宝物,也是马家的五件镇族之宝中的一件。 随后,唐门长老也显出了身形来,站在一侧的小山丘上。 墨梅此时被法器束缚,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们,却做不出什么反应。 与此同时,那中年妇人竟是大胆地走到了墨梅的身旁,正对面地看着墨梅,眼中充满着轻蔑与玩味。 “真是没想到,打杆人的副帅也会沦为阶下囚。” 墨梅瞪着她,并不说话。 “真是可爱呢,就是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这么倔强。” 妇人口中一吐,一股粉红色的雾气瞬间笼罩了墨梅的身周,雾气随着她的鼻腔直达肺腑。 不过只是如此,妇人还不满足,她撬开了墨梅的嘴巴,将一颗丹药丢了进去。 瞬间,墨梅浑身充满了燥热,通红通红的,血脉喷张,呼吸急促。 “你!” 墨梅自然立马意识到,那雾气和丹药是什么。 “还是喜欢当初副帅倔强的样子。” 妇人一手挑在双眼已经有些朦胧的墨梅的下巴处,一脸的小人得志。 此时,墨梅控制不住地摩挲着身体,与捆住她的愰金绳发出了摩擦声,汗水逐渐浸透衣裳。 “四妹,差不多就行了。” 马山虎与唐门长老见到如此墨梅都没有反抗,最后一丝的怀疑也没有了。 他们便也都走了过来。 马山虎也不愿真的与打杆人不死不休,于是到这里,他便也让妇人停手了。 妇人虽然不愿,但大兄发话,终究是要遵守了。 她放过了墨梅,只让她一人在那里忍受着药效的持续发作。 不过,唐门长老仍然打算加上一个保险,于是又打开了墨梅的嘴巴,给她喂了一枚唐门的毒药。 随后,他便转身,与马山虎等人说道: “此次合作愉快,下次若是马家还有需要,可往无壁山找我。” “合作愉快。” 马山虎对这顺利的合作也颇为满意,直到他听到原本应该再无反抗之力的墨梅说了一声: “定。” 周遭的一切人与事物都被这一声“定”给定住了。 山间无风,溪水断流,虎狼不能投其爪,鸟雀难以振起翅。 即使是马山虎,此刻也陷入了一种时间的漩涡当中。 可他分明能感知到墨梅仍然被愰金绳拘束住,身上的迷药也没有解除。 同时,他也注意了她身侧出现了一只沙漏,禁锢时间的波动便是从这只沙漏当中发出来的。 不过,这东西并不能让他畏惧。 禁锢时间的宝物往往难以持久。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墨梅头顶出现了一把金鞭。 “打神鞭?!” 这是奉帅的武器!竟是留给了墨梅。 “去。” 随着墨梅一声呼唤,打神鞭如听敕令,随之而动。 金鞭先落在了那唐门长老的身上。 仅仅是轻轻一碰,他浑身上下所有躯体瞬间肢解,脑袋也霎时间炸裂,他甚至连半分的感知都不曾有,便死掉了。 当然,他死后会惊喜地发现,很多的同门都早早地在地下等着他。 他会知道,墨梅所说的“唐门没有存在的必要”,其实所言非虚。 随后,金鞭又来到了那妇人身边,并没有过多的操作。 给了她瞬间慌张的时间后,一鞭打断了她的头颅。 她掉落的双眼鼓的很大,似乎是没有想到前一刻她还高高在上,下一刻就被人杀死。 “四妹!” 马山虎目眦尽裂,却发现那金鞭又往那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大汉飞去。 若是金鞭落下,断然是有死无生。 马山虎冲破了时空一丝的封禁后,立刻燃烧身上精血,用力向地面一跺,口中急呼: “有请玄冥大神降身!” 刹那之间,风云变幻,一尊冲天的淡紫色法相浮现在虚空当中,法相身后有巨大的紫色光轮萦绕。 马山虎双眼当中,也透露出紫色的光芒,他盯着眼前的墨梅,随后一把抓向了飞向大汉的金鞭。 金鞭与他的手掌发出剧烈的碰撞,那俯身在马山虎身上的意志与金鞭相持片刻后,最后先是将其逼退,随后将那大汉和妇人的尸首捞了过来,护在身后。 “马山虎,你这次的麻烦,可不小啊。” 这位马山虎口中的玄冥,对这杆金鞭的主人很是欣赏。 若是真遇上,他这降身断然是对付不了的。 随后,他望向天边的开始酝酿的紫霄神雷,终究只能感叹一声: “还是留不长久。看来是不能和那高楼之上的两人切磋了。” 玄冥看了一眼长安城内的摘星楼,接着便看向被愰金绳制住的墨梅。 他瞅了一眼她身侧的沙漏法器,笑着说道: “来头不小啊。不过,既然伤了马家之人,理应当诛。” 玄冥一掌拍飞想要救援的金鞭,随后一掌按下,打算将墨梅抹杀。 也就在此时,黑市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了一声: “住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斗魔神 “看来你们也不再顾忌规矩了。” 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盯着马家人请来的“神灵”,已然按捺不住双手。 只不过眼前的东来佛祖恪尽职守,并不打算放任监正干预他们的争斗。 佛祖饮下一杯茶,淡淡回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要如何做便不是我能管的了。” “呵,冠冕堂皇。” 思索再三,监正袖中的昆仑镜终究没有出手。 他只是拂袖,将东来佛祖赶出了摘星楼,让他自寻方位,当他的坐禅僧。 这种小事上,东来佛祖终究不会与监正争斗。 于......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三章 斗魔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奉帅 玄冥最后的一招,未改初心,还是要杀死墨梅。 墨梅实已经踏入末路,难有活命的机会。 不过,正当她打算接受一切命运的时候,突然有两滴鲜血滴在了她的脸上。 “这次是我吹牛了。” 墨梅抬头,睁眼,正见到陈刘挡在她的身前。 玄冥吐出的血雨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腹,血洞中不断地渗出血来,嘴角流出的鲜血控制不住地下滴。 这个时候,陈刘还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还真有点疼。” 随后,陈刘便瞬间昏死了过去。 他扑通倒地的瞬间,墨梅也不知道自......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四章 奉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疗伤 京城的一处宅邸内,重伤后的马山虎此刻正在与裴文交谈。 裴文的弟子,马山虎的那位曾孙,此次并没有参与两位长辈的对话,而是很踏实地待在一旁等待着谈话的结束。 “裴先生,看来我们这一次是小看打杆人了。” “这位奉帅确实非同凡人,难以揣度。” 这一次,他们出手挑衅打杆人,可谓是伤筋动骨。 妖族的干预,显然不是毫无原因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奉帅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他们也实实在在地确定了一些事。 后续的计划执行......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五章 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帅的嘱咐 屋内,沈言正在给墨梅解毒疗伤。 屋外,陈刘脸上的银针被湘竹副帅拔去了一根,终于不用瘫着脸讲话。 “多谢副帅。” 陈刘与湘竹坐在庭院的亭子里,聊着之前发生的种种。 其余的银针还要等着沈言出来才能拔,所以陈刘仍然是四肢僵硬,不能动弹。不过他的思维并没有受到影响,立马就察觉到了之前争斗当中的盲点。 “这事情感觉有些古怪。” 虽然几番波折,甚至墨梅都险象环生,可陈刘仍然觉得整个事情下来都尽在掌握。 当然不是在陈刘的掌握......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帅的嘱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拖字诀 “能轻点吗?” “不能。” 沈言正在给陈刘拔去脑袋上的银针,用力不小,十分粗暴,让他直接一阵偏头痛。 随着银针的卸去,陈刘的四肢百骸也重新恢复灵便。 活动完手脚之后,陈刘便问向沈言: “她怎么样?” 刚从奉帅那里得来了照顾的任务,陈刘自然得关心墨梅的消息。 沈言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娇蛮,回答道: “迷幻之药已解,所中的毒解了大半,剩下的毒性温养,对她最好。” “嗯。” “怎么?想做什么了?现在进去不错的。她还没醒,醒过......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七章 拖字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婶婶的土方子 “门外的女子,是送给老爷的?” 宋知秋消了心病之后,便开始想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 门外那个女子,他便觉得不错。 便是教坊司的花魁与她相比,也只算在伯仲之间。 况且教坊司再如何好听,终究是烟柳场所,比不得外面这位像是良家妇女的美人。 只不过,他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人应答的。 陈刘心里只是想着要不要晚上套麻袋给这位大人加点状态,张春则是不帮着陈刘敲闷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幸而,门外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真在这呢,他平......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八章 婶婶的土方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日焰火 “走吧。” 墨梅看着散去了的一桌人,便也对着湘竹说道。 “不用她再给你看看?” 湘竹却觉得她伤势未愈,留在这里比较好。 然而墨梅白了他一眼,回道: “人家小两口,你还想插一脚?” 这家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便没有别的外人了。 再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位陈刘长辈的话,显然现在空荡荡的状态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湘竹也反应过来,也自然没有打扰他们的想法。 于是二人和陈刘传了音,便回打杆处去了。 家里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空荡荡过。 沈言喝......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日焰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阿修罗王出世 摘星楼下,点燃了篝火,一群人都围坐在周围,悠闲地吃着美味,唱着歌。 四方拜谒的官员无法进入摘星楼,便大多在不远处对顶楼行礼,为监正生辰庆贺。大梁皇室自然重视钦天监,敬畏监正,但毕竟自矜身份,只是遥敬一杯酒。 当然,官场如何,皇室如何,终究只是利益多于情分。真正有心的只有楼下尽情玩乐的后辈与弟子。 “看见一位熟人,要不要去玩玩?” 与沈言坐在一处的陈刘,突然发现了人群当中的某位大人。 于是他碰了碰沈言,饶有兴......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章 阿修罗王出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里下江南 钦天监摘星楼,监正的生辰,大概是宾主尽欢。 就是后面发生了意外,醉酒的幽兰引爆尚未点燃的烟花,将摘星楼都差点炸塌一层…… 理所当然的,幽兰被监正关进了禁闭室。 “是祸终究躲不过。” 监正送走了陈刘,将他直接送到了打杆处。 京城里破破烂烂的打杆处,只能算是一个摆在明面的联络处。 没有达到铜杆,是没有资格知道真正打杆处的所在的。 陈刘到这里的时候,正见到墨梅坐在屋顶上喝着酒。 “副帅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他没有以伤......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里下江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漳州城 大梁太子爷下江南的消息,传播得十分之快,更让整个江南道的官员们都诚惶诚恐,方寸大乱。 不过,似乎此次只抓老虎,不钓虾米。 这种举世皆知的监察,除了问题实在太大掩藏不住,大多可以有悔改的机会的。 李晚的心思,没有人能猜明白。 陈刘的想法,倒是简简单单。 “果真是人不能比人啊。” 他又成了任劳任怨的马夫,赶着其实自动行驶的车架。 墨梅却是大大方方地走进了车厢之内,悠闲自在去了。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与墨梅相识。 陈刘自然......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二章 漳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坊市缉盗 “我?”——小姐,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阻我摸鱼大业? 混在人群当中的陈刘,就是不希望担事担责,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点将了。 心中万般不愿,千般不想,不知如何去说。 吴勋此时也躬身说道: “还请公主殿下三思,我等都需要近身保护殿下安全。” 可惜公主殿下就是不听,她仍然指着陈刘,说道: “若是你不来,我便告诉太子哥哥,把你阉了,让你做我的贴身太监。” 言语细腻,话音绵绵,就是让人胯下一凉,心头一惊。 说到此处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三章 坊市缉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自在化天魔咒 漳州城内,有个潭拓寺,香火旺盛,广受信众信奉。 人间得意之景色,往往有平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 而这寺内亦有八景,色四景有千年银杏,赑屃驮碑,山顶金佛,舍利塔林,声四景为晨钟暮鼓、诵经吟唱、风声鹤唳、林下清音。 这八景韵味,既可引来了不少名人雅士,作赋题诗,自算是雅事一桩,又不吝啬于寻常百姓。声色犬马,庭前飞雁,终究不是王谢家的独客。 今日正是潭拓寺......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自在化天魔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入神仙局 潭拓寺内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前一刻他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即使的佛门僧侣,也并非所有人能感受到发生的事情。 整个寺庙内,能察觉到此等滔天大祸的高僧不足一手之数,其中一位便是陈刘身边坐着的扫地老僧。 可即使是他,此刻也不得不原地端坐调息,以防被心魔趁乱而入。 至于陈刘身旁另一位站定的僧人,却引来了无数高手的注目。 吴勋当场出手,将墨黎公主强行带离。 此刻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四品武夫可以插手的了,也绝......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入神仙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千年银杏,万载一心 “随我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刚才,陈刘差一点被气恼而来的墨黎公主一脚踹得鸡飞蛋打。 幸亏李晚终究觉得有些太过逾越礼制,所以按下了自己的皇妹的粗鲁行径。 至于两人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怎样的想法?或许是觉得增加一个太子爷的身份,反而会让他们的谈话被诸多规矩约束。 现在这种双方的默契,最是合适。 “哥,你和他聊什么?” 墨黎想拉着陈刘离开,但却又不好忤逆皇兄的意志。 相处多年,李晚自然猜到了自己这位皇妹的小......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六章 千年银杏,万载一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秘的佛道高人 道祖曾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漳州城潭拓寺后山,舍利塔林处,行走在无数位坐化高僧舍利周围的李晚与陈刘,仍然在闲聊着。 不久前,分明有人过来同太子爷讲话,似乎有什么事务需要他去处理。 结果李晚却只是点了点头,便让手下人自行离去。 他笑着和陈刘说道: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我们继续。” 陈刘倒是希望有什么大事,和太子爷讲话甚是累心。 幸亏公主殿下闲他们两人无聊,先行离开,找乐子去了,否则更是累心。 “不知公子是有什么事......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秘的佛道高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湘妃竹,血泪染相思 太子爷眼神有些奇怪,但不打算拿下眼前这个颇为赏识的人才。 他甚至在考虑,墨黎下嫁于他的可能性。 功名利禄,他都不在乎。 坐拥一国朝政,还在乎这些?太子爷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才不可多得。 不过思来想去,终究没有打算玩这种政治联姻。 墨黎无非是觉得好玩才故意逗他,若是太子下了教令,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他李晚还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来换取政治资本。 不过…… “既然她想去挂铃,便陪她去吧。” 当然,李晚还贴心地低声对陈......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八章 湘妃竹,血泪染相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税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这真的是王维诗里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墨黎竟从陈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圣王喋血,湘妃啼泪,玲珑红豆,林下清音,感人肺腑。 他先后道出的两首事诗词,也格外的应景。 “你……你在干什么!” 原本极好的气氛,被陈刘把玩那几根灵异竹子的行径被打碎得七零八落。 他比了比长度,又量了量尺寸,最后回了公主殿下一句: “等会给小姐做个笛子。” “算你识相。我要那节最好的。” 公......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官场生意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即使是再强大的人,面对某些进退两难的问题时,也容易踌躇不前。 在太子爷进入漳州之前,便已经研究过这个地方了。 公然与朝廷对着干的现象自然没有。 不过一些官员明显优渥的生活,虽然经过了掩饰,也终究露出了蛛丝马迹。 对于李晚来说,贪腐的问题向来并非太需要计较的问题。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只要他们把握好其中的度,李晚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漳州的贪腐也只是表面,更深处的东西才是他要解决......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章 官场生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疾而终的执念 墨梅从打杆处分处回来时,已然是中午时分。 她买了一壶酒,还从膳房当中拿来了两碟点心。 见到监正的两位弟子在陈刘的房间里,她也就没进去。 之前动手其实只是气急,她并不会真的伤害陈刘。 怎么来说,他对墨梅都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他实在喜欢嘴上逞强,她也不会小施惩戒,让他这两日难以下床。 没等多久,白九和幽兰告别了陈刘,离开了他的房间。 墨梅便也就提着酒和糕点走了进去。 “吃吗?” “刚吃过了。” “哦。” 墨梅于是捏起糕点,......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疾而终的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井下冤魂 奉帅走了,没有告知他考核的分数。 墨梅也失踪了,在她想明白之前大概是不会再见他了。 忽然之间,陈刘又是独自一个人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走出了房间,舒缓舒缓筋骨。 暖阳下,惠风和畅,终究不该为不属于他的男女情爱而暗自忧伤。 原本想要托四方馆寄送东西,也拜托给了白九了。 今日无事,大概是适合溜门撬锁,行侠仗义的好日子。 陈刘并没有太过耗费功夫,就打听到了那位转运副使于方的私宅。 他们一家子自然是......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二章 井下冤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人 冲天的怨气光柱维持了不足片刻,又被人强行压制了下去。 那怨气所生的怪物,也被人打了一掌,生死不知。 “四品术士,属实难得。就此退去,既往不咎。” 漳州城,虽说也是军事与商业重镇,但除了陇左禁卫的统帅之外,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存在。 不过,此刻在转运副使于方的私宅内,有一位六根清净,不着一发的花脸和尚出现在了宅内湖泊中心的亭台之上。 他只是一掌按下,便有四十九颗血红佛珠飞上九天。 佛珠盘旋之下,道道符印映射而出,仿......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魔在人间 陈刘帮地上躺着的那位只剩半边身子的女子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大概是做不了什么了。 他只能带着有幸存活的另外两人向前方走去。 推开一扇沾满血污的铁门后,却是数不尽的牢笼。牢笼当中,圈养着的都是人。 这处房间里少数也有近百人,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女人,很少一部分是男人。可无论男女,身上都充满了创伤。 笼子很小,也就只比在屠宰房里的大上些许,却也是只能如牲畜般趴在里面,转动不得。 他们都被迫低着头,面向墙面,看不见过道......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魔在人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一日,漳州城内,有人四处出剑。 剑师的最后一剑斩至一间大院的湖心之上,九层原本招摇不定的阵化高塔轰然倒塌。 有两人倒射而出,幽兰被白九抵住身形,稳在半空当中,嘴角流下些许鲜血。 而那拥有罗汉金身的花脸和尚,却被一缕剑气追杀。 那缕剑气有如附骨之蛆,无从闪避,只能硬抗。 剑气临身,瞬间便将他手中的戒刀崩断,落在他的金身之上,金身与剑气碰撞出阵阵的火花。 只是片刻之后,终究是剑气更甚一筹。剑气击碎了金身,在他的......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还有希望 大梁公主殿下屈尊降贵,再次来到了潭拓寺。 不过这一回,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自然不是潭拓寺拒绝了墨黎公主进入山门,而是她想找的那个人将自我封闭在紫竹林中闭关,不接受任何访客。 墨黎原本想要强闯,可当她发现紫竹林中形成了一处幻阵之后,拒绝了刀师强行斩断阻隔的提议。 “找到他估计也是个死人,算了。” 墨黎最终还是离开了,也没有迁怒他人。 白九与幽兰也来过一次,却也没有见到他。 他们其实也想不清楚,为何平日里洒脱的陈刘......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还有希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魔由来 “你是谁?” 墨黎最后反悔了,请身边的刀师一刀削去了封禁紫竹林的幻阵。 只是出现在了她眼前的情形,让其无比的气恼。 亏她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可他此刻分明就是美人在前,无比享受! 他身前的女子拨弄着他的头发,而他只是宠溺地笑着。 这不是情人又会是什么? 更让她恼怒的是,他的情人怎么这么美?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亭亭玉立,一笑可值千金。 尤其是胸前的资本,与她这位安平公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婉秋仍然拎着陈刘的发......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魔由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建制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陈刘没有让潭拓寺白白地为逝去亡灵做法事,一应所需,都由他来负责。潭拓寺也没有拒绝陈刘供奉的香火钱。 当双方初识想法本无贪欲本性,那钱财便只是钱财,并没有沾染功利与铜臭气。 潭拓寺也没有敷衍这件事,主持法事的是寺内的讲课经师,佛法修为尤为精深。 队伍总共有百十名僧侣,当中还混有一名扫地老僧,他们带着各色的法器,一同来到了那勤毅斋内。 僧侣左......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八章 建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返利于民 “那十六字确实甚妙。” 太子爷突然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刘也从未想过能避开不谈这事,最后抉择过后,反问道: “不知殿下以为儒家亚圣所言如何?”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可知这话说给我听并不合适。” 聪明人聊天总是不需要点得太通透,李晚很默契地知道陈刘所说的是什么。 儒家仁义礼智信,儒圣开创,七十二贤继之,可真正让儒家成为蔚然大宗之人,还是这位亚圣。 他的言行,将儒圣引入凡间的学问更加发扬光大。 儒家思想......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四十九章 返利于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只知将令,不知君令 清潇别院内,太子爷李晚下了新政的谕令之后,便开始由宫女服侍修整衣装。 他今晚要去陇左禁卫视察军貌。 “墨黎怎么突然又说要去了?” 李晚对墨黎突然的变卦感到有些奇怪。 原本他倒是确实想带这位皇妹一同前去以示皇家重视的。不过她自己不愿去,他作为兄长也就没有为难她。 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应当是因为那位麒麟之才。殿下要带他同往。” “哦?这就更有意思了。” 剑师告诉他的答案,更是让李晚有些吃惊。 他与陈刘交......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章 只知将令,不知君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校场点兵 漳州官场已经被太子爷雷霆整顿,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此刻漳州的一把手,漳州知州也还在家中自省。所有的政事都被太子爷接手掌控。 整顿之后如何重建,所有人都不知道。 不过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大梁未来主人的决策,无论是官场还是商界。 李晚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一切都慢条斯理地安稳推进着。 至于此刻的京城,似乎也很耐得住性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多的波澜,很是平静。 今夜的太子爷,放下了所有政务,前往漳州的校场检阅陇左禁卫。 太......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一章 校场点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淮南王 在回归清潇别院的路途中,太子爷唤陈刘上了他的车架。 李晚开门见山地问道: “觉得如何?” “有些骄纵,但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思索片刻,陈刘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能肯定在陇左禁卫当中,皇家与朝廷的意志与存在被明显的压制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背叛。 “殿下也给了机会了,就看左帅的抉择了。” 李晚听到这句话,赞赏地点了点头。 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种表象便要问罪一方主帅,但任凭这种现象发展也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李晚与墨黎进......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二章 淮南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富贵谪仙,李家公子 第二日,晓日刚出,万物吐新。 清潇殿内,太子爷便召见了淮南王的来使,接受来自他的问候与礼物。 其中一份属于墨黎,所以她今日也在清潇殿内。只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陈刘倒是很悠闲,他早早地起床,拉伸了一下身体之后,便去了一趟勤毅斋。 潭拓寺将在此处念经度魂七日,随后便会以魂幡牵引真灵一同回到潭拓寺,借佛门气蕴继续予以超度。 陈刘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队伍后念诵了几遍真经之后,悄然离去。 随后,他便邀......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三章 富贵谪仙,李家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解牛刀法 这三四日,陈刘也算得了空闲。 度化亡魂的法事有序展开,每日清晨他都会去念上一阵的经文,才会离开。 昨日,七日的法事结束后,他接过了扫地老僧递给他的魂幡,引领尚盘踞在勤毅斋内的亡魂真灵,一同前往潭拓寺,接受佛门气韵洗礼。 将魂幡供在大雄宝殿之外,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莫名其妙从监正那里得来的差事,也没有了下文。 陈刘也知道了白九和幽兰确实不是整日里游手好闲。 每日清晨、午时、日暮与半夜子时,他们都会离开......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四章 解牛刀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家书与报纸 这一日正午,陈刘收到了一封家书。 信上的字弯弯扭扭的,一看落款,才知道是小豆丁写的。 叔叔婶婶不识字,原本是打算请小妹的先生写的,但小豆丁突然毛遂自荐,便在先生的指点下写下了这封家书。 “大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爹娘是坏人,都不给我买糖葫芦吃。 沈言姐姐、婉秋姐姐和姜沅姐姐都不在家,我好无聊啊。沈言姐姐送了信回来,说可能短期内回不来了,不开心。 张春大哥来了一趟,说是要带我去什么教坊司玩,然后被爹娘赶出门去......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五章 家书与报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双李一馆,三阁四楼 漳州之行,即将告一段落。 淮南王已经派出使节,要迎接太子爷的江南使团前往江淮。 漳州知州也被放了出来,被太子爷耳提面命地教训了一顿之后,重新执掌漳州政事。 不过萧规曹随,他暂时也不需要做什么决定。 这位知州大人将太子爷定下的政令向下推广便算是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了。 当然,漳州的商界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新政的推行其实已经无比的顺畅。 原本簇拥在转运副使于方身边的几位商界巨鳄,大多被拆解成零散的商贾。所谓打土豪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六章 双李一馆,三阁四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气氛有点不对 “你在干什么?” “规矩我懂,看见殿下的脸我就活不成了。” 陈刘突然之间被墨黎拉进了车厢。 仓促之下,他只能紧闭双眼,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想什么呢?我可没兴趣要你的狗头。真要计较起来,你的命早就没了。” 公主殿下随后下了命令,陈刘也只好把眼睛睁开。 车厢内,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色有趣的小玩意儿,各种精巧的玩具,甚至是床上也有。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朴素且枯燥的各类红木家具与金银器物,各色的玛瑙珠宝镶嵌在上......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气氛有点不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宁城 江南使团多了一件解乏的趣事,象棋。 上到几位皇亲,下到士卒护卫,都会在得空的时候来上一局。 象棋不比围棋,需要的棋力并不高。若是只为无聊时解乏之用,更是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更好的游戏。于是使团内的“将军”一时间多了许久。 墨黎后来也缠了陈刘几日,苦战数十局,也还是没有下过陈刘,差一点就发了脾气。 她最后只能决定日后再战,必定会找机会一雪前耻。 “稀客,你这几天过的挺不错的嘛?” 幽兰见陈......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宁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淮总督于澍棠 “店家在吗?” 陈刘七拐八拐,才走到了一处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奉帅给他提供的小铺子。 这铺子虽然比京城里的打杆处好上不少,但就做生意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差的地段。 若是指着这个地方挣十万两,就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陈刘敲门过后,里面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衣服皱皱巴巴,双眼深陷,邋里邋遢的。 陈刘见了却不由得惊呼出来: “袁大哥?” “你小子终于来了。” 这正拨弄着冗杂头发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踪影的袁平。 袁平打......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淮总督于澍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线上购物? 淮安河西起桐柏,灌入东海之滨,全长千二百里。 从古至今,淮安河流域虽然发生过数次洪灾,却仍然是整个江淮地区的母河,供养着一切众生。 江宁城,便是淮安河灌入东海的最后一处大城市。 江宁乃至江淮辉煌的一切,都有赖于这条奔腾到海不复回的大河。 大梁太子爷下江南行至江宁,自然需要迎接庆贺,而这淮安河便是大梁亲王淮南王所选定的最佳之地。 这次宴会将大办三日,一应耗费全又淮南王支出。 其中一日为皇家主持,于淮安河干流举行......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章 线上购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古代人的现代思维 这母子俩的状态,让陈刘有些奇怪。 他们好像有些难以言说的激动,以及一种经受磨难后的如释重负。两人甚至说道: “你怎么才来。” “那我走?” 这语气实在奇怪,让陈刘感觉极度的不对劲。 不过,他还是帮赵安明的母亲诊了诊脉。 陈刘也会些简单的医术,比不得婉秋沈言,但也有些本事。 他母亲更多的是气血亏空,身体虚浮,更大的病症应该是没有的。 这种症状其实也很好找到原因,无非就是营养不良,慢慢调养过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于是,......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一章 古代人的现代思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凭风借力,飞上青天 棋盘上的让子实际上是十分考究技术的。 若是选择直接捏去两三棋子而对局,好像能达到效果,但除了本就是指点之用,对手显然会感觉到深深的蔑视。 可要是正常对局而选择随意落子,直接大开中门,放任对手的话,那就一点下棋体验都没有了。让子的人觉得无聊,对手也会觉得无趣。 故而让子要让得对方舒服,这是十分考究实力与情商的。 陈刘就算是深谙其道。 他与墨黎殿下的对局,不会有明显刻意地让子,而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让墨黎赢上几局又......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二章 凭风借力,飞上青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墨黎:你们想当我爹?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男友还挺有意思。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管过我喝酒。” 御剑的青年人听过陈刘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当年最著名的酒中剑仙,让他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好酒可助胸中豪气,点点剑光可化漫天剑气。 “他和我……不是那种关系,前辈可别乱说。” 墨黎也觉得陈刘有意思,当然,眼前这人的话就更有意思。 青年人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反正你们现在也找不到方向了。” “可以啊。” 墨黎......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三章 墨黎:你们想当我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灵之体 “问剑。” 李家公子接见了大梁刀剑两位宗师,只不过刚见面剑师就古板着脸说出了问剑的目的。 这让李家公子有些哭笑不得,问道: “你们到底是来接他们的还是来找茬的?” 只不过他感知了剑师身上的剑气过后,又加问了一句: “你们是京城那人的徒弟?” 剑师没有回答,但刀师点了点头。 或许是年岁大了磨损了脾气,刀师早已经不负当年的火爆,反而是自己这位师弟有些直来直往。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位酒中剑仙的对手,但作为弟子,还是......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灵之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佛门隐秘,花重锦官 三人看着展开的画卷,都不由得为画中之人的优雅圣洁、明丽大方而感到赞叹。 “啧啧啧,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哪里。” 当日在漳州潭拓寺的紫竹林内,墨黎见过婉秋一面。 那时候因为情绪不好,并没有细看她的长相。 此刻见了白莲菩萨的画像,既为其容颜感到由衷地欣赏,又总觉得那日陈刘怀里的姐姐和画上的菩萨实在不像是同一个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数落了一下陈刘。 对于墨黎的评价,李家公子表示认同,并说道: “你倒是真有本事,一个人就......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五章 佛门隐秘,花重锦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淮安河祭 当一行人从李家的宅院离开的时候,太子爷收获了某种许诺,墨黎得到了一块玉牌还有李家公子又送过来的剑谱,陈刘除了混个脸熟之外,便只拿走了一副白莲菩萨的画像。 在回去的车架上,太子爷问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怎么跑去李家了?不是说上紫金山?” 陈刘无言以对,直接认罪认罚。 墨黎则回答道: “原本是要直接飞到淮安河的,可是山间起了一阵怪风,我们就找不着北了。后来遇到一位剑仙前辈,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身穿简服的李晚点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六章 淮安河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中有蛟龙 “后面那个小子,你喜欢?” 淮南王冷不丁地出现在墨黎的身边,悄默默地问了一句。 这让墨黎好一阵心慌,尤其是自己的小心思被轻易说破。只不过她显然不可能承认,哼了一声后,生气地说道: “王叔,您说什么呢。” 淮南王笑呵呵地答应着,回答道: “好好好,是王叔胡说了。王叔认错。” 他哄了几声墨黎,又刻意地看了一眼陈刘所站的方向。他的脸色温和含蓄,冲着陈刘还笑了笑。 陈刘虽然觉得很突然,但还是连忙反应过来,向着淮南王行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中有蛟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才四象,机关符将 “砰!” 一刀一剑与天上青尾蛟龙的两只利爪发生剧烈的碰撞,掀起阵阵狂风,呼啸而过。 蛟龙双爪下压,一股滔天的威势压制在刀剑两人的身上,也压在在场众人的心里。 蛟龙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在这场争斗中被打落凡尘的竟是高居二品的刀剑二师。 没有什么太过高妙的手段,似乎仅仅是通过纯粹的力量将二人打落。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损伤,但在此刻如此落魄却坐实了这只蛟龙的通天之威。 “难道真是神灵?” 许多......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才四象,机关符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海三仙山 世事无常,原本平和的河祭典礼突然变作剑拔弩张的战场。 上有蛟龙、术士飞天,三才、四象成阵。 下方则是六百禁军护卫、三千淮南王四象卫府兵,对战突然出现的不知数量的机关符将。 机关符将率先从机关鳄龟的背上狂奔而下。 他们手持长刃倭刀,步伐沉重有力却又迅捷如风,不一会儿就抵达了皇家使团跟前。 四象卫也同时在禁军护卫之外结成了一道新的屏障。 玄武营身披重甲,头戴坚盔,手执坚固的黑铁盾牌,居于众人之前。 白虎营手持长戟,......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海三仙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突变 “冷静一点。” 皇家内部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难以立马反应过来。 世子殿下李棣成突然劫持安平公主,这是没有谁可以想象的事情。于理,这与自寻死路无异;于情,且不说血脉关系,单只说相交,李棣成与墨黎的关系也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 而他此时却用利刃指着墨黎的咽喉,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了窒息,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棣成……” 原本出于政治漩涡中心的淮南王此时成为了所有人当中最具地位身份的,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暂时的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章 突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京城一剑斩蛟龙 淮安河边,天上战场仍然不见终局,地面上的四象卫与禁军也还能够抵御住机关符将。 可没有人知道,队伍中间,公主殿下墨黎已经重伤濒死,气若游丝。 她此刻最后的生机已经与陈刘输送入体的元气勾连,只要这点元气消失,她也就再无活路。 而造成这一切的青衫儒士,此时仍然站在一旁,俯视着眼前的男女,说道: “那竹子不错,竟然能稍稍阻挡些许。” 陈刘赠给墨黎的竹笛已经被击成两截,同时也正是因为竹笛的存在才让她不至于立即毙亡。 只......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一章 京城一剑斩蛟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李家公子的杀心 淮安河边的局势瞬间发生颠覆般的逆转。 京城长安突然一剑飞仙,不仅将数不尽的机关符将尽数摧毁,更是把原本气焰嚣张的青尾蛟龙瞬间斩杀。 尤为引人瞩目的,是那赤霞剑主带来了皇帝圣旨。 这旨意代表大梁皇帝天子的意志,问罪还未曾出世的海外仙山。 这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 黎民百姓甚至一方豪绅,虽然服从官府调度,但对于传说中的仙神,更是有着从心底的敬畏。 官家乃是暴力,仙神便是神化般的信仰。 若不是愚民畏惧赤霞剑展......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二章 李家公子的杀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追杀千万里 西南某处的荒山之内,伏昊双手使尽按在胸中扎入的青莲剑上,阻挡他的继续深入。 然而,这一剑终究威势太重,锐不可当。 剑身直接穿透伏昊的身体,扎破了心脏,鲜血喷涌而出。 只不过,此时他的身上有一道赤红的符箓浮现,自行燃烧。 原本伏昊被穿透的心脏被一股玄奥的力量重新缝补在了一起,同时他又施术将胸口的贯穿伤口止住。 伏昊虽然脸色惨白,但终究保住了性命。 当然,他也知道他并没有逃过死劫,因为青莲剑既然已至,那位李家公子......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三章 追杀千万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所谓喜欢 昏暗的空间内,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女孩。 房间里的设置尤其的奢华,门外也传来了欢声笑语与其乐融融的景象,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热闹却属于他们,房间里的小女孩对外面的礼仪话术、暗中计较没有什么兴趣。 其实作为一国公主,她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她的母后不知什么原因自困寝宫之中,只有每年年节之时会短暂地出现一次。父皇忙于政务,对他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 至于后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勾心斗角,彼此倾轧。偶......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四章 所谓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救治:共修不是双修 河祭事毕,皇家使团便直接回到了江宁丰卓园。 由于伏昊与青尾蛟龙的搅局,太子爷原本议定带陈刘至紫金山会面淮南王的安排并未成行,只好将其延后。 当然,他也暂时找不到陈刘。 自赤霞剑主将陈刘与墨黎带离淮安河边后,便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也没有在那处山丘上待多久,赤霞剑主嘱咐完陈刘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他的诺言,不能离开京城。这一次,虽说算是钻了誓言的漏洞,但终究不合适多留。 陈刘则抱着墨黎,一路前往了江宁......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五章 救治:共修不是双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绯红血色 夜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白天一切的变故已经基本解决,此时丰卓园太子爷的寝宫内,李晚正在批阅京城送来的奏折。 长安的暗中势力知晓淮安河岸圣旨之事后,便再次掩入阴暗当中,以待时机。这无疑最符合李晚的期望。 他虽然决定要将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在这一次引爆,但如果时间太早,便难以钓出几尾大鱼。小打小闹实在不符合他的意志。 此间阳谋,双方博弈,如何结果,反正自负输赢。 “这段时间北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了。” 李晚如......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六章 绯红血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月宝鉴,真假之境 皇宫举办了丧礼,但不是墨黎的,而是新晋驸马的。 墨黎成了遗孀。当夜陈刘没有选择刺杀公主,而是选择自刎,告别了这个世界。 或许在那一日太子爷屠戮时,他已经死了。 这些日子以来残存的,只是一具空壳。 而在陈刘死后,有数尊大能驾临长安,钦天监也不闻不问,最终昭武皇帝重新执政,罢黜太子李晚,贬为庶人,交由他们处理,方才将一切平息。 陈刘生前没有实现自己当初的威胁,死后却将这件事做到了。 昭武二十年,北蛮攻破大梁都城长......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月宝鉴,真假之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哪来的桃花运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偶尔有些许朦胧细雨,极富江南趣味。 昨日的骚乱被很快抚平,多数人只知道淮安河岸大梁太子爷诛杀妖龙,与民造福,风头一时无两。 知道真相的高层也基本缄默不语,这个时候出来戳破一切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会引来不小的麻烦。他们今日收整衣装,准备参加在江宁城涵香院当中举办的宴会。 这涵香院,原是前朝皇帝的江南行宫之一,后来成了淮南王李安的产业。 院落占地并不广,只有二百亩方圆,比之两千亩的丰卓园......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八章 哪来的桃花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面灵菊,仙山来使 “公子应该是不认识我的,但我却关注公子许久了。” 青色衣着的姑娘嗓音仍然未曾变化,仍是如此的柔和。 她表达的意思,似乎是慕名而来。而陈刘,也是实实在在从未见过她。 身边的蓝礼服的女子他心中有数,眼前这位……妹妹就实在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他身边的女子也送来了助攻。 “问问呗,反正她也不在这里。” 她说的她是谁,陈刘自然心里有数。听到这话,陈刘却只能捂着眼睛说道: “我说姐姐,你别捣乱行不行。” 他当然知......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面灵菊,仙山来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不是,你听我狡辩 “哦?我不来找你们,你们倒是找上门来了。” 太子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东海仙山所来的使节,神情不定,似有嘲弄之意。 独自一人站在大厅中央的老者却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 他语气舒缓地回答道: “回禀大梁太子殿下,昨日那只蛟龙乃是蓬莱仙山所出,与我瀛洲联系不深。” “嗯?” 太子爷这一声回应没有内容,但可以看得出他脸上显露的戏谑与嘲弄。他与淮南王、容亲王交换眼神后,问了一句: “你这个意思是有福同享,有难各自为战?......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章 不是,你听我狡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那就决定是你了 或许是以前读了太多荤腥话本的报应,太娲又被同一个小子吃了豆腐。 “哟哟哟,难怪怎么不见你们人了。原来在这里快活呢。” 此时,参与结束了与瀛洲来使的见面谈话后的副帅灵菊,顶着邱淑的身份,正碰巧路过此处幽静之所,也碰巧见到了陈刘与太娲无比旖旎的现状。 陈刘见状连忙从太娲身上移开,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一直处于劣势的太娲也赶紧站起来,顺势赏了陈刘一个耳光,十分的响亮,就打算立马离开这里。 不过,她被灵菊叫住......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一章 那就决定是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爷,您口渴了吧 太子爷既然下了谕旨,陈刘自然再如何抱怨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使命。 “臣遵旨。” 李晚笑意满满地看着陈刘,也猜到了他应该是不愿接受这个使命的。 这位身份背景尤为复杂的青年人,不像那些个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年轻读书人,并没有在官场上有太多的追寻。 他想要的东西,堂堂太子爷也难以完全捉摸透,可这反而让他希望多让陈刘做些什么,好让他观察观察这位疑似那位萧解元的陈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墨黎如何?” “回禀殿下,公主殿下......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爷,您口渴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妖祖信物 当陈刘伴着淮南王再度回到宴席时,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不少价值不菲甚至可谓连城的补药。 千年人参、万载的何首乌,各色的灵材灵物,应用尽有。 刚开始的时候陈刘还算淡定自若,但拿着拿着就有些心慌了。 这些东西要是炖上一锅大杂烩,那不是一碗健脾壮肾,两碗七窍流血,三碗直接升入高天,与太阳肩并肩。 淮南王最后只撂下了一句: “不够过来拿啊。” 这显然不存在不够的道理,正要用起来,十个墨黎也不够的。 涵香院内,淮南王重新回到......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三章 妖祖信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红颜网 这个唯一的方法等于没有方法。 道尊他们都找不到,又谈何道祖? 天下第一位修道之人,道门白玉京之主,主持镇压天下三大天魔的统帅……真正难以辩驳,可以被道门尊为共同祖师的道祖岂是他们能找得到,请的来的? 记载当中最后一位见到道祖之人,乃是楼观派创始人尹喜。可无论是尹喜还是楼观派,都已经消弭再历史的长河中。 除尹喜之外,现如今尚为人知的、见过道祖之人,便是是当今儒家文庙端坐正中的儒圣。 儒圣曾向道祖问礼,并赞叹道......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四章 红颜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古传说,造字天劫 不知是摔得酒醒了还是怎么,陈刘后脑的浮肿消散后,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正襟危坐,面色坚毅淡然,与身边的太娲时时保持着君子之距。 温一壶茶水,斟上两杯,一杯为己,一杯以双指在桌上推送给了对方。 他自己饮下一杯后,好似悠然自得小周天。 茶水饮完,他便直接开口问道: “妖祖信物,可有具体的记载?” 这转变太快,让太娲一瞬间还无法接受。 她手边一杯果汁,一杯茶水,她不知道喝哪一杯。 不过当她想接近他时,他又往另一侧移动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古传说,造字天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族初生,仓尊之死 “你这故事怎么这么长?” “嫌长你就别听。” “……你继续。” 妖兵不会因为四象八卦阵的变故而有丝毫的延迟,刀兵之下本就众生平等。 四象八卦阵因宁丹的出逃缺了一环,天上雷霆压力剧增,阵法破灭不过瞬息之间,再加之妖兵举刀斩下,瞬间有四个方位的镇守之人被杀。 雷霆再下三分,只等再陷落一个方位,所有人都将在雷霆之下化作飞灰。 “秋枫!” 东南方的一名占据方位的女子被妖兵一刀贯穿心脏,最后只留下一抹惨然的凄笑,随之香消......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族初生,仓尊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当故事正要继续往下推进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是否是陈刘阁下?” 在他们身前,出现了一位手执桃木杖的白衣老者,正是那位自称来自东海瀛洲的使节。 太娲面露不满,但并没有发作。 陈刘则冲着对方点了点头,说道: “老前辈找我有事?” 老者抚须而笑,对着陈刘左右打量了许久之后,不知为何显露出莫名其妙的满意神情,说道: “不错,不愧是大祭师看中的人。” 这句话,让陈刘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无论他们怎么继续追问,老者......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七章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黑祸危机 “哼!我说不下去了。” 太娲的故事再一次被人打断。 当然,不是早已经耐心静听的陈刘,而是四方馆的信使。 信使送来了陈刘的信件,有四封。 第一封是京城长安的,家里寄来的家书。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是一些家长里短,寒嘘问暖的话。当然,还有家中小妹的想念。虽说这想念多了几分杂念,因为她好像是想买什么东西才那么想让自己的大哥回家。 这让陈刘很安心,他最牵挂的就是家中的安全了。 第二封信,来自书院。 信纸上写的东西字字珠玑......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八章 黑祸危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神之物 辉煌的妖皇大殿内,只余妖皇帝锋与老妖王安正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这个决定关乎万年基业与天下生灵,本就不是那么好做的。 “优柔寡断。” 此时,大殿之外传来了一阵无比陌生的声音。 …… 这一日清晨,红日初升。 妖庭上下,所有妖族都冷冷地看着正踏步在通天台阶之上的一男一女。 女子身上有明显的妖气,显然是妖族所属。 可那青年男子身上的气息,却格外的不一般。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与周遭的环境无异,返璞归真,融入自然之理。 他气韵中......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神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斧造暗界 天地初生,微若芥子。 芥子藏须弥,孕育无限生机。 真神手持神斧划开混沌空间,让空无一物的虚当中,爆发无穷希望,诞生无数生灵。 开天辟地,真神更以身化作天上地下的山川河流、草木虫鱼,种种一切,而那柄神斧,则不知所踪。 “你如何能得到如此真神之物?” 这一刻,殿内的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元。 他们听到了他说出这个词之后,已经完全忘却了之前的一切交好交恶。 在这件神器之前,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事情是不能被放下的。 然而元却......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章 斧造暗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牧童与红绣球 后续的故事,并没有按照妖祖原本的设想推进。 在他成年以前,他们的关系确实亲密无间。可当有一日紫气东来,他再见妖祖化身的女孩时,一切都变了。 “既然已是陌路人,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呢?” 他此刻双眼明亮透彻,清澈无比。 青儿知道,元回来了。 少年郎的真身归位,记起了往昔的种种。 只不过刚刚重逢,他便说出如此让人伤心的话,实在让人寒心。 可青儿只是笑了笑,回答道: “好久不见。” 重归自我的元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一声: “好......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一章 牧童与红绣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掌控 “他知道了什么?” 李家公子听到此时,已经对这个故事有了很大的兴趣。 关于道祖与妖祖的纠葛,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毕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所以知道的并不多。现在听陈刘与太娲无聊在这里讲故事,说的这么细致,便也有了深入下去的想法。 陈刘也在看着太娲,毕竟下面的故事他也不知道。 然而,太娲也不知道。 “谁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反正不久之后妖祖便负气遁入十万大山,后续便是你知道的了。” 妖祖希望道祖上门道歉,但道祖不予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二章 掌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君子论行再论心 太娲衣衫不整地从一处房间中跑了出来,仓皇逃窜。 在陈刘的猛烈攻势下,她节节败退。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再一次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更夸张。 南竹竹林里,毕竟是无心之失,可刚才便是蓄意谋划了。 相当熟稔的操作,让太娲这个理论功夫十足,实际操作与当初沈言无异的姑娘步步退让,以至于无路可退,被逼到了床上。 衣裳被褪去了大半,露出了一片诱人的雪白。 可她却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一点反抗的力气都......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三章 君子论行再论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让步 宴会第三日,一切的外在事宜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对于宴会的几位主人来说,却是没有硝烟的战火时刻。 容亲王推脱说偶感风寒,并没有前来。 很巧,湘也是如此的理由。 世子李棣成复苏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自责后,恢复成了与往昔一般的样子,今日选择了出席。 墨黎暂时未曾苏醒,所以这涵香院内的皇室成员便只有太子殿下李晚、淮南王李安与世子李棣成了。 另外被裹挟进来的,是江淮总督于澍棠与监察使陈刘。当然,还有一位只能在青云小阁......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四章 让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又来一剑 灯火阑珊,此时的淮安河上,有桨声悠扬,渔歌唱晚。 江宁城外,黑市当中,钱庄之前,大门紧闭。 钱庄掌柜的已经出来告知过陈刘,里面的那位现在正在气头上,多半是不可能同意他进去的。 “那我在外面等着就好,多谢掌柜的。” “不用不用。” 掌柜走了进去,向自己最大的老板汇报情况。 这件事情可不好做。 门外的那人看似被妖主挡在门外,妖主也对他颇有微词,但是!他既然没有缺胳膊少腿,还能在门外安然无恙地等待,那就意味着他的不一......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五章 又来一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道歉有用的话,那道歉啊 “对不起。” 此时的太娲刚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这个尴尬的情况,陈刘就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 至于这抱歉,大概是为了之前酒醉后的逾礼举动。 这个时机他把握得相当之好,刚才被他救了,还能再把他拒之门外吗?她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 “你可真是冤家啊。” 从她认识他开始,每一次见面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初识时被一位假借其身出手的神秘大能所擒,后来来了江宁,又被他接连吃了两次豆腐。第二次甚至差一点就被吃得骨头都要酥掉了。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六章 道歉有用的话,那道歉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坦白 关于东海三山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晓,这出使之事更是局限在少数的一些人的话语当中。 陈刘虽然得了王杖栉节,但并非是正式的文书下达,没有经过内阁与礼部,所以名义上他只不过是私人访问。 在此基础上,出使的队伍自然不会太隆重。 太子爷考虑到三山是对方的地盘,太多的安排反正也是无用,于是大手一挥,并没有给监察使兼三山使节配备任何护卫帮手,仅仅只留下一句: “本宫看好你。” 上级画的大饼,再空再大也得吃下去,陈刘只能谢......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七章 坦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界大战 天下剑修所尊,除独树一帜的纯阳吕祖,其一宗道门剑宗,其二便是昌陵轩辕家。 不过名声再大,人力终有尽时。 轩辕无暮希望为自己的女儿做些什么,但却又只能欲言又止。作为他的友人,轩辕无暮终究没有什么立场去劝他。 京城的那位为情所困,剑不得出,他此刻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天下之事都如同练剑一般,只需要一心一意,一往直前,那便不会有那么多无奈了。 墨梅此时已经不再说话,可她并没有哭。 她逼着自己看着眼前这位似乎对生死毫......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界大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佛主清谈茶会 “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方才才到淮安河灌入东海的入海口,陈刘忽然感觉到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在牵动着自己的注意力。他不由得下意识看向了北方,那股独特的感觉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太娲见陈刘变了脸色,也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 陈刘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太娲却是说道: “你们那位大帅可是这片天下最为绝顶的人物之一,有什么事情也都能够解决的。更何况李家公子不是也前往了那里?” “也是。” 不过,太娲的答案下一刻便...... 《饮刀风歌行》第一百九十九章 佛主清谈茶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章 深渊生变 “不知佛祖有何赐教?” 这四方桌的对话,陈刘自然是辈分最低的那一位。 燃灯古佛为过去佛,便是佛陀也没有他的辈分高;东来佛祖乃是佛,地位又要比虽然同是佛主但并未成佛的观自在菩萨高一辈;此刻既是讨论佛门事宜,那么观自在菩萨自然要比广音宗的护法神要高上一级。 于是,陈刘作为开题之人,向攒局者燃灯古佛提问。 古佛也不掩饰寒暄什么,直接说道: “深渊之下有变。你们如何看待?” 东来佛祖垂眉不语,观自在菩萨则和陈刘一样,......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章 深渊生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一章 坦白局 舟上的说书人重新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不过听众却多了一位。 “好久不见啊。” 袁平见到了突然出现的婉秋,先是有点惊讶,后面又多了几分欣喜。自从他为了突破至四品远走他乡之后,便许久没有和京城的友人见过了。 “袁大哥好久不见。” 面对袁平,婉秋也是由衷地给予笑容,打着招呼。陈刘则站在她的身边,相当地登对。 若是在袁平看来,陈刘招惹的这些人当中,最和他相近的还是这位婉秋姑娘。心性相和,性格相近,观感更是最佳。 三人久......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一章 坦白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二章 跃龙门 “这是?” 陈刘告别了婉秋,自然而然地便被眼前的情景吸引。 小舟之前,那通天彻地的水天之门恢宏大气,壮丽辉煌,犹如天上来物。 两座门柱之间贯通的游龙架桥高悬于天边,俯瞰众生。 一条源流不息的瀑布的大门之顶向下砸落,与海面相接。无数水族盘绕在瀑布周围,徜徉着门后的光景。 “这是龙门。” 老舟子从船后又行至船前,支其他那根摆渡的竹竿,与陈刘解释道。 这个名字,陈刘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所谓鲤鱼跃龙门,龙门乃是万千......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二章 跃龙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三章 瀛洲的樱花树 穿过光门,陈刘原本以为便能直接抵达三山。若是幻想一下,说不定还会有人给他整个欢迎仪式什么的。 虽然后者纯属做梦,但现在摆在陈刘面前的状况却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舟仍然飘浮在一片宁静的水面之上,可是舟上已经只剩下陈刘一人。老舟子、袁平与太娲都失去了踪迹。 这片水域除此孤舟之外便再无一物,四周甚至没有什么声音。若是静下来便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 没有任何指引与线索,这大......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三章 瀛洲的樱花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四章 过去的遗留 这个答案让大祭师会心一笑,说道: “果然未曾算错,你便是那位命定之人。” “?” 对这没头没脑的话语,陈刘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回答。不过他倒是在下一刻见到的这位瀛洲大祭师的正脸,不由得说道: “您要不先擦擦血?” 那老妪七窍正淌着鲜血,尤其以口鼻为甚。 那血液几乎染红了她的半边脸,也不知道为何她能如此镇定的站在那棵古老的樱花树下。难道是要用命来验证樱花的代表意蕴? “无妨。” 虽然仍然流着血,但这位大祭师却不管不顾。......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四章 过去的遗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五章 快刀斩乱麻 “那人修为高深莫测,但命数行将覆灭,如同风中残烛,雨里夜灯。” 陈刘推门进入院落之时,太娲与袁平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从龙门之中出来之后,他们便没有看见陈刘的踪迹,当时便警惕了起来。 老舟子倒是察觉到了一切,便将他们直接带到了三仙山当中的瀛洲,并为他们指引了上山的道路。山路未行至半途,他们便遇到了那位瀛洲使节,被带到了这座院落当中。 太娲感应到了陈刘安静平和的气息,也就稍稍安心了下来。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感......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五章 快刀斩乱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六章 山中歌,林下僧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山林当中悠扬畅快的歌声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歌声若说惊艳,自然是谈不上的,但歌声当中却有一种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韵味与淡然,让人格外亲切。 唱歌之人虽然距......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六章 山中歌,林下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七章 暴力叩山门 “师父,师父!师父快醒醒!” 小和尚见自己的师父还是这样一点都不清醒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揪住师父的衣领,左右摇晃着想要他清醒一点。 “诶,别闹。让师父再睡会儿。” 可这位醉酒的大师傅却仍然瘫伏在青石上,嘟囔着不想起床。 小和尚都快坐到老和尚脑袋上了,他还是不愿醒来。 直到陈刘将手中酒壶的壶塞打开,醇香的香气勾起了肚中的馋虫。老和尚猛地就坐了起来,将徒弟都掀翻了过去。 “哟,小子上道。想要做什么?” 老和尚一把就将......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零七章 暴力叩山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八章 方丈首尊 从方丈屏障当中出来的苍髯老者,原本的注意力全在太娲身上。他下意识地认为境界更高者便是话语权最大的人,可看了太娲的表现之后,也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了那位六品的武夫身上。 「希望二位给我一个说法,否则二位便留在我方丈做客吧。」 老者浮在半空中,俯瞰着陈刘两人。 他自然不会如此客气地邀请陈刘他们做客,这个意思其实是示威。 做客的话大概不会是一两天,应当是一两年,一两百年。做客的地点也不会是会客室,而是某处阴暗湿冷的角落。 陈刘并没有他那样的火气,冲着天上平和地说道: 「大梁皇帝陛下令吾等考察三山,以做定夺。故而来此请见方丈山主。」 在瀛洲完全没有拿出来的王杖栉节被陈刘取了出来,以手执节撑地,代行天子意志。 相对于最开始见到的樵夫,天上的老者懂得更多。 虽然三山封闭多年,但他还是认出了陈刘手执节杖代表的意思。 相对于最初的怒意,老者的情绪缓和了些许。 若是作为一个大王朝的使节,有些脾气可以被适当谅解。方丈虽然超然世外,但并不是随意结仇的存在。一个王朝的分量,需要适当的思考。 不过他的回答却只有一句话: 「方丈不管凡世如何,大梁如是,其他势力亦如是。请回吧。」 这个答案当然在陈刘的意料当中,不过他自然不可能被这么一句话便劝退。 陈刘只是说道: 「不论方丈作何决定,在此之前都最好与我等见上一面。出世与入世,兹事体大,如此草草决定还是为时尚早。」 老者面露不满,但看着陈刘身旁的高手,尤其是天上笑着看热闹的道缘和尚,他没有立马下决定。 陈刘所说的,他倒是也并不存在芥蒂。不过这叩山门的方法,着实让人火大。 当老舟子带他们来到此处时,老者便见过他们。当时见他们走了,也没有行此大逆不道的举动,他便没有在乎。 现在再次回到这里便行此方法…… 老者抬头又看了一眼天边的道缘和尚,而对方也是对他笑了笑。 一拳打到棉花上,自然是没什么作用的。 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向山主汇报一声。 「你等着。」 「多谢。」 方丈山从外界看只不过朦朦胧胧的,进入屏障则会知道此山是山水相间的山脉。山路蜿蜒曲折,各处山体绵延,各生各景。 各家学说也各选府邸,生根发芽。 相对于蓬莱的鱼龙混杂与瀛洲的上下一心,方丈乃是佛门各脉百家齐放之地。其余学说虽不禁绝,但没了土壤,自然也就销声匿迹。 在各脉的主峰上都修筑有各家的寺院,有各家的经典、法器与弟子、香火。而在各峰簇拥的中央,便是一座辉煌壮丽的古朴寺庙,名曰梵净寺。 寺外雕梁画栋,寺内则供奉着诸天神佛。 释迦牟尼如来佛端坐众佛之中,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为众佛之主。 在其周围,隐约浮现三大时空。纵观过去、现在与将来,又横跨西方、中央与东方。 八方佛祖,八方菩萨,又有四大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另有数不尽的比丘僧尼,各自落座,共听佛法。 与这些神佛之像类似,在大殿之中,也有老少僧侣列座南北东西。在他们中央,便是一位青年人模样的存在端坐在蒲团之上,为众僧侣解说佛法。 当在屏障外与陈刘交谈过后的老者飞抵梵净寺 之时,正值钟鼓声敲响,这一时间的功课结束。 僧侣告别中央的青年人,各自散去。 青年人也立马注意到了老者的存在,便立马招了招手,唤他过去,温和地问道: 「阿妙罗,何事来此?」 老者躬身行礼,向青年人汇报道: 「首尊,山外有陌生存在降临,自称是内陆王朝的使节。另外有道缘和尚静坐虚空。」 「哦?原来如此。」 青年人认真听完老者的汇报,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陈刘一行人的出现,这位方丈最尊崇智慧的存在并不意外。虽然方丈封闭山门,但瀛洲与蓬莱不同的抉择现如今的天下大势,他都略有耳闻。 当然,道缘和尚的插入,他也有些惊讶。 他对那位名为阿妙罗的老者说道: 「且去看看。」 「是。」 山脚下,陈刘没有朝圣的目的,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刻意的讲究。 陈刘拿出了之前又去集市买来的糕点零嘴,递给了太娲。 当阿妙罗重新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下了不少东西,单方面地与太娲有说有笑。——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状态反应有些不对劲。 正当陈刘打算深入的时候,老者回归,他的计划便被打破了。 阿妙罗见陈刘如此轻慢方丈,轻慢佛祖与佛法,不由得怒上心头。只不过这只心猿意马被身旁青年人的话语给拘束住了,并没有肆意妄为。 见老者没有说话,陈刘便立马推测到那位青年人才是主事之人,于是问道: 「大师吃不吃点心?」 青年人没有客气,按下了脾气暴躁的阿妙罗后,便走到了陈刘他们身边,随地坐了下来。 对方如此随性,陈刘自然没有拘礼的道理。 在看了一眼太娲的脸色确定好来者的大概实力后,陈刘便有了计较。 那位青年人吃下一些糕点过后,便主动自我介绍道: 「法号安禅,乃是方丈梵净山的主持。不知施主所来为何?」 没有太多玄乎的话语与话术,两人的对话只采取最朴素的文字。 见对方开门见山,如此坦诚,陈刘便也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为结盟而来。」 「原来如此。」 相对于阿妙罗的一口回绝,安禅的态度更有回转的余地。 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施主这块金牌有些魄力。」 安禅突然提到了陈刘与太娲用来破除屏障的法器。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非是名声在外的山河社稷图,而是那块担任剑刃的奇特金牌。 陈刘也将奉帅的令牌拿了出来,说道: 「这是一位长辈所赐,他此刻正在北方,北方之北。」 奉帅此刻到底在做什么,是什么状况,陈刘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妨碍他扯虎皮敲大鼓。 如他所料,当说道北方之北时,安禅沉默了须臾,随后又点头称赞道: 「实乃人中龙凤,骁勇善战。」 能抵达那处战线附近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若是能在其中发挥某种力量,那更是值得敬佩之事。 安禅随后又转换了话题,问着陈刘在瀛洲经历的事情。 「那位老人家如何说?」 虽然安禅乃是这方丈山的首尊,但若说资历,是完全比不上那位瀛洲的大祭师的。 她脸上布满的沟壑根本无法填满她在岁月磨损当中经历的沧桑变 化。几千年?还是上万年?安禅仍是小沙弥之时那位大祭师便是大祭师。直到现在,仍然是大祭师。 陈刘也坦率地说出了瀛洲的决定。 那几乎是只有付出的条件让安禅也有些惊讶,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将陈刘他们的分量又提升了不少。 如此赔本买卖,显然是确实有求于人。 那位大祭师,从来不做无所谓的事情。 只不过,安禅仍然没有往方丈上面聊,而是问着陈刘的佛法修为。 他一眼就看出陈刘身上与佛门的深深纠葛,看出了陈刘身具佛性。若是好生修行,必然能成为一代大贤大僧大佛。 「施主修佛?」 陈刘则回答道: 「不是。虽然对佛学略有研究,但佛门与我有些距离。我一位……好友乃是佛门菩萨。」 「原来如此。」 安禅看出了陈刘有所隐瞒,不过却也没必要计较。 他又与陈刘说了几句佛法,见陈刘回答颇具灵性,便也比较满意。 虽说陈刘说并不修行佛法,但只要有所涉猎,了解佛门真谛,是否皈依佛门其实便不是分辨好坏的因素。 陈刘见眼前这位大能东拉西扯,就是不进入正题,也有些无可奈何。 于是陈刘也就改变了策略,先问道: 「我们是否能进入神山?」 安禅回答得很干脆: 「自然。」 随后他又冲着空中的某处说道: 「师叔也随时可以归山。」 空中的那位酒肉和尚只是摇了摇手上的破烂蒲扇,也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山上好像闭门造车的修行方式,就是因为这样才下山,此时自然也就没有上山的道理。 倒是身边的徒弟突然开始闹腾,他也只好代徒弟说道: 「你师侄想看着精彩的,要不露一手?」 安禅笑了笑,没有拒绝。 他单手一招,笼罩整片方丈山的屏障开了一处大门。 门内先是一阵浓厚的雾气,随后便是金光浮现,照耀四方天地。 朵朵莲花在虚空盛开,吐露香气。山门庄严,诵经声此起彼伏。 在方丈山后,好似有一尊真佛端正盘坐,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那并非是天生造物,而是安禅的法相。 他乃是陈刘所见的继三大佛主之外的第四位一品佛门修士。 第两百零九章 天魔咒之考 「师父,比较起来,你很垃圾啊。」 小和尚看了看安禅的法相,又看了自己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师父,感觉到一阵气馁。 道缘和尚也哑然一笑,但并没有怪罪什么。 小孩子自然喜欢这些,佛法高深毕竟是经历多了之后才会谈论的内容。如此小的年纪若是便如同老和尚一般之乎者也,闭关参佛,那就实在是无趣至极了。 不过,老和尚也不愿落了下风,说道: 「可他得叫你师父师叔,厉害不厉害?」 小和尚违心地应承了几句厉害,只当时哄老小孩开心。 在他心里,他这位便宜师父虽然会些腾云驾雾的本事,但也只到这里为止。 师父每次出行,入世济世,虽然确实是扬善惩恶,但经常和一些乡下百姓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清,自然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气质。平日里使用的手段也大多比较简单,在凡人面前当然有如神迹,但在真正的修士眼中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大师傅也要进山?」 陈刘自然无从发现掩藏在天边的道缘和尚,经安禅道破,他对老和尚的到来还是颇为惊喜的。 如此高人,若是不愿指点便不会指点。既然已经指点,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到来将是对他们利好的变数。 「本来只是想来看个热闹,现在的话……既然他想进去,就回山看看好了……反正也许多年没回来了。」 老和尚冲陈刘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小和尚的小光头,最后如此说道。 自从从方丈山上下来,确实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春秋,道缘和尚也不免有些唏嘘。z.br> 他又对安禅说道: 「欢迎不欢迎?」 安禅笑了笑,回答道: 「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自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毕竟这方丈的首尊原来其实是属于他这位师叔的。如果他不下山的话…… 于是,安禅转身引领众人进山。 阿妙罗自然也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只是护山之神,如何对未来决策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眼不见心为净,他进了山门之后再次关闭了护山屏障,便回了自己的府邸,并不与他们同行。 「诸位不要见怪。」 安禅替阿妙罗抱歉了一句。 陈刘几人自然不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小和尚对方丈山上氤氲的气息,九曲连环的山脉河水,各色的寺庙建筑,高耸入云的山道都无比的好奇,左看看右看看。 相对于他的好奇心,其他三位就淡定许多。 道缘和尚虽然许久未曾归山,但山中的一切陈设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往昔。方丈封山,似乎也就封禁了一切的外物变化,只留存有每个人内心的变化发展。 太娲则是见得多了,没什么兴致。昆吾神木上下的风景并不比这里差,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多出几分超脱世俗的仙气。 至于陈刘,那就是无心山水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来过此处,但他还是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为何此处有他自在天魔碑?」 陈刘没有隐藏什么,直接指向一座孤峰上的一块迎风怪石,问向安禅。 那股熟悉的气息,便来自这块石头,而这石头,与他之前在漳州潭拓寺内见到的那块石碑一样,具有天魔的气息。 「哦?施主认得那东西?」 安禅自然知道那块石头的情况,但对陈刘能知晓这等隐秘还是十分惊讶的。 见安禅对此予以肯定,陈刘紧接着问道 : 「不知首尊是否能透露细节?」 这等话题,自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听的,但陈刘还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的。 当日婉秋不曾细说,但事关佛陀,他需要进一步知道。 或许在这片与世隔绝的仙山当中,是最好的时机。 安禅见陈刘如此郑重,思考一二之后便在他们身边加持了一处结界,并把小和尚排除在外。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一位超然大能曾强行入山,将此碑托付方丈。」 「嗯?」 这一次连道缘和尚也无比吃惊。 他虽然下了山,但还是时时关注着方丈的变化。如此重大的事情,他竟没有丝毫的觉察。 陈刘和太娲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着安禅的叙述。 「那人自称灵瞳,说是强闯,但其实与进入无人之境并没有什么差别。三山封禁无效,方丈的屏障自然也没有效果。」 如此强大的存在,不可能籍籍无名。陈刘虽然没有听说过灵瞳的名字,但却自然而然想到了佛陀。 「那人也是佛门修士?」 「不知。」 「?」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不知让陈刘有些疑惑。 只听安禅接着解释道: 「那人身上并无半点佛门气韵,也察觉不到修为深浅。若只是看上去,便与一般百姓别无二致。只不过若是返璞归真,到达某种高度,贫僧看不出来也正常。」 这个答案让陈刘无法确定来人到底是佛陀还是另外一位隐藏的绝世高手,只得作罢。 于是他只好转换话题,问那块石碑的事情。 安禅继续说道: 「那碑文上刻录的东西已经被贫僧以法器掩住,否则二品以下大多难以阻挡其中的靡靡之音。」 方丈山自然有关于世间三大天魔的记载。 道祖联合各方镇压压胜天魔一族在前,三山遁世在后,他们也自然知道这碑文当中波甸魔王的他自在化天魔咒的厉害。 「他还留下什么话吗?」 安禅思索了片刻后,决定坦然说出一些信息。 「那人离开前说日后会有人取走这块石碑,若是那人问些什么其他事情,便告诉他:琉璃易碎,幻梦刹那破碎。」 这十个字有如某种敕令一般,在安禅道出后有了反应。 安禅一把按住了想要出手的太娲,又和自己的师叔使了个眼色,任由那块迎风石碑将陈刘接引过去,陷入天魔咒的范围当中。 「你最后给我个解释。」 太娲忍着最后一点怒火没有发作,但却大有一种想要搅乱方丈,同归于尽的想法。 虽然她修为不及安禅,但也不是毫无手段可用。 安禅有些无奈,只好解释道: 「这是那位大能的安排,也是他命中注定的考验与劫数之一。若是他无从度过这个考验,那……」 「那他会怎样?」 「施主倒也不会怎样,只不过佛门之事与他再无关系。」 安禅其实也不甚清楚这个所谓关系的内核是什么,但太娲知道。 这个意思是指若是陈刘失败了,那白莲菩萨的事情将与他脱钩。到时候东来佛祖想要做什么,一切随意。 太娲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她隐约察觉到,若是陈刘被迫退出,那么等待婉秋和沈言的只有败局。 除了玄真和尚与傲来国外,似乎并没有什么高手会因为白莲菩萨自身站在她那一边。 监正、奉帅、道门 ……若是刨去这些存在,那白莲菩萨毫无胜算。 脱离关系的方式,安禅也告诉了她。那就是让陈刘彻底遗忘有关佛门的一切人与事物。 这对他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损伤,只是缺少一点记忆而已…… 「我们能帮他吗?」 太娲觉得这种而已有点太大了。 「很遗憾,不能。这是他自己的考验。」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太娲此刻有些关心则乱,无理取闹的意思。 只不过安禅不甚在意说道: 「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只要陈施主想要进山,那落入天魔咒之中便是必然。这是那位大能留下来的术法,无解。」 他刚才按下太娲,其实也只是怕她被卷入天魔咒中。 那东西事关第二天魔,二品也不一定顶得住。 那十个字并非是激发石碑的关键,而是他给予的帮助…… 说到此处,太娲则知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一切的一切都看他自己了。 在陈刘陷入天魔咒时,江宁城黑市当中,婉秋从墨黎身上拔除了最后一根银针,结束了所有的诊治。 墨黎也在更早的时候便苏醒了过来,从这位圣洁的菩萨口中得知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多谢。」 虽然墨黎眼中,这位女子是她最大的情敌,但救命之恩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被掩盖。 下意识地,她问了婉秋想要什么回报,一定答应。 只不过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反悔了,要是…… 「放心,我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抢男人……不对!」 婉秋解释了几句,本来还打算开个什么玩笑放松放松,却好像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心中一慌。 她当即就打算做什么,可是虚空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 「这是他的安排,不可违逆。」 燃灯古佛在前,婉秋自然无从赶赴陈刘身边。 与此同时的上林书院内,南华先生泡了壶茶,请了沈言共饮。 沈言自然也察觉到了某种变化,冷声对南华先生说道: 「要是他出事了,我非烧了你的书院不可。」 南华先生只是摇了摇羽扇,笑着说道: 「这回毕竟是佛陀所请,贫道也只好照办。」 看了看沈言的眼神,南华先生知道即使此事顺利结束也难以善了,有些无可奈何。 他只得推了一杯茶过去,说道: 「药王刻意调的,可以试试。」 这杯茶,她没有拒绝。 南华先生也在下一刻,精准接住了沈言砸过来的茶杯。 「唉。火气真大,对身体不好的。」 这些日子里为了那件事劳心劳力,此刻还要应付这件事,南华先生真的觉得自己这个上林先生真的太负责了。 除了沈言与婉秋有如此大的反应之外,监正、打杆处、道门都对此缄默,没什么干预的想法。 灵鹫山大雷音寺内,东来佛祖一人静静站在菩提树下,十二品莲台前,等待着事情的结束。 十二品莲台上飘浮的八颗莲子,将因此事的结果而有不同的命运。 「世尊,你难道就不怕我违约?」 那莲台上没有人影,但东来佛祖却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笑着看着他。 第两百一十章 幻梦一场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咖啡店。 「你怎么了?」 陈刘突然听到了一句许久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一只温润细腻的手抚在他的额间,关切地问道。 他睁开了双眼后,眼前出现了一位熟悉的故人。 陈刘试着把手探了过去,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对方有些羞怯,连忙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嗔怒道: 「你干嘛呀!」 陈刘悻悻地缩回了手,却仍然回味着手上的余温。 只道是红颜易老,韶光易逝,眼前这个人实在是…… 「好久不见。」 陈刘这一声让她有些觉得有些奇怪,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 「没怎么,刚才有些恍神了。」.z.br> 很多时候,初见却没有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会在心中留下最深的印记。这种遗憾或许会成为执念,在心中永恒的存在下去。 就像现在,她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模样与性子。 看着她,他有些不想让这梦苏醒过来了。 如此静静地看她一会儿挺好的,只当是满足当初的愿望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你今天有些奇怪,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陈刘摇了摇头。 青梅竹马?算不得。只不过与她的相识确实挺久了,久到那一日她离开他,他足足浑浑噩噩了整个春夏秋冬。 分别的时间也确实久了,久到他自己都觉得已经忘记了她。 「你真的很奇怪诶。」 见她看着自己,陈刘也不愿浪费这机会。 即使大梦一场又如何?一响贪欢便一响贪欢。 「我们去看个电影吧。」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一起,好好的看一场电影。」 她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让陈刘吃惊的是,当他结过帐后,她主动过来挽起了他的手,依偎在他身边。 陈刘只道是做梦,梦的舒服一些也没关系。 「想看什么?」 「你定就是。」 早场的电影并不太多,陈刘凭记忆选择了一场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那时候想不清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喜欢看恐怖片。 影片开场,他们选择了后座的位置。那是她所说的有氛围感的地方。 陈刘也不是没有和她一起看过电影,但那时候的他胆小的要命,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场面就让他牙齿打颤。这时候她就会在旁边咯咯咯地笑话他,而他还没什么精神反驳。 只不过今时今日,自然不可能再让她得逞了。 影片最吓人的环节出现时他也吓了她一下,也果真得逞了。 像故事里的甜蜜玛丽苏一样,她被吓得往他身边靠。不过陈刘他不解风情,马上一个劲儿地道歉,没有了后文。 于是乎,她果真被气到了,与他隔开了一个位置。 陈刘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但影片将要结束之时她又坐了回来。 「你这个榆木脑袋。」 无端被说,但陈刘自然不会怪罪她。 只不过下一刻,他只感叹这梦境太过美好。 陈刘听到她说道: 「小佳快放学了,你可答应了要去接她的。」 这个名字陌生中带着陌生,但显然是陈刘应该属实的人,可 他只能尝试性地问道: 「谁?」 「你女儿你都不记得了!」 这梦真好,他还有女儿了……只不过他有点说话不经过大脑,下一句话还是一句: 「谁的?」 当然是他和她的了。 这装疯卖傻的行为让她有些恼怒,她也不知道今天的他到底怎么了。 下一刻,陈刘自问自答: 「原来是我的啊……那小念安,你就是我老婆啦?」 明知故问!明知故问! 赵念安听这混不吝的他这般说,有些气急败坏,刚打算负气出走便被陈刘牵住了手。 「真是好梦。」 陈刘自然不愿她生气,即使是幻梦一场。 甜言蜜语的安慰,一路从电影院到了女儿的幼儿园。 陈刘还买了那一直挂念着的糖葫芦,她最爱吃的东西。 当然,是三串,不会厚此薄彼。 他们到达幼儿园门口时,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于是便可以看到两位大人在小孩子的地方吃更像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还给我一个?」 陈刘吃得一如以前一般很快,也习惯地问她要上一颗。 赵念安不会拒绝他,只是嗔怪着: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是的呢,念安姐姐。」 「你可真油腻。」 适当的听一听腻歪的话还是不那么腻的。 她说是说着陈刘,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直洋溢着。 不过他们的女儿陈念佳放学被留堂了,这使得两人在办公室被分明是同龄人的老师数落了一顿。 这么多年过去了,遇到老师还是这么害怕,更何况陈念佳确实是调皮捣蛋,扰乱课堂秩序。 出了门之后,陈刘与女儿则一起被她数落,重点在他。 「都怪你。小佳都跟你学坏了。」 父女俩低着头,互相略了略舌头。 赵念安恨铁不成钢,只好负气先走开。 陈刘则大概了解了女儿犯什么原则错误之后,只选择了批评了几句,然后把糖葫芦给了女儿,将她背在肩膀上,快速地追上妻子。 「开飞机咯!」 来时是一人道歉,离开的时候就是父女俩两个了。 他们今天没有回他们的小家,而是去父母家。 双方父母离得并不远,所以团聚起来很方便。 「爸!妈!」 陈刘这一声呼喊,比往常要用力许多,让老两口有些责怪,母亲还生气地拿手拍着他的背。 可是,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 不过这种日子不是掉眼泪的时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最好。 陈刘主动担当起了厨房的重任,双方父母除了逗小孩子外,便是在问媳妇、女儿: 「你和他什么时候要二胎啊?和囡囡一起也好有个伴啊。」 赵念安对这种话题没有什么抵抗性,所以选择: 「我去帮厨。」 帮厨是不可能帮厨的,陈刘一个人就弄得井井有条了。他还一心二用地跟她聊着天。 就是没料到她突然问道: 「家里确实不怎么缺钱,所以……」 「所以什么?」 噼啪一声,菜下油锅,掩盖住了赵念安本就很小的声音。 陈刘只得再问道: 「啊?油太大,没听清,再说一遍?」 她猛地下了决心 ,趴在陈刘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你想不想再要个孩子?」 「晤……要命……有点刺激了。」 陈刘的回答是: 「你想要的话我也不介意喔。」 这个时间当然不是好的时间。由于陈刘被这旖旎的问题迷住了,所以菜糊了。 「……小念安你这样诱惑我,我这有些心有旁骛啊。」 「谁诱惑你了!哼!」 赵念安仓皇逃窜,离开了厨房。 饭菜上桌,色香味俱全,一家人团团圆圆,惬意自在。 这种安静祥和的生活,真好啊。 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美的有些不真实。 不过,毕竟是梦嘛…… 就是晚上回到家中,将女儿哄睡着后,陈刘只觉得眼前的姑娘美的很真实。 「难怪那时候满脑子意……的幻想都是你。」 「你想的什么?」 「想的你一定会骂我变态的东西。」 于是这一夜变态……不是,一夜春宵值千金。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床上,点缀着这张精致的贪睡的脸。 陈刘拂过她的发间,有些爱怜。 门外传来了女儿的声音,说是饿了。 这多么美的一幅画卷,可惜……是梦啊。 「念安,对不起。」 「怎么了?」 她模糊当中回了一句,而得到的答案是: 「我要走了。」 下一刻,陈刘眼前不再是温暖的床帷,没有可爱的妻女,只有一方窄窄的坟墓。 坟墓上刻着她的名字,赵念安。 她那时候生了重病,无药可医。 他只能在最后拉着她的手,无力地看着她丧失了呼吸,离开了人间。 哪有那么美妙的生活?其实他就是个懦弱的人。 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说出喜欢她的话,倒是她,在离别的最后一刻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下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持续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喜欢? 若是没有这病,或许她会主动表白的。 「念安……」 陈刘站在坟墓前,手上是一簇雏菊花。 那是她当初说最喜欢的话,也送给过他。 可直到诀别之后,他才知道雏菊的花语当中有一条:永藏在心中最炙热的爱念。 雏菊花放在坟墓前,可人已经永远的离开。 在不远处,是他的坟墓。 他死之时,父母健在,只是白了头发,花了眼睛。 幸亏他还有个姐姐,老两口不至于没有了生活的希望。 他们将自己的儿子埋葬之时,机缘巧合地选中了这里。 他的墓碑里她并不远,静静地眺望着她。 陈刘说不出话,却永远记着这一切。 站了许久许久,他抬头看向天边,质问道: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刘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保持清醒,没有迷失在这种幻梦当中。 天边传来的阵阵靡靡之音,却不知何时才能罢休。 无数的虚幻气泡出现有破碎,便如同这梦境一样。 第两百一十一章 无名剑客 流浪江湖的剑客,往往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抱剑在胸,惩女干除恶,遇不正、不公、不平时潇洒出剑,随后深藏功与名,自在离去。 只不过眼前这一位无名剑客却不知道此身到底为何人,此行到底为何事,旅途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他冷眼看待着周边所有的一切,遇难不救,遇恶不杀。 可当有人欺辱到他的头上时,剑出之时,在场便无一幸免,全无活口可言。 这一日,他路过一村镇,好巧不巧正有村里恶霸强抢民女。 当然,他并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等恶霸将那姑娘抢走之后,他才姗姗来迟般走进了村子里,要了一碗面。 村镇里的人除了那姑娘的爹娘外,似乎对恶霸劫掠女子并不在乎,或许是因为大难没有临到自己头上,所以冷眼相待吧。 别人的苦难在某些人眼中并不值得同情,或许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话料。若是那不幸的人身上有那么些许自己羡慕嫉妒的东西,那更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不过无名剑客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就是那面摊老板没什么眼力见,大概因为心情不好便想要多收这位异乡人的面钱,结果就是他的面摊给剑客给掀了。 面摊老板与附近邻舍还想群殴他,只不过结局只能是大半的人被敲断了骨头,老板则被剁了两根手指。 暴力威慑下,他们自然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道是自己命不好,撞了铁板。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事无成,至少让无名剑客失去了吃饭的兴趣,提剑离开了这里。 等他消失在远处,他们才敢骂上几句。 「大当家的真是有福,这女人相当带劲啊!」 押送被掳掠女子回山的路上,山匪们自然是嘴不空闲,谈论着花轿里那姑娘的容貌身姿。 至于地上的残肢断臂,他们不怎么在乎。 一群乡里混混而已,如何抵得上他们这群绿林好汉?真觉得可以在乡邻间吆五喝六就可以横行霸道了?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是啊,隔壁几座山头的当家的其实也看上了她。要不是大当家的眼疾手快,指不定她会成为哪座山的压寨夫人。」 「可惜我们无福享受。」 「就你?」 「想想还不行啊。」 轿子里的「新娘子」听着轿子外的声音,心中自然是几多悲戚。 只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虽有舍命自杀的勇气,但他们以父母与乡里百姓相威胁,她只得就范…… 前路一片黑暗,此生或许只到如此。 不过外面的一群人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拦路的人。 说是拦路其实也不对,他其实走到路的一边,双方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不过这位剑客突然出现,还是绷紧了这群山匪的心弦。 他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不可能相信什么偶遇。一般人遇到山匪哪会这么淡定,更别说这人还是带有刀兵的存在。 「哪条道上混的兄弟?我们是黑云寨的。烦请兄弟让条道出来。」 黑云寨二当家的作为这抢亲队伍的领头之人,自然得出来说句话。 他并不愿意把事情扩大,如果能和平解决便再好不过。 那位剑客没有回话,但却真的往道路的一旁侧了侧身子。 「多谢兄弟。兄弟若是不嫌弃,他日可来黑云寨吃杯酒水。」 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二当家也就打算带着队伍离开。 这 人明显不对劲,如果能少惹一事当然是最好。 不过,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林中突然窜出了两队伏兵,他们持刀冲下山坡,便往花轿周围的黑云寨众人杀去。 一时之间,刀兵四起,电光火石,刀光剑影间血水四溅,残肢翻飞。 黑云寨的实力终究还是强上一些,竟然反杀了伏兵,只不过己方也是损失惨重。 二当家浑身浸满鲜血,呼吸急促,庆幸着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此时他又看向那缓步离开的剑客时,心境有了些许变化。 双方火并之时,剑客躲在一旁,没有插手。 此次伏兵蒙上了脸,死了后便似乎无用,但好像各方势力之间的默契,让获胜者没有扯下这层薄薄的遮羞布。 遮羞布扯下来,即使为了面子也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可当山匪并不是为了这些。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不管那名剑客是否是对方的人,最好都不要回去…… 「兄弟,还请你不要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二当家最后试探了一回。 剑客又让了一步路,所以让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剑客人善可被人欺。 于是,二当家吩咐弟兄出手灭口。 剑出影随,转瞬间人头落地。 只不过这落的不是剑客的头,而是二当家的头。 遇到这些事,无名剑客多了几分怒意。所以在场的所有山匪都逃不过死劫。 花轿里的女子听到打杀声、交谈声后又陷入了沉寂,不由得有些畏惧。 当她大着胆子打开轿子之时,门外的一地死尸让她本能地想呕吐。那些恶霸死的时候她已经呕过一回了,此刻自然只能干呕反胃。 「你自行离开。」 她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当抬头看去,那位无名剑客已经远离。 手足无措,她想要多收问那剑客的姓名,想要报恩,可很快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她只好选择回家。 到家之时,她没有得到她预想到的待遇。 虽然父母仍然高兴于她的归来,但村里却传起了风言风语,再加之黑云寨等几座山头的山匪一夜暴毙,她身上的谣言也就越来越多。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件好事,那些平日里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会说出那么一句句伤人的话。 「灾星」、「血新娘」、「扫把星」、「瘟神」、「狐狸精」之类的恶俗称呼往她身上砸去,化作锋利的刀子,捅在她的心上。 渐渐的,家里的亲人也跟她有了隔阂。 父母虽然还是爱护她,但在这种大环境下却显得有些无力。 于是在一日,她离开了她的家乡,踏上了远途。 后来,她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村镇里隐居了起来,过上了一段很平静的生活。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她被当地的方士一口咬定是灾星,成了安抚龙王的祭品,被绑上了龙船送死。 那一刻,她认命了。 在家乡时付出了好心没有好报,被排挤出村子,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被污蔑为灾星,要活祭她。或许这本就是她难以逃脱的命运。 她只能看着河水慢慢没过船身,从脚底的绣花鞋慢慢没过双腿、腰身,掩过脖颈,慢慢涌入口腔、鼻子,从双耳灌入,最后淹没眼睛,头顶,慢慢窒息。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了心里传来了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扑通一声的落水声。 当她再次苏醒时,她便看到了河堤决堤,两岸百姓被洪水席卷,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那位陷害她的方士也被洪水卷走,不知所踪。 此时,她已经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让她报复,可她最终却选择了不再计较,放下了一切,再次远离了这里。 直到她一步一步踏入灵鹫山…… 无名剑客在不远处的高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也转身离开。 离开后的无名剑客仍然混迹江湖,虽然不会屠戮无辜,但手上死伤的生灵也已经数不清。 在众人眼中,他便是邪修无异,有联系之人也大多如此。 正道居士曾经数次围剿他,但最终还是被剑客逃脱。 他并不在乎这些,他更多的其实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到底是谁,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所为何事,所谓何求。 一日,他受人指点,说是佛门灵鹫山上,大雷音寺内有可以解出世间一切苦难的真经。于是,他大胆出手,挑衅于拥有佛陀坐镇的灵鹫山。 无名剑客进山之时,其实便已经知道至少有四名高手察觉到了他的出现,只不过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进入了藏经阁内,取走了经书。 他最后也被灵鹫山的迦楼罗菩萨抓住了,带回了灵鹫山问罪。 看着漫天诸佛,他没有什么畏惧。 经文他看过了,没有解开他的疑惑。 至于后果,他承着就是。就算是死了也就那回事,反正浑浑噩噩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活着而活着?挺有道理,但他不喜欢。 于是,他等着屠刀的落下。 剑客没有料到的是,灵鹫山竟然有人为他求情。那人的地位还非常高,佛陀最后竟然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z.br> 于是,剑客离开了灵鹫山。 但他在离开之后不久便知道了为他求情之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所以他回来了。 他挑衅迦楼罗并不是故意找死,而是他一辈子不欠人人情。 第二次她又求情了,但没有成功。 他被明正典刑,打得魂飞魄散; 她心境破损,在未知的缘故当中兵解,重新堕入红尘当中。 不过,他与她都没有后悔。 或许在当初他跳下水将她救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切的因果与缘分。 第两百一十二章 原来一直是你 「该醒了。」 陈刘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刚才在一片的虚无当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直到听到这一声清澈的声音之后,他才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此刻目光所见,是一座小道观。道观外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不是枣树。 除了道观之外,天下皆白,空无一物。 陈刘听到的那一道声音便是从这道观当中传出来的。 他尝试着向道观里面提问,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于是他大着胆子打算推开那扇门。 大门似乎没有上锁,所以他很轻易地就推开了。 道观里很朴素,没有什么过多的陈设。 一棵高大挺拔的槐树,上面正开着槐花。槐花淡淡飘香,花瓣飘落,落在树下的一方小小的躺椅上。 躺椅旁,则是一间小房间。房间里有两个蒲团,一前一后。 蒲团再后,却并没有供奉什么神灵。 道门三清四御在这里都不见踪影,更不用说其他了。 陈刘鬼使神差地就走向了那处躺椅,下意识地就想要靠上去,但最后只是拿手指碰了一下。可仅仅这碰触的一下,陈刘就感觉到一阵庞大的记忆想要涌入他的心湖。 无数道记忆碎片在陈刘眼前一闪而过,虽然看不清楚,但久而久之却总能编织成一面完整地网络。 当然,在此之前,他会死。 这么庞大的记忆,不是他一个六品武夫能够承受的。 「还不到时候。」 此时,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陈刘只感觉到有一个硬物拨开了他碰触躺椅的手指,可当他反身过去,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一阵搜寻没有找到,陈刘只能感觉到奇怪。更让他奇怪的是:这么一种安静得有些恐怖的气氛并没有让他感到心慌,反而有一股安全感。 他看向了那间小房间里的两个蒲团,心中出现了两个选择。 站在房间的门口,只要他踏进一步,似乎就可以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他不需要忧心的世界。 代价也并不大,只要放下。 前世之事已然过去,今世之事其实不过不到一年的萍水相逢,又有什么能放不下的呢? 现在是不是梦他不知道,但前面的两个梦…… 当他仍然在犹豫之时,那棵槐树周围突然起了微风。 风将槐花的一瓣吹到了陈刘的手心,不知何意。 陈刘盯着槐花,却想起了另外一朵花。 风似乎吹来的不是花瓣,而是她的消息。 下一刻,陈刘从此地消失。 道观外,一位青年的道士执剑离开,心中不说满意,但结果大抵没有披露。 至于出剑入观的僭越之举,只好装傻充愣耍无赖了。 「想明白了吗?」 「没有。」 一问一答之间,陈刘见到了一位熟悉的老者,当初在青阳郡濒死时曾见过的那位。 那一次他不知道什么多的隐秘,但此刻他觉得眼前这位老者的身份很值得怀疑。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之主,那他是谁便呼之欲出。 「道祖。」 「呵呵。」 老者不置可否,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但不否认也就代表了某种答案。z.br> 此世间狂悖之人无数,但只要有些许灵性就不可能冒充这位唯一不可辩驳的道门之主。 「关于您和妖祖的事情……」 「呵呵。」 这一声与前方那一声语气并不一样,陈刘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好奇心,否则下一刻就要出事。 转换话题,陈刘问向老者: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弟子现在是中了天魔咒吗?」 「天魔咒?改名了?以前叫问心咒。」 老者慷慨解释道。 原来这所谓的天魔咒并非是原本就叫天魔咒,而这问心咒更不是那传说中的三大天魔所创。 「此乃释迦牟尼的法咒之一。」 「晤……」 果然是道祖,随口就说出了如此奥秘。 老者甚至接着说道: 「那所谓天魔就是我与、释迦牟尼与妖祖的心魔所化。」 陈刘便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道祖则继续说道: 「故意放出来的罢了。你现处的那片天地有所不同,心魔威力异常。若是放任,大概就要杀死大半生灵。我们便丢出了我们三个的心魔,吞噬了大半心魔的威能并予以压胜。杀倒是可以杀,但若是杀了,那这片天地的大半生灵也会死去。」 道祖所言惊天动地,更是百无禁忌。他没有陈刘以前遇到的任何人那样遮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不过就是有一点…… 「弟子这身体怎么变得有些虚幻了?」 「晤……秘密听多了,你就会被那片天地排斥,强行飞升。放心,这白玉京养个闲人绰绰有余。」 陈刘也不敢说什么「我谢谢你啊」的反讽话,只好缄默不语。 再听下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没想到道祖还是这样的人。 「你本来就不是那片天地之人,离开才是正常的。」 道祖所说,陈刘无从辩驳。 可离开,他舍不得。 道祖再给他放了一个炸弹: 「其实你可以选择回到你原有的那片世界。你梦到的所有都可以成真。」 「真的?」 若是说不心动,当然是假的。 父母一夜白头,他怎能不心痛? 赵念安,是他掩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遗憾。如果能弥补,他……可是…… 陈刘又想起了第二个梦,那是有关白莲菩萨的梦。 梦里他没有任何记忆,但死后陷入混沌时他明白了所有。他附身到了那名剑客身上。 虽然与曾经听到的故事没有什么区别,但感同身受一次之后他又有了更深的感触。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弟子不懂。」 「不懂就不懂,没什么意思。」 一层窗户纸,没有外人捅破是很难恍然大悟的。 白玉京外那名持剑道士的求见,显然是无法左右道祖的想法的。 陈刘的决心没有那么坚定,但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往事如烟,我只想管好今朝事。」 过去的已经被岁月抚平,可现在的却并没有。 已经失去了的与行将失去了的到底如何抉择,谁也说不清对错。不过此时此刻,陈刘选择今世,不想前生。 「定好了?」 「定好了。」 「谁说你定好了就可以回去了?」 「……」 陈刘只觉得道祖在玩他。 可是这么大一个人物,玩他做什么。 「弟子还请祖师帮忙。」 道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请求,而是说道: 「外面有个人想要你适当知道些真相。你想不想知道?」 陈刘不知道外面是谁,自然不敢随意答应。他只好谨慎地问道: 「有什么代价吗?」 「代价?你之前偷拿我五文钱送人,我觉得应该是时候要一下了。」 「您说您说。」 时势在人不在我,陈刘只觉得自己敢这么跟道祖讲话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其实从头到尾想不想说只由道祖一人掌控,现在已经很照顾他情绪了。更别说他之前真的偷拿了道祖的五枚青蚨古钱。 「算了。让他跟你说吧。」 一瞬间,持剑的道士瞬间就出现在了白玉京之上。 他稳了稳精神,先向道祖行礼拜见。 道祖闭目养神,便是让他们自行安排。 陈刘见了道士,立马就认出了他就是当初在桃林间送自己木剑的人。 那木剑可以感应吕祖佩剑病完成千里借剑,所以…… 「吕祖?」 「吕你大爷祖……祖师爷在上,弟子口不择言。」 道祖对此闭两只眼,根本不在乎。 长辈在旁边实在不是特别好说话,吕祖也只能挑一句简单的跟他说。 只有一句,却让陈刘说不出话来。 「所有一切,都是曾发生过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 道祖突然睁眼,吕祖瞬间又从白玉京消失,一头栽到了草垛子里面。 「已经是开卷考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弟子大胆去追?」 「明知故问。」 下一刻,白玉京行将消散。 陈刘冒险问出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逆劫……」 「我插手与逆劫结果差不多。」 道祖没有说更多了,只在最后一刻道祖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他似乎喊了一句: 「妈的,又开后门是吧!」 陈刘觉得这最后一刻出现的才是天魔咒的真实效果,道祖与吕祖的出现都是不正常的。 正如道祖所言,给予陈刘的可以说是开卷考……或者说是给了几乎已经是答案的提示了。只要顺着这个提示思考一二,答案便呼之欲出。 这次天魔咒不仅没有让他受到考验,反而让他知道了很多秘密。 这庄生梦蝶,虚虚实实,从头到尾贯彻的其实从来都是一条主线。 赵念安是她,白莲菩萨是她,婉秋沈言也是她;前世的陈刘是他,今世的陈刘是他,而无名剑客也是他。 落霞孤鹜齐飞,昨日事,今日事,皆是往时堂前燕。绮罗百花成艳,前世念,此生缘,原来仍是王孙客。 跨越时空,千年百载,原来一直都是你。 第两百一十三章 龙门之上有真龙 原以为能直接回归方丈,却没有料到被半路阻拦了。 三尊形态各异的魔神法相耸立在前行的道路上,阻挡了归程。 其中一尊较为凝实,一尊半实半虚,剩下的一尊就似乎只是虚有其表,而无其实。 这三位天魔的共同投影,自然是气势恢宏,遮天盖地,相当的可怖。 位于中间的天魔最为凝实,此刻便探下掌来,想要将空间当中逃逸的陈刘碾碎。 这相当地不符合天魔的定位,但当有人开后门,气不过的状态下便也只能采取这种手段。 「……」 陈刘静坐等死。 当然,他死不了。手掌接近陈刘的三丈有余空间时,便有一道凝实的幽蓝色屏障阻挡了一切的威能。 不仅如此,屏障上更是浮现一道晦涩难懂的古朴符文。虽然只有些许两笔,却拥有无上力量。符文飞上高天,正中天魔眉心,随后便瞬间将其击退千里,法相破碎不堪。 「哼!」 这只天魔纵使再如何气愤,终究没有办法。 其他修行者的心魔化魔,实力往往与其本身持平甚至于高上一层。可他们三尊仅剩的化形天魔却对他们的原主半分办法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那道只有表相的第一天魔。 或许只有这一道天魔能够让那人投鼠忌器,可是…… 天魔纵使有千钟不甘,万种不忿都只能选择离开。 不过,他们的阻挡也不是全然无用。 陈刘归程的航线被扰乱了些许,似乎飞向了另外一处终点。 方丈山梵净寺外,安禅法师、道缘和尚与妖族妖主太娲,都看着不远处怪石旁盘坐的陈刘肉身,心思不定。 小和尚找了几个寺内的小沙弥玩,也算是解放天性。 至于梵净寺上的大人们如何想,就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了。 「这已经三天三夜了,还没有个结果吗?」 太娲猜到这天魔咒是佛陀布置之后,便不再打着强力破招的想法。毕竟那等人物,即使她舍去所有也不见得能够撼动他的意志分毫。 对于这个情况,安禅也有些疑惑。 「当初那人所说,短不过一瞬息,长也只是不过几个一两日。现在确实有些异常了。不过天魔咒碑旁已经升起了禁制。若是强力破除,必然会伤害到陈施主的。」 见安禅也没有把握,太娲心中的忧虑自然更多。 考验的结果,她没有那么在乎,但陈刘的安全,她在乎。 若是真忘了,对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当日那女子咄咄逼人的影像可是历历在目。可这种念头升起不久后,她又按下了。中文網 她可是妖主,即使……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 东海三山,一时之间警钟大作,响彻云霄。 无数双眼睛投向山门之外,尤其是瀛洲老樱花树下、方丈梵净寺后山浮屠塔内、蓬莱千秋阁观剑台上,三道目光如炬的眼睛同时注视在三山之外,龙门之下的一片小舟之上。 「上主。」 小舟上,青湖道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真心实意地簇拥在船头那人的身边。 站在前方的裴无将随便应了一声,说道: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龙门吧。听说记载中就没有水族逾越过龙门。呵。你准备一下。」 「是。」 裴无将要做什么,青湖并不在意。反正无论做什么,他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他也相信,没有什么是这位上主办不到的。 此时,裴无将自然也清晰地告知到了有无数双眼睛看向他这边。 当然,大多数的都只是无谓的目光,一拳便可以打杀之。只有四道目光值得关注,但也只值得关注。 他放声问道: 「你们不出手我便出手了。」 当然还有一句潜台词,你们出手我便与你们交手。 瀛洲的大祭师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 「又是一个变数。罢了,随你。」 方丈山后山缄默不语,没有回答。梵净寺寺前倒是有位邋遢老和尚说道: 「跃龙门还未曾见过,万望施主让贫僧见识见识。」 至于蓬莱观剑台,剑主手中长剑出剑三寸,又收了回去,说道: 「入山便一战。」 最后一处,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看得到。整个三山或许也超不过一手之数。 那道虚虚实实的龙门之上,有一只老龙盘踞在通天门柱之间,横亘在两只门柱之间的虹桥之上。 老龙精神并不振,鳞片黯淡无光,但身上的气势与力量却是深不可测,犹如深渊。 它只抬起了原本耷拉的眼皮看了裴无将一眼,随后便闭了起来。 「世间竟还有真龙在世。」 老龙的状态不对,难以激起裴无将的战斗意志,但这真龙却是连他也未曾见过的角色。 这老龙虽然接近于油尽灯枯,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真龙。 老龙看了他一眼之后又闭上,裴无将自然也不知道缘故。 不过他并不在乎,此来本就只是将青湖推至二品巅峰,再以化龙之法助其登上一品宝座。 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心血来潮吧。 「既然如此,我便出手了。」 裴无将抬脚一踏,在瞬息之间便降临到了龙门之下。 龙门高悬,远看不足百丈,但若是近处看,却可以与天比高。 裴无将站在此处宛如蝼蚁一般。 老龙在裴无将出现在此处之后便又睁开了眼睛,抬起了一只龙爪,向下按压而去。 逆天的威势让四面的海水都往下一沉,产生了一方深近百丈的豁口。豁口周围的海水也被压力所制,无从涌入其中。 即使是连裴无将这位一品武夫,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不错不错。虽然是借助天地之势,法器之威,但属实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四周的生灵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有如山崩海啸般的生死危机,战战兢兢,而裴无将却还有闲力评价了一两句。 龙门之上的老龙倒是对此不悲不喜,十分平静。 它没有加磅,而是仍然维持着这样的威压。 裴无将见没有了变化,便开始向龙门之上一步步登去。 「这是什么地方?」 陈刘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了,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这一片赤红焦土,戈壁荒漠,更是不知道在何方。 他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脱离掌控了……虽然从来也没有在他的掌控下过。 猛然间,天边突然有一颗流星从天空滑落,瞬间砸到了地面之上,溅起了一阵遮盖天地的烟尘与冲击波。 这等威势之下,陈刘提不起任何抵抗的力量,有如末日降临。 当然,末日没有降临。 没有灵性妖邪的普通沙石,即使再大也难以伤及魂体。 下一刻,陈刘听到了流星坠落之地有一道声音传来: 「呸呸呸!妈的,乌龟壳还真是硬。再来!」 一道身影从陨石坑中爆射而出,飞向高空。 陈刘只能隐约间注意到那人好像不是一般人类。 他有三只脑袋,身上有一些十分古怪的挂饰,与蛮族、巫蛊很相像。当然,最特别的还是他身上背着一尊等人高的石雕。那石雕闪烁着微茫,也不知道是掣肘那位怪人还是助力。 怪人离开之后,陈刘对这片空间仍然是一无所知。 随后,他便只能向四周探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望无际的荒芜之地,除了平整的沙砾荒漠,别无一物,陈刘有些漫无目的的寻找。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抬头看见远方出现了一条长且高耸的山脉。 有了地形变化,终究便多了几分希望,陈刘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前进的步伐。 望山跑死马,陈刘看那山脉不远,但走了几十个时辰也没有看到山脉到底长得什么样子。除了稍微变大了一点就没有任何变化。 「不会我一世英名,被困死在这里吧。」 陈刘此时作为灵体虽然感觉不到肉身疲惫,但这么久的空白景象却着实有些让心神倦怠了。 无力地趴在地面上,他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阵震颤的声音。 当陈刘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时,却又根本找不到。 「不对劲。」 声音越来越明显,地面的沙砾都有了颤抖。 陈刘此时发现在那条山脉的对面,突然又出现了一条黑线一字横排,并不断变大。 「这是……」 「这是你个锤子是!」 陈刘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钩到了自己的后脖衣领。 随后,陈刘化作一段流光,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速向原本的那条山脉靠近。 另外一条黑线也在此时瞬间践踏了陈刘原本所在的土地,陈刘也看见了那条黑线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黑线,而视一群全身黝黑的诡异生物。 他们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邪祟之气,但身形千奇百怪,肢体似乎有些随意拼接。 一团肉泥加上几只手脚、随意粘上两三颗眼球,一两只耳朵,还有些有的没的,蠕动着身体翻滚着前进。其余的,大概也就是让这团肉泥变形,加上一些妖兽、人类的躯体与枝干随意组装而成。 陈刘有些反胃,但想起来自己好像是灵体,便没有反胃了。 没有反胃的必要后他便有些后怕,若不是现在被什么东西钩走,他现在就碑裹挟进这种烂肉大拼盘里面了。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及灵体的东西。 同时,陈刘也发现那条山脉原来也不是山脉,而是一座蔓延千里万里的长城。 长城所在,正是那些诡异之物冲击的终点。 第两百一十四章 误入暗界 「大帅?」 陈刘千算万想也没有想到救自己的竟然是奉帅。 虽说现在奉帅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点吊儿郎当的。 他坐在长城的城墙边上,一只脚耷拉在半空当中摇摇晃晃,又一只手拿着一根破破烂烂的鱼竿,好似垂钓一般。 虽说下方不时传来响亮的爆炸声,与陈刘被钓回来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不过眼前这位奉帅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打了几个哈切。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奉帅没有解释此身的特殊状态,反而是问着陈刘。 这个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更何况是这等分明与世界法则相悖的灵体。 若不是他的身上有一道晦涩的蓝色符文在与此界法则相磨,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对于奉帅,陈刘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就是这第一句话就让奉帅身体一滞: 「我去了白玉京,见到了道祖和吕祖。」 「什么?!」 奉帅直接用力一甩鱼竿,瞬间长城之下溅起一道铺天盖地的烟尘。巨大的冲击波浪以长城为,碾压向远方。 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层乌黑的粘液物质,也不知道是什么。 之后,奉帅又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大黑疙瘩,直接一脚踢向远方。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陈刘看到了久违的蘑菇云。 「这……这不对吧,这……」 这东西的出现让陈刘也有点不知前世今生了。 当然,对于奉帅的引爆方式更是有点胆战心惊。这玩意要是一个不慎,打杆人就要另选接任者了。 蘑菇云的爆炸也让对峙的另一方有所忌惮,停下了冲击长城的步伐。 奉帅随后又冲着天外叫嚷了一声,又对着陈刘说道: 「耳朵堵上。」 「什么……么……么……么?」 这提醒来的有些太晚了一点。 随意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寰宇,天空之上云层瞬间溃散,上下一空。 这声音爆要比那蘑菇云的声音更是「震聋发聩」,是真的「震聋」。 陈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反正他一个灵体现在只感觉天旋地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当然,除了他之外,其他驻守长城的将士都习以为常地从耳朵里掏出来了一对法器塞子。 陈刘的天旋地转直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方才停止。他恢复神识之时,便见到奉帅旁边又站了个奉帅,奉帅再旁边则是一名面容清俊但又历经沧桑的道士。正是这名道士在陈刘肩头拍了一下。 他坐在城墙边,甚至还跟陈刘解释了一番: 「性命本为一体,性可改命,命可改性,相辅相成。你肉身虽然不在,但若是冲击太过剧烈,还是会被影响到的。」 道士又看了一眼那位更散漫的奉帅,只不过对方只是撇过头去吹口哨。 陈刘被震伤当然是他故意的。 另一位奉帅此时也解释道: 「你见过灵菊了吧。他是他的师傅,千面。」 「这……」 陈刘怀疑过什么一气化三清,想过身外化身,想过很多,但是没有想过奉帅不是奉帅。 千面见事情已经败露,便干脆撕掉了伪装,变作了一位……漏的特别多的……魁梧女子。 「……」 陈刘对此说不出话,只能双眼望天。 幸而下一刻他被奉帅直接一把推下了城楼,摔倒了长城之下。 千面坠下去之前,奉帅拿 回了自己的鱼竿,又拿出了那杆陈刘使用过打神鞭晃了晃,算是证明自己的身份。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位道士抹了抹额头,对陈刘说道。 见真正的奉帅在此,陈刘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哟,三世情缘呢,有趣儿。啥时候办喜酒?」 奉帅的关注点与众不同,那名道士倒是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的重点放在道祖所说的事情上。 「三大天魔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就可以确定那光头和尚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深陷其中了……逆劫……」 道士与奉帅交换了一下眼神,差不多了解了对方的想法。 于是他们的谋划便直接推到了陈刘身上。 奉帅很自然的把任务摊派给了陈刘,说道: 「你应该还是要去灵鹫山的。若是成功了便去一趟菩提树下的一处树洞当中……其余的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 「要是没成呢?」 「没成你估计也差不多没了。这件事我们几个并不会干预。」 更具体的,其实是如果失败了,白莲菩萨差不多就将真的兵解消散,陈刘便可能疯魔。 陈刘其实倒也没有想过靠奉帅他们上山,但他想过若是事情不成,或许能够依靠他们保命。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大帅,做任务没有奖赏的嘛?」 奉帅对此有些哭笑不得,但却转念一想,又说道: 「也不是没有。处里有一套完整地丧葬仪式,如果你们死在灵鹫山,处里便破例给你们风光大葬。放心,不会比皇帝差……」 「……」 陈刘无话可说,道士也对此很是无语。 奉帅笑了几声,便跟陈刘介绍道: 「这是寇无名。」 陈刘习惯性地就直接打招呼: 「寇前辈你好……等会……道尊?!」 看见奉帅点了点头,陈刘张大的嘴巴有些闭不上了。 先后遇见两位道门大能,属实是奇遇。况且相对于前世便听闻过的道祖,这位道尊显然更为神秘。 奉帅继续在一旁插科打诨地说道: 「赶紧磕头啊。说不定道尊高兴了,随手给了一二十瓶灵丹什么的。」 这等好处,陈刘当即就想要磕一个。 只不过道尊的灵丹不可能像糖豆子一样可以随便给,更何况这里是隔绝灵性的暗界。即使是道尊的灵丹也不可能在此久存。 道尊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陈刘身上……的符文上。 「大道至简,不吝如是。」 相比于陈刘这等门外汉,道尊自然知道陈刘身上的符文是何等的高深莫测。两三笔成文,便拥有千种万种变化,否则根本不可能违抗一座小世界的法则。 虽说道祖是这片世界的开创者,但为了隔绝逆劫黑祸,将其限制在暗界当中,双方其实基本处于同样的压制状态。 「道祖的符文也延续不了太久。有什么话都长话短说吧。」 道尊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直接不辞而别。 对于打杆处这一大一小两个的小心机,他直接表示忽视。 奉帅见道尊离开了,说道: 「他在这个世界待的太久,精神紧绷。有这种态度对你算是不错了。当初我刚来的时候可被这位前辈骂的狗血淋头。」 以前的黑历史,奉帅没有什么隐瞒便信口拈来。 这倒是帮陈刘验证了一件事,奉帅比道尊、监正他们是晚一辈的。 奉帅 回忆了一会儿从前,笑了笑,便又向陈刘说道: 「以前你问你的背景身份是什么,其实没有人说的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各自的想法,但这都不涉及根本原因。至于这根本原因,冥冥之中我有感应,如果时机不到你知道了的话,会真的如道祖所言,被这片世界排斥。当然,既然道祖说了可以让你入白玉京,其实也不错。你只要没什么挂念了,可以从我这里知道部分真相。」 难怪奉帅以及许多人总是那么遮遮掩掩。 除了一些世界隐秘之外,他的身份信息原来也有这么多被节制的地方。 陈刘此刻自然不会再纠结于此,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该知道的时间,自然会知道的。 「挺好。说吧,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那只红绣球?」 奉帅想了想,说道: 「这个信息换了不少东西。那位妖尊很舍得。至于线索嘛,现在还是不告诉你了。毕竟是人家花钱买回去的,你要是随随便便就告诉妖主了,处里的信誉可就没咯。」 「……」 陈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聊天的人。 在奉帅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于是,换一个问题。 「大帅,我看现在并没有什么大变故,为何您会说出那种话?是故意气副帅的?」 奉帅当然知道陈刘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不可能像陈刘所希望的这般无聊。 「现在确实还早,但在岁月长河中,我看到了我的死亡。我死之前,你得尽量成长起来……罢了,还是随你心意活吧。」 奉帅说到后面,还是不想给陈刘太大的压力,打了几个哈哈就过去了。 后面陈刘又跟奉帅随口聊了几句关于朝局、关于打杆人、关于东北马家、关于东海三山、关于妖族的一些事情。中文網 最后,他又问道: 「裴无将是什么情况?」 「他?应劫而生的天煞孤星。现在在……正在东海龙门处与那只老龙动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赢。对了,可以截个胡……」 奉帅越说越奇怪,说道后面陈刘甚至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也不管陈刘怎么想,奉帅对着不远处的城楼楼阁喊了一句: 「咫尺天涯借一下。」 随后,一柄青赤色的长尺被随手丢了过来。 奉帅一把抓住了尺柄,对陈刘说道: 「准备离开吧。走你!」 奉帅好似打棒球一般,一尺子敲在陈刘身上,将他打飞了出去。 同时,奉帅与道尊同时探出手,抵挡住了敌方的阻拦,送陈刘远去。 第两百一十五章 截胡 东海之上,偌大的龙门已经从半隐半现中彻底显现,恢宏大气,震慑一方。 那只老龙似乎也动了真火,不再趴伏在龙门上,而是抬起了身子,腾飞在空中。它口中吐出炽热的龙息,风雨雷电的力量听其号令盘绕在龙体周围,形成同心圆样的光环。 「你……很强,但不合规矩。」 老龙冷冷地看着身下宛如蝼蚁却具有巨大能量的裴无将。 对于裴无将的实力,老龙是认可的。 一品武夫,即使在它那个时代也是无比尊贵的角色,足够称霸一方。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跨越龙门了。 妖化形不过五百岁才有资格尝试登龙门。 当初的裴无将若是前来,即使身为人族,老龙也会认可并助他跃龙门,但是今日,他强行闯关想要为了那灵株化妖寻求化龙机遇,老龙却是不能够答应的。 对此,裴无将的回答是: 「你要是再年轻一些,确实可以说这种话,但你气血已衰,挡不住我的。」 「……」 老龙沉默不语。 裴无将所说确实无错,它的状态并不对。 如果应对一般的一品他还能够支撑,一位一品武夫它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说的确实无错,但德不配位,那株青湖没这个本事承接这份机缘。」 「我修到这份上,反正也着实无趣。天要杀他,我便和天意对着干试试。」 「……」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老龙便也就不再废话。 两只龙爪按压在龙门的两根通天门柱上,可以血战而亡,却不能违反规矩。 裴无将犹豫了片刻,自然不是因为怕大家,而是那龙门不见得能够承受得住他们两人交战时的冲击波。 以此刻气血而论,他能重伤得胜,但若龙门破碎,此行的目的好像就泡汤了。 不过他只犹豫了须臾功夫,很快就放下了。 双拳冲天而上,势不可挡。 这等气势,让三仙山上的几位大能多少有些思绪繁多。 如果只是打上一架,他们并不忌惮,但是打碎了龙门牵扯可就大了去了。 即使是蓬莱岛上得那位剑主,此时也在想是否要将他们阻止一二了。 方丈梵净寺前,道缘和尚在山上逮了两只野鸡,就在寺前烤着吃,一点都不给佛祖面子。 他自由自在,他那位师侄安禅就有些忧心忡忡了。 方丈在三山当中隐世最深,如果是龙门破碎,避世的咒语便会被打破。那时候三山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即使不想入世也没有办法了。其中方丈显然会是被冲击最大的。 直到有一位苍髯老僧出现在了寺庙之前。 老僧取了几根黄香点燃,安安静静地将香火插入了佛像山的香炉中,口中念诵阿弥陀佛。 在走过来时,安禅便立刻低头问候: 「师爷。」 「嗯。」 老僧答应了一声,随后便一脚踹翻了道缘和尚的鸡肉架子。 「老头子呛火啊!」 道缘和尚若不是看自己徒弟就在不远处,否则非要跟自己师父打上一架不可。 安禅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作完全没有看到这事情的样子。他心安不少,师爷出关了那么就不用他担忧这担心那了。 不过苍髯老僧却对龙门处一触即发的对决不管不问,而是走到了那块天魔石碑的附近,看向了仍然静坐的陈刘。 「不对劲。分明已经消散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老僧自言 自语了一会儿,发现看不出什么原因之后,只好作罢。 转过身来,他对徒孙说道: 「那老龙不会退让的。龙门真碎了也是因果使然,到时候方丈该如何就如何。」 「是。」 说完这些,老僧又向不远处招了招手。 小和尚看见了这位奇怪的老和尚,好奇心驱使下便走了过来,却没想到老和尚对小和尚说道: 「小子,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贫僧打算代师收徒,让你做我师弟。如何?」 道缘和尚满头黑线。 自己弟子被自己师父收作师弟,那他不得叫徒弟师叔? 幸而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 「我已经有师父了。师父他虽然又懒又馋又爱睡觉,又……」 「停停停,说但是。」 「但是也还算称职。」 苍髯老僧只要遗憾地摇了摇头,又走到一旁看山外的变化了。 瀛洲的那位大祭师显然也不想动,那就看看那位剑主了。蓬莱的那位见另外两人都看向自己,原本都拉出了些许的长剑又按回了剑鞘当中。 正当一人一龙就要碰撞到一处时,又有一叶小舟飘到了此处。 船头站着一位五短身材的猥琐男子,一脸女干笑,说道: 「二位给我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谈?」 面子不面子外人不知道,但他倒是一脸麻子。 老龙垂目看了一眼,发出牛吼一般的轰鸣声,片刻后又停歇,说道: 「你还真敢出来。」 那猥琐男子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没有回话。 裴无将则直接收回了拳头,飞回了青湖道人的那只小船上。 同样的情况他曾经经历过一次。 那一次他为了尝试佛陀的巅峰一招揭开了须弥山的封印,从而重伤。 等他回到南海之时,便有各方势力前来围杀。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一次真的是险象环生,差一点便血染海面了。南海水族延续千万年,确实有其深不可测的底蕴。 那一次,便也是这位猥琐男子出场,将所有人都劝离了。 当然,世间不缺没有眼力见的,所以也就不缺死尸了。 毕竟这个男子虽然其貌不扬,甚至有点让人生恶,却是南海深处最强大的存在。 道祖灵丹虽然足够改天换命,但他能够到达这么一个程度也说明了他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此刻裴无将收手,老龙也没有再剑拔弩张的理由。它收回了神通法术,又趴回了龙门之上,眼睛半闭半睁。 「你就不怕他出关?」 「怕。怎么不怕。这么多年了,他一定也还记着仇。不过今天应该无事。」 两人的交谈就好像是在打哑迷,反正裴无将听不懂,三山上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听懂。 双方只是随口聊了几句,毕竟也不是那么熟,于是直接切换到了主题。 相较于裴无将的直接,这位猥琐男子更懂得谈判的技巧。 他拿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圆珠捧在手心,圆珠散发着淡淡的幽蓝荧光。可就是这一点点荧光,让龙门之上的老龙猛地睁开了双眼,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换一次跃龙门的机会。如何?」 这番话,让老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 一边是自己的职责,一边是另一份职责。 「这龙门已然封死这么多年,其实上面的灵性也已经消磨殆尽,用不了多久了吧。」 下面这句话又让老龙的心境有了偏移 。 这龙门延续至今,其实早就老旧不堪。若是说屏蔽一方小天地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这化龙之效却最多能再度两三人。 老龙之所以将龙门的难度调得如此之高以至于这几千年来无一人能凭借此门鲤鱼跃龙门,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龙门老旧的原因……便是妖族作为天下共主的最后阶段,四海龙王陨落的原因。 宁缺毋滥,便是老龙对龙门的要求。 若是真龙真的命里该绝,那便是天数使然。 可今天,老龙要破戒了。 那颗圆珠哪是普通的圆珠,而是一颗具有勃勃生机的龙蛋,真龙之子! 「罢了罢了。你们要去便自己去吧。」 老龙最终还是决定一把抓回了猥琐男子手中的幽蓝色圆珠,答应了他的交换条件。 于是,他转头对青湖说了一句: 「你自己上吧。龙门化龙,虽有真龙血脉滋养,但并不能变作真龙。蛟螭角应,看你自己能到哪一层吧。」 「多谢前辈。」 「不用。」 如此,老龙放开了自身的压制力,只留有龙门本身的考验,任由青湖自行去闯。 这一刻,龙门之上不再用覆压的阴影与重压,反而显出了一道七彩的虹桥。 瀛洲、方丈、蓬莱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龙门,共赏这几千年未有的大场面。 三座仙山都显现出一方光团,隔空观礼。 瀛洲是一只粗壮美丽的樱花树,蓬莱除了一把剑外还有不少其他繁杂的影子,方丈则把影像定格在了梵净寺前。 两名老和尚互相呛嘴,中年的从中拉架,最年少的在一旁看戏。 当然,青湖道人的注意力却在唯一的一名女子身上。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z.br> 裴无将自然发现了青湖的眼神,于是说道: 「喜欢?等会自己去抢便是了。」 「上主……」 男欢女爱,裴无将向来不关心。青湖如何想,自然随他去。真抢回了南海,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被看穿了心思,青湖也有些窘迫,但他也知道此刻不应该想这些。于是他想裴无将说了一声后便飞了出去,降临在龙门之下。 一道纵贯上下的水幕出现在了龙门之间,逆流而上直到顶点,便是化龙之时! 可就在此刻,远处一颗极速的流星飞了过来。 裴无将出手阻挡,消磨了流星上的劲力,随后猥琐男子又出手,打算抹去上面的术法。 只不过当他碰触到那颗流星周围三丈之时,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缩回了手。 老龙原本想挡一挡,但见他放手了也就没有阻挡。 于是流星划过龙门上空,偷走了残余的两成真龙血脉。 第两百一十六章 勿忘我 方丈山陷入了短时间的失联,投影到龙门附近的影像直接黑屏,没有了画面。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画面才重新恢复。 安禅被推出来咳嗽了两声,说道: 「咳咳,诸位施主还请自便,我方丈只是观礼。」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那颗划过龙门上空并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夺去两成真龙血脉的流星便是坠落在了方丈山山上。 只不过是,那位南海的霸主由于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自然不会介意这种事情。 裴无将现在则在想知道那位打杆人大帅的修为到底到了哪一层。当初在东北密林见过一面,但两人并没有真的过招。 三山之人,尽皆置身事外。 至于那条老龙,虽然有所恼怒,但见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便也暂时按下了情绪。 正常的交易则继续进行,青湖道人仍然将闯龙门,尝试登天化龙。 方丈山梵净寺前,陈刘扶在墙边一阵干呕。 奉帅那一杆,打出了本垒打的效果,但作为球的陈刘却实在是不好受。 若不是身上的符文安抚住了他的心神,他根本就回不来。 「呕……呕……」 一阵手忙脚乱的掩耳盗铃般的掩人耳目过后,除了代表方丈露脸的安禅主持外,其余人都散散落落地站在旁边,看着陈刘难受。 也不是没有人担心,只不过担心的那个人不愿意在这些外人面前显露情感。 「属实有些不对劲。」 苍髯老僧对陈刘回归的方式感到十分的奇怪。 他因天魔咒落入心境考验,照理来说心神应该仍然在他的心湖之内,怎么会化作流星回来? 这里面的隐秘值得捉摸,但苍髯老僧也知道有些东西最好不要捉摸。 相比于这位师父,道缘和尚的态度就会更轻松一些。他此时又架起了篝火烤鸡肉,并说道: 「毕竟是那位佛陀的考验,离谱一些也实属正常。」 「说的也是。」 苍髯老僧看了道缘一眼,也同意他的意见。 佛陀作为释迦牟尼如来佛之后佛门巅峰,所思所想自然不可能会被轻易揣度,手段更是神鬼莫测。 陈刘呕了许久,终于喘过气来,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切顺利?」 还是只有太娲会关心陈刘。 其他人都在凑热闹,看着外面看看里面,只有她拿过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得救了……多谢。」 一杯水下肚,心神终于安定了下来,身体的反应也好转了许多。 陈刘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此刻其实有些想离开三山了,只不过职责所在,他又不好直接走。 抬眼间,陈刘看到其他人似乎在盯着一块水镜看着什么,便也凑了过去。 「晤……鲤鱼跃龙门?这东西还是真的?」 此时,青湖道人正在迎着巨大的水流逆流而上,向着穹顶的那道虹桥奋进。 他现在的模样,确实与鲤鱼跃水相差不大。 只不过青湖除了要应对巨大的水压之外,还有龙门本身的威压,以及隐瞒在水面背后的考验。 「嗯。那龙门之上还有一只真龙。」 此时,大概只有太娲会给陈刘充当解说了。 听到真龙这个名号,陈刘立马就调转精神,在画面当中左右寻找,可却并没有发现真龙的半点影子。 「这个时候是那青湖闯关的时间,自然不会去关注那只老龙的。」 听完太娲解释后,陈刘有些遗憾。当然,也只是有点遗憾而已。比起他所历经的事情,即使是真龙也只是小儿科了。 「这么大阵仗,真想添把火什么的。」 陈刘随口说,太娲也随心翻白眼。 就是不知道是解释为言出法随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龙门外还真有了其他变化。 一朵七彩祥云自江淮方向飘来,金光万丈,浮现朵朵金莲、盏盏明灯。 祥云之上有一位端坐莲台的枯瘦老僧,宝相庄严,佛韵盎然。 老僧边上则是一位惊艳绝人的女子,青丝如瀑,白衣胜雪。眉间一点朱砂尽显圣洁灵性,身姿体貌更是挑不出半分的缺憾。 青湖自然不会因此断绝考验,但是其他人便对这两位的到来有些意外。 「燃灯古佛,还有……白莲菩萨。不知道是哪来的风把二位都吹到这三山来了?」 裴无将与灵鹫山有过节,自然不可能说话。 老龙在想关于如何孵化龙蛋的问题,无暇他顾。 所以负责迎接客套的,便落到了南海霸主,那名猥琐男子身上。 不过,他似乎乐在其中,并不介意这档子事情。 婉秋没有理会这位大能,而是在寻找另外一个人的方位。 燃灯古佛倒是冲着那人点头微笑了几声,说道: 「汰施主,确实许久不见了。最近如何?」 裴无将此时看了燃灯古佛与真名在汰的猥琐男子一眼。 他其实也是时到今日才知晓他的真实名字。 「多劳您挂念。之前被那位李大剑仙问剑,敲竹杠拿走了块深海暖玉,十分的心疼。」 「那这位大剑仙确实有些不讲理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的交流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至于具体是什么关系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知古佛来此所为……」 「她要找人,贫僧顺道过来看看。」 「了解。」 汰看了一眼白莲菩萨,很快就感知到了她的目标并不在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很容易推断。 她的目标在三山之内。 至于方丈山上的陈刘,此时就有些惊喜了。 道缘和尚此时适时地插了一句话: 「怎么?你媳妇?」 「还没过门。」 「……」 道缘原本只是随口一句浑话,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正中靶心。 他这个答案也成功吸引了包括苍髯老僧与安禅在内的所有人,包括小和尚。 小和尚开口就问: 「师父,菩萨也能结婚吗?」 还未等道缘措词回答,小和尚又是一句: 「算了。反正师父你也不守清规戒律。」 「……」 于是,他冲着苍髯老僧问道: 「师爷,您应该不会和师父一样吧?」 苍髯老僧抚须笑了笑,得意地看了道缘一眼说道: 「那师爷可就比你师父强多了。」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回答: 「照理来说,不行。」 照事实来看,显然这理不行。 所以,等于废话。 老僧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也不好解释,毕竟说道理给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并不合适。 于是,他说道: 「你觉得陈施主如何?」 小和尚看了陈刘一眼,左右度量后回复道: 「一般。那位菩萨姐姐要好看的多。」 「……」 陈刘不好和小孩子计较。 可是退避三舍,有时候可是步步紧逼的。 小和尚的回复成为了老僧解释关系的蓝本: 「既然这样的话,就可以用一句老话来形容了。好白菜都是让……」 小和尚好像听过这句话,于是很快就接道: 「猪拱了。」 陈刘怀疑他们在影射谁,毕竟有充分的证据。 他的回复则是: 「那才显得出这个人的本事是不是?」 小和尚想了想,说道: 「确实是诶。」 于是白菜找上门,某只猪仔便不方便说话了。 「拱的开兴吗?」 「自然是开兴的。」 众人自然是相当地识趣。 苍髯老僧与道缘将燃灯古佛请进梵净寺交谈,并顺道拉走了还想留下来看节目的小和尚。 太娲不会自找没趣,再被这位菩萨威胁,也找了处清净地方休息去了。 梵净寺前,便只留下这孤男寡女二人。 「很会贫嘴嘛。」 婉秋眯着眼睛,笑看着陈刘。 「晤……白菜太甜,忍不住。」 陈刘一张厚实的脸皮,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对于他这混不吝的性子,婉秋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啊。」 不过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她还是开兴的。 「欢迎回来。」 「嗯。」 陈刘从道缘和尚口中已经得知了这天魔咒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失败的后果便是他将彻底遗忘白莲菩萨的所有,所以她来此显然是担心。 当然,那考验由于某位大人物的干预成为了一场给答案的考试,而且好像还算成绩。 不过,这个机会不用白不用。 「要是我真忘了你怎么办?」 婉秋随手拎住了他的一只耳朵,在他耳边说道: 「小家伙你听好了。如果你有朝一日找的忘了我,那么我便把你绑回广音宗,日日夜夜都只能陪着我一人。到时候我会让你重新记得我。」 「菩萨好大的官威啊。」 「不服气嘛我的护法神?」 「服气,当然服气。」 「你耗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看这个?」 暗界长城,奉帅找到了独自坐在城楼之上守望的道尊,拿出了一块水镜跟他分享。 水镜之中浮现了场面,正是万里之外的方丈山梵净寺,陈刘与婉秋二人相会的情形。 这水镜能够在暗界的封禁规则下使用,着实是费了奉帅很大的功夫。 道尊对他的恶趣味表示不理解与无语。 奉帅则咳嗽几声,说道: 「随手看到了。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以后是要用的。」 这随手的度有多少道尊不清楚,他只关心奉帅所说的后半段。 除了这一处外,梵净寺里面其实也有人在偷看。 「师父,这不好吧。」 小和尚挠了挠脑袋。 道缘则直接在他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 「笨。你师爷开的法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是被发现了,你师爷顶着嘛。」 「也是哦。」 师徒三代属实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燃灯古佛对此只是轻笑了几声,并没有干预。 有点生气也好,反正该懂得的都会懂得的。 除了这两处之外再有没有别人,就更不为陈刘所知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夫。 婉秋倒是看出了一处,于是她忽然抱住了陈刘,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上去。 陈刘吃了一惊,但有便宜占,自然是好好享受。 梵净寺内,苍髯老僧有点挂不住脸,还是决定关闭了水镜。 小和尚也连忙念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婉秋松开了意犹未尽的陈刘,说道: 「之前的都不作数,你不许忘了我,听见没?」 「三世情缘,怎么敢忘记?」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主神的。」 第两百一十七章 化龙 「咳咳。」 久别重逢的两人听到这一声刻意的咳嗽之后,稍稍分开了一点点距离。 燃灯古佛虽然没什么兴致扰乱他们的二人世界,但毕竟是佛门圣地,卿卿我我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这般露骨。 更何况外面那所谓的跃龙门可并没有那么简单……谁知道那位南海霸主前来到底有何谋划。 「你二人还是需要注意些。」 婉秋笑笑不说话,陈刘倒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这位佛主似乎对他们还挺好的,只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 「呵呵。」 古佛瞥了陈刘一眼,一声说不清味道的笑声让陈刘止住了邀请古佛作为女方长辈的打算。 关于佛陀那考验的事情,古佛随后也给他们交了半个底。 「佛陀的意思大概是你与东来佛祖当中只会有一人能够长存下去,执掌灵鹫山。你们两人的脉络争夺应当是相对公平的。东来佛祖占据境界优势,故而我会作为平衡存在。只不过陈刘……他涉及的变数太大,如果涉入其中,显然会影响事情的走向。所以,此次算是考验,但更是一次规则的重申。大雷音寺上决不允许任何外在强力的干预,否则佛陀留下的手段会强势出手。」 「……」 陈刘与古佛也见过几次面,但这算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地嘱咐事情。 对于古佛转述的意思,他也听懂了。 佛陀希望白莲菩萨与东来佛祖的冲突矛盾能够在佛门内部解决,或者说在东来佛祖与白莲菩萨的两支佛法脉络内争斗。 若是借助外力干涉,佛陀将不认可最后的结果,既然他不认可,便做不得数。 古佛此言虽然是在对陈刘说,但也是对东来佛祖的要求。 从一般理性来说,东来佛祖这等一品高手显然能够拉来更多更强大的助力。虽说陈刘是个十分意外的情况…… 不过,佛陀与监正、道尊交好,便堵死了这两条路。至于奉帅,他若是来,佛陀自然有留存的手段将他拖延到事情尘埃落定。 「原来如此。」 陈刘没说话,婉秋倒是感叹了一句。 然而对于婉秋心中所想,古佛的答案是: 「东来佛祖三次围杀的权利,是佛陀许给他的。至于原因……那就不需要说了。」 婉秋脸色稍稍有一点尴尬,原因除了东来佛祖对佛门的贡献外,便是她当年第二次为剑客求情的代价。 此时,陈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什么三次围杀?」 古佛笑眯眯地看了他们几眼,打了几个哈哈就转身离开了。关于佛陀在方丈山上的布置,还需要他去落实一番。 于是,陈刘双眼与她对视,质问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 「这么严肃干嘛。好啦,告诉你就是了。」 关于三大佛主在边境与监正达成的协议,婉秋还是选择告知了陈刘。 三次围杀,是监正允许佛门出手的次数。 菩萨境界,即二品可以出手三次。 作为交换,佛门负责帮助大梁节制裴无将与妖族,让其不会在大梁境内扰乱人心。 裴无将最终选择入主南海一方,其实与三大佛主的幕后操作有不小关系。至于妖族,虽然顶尖战力缺失,但若是化整为零,涌入大梁,那大梁也不会好受。毕竟正值此多事之秋。 第一次出手在大梁京城,与钦天监叛徒伏昊共谋掳走陈刘与沈言,但最后因为妖族、儒家?钦天监、昆仑山与傲来国的干预,功败垂成。 时到今日 ,也只有这一次。 京城之事已经触及监正逆鳞,自然不可能再犯如此大不韪之事。沈言出京城后,便直接到了上林书院。那里高手如云,关系脉络复杂,并不好出手。 最主要的当然是齐鲁之地乃是文庙所在,做任何事情都要先顾忌文庙的想法。 而婉秋,他们暗中又出过一次手。 那一次在东北密林,自然不算在三次之内。原本他们以及借助监正妹妹之手封印住婉秋,然而陈刘千里借来吕祖神剑,自然又是功败垂成。 「好啊你,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小家伙口气不小嘛。」 婉秋只犹豫了那么一瞬,便放弃了道歉的想法,直接回击。 这让陈刘有些不会了,喃喃半天最后只好说一句: 「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嗯。」 这郎情妾意情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如果陈刘没有手贱的话。 啪! 作为惩罚,陈刘直接用力拍了一下婉秋挺拔的屁股,然后快速跑走。 「……」 婉秋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虽说他们的关系比这要深,但是这种事情却是第一次。 「陈刘!」 山上多了几分乌烟瘴气……生气。 婉秋发挥猫抓老鼠的品行,将陈刘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哪里是生气?这分明就是再调情…… 当然,小和尚不动这些,他只是后怕地对着道缘和尚说道: 「师父,女人果然好可怕。」 三山之外龙门之上,青湖道人已然接近顶上虹桥。 从表面看来,他通过得十分顺畅,但实际上,内里脏腑已经受了重伤,体内灵力也行将告罄。 他到登顶也仅剩一步之遥。 模糊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刀山火海,只要再前进一步,便会被刀削火炙,受尽千种万种折磨。 一股远超二品的威压宛如一柄重锤,不断捶打着他的心肺脏腑,可一口鲜血只能强忍在喉咙处,不敢吐出来。 一旦吐出来,那所有的心气就会随之泄去,万般功夫皆付诸于一江春水向东流。 刀山火海之上,更有一条浑身布满火焰的腾龙在翻涌着,如牛大的眼睛盯着渺小的青海,与看蝼蚁无疑。 他的意识与理性也告诉他,这一步之后必死无疑。 那条腾龙,绝对是真龙,而且是位于巅峰时期的无上生灵。二品修为在它的眼前与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此时,他眼前照常浮现了心魔。 前一部分出现的,是他作为灵株化妖的存在一路走来时遇见的贪婪与暴虐。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他已然能够看开。中文網 第二部分出现的,则是裴无将。 心魔似乎并不敢模拟裴无将的气息,只敢模拟他的形体与性子。 「砸了这东西,取出龙血便是。」 这会是裴无将的思考方式,对于他而言,青湖的成功与否也并不重要。 只要他决定好了,便会去做,所以他不会让青湖死,也仍然会助他化龙。 不过,青湖却不愿放弃。 一路走来,自从遇到裴无将之后,他的生活与同类的生活环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在旁人眼中裴无将是屠戮一方海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刽子手,但在他眼中,裴无将是无人能比的上主。 他不愿意让他失望。 咬牙 坚持,青湖仍然不愿意放弃。 他的皮肤血肉在巨大的水压与一品威压下寸寸崩裂,化作残渣被流水打向海面,化作齑粉。 他又踏出最后一步,同时,他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从龙门虹桥上坠落了下来,砸向海面。 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消逝。 然而此时汰却对裴无将说道: 「你看中的这个人属实不错。」 只听一声龙吟声响彻云霄,龙门之上一注鲜血灌入到了青湖道人行将崩碎的骨架上。 霎那间,流光四溢,精彩缤纷。 这鲜血似有医白骨药死人的效果,那骨架之上竟然有寸寸生出脉络来、长出血肉皮肤来。 「吼!」 身上血肉逐渐重构恢复,尤为酣畅淋漓。重生的青湖不由得发出一声吼叫。 这一声声音,与他原本的音色不同,更为浑厚有力,声音只冲九天,有如游龙清吟。 他的肌肤上,长出了波光粼粼的坚韧鳞片,有如甲胄一般覆盖住了他的各处要害。 尤为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头顶竟然长出了两只初见端倪的龙角。 这对龙角并非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生长出来的,而是真正龙族的象征! 蛟龙有鳞,但即使腾飞上天,却仍然是地上生灵而非天上神龙。 螭龙无角,只有到达下一层,才可以被成为真正的龙。 角龙又称虬龙,初生龙角,已经基本具备真正龙族一切特征,可以真正傲游天地,逍遥自在。 青湖此时所处的阶段,便是角龙,已经可以说是龙族。 而角龙之上,则是应龙。 应龙应天地之数而生,应时应德,有包揽天地之心,吞吐万物之志。背生有圣洁双翼,作为身份与权柄的象征,可以号令天下水族,掌管一方水系。 蛟、螭、角、应这四等囊括龙族修行的境界。 至于真龙,考究的并不是修行境界,而是血脉承续。 唯有祖龙子嗣血脉方才有资格称之为真龙,拥有号令龙族上下的权柄。 青湖此时化龙腾飞九天,自在翱翔,好不畅快。 所有人看着这一切,虽然不说什么喜悦,但见证化龙之事还是值得记忆的。 当然,所有人不知道一件事。 在方丈山内,婉秋最后抓住了陈刘,把他压在地上,坐在了他身上。 她原本摸着他的脑袋打趣着,可却感受到了他额间出现了两道凸起。 「小家伙你这化龙化得真是简单。」 婉秋摸着他头上萌发的龙角,拿手指弹着玩乐。 陈刘无从反抗,只是感觉背上有些酥酥麻麻的。 难道是美人在上,他有了那种反应? 第两百一十八章 龙门隐没 龙门之上,那只老龙对青湖的这个结果表示了认同。 虽说它原本苛责试炼者,不希望龙门残留的最后血脉流落到一般天才的手中,但此刻有了手中的这枚具有真龙血脉的龙蛋,对于这件事情就没有那么看重了。 龙门的考验是祖龙设置的,并不存在什么境界高的人就容易通过,所以能够闯过去的人都是心智坚毅,天赋卓绝的存在,足以被任何人认可。 「只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竟然能突破祖龙设置的规则?」 相对于青湖按照规矩登上龙门,那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更值得注意。 那颗流星身上至少有两层处于这处世界绝顶的力量,其中一股力量消磨了裴无将的一击,另外一股更为神秘的力量则让那位南海霸主不知是投鼠忌器还是如何,并没有最终出手阻拦。 按照职责,老龙应当维护龙门的规则,它也并不忌惮任何强大的力量,可是有了那枚真龙龙蛋,它就有些瞻前顾后了。 只是它一人,自然可以舍去所有誓死捍卫祖龙的意志,但是它不能让还未曾降世的龙族血脉有如此强敌。 老龙护卫着龙蛋,以尖利双爪按压在龙门双柱向下用力一抓。龙门之上的虹桥随即隐匿,老龙也随之发出轰隆声: 「龙门暂闭,待龙子长成,再度启之。」 随后龙门由实变虚,竟慢慢化作虚无。 老龙也随着龙门的消失,瞬间带着龙蛋隐没在虚空当中,消失不见。 然而,它这冷不丁的操作,打了三山一个措手不及。 龙门封闭消失意味着三山遮掩天地的最大阵眼失去效用,一幅巨大的符文画卷随着龙门的消失显露出来。 符文虽然包罗万象,繁杂高妙,但此刻显然已经如同无根之树,存留不了太久了。一旦这道符文画卷消散,便意味着三山将直接暴露在天下人面前,气运也是将与整片天地的发展重新勾连。 「……」 三山高层对此反应虽然并不一致,但同样地被老龙的操作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即使是希望入世的瀛洲与蓬莱也极度不满,入世的决定虽然已经做出,但仍然需要时间仔细谋划。 各方势力知道三山的存在是一回事,三山曝光在大众的视线下是另外一回事。 蓬莱那位剑主的长剑已经有些按压不住,他甚至于想做屠龙之事。 瀛洲的大祭师此时唤来了那位出使的老者,吩咐道: 「你将那袁平叫来,与打杆人的接触需要快一些了。陈刘那边带句口信,就说是真龙既走,蛟龙便出。」 「是。」 老者离开那座种有高大樱花树的院落后,大祭师拾起一朵花瓣,感叹道: 「真是多事之秋,变数越来越多了。」 佛陀的考验她无从测算,陈刘到底经历了什么更有如禁忌一般,碰都碰不得。 南海那位霸主在此刻拿出那枚龙蛋,显然别有用心。他大概猜到了老龙拿到龙蛋后一定不会在此久留,而是会回到龙巢当中,勘验龙蛋的活性,寻求孵化之法。那龙门,也必然会被老龙带走。 至于这位大能所为何事,老妪看向三山簇拥的某处中心,那里有着三山最大的隐秘。 此时,方丈山上,苍髯老僧陷入两难抉择当中。 在他面前,此时站着的不再是访客古僧,而是灵鹫山佛门的全权代表,燃灯古佛。 「事已至此,梵净寺不太可能能置身之外了。三山即使有诸多底牌也难以挡住天下大势,入世已成必然。我等皆承佛法,为如来信众,共合一处,也属自然。」 对于燃灯古佛所言,苍髯老僧 自然知道其中道理。 不过这个决策事关梵净寺数千年基业,他也不敢轻易决策,所以他选择: 「安禅,你是梵净寺主持,你负责决定。」 苍髯老僧后摆着手,溜出了大雄宝殿。 「……」 安禅无可奈何又不可以拍脑袋决策,于是对燃灯古佛回复道: 「以陈刘施主回程为期,梵净寺会给佛主一个答复。」 「可。」 「这回看来最大的难题又被解决了?」 山外巨变,让陈刘瞅到了机会,从婉秋屁股底下钻了出来。 那凸出的龙角被婉秋以医家手段隐没了下去,毕竟透露出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更多的是麻烦。 而山外龙门消失,数千年符文画卷行将消散,便是直接逼迫想要置身事外的方丈山被迫决策。 「看来是了,你运气属实不错。只不过方丈不会选择大梁。当然,你也不要打什么把他们撺掇进广音宗的想法。古佛已经表明了态度,即使方丈山皈依佛国,也只会归在古佛一脉。」 婉秋坐在一旁的围栏上,一眼就看出了陈刘心中地小九九,并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 「话说就没有人怀疑过古佛的立场吗?」 「有啊,你不就是嘛。上一个怀疑古佛的应该已经轮回很多次了吧。」 「你不要吓我好吧。」 噗嗤一笑,婉秋还是给陈刘解释了其中原因。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古佛是上一任灵鹫山之主,也是万佛之主,更是当年释迦牟尼如来佛的同道之人。若说辈分,无人能比。若说修为实力,那……你要不自己去试试?」 「免了免了。」 陈刘连忙摆手。 他们互相调笑之际,道缘和尚牵着小和尚走了过来。 「大师傅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大师请说。」 道缘和尚将小和尚推了出来,对陈刘说道: 「我想让这小子在广音宗内挂单修行。」 这番话语让陈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婉秋直接对着小和尚招呼道: 「小朋友过来,姐姐给你看看根骨。」 然而,小和尚由于之前被婉秋追陈刘满山的事情吓住了,于是直接躲到了师父身后,躲闪着婉秋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这天气真不错。」 小和尚的反应让陈刘倍感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婉秋瞪了他一眼后,他就瞬间焉了气,顾左右而言他。 咳嗽两声,陈刘还是代行权柄,问道缘和尚让小和尚入广音宗的原因。 对此,道缘的回答是: 「嫌烦。送出去流浪两天,也好让他知道什么叫世事险恶。」 当然,真正的话语在陈刘与婉秋心湖当中响起: 「梵净寺易成众矢之的,我虽已离山多年,但此刻不可能离开。他年纪尚小,不适合卷入此等纷争当中。」 关于道缘和尚的考虑,陈刘认可,婉秋对他的请求,也表示同意。 于是,陈刘将小和尚拉了过来,说道: 「小家伙,你师父把你卖给我们啦。以后就要跟这位姐姐一起生活啦。」 小和尚看着师父离开,心中自然万分着急。 只不过话到嘴边,他却问道: 「卖了多少钱?」 「晤……五两银子。」 「师父他知不知道行情!」 「 那你觉得该卖多少?」 「至少……也得六两吧……」 话题被成功带偏,但玩笑过后,陈刘并没有选择隐瞒真相,而是把一切缘由都告知了他。 「不用担心什么。你师父很厉害,自己是不会受伤的。他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嗯……可我觉得这位姐姐下一刻好像就要打我诶。她笑得有些可怕……」 陈刘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笑容很和煦友善,眉眼皆带笑,做不得假。 「没事。姐姐要是欺负你,哥哥给你做主。」 「可是你不一样被她欺负?」 「也是哈……」 两大一小吵吵闹闹,三山之外,汰也架着小舟更进一步。原本就想要入山的裴无将见了汰的行动,便与之同行而往。 他们如此,刚刚结束化龙的青湖道人自然也一同前往。 「你们有事?」 汰笑问道。 对此,裴无将的回答简单粗暴: 「找个人打架。」 青湖自觉没有身份插嘴,虽然他已经是二品巅峰修为的大修士,更是可以腾云驾雾的角龙。 不过汰没有忽略这位后辈,嘱咐道: 「他去打架,你可以去蓬莱阁下的藏龙渊看看。那里应该还有些龙族留下的传承之物,对你有用。」 「多谢前辈。」 青湖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拱手道谢。 对青湖的这种一如往昔的态度,汰不置可否。 好也不是,坏也不是,各花入各眼,是非皆有人心而定。 对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本就不是青湖。 裴无将可作助力,一恩还一恩,也不算利用,但此刻他也不会用他。 他的目光甚至不在于三山,瀛洲大祭司、方丈苍髯僧、蓬莱龙泉剑主虽然与他同处一个境界,但他仍然不在意。 作为南海霸主,他在意的只有三山中心处的那座隐藏着三山最大隐秘的存在。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等汰与裴无将突破符文画卷,进入三山后,一朵云彩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符文附近。 它明显地与众不同,在此处停了许久,好似有灵性一般,上下打量着。 随后,它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符文画卷。 相比于汰与裴无将凭借自身力量进入,云彩入内却是自然而然,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第两百一十九章 蓬莱阁 蓬莱,乃是海外三山之一,更是三山当中最为显露之处。 以一山之力最先入世,硬刚大梁一国,属实是艺高人胆大,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梁对此的反应也相当迅疾,以皇帝圣旨宣告问罪于三山。明眼人都知道,所谓问罪三山,其实就是针对蛟龙一脉与它背后的蓬莱。 当然,大梁给了转圜的机会。 借助瀛洲邀请之事,大梁也派出了陈刘作为使节探访三山态度。 不过这重点并不在于大梁派了人来,而是陈刘来山中并无官家文书的确定。礼部没有记录,更没有皇帝懿旨、内阁批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私人的出访,与大梁无关。若是取得了结果,当然可以再行补充,皆大欢喜;若是结果并不理想,那或许便是兵戎相见。 而名不正,言不顺的陈刘,手中的那节王杖栉节也是可以一言可废的玩意儿。 陈刘当然知道太子爷的想法,不过君臣如此,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此时,在方丈山梵净寺前,苍髯老僧正与陈刘共处一座孤峰之上的石亭之内,品茶闲聊。 「大师做好决定了吗?」 陈刘率先问道。 他已然知道了佛国抛给梵净寺的橄榄枝。虽然据燃灯古佛所说,梵净寺若是真的同意也只会归入昆仑山,并不会直接受到灵鹫山节制。 老僧摇了摇头,回答道: 「既然安禅是本寺的主持,自然由他决定。落入世俗虽已成定数,但入不入世,怎样入世,方丈山还是有些许话语权的。」 得到这个答案后,陈刘便不再深究。他转过话头,问向老僧约他前来相谈的缘由。 对此,老僧哑然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细节部分,而是拿出了一片荷叶,递予了陈刘,并嘱咐道: 「此物可以保存下来,平日无用,但或许日后有用。」 有什么用老僧仍然没有透露,陈刘也没有再问,只是想知道赠他礼物的原因。毕竟无功不受禄,人情债难偿。 「算是丰安的伙食费吧。」 丰安,是道缘和尚徒弟的名字,乃是道缘捡到他后给他取的。至于法号,他年岁不到,并没有取。 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刘便也就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那片荷叶。 他虽然不知道那荷叶是什么,但绝对是无比珍贵的宝物。 交易谈不上,毕竟他与婉秋是先行接受了丰安才得到了这位老僧的馈赠。或许若不是如此,老僧的礼物也不会送出吧。 「对了,瀛洲传来了消息。说要你提防蛟龙一族。」 老僧说罢后,将一页素笺递给了陈刘。 纸上写有「真龙既走,蛟龙便出」这么一句大白话。其中的意思也很明白,大梁杀死了那只在淮安河作乱的青尾蛟龙,而陈刘是大梁的使节,故而蛟龙一族若是要计较,便会针对在陈刘身上。 「多谢大师。对了,烦请问一下那封禁有妖祖信物的地方是在何处?」 陈刘收下信笺后道了谢,又想起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 太娲虽然已经许久没见到人影,但他却不会忘记还要帮她寻找到妖祖信物的方位。 「那只红绣球?也对。那位妖主冕下来此应该是为了此事。」 老僧抚了抚长须,说道。他随后也透露了一些消息。 「藏有妖祖信物的地方确实在三山,却又不在三山之内。如果你要知道如何去到那里,大概是需要问那位龙泉剑主的。」 这消息无疑是个坏消息。 虽然陈刘暂时还不清楚蓬莱的整体态度,更不知道这位龙泉剑主是怎样一个存在,但他能够 确定,此行大概不会那么简单。 于是,他又问了几句关于这位剑主的性格倾向。.z.br> 老僧笑了笑,回答道: 「直来直去,但他平日里并不参与决策。由蓬莱阁六大长老负责蓬莱的大多数事务。不过如果他发话,蓬莱便没有什么人敢有反对意见。」 蓬莱阁,乃是蓬莱上的一座九层楼阁,恢宏大气,端庄威严。 蓬莱一应事宜的决策完全由蓬莱阁做出。 第九层为龙泉剑主的剑阁,只有他一人居住,是最高的权力。不过一般情况下剑阁不会打开,由第八层的长老联席会议做出决定。 六大长老乃是来自蓬莱权势最盛的门派与族群,代表着各方的利益。 其中一席,乃是蛟龙。 这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坏的一面自然是蛟龙也是蓬莱的掌权者之一,好一些的便是龙泉剑主的态度并没有定性。 「大师有什么建议吗?」 「瀛洲那老太婆没有给你意见的话我这里也白搭。唯一明细一点的,如果你能以剑胜他,应该能够得到认可。」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如果陈刘能打得过这位龙泉剑主,那还需要管什么他的意见?力量面前,大多数反对意见都会成为虚妄。 之前他倒是借助墨梅副帅的修为凭借庄子的《说剑篇》唬住过一名二品剑圣,但一品剑主显然不可能凭借这种手段就可以折服的。 不过,陈刘还是感激了苍髯老僧。他给的消息还是很有作用的。 「喝一杯?」 「请。」 陈刘与苍髯老僧对饮一杯。 当然,他喝的是茶,老僧喝的也是茶。 「皇兄,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苏醒过来的墨黎自然回到了淮南王给太子爷李晚一行准备的丰卓园内。 就是此刻她有些百无聊赖,一点趣味都没有。 她此刻瘫在李晚的书桌前,打扰着太子爷处理政务。 李晚对此也是哭笑不得,说道: 「你就那么喜欢他?人家正宫娘娘都已经追过去了,现在估计正在卿卿我我。」 「哪有!」 墨黎恼羞成怒,直接将他的书桌搞得一团糟乱。 这等无理取闹的模样到没有让李晚生气,反而放下了放出去的六部官员递回来的折子,安慰了墨黎几句。 闹了闹,墨黎也没有得寸进尺。 她当然知道那位圣洁无暇的菩萨才是他的绝配,也是他真正心动之人。此时只是有些羡慕嫉妒而已,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墨黎不是没有想过其他手段,例如说皇家赐婚,先行占了吗最大的名分再慢慢攻陷他。 只不过当时那人就给了答案: 「你说如果我要是拉他私奔,他是走还是不走呢?我要是在他枕边吹一吹风,他觉得你是好还是不好呢?公主殿下。」 不用她给出答案,墨黎也知道答案。 她不可能是陈刘的第一选择。毕竟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什么被双方承认的任何关系。 而那位菩萨,虽说也无名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愿意为了她舍去所有,他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皇兄,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当小三啊……」 「晤……这个嘛……应该不算。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母后会知道一些?」 李晚有答案,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情之一字,越掰扯越乱,他介入其中不会是什么好事 。 强权难以压服陈刘,他可不愿意让风月宝鉴内的事情真的发生。 「可我已经一整年没见过母后了。」 墨黎有些恹恹不振,提不起什么精神。 后宫也封闭许久了,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进宫给自己的母后请安了。如果能进宫,或许作为后宫之主的母亲可以给她一些开导。 见墨黎一个人烦恼,李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重新拿起奏本,他现在在考虑另外一件事情:该不该离开江宁了。 他之所以来江宁,便是因为淮南王。而淮南王之前已经让步到了如此程度,再行逼迫或许反而物极必反。 最主要的目的达到,他似乎也就没有太多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监察江淮地区的事情也都有六部官员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此刻也已经基本结束。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大多数折子他都已经做了批复。 「是时候该考虑去云梦了。」 「啊?不等他了?」 「这倒没什么必要,让他回来的时候跟上就是了。而且京城那边一潭死水,还是该动一动了。」 自从圣旨出现,京城长安动静便太静了。 蛰伏的那些老鼠如果不搞些动作出来,那就实在辜负了李晚抽空下江南的期待了。 墨黎对这种事向来不参与,也就没有继续接着话题说下去。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江宁城里出现了个什么线上买东西的玩意儿。一本小册子囊括各种商品,只要在一块小牌子上标刻自己想要的东西,隔天就会送来。」 李晚则随口回了一句: 「这是打杆人……也是陈刘的产业。」 「他还会这个?」 「嗯……算是吧。」 这件事,李晚知道些许内幕。自然不全是陈刘的功劳,但他确实有些底子。即使更多的是奉帅在给他铺路。 墨黎听到这个消息却变得有些亢奋,一溜烟的就离开了李晚的书房,去捣鼓那所谓线上购物的东西去了。 李晚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无忧无虑可真好之后又开始专心处理政务。 江宁城,涵香院,青云小阁上,淮南王也在此时俯瞰四方。 他答应太子爷的所有要求都已经一一落实,并且对朝廷并无半分索取。可无论他如何做,在外人眼中他总是城府极深,所求比天大的存在。 当然了,他确实所求很大。 当年放弃至尊之位并不是为了做一个富家王爷,而是为了更大的东西。 「群雄四起,不知鹿死谁手。」 江宁往北数千里之外,久居深山的洛清凝迎来了访客,一位小姑娘。 「姐姐,师父叫我送给你的。」 这辈分有些乱了。 眼前的小姑娘是自己兄长的九弟子,叫她姐姐……还是相当不错的。 而看到她手中的那枚种子,洛清凝却有些忍不住地想要落泪。 这么久了,兄长原来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她自由的机会。 「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好像是诶。」 第两百二十章 第三山,蓬莱 「这是下战帖了?」 陈刘看着眼前倒***地面的一块古朴的鳞片,心情实在不佳。 这鳞片飞射而来,也属实吓了他一跳。 幕后之人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陈刘他们的身份——蛟龙一族。 鳞片当中蕴含的信息也很明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让陈刘做好为那只青尾蛟龙偿命的准备。 「看来是大难临头咯。」 婉秋坐在寺前的石制围栏上,晃荡着双腿,嘲笑着陈刘。 可陈刘实在是有苦难言,背了一个天大地黑锅。 当初淮安河祭之时,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显露出踪迹,有如一个小透明一般。若不是伏昊蓄意谋杀墨黎公主,他都不见得会出面。 那只青尾蛟龙从头到尾别说和他接触了,估计连看都没有看到他,这哪门子的仇居然记到了他的头上? 「算了,晾着……也不行。这显然是蓬莱试探我态度的马前卒,要是太露怯了,就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 思前想后,其实还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陈刘只能哑巴吃黄连,吃下这份苦差事。 至于应对方法,陈刘看向婉秋: 「我的好姐姐,你有空帮忙吗?」 「这会儿叫的挺会的嘛。哼哼。」 既然身在此处,陈刘有难,她自然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此事你不可参与。」 然而,燃灯古佛幽幽走了过来,并把陈刘这个最信任的帮手给拉走了。 至于原因?只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陈刘无语凝噎,但也毫无办法。 燃灯古佛之于他,属实像是老虎之于绵羊,岳丈之于小婿……老鼠见了猫,有理也说不出。 「看来得再找帮手了。」 第一位当然是妖主太娲,两人暧昧不堪,但最确定的关系还是合作关系。只不过陈刘吃了一个闭门羹,她只说是身体不便,不愿出行。 「……」 陈刘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走开。 可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好像就这么两个帮手。 袁平虽然也来了,但他一个四品武夫,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来此刻更多的是作为打杆人也是的代表前来建立关系网的…… 「罢了罢了,这一回只能自己去了。」 陈刘告别了方丈山上的众人,走下山去。 下山临近水边,就看到了早就已经等候在岸边的老舟子。 「前辈这么闲?」 「算了算,蛟龙一族也该是时候发难了。我也没等多久。」z.br> 陈刘怀着狐疑的神情仍然登上了他的小舟。 借了一壶清酒,洗洗风尘,在水面上飘荡,也有一番惬意。 「看来陈公子已经成竹在胸了?」 老舟子打趣地问道。 然而陈刘则是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半点把握没有,随遇而安吧。」 「这心态也不错。」 宾客二人闲聊甚欢,就是突然遇到了不速之客。 老舟子忽略了他们,而陈刘犹豫一番还是站了起来,对裴无将与青湖施了一礼。 「裴前辈,青湖道兄。」 这声问候让那两人有些惊讶。 陈刘的与他们并无半分情分,最多不过是见面之交,不足挂齿。 当然,裴无将对陈刘还是颇有兴趣的。 「你们打杆人的大帅何时回来?」 裴无将沉声问了一句。 陈刘倒也没想到裴无将还真答应了,他本来是想随口探探青湖道人的底儿。 不过,他既然问了,陈刘也就答了。 「北方之北战事未定,大帅暂时没有归程打算。」 「嗯。」 听到这个答案,裴无将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倒是青湖道人问了陈刘一声: 「陈兄,不知妖主冕下呢?」 「她说偶感风寒……算了。她感兴趣的东西暂时还未出现,所以她不太想出门。」 原本打算直接搬太娲的原话送给他,然而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太过敷衍,改换了理由。 「原来如此。多谢。」 青湖道人并不知道他们前来所为何事,但是既然陈刘只说到此处,那他也就不再深问。 除了青湖与裴无将外,还有另外一只船。不过船上的人陈刘并不认识,但船上的人好像认识老舟子。 汰双手背后,看着老舟子,淡笑一声,问道: 「现在怎么不收钱了?」 「有缘之人分毫不取,无缘之人千金不度,狼心狗肺,欺师灭祖之辈我倒是愿意一竿子打死。」 「那属实该打。」 话中有话,火药味十足,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点燃爆炸。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必定不一般,但却不知道其中细节。 汰发现老熟人不欢迎自己,便又把视线转移到了陈刘身上。 他基本结束能确定陈刘就是不久前划破天空的流星,因为他身上有一股绝对难以模仿的残留道韵。 当然,他还看到了另外一处虽然模糊但很熟悉的气味。 「你与那李家公子认识?」 陈刘头皮发麻,不会遇上那位剑仙大人的敌人了吧。 扯谎是没有用的,陈刘选择坦白从宽,回答道: 「李剑仙是指点过晚辈的前辈。」 汰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啊,那你可以去找蓬莱阁阁主问问剑。要是胜了,估计一切就好说了。」 「呵呵呵。前辈折煞我了。」 若是换个人,汰不介意让这所谓后辈吃点苦头,比如说形销骨立什么的。毕竟那剑仙持剑抢走的东西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了,虽然他已经用不到了。 可天下因果轮回是有道理的,昨日欠下的人情是不可能不偿还的。 当然,别的他暂时也不愿意给。不杀他便算是偿还之一吧。 陈刘因此也能感受到一股纯粹锐利的杀气一闪而逝。 汰最后只选择和老舟子说了一句话: 「我要回来拿些东西。你挡不住我的,劝你不要过来送死。」 话音未落,汰的身影便从小船上消失。 老舟子脸色铁青,但却并没有追上去。 陈刘回头再看时,裴无将也失去了身影。当然,青湖道人还在。 「道友要去哪?」 青湖道人率先问了陈刘。 陈刘不设防,一点也不遮掩,回答道: 「藏龙渊。」 「这么巧?」 「你也去那?」 两人于是同行,偶尔尬聊。 老舟子虽然不在状态,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将陈刘送到了蓬莱的水域地界。 「接下来你自己上去吧。我现在估计有事了。」 对于老舟子的状态,陈刘有些担心。 那可是裴无将以及一位似乎比裴无将还神秘的高手,要是真对 上了不是送死? 「前辈你……」 「无事。自家事,死不死的也就这回事。」 老舟子划着船走开了,慢慢远离。 待他走后,青湖道人也凑了上来,说道: 「这位前辈修为未破一品,如果真遇上了,必死无疑。」 陈刘转过头来,怀着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方式很不错?」 青湖看出了陈刘的话外之音,但并不介意。 南海远离人烟,水族之间本就不太重视语言话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才是王道。 不过,他还是谦逊地问道: 「那还请陈兄多多指教。」 「晤……看看吧。」 两人随后转向蓬莱岛,看向远方。 三山之中,瀛洲多是矮山丘陵,方丈则是群峰簇拥梵净寺。 唯有蓬莱乃是山脉绵延不绝,壁立千仞,群山彼此相连相隔,其中到底隐藏有多少神秘,难以探究。 蓬莱岛的大小要比瀛洲和方丈加起来都要大许多,山峰之间并无高低划分,没有拔高一处的想法。 那座九层楼高的蓬莱阁也不在蓬莱岛的中心,而在其东侧,每日迎照新生之日。 「晤……你知道藏龙渊在哪吗?」 「不清楚。」 两个大男人,一上岸就面临了如此尴尬的一个情景,迷路了。 唯一的指引只有那座东方的蓬莱阁,然而他们在正西方,穿越过去不知道要多久。 「走水路?」 陈刘提出了另一个设想,或许可以乘船先到蓬莱阁再做其他。 然而这个想法被青湖否定了。 「不行。蓬莱四周海域有大阵封锁,除了此处之外,便没有任何安全的入山的入口。法阵若是启动,我应该也只能够靠得住两三击。」 青湖看了陈刘一眼。 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有的没的,可是陈刘感受到了鄙夷。 你二品抗三击,重伤吐血,呜呼哀哉。 我六品抗一击,寸伤无有,一声不吭。 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当然,这么不要脸的话陈刘没有选择说出口。 「飞?」 「也不行。蓬莱阁外所有非飞禽族群擅飞者,龙泉剑主将亲自出手斩杀。」 不知源头的规矩,但好像把他们逼得只能走路了。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陈刘对青湖的渊博有些疑惑。 「诞有灵性的树木花草也有自己的记忆,而我可以与他们交流。」 这种逆天能力,陈刘果断地竖了一个大拇哥,并问道: 「有没有兴趣来打杆人任职?五险一金,俸禄从优。」 「陈兄说笑了。」 确实是说笑,他现在还是个实习打杆人…… 刨去杂念,陈刘看了看眼前看不尽全貌的森林山脉,似乎只能硬着头皮来一场荒野求生。 运气好说不定能遇到个人指引方向,如果霉运当头,可能被土著打汤喝了,或者直到走到蓬莱阁才能知道方向。 他们两人踏入山中,往蓬莱阁方向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一朵七彩的云彩出现在了蓬莱阁入口处,停留了片刻后又从此处消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第两百二十一章 长老联席会议 刚进丛林的两人到死也想不到,他们整整走了十天才走出那片山脉。他们也想不到,这刚组建的小队还没有达到终点便分崩离析。 陈刘独自一人看着那座九重楼高的蓬莱阁,陷入了沉思当中。 刚才他们从密林当中寻找到出口的光亮时,一同冲向那处光点,可亮光闪过之后,他们似乎去了不同的终点。 青湖不知道去了何处,反正陈刘是来到了这处蓬莱阁下。 蓬莱阁琉璃翠瓦,雕梁画栋,虽然并没有撑天拄地的意思,但恢宏大气,尽显辉煌。 九重楼阁层层分明,各有特色,一阶阶拔高上升,飞织九层。九层之上,华盖覆上,有璎珞宝珠供奉于顶,绽放万种光芒。 陈刘也不由得被这颗宝珠吸引,心中暗中忖度: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庸俗的衡量,但这样却最是直白明了。 很奇怪的是,这蓬莱阁下却没有什么护卫,或者说半个人影都不见,十分的奇怪。 陈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叩响了墨门红柱的大门。 「咚咚咚。」 如此三下,没有回应,但大门自动打开了。 「看来是请我进去了。」 大门内没有半点光亮,好像所有入内的光线都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在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样的凶险与神秘。 这一回,陈刘倒是没有什么犹豫,直接踏足进入黑暗。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而第一步,乃是祸。 陈刘踏出一步的瞬间,黑暗当中便突然射出两只黝黑的冷箭,贴着陈刘的脸颊飞过,又消失不见。 「好险。」 陈刘属实是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反应要是再慢上一点,脸上少说也得带去一块肉。 这也让他心有余悸,虽然仍然在往黑暗中探索,但着重地保护好自己的各处要害。然而这蓬莱阁似乎察觉到他有了防备之后,便没有再有什么变化,一路平安。 不知在黑暗当中行进了多久,陈刘发现了一个昏昏暗暗的小光点。光点飘浮在半空当中,散发出虚弱的光芒。 下一步的指向只在此处,陈刘自然得试试看怎么破局。 他从身上取出了一只紫金朱笔,往光点点去。 光点瞬间发生扭曲,欲要碾碎那一处的所有事物。可那只朱笔终究是龙虎山上的宝物,怎会如此容易被打碎? 朱笔的灵性自动反击,两股力量彼此倾轧,最终猛地一炸,陈刘被震退几步,随后力量相冲的地方又出现了一道漩涡之门,将陈刘吸了进去。 当陈刘再度恢复清明之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间宽大的房间内。 房间内设置有一方方圆三丈的圆桌,圆桌旁有六个平等的位置。 六个位置之外,主座乃是一方以刀剑堆砌,锋利无比的铁王座,明显高出一头。 此时,在圆桌之外,又设置了一方小小的木椅子,位于所有位置之下。 陈刘知道,这位置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里显然就是苍髯老僧和他提过的蓬莱阁长老联席会议,六张位置,便是六位长老。那最高的王座,则是属于那位常年在剑阁闭关的龙泉剑主。 只不过他没有选择坐上这个木椅子,而是笑了笑,说道: 「主人请客,当以客人优先。这主座我来坐?」 说着陈刘就打算向那个刀剑王座走过去。z.br> 不过此时虚空当中传来一声冷哼,讥讽的声音传来: 「就你也 敢坐那里?」 陈刘也随即停下了步子,但口头上却是说道: 「我倒是敢,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那道讥讽的声音还没有回应,却又一道妩媚动人的声音轻笑道: 「小家伙还真是胆大。浮龙,人家毕竟是客人,这可不太礼貌哦。」 此时,房间内霎时点燃六盏烛火,四道人影也从中纷至沓来。 陈刘第一眼便确定了那讥讽声音的来源,那位名为浮龙的中年大汉。那人头上有明显的凸起角质,分明的龙族无疑。进而推论,显然他就是蛟龙一族在六大长老中的代表,难怪会对他如此敌视。 至于浮龙对面的胡媚女子是何人,陈刘便不清楚了。不过陈刘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好意为之,只是想要呛一嘴那浮龙罢了。 但陈刘还是要笑着回应道: 「果真还是这位前辈的胸怀更让人敬佩。」 「哦?要不跟姐姐回房间。这胸怀可不只有这么一点点。」 浮龙一脸嫌弃鄙夷地看着胡媚女子,又对着陈刘接着说道: 「牙尖嘴利。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蓬莱吧!」 鸡飞狗跳,龟蛇互掐,终究要有人出来收拾局面。 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一方座位处传来: 「肃静!」 包括浮龙在内,所有人都在这道声音下寂静下来,坐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陈刘则在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 正在此时,那方铁王座左手边的一方座位缓慢升起,一个面相上不足三岁的小孩显露出身形。 「噗……」 陈刘一个没忍住,浅笑了一声。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凝声屏息,一声都不敢多说。 胡媚女子与浮龙都怀着可怜的眼神看了陈刘一眼,他也知道不太合适,于是赶紧找补了一句: 「不好意思,浮龙前辈刚没忍住,放了个屁。」 一口黑锅莫须有地扣在了浮龙头上,让他气不打一出来。 可是此刻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对陈刘怒目圆睁。 那名三岁小孩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只是说道: 「众人落座。」 除了陈刘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落座,自然叫得是他。 并且言语当中包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所以陈刘得尽快定夺。 六大长老给他准备的显然是那张木椅子,但…… 陈刘走向那张椅子,拿着朱笔往上一点。瞬间木椅破碎,化作漫天木屑灰尘。 尘埃落定,陈刘也走向了那方圆桌。 他看了一眼那张首座,小孩也看了他一眼。 陈刘知道,前一刻他选择了首座,下一刻这小孩就可以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于是,他走到了小孩对面,那张不知为何剩下的长老位置,坦然坐了下来。 「……」 一屋子的死寂,可当其他人认为大长老会怪罪陈刘的大逆不道时,他却只是开口说道: 「议题依旧,各抒己见。」 随后,小孩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等了片刻之后,方才有人发言。不是浮龙也不是妖媚女子,而是一名光头和尚。 他开口不念阿弥陀佛,而是直抒胸臆: 「贫僧认为,与大梁相交不可。大梁地处中原要地,乃气运中心。平日结交尚可,但大争之世,无疑会将我等拉入无边漩涡。大梁监正虽强大,但术士一脉,受限颇多,监正更是如此……」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一位懒懒散 散,有如乞丐模样的男人打断了他: 「那不是还有打杆人?对了。不是说这小子就是打杆人?」 光头和尚沉默片刻,暂时没有说话,倒是看向了陈刘。 陈刘却摊了摊手,说道: 「我还只是个实习的。奉帅还没交给我接手,暂时不太清楚打杆人是什么底蕴。」 实话实说,半点没有掺假。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甚至那位大长老也投来目光。 浮龙倒是讥讽道: 「就你?一个区区六品,有……」 他没说完话,陈刘就拿出了一块金牌晃了晃。 在场其他人其实并不认得这块金牌,更不知道他代表着什么,可在此时出现,无疑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陈刘艺高人胆大,随便弄个假玩意儿哄骗他们,其二……他所说为真,他真的是打杆人未来的掌权者。 浮龙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胡媚女子却咯咯笑道: 「没想到弟弟还有这层身份呢。」 大长老也点了点头,说道: 「接下来的议题,你可以参与。」 小孩再度闭目养神,静听旁座。 陈刘也没有一上来就说什么,而是请那位光头和尚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光头和尚也没有介意什么,接着说道: 「打杆人虽强,但树敌颇多。大梁内部更是各种势力互相倾轧,不得统一。若是蓬莱入局,更有可能被拉入泥潭而无从获得助力。贫僧的建议是与佛国或者道门交涉,寻求合作。」 陈刘对此不置可否,他只回答道: 「燃灯古佛已驾临方丈,方丈或将归于昆仑山。」 这句话堵死了他的佛国一路。 光头和尚希望找个不利用蓬莱甚至可以给蓬莱以助力的势力依傍,但若是选择佛国的话…… 佛门暂时四脉,广音宗忽略……昆仑山既然要了方丈便不会再求取蓬莱。即使仍然有橄榄枝,那一碗饭两张嘴,显然不够吃。 灵鹫山或许愿意,但灵鹫山牵扯太多,进入必成马前卒。若是佛陀哪一日出关,他们甚至没有反抗的实力。 至于西方极乐……也不需考虑。接引佛祖风评实在不佳,蓬莱也听到过风声。他们可不愿意蓬莱成为佛门的蓬莱,蓬莱的宝物成为极乐世界的宝物。 「道门……且不说道门不管世俗之事,是否愿意与你们接触……给你们透露点大消息,道尊犹在。」 大长老再一次睁开眼,说道: 「休会。一日后再谈。」 第两百二十二章 剑阁峰峦 一句话,石破天惊。 那位道门领袖虽已经多年不见踪迹,但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都是足以让整个世界瞩目的。 陈刘并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只说了他在与不在。可「犹在」这两个字就代表着陈刘已经见过他,他也随时可能再度君临天下。 「你随我来。」 原本计划的会议讨论被这个消息耽搁,身如孩童的大长老驱散了其余众人,只留下陈刘一人。 他冷冷地盯着陈刘看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看的陈刘实在有些发毛。幸亏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开口,并跳下位置,往黑暗处走去。 没有任何话语解释,当然,陈刘也不需要这些。反正他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显然已经拉高到某种程度,若无必要,应该是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然而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那位大长老突然开口说道: 「寇无名欠我一个人情。更何况他身在暗界,镇守长城,难以回转。」中文網 陈刘对此大为吃惊,但片刻之后又恍然接受下来。 这位大长老身为众长老之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实属正常。就是这个人情……有些大了。 犹豫片刻,陈刘只说道: 「暗界战事似乎渐渐沸腾,道尊确实不能回来。」 「哦?你如何知道。」 「如果我说我之前去过一次暗界,你信不信?」 大长老猛地停下脚步,陷入你许久的沉默当中。 他不愿相信,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陈刘所说并无虚假之处。而这,更让人震惊与无从相信。 暗界来往,哪有说上去那么简单? 「你确实有些不一般。不过如此的话,你就更该知道你刚才营造的背景,现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陈刘知晓的奥秘,由不得大长老忽视,但他并没有什么太多反应,反而如此问道。 之前几位长老俱在的时候,陈刘之所以说出那两个秘密消息,便是为了扯虎皮拉大旗。 他自身一个六品武夫,在这蓬莱可没有半分分量可言。至于大梁使节的身份,对于蓬莱而言可并不重要。毕竟一来他们与大梁有所过节,二来陈刘所来也没有官方交互的文书,属于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陈刘若是不牵连上几位大能作为背景,能否在刚才的会议上说话都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大长老的问题,陈刘的回答只是一句: 「可奉帅会回来。」 「……」 话语虽少,但掷地有声。 其实直到现在,除了少数几人外,全天下就无人知晓这位打杆人统帅的实力到底达到了哪一层。不过有一个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他的实力绝对与监正、佛陀处于同一条线上。 作为后来者,此等修为足以说是恐怖。毕竟现如今的几位绝顶都比整个大梁的历史都有长,而奉帅虽然身份不明,但绝对是大梁立国之后的存在。 故而,大长老认可了这句话的分量与作用。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你的谈判优势,只是让他们不敢随意打杀你。」 陈刘的答案却让大长老有些好笑。 他说道: 「这就没关系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太子爷派我来,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三山当中,有那么一山靠近便可。前辈应该也能猜到大梁对三山的态度吧。」 这个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大长老很容易就能猜到。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突然停下了脚步,对陈刘说道: 「到了。」 陈刘微微一愣,问道 : 「到哪了?」 「剑阁。」 声音落下,大长老也随即不知所踪。 剑阁,此时自然不可能是川蜀之地的险峻之处,而是蓬莱阁九重楼阁第九重,龙泉剑主所在之地。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正主了。」 陈刘犹豫片刻,伸手推向了剑阁前的大门。 双手还没触及,大门便猛地打开。 一阵剧烈的强光闪烁,让陈刘不由得想要遮掩退避。可下一刻,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陈刘却不退反进,闭上双眼只有以右手两指往正前方一指。 指尖迸发出一点莫名的冲击道韵打向前方,力量很小,但是无比纯粹。 不过这点韵味被瞬间击毁,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剑笔直地斩来,剑尖刺出指尖一点血珠,大有继续前进,诛杀陈刘的态势。 然而陈刘不闪不避,反而继续上前一步,任由剑尖刺入指尖。 「呵。」 一声冷笑,利剑骤然回转。大门内部,瞬间豁然开朗。 室内无它,只有一桌一蒲团。 陈刘此时只能看到延伸出去阳台之上,一座蒲团之上坐着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陈刘,看不清容貌样子,但可以基本确定,这就是那位剑主。 「拜见前辈。」 「身上气息粕杂,心思不定。既不练剑,刀也用的少,突破至今,根本无几分自己力量。你之修行,实在令人失望。」 「……」 这位龙泉剑主上来就评价陈刘的修行,让他有些不会了。 虽说他所说头头是道,句句属实,可此时讨论这个,似乎没什么必要。 陈刘倒是也想静下心来修行一段时间,可最近属实是一堆事情接踵而来,他连轴转都转不过来。更何况这事情每一个都超出他的控制范围,劳心劳力。 他没有回答,那位剑主倒是主动转折说但是了。 「你天赋尚可。现在随我静心修行几十年,我可以保证你成为不错的剑修。」 一品剑主所说不错,自然不是一般的不错。这个甜头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说实话,这是外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所以陈刘选择: 「很抱歉。家中长辈曾再三叮嘱,在外不可轻易拜师。」 他并没有撒谎,虽说当时奉帅指的是道门,并没有说其他人。 不过既然大帅说不能在道门拜师,那最好就不要拜师。 「那便罢了。我的剑术也没那么轻贱,上赶着教你。」 说完这个,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陈刘再三思考,还是打破僵局,开口问道: 「晤……前辈,那个刚才大长老……」 剑主直接按下了陈刘的话头,说道: 「这些事你们自己谈,不用与我说。好与坏我不管,若是大梁真的决定为敌,打就是了。到时候我出剑,你们杀了我,自然就可以荡平蓬莱。」 「额……」 这说的有些太直白,陈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幸而剑主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问道: 「刚才我那一剑,比之青莲剑主与赤霞剑主如何?」 「这……前辈折煞我了。我可没这份实力点评几位前辈的剑术。」 「婆婆妈妈,是不是个男人。」 这就过分了,你他……罢了,放松放松……勉强挤出笑脸,陈刘说道: 「青莲飘逸,赤霞强横,至于前辈的剑……一往无前,心无旁骛。」 陈刘只说了特点, 并没有评价高低。 其一当然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三人真正的剑术,其二就是他怕说错了话被砍…… 下一个倒是很好回答的问题: 「比之吕祖?」 「或许前辈去趟武当山?」 「罢了。」 这倾向性倒是很明显,天下剑修的终点就在于那位纯阳剑仙。这是没有人反驳的事情。 龙泉剑主之所以问他,自然不是狂悖到觉得自己已经比肩吕祖,而是想问问这位拿过吕祖佩剑的人认为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至于陈刘的意思,自然就是有如云泥之别。 差之一线,便差之千里。 剑与剑的差距,等于生与死的距离。 「你身上应该带了什么应对我的东西吧。不用一用?」 一语被道破玄机,陈刘有些尴尬。 出行之前,他确实做了准备。 当然,最重点的在于婉秋在被燃灯古佛拉走之前,把一件东西塞还给了他。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陈刘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他拿出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小木剑,可这却让那位龙泉剑主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这是……」 「如果我说是吕祖送我的,前辈信吗?」 吕祖破开天地飞升已经过去一千年有余,天地之隔,照理来说无人可以得到吕祖的馈赠。 可现实却由不得龙泉剑主不信,那股无与伦比的气势就在眼前,做不得假。 「那出剑吧。」 「为什么?」 「废什么话。当然是见识见识这天地一剑的威力。」 陈刘选择将木剑收回怀里,房间中填满的剑势陡然消失。 龙泉剑主猛地近身,出现在陈刘身前,质问道: 「为何不出剑?」 「为何要出剑?前辈让我出我就出,我不是太没面子……不对,吕祖不是太没面子了?还有,前辈要是死了,我估计也就挂了。我挂了,那蓬莱……应该会覆灭吧?」 陈刘无意成全此等剑痴的找死请求。 他不知道这位剑主的力量,可当初即使是监正也是神器破损之后方才挡住了吕祖之剑。虽说也有天地反噬的原因……陈刘还是担心这位剑主挨上一剑之后重伤垂死,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前辈还请冷静一些,问剑之时还不……诶?女的?」 陈刘原本还打算以晚辈的口吻说服几句,但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睛。 都说是低头不见脚尖,这层峦叠嶂,此起彼伏,良多趣味……然后陈刘被一拳打飞…… 「我从来没说我是男子。天下乌鸦一般黑。」 龙泉剑主重新别过身去,背对陈刘。 陈刘方才眼神聚焦之处,值得这一拳。 「晚辈冒犯了,还请见谅。」 陈刘自知理亏,立马道歉。 他倒不是认为女子不能修成剑仙,而是从瀛洲、方丈再到蓬莱,所有人给他呈现出来的龙泉剑主形象都是男子,现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才下意识看到的东西,就更让他浮想联翩……墨黎应该会相当羡慕…… 陈刘不是圣人,看看也属人之常情,但他自知这并不是正确的事情,毕竟冒犯了对方。 「罢了。你退下吧。」 「……」 陈刘没有拒绝的机会便被直接送出了房间。 房间外,大长老正玩着拨浪鼓。 「……」 陈刘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 了的秘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咳咳……剑主如何说?」 大长老掩住了与身形匹配到与心理年龄不匹配的拨浪鼓,故作镇定地问道。 「剑主说她只负责出剑,其他的由前辈负责。」 「……天天当个甩手掌柜!」 第两百二十三章 云彩吃肉? 「咳咳……」 大长老咳嗽几声之后又把注意力回转。 其实楼上那个人不管事也在意料之中,反正这么多年来便一直都是他决定蓬莱大大小小的事务。 既然她不问,那大长老便得负责起与陈刘商讨的责任。 「说说大梁的态度吧。」 太子爷的态度模糊暧昧,那张圣旨只说问罪,其实也算模糊不清,所以这答案其实也是模棱两可。 于是陈刘自行忖度,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蛟龙一族必须为此负责。」 「哦?」 陈刘的直接大长老颇为欣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站在外人这一方。 蛟龙一族在蓬莱的位置相当重要,浮龙更是六大长老之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一开始便胳膊肘往外拐。 这个态度也在陈刘的预料当中,不过他不畏不惧,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妖龙混乱淮安,必须有个交代。这是底线。」 「呵呵。」 大长老并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了一声。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陈刘也被大长老一挥袖送出了蓬莱阁。 此时已至黄昏,落日余晖将没。突然出现在蓬莱阁外的陈刘,第一眼就看到了似乎已经等在外面很久的浮龙。 「刻意在等我?」 陈刘嗤笑一句,问道。 这个轻视的态度让浮龙很是不爽。 分明是一个修为境界方才六品的小武夫,哪来的胆量敢与一位三品蛟龙如此说话? 浮龙挺起身子,高大的身体遮住了残存的光芒,站在陈刘身前好似泰山凝视。他右手在脖颈上做了一个横斩的动作,挑衅的意思尽数先显现。 「又不敢真的动手,这样做可真没意思。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是怕剑主?大长老?还是大帅?」 这种表现在陈刘看来相当的幼稚。 浮龙看似可怕,但根本就不敢随意出手。 这个心思被看破,又听到了这样一席话,实在是差点便让浮龙气不打一出来,有那么一刻想要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一刀斩了眼前这小子。 「呵呵,小子。让你猖狂一阵,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那晚辈就静候佳音了。」 此时,一旁又传来了咯咯咯的笑声。那位六大长老之一的胡媚女子此时从另一边走了出来,身姿绰约,百般风情。 她先是对着浮龙几近讥讽,说道: 「没想到我们的浮龙大人竟然在这么一个小年轻身上吃了这么大亏,还不敢还嘴。」 随后她又转身对陈刘笑着赞誉道: 「小弟弟说的不错,姐姐很欣赏你。」 陈刘并不会觉得这胡媚女子有如何好意,那话语之间更是暗藏杀机。 不过此时双方并无冲突,自然也就可以给两点面子。他于是回答道: 「浮龙前辈火气太旺,或许应该放点血去去火气。」 这一唱一和,让浮龙青筋暴起,杀意沸腾。 「余秋安,你等着。到了时间,看你还能怎么求饶!」 这话不知深意,让那位名为余秋安的胡媚女子有些疑惑思考。不过片刻之后又暂压心底。 蛟龙一族并无异常,而蓬莱狐族与蛟龙一族的实力相差并不大。更何况蓬莱阁在上统摄,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面对这种不知所谓的威胁,她只是轻蔑地回答道: 「那就不劳烦浮龙大人担心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死了,小女子一定记得这份恩情,在你 坟前哭上一场,撒些纸钱,算作报答。」 「牙尖嘴利。」 浮龙不再接续余秋安的话语,拂袖愤然离去。 气走了浮龙,余秋安的心情颇为不错。当然,她此来并不只为了气他。她又对着陈刘说道: 「碍事的人走了。小弟弟要不要到姐姐房里,看看月亮,谈谈心事?」 从外貌上来讲,这余秋安还是颇有几分资本。相貌秀丽,身姿匀称有致,属实有些妩媚的味道。加之此人刻意靠近陈刘身边,有意识的露出一些雪白色与光润感,甚至已经近乎贴到陈刘身上。 旖旎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不过陈刘坐怀不乱,只是淡然地回答道: 「晚辈还有事,就不陪前辈了。」 「这么无情吗?」 「呵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陈刘真有这种心思,一山之隔的方丈山便有更好的选择,又何必采摘这等带刺的媚俗玫瑰呢? 虽然这余秋安接近自己,显然是想了解大梁的态度,思考三山解封后的后路。不过她想要接触就让她接触,就没有半分天朝尊严了。毕竟这等墙头草的盟友,也没有什么太值得关注的必要。z.br> 陈刘向着蓬莱阁鞠了一躬,借助着阁内两人的威势,快速离开了余秋安。 相比于这个女子与浮龙,陈刘倒是对那佛道的两位长老更有几分兴趣。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那位青湖道人去了何方。 「王叔不必再送了。来年京城再见。」 江宁城外,耽搁了许久的江南使团重新集结了所有六部官员。在两三日的高强度办公后,太子爷雷厉风行地解决了所有六部官员呈递上来的奏折,并在解决完这些问题过后,选择了重新启程。 此刻,在江宁城城外,使团的车架队伍重新排列完毕,随时等待启程。 车队之前,一座送别的小亭子内,李晚、淮南王、容亲王、世子李棣成、湘王都在,唯有墨黎说是身体有恙直接钻进了车厢里,不愿出来。 而这五个人里面,李晚与淮南王站在最前方,说着些送别的话语,其他人大多只是附庸。 「那便祝太子殿下此行功成,大梁和稳安泰了。」 淮南王温和地笑着,对着这位晚辈笑道。 其实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会知道太子爷来此江宁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淮南王。 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淮南王如此大方,竟是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利益送给了朝廷,有些任人宰割的味道。 对于外界的风言风语,淮南王却只是淡然一笑,丝毫不介意。这更是让所有人都揣度不出他的心思。 李晚也不例外。 太子爷最理想的设想,是直接干脆地将淮南王的所有权、钱、军、政尽数撤销,但他也知道绝对不能操之过急。他这位王叔已经近乎如此让步,如果再咄咄逼人,那其他各州王室必然也会产生兔死狐悲的想法。到时候各地方王爷到底是选择引颈受戮还是清君侧就是难说的事情了。 削藩之事一旦出现差错,便是地覆天翻。 故而竟然淮南王给了态度,李晚便必须回应以对应的态度。 在最后的告别时间,淮南王又从袖口当中取出了一袋金子与一方礼盒,并说道: 「这金子是于澍棠让我转交的,至于这盒子……就当是墨黎以后出嫁时的嫁妆吧,算是王叔的一点心意。」 「那就多谢王叔了。」 太子爷亲自接过那方礼盒,但却没有接过那袋钱币。 这是一种态度的表示,淮南王也立马知道了他想要对于 澍棠表达的意思。 于是,淮南王便直接说道: 「那我便送还于大人了。」 太子爷没有回答,但这个意思很明白。 你于澍棠再如何清高,再如何质疑那等手段,再如何不愿与我为伍,都必须给我接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于你的钱不是朋友之间的送,而是上位对下位的赐。 希望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容亲王此时适时发挥作用将话题岔开,又回归了道别的话题。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寒暄过后,随着钟鼓声的送别,江南使团离开江宁,向着潇湘之地的云梦泽进发。 属于墨黎的车厢内,她拿到了太子爷转赠过来的礼盒。不过她没有选择拆开,而是任由它摆放在一边。 「好无聊,你怎么还不回来……」 那位菩萨来过后,她心里早已经充满了挫败感。 相比于她,那位菩萨属于是全方位的碾压。 她已经对某个期盼的未来没什么信心,但是…… 「总不可能就这么私奔了吧。」 墨黎抬头看着渐入西山的夕阳,千里之外的东海海域,陈刘也看着夕阳,辨认着方向。 他又尝试走进了森林山脉当中,不出意料,他又迷了路,只能依靠太阳辨别一下方向。 蓬莱阁上,龙泉剑主不管不顾,大长老语焉不详,余秋安心怀鬼胎,浮龙更是敌对……而蓬莱阁周围也是半个人影都不见。 大长老已经闭门谢客,陈刘左右无事,便想要尝试寻找那佛道两人。 或许从他们身上,可以了解到一些别的信息。 只不过,这森林似乎有某种魔力,他进来不久便迷失了方向。 这夕阳将落,夜晚的星空中他可找不到北极星的位置。 「难道又要做十天的野人?」 上一次怎么说也有个半生不熟的青湖做伴,这一次就有些让人寂寞了。 幸而在天地完全被黑暗笼罩之前,陈刘突然发现了一处火光,便选择靠近那团火光,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出去的法子。 然而等他接近之后,有些大跌眼镜。 「这是……」 只见一朵七彩云彩飘浮在一旁,而在它的前方,正串了几串肉在那里做烧烤。 陈刘看着云彩,云彩也好像看到了他。 「我嘞个乖乖,见鬼了。云都成精了?」 而就在这个瞬间,云彩瞬间涌了过来,包裹住了陈刘全身,将他限制住了。 陈刘挣扎无用,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当中响起。 「秘密,不能,说出去。给你。」 云彩下一刻松开了陈刘,然后将一串烤好的肉串递给了陈刘,又飞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陈刘自然弄懂了它的意思,可它弄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云彩也能吃肉?还会贿赂他? 「肉好吃,桃,吃腻。」 「……」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陈刘只觉得大自然属实是无量造化。 于是,陈刘心安理得地跟云彩分享起了肉串,甚至还帮忙稍稍提升了一些口感。 如此,很快便得到了云彩的好感,并了解到了它的一些信息。 云彩确实是云彩,但是却诞生了一点灵性。 它有主人,主人特别草率地叫它小云。 它抗议过,但抗议无效。 「主人爱桃,但,桃吃多了,腻。」 「确实。」 陈刘表 示认可,这一来二去一人一云多了些许友谊。 第两百二十四章 剑仙归来 一地狼藉,一人一云并未结成八拜之交。 原本为了这莫名而来的缘分,他们属实有些意愿结交的,只不过那云彩突然收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消息似的,连招呼都没多打就瞬间消失。原地只留下有些凌乱的陈刘吃掉了剩下的野味。 「小瘪犊子原来躲在这里。」 吃干抹净的陈刘突然听到了一阵有些阴森的声音,但他却又丝毫不慌张。淡定地随手收拾完原地的杂物之后,他便冲着林深处静静地说了一句: 「浮龙前辈倒是好像一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啊。」 阴暗处走出了一位身高丈二的大汉,果然便是那蛟龙一族的浮龙。他此时似乎调整了情绪,并没有因为陈刘一两句的嘲讽而轻易破功,但也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浮龙只是冷哼一声,便探出一只布满龙鳞的龙爪抓向陈刘,自然也没有费什么劲力便将他攥在手心,好似掌中之虫。 这种变故,陈刘也不免心中出了一丝慌乱,但片刻之后便又辨清了现实,镇静了下来。他没有做任何的反应,而是就那么冷冷看着浮龙,好像他才是掌控一切的存在一样。 「呵呵。」.z.br> 浮龙一声冷笑,也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他腾跃而起,化身为蛟龙真身,龙爪紧紧抓住陈刘,将他虏向某处地方。 与此同时,那座千百年不变的蓬莱阁上,大长老选择一脚踹开了第九层的大门。虽然被那柄锐利的龙泉剑削去了些许发丝,但并没有打乱内心的决定。 「你还真打算等到蓬莱灭亡再出阁?」 一句话落定,那青云飘渺的龙泉剑沉吟了片刻之后重新归鞘。 「依据蓬莱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剑阁。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那轻灵涵香的声音幽幽传来,听不出什么情感波动,但这话,却显得有些恐怖了。 就是这一拳好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那位孩童身形的大长老径直走进了剑阁当中,自顾自地取出了自己随身准备的吃食,就那么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他倒是也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态度却是很明显。 对此,房间中的空气沉寂了一壶茶的功夫后,由龙泉剑主打破了僵持。 「你自然该知道,剑阁之主不得随意出阁。我只能在阁中出剑。」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大长老却突然爆了粗口。 「狗屁!什么狗屁规矩!一个外来人定下的所谓规矩,与我蓬莱何干?守了这么多年了还他妈守,等蓬莱灭了,看谁给你们守坟!」 「……」 大长老说出了某种隐秘,却并没有得到龙泉剑主的答复。 她只是轻笑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上面且不说,大梁、佛国、妖族……哪一个不想吃下蓬莱?哪一个心怀好意?蛟龙一族与虎谋皮,不堪大用。那只骚狐狸更是丧家之犬,得瑟不了几时。诛难、符安心不在此,又能如何?支芪阜……自己找死,没什么好说的。看上去蓬莱实力最强,但那老神婆和光头哪一个不在等着蓬莱的笑话?」 大长老一股劲儿地将所有潜藏在心中的话语都说了出来,甚至还加上了一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 「也就是我打不过你,要是打得过,把你送给那小子当筹码也没什么所谓的。」 这句话惹来了更多的注视,与一缕杀气,但也仅限于此。 龙泉剑主最后并没有出剑,而是抛下了一句话: 「若是蓬莱要亡,阻止也阻止不了。到时候你便回去,蓬莱有我陪葬应该也够了。」 随后便是千缕剑气爆发,虽然没有 杀机,但庞大的力量还是将大长老吹了出去。随后,整座剑阁便画地为牢,阻止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大长老站在外面直骂娘,可却并不能让里面的那块石头回心转意。 「阮灵素,我去你大爷的!」 骂骂咧咧,骂骂咧咧,可剑气好像隔绝了所有的脏话一样,剑阁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大长老只能悻悻地离开,另寻他法。 他取出一块古朴的羊皮卷儿,上面粗略地勾画有整座蓬莱岛的所有事物。 在地图的中间,是最多的原始森林。 那些林木并非是真正的原始,更不可能是什么自由地生长,而是冥冥当中构成了什么阵法一般,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联系的具体内容不为外人所知,但既然好似阵法,便也就超不出四卦八门、诛戮困陷。 大长老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毕竟现在再拖延时间也没什么用处了。该了解到的都差不多了解了,更多的也无关于上面那颗随时爆炸的炸弹。 他眼神转移些许,很快便发现了丛林边缘飞跃的一道庞大的长型身影,并发现了那个他寄望的破局之人。 「是成是败,便看看你有几分斤两了。」 猛然间,大长老抬头看向了天边某处。 万里之外的某处空间,三柄长剑划破虚空重回此处空间,其中一剑落入大梁京都长安,一剑往云深不知处而去,最后一剑刹那之间,已经剑抵三山之外。 一名丰神俊逸,洒脱狂放的青年居士凌空御剑,睥睨视下。 「我说……我去!」 那青年居士刚打算说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一柄长剑自三山之内飞射而出。此剑剑势飘渺闪烁,行踪不定,即使是他也不得不用心应对。 双指并作剑,一剑似游龙。青年居士剑指之下,剑气浩浩汤汤,与飞来长剑隔空碰撞。 巨大的爆鸣声响彻天地,下一刻青年居士突破三山已经虚浮的屏障遁入其中,随后便驾临蓬莱岛,俯瞰那座传承千载的蓬莱阁。 「阁下好剑法,不如出阁一叙?」 青年居士并没有恼怒蓬莱阁主人的无端出手,反而很有气度地请对方出来一见。那阁中之人的剑术,他属实颇为认可。 此方天地,轩辕剑不得轻出,赤霞剑为情所困,有一同道中人属实难得。 蓬莱阁内,龙泉剑主发出清冷的声音拒绝了青年居士的请求。 「日后再说吧。你刚从域外回来,重伤在身,我也不愿意占你便宜。」 青年居士轻轻一笑,说道: 「居然被看出来了。」 他此时虽然剑势未弱,剑术未减,看上去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但实际上域外的最后一战,那边的冲击相当的激烈,即使是他也被人围攻重伤。 他此时脏腑之间积存瘀血,骨骼亦是破损不堪。 若不是奉帅出手相救,他大概率得丢条胳膊在那里。如果这样,他这位青莲剑主,李家公子就得成为独臂大侠了。 此来三山,算是还人情。当然,三山之上,也不能乱,乱了会出大事。 「那就以后再切磋吧。」 李家公子顺承着话语,推后了剑道较量的时间,但他却毫不客气地向蓬莱要了一间房间用作休憩。 龙泉剑主没有搭话,大长老却是很热情地招待他住了下来。 在大长老心中,此时变数越多越好。 有件事倒是奇怪,李家公子看到大长老的瞬间,惊讶了一声,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说道: 「这位道友倒是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这好似木石 前盟的对话,但大长老却只是嘿嘿两句的搪塞了过去。李家公子看出了些许端倪,但却并没有多问,只是问了一句: 「道友是否见过一位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六七品武夫,话很多……」 大长老则回答道: 「他被蛟龙一族抓走了。」 说完之后,大长老细细地看了看李家公子的反应。这位剑主与陈刘的关系,影响着他对陈刘的估量。 只是原本以为李家公子多少会担心陈刘,却没想到他却是一脸无所谓,随口说道: 「那你得提醒那什么蛟龙注意一点,这小子就是一个祸根,到哪里哪里就得出事。」 随后李家公子不管不顾,在大长老的指引下,去往了蓬莱阁附近的一处庭院当中休憩。 陈刘的安全李家公子并不担心,他觉得那位奉帅估计不止安排了他一个后手保护。他更需要准备的是三山之上随时可能点燃的定时炸弹。 当初他虽然在南海与那位霸主的对峙中占了些许便宜,但那时对方显然是有所忌惮,不愿出手。如果真的全力打上一架,可是难说得很。 此时他有伤在身,要应对危机还是有些风险。他得花些时间养伤。 在庭院当中坐定,李家公子与大长老告别之后,随后从一旁折下了两支枝桠,注入些许剑气抛向天空。 一根枝桠飞向高空,隐入云层当中,另一支极速飞向西南某处,与一尾赤红色的蛟龙同时落地。 蛟龙落地之后,重新化作了人型,陈刘也被他随手丢到了一侧。 浮龙向着前方的一团迷雾说道: 「小子,敢进去吗?」 陈刘直接给了一个白眼,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 「废话。」 浮龙冷笑一声,探出手掌往陈刘背上猛力一击。 陈刘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入了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在他消失之后,浮龙身边又出现了一道蓝色衣裙的女子,身姿绰约,极具韵味。 女子微微蹙眉,对浮龙说道: 「这有些违规了。」 对此,浮龙却是不屑一顾,回答道: 「一个刚入门的武夫,去了也是浪费名额。若不是看在那个人的份上,便是那小子也不可能放他们进去。」 女子还是有些为难,但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嘶……」 这时候,浮龙倒是突然发出一个怪声音。 听此,女子问道: 「怎么了?」 「好像被什么针扎了一下……」 第两百二十五章 龙渊 「玛德,一个老同志不讲武德,欺负我一个年轻人。」 看着四周弥散的迷雾,陈刘扶着一阵剧痛的腰,口中骂骂咧咧不愿停歇。只不过等了片刻功夫还不见其他人影,他也就停下了抱怨,开始探查四周的环境。 「看来是被人施盘外招了。」 原本的他多少还有些紧张,但当他的左手手指之间出现了些许异样变化之后,他的心神瞬间安定。 有了这些许的变化,他便有了信心向迷雾中探索而去…… 与此同时,迷雾山谷不远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场景。 一具撑地仰天的巨大森森骨架俯在大地之上,横亘百丈之长。硕大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好似要啃噬天地,两颚上下尖利的牙齿交错分布,齿缝背后则是一洞深渊般的巨大豁口。 头颅两侧各有一方等人大小的孔洞,中间有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扑朔迷离,在夜色当中像极了森罗鬼魅。 而在这具巨大骨骼之下,有一座方圆数十丈的祭坛。祭坛四周高耸,中间凹陷,深超百丈。四周陡峭的崖壁则呈现阶梯状的分布,将整座祭坛变作了一座斗兽场的模样。 此时,在祭坛的中央,正有数十青年四散站立。这些青年身形各异,生性各异,但却基本上都具备着一个特征,那就是额间泛光的鳞片。 「族老,基本已经到齐了。」 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子走向那颗巨大头颅骸骨之下,向端坐在骸骨下的三位苍发枯容的老者恭敬地汇报道。 三位老者分作三才阵型盘坐,两人平持,唯有中间一位稍微高上几分。 听完族人汇报,身处左方,体着红赤衣裳的老者率先开口道: 「即是如此,便准备开启祭坛吧。」 年轻男子刚刚打算听命行事,却被右侧的玄黑色装扮的族老阻拦住了。他冲着红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 「说是基本到,那是还缺了谁?」 他看是看着红衣老者,但回答的自然是那年轻人。 年轻人顿了顿,便开口回答道: 「浮龙长老仍未归来。」 他回答的时候又偷瞄地看了位出中央的族老一眼,但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指示。那位族老在这种最该一锤定音的时候竟然变得有些出神,盯着九天之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时,不远处的天空当中飞来了一红一蓝两只庞然大物。不过在接近祭坛之时都老实地化形,变成了人形模样飞到了三位族老身前。 黑衣族老率先问道: 「浮龙,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浮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优先看了看红衣老者的眼神,才拱了拱手回答道: 「回禀青木族老,陈刘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竟然选择到了黯龙谷参与试炼!我一时不慎,竟然被他逃离了出去……」 听到这并没有超出意料的答案,黑衣老者没有听完便笑着说道: 「那你可还记得我等下的族令?」 这笑意当中充斥着某种不怀好意,让浮龙有些背后一凉。但还不等他回话,黑衣族老最后却又冲着红衣老者说道: 「怎么说?赤炎。」 名为赤炎的红衣老者冷哼一声,只说到: 「腿在那小子身上长着,有什么乱走乱动与他人何干?」 眼见两人互呛,掩藏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位处中央的紫袍青衣金绶带的老者终于说了话: 「浮龙此事,不妥,依照规矩,当罚。」 「这……」 赤炎当即就打算阻拦,可又想着这位资历甚至高自己两辈的族老的性 子,他又有些犹豫不定。幸而此时,浮龙身边的蓝衣女子给他解了围: 「有高人出手,方才让那人溜走。」 中央的族老斜眼看来,脸上的沟壑写满了岁月的变化,看似浑浊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是吗?」 「不敢欺瞒族老。」 蓝衣女子对族老的问话显得很淡定,而族老似乎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于是说道: 「那便让骊安接过浮龙的位置吧。」 「这……」 这一回,青木族老便不再说话,赤炎看了看有些焦急的浮龙之后,最后还是没有选择为他出头。——反正骊安也属于他们这一脉。 「祭礼结束后,我要看到那个人。你们负责去找。」 中央族老说完这一句话后便飞身而下,往祭坛凹陷中心飞去。 对此,青木族老呵呵一声,有些看戏偷乐。赤炎听后自然是一头黑线,也只留给浮龙和骊安一声冷哼,随后便先青木一步,飞身而下。 最后剩下的,竟只有浮龙与骊安两人。 虽然骊安抢了他的位置,但浮龙此刻却没有什么怨恨,且不说骊安那一句话帮他免去了未知的惩罚,单说此刻族老下达的命令…… 「悬泾族老真是……」 属实是敢怒不敢言,那位族老说一不二,在蛟龙族内更有无可置疑的权威,浮龙即使再有怨言也不敢多说一句。 「算了吧,还是想想怎么把那小子捞出来吧。」 骊安没有心情纠结于此,她更在乎的是如何完成族老的任务。 此时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那黯龙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 「传说那地方也与龙渊相连,更有着无人得到的宝藏,可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够真的深入其中……真的深入的便再也没出来……」 浮龙将陈刘丢入其中,本来就是这么个想法。 大梁淮安河边死掉的青尾蛟龙是他这一脉的长辈,他自然对陈刘展现出了报仇之心。更何况,大梁使节在蓬莱暴毙,也可以让族群统一,不得不选择他们这一脉选择的道路。 他的小心思,骊安自然也知晓,但此时他们却只能在一起祈愿: 「但愿他没走远吧,否则我们俩也就得给他陪葬了。」 悬泾虽然什么惩罚都没说,但这反而意味着一旦他想要清算,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百无禁忌了。 「骊妹,要不我们先……」 浮龙指了指远方,其中意思自然不难猜。 骊安此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回话,而是飞出祭坛,往黯龙谷的方向飞去。浮龙见此,也只好先跟在骊安身后,一起先行前往黯龙谷寻找陈刘。 他们两人不知道的是在祭坛中央凹地,悬泾族老无端地笑了笑,对赤炎说道: 「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聪明人啊。」 赤炎不由得有些心头一惊,他虽然没有听到浮龙那边的对话,但他知道这位老族老刚才右手双指之间酝酿着某种威势,其力量不可估量。 他们三位族老看似三方分权制衡,但实则是两方互为掣肘,一方一锤定音。这定音的资本便是实打实的硬实力。 赤炎刚打算说什么,却又被悬泾拦下了。 「今日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血腥什么的就不见了。之后你们私下有什么谋划便自己去做就是。只要不残杀同族,我不干预。」 不等两人有什么回应,悬泾族老一步向前,踏至祭坛中央。 中央凹陷随即升起一道小型高台,高台之上为三角阵式的平台,悬泾族老先一步行至平台一角,赤炎与青木也随 即跟上。 「四方风雨,雷鸣电闪。幽幽大渊,佑我圣族!」 悬泾口中喃喃细语,天地之间忽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乌云密布,欲将摧城。 随后,青、红、黑三只蛟龙先后从高台之上腾跃而起,翱翔四方天地。周围的阶台峭壁之上,竟也突然显现出一双双明丽可怖的双眼,随后便有蛟龙显出身形。 体魄强壮的蛟龙跟随三位族老飞上高天,其余的则盘绕在祭坛周围,仰望天边的风雨雷电,四时交加。 天空中三只领衔蛟龙张开深渊巨口,分别有三件带有浓厚灵光的物件从其口中吐出。 一颗金光宝珠,一对锐利龙角,一身坚韧鳞甲。 三件宝物各自现出一道光芒从九天之上落下,射向高台的三角,随后,高台之上便出现了一团闪烁紫黑闪电的漩涡之门。 「龙渊已开,有资格者进入门内,参与试炼!」 此时,早已经等在祭坛中央的各位青年随声而动,进入漩涡之门之中。 他们大多三三两两甚至更多人组成一队,唯有一人是一人独往。他甚至一点也不焦急,等着所有蛟龙族都进入漩涡之门后,他才慢悠悠地进入其中。 待得最后一人进入,漩涡之门也随之关闭。 悬泾三人重新幻化人形,坐回头颅骸骨之下。 「那人已有角龙之基,或可引入族内。」 赤炎对那最后踏入龙渊的青湖做了如此的推断。只不过青木给他上了一个眼药,说道: 「怕就怕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相比于他们如此争吵,悬泾反而回想起了前几日夜里某位大人物的来访。 那位大人物是最有资格、有能力将蛟龙一族拉出泥潭的存在,但他却不愿意插手蛟龙一族的事务,只丢下了一句话: 「大梁不会接受蛟龙,其余势力更是利用,但剧变之中亦有些许生机。」 那人暗中带走了蛟龙族中了三人,算作是为蛟龙保留下的血脉。 至于其他蛟龙残留的生机,悬泾也不知道在何处,但他作为蛟龙族的实际最高统御之人,总要找一找这生机所在。 「多事之秋。」 第两百二十六章 茶室闲谈 「小朋友,你是谁啊?」 陈刘在迷雾当中没有遇到鬼,也没有遇到怪物,却是莫名其妙地遇到了一名小孩。 小孩是自己从迷雾当中突然窜出来的,直接就撞到了陈刘的身上,就是一个满怀。 「我?不知道诶。」 这个小孩的莫名出现就有些奇怪,回答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其实他是鬼? 陈刘左右踱量着眼前的小鬼头,谨慎地问道: 「那告诉叔叔……不对,哥哥,你家里人在哪里啊?」 小孩子反过来打量着陈刘,却是这样的回答: 「大伯说不要我跟其他人透露身份,不过……大伯说我的年纪如果折算成人族,应该也有五百岁了……哥哥你几岁?」 「……」 陈刘拒绝叫一个小屁孩大爷,不过从他的话语当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这「老小孩」不是人族…… 于是他转换了话题,问道: 「你大伯没给你取名字吗?」 「名字?我现在就是要去找名字呀。」 「找名字?」 这属实让陈刘有些意料不到了。名字或是父母长辈所取,或是自己所取,哪有名字是找来的?尤其是这么一个说上去有多少年岁但应该心性与小孩无异的小孩。 陈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顺势说道: 「那要不我陪你去?」 「好啊好啊。」 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一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迷谷中到处乱撞也不是事情,所以跟随这位神秘的小孩走一段路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 小孩也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小孩身后某处的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看了看,想了想,也默许了这个事情。 于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大一小……组成了临时队伍,向某处行进而去。 「家主,有客来访。」 轩辕无暮坐在家族后山的茶室中,喝着茶水,听着下人的回报。 当然,他早已经发觉了那人的到访。 「真是稀客啊。」 当轩辕无暮抬眼之际,茶桌对面早已经多了一个人。 「家主?」 手下发现这位客人突然出现,不由得一惊,但轩辕无暮摆了摆手后,他也就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此时,对面那人也从身后取出了一只酒壶,甩到桌上,说道: 「茶水着实寡淡,喝酒?」 「夫人嘱咐,伤后饮酒伤身。你一个光棍自己喝吧。」 「啧啧啧。」 奉帅于是只好自酌自饮,虽然他受的伤要比这位轩辕家主还重上不少。 他喝着看了看轩辕主家处的山庄当中,笑着问道: 「那小姑娘在里面多久没出来了?」 「小半月了。不吃不喝的。她娘亲已经骂过你好几回了。」 「哈哈哈哈。」 奉帅捧腹大笑,倒不是不关心墨梅,而是因为这位老友的这位夫人的性情属实是十数年未变。 「多少也是我撮合的你俩,陆安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轩辕无暮没有回答,茶室外便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怎么?拐了我女儿还不负责,骂你一句还不行了?」 「行行行,怎么不行呢。」 身随声至,彩衣朱钗的女子走进了茶室,很自然地坐在了轩辕无暮一侧,与奉帅对视。 此人虽然已是夏秋之实,却更有一种成***子的风韵,贴心体己,估摸着也更不是一般的青葱 女子可以比较。 奉帅见了许久不见的陆安,自然也是高兴的。至于她话里话外提及的东西,当然是装作听不见了。 陆安对此也颇为无奈,他若是不愿涉入,实属做不到什么霸王硬上弓,也只好不了了之。 毕竟真要按辈分来,她可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叔伯。 「罢了,算你没有福气。你一个老光棍,还配不上我家妙真呢!」 轩辕无暮突然插上一句: 「宫里那位……」 陆安直接瞪了自己丈夫一眼,让他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轩辕无暮也相当配合,端上一杯茶水便不再拆台。 至于对面的故事主角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也一点都不在乎。 那风言风语般的传闻,有几分真几分假,几人知几人听风就是雨,谁也说不清楚。 奉帅只是说道: 「有些馋了,小安不露两手?」 虽然对奉帅颇为不满,但陆安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位轩辕家的第一夫人,还是决定亲自下厨,给丈夫还有这位客人准备些下酒菜去。 待她离开之后,奉帅则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北蛮和大梁差不多也该拼国力了。」 「分久必合,天下也是该再度一统了。」 轩辕无暮点头说道。 他们的表情很是平淡,话语也只有这么匆匆一句,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是十分的爆炸。 南北对峙之局延续千年,除却始皇帝短暂统一六合之外,便没有任何朝代能够真正征服草原。 不过,轩辕无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打过去不难,但打下就难说了。」 「这只看他们双方自行拼斗了。答应李晚的事情,我也做到了。能不能成为大梁盛世奠基之人,便看他自己了。」 奉帅摇了摇酒壶,对战事未来的发展却并不在意。 打杆人名义上属于大梁,但真正的绝对掌权者只有他一人。当年答应大梁武帝的事情,业已办到。当初许诺的金牌,大梁已经尽数用完。后续事件如何发展,便看大梁自己的底蕴了。 轩辕无暮对此并不感兴趣,只要祖脉不断,他轩辕家甚至不在乎大梁的存亡与中原的归属。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寇前辈真的不回来?他可是我们当中受创最重的。此刻暗界应该暂时不会再起战事了。」 「最后起的卦象还未解开,而且寇前辈也对这里没什么兴致,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暗界最后发生的碰撞,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黑潮铺天盖地,覆压而来,整片天地都看不见丝毫的亮光。整整八名皇者悬于暗界之外,与长城之内隔空相对。 道尊、奉帅、巫神面对八位皇者的攻击,实属是压力巨大,险象环生。李家公子、轩辕无暮、赤霞剑主与长城守军应对黑潮,也是捉襟见肘。 「当时你也是真大胆,与他们对峙还敢分心救人。若不是儒圣法相突然出手,你怕是会被直接重创。」 轩辕无暮回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得还有些后怕。 当时黑潮已然攻上长城,与长城守卫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长城一方可谓是死伤惨重。 三位剑主左右支援,也有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味道。 尤其是黑潮之中有人联手围杀李家公子,若不是奉帅下手打杀一片,李家公子多半要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可当时他正在与黑潮当中的皇者僵持,还是以一敌二,出手不可谓不危险。 那时,巫神身上背负的儒圣雕像突然散发出万丈光芒。无穷无 尽的浩然正气萦绕其身,并分作数道加持与道尊等人身上。 儒圣露出法相,与常人大小无异,但当他以手中笏板打出一击之后,长城百里之内,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诸邪退散,还以太平。 「我何时打过没有准备之仗?寇前辈牵制四人,除非付出巨大代价,否则不可能击退对方的。儒圣当初为止巫神屠戮百姓以雕像镇压,绝对是留有手段的。事情也正如我所料。面对此行此景,儒圣留下手段当中残留的灵性一定会促使它做出此种选择。」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也不过是计划提前,你也提前参加我的后事罢了。」 「……」 奉帅说的轻松,轩辕无暮听得却不轻松。 这时奉帅却又笑了笑: 「不会这么早了。这其实只是对方的试探,寇前辈自然不会把翻盘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估摸着或许即使我们不支援,前辈他仅靠一人,也能够死守长城?谁说的清楚呢。」 「……活不了你这么洒脱。」 轩辕无暮无言以对,他后面问出了一个他疑惑很久的问题: 「你确定的那继承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陈刘?其实太细的身份我也不太知道,身份太多,牵扯太多,捉摸不透。至于和我的关系,告诉你也无妨……」 奉帅细声说了几句,这位轩辕家的家主冕下听后情不自禁地眼瞳都有些放大……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最后问道: 「话说你最后丢的几个铁球是怎么回事?」 奉帅当时借助儒圣之时,丢出的几个铁球落入已然远在百里之外的黑潮当中,几座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将黑潮再度击碎,让天上的皇者产生了动摇。 「监正做的。隔空你也可以去借几个玩玩。」 徒弟能做,更高境界的监正自然没理由做不出。 此时,一道光门浮现,现出了数千里之外的摘星楼上面的情形。 没见监正的影子,倒是他的九弟子青芸在。 她看到了光门当中出现的奉帅后马上挥手打招呼,并与轩辕无暮恭敬行礼,两人也热情地回应。 礼节过后,青芸才说道: 「两位前辈,摘星楼被炸了,炸塌了一边。师父说他最近要和二师兄一起闭关,说是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师徒情深什么的……师父也不让我去,还说最近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 轩辕无暮无话可说,奉帅倒是笑出声来,说道: 「快和你师父问问,要不要我慰问慰问,募捐点东西送过去?」 「好呀好……」 砰! 光门猛地关闭,并且在最后显露了一个中指的图形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向在茶室当中,甚至后来陆安准备好饭菜,还喊来了墨梅,奉帅的笑意也没有削减丝毫。 「墨梅,传回去个消息,让人每天去钦天监给老家伙上点眼药。」 「……」 墨梅一时无语。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帅的性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似乎严肃与幼稚,在他这里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变化。z.br> 当然,她还是会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不管怎么讲,他是大帅,他是打杆人的天。 第两百二十七章 水下骷髅 迷雾笼罩的山谷当中,四周的一切都无法看出真形。雾气当中隐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不为外人所知,但陈刘却可以感觉到时时刻刻萦绕的危机感。 毛骨悚然,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不过在陈刘身前引领的神秘小孩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仍然自在地前行着。 「这里有些古怪,你小心一点。」 陈刘出于好意,提醒了有些无所畏惧的小孩子,但得到的回应却让他有些提心吊胆。 「多谢哥哥关心。不过雾里的东西不会攻击这条路的。哥哥也要小心一点,跟紧我,不要踏错哦。」 雾里的东西…… 这消息属实让陈刘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没有从雾气当中发现任何东西。 虽然也挺正常,一个莫名其妙到达六品的小武夫哪能窥探天地奥秘…… 「你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吗?」 好奇心之下,陈刘还是问了小孩子一句。 对方也没有什么遮掩,直截了当地跟他解说道: 「能看到一些,比如哥哥你身边就有只大蛇,正长着嘴,应该是想吞了哥哥。」 「……」 小孩子的话天真无邪,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机,不过这属实让陈刘汗毛直竖,冷汗乍起,耳边仿佛真的听到了嘶嘶声。中文網 「其实她要是化形长得还挺漂亮的,可惜……」 陈刘不想要这种漂亮,美人蛇蝎,难以消受,但听到可惜,他自然而然地问道: 「可惜什么?」 「可惜死了。」 「……」 陈刘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孩子身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等了许久之后,那种危险感觉逐渐消退之后,他才问道: 「这里的东西都是死物?」 小孩子停驻在一块石头之上等着什么,顺便跟陈刘解释道: 「唔……大部分死了,还有一些有些生气。这里毕竟是一处败者的流放地,死了也挺正常的。」 「败者?」 「龙族统御万族之时,总有些轻狂悖逆之辈,败亡之后便被丢到这种地方。有的还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甚至还传承了些许后代。有的就是森森白骨,等若尘土。当然,更多的是残存了一些怨念,化作了凶灵。这迷雾算是困禁这些东西的禁制吧。」 陈刘听着听着,突然双手示意暂停,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知道这些合适吗?不会杀人灭口吧。」 小孩子突然转头冲陈刘阴恻恻地笑了笑,说道: 「怎么会呢。这不得起锅烧油?」 多亏陈刘还有些胆子,不然非得被他吓死不成。小孩子见陈刘冷着脸也没啥变化,只觉无趣,说道: 「开个玩笑啦,不要当真。」 「呵……呵呵……」 玩笑过后,小孩子郑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其实这些事情当然是不能对外说的,不过哥哥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身上有龙族血脉呀。」 「……」 陈刘自然是人族,但直接他神游太虚然后被奉帅丢回三山之时,在龙门之上抢了不少真龙之血。 真龙之血并不能使得其他种族变成真龙,但却能够让他们具有龙族血脉,成为龙族的一员。当然,被不被龙族正式接受还是两可之间。 抢夺真龙之血时陈刘虽然完全是被迫的,但他并不认为奉帅会无端地戕害于他。既然得了,他也就不会杞人忧天。 只不过当时他也从梵净寺内也听说了三山 屏障外发生的事情,后来婉秋又给他解释了几句,所以他也大概了解了其中的缘由。 此刻眼前这个小孩一语道破他身藏龙族血脉的奥秘,那他的身份也就变得更是玄妙了。 正当陈刘还打算继续追问些什么的时候,小孩子所站石头的前方,迷雾被突然拨冗出一道清晰的脉络出来,显现出一条水道。 小孩子从怀中取出一只手臂大小的号角,上面布满着细小的波折褶皱,特殊的符文花纹散发着各色的光彩。 他一手把住号角吹口之处,一手托住其中部,丹田运气,吐出气息。 哞! 号角以气为基,荡出道道声波,推波向前。 声波推动水波,惊扰了前一刻出现的水道。作为回应,水下探出一只灰黑的骷髅手掌。手掌猛地拍击在水面的一处不着一物的位置。 那处分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却传来了拍击声。 咚咚声,咚咚咚!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接着一下,久久未曾断绝。 这激起了陈刘的兴趣,不由得问道: 「此情此景是不是要应和一首?唱一曲?」 「可以啊。他死之前好像确实是龙族的乐师来着。虽然挫骨扬灰了,但多少也有点生前的兴趣。」 小孩子看了看那只骷髅手骨,好像在回想着什么,随后接着说道: 「她好像还是当初名满天下的美人……」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啊。」 陈刘和小孩都没有接续骷髅手的拍击声,拍着拍着她好像也没有了兴致,频率渐渐慢了下来。 慢到最后,那骷髅的手臂手掌竟然突然直接重新幻化成了血肉饱满的模样。 羊脂白玉,秀色可餐,只可惜昙花一现,刹那之间红粉变作骷髅。 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抽泣,而下一刻一艘无底的小舟飘向陈刘他们这边。 小舟无人撑渡却有动力,让人惊奇;小舟无底不沉,更让人奇怪。 小舟没有用多久就停靠在了小孩子站立的石头旁边,而他也没有什么犹豫,直接上了小舟。陈刘见他上了,也就上去了。 待他们两人都上去之后,小舟也启程,航行。 当小舟离开停靠处的一刹那,迷雾散去一瞬间,一张血盆大口猛然吞噬而下,将原本陈刘二人站定的位置一口吞下。 可惜它等待多时却只能吃些空气,不过从站在船头的陈刘知道,这条青蟒扑了空,但还是有人没有落空。 在青蟒的上方,有一只如同山丘一般的蜘蛛猛地抬起蛛腿,有如蜂刺一般,瞬间扎到了那只青蟒的身上七寸之处。 心脏爆裂,青蟒激烈挣扎,可却被蜘蛛的另外几只蛛腿定住,成为徒劳之举。 它的四双眼睛冷眼凝视着脚下猎物的挣扎,随后又突然之间抬眼看向小舟远去的方向。 小舟此时距离山型蜘蛛其实不足百丈,若是对方踏出一足,定然能瞬间倾覆小舟,将陈刘二人诛杀。 陈刘此时也感觉到了一股威压覆压而下,只不过被瞬间化解了。 这对于陈刘而言稀松平常,但对于他身边的小孩与正准备随手碾死山型蜘蛛的神秘存在来说,却有些出乎意料了。 这蜘蛛可是少数仍然活着的高手,体魄强健,比肩金刚,蛛腿锋利无比,断金裂石不过轻而易举;神魂亦是坚韧,比之体魄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他不说,将一名六品武夫震慑到不能动弹分毫却是轻而易举的。 虽然在这片世界当中,真正具有高等龙族血脉的存在都会被天地庇佑,不会有死生之时,但该有的苦痛磨难却不会降低分 毫。 「哥哥还挺厉害的。」 小孩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嗯?」 陈刘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莫名其妙,但小孩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虚空某处的神秘存在也没了杀心,一巴掌把那座小山一样的蜘蛛拍到了数十里外的一处高山上,碎石溅起一片,那蜘蛛也深深地凹陷进了山体之内,受了重创。 陈刘见没了下文,便走到了小舟后方,看着后方荡起的微微水花,有些疑惑。 「那位姑娘是不是还在水下?」 「姑娘?呵呵。哥哥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小孩子原本还有些错愕,但下一刻却又反应了过来。 陈刘所指的,显然是那具骷髅。 看上不看上的自然不可能,陈刘摆摆手之后只是问道: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此受罚?」 「弹错了一个音。」 「这样啊……」 陈刘对这等残暴的决定没有作什么评价,但看着水下的那张没有容颜可说的骷髅头颅,突然说道: 「姑娘要不要上来弹一曲?」 那具骷髅此时双手扶在船身上,推动着小舟向前方行进而去。骷髅看不出表情,但她却将头颅迫近了水面,想要离开。 陈刘知道自己不是主人,所以他转身问向那位小朋友: 「这位真龙小友,能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呢?」 「呵呵。」 小朋友笑了笑,招了招手,那具骷髅便似乎被解除了某种禁制一般,终于能够破开水面,还于天地之间。 她全身露出了水面,仍是一具骷髅模样,没有什么所谓的身姿,但她身后却背着一把木制的琵琶,好像就是她的乐器。 站在远处,她并不敢走上小舟,那位身材矮小的小孩子身上有着她熟悉而恐惧的气息。 其实那男人身上也有,但她的害怕却莫名少了些。 此时,陈刘说了句: 「放心,我们不是好人……是好人。听听曲而已,不要怕。」 陈刘伸出了手,探向船外。 此时一只满口尖牙利齿,手掌大小的鱼猛然跳起,一口就准备咬下。 陈刘屈指为剑,弹指而出,一道剑气还是刀气的玩意儿从双指之间射出,打在了野鱼的额间,将它打下水面。 「……意外意外。」 他再次伸出手,将那名骷髅女子迎了进来。 船上的小友则拍了拍手,称赞道: 「哥哥的手段颇为不错,应该很是吸引女子的,应当有很多红颜知己吧。」 「……还好还好……」 第两百二十八章 书院求学之人 孤独的一叶小舟笔直地航行在水道上,河道两边忽聚忽散的雾气时不时显露出七零八落或是堆砌而起的森森白骨,也有在白骨之间刨食的某些奇异的生物与飘荡的某些灵体。 此时小舟之上,白骨女子孤零零地坐在一旁,但她心中却并没有丝毫的悲戚,而是有些重见天日的欣喜。白骨手指抚摸在作为惩戒本来该永远背负在身后无法见到更无法碰触的琵琶上,心中充满着缅怀。 她残存的些许灵性便也只执着于这肉身与这琵琶音了。至于命运……生死已然由...... 《饮刀风歌行》第两百二十八章 书院求学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二十九章 送别 雾谷之外,一人来回渡步,犹豫不定,另外一人也是久久不语,沉吟思索。 「这里面凶险异常,就算我们三品实力也不见得能够自保。还是先离开避避风头,过一段时间会有变数产生的。」 浮龙看着迷雾缭绕,看不见半分真容的山谷,心里早已经打了退堂鼓。 据蛟龙族族老传言,这迷雾山谷确实存在着某大的机缘并且与蛟龙族的龙渊考验密切相关,但这山谷的危险却并不止于小辈。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一品高手进入山谷之后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最后竟然便再无音讯,显然已然陷入其中,无从脱困。 天蓝色衣裙的骊安不像浮龙一般浮躁不安,但也面露愁容,心绪不安。 经过再三考虑,她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还是要进去。」 「真的很危险。命比什么都重要。族老们的话也不是全部都得遵从。」 她的答案让浮龙很不理解,他也立马给出了自己的几条反驳的理由。每一条都有其道理,并无缺漏之处。 「凡事事不可为仍要为之,大多数是时候都会是粉身碎骨。骊妹,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而他的千般说法,万种道理最后并没有说服骊安,她只是回答道: 「我还是要进去。」 话语落定,她也随之付出行动。 她踏出一步,便被迷雾瞬间吞噬全身,浮龙还打算伸手抓住她,但当迷雾扩散而来时,他又猛然缩手,最终任由骊安一个人进入迷雾山谷当中。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本来你只要好好跟着我,等到三山倾覆,未来的蛟龙族一定会有你的位置的。但你既然找死,那变作一抹灰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浮龙唉声叹气了片刻功夫,为自己找好借口之后,便打算离开此处了。 他已经找好了背靠的大树,自然不会愿意在此找死。 浮龙化作蛟龙之形,正打算腾跃而起,飞向高天之时,突然脖颈一麻,浑身无力,摔了下来。好巧不巧,他的蛟龙龙尾正好摔入了雾气当中,山谷里立马传来了无穷吸力。 「不!」 声嘶力竭下,浮龙不断挣扎,可无论他化作人形还是真身,都无法挣脱山谷力量的约束,被逐渐拉入其中…… 此时,山谷内部的水道上的小舟上,陈刘也从龙佑口中得知了这处迷雾山谷的具体情况。 他之前所说的流放之地与埋骨之地并没有欺骗陈刘,这里确实是龙族手下败将的圈禁地,但这里也并非全是危险,机缘也是有的。 「运气好的话可以捡到一些上等的炼兵材料,或是修行功法。再好些,若是遇到一个两个想要传道的老怪,得到其毕生所学也并非白日做梦。外界传说的宝藏也确实存在,只要能打杀驻守此地的真龙,他就可以得到真龙的宝藏。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们能活着出去。」 「……这样啊。」 这与陈刘并无干系,他也是误闯此地,对这些所谓的珍宝并没有什么兴趣。 当然,他对蛟龙族还是有点兴趣的。 不过不等陈刘说话,龙佑率先问道: 「你血脉到了哪一层?」 「啊?」 「蛟螭角应。其中的分别你应该懂。」 「你看不出来?」 「自然看得出。你应该已经有应龙之姿了吧?」 龙佑突然双眼眯瞪,笑着看着陈刘。 这笑脸、面容,让陈刘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过他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与稳定,回答道: 「 自然不可能。」 龙佑又笑了笑,恢复了轻松自在的面孔,说道: 「刚才是骗你的。有高人在你身上施了障法。龙族的特征竟然被全数隐藏并内敛了。我确实看不出来。」 陈刘第一时间想到了婉秋,他头顶的两只龙角便是被她重新按回体内的。 不过他又有点怀疑,在这天时地利人和尽在他手的时候,龙佑看不出陈刘身上的掩蔽或许不是一位二品菩萨能够做得到的。 难道是…… 隐藏在高空当中的老龙俯瞰着这一切的变化,他也看见了陈刘身上浮现的双重禁制。 一重化作莲花,贴敷于陈刘近身之处,另一重则化作虚幻禅衣,遮掩一切天机。 那禅衣上存续的道韵阻止了老龙的进一步窥探,即使是镇守龙门千年的老龙也无法在施术之人未曾洞悉下发现真相。 老龙忽然抬头看向某处,一位黄袍麻衣的老僧对着此处点了点头,行了一个佛门合十礼。 「哼。」 这个面子老龙并不想给,但如此多事之秋他也不愿意徒然树敌。 灵鹫、昆仑、方丈,这股力量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强。 「难道果真是应龙……不可能。即使是将龙门所有精血给予一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南海的那株灵株的所谓角龙之姿也分明是……」 突然,老龙听到了一声琴弦崩断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烦躁。 于是对于外界闯进来的两只蛟龙,他随手将他们丢入了两团死灵与巨兽堆中。 活的下来,才有些许资格走下去。 老龙也听到了他们在谷外的话语,所以自然而然的,赤红色蛟龙应对的死灵更多,巨兽也更强大。 至于那天蓝色蛟龙…… 「心机颇深,性子尚稳,但心性不定……容貌尚可,给他作为真名之礼好了。」 老龙驱散了一部分的死灵与巨兽,算是放了些许的水。 视线再度注视向那叶小舟,琴弦崩断的声音自然来自于那张年久失修的琵琶,来自于此时已觉大难临头的白骨女子。 龙佑此时左手端起煮好的悟道茶茶水,送入嘴中,另一只手缓慢抬起,又行将落下。 这只手的落下让白骨女子感觉到有千钧之力在她头顶上方酝酿,只待这股力量落下,便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当然,也算是解脱了……吧? 「何必这么动怒呢?」 此时,又见一只手出现在了龙佑右手的下方,缓慢地将其抬了起来。 陈刘的背后凝聚出了颗颗汗珠,面上却是春风含露,说道: 「此曲本就以哀为调,结尾断弦,可为神来之笔。非但无错,还有嘉奖一番。」 「哦?」 龙佑起了兴趣,便没有轻易碾死一只蚂蚁的想法了。陈刘则立马鼓起掌来,并称赞了几句。 见状如此,龙佑便冲着白骨女子说道: 「陈公子有赏,还不过来领。」 白骨女子颤抖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走到了陈刘身边。 陈刘左摸右摸,看来是显然没带钱。 尴尬地笑了笑,最后想了想,问道: 「还是姑娘提吧。我要是能做到便尽量做。」 白骨女子此时说不出话,更不敢提什么要求。.z.br> 不过陈刘却敏锐地觉察到她向着自己的那把已经断弦的琵琶偷看一眼,于是他也就乘机说道: 「我这里正好可以修。把你的琵琶拿过来吧。」 陈刘得到了琵琶之后便从怀 里取出了一根金线棕绳的什物,在手中幻化成细小的丝线,补上了琵琶上断掉的那一根。 不仅如此,整个琵琶因为有此一根新线重新变得光彩夺目,散发出崭新的气息。 龙佑也不由得赞叹: 「上等法器就这么赠人了。陈兄可真够大气的。这弦上似乎还有几种不同的女子香气……陈兄的兴趣还如此猎奇?」 你他喵狗鼻子吧…… 陈刘没有回复龙佑,而是将换上了愰金绳所化琴弦的琵琶还给了白骨女子。她接过琵琶之后有些呆滞,老半天没有什么反应。这种待遇似乎是她从未接受过的。 她最后机械地欠身给陈刘施了一个万福礼。 虽然白骨之身,但陈刘却觉得真情实意。 「姑娘再弹一曲?弹你喜欢的。在下或许还有些可以做的。」 龙佑也有了兴趣,并没有干预他们的交流。 白骨女子并不需要更多了,但陈刘想听,她便弹给他听。 曲调一出来龙佑就不知深意的笑了笑,但并没有做什么。 这一曲悠长绵绵,延向远道。空谷传响,雀声不绝。其声不再期期艾艾,而是纷纷扰扰,诸多精彩,纷至沓来。 琵琶声有若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包罗万象,千重风景,任君采颉。 陈刘半通音律,虽然不知更深韵味,但听的很放松,更多几分享受。 待琵琶声有所突破落下,陈刘见那白骨女子跪坐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最后的命运一般。 陈刘看了龙佑一眼,随后赶在他说话前直接起身,蹲在了白骨女子的身前,说道: 「不知道管不管用。」 陈刘一指点在其额间,口中喃喃念诵道: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 陈刘身后,突然有一朵硕大的莲花虚影盛开,点点光晕散发出来,点缀在白骨身上。每一点光晕都幻化作一朵花朵,千娇百媚,千姿百态。 最终,花朵淹没了白骨女子。 而下一刻,花朵尽数盛开,蓬得散开来。 花瓣飘向四周,唯美无比,而花瓣下浮现的,哪有什么白骨,分明是倾国倾城的女儿。她有些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可那已经数千年没有感受到的血肉触感却让她心醉神迷。 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这让陈刘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见他的窘迫,不由得被逗得不知是哭还是笑。 当然,最后肯定是笑。 他们没有说更多的话语,因为这一切其实只是满足一份执念罢了。她早已经消逝,被困的只是一缕残魂。 阴阳有序,生死有常,这一切不可逆转。 女子没有告诉陈刘她的姓名,倒是说想送他一件东西。 陈刘原以为是琵琶,没想到…… 「姑娘啊姑娘,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一个吻。 女子离开前只是俏皮地说了一句: 「公子得了便宜,不回个礼吗?」 一个拥抱。 女子笑了一声,随后化作漫天花朵飞舞,随风而逝。 她的琵琶,没有带走,留给了陈刘。 龙佑对此并不感兴趣,但给予了自己的评价: 「吃力不讨好。」 「万般不由己,总有一般要随心。」 第两百三十章 佛门小聚会 「那你可欠我个人情了。」 「说不定反而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龙佑指的是那消失的白骨女子,陈刘则是纯粹嘴贱,硬要如此接上一接。 这倒是让龙佑也有些琢磨不清,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感叹道: 「陈兄魅力果真是大。她竟敢当着我的面违制演奏专属真龙王裔的乐曲。」 陈刘正收拾着地上遗留的乐谱,思考着这琵琶该如何处置,听到龙佑的解说方才理解了之前双方微妙的眼神。 此时龙佑也得理不饶人,说道: 「那人虽说算不得什么,但陈兄私自度化她,算是有些僭越了。」 其实对于此事,龙佑是有些讶异的。 那琵琶女被镇压在这艘船底不知多少春秋,身上是被施加了咒术的。莫说是普通的佛道修士,即使是菩萨亲自过来也不可能无视这等禁制的。 然而陈刘却轻易地做到了,虽然他身后盛开的花朵代表着某种玄妙的佛门道韵,但龙佑却觉得这一切或许更多的还是在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陈刘却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事嘛,就揭过呗。」 他自然无从看出真龙的禁制,但一切禁制在他手上的青翠戒指面前皆等同于无物。 此时,正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船靠岸了。 岸边,迷雾散去,一座石雕的龙门浮现在二人眼前。 门户之上乃是一只真龙盘卧,而门户之下的门柱则雕琢有各色的奇珍异兽,山海精怪,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却都是真龙的手下败将。 「咦,这一只有些奇怪。」 陈刘突然指向了左侧门柱最上方的一尊雕琢的石像,那石像感觉比其他石像都要大上不少,背生双翅,脚踏四方,尖齿利爪,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脑袋。 两人上了岸,龙佑听到陈刘的发问,也就随口回答道: 「那是邪龙,曾经与真龙争夺天下第一,最终战败。邪龙之主陨落,族群消亡,树倒猢狲散。」 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兴致不大,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不多说,陈刘也不会多问。 龙佑指向那座龙门,说道: 「踏入这龙门就是龙渊了。虽然不知道陈兄到底到了哪一层,但在里面若有机缘,还是可以得到些机遇的。」 「你们不限制外人进入?」 「螭龙以上,皆可入内。这是真龙给三族及其附属族群、血脉的优待。」 「哦?这应角螭蛟不是修行的境界?」 此时,陈刘听到了一个新的解释。 这四类划分并不是单指境界,更是指的四个族群。 「龙族传承首重血脉,除龙门等少数手段与少数天命之子,没有人能够跨越四重境界之间的间隔。蛟龙一辈子都只会是蛟龙。只有向下跌,没有什么太多上升的路子,所以这四重境界既是龙族血脉修行的境界,也划分了四大种族。真龙其实也属于应龙一支,不过血脉更纯正一些。」 陈刘恍然地点了点头,但他又有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何只有前三族有这权利?」 「你猜为何真龙凋敝、三族隐没,唯有这蛟龙族还有如此多的存续。他们一直以来都不堪大用。」 陈刘有了心中都计较,便没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两人也并没有多耽误,一前一后走进了龙门之中,抵达其后的龙渊。 待他们离开之后,却突然有一只巨大的附鳞巨爪从水道之下探了出来,它猛地按在了那只停泊在岸的小舟上。 巨大的水浪瞬间 吞噬了小舟,而水面之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水面上的一切。 它收敛双翅,隐藏利爪,屏住气息,只等着天翻地覆,寰宇剧变。 「真龙……呵呵……」 水下锁链声哗啦啦作响,四根定海神柱此时散发除无穷的力量镇压着一切的变动。 一位中年男子从天空当中化形而下,落在岸边。 他看着宁静却其实暗流涌动的水道,心中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说道: 「好自为之。」 水道掀起滔天巨浪,却被男人一掌拍碎,化作雨点落下。 刚才他便随时预备着水下之人的出手,但当陈刘念出那句经文度化了白骨之后,它那在男人面前已经近乎展露无遗的杀机却隐没了下来。 老龙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它隐忍了下来。 年岁辈分,即使是老龙也比不过它。更何况依照约定,此时它已经能够向龙族随意出手。 四根再铸的定海神柱还能撑多久他不知道,但老龙知道在这水道当中,方才它足够兴风作浪。即使是他也只能堪堪保障龙佑的性命。 「……你应该也在等那个问题引爆吧。」 「……」 风雨欲来,风雨欲来。 此刻蓬莱之外的高空当中,一朵宽厚的白云飘荡着,上面正坐着一老僧与一位被老僧数落的女子。 「你多大一个人了。就这样便担心了?如此火急火燎地赶来,是监督?那我可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有待商榷啊。」 女子低头垂眉,好像是认错,但眉目含笑,却没有什么认错的意思。 她喃喃了一句: 「那姑娘最后还亲了他呢……」 看着她的样子,老僧也是颇为无奈,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 「这次要不是你的这位小男友,那真龙之子确实是大祸临头。」 听到夸奖的话语,她自然有了兴趣,问道: 「有甚渊源?」 燃灯古佛作为过去佛,佛门现存最古老的佛,自然知道诸多奥秘。他此刻给心系陈刘的婉秋解释道: 「水下那东西凶恶异常,积怨多年,一身戾气难以消解,噬杀生人。若是真的挣脱水面,那老龙气血已衰,不一定来得及出手。即使是出手,也不见得救的下来。当然,更不会救你的小男友。」 婉秋大大方方地承认男女之间的暧昧,等待着后文。 「不过当年那东西出逃之时,曾在道上遇到过一名少年道士,发生了冲突。它被那名道士一指打碎龙珠,近乎陨落。一身胆气更是被完全磨灭。即使这么多年过去,看来它仍然记得当初的遭遇,所以在发觉到那名道士的戒指之后,方才没了下文。」 其实原本燃灯古佛在此,并不是单纯为了管束婉秋,更多的也存了暗中保护之心。毕竟他出了意外,身前这位已然没了清净心的菩萨也会出意外。这无论是出于他个人情感还是佛门未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此刻,一切顺利。卷进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啊。」 「满意了?」 「挺好的。」 虽说故事与陈刘并不相干,但既然此刻戒指属于他,那便是属于她的小男友的功劳。 古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又唱了一句佛号,对婉秋说道: 「他们来了。你还是端庄一些吧。」 「弟子一直很端庄的。」 「……」 此时,四朵云彩纷至沓来,降落到了古佛的云朵之上。 四道身影也随之显现。 其中一人身披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头戴五佛冠,面洁鼻挺,一点朱砂在额。 第二位身宽体胖,肥头大耳,大肚能容,背着一柄九齿钉耙。 第三位体态端正,六根清净,金身护持,戴有九颗白骨佛珠,手持降妖真宝杖。 最后一位白袍白衣,身侧有八部龙众护持,乃是陈刘与沈言的旧相识。z.br> 他们共同双手合十向两位佛主行礼,古佛笑着点点头,婉秋则说道: 「免了免了。那猴子呢?」 那名体态硕大的胖和尚回答道: 「回菩萨,大师兄应该是已经上去了。」 「今天不开小差了?散伙饭得赶紧吃啊。」 「菩萨取笑了。」 婉秋又对着玄真大法师笑了笑,说道: 「好久不见啊。」 「菩萨好久不见。」 「你家那位不一起过来?」 玄真大法师苦笑一声,回答道: 「她国事繁忙,抽不开身。」 「我倒觉得是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这属实让他这位大法师有些难以招架,幸而此时有三徒弟救场。 婉秋瞅了眼这位说话的金身罗汉,问道: 「你觉得你师傅的味道怎么样?要不去跟你师娘讨论讨论?」 一句话里两个味道,让金身罗汉破防败北。 「榆木脑袋……」 婉秋看向最后一人,调整了一下语气和情绪,说道: 「哟,这不是广力菩萨嘛。这是来捉我回去的吗?快来快来,拿我回去交差。」 广力菩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推脱道: 「弟子不敢。」 古佛放纵婉秋玩了一阵,此时也得出言让她收敛一点。 「一点佛主样子都没有。」 婉秋走到了古佛身后,冲着他的背后做了个鬼脸,又冲着师徒几人笑了笑,表示一切都是玩笑话。 玄真大法师也只能感叹道: 「菩萨此刻真是活力十足,青春气息十足啊。」 燃灯古佛则接话道: 「尚有正事要谈,少贫嘴了。」 「是。」 正在此时,一根猴毛从远方飘了过来,幻化做了一个猢狲模样的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他一出现就冲着玄真大法师喊了一声师傅,又向婉秋做了个揖礼,喊了一声菩萨,最后又冲古佛说道: 「老头,还活着呢。」 婉秋和玄真出言代为教训了几句,但古佛却并不介意,说道: 「人齐了。关于三星洞……观自在菩萨,你怎么看?」 「我?我坐着看啊。」 「……」 第两百三十一章 狂风 「好多人啊。」 当陈刘与龙佑两人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立马便发现了簇拥在一座斜立在大地上的峰峦山柱下的数十人。 此地无比荒凉,千里戈壁,沙丘此起彼伏,不见半株草木,更没有什么其他物种。 陈刘他们刚刚出现就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力,他们大多都对着姗姗来迟的二人有些敌意,但其中处于最后的那人却是热情地向着这边打着招呼。 「陈兄!看这里!」 闻声看去,只见一位白衣青袍的青年男子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冲着陈刘打着招呼,龙佑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陈刘心里其实不太想要理会他,但还是只能挤出笑脸相迎道: 「见到青湖道友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于是乎,早已经进入秘境的青湖道人很自然地走了过来,丝毫不顾及外人的在场,自来熟地走到了陈刘与龙佑的队伍里。 他一过来便对龙佑赞叹道: 「这位道友看上去气度不凡,不是池中之物,实在是龙凤之姿啊。」 陈刘是不懂他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如何,但龙佑却不会如此简单地看待这位外来者。 他在青湖身上感应到了龙族血脉,也立马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二品近一品的灵株化药,背靠无双武夫裴无将与南海霸主汰……这可不是什么能够轻视的角色。 「百闻不如一见,在下龙佑。我倒是认为青湖道友才是真正的翘楚。」 这话半真半假但后半句却是真心实意。 灵株化妖本就难于登天,更何况具有灵性的灵株已经是天地造化,其他有灵种族都希望取其为用,能逃出这些族群的眼睛可谓难上加难。毕竟这种逃避一直存在。 灵株得了天命成为了修行者仍然不会减去其灵性价值,仍然会被他人觊觎,时常有性命之忧。若不是此刻裴无将与汰的存在,即使是龙佑也要考虑是否要冒险取下这等无穷造化。 两人如此互相吹捧了几句,引来了陈刘的暗中腹诽。当然,他也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在两人无话之后指着那座山说道: 「那里就是龙渊?」 青湖率先回答道: 「据蛟龙族所说,传说中此处乃是上古大巫交战之时撞下的天柱一角,后来被龙族所得,修筑成了龙族传承的一道门户。」 陈刘则把目光转向龙佑,在这方面,他的话显然更靠谱一些。 看到陈刘的目光,龙佑眼神略有暗淡,说出了另一个版本: 「前半句确实不错,这座山峰确实是上古不周神山的一角,被水火两巫争斗所坏……但此乃镇压龙族之物,并非是龙族之物。」 「哦?」 这等说法让陈刘与青湖同时露出了惊疑的眼神。 不过龙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这些隐秘说出些许已经足矣,更多的就要看对方够不够资格了。 龙佑随后稍稍整顿了心情,说道: 「不过龙渊却是要从这山峰之顶下去方才能够抵达。至于上山之法……」 他看向了那些聚在一起,孤立陈刘几人的蛟龙族,又指了指山峰之下的一处光点。 「那里就是第一重考核了。」 此时,那些蛟龙族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那处光点,准备前往查看。 陈刘几人就仍然作为吊车尾,在后面悠哉悠哉地等待着他们前行。 「大哥,真的不用管他们吗?」 蛟龙族的人群大体上聚在一起,但有隐隐约约化成了几个小团体。他们虽属同族,但关乎实在利益之时 就不知道还有多少同族之谊了。 此时,稍稍靠左的一群人当中,一名身材矮小的小胖子问着身边的带头大哥,指了指陈刘三人那边。 这位体型健硕的大哥只是瞅了瞅,回答道: 「赤炎族老说过,那什么青湖不能开罪,更何况人家是二品,管得了个屁!不管不理就行。至于后面两人,看气息并不强。身份估计也比较神秘,如果没起冲突就随他们去。」 「那起冲突了呢?」 「便宜行事……当杀则杀。」 他露出些许凶煞的眼神与气息但转瞬即逝。 而在队伍中间的那一队人,领队的则是一对兄妹,他们也隐隐是整个队伍的带头人。 妹妹此时看了兄长一眼,对方也立马知晓了她眼神当中的意思。 不过他只是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 「族老有过交代,万事随他们去。赤炎族老想做什么随他去,青木族老所谓谋而后定也任由他。」 妹妹的担忧之心却是没有削减分毫,问道: 「如果起了冲突呢?」 「谁也不帮。」 「……」 兄长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他知道的东西比妹妹多一点,但多的并不多,所以他能做的也没有多少。冲突若在所难免,他只能尽力护住他们这一脉。 跟在蛟龙族后面的陈刘他们,此刻也正交谈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看来蛟龙族之间的间隙也并不小。」 陈刘的无从听到这些话语,所以基本就是听着青湖的现场转播。 那些蛟龙族其实布置了禁制,但他们还是小看了青湖。 龙佑此时也点了点头,评价道: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一直如此。」 他也随口点评了那分成三簇的蛟龙族。 「中间的,坚守制衡之道,平庸。右边的,贪图小利,人前背后两面派,估摸着想要坐山观虎斗,不堪大用;左边的……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陈刘对此不置可否,反正与他无关,青湖并没有***去说话,他对此了解并不多,只是随口说些玩笑话。 正在此时,沙丘戈壁之间突然狂风大作,沙尘遮掩天地,使得视线当中一片模糊。 渐渐的,风沙逐渐卷向某个核心,生成了巨大的沙尘风暴。巨大的牵引力从沙尘风暴的中心向外扩散,将无数沙石卷入其中。 行进当中的众人也被这股力量影响,偏离了路线。那处放光的地点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外。 陈刘此时感觉到那股风暴展现出来的力量越来越大,此时他已经出现了剧烈的摇晃。反观青湖和龙佑,两人却是安如泰山。 「……风越来越大了。」 「是啊,好大的风。」 两人似乎都没有管陈刘的想法,于是,在下一刻,陈刘被逐渐拉大的风场掀起,卷入风暴当中。 「啊啊啊~」 随着陈刘被风暴卷入,蛟龙一族也陆续有不少族人无法抵御这股力量,被卷了进去。 龙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对身旁的青湖说道: 「道友此来不会这么简单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好像隐藏着更多的信息。 对此青湖却只是笑了笑,回答道: 「谁会这么简单呢?被吹走的陈兄倒是可能想的会少一些。他此刻估计想的只有赶紧离开三山,回归大梁。龙道友路上又对他是几分真几分假呢?」 「也是。我们算是一类人。可惜,不是一路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的身形在下一刻瞬间消失。 待风暴逐渐听下来之后,原来的地方便只留下了零零星星的几名蛟龙族的领衔人物。 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 事业未半队伍便损失殆尽?还失去了青湖等几人的行踪。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那一对兄妹此时发挥了定场的作用,兄长沉声道: 「先去那光点的地方,其他的暂时都别管。」 蛟龙族里的留下来最强音此时重新抱团,形成了短暂的统一,并接受了兄妹俩的意见。 至于被卷飞的族人,只能听天由命。 「这……应该没事吧?」 婉秋关心则乱,看到陈刘被风暴卷走,当即就有冲下去的冲动。当然,被燃灯古佛按下了。 广力菩萨此时也插话道: 「此人命数颇硬,不会就此陨落的。那风应当是四方考验之一。」 婉秋瞪了他一眼,他瞬间又脖颈一缩,不再说话。 当初他在京城出手便背负了沉重的心理包袱,此时可不敢和这位菩萨对着说话。 一旁的猢狲倒是说道: 「那风有古怪,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既然是所谓考验,便不会刚见面便下杀手。」 此刻,古佛才缓缓开口道: 「你们几个也是,分明境界也跟她一样,怎么还如此怕她?那风……嗯?」 古佛本来还打算说两句,那风确实只是龙族考验的一环。广力菩萨毕竟是龙族一员,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实话。 不过,他突然发现了一股熟悉的道韵穿透天地降临而来,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头: 「你们几个,把她先带下去,免得扰本尊清净。」 肥头大耳的胖和尚本来打算反驳几句,却突然看到师傅看了他一眼。于是,包括婉秋在内,所有人都离开了云彩。 古佛此时也断掉了对龙渊的查看,等待某人意志的降临。 龙飞凤舞般,在古佛面前浮现了两个大字。 「砍树。」 古佛看见这两个字,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这确实像是他的想法,并且确实可能有用。不过那棵树,他可砍不得。 「上山之日。」 古佛向着天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天边沉默了片刻,最后便永远沉默了下去。 与此同时,倒挂在某棵巨大的枯木树杈上的陈刘,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