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点妃》 序章:半君武贤王 羌国,历元二年二月初二,皇宫。 午朝刚过,历元帝单于梳还在回宫的路上,司事官追来禀报:“陛下,武贤王遣信使朝见。” 历元帝皱眉,又折身回去:“宣使者议事殿见驾。” 议事殿,信差跪拜,信件交由侍官转呈。历元帝将信件放在一边,问信差:“兄长可有什么话托你转述?” “回陛下,贤王殿下说一切都在信中了。” 历元帝朝信差摆了摆手。信差退出殿外历元帝才拆了信封。只看了两行便怒将信纸拍在桌上,一旁的侍官吓得双腿一软跪拜高呼:“陛下息怒。” “你要朕如何息怒。”历元帝怒火未消,将信纸扔给侍官:“你自己看看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侍官叩头:“奴才不敢。” “朕准你看。” 侍官抖如筛糠,捡起地上的信纸看了: “陛下,武贤王年二十七,是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陛下新登大宝,武贤王喜结良缘,乃双喜临门之大喜,奴才愚钝,请陛下明示。” 历元帝朝他吼:“喜从何来?他若是有喜欢的女子,只管娶回去就是了,不要说一个,就是百个千个都无不可。可他要在十里长亭公开选妃,天下女子不论贫富贵贱皆可参与,甚至连红尘女子亦或丧夫的寡妇都不排除在外,这不是选妃,这是在打朕的脸,打单于家的脸。” 侍官恍然大悟,连忙道:“奴才知罪……” “退下吧,朕想单独坐会儿。”历元帝脱力的说道。他感觉心头被什么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从哥哥北上就藩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一天兵权在手,自己就一日不得安宁。但如今朝野,大半还是武贤王派系的人,除去那些随风倒的,属于自己阵营的人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历元帝在议事殿坐到天黑,出来的时候斥退侍官只身去了乾元宫。这里住的是太上皇和太皇太后。 见到历元帝,太上皇单于茹武问:“是为武贤王的事来?” “父皇已经知道了!”历元帝模样十分落寞,叹气说:“孩儿无能,请父亲指点迷津。” 太上皇说:“随他去吧当日有言在先,武贤王有半君之权,武贤王府的事情朝廷不能干涉。” 太上皇顿了一下,无奈又说:“朝内朝外,大半还是王爷党。你是知道的,压住武贤王的不是你我,是上邦之君的敕封。” 历元帝矗立堂中,动也不动,太上皇叫了他两次均无回应。约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朝太上皇拱手作揖:“孩儿告退。” 望着历元帝出门的背影,单于茹武只有一声沉叹。 他已经很老了,老得不敢再过问儿子们的事情,除了哀叹,什么也做不了。 历元帝回到宫中,以家书的形式给武贤王回了信。他是很想下旨遣使的。都已经写好了谕旨,却没有盖上大印的勇气。 塞上北川,武贤王府。 武贤王单于屠收到历元帝回信,在中庭放声大笑。左右互看彼此,只一眼便静静侯着。 武贤王笑够了,才告诉他们:“小皇帝在信中说了,我是上邦之公,老头子又给了半君之权,所以一个老婆不够,要娶就得娶三个。但不能让我自己来选,因为我是羌国的英雄,羌国的女子都想做我的王妃,为不偏不倚,此事要由内侍总管在递上名帖的女子中抽取三人,抽取的是什么人,事先谁也不知道。” 左右听了却苦着脸笑不出来,内侍总管是皇帝亲信,由他来选就是由皇帝‘指婚’。皇帝绝不会让武贤王如意。选来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好货色’。 左右两人交换了眼神,左边的百里关上前作揖:“请殿下再手书一封,属下亲自送去,不能如意,撒血朝堂。” “不如意?我几时说过不如意了。如意得很,天下有几个弟弟肯为哥哥娶三个老婆。本王深感欣慰。”武贤王眉开眼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眼神里却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像是狼在捕猎,又像是兔子在逃命。 左右跟随他有些年头了,一起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又一起被贬到这苦寒之地,有过命的交情,但他们却从来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百里关眉头一皱,忧心道:“可是殿下,若安排的是细作到好,就怕皇帝破罐子破摔诚心恶心人,选些个又老又丑叫人看了吃不下饭的来,那可叫兄弟们如何是好。” 单于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洞房花烛的是本王,你们有什么吃不下饭的。” 百里关哭笑不得:“殿下……” 单于屠把信纸拍在他胸前:“这可是圣旨,你想忤逆圣意不成。” 百里关接过信纸,但并未阅览,给他收回了信封。 右边的秋吾道:“王爷是觉得女色误事,皇帝选的人不可信,正好把大把的精力用在江山上。” 百里关虎目圆睁瞪着秋吾:“胡说八道,果真如此,还选什么妃子。” 秋吾说:“所以说你应该多读书嘛。古语有云‘无后为大’,王爷的雄图霸业怎可没有后继之人。” 百里关猛然醒悟,沉声细问:“你是说生个小王爷去抢皇位?”百里关摩拳擦掌已迫不及待要兵发京师:“有王爷在后面撑腰,咱们兄弟做先锋,不信皇帝敢不让位。” 秋吾斜目瞅着百里关:“你急什么,小王爷还没到他娘肚子里呢。” 百里关‘嘿嘿’笑两声,露出本来的憨厚相。秋吾玩世不恭的眼眸中蒙起一层薄雾,似是在担心什么。 单于屠背对两人,双手背在背上,眺着王府外面的天空,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百里关与秋吾见单于屠一语不发,也就不再说话,静候在大概三四步的地方。 塞上北川的二月极冷,天上还在不住飘来细雪。四面透风的凉亭里虽然置了火炉,却并不使人觉得温暖。微风吹过,二人不由得裹紧袍子,单于屠也打了个哆嗦,回到火炉边来。 炉子上温着酒,秋吾连忙斟酒。 热酒下肚,寒意瞬时退了七分。三人一番畅饮,至微醺时论及天下英雄。百里关说:“雄关以西万里商路上豪杰如沙,皆以王爷为首,只需王爷振臂高呼,愿肝脑涂地者何止千万。” 秋吾赞同,附和道:“不错,雄关以西,能称得上大英雄大豪杰的仅王爷一人。无边草原早晚是王爷囊中之物。” 百里关道:“区区草原算什么,终有一日,我要做王爷的元帅,领兵东进雄关,把那个什么上邦皇帝抓了来给王爷放羊。” 单于屠大笑,跟二人连干三碗,嘴上虽然不说,但东进雄关,他谋划了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0001四月北川 人间四月,暖风破冻,大雁北归,塞上北川初现绿色。绿纱替下银装素裹,草原又变得喧嚣起来,开始新一年的繁衍生息。 暖暖和风中,镇北武贤王府出来一辆六驾马车,赶车的是秋吾,有三百轻骑随行。 百里关手持三角彩旗一马当先领路在前,口中吆喝:“武贤王车驾在此,闲人退避。”引路去往十里长亭。 十里长亭中段有一处奉心阁,里面供奉一道人,无名无号。旁边竖着块木牌写了一段自白:落魄闲人本姓丘。住山东、东路登州。自少年、割断攀缘网,从师父西游。兀兀腾腾不系留。似长江、一叶孤舟。任红尘、白日忙如火。深回向、虔诚道友,各各少灾凶。 道人是谁,千百年来无人知晓。而这奉心阁,自有始便是塞上北川神圣之地。万里商路上豪杰如云,流血多于下雨,却从来没有人在此滋事。就是战火如烟的年代,十里长亭大半被毁,奉心阁也不曾少一砖一瓦。 草原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北有居胥山,南有奉心阁。” 内侍总管领着历元帝派来给武贤王选妃的队伍,五六日前便到了奉心阁以南五六里处的驿馆。 各地官员抄录的名帖也在旬月前陆续送来,驿站为此在左右各新盖了两间只比正堂略小的耳房来陈列这些名帖,但依然不够。 武贤王选妃接收名帖之多,比皇帝大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情况始料未及,驿站官员手忙脚乱,把自己睡的地方都腾了出来。 之所以会收到如此多的名帖,究其原因,其一是武贤王虽是帝位之争的‘落败者’,但各部族依然以他马首是瞻。其二是历元帝降旨说了除三妃之外,还要为武贤王择选侧房十二人,通房三十六人。 姑娘们便都怀着与武贤王缔结姻缘,谱写一段佳话的心思递上了名帖。 武贤王车驾到驿馆已经是黄昏,白天还烤的发晕的太阳此时没了性子,一阵冷风吹过,行人都不由得裹紧了衣衫。 内侍总管领着一班人马在馆外跪接,武贤王从车上下来,昂首看着‘奉心阁南驿’几个字,又看了两边新建的耳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选妃引发的闹剧他听说了不少,知道朝廷上下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皇帝气得两天水食未进,财政消耗、赤字大增,太上皇气得卧床不起。 听到这些,武贤王就知道这着棋自己又走对了,皇帝已经被将到了角落里,随时都可以绝杀。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答应过不会拿这个绝杀的。武贤王冷笑,心里暗自说‘不亲自来拿而已’。 武贤王进入驿馆,眼睛瞥向堆放名帖的房子。内侍总管连忙献殷勤:“殿下若是想看,我们都做聋子瞎子。” 武贤王只字未言,直入驿馆大堂。 坐在太师椅上,问内侍总管:“陛下可有旨意给本王?” “回武贤王话:陛下只叫奴才要好好替武贤王选妃,并无旨意给武贤王。”内侍总管毕恭毕敬,却无半点畏惧之色。 此人是历元帝心腹,历元帝能坐上皇帝位,他可谓功高至伟。本可以封侯拜相,却主动要求跟在历元帝身边做些‘杂事’。 “点妃之地,就定在奉心阁吧。”武贤王说完,起身就走。 内侍总管跪拜送行,只说了句:“送武贤王。” 驿馆官员吓得直哆嗦,最后也没有喊出那句:“恭送武贤王。” 武贤王走后,内侍总管也起身要走。驿馆官员连忙叫住他:“大人……” 内侍总管停下脚步,背对驿馆官员。 驿馆官员跪爬到他身后约三步的地方,才哆嗦着说:“大人,武贤王殿下要在奉心阁择妃,那可是君王封禅的地方。” 内侍总管道:“武贤王有半君之权,也就是半个皇帝,奉心阁择妃有何不可?”语罢,跨步出门。 驿馆官员跪伏在地,吓得身子颤抖至痉挛,冷汗打湿了衣襟,半天也没有起来。 武贤王到了奉心阁,在驿站的张狂收敛起来,变得内敛儒雅,规规矩矩进到殿内。献上三牲,叩拜进香并请罪道:“为红尘俗事惊扰道长,屠、罪当剐。” 武贤王三叩长头,又禅坐在神像跟前合十祈祷,至午夜方才起身。 百里关和秋吾一直静候在殿外,武贤王出来,连忙上去搀扶。塞上北川四月的夜严寒非常,武贤王祭祀之时又穿的单薄,此时已冻得寒及肺腑,手脚冰冷僵硬。 武贤王摆手制止两人。 秋吾跟在旁边小声说:“王爷不必太过罪己。世上之事素来曲折,是是非非从无定论。战和生死事在人为,由天来定。” 武贤王回到行辕,侍卫连忙为他披上一直烘在火上的狐裘。裹着狐裘倚在虎皮金角椅上,手里捧着热汤。喝了半碗热汤,内外都暖和起来,身子也渐渐不再发抖。 “王爷,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是塞上北川的顶梁柱,一定要爱惜身体。”秋吾一边为单于屠整理狐裘一边说着责怪的话,声音温柔的胜过白天的和风。 单于屠浅一笑,乖巧的像个听训的孩子:“我知道,以后不会了。我已经跟道长告了罪,我还活着,就说明他已经原谅了我。道长原谅了我,长生天也应当不会降罪。” 秋吾‘嗯’一声: “长公主有来信,说是想要在大婚之前见见你,请你回若州一趟。” “替我回了她吧。” “要怎么回呢?” 武贤王有些为难,长公主是他的姐姐,名如音,曾是部族最美的女人。 他十一岁那年,如音公主奉旨和亲,嫁给相邻部族的王子。对于这桩婚姻,单于屠是一万个不满意,所以起兵的时候将她夫家满门屠尽,其中包括如音公主年幼的女儿。 如音公主随后回到部族,次年再次和亲。新婚不足半年,夫君又成了单于屠刀下之鬼……如是,后来的五六年时间里,如音公主先后四次和亲,却都未能结一段好姻缘。 羌国建立之后,单于屠心中有愧,上书为如音公主请了一个长公主的头衔,单于茹武也许诺长公主不再和亲出嫁。 0002选妃是场猴子戏 自那之后,长公主入住长公主府,鲜少出门,就连家宴也轻易不出席。 姐弟二人上一次见面是单于屠封镇北武贤王就藩前日,长公主来为他饯别。给他敬了一杯酒,说他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却是自家屋里最该死的弟兄。 往事历历在目,武贤王的情绪有些拨动,压低声音说:“就说我奉旨镇北,无诏不得回师。” “是。”秋吾应了声,又问武贤王:“可要给长公主送点什么礼物吗?殿下月前捉来的小鹿,经过驯化已会亲人了,长公主大概会喜欢的。” “就给她送去吧。” 秋吾张了口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武贤王好像已经很累了。就见礼道:“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武贤王摆了摆手,秋吾和百里关一道退出大帐。 大帐内,武贤王静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已经冷了的汤,眼神坚毅,脸冷如铁。 点卯刚过,天才蒙蒙亮,内侍总管就到了行辕:“烦请通禀,武贤王选妃主官皇宫内侍总管左均疾乞见武贤王殿下。” “是左总管,王爷在大帐晨读,请随我来。”秋吾好像是特意在辕门等他,左均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行辕大帐,武贤王裹着火红狐裘坐在椅子上晨读,读的是《老庄》。面前放着炉火,火上的水已经开了。 见到左均疾,就放下手里的书:“左总管辛苦了,上邦皇帝给我的恩赐中有今年的新茶,这可是稀罕东西,听说左总管也是好茶之人……水也正好开了。” “奴才为公事来,还是请殿下先阅过。”左均疾作揖致谢,并呈递折子。 武贤王也不强求,接过折子放在一边:“本王收到了,一切就按左总管想的去做。你是皇帝派来主持选妃的钦差,携皇帝令,本王怎敢‘指点’。” 左均疾答话说:“奴才来之前陛下吩咐了,一切还需听从武贤王的指示。况且奴才久居深宫,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没有殿下的批示,心中总是没底。” 武贤王不耐烦的拿起折子,也不看就动笔,花了大概三分之一刻才批示好。 左均疾收好批示过的折子,这才愿意坐下来喝茶。水还没有倒进去,茶香已经溢出来。就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左均疾也十分期待。上邦之君的赐礼,此等机缘可遇不可求,左均疾也是生来头遭。 “左大人在宫中过得还习惯吗?”武贤王问左均疾。 左均疾答话:“奴才是腌臜命,天下哪有挑不是的奴才。” 武贤王说:“我曾听闻,左大人做官之前已断了攀缘网,欲以双脚丈量天地,度化苍生。不知是真是假?” 左均疾回答:“确有此事。”又告诉武贤王说:“后因被人间的繁华迷了双眼,未能舍弃这颗婆娑心,故而造访了陛下的门,立誓叩长头于脚下,永不起身。”左均疾回答的诚恳,真情流露,远超一切名利场的忠诚。这样的人,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武贤王叹气,有些遗憾的说了句:“是吗,我知道了。”叫秋吾:“把我的茶拿一包来给左大人带回去。” 然后就对左均疾下了逐客令:“左大人请吧。关于选妃,一切事宜左大人自行做主就是了,皇帝陛下有旨意在先:妃是武贤王之妃,但武贤王不得自选。” 皇帝的回信左均疾看过,虽然没有说明,但确实有这个意思。 左均疾跪拜退出,他是皇帝派的人,询问武贤王本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做表面功夫罢了。 大帐内沉寂下来,武贤王添茶,然后又拿起《老庄》。许久才问秋吾:“这个左均疾,你怎么看?” 秋吾放下手里的书,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好说,但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愿归顺王爷。” 武贤王立即来了兴趣,合上书问:“为什么?” 秋吾指着武贤王手里的《老庄》,玩笑道:“因为王爷正在学《老庄》,而他看的是《宁玛古经》。” 武贤王愣了一瞬,哈哈大笑:“好,说得好。虽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随即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了,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 秋吾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他倘是个‘识时务’的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王爷怕也看不上。” 武贤王又是一阵欢笑,秋吾是他最得意的军师,比左均疾绝对不差。而且秋吾打征战百族之时就跟随他了,一起走过的奈何桥数都数不过来。 建国之时论功行赏,秋吾受封北若伯,官至若州太守。武贤王就藩,秋吾便请旨降职做武贤王府的属官。 百里关也是一样。三人自相遇起始便亲如手足,十余年来共同进退。 左均疾回到驿馆打开折子,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武贤王给他的批示是一只鹰,一只翅膀上插着羽箭正在坠落的雏鹰。 见到这个,左均疾的心又冷又苦,冷得像万年寒冰,苦得像千秋黄连,却只有哀叹一笑的份。 武贤王智勇双全,朝野无不敬畏,无疑是万里商路的大英雄大豪杰,是帝位的最佳人选,奈何天意弄人,坐上皇帝位的是单于梳,自己也只能跟随主人困在深宫。 但左均疾是个固执的人,这样或者那样,他连想都不会去想。 左均疾提笔在折子上添了几笔,原本重伤坠落的雏鹰就变成了乘着彩云攀登的雄鹰。这就是左均疾的决心,给历元帝插上翅膀,让他做一只盘旋在草原上方的雄鹰。 左均疾让手下的人把折子誊抄几份,给负责选妃大典准备事宜的官员人手一本。又亲自抄写一本附在给历元帝的奏章之中。 这边选妃事宜进行的紧锣密鼓,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武贤王行辕安静的过了头。百里关一大早就没了踪影,武贤王和秋吾也闲得一整天品茶读书。 直至黄昏时分两人才走出大帐,秋吾问武贤王:“殿下当真不过问?” 武贤王反问秋吾:“你见过上邦的猴子戏吗?” 0003山里的牧羊人 这样的答非所问,让秋吾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属下从未到过雄关以东,不曾见过。” 武贤王说:“戏班主把猴子带到街上表演杂技,赚取吆喝和打赏,你说他是唱戏的还是看戏的。” 秋吾答不上来,武贤王也没有说清楚。 两人就望着落日,望着夜幕一点点拉下来。但夜幕什么时候完全拉下来的,他们却说不清楚,因为在黄昏的时候,营地就已架起篝火。 夜已深了,左均疾放下手里的工作,斥退身边的人。独自掌灯到了东耳房,自怀中取出一份名帖,在手上掂了掂就找了个地方挤进去。 这是离宫之前历元帝交给他的,名帖上是哪家姑娘,左均疾没有看过。因为他是不同意这样做的。武贤王雄才大略,用这种小手段是行不通的。 要击败武贤王,左均疾认为只有两条路,第一是杀了他,就算他威震朝野,有通天的本事,但两眼一闭,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但事实已经证明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武贤王武艺高强,身边更是高手如云,左均疾几次买凶,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斩下。 第二就是快人一步,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只要自己能比武贤王想得更快,做得更多,久而久之,武贤王自然也就成了真正的山野‘闲王’。 只是奈何,他的现实很残忍,武贤王的谋略也是数一数二的,身边还有秋吾和百里关,自己孤家寡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最后只能用不是办法的办法,以皇权制约,一步步把他从朝廷孤立出去。 但这是一个缓慢而且危险的办法,羌国的军队是武贤王一手建立起来的,各路将领都曾在他帐下效力,问罪武贤王,就是问罪全军。而且,武贤王直接指挥的塞上北川三十万大军是羌国精锐。老皇帝说过,只要这支军队还在武贤王的手里,皇帝就永远只能是武贤王的弟弟,而不可以是他的君王。 面对皇帝的孤立手段,虽然至今为止武贤王都还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但就是这点让人更加担心。 半君武贤王,这个站在人臣权力最尖端的男人,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的隐忍不发,只能是为了更大的谋略。 可究竟是什么呢?左均疾还没有头绪。 皇帝派他来主持选妃大典,就是想一探武贤王的虚实,可前两次的相见却让他陷入到迷雾中。不得已只能用了这最后的办法。 武贤王这边,寂静了一天就开始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叫秋吾:“既然已经到了十里长亭,就也去紫林走一遭。” 紫林是若州跟塞上北川的分界线,也是武贤王能够到达的最南边。 武贤王要去紫林,秋吾有些惊讶。但他又觉得这是当然的,武贤王当然要去紫林。 秋吾刚转身,武贤王叫住他:“就你我二人,着便衣去。” 秋吾虽然觉得不妥,但他看到武贤王心意已决,就只能随着他去。 二人出了辕门,秋吾才问武贤王:“殿下真是要去紫林?”紫林穷山恶水,是若州对塞上北川的屏障,为何要着便衣前去?秋吾怎么也想不明白。 武贤王没有回答他,催马向前。秋吾连忙催马跟上去。 奉心阁去紫林约一百三十里地,二人急鞭催马,赶在正午之前到了紫林北山一个叫饮马池的地方,在这里稍作休息。 本以为‘访紫林’只是个借口,却真的到了紫林,秋吾更加疑惑,却不再追问。其后的路就信马跟在武贤王后面,欣赏起一路的风景来。 在武贤王的带领下,两人到了紫林深处的山里。 这是一座很清秀的山,比二八年纪的姑娘还要秀丽。开着很多秋吾没有见过的花,山坡上散放着十余只绵羊,但没有看见牧羊人。 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两人进入一处山谷,景色跟外面没什么差别,但要平坦许多。山谷不大,大概策马半刻钟就能跑到头。 左边的山坡下坐落着五六间茅草屋,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秋吾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草原上的人随水草迁徙,住惯了帐篷,是不会搭建这样的草屋的,所以这里的主人来自上邦,而且根据房屋样式,可以断定他的故乡在江南,山谷里有稻草就是最好的证明。 秋吾细细的看着山谷里的一切,想要猜出隐居于此的是个什么人。 他还没有想出头绪就已经到了草屋跟前。武贤王下马叩门,屋里出来一头发花白,着粗布麻衣的老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殿下尊驾来了。” 秋吾吃惊不已,他完全想错了,这个人不是来自上邦,他不仅长着草原汉子的脸,而且也有一口草原汉子的声音。 “此人是谁?”秋吾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武贤王微笑着递上一包礼物:“打扰你了。” 老汉不接:“殿下有心了!能得殿下挂记老汉感激不尽。但老汉自闲放山野,便只吃自己种的粮食,也只穿自己做的衣服。长生天为证。” 武贤王收起礼物,老汉这才笑呵呵的把两人请进屋里。 问起武贤王的来意,武贤王说:“我一路南下,到了这里不能再走,就来打扰了。” 老汉皱起眉头,哀叹说:“十余年前,殿下领兵五万紫林安营,当夜,若州城内同室操戈血流成河。今日殿下又到了这里,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要被掠夺。” 秋吾听了这话立刻就要发怒,但被武贤王及时拉住。武贤王说:“您误会了,我来这里只是游山玩水,只有我兄弟二人。” 老汉望了一眼秋吾,似已对他的一切洞然于心。秋吾心里‘咯噔’一下,竟变得有些慌乱起来。自征战百族以来,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老汉并没有理会秋吾,跟武贤王说:“不要说两个人,就是殿下一个人过了紫林,若州城也同样要血流成河。” 0004准备抢亲吧 “老翁这话说得不对。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皇帝位从来都是能者居之,试问当今草原上有谁比王爷更英雄?” 秋吾眼睛眯成一条缝紧紧盯着老汉,把脑中将近二十年来驰骋在草原上的英雄都罗列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符合这个老头的特征。 “这话倒也没错。”老汉苦笑着,眼神里透着说不分明的神色。 秋吾眉头微皱。如果对方跟他辩驳,他据理力争后取胜,会非常有成就感,可是这老汉全无争强好胜之心,反倒让他心生愧疚觉得自己过激了。 秋吾看着老汉的眼神不再剑拔弩张,恭敬道:“敢问老翁尊号。” 老汉说:“名字就算了吧,自离开名利场,我就不愿意再说起。至于我是谁,你听我讲几句话就知道了。” 老汉告诉秋吾:“十余年前,居胥山住着一个能测天意的巫师,但他不思为百姓祈福,每日只顾自己享乐。吃的饭穿的衣裳都非要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做的不可,百族的贵人们为了请他臆测天意,就投其所好,挑选苗正的孩子从小培养,然后送去给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如音的姑娘被送来。巫师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立马答应为她的部族祈福。 可第二天,等众人去询问结果的时候,巫师却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算出了什么。” 秋吾大惊,接过老汉的话道:“有传言说他不修德行遭长生天降罪,为了活命扮作江南老翁隐居山野……。”秋吾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汉,竟是传说中的巫师。 秋吾很想问当年测算的结果,可事关重大,他不敢贸然开口。把目光转向武贤王,见到武贤王只是闲适的坐着,对老汉所说的一切全不关心。 秋吾了然一笑,当即决定不再好奇。 武贤王和老汉的话似乎也说完了,彼此无言。静坐了大概半个时辰,喝了些老汉泡的粗茶,两人便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上,武贤王问秋吾:“你不问当年测算的结果?” “属下不敢问。”秋吾如实回答。 武贤王告诉他:“他说其实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推算之法,只不过是无意中捡到几本古书,学得一些观天象的本事。献礼那日我对他说如果说得不对我就要了他的命,他害怕了,所以逃走了。” 武贤王问秋吾:“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秋吾沉思着,他觉得这不是真的,但他知道这必须是真的。 秋吾回答武贤王:“既然是他这么说的,那也就只能是真的了。” 武贤王笑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从山谷离开时已是黄昏,还没等离开紫林地界,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夜里开始起风,气温降得很低,加之时值新月第四天,山里漆黑一片。秋吾提议道:“王爷,夜里赶路多有不便,到饮马池的部族过夜吧。” “嗯,但不要暴露身份。” 秋吾应了声:“明白。”就引马在前去了饮马池东边的部落。 紫林穷山恶水,唯独饮马池这个地方水草丰沃,加上处于若州通往塞上北川的必经之地,这里的部族还算富裕,虽然只有数百人,但牛羊过万,良马千余。 武贤王和秋吾到的时候,部族正在进行篝火晚会。 部族的人听到两人想要寄宿,在收取了两贯银钱后热情招待了他们。 篝火晚会像是为庆祝新婚而举行,但并没有看到新郎新娘,秋吾觉得有些奇怪,就自来熟问了旁边的男子。从男子口中得知原来是部族的公主已参加选妃。 可是秋吾不明白,选妃用的是无规则抽取的办法,要在十数万人中被抽中实在需要不一般的运气,在出结果之前根本不值得庆祝。 事出无常必有妖。秋吾先是假装恭喜,然后旁敲侧击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给地方官员塞了钱,将一份名帖誊抄数千甚至万数,再打上特殊记号,负责的侍官到时候会抽取这些打了记号的名帖。虽然不会被选为正妃,但收钱的人允诺一定会让部族公主成为侧妃之一。 秋吾再次恭喜:“花了不少钱吧,不过从长远来看也是划算的,只要做了武贤王的妃子,金山银山都不在话下。” 秋吾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对方只把他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不屑说:“金银财宝算什么,族长想要的是权利,有了武贤王这个大靠山,他就可以一统紫林,立于若州跟塞上北川之间,说不定还能封个王爷呢。” 秋吾装作惊讶,连忙抱拳:“大喜!大喜!以后兄弟走街串巷,可得劳您照应。”说话间,还把一大包银钱塞给那人。 那人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了起来。 武贤王在旁边听得一字不漏,被气得差点笑了出来。诸侯富而君王贫,这是历元帝当政以来最迫切的问题之一。左均疾这个人精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难怪皇帝让他娶三个老婆,而且还特别恩赐十二房侧妃,三十六名通房。这必然都是左均疾的主意,贩卖武贤王妃子的头衔,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生意! 武贤王把目光转到部族公主身上,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正在篝火边跳着欢庆的舞蹈。 武贤王稍微避开人群,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秋吾坐在他旁边,两人望着欢庆的篝火,都有些出神。 稍许,武贤王问秋吾:“你有多久没上过战场了?” 秋吾把目光转向武贤王,认真的回答:“六年七个月又三天,或者四天。” 武贤王说:“我比你更久一些,但看来,我们俩都要重操旧业,重回冲锋陷阵的日子了。” 秋吾皱眉,紧握腰间的佩刀,问武贤王:“您的意思是?” 武贤王仰望天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对于选妃的一切闹剧,他知道这是当然的,比这夸张的事情数不胜数。如果没有遇上的话,他也根本不会在意。可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装聋作哑。 0005抢亲 武贤王说:“明天一早,我们抢了人就走。”他的声音很沉、很稳,听得出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 秋吾脑中回想,告诉武贤王:“这个部族大概有一百七十名战士,轮值的十人一班。抢人之后必须一鼓作气甩掉追兵,否则最低也要暴露身份。” 武贤王说:“把那姑娘绑我的马上,我抢马断后。你冲出去之后立刻赶回行营,我会把追兵引向乌鸦山,最迟后天正午会回到行营。” 秋吾本想说自己断后,可他深知自己不是这块料。如果留下来断后,结果只能是功亏一篑。他深呼口气,说:“要小心,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冒险。” 武贤王点了下头,但明显没有听进去。秋吾虽然很担心,可他能做的也只有不拖他的后腿。 篝火照亮了营地,部族的男女欢歌载舞,丝毫没有发现两个心怀鬼胎的客人已将他们视为鱼肉。 武贤王借口要买马,对方见他不是差钱的主,就答应天一亮带他去马厩,并且承诺会卖最好的马给他。 秋吾付了一锭赤金,买下一百五十匹好马。又半开玩笑的问:“部族可还有没出嫁的公主,小人也想跟武贤王攀个亲戚。” 或是因为两人出手阔绰的缘故,对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是满口答应:“老夫确实还有个女儿尚未许配人家,我看阁下也不是一般人,要是有心可去与她谈谈。” 秋吾连忙抱拳见礼:“原来您就是族长,是我失礼了。” 族长朝他摆手,笑呵呵的说:“无妨无妨,规规矩矩的,那是干不成大事的草包。” 秋吾再次致意,族长叫他:“去吧,看你能不能收服我的牙姬。” 秋吾当真就去了,这两姐妹长得八九分相似,都是极美的女孩儿。牙姬芳龄十七,活泼开朗天真烂漫,跟秋吾倒是有很多话题。 尤其是听到秋吾走南闯北的事迹,更是恨不得立刻跟他去闯荡闯荡。 篝火一夜未熄,部族年轻的男女欢闹至半夜,七歪八倒就在火堆边睡了。 武贤王和秋吾睡得很早,醒的也很早。别人睡得正香的时候,武贤王已经到了马厩,而秋吾直奔公主的帐篷。 公主安歌在熟睡中被惊醒,就看到秋吾坐在床边,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秋吾威胁她:“别出声,否则冷刀可不会怜香惜玉。” 安歌公主并不是养在宫殿里的小女人,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乖乖躺在床上,质问秋吾:“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斜瞟向三步之外的佩刀,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并借这个动作让被子下滑,上身大**露出来,想要借此吸引秋吾的目光。 没有被子压着,也更方便行动。 秋吾看穿了她的意图,弯刀更加逼向她的脖子,已经破了皮,冷声警告:“不要跟我耍小心眼,我可不吃你这套。” 安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直到刚刚她都还只是把秋吾当做是无耻的莽夫匪徒,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敢小看他。 秋吾给她拉上被子,然后将被子一卷捆了扔到马背上。 因为昨夜欢闹,部族的人大部分还在熟睡,直到秋吾把安歌扔到马背上也没有人发现。 秋吾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冲向营地大门。 马蹄声惊醒了熟睡的人,安歌也大声呼救。被叫醒的人立刻拿起武器,但刚刚睡醒的勇士们未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秋吾径直冲向营地大门。 这边的骚乱也给武贤王传达了讯号,打晕了给他带路的人,从马厩里放出上百匹快马,都赶着朝营地大门冲过去。 两人在营地大门前五六百米的地方终于汇合。守卫见到百十匹马一窝蜂冲过来,又听见右面追来的人大喊:“公主被绑架了,拦住他们。”立刻拉开阵势拦截。 可守卫仅有十人,根本不可能拦住从百万军中厮杀出来的两人,还有这发了疯的百十匹快马。 十个守卫把拒马扔到路中间就退到一边,拒马未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他们就伺机抓住战马翻身上去。他们都是顶好的战士,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即便没有马鞍脚蹬也能轻松骑乘。 但很快就被拉开距离,没有马鞍脚蹬的情况下难以发挥真正的实力。 武贤王和秋吾一鼓作气把距离拉开五六公里,见追兵已经被甩开,武贤王让秋吾找地方藏起来,他赶着马群向乌鸦山逃走。 追兵不到两刻钟就追到了这里,然后继续朝乌鸦山方向追击。秋吾挟持公主藏在山丘后面看着一切,得意的说:“看着救兵从眼皮底下过去,很不好受吧。” 安歌没有丝毫慌乱,眼神里亦全无驯服之色,怒声问秋吾:“你是什么人?” 秋吾把弯刀转过一面,刀身上携刻着‘镇北武贤王府’的字样。安歌大惊,不大肯定的语气问:“你是秋吾,引开追兵的百里关?” 秋吾冷笑道:“绑架部族的公主,而且还是武贤王的候选妃子。就是十个百里关和秋吾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安歌立即明白,有胆子做这种事的,只有武贤王。她也明白知贤王为什么要绑架她,但她不服,质问秋吾:“为什么?天下又不是只有我这么做。” 秋吾望着武贤王去的方向,心里有些担忧,但半点没有表现出来,他收起弯刀,回答安歌公主:“大概是你运气不好吧。” 安歌瞪着秋吾,眼神里全是怒火,没有一点畏惧之色,愤怒的问:“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你这个女人话真多。”秋吾再次把安歌扔到马背上,见追兵已经走远,就走另外的路赶回行辕。 安歌倒也识趣,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就不再挣扎,跟秋吾打商量:“能不能解开我,我答应你不会逃走的。” 安歌告诉秋吾:“这样我很难受,而且太引人注目了,你也不希望吧。” 秋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她松绑。 0006抢亲 武贤王和秋吾一鼓作气把距离拉开十余里,到了岔道口,见追兵已经被甩开,武贤王让秋吾找地方藏起来,他赶着马群向乌鸦山逃走。 追兵不到两刻钟就追到了这里,没有丝毫犹豫就继续朝乌鸦山方向追击。 秋吾挟持公主藏在山丘后面看着一切,见到追兵已经远去,不由得深呼口气。目前为止计划都很成功,但武贤王此举的目的是剿灭乌鸦山马匪,计划才完成十分之一。 秋吾担心武贤王的安危,需要尽快赶回行营。行营有三百精兵,就算有突发情况也足够应付的了。 “公主殿下,我们也启程吧。”秋吾站起身来,弯刀也从安歌的脖子上拿开。 安歌没有丝毫慌乱,眼神里亦全无畏惧之色,怒声问秋吾:“你是什么人?” 秋吾把弯刀转过一面,刀身上镌刻着‘镇北武贤王府’的字样。安歌大惊,立刻想到了武贤王的左膀右臂,不大肯定的语气问:“你是秋吾,引开追兵的是百里关?” 秋吾否认道:“绑架部族的公主,而且还是武贤王的候选妃子。就是十个百里关和秋吾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安歌盯着‘镇北武贤王府’几个字,心沉到了底。有胆子做这种事的,只有武贤王。她也明白武贤王为什么要绑架她,但她不服,问秋吾:“凭什么?武贤王的妃子,哪个女人不想做,皇榜上也没写不准贿赂官员。” 秋吾冷眼看着她:“你就当是你的运气不好吧。” 安歌瞪着秋吾,眼神里全是怒火,恶狠狠的问:“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秋吾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你这个女人话真多,如果不想我在你的嘴里塞块破布,就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 安歌倒也识趣,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就不再挣扎,跟秋吾打商量:“能不能解开我,我答应你绝不逃跑。” 安歌告诉秋吾:“这样我很难受,而且太引人注目了,你也不希望吧。” 秋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她解绑,秋吾警告安歌:“你是聪明人,所以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如果你敢耍花样,我会杀了你,如果必要,你的族人也会被‘连坐’。” 安歌点头,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否则的话,又怎么值得让整个部族费心劳力帮她拿到一个侧妃的名额。 秋吾给安歌松了绑,又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虽然安歌好像很明白事情的轻重,但秋吾并没有完全放心,把她的手绑在马鞍上,缰绳拴在自己骑的马鞍上。 公主也不反抗,她知道自己已经是阶下囚,要求太多只会招来祸端。 秋吾带着公主一路疾驰,赶在正午的时候回到行辕。 留守的将军见到秋吾绑了个女人回来,觉得十分稀奇,把他拦在辕门外,跟他打趣:“都说读书人花样多,可是大人,军营之中禁止女色,你还是换个地方吧。” 秋吾亮出武贤王兵符,留守的徐林将军神色大变,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戒严。” 行营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所有官兵都已就位。 秋吾把安歌公主交给徐林:“安置在离大帐近的地方,不要亏待了她。” 徐林没有问缘由,领了军令就去办事。 秋吾回到大帐,立即招来行营的所有斥候,让他们前往乌鸦山隐秘打探武贤王的行踪。 等秋吾安排好杂事,留守行营的徐林将军才过来问:“出什么事了吗?是否多调些军队过来。” “没什么,殿下读了太长时间的书,想要舒展筋骨罢了。”秋吾是这么认为的,武贤王有无数的选择,而他选择了最危险最下做的一个。这样的做法,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闲的太久心痒痒了。 徐林皱了下眉,显然没有听懂秋吾的意思。 秋吾叫他:“你先出去吧,殿下回来之前要加强戒备。” 徐林应了声即退出大帐,秋吾歇口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去关押安歌公主的地方。 见到秋吾,安歌公主立即问他:“武贤王是不是想借我父亲的手剿灭乌鸦山?” 秋吾不可置否,虽然武贤王没这么说,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乌鸦山的马匪盘踞乌鸦山已有数年,武贤王几次下令铲除,周边的部落阳奉阴违,每次出兵如同过家家一般。从马匪手里拿了‘孝敬’,然后随便写份折子就搪塞过去。 武贤王本就想趁着这次南下亲自督促各部出兵。虽然剿灭乌鸦山的差事轮不到饮马池,但既然撞了上来,若不小惩大诫,岂不让人以为半君武贤王是个软柿子。 公主有些担心,她告诉秋吾:“乌鸦山有两千余人,其中不乏能征善战的好手,没有援军,仅靠我们部族是攻不下来的。” 秋吾说:“你跟我说了也没用,殿下只让我把你绑回来,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公主恳求道:“请你写信告诉武贤王殿下,请他给乌鸦山附近的部落下令出兵。关于选妃的一切事情,我都会承担起责任的,砍头为奴都可以。” 秋吾回答:“我说了,殿下只让我把你绑回来。你现在是阶下囚,我没有理由听你的……听一个囚犯的意见。” “若你有别的什么需要,我会尽量满足你,但让我写信给殿下就免开尊口。”秋吾转身出去。 公主想要追上去祈求,但被侍卫拦住。 站在帐篷外面,秋吾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首先感叹的是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好,连胆子都变小了。征战百族的时候,出生入死如同家常便饭,武贤王何时需要他如此担心了! 秋吾仰面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武贤王赶着百十匹好马到了乌鸦山匪窝,把马匹赶到一处洼地后藏了起来。 他刚进入乌鸦山地界马匪就发现了马群,此时已经有大批人马朝这边赶来。同时朝这边赶来的,还有饮马池部族的追兵。 见到多余自己数倍的马匪,族长脸色铁青,但还是打着哈哈问:“几位英雄,此番不远万里打劫饮马池,不知是为了什么?” 0007若州国师安世德 马匪中出来个七尺壮汉,肩挑一杆丈八长矛,腰佩青色弯刀,横刀立马嘲讽道:“老子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行当,抢了就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在他的左边还有一个黑衣黑马黑刀、撑着把黑色纸伞唇红齿白的瘦高个,人和马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族长脸色铁青,朱紫绯绿青五色弯刀是乌鸦山五大头目的标志,而一身黑色的是他们的军师,曾经的若州国师安世德。 武贤王征战百族的最后一战是若州,大军驻扎在紫林,当夜若州城就发生军变、宫变、政变的大乱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安世德,他本想要以此取悦武贤王,但为武贤王所不耻,攻下若州时将他同若州贵族一同流放。流放途中安世德逃走投靠了乌鸦山。 乌鸦山的发展壮大他当然也是居功至伟。 “我们不仅要这里的马,还要你们骑着的马和手里的兵器。”安世德细长锐利的眼睛扫过饮马池部族的众人,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围起来。” 佩青色弯刀的壮汉举起青色三角旗,藏在暗地里的马匪立刻冲出包围饮马池部族。 马匪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了近千之数,族长见势不妙,立即下令:“向南突围。” 马匪虽然人数众多,但配合的并不好,饮马池部族的勇士第一波攻击就打开了缺口,马匪也不敢穷追不舍。 族长带领众人一路向南逃走,至乌鸦山三十里外的地方扎营。并写了亲笔信让人送去给附近的部族,请他们出兵相助。 听到饮马池部族公主被绑架的消息,距离乌鸦山最近也是曾被任命剿灭乌鸦山马匪的两个部族的族长立刻慌了神。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懈怠,立刻派出得力部下去乌鸦山询问情况,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现在武贤王就在十里长亭,到这里不过两日路程,如果这件事捅到武贤王那里,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饮马池部族的族长态度也很明确,只要交出公主,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究。 有了饮马池部族族长的承诺,事情似乎变得很好解决。但乌鸦山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根本没有去过饮马池,这百余匹战马是突然出现的,至于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马既然到了乌鸦山,那就是乌鸦山的。 土匪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被派去谈判的人告诉他们:“武贤王三日前已到了十里长亭,你们抓走的女子又是候选妃子之一,这事如果捅到武贤王那里,不要说小小的乌鸦山,就连你们的妻小恐怕也要遭到连坐。” 不提武贤王还好,一提起这个人,安世德就恨得咬牙切齿。立马拍案叫板:“少在这里吓唬人,武贤王南下不过带了三百兵马,我乌鸦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战马五千多匹,又有地利之便。他有万夫莫敌之勇,我这里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天时地利人和具在于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剿灭我乌鸦山。” 这话等于承认是他们抓走了部族公主,而且态度很坚决:绝不交人,有本事就来抢。 听到这样的话,前来谈判的人知道多说无益,连招呼都没打就下山了。 土匪们也没有拦着,在他们看来,附近的几个部族都得了他们的好处,就算进攻也只是佯攻,不会真的拼命。 没有附近几个部族的帮助,仅凭武贤王带来的三百多人加上饮马池的一百多人,是绝不可能攻下乌鸦山的。 片刻,安世德冷静下来,心底一阵后怕,额头的冷汗滴落下来。他咽了口口水,干笑两声跟五大头目说:“我们必须准备逃亡。武贤王到了这里,乌鸦山已经不能再呆下去。” 朱紫绯绿青五位当家的面面相觑,老大问安世德:“你是说乌鸦山挡不住武贤王的进攻?” 安世德说:“说是不堪一击也不为过。” “安先生多虑了,乌鸦山易守难攻,武贤王此次南下只带了三百兵马,周边各部聚集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就算是镇北武贤王亲自坐镇,这也是一场鸡蛋碰石头的战争。”青刀素来狂妄,自然不会把只带了三百亲兵的武贤王放在眼里。 其余四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安世德只剩苦笑,反问几人:“乌鸦山天险比哀牢山如何?” 五人哑口无言,哀牢山山如其名,层层叠锁,不熟路的人进去只能对天哀叹。通往山顶的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又因为遏制在万里商路的咽喉十里长亭西段,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历朝都派重兵驻扎。小小的乌鸦山自然是比不上的。 安世德告诉他们:“当年哀牢山有精兵十五万,武贤王只有七万,可是仅仅一个月哀牢山就被攻破,十五万精兵死伤过半,武贤王只损失了万余人马。哀牢山一战彻底打掉了若州城的骨气……” 听罢,朱紫绯绿青五人脸色变成了一个样,都是惨白里带着倒霉的黑。 老大问安世德:“那依军师所见,我等应该如何是好?” 安世德沉思良久才道:“先静观其变,若武贤王真的来了,咱们就逃走,武贤王不来,各部汇兵也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老大忧心忡忡,又问安世德:“若是逃走,军师可有好的去处?” 安世德告诉五人:“向北过居胥山,然后向西去大和岭,我们的祖先曾在那一带发起战争,那里的人害怕我们的骑兵。”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老大走到了安世德身后,沉下声音问他。 安世德摇头:“没有。这片草原上没有人抵挡得了武贤王的精兵。” 老大叹了口气,弯刀架在安世德脖子上:“那就对不住了,请军师最后做件好事,把你的人头借给我们兄弟去换条活路。” 安世德稳坐不动,反问他们:“你们交得出饮马池部族的公主吗?你们是不是忘了,整件事的起因在于饮马池部族族长认定是你们抢了他们的公主。” 0008安世德逃离乌鸦山 老大当场愣住,缓缓收回弯刀。 饮马池部族的公主不是乌鸦山劫走的,这毋庸置疑,因为屋里的六个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离开过乌鸦山,而其余的人谁也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被人栽赃了! 老大明白了这点,只得舔着脸皮过去问安世德:“依军师所见,是什么人把马群赶到乌鸦山的?” “武贤王,至少跟他脱不了关系。” 安世德十分肯定,给五人分析道:“饮马池部族的公主丢了,跟公主一起被劫的马匹出现在乌鸦山,而据我得到消息,武贤王昨天一早离开行营去往饮马池方向。还有就是附近的两个部族年前就开始整理军备。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吧。” 五个头目面面相觑,这些消息他们也早就收到,只是一直没当回事。草原上的部族经常迁徙,搬家之前打包行李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他们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附近的两个部落已经十几年没有搬家,今年也没发生什么灾荒,根本没有搬家的理由。 五个头目猛然醒悟过来,附近各部跟他们官兵勾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武贤王要在十里长亭选妃,乌鸦山近在咫尺,必然成为眼中钉。各部族畏惧武贤王,自然不敢再阳奉阴违。 而且他们害怕跟乌鸦山的‘交易’被抖出去,所以就早早准备好,一旦风向稍有不对,立刻就会对乌鸦山动手。 总之决不能让武贤王亲自剿灭乌鸦山,不能让武贤王见到乌鸦山的一兵一卒。 青刀掀了桌子,怒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这帮老东西胆敢愚弄他爷爷,非要叫他们知道爷爷丈八长矛和弯刀的厉害。” 绯刀也说:“我也不走,让人当猴子耍了只能逃之夭夭,这个脸我丢不起。” 绿刀嘿嘿笑两声:“三哥、五弟说得对,咱们虽然是匪,但也是草原上的汉子,血性不能丢了。” 老大望着老二,老二笑了笑,把目光转向安世德,半晌才说: “我去巡逻,顺便召集兄弟们。” 四个弟弟都准备留下来,老大当然也不准备走,告诉安世德:“军师要走就走吧,我们兄弟决定不走了。” 安世德劝解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必逞一时之勇。” 老大说:“军师不必说了,我们兄弟自占山为王,就没想过能够善终。要是能够跟武贤王打一仗,虽死犹荣。” 安世德知道劝说不动,也就不再多说,拿出一张乌鸦山的地形图,把四个人叫过来: “乌鸦山有地利之便,但各部联兵胜在人多势众、粮草充足,他们以为是我们绑架了公主,所以一定会合围谈判。 然而,谈判不过是虚晃一招,饮马池部族只有百多人,而且远道而来,根本没有话语权。 合围谈判是想等我们弹尽粮绝军心大乱,届时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营拔寨。” 安世德抬起头,目光扫过四人,见到四人目光坚毅,知道这一仗无可避免。 安世德暗自叹气,继续说道:“各部族联军的弱点在于兵杂马乱指挥凌乱,难以做到统一调度。 以此为突破口,要主动出击跟他们展开正面决战,彻底打垮联军的士气,然后再逐个击破。到了那时,武贤王要剿灭乌鸦山就必须从北川调兵……” 安世德的话戛然而止,毫笔脱手掉到地上,失神的说:“等武贤王从北川调兵来,乌鸦山就只能祈求神灵保佑了。” 四个头目互看彼此,他们当然知道,北川驻军号称草原之矛,是武贤王嫡系、羌国精锐,每个都身经百战。真的遇上他们,恐怕神也保佑不了。 安世德迟疑片刻,又开口说:“我要走……武贤王一定会来,我不走,一定会死。” 安世德临阵脱逃,绯刀和青刀极为不悦,紧握弯刀准备动手。 老大拦住两人:“安先生既然要走,我们自然好聚好散。不过安先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贤王乃上邦之公,又是羌国半君,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安世德说:“一个人想要逃,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所。只要活着,就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老大冷笑两声,把路给他让开。 安世德神色黯淡,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乌鸦山下,饮马池部族族长一夜未眠,就等着附近各部族的回音。 终于在天亮之后等来回信,各部族都表示愿意出兵,并且先头部队已经动身。 武贤王见到各部族的信使陆续到乌鸦山,知道计策已成,决定先赶回行营。他已经知道安世德在乌鸦山,此人不同于一般莽夫,仅靠附近各部的联兵已经很难取胜。 武贤王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行营,见到他回来,秋吾才算松了口气。 武贤王告诉秋吾:“我见到安世德了。” “他果然在乌鸦山。” 武贤王冷笑:“百族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对我阳奉阴违也就罢,就连安世德藏身乌鸦山这等事情也敢欺瞒于我。” 对此,秋吾也有些不悦:“他大概以为殿下就藩,登不上皇位就对他们鞭长莫及了。” 武贤王目露凶光,已然动了杀气。 秋吾又给他加把火:“恐怕不止是安世德……皇帝忙于跟殿下争权,对地方疏于管辖,有不少百族的谋士逃离流放之地回到旧部。” 武贤王瞅了秋吾一眼,秋吾装作害怕,毕恭毕敬的把武贤王送进内账。 秋吾站在帘外,神色变得十分复杂。他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可作为武贤王一派的中坚人物,他不能容忍百族的人对武贤王阳奉阴违。 武贤王是就藩镇北了,可他还有老皇帝御赐的三千重甲,塞上北川三十万大军尽握在手,轮不到他们这些手下败将投以眼色。 秋吾在心里叹气,默默道:“希望这次的事情能给他们一个警醒,否则草原上又要下血雨了。” 武贤王梳洗的时间,秋吾就一直等在外面。 他答应了安歌公主会为饮马池部族求情,这件事必须在武贤王下决定之前说,所以一步也不能离开,因为秋吾轻易不会在武贤王做出决定之后持反对意见。 0009武贤王回营 武贤王梳洗了半个多时辰,出来时跟秋吾说:“我决定亲自去乌鸦山,让徐林将军领一百将士去汇兵,你留守大营伺机而动。” 秋吾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应了声:“是。” 等武贤王坐下来,秋吾才说:“殿下,我想跟饮马池部族求个情。” 武贤王凝视秋吾有些不解:“这倒是很少见。” 武贤王稍一思索,答应秋吾道:“这样吧,饮马池部族交由你处置,只有一点,他们不能再留在饮马池。” 秋吾皱眉,行礼问:“请殿下明示。” 武贤王站起来,从兵器架台上取下一副弓箭递给秋吾:“安歌这个母老虎,山上已经没有给她吃的肉了。” 秋吾接过弓箭,十分不解,问武贤王:“殿下的意思是?” 武贤王说:“攻进若州的时候,宫里有个传教的,说我会受到湿婆神的惩罚。让她去替我问问,湿婆神和长生天谁更厉害。” 秋吾行礼:“属下替安歌拜谢武贤王恩典。” 武贤王望着秋吾,戏谑道:“他是本王的候选妃子,要你替她谢恩?” 秋吾立即改口:“属下替饮马池部众谢武贤王恩典,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 “让牙姬留下来吧。”秋吾的话还没有说完,武贤王就抢了过去。 秋吾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武贤王说:“那孩子很聪明,很讨人喜欢。” 秋吾暗呼口气,回过身来朝武贤王行礼:“属下谨遵武贤王旨意。” 秋吾退账外,心思颇为沉重。 从私心来说,武贤王让牙姬公主留下来,他是很高兴的。可让牙姬公主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他却有些不能够肯定。 安歌公主在账内坐立不安,武贤王回营的消息她已经知道。想要立刻去见武贤王,但被卫兵拦着离不开。 秋吾也迟迟没有回音,饮马池部族将要面临怎样的惩?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隔一小会就要朝大帐那边张望,问卫兵:“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是亥时头的时间,新换岗的卫兵都已经被她问烦了的时候,秋吾才终于从大帐出来。 见到秋吾,她没有立即问,而是局促不安的等秋吾告诉她。 秋吾让卫兵退下,告诉安歌公主:“殿下令饮马池部族南下,参与镇压塞克阿里各部。” 安歌公主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 赛克阿里在羌国最南端,那个地方几百年来就没有平静过,羌国建国后几次派兵都不见成效。 秋吾把弓箭递给她:“殿下让我把这副弓箭给你。” 安歌望着弓箭,又昂首望着秋吾。半晌才缓缓站起来,颤抖着双手接过弓箭举过头顶:“谢武贤王恩典。” 安歌将弓箭背在背上,朝秋吾跪下叩长头:“请将军给安歌指一条明路。” “起来吧。”安歌不肯起身。 秋吾心事重重。长叹口气还是给安歌出主意:“征讨乌鸦山,饮马池要冲在前面,但要走在后面。到了山上捡一些别人挑剩下的就好。” “安歌愚钝,请将军明示。”安歌其实已经知道秋吾的意思,但事关重大,她不敢仅凭自己的猜测断定。 秋吾告诉安歌:“殿下决定亲自前往,乌鸦山上的东西,没有殿下的允许,谁也拿不走一块瓦片。只有那些各部看不上的东西,殿下要处理也很麻烦,但你刚好需要。” 秋吾顿了一瞬,摆出无奈又苦涩的笑脸:“你也可以请殿下从各部抽调些人手给你,他们几次三番对殿下阳奉阴违,只要你开了口,殿下想必会借此给他们醒醒脑。而且……” 而且什么,秋吾没说。但安歌知道,而且‘征讨乌鸦山武贤王以饮马池做引子,所以会给饮马池一些优待。’ “你走吧,殿下骑回来的马就在辕门外。”安歌还是长跪在地,她不敢让秋吾看到她涕泪交加慌乱惨白的脸。 秋吾背过身去,安歌才起身一拜,然后冲了出去。 冲到辕门外面,一眼就看到了秋吾说的马匹。安歌没有丝毫迟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秋吾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眼睛紧闭着。鼓响三更才醒过神来,去大帐向武贤王请罪: “镇北武贤王府一品将军秋吾请武贤王殿下治罪。” 武贤王知道秋吾一定会来,所以一直没睡。递给秋吾一坛酒:“本王赦你无罪。” 秋吾接过酒坛与武贤王对饮。两人各自牛饮一坛,武贤王让秋吾坐下。在他的前面还有六坛酒,是武贤王特意准备的。 秋吾也不客气,抱起酒坛就是一通狂饮,大有醉死方休的势头。 秋吾醉得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帐篷。望着透进来的几束阳光,知道大概已经是午时前后。 秋吾大字躺平,问侍卫:“殿下和徐林将军走了多久了?” 帐外的侍卫答话:“殿下不到四更天走的,徐林将军领一百兄弟点卯刚过离的营,现在是差不多是未时了。” “殿下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两个斥候。” 秋吾无奈一笑,武贤王大概是把他灌醉之后就走了,灌醉他的原因,一是知道他心事太重,二是不想听他唠叨。 “我们都过了好一段舒服的日子啊!”秋吾心里这么感叹,又自言自语说:“这样的日子大概不会很长了。” 徐林赶在黄昏与各部汇兵,在他来之前,已经有六个部族出兵,总兵员达到了一万四千余。但还在为谁当联军指挥争论不休。 徐林虽然只有一百人,但他是武贤王的人。他一到,各部都十分默契的推选他当总指挥。 饮马池部族族长已经见过安歌公主,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按照安歌公主的指示,他主动请缨担任前锋。 在其余各部看来,饮马池部族的族长是真的急了,想要尽快攻克乌鸦山救出女儿。 徐林从其余五部各抽调两百人给他,组成了一支大致跟乌鸦山兵力相当的杂牌军。 饮马池部族的族长将各部抽调来的兵员重组,然后立刻把驻地向乌鸦山方向推进二十公里,跟乌鸦山前沿阵地对面相望。 0010安歌的野心 这也是安歌公主的意思。 乌鸦山的土匪愿意死战的不多,只要他们表现出大兵压境的威武,或许可以将杀戮降到最低。 而这些活着的人,都将成为她的奴隶,随她南下征战赛克阿里。 乌鸦山的人见到这边的前沿阵地突然前移,以为他们要趁夜偷营,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全营兵马整夜未休。 到天亮前夕,马匪们都困得睁不开眼,而饮马池族长率领的先锋部队经过一夜修整士气高昂。 以点卯的鼓声为号,鼓声一响,骑兵立刻发起冲锋。 乌鸦山的兵马整夜未休,刚刚才眯上眼睛就被惊醒,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骑兵立刻就晃了神。 骑兵冲入敌营,乱马之下乌鸦山前营五百余人溃不成军。大部分成了俘虏,只有领兵的绯刀带着小股骑兵侥幸逃脱。 武贤王在右侧山丘上观望,见到绯刀逃走,张弓搭箭射掉了他的帅旗。 帅旗被射落,绯刀更加惊慌,连连催马逃命。 武贤王得意一笑回到火边。 两个斥候还在裹着披风酣睡。火上烤着夜里抓来的兔子,刚好三只,已经烤的很香了。 武贤王叫醒两人,君臣三人各自开动。 武贤王边吃边往山丘上走,回到刚刚观望的地方。战场上还很喧嚣,但该出现的人却没有出现,饮马池部族的族长,这个先锋官去了哪里呢? 武贤王叫斥候:“褐雨燕、苍狼,去给徐林将军传信,要他三日之内攻取乌鸦山。” 斥候领了命令,食物揣进兜里立刻启程。 武贤王边看边吃,战场打扫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的手里也只剩下一根腿骨。 啃光骨头上最后一丝肉,又意犹未尽嘬了一口,才把骨头丢到火堆里,熄了火朝乌鸦山去。 徐林接到武贤王的命令,不由得紧皱眉头。三日之内攻下乌鸦山不难,武贤王根本用不着特意派人来催。 徐林百思不得其解,褐雨燕和苍狼互相使了个眼色,位在徐林左边的褐雨燕说:“或是殿下见到前锋营首战告捷,觉得攻克乌鸦山还有人未尽全力。” 褐雨燕和苍狼是武贤王帐下最好的斥候,官居镇北武贤王府一品将军,位在徐林之上,与秋吾百里关并称为武贤王府的四杰。 但这两个人性格古怪,只跟彼此合得来,对于领兵更是毫无兴趣,主动要求只做跑腿的活。 这两个人距离武贤王更近,对武贤王心意的揣摩当然也就更准。 徐林立刻想到是前锋营出了什么状况,叫来传令兵:“传我军令,让前锋将军火速回大营议事。” 褐雨燕苍狼两人见事情确已入武贤王所愿,立即又赶回武贤王那边候命。 武贤王不用告诉他们去处,因为苍狼有一项本领,那就是他的鼻子比真正的狼还要灵。 武贤王从乌鸦山西北方向的峭壁攀援而上,孤身闯入乌鸦山主峰,从高处俯视乌鸦山答应,不由得感慨:“站在高的地方,果然能看到更美的景色。” 武贤王张弓搭箭,瞄准乌鸦山大营的帅旗,瞄了半天却没有射出去。 武贤王所处之地距离乌鸦山大营至少有两里地,已经远远超过弓箭射程,武贤王虽然有心,但也只能作势而已。 而且他是冲安世德来的。安世德是天下最惜命的人,此时应该正在计划逃走,是不会在大营里的。 武贤王继续抄小路上山,一路上遇到几处暗哨,就顺手给收拾了。 乌鸦山马匪的老窝在山顶,武贤王才走了一半不到。想到山上可能还有更多的暗哨,就决定还是暂时隐蔽起来。 两军决战在即,乌鸦山兵力不足,肯定会把岗哨也撤过去参战,到了那时,要上山就会容易很多。 虽说是隐蔽,但他并没有真的躲起来,只是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山洞落脚,然后就去附近觅食。 安歌一直跟在武贤王身后,有两个目的,第一是监视武贤王的动向,以便及时现身,为饮马池争取最大的利益。第二是如果有机会,那就杀掉武贤王。 但一天多来,杀掉武贤王的念头渐渐不敢再有。 见到武贤王射旗的时候,她甚至想要离这个男人远远的。至少三百步的距离,射中乱军帅旗,若非天生神力,箭根本射不了这么远。 天生神力箭术无双,说他是神也不为过。凡人怎么能跟神为敌! 安歌公主的心里种下一颗忠诚的种子,起了忠诚于武贤王的念头。她是个有野心而且很聪明的女人,知道依附强者是十分必要的。 武贤王落脚山洞里炊烟袅袅升起,安歌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从昨夜离开武贤王行营,她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早就饿的体虚力乏。 可她不敢像武贤王一样明目张胆的打猎,只能喝水充饥。水是早上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扒来的。 夜晚降临,气温一下子降得很低,安歌裹紧披风御寒,可还是抵不住草原的寒夜,冻得瑟瑟发抖,睁大眼睛瞪着武贤王落脚的山洞,望着火光羡慕有愤恨。 又累又饿又困,一向养尊处优的安歌心里无时无刻都在打退堂鼓,想要立刻跑过去跪在武贤王跟前,涕泪满面的向他乞食,求他让她烤烤火。 是她的野心支撑着她,因为武贤王一定不会重用一个没有骨气的人,哪怕她无比忠诚。 安歌拼着一死的决心死撑,总算是熬过一夜。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失去知觉。望着武贤王离开了山洞,但她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 在太阳底下晒了两刻钟时间才暖和起来,勉强站起来朝武贤王昨夜落脚的山洞过去。 山洞里还残留着武贤王吃剩的一些肉,安歌喉咙耸动眼里口水,紧紧攥着拳头。 她实在太饿了,可她不能抛弃尊严。 从山洞里出来,昂首望着山上。她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跟下去,如果不再这里回头,或许等不到晚上她就会死。 安歌折身下山,脚步已经不稳,走不了多远就会摔倒。好在又累又饿又困的身体连疼痛的感觉也很弱,否则她一定会痛哭。 0011谁敢横刀立马 距离武贤王定下的三日期限已过去一天,徐林将军的大营已经推到乌鸦山脚下,下一站就是决战,各部却在谁主攻的问题上不能达成一致。主要原因在于先前一战赢得实在太轻松了,所以各部都想啃啃这个软骨头。 饮马池部族的族长当然也在力争主攻。但他明着是在抢主攻的任务,实则只是为了配合各部把这出戏演完。 首战虽然轻松取胜,但作为先锋官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了,是安歌计策奏效,也是自己运气实在太好。 而且乌鸦山虽然败了,但根本就没有伤到筋骨,顶多算是被马蜂蛰了一下。 接下来的主攻一定是真正的血战,但他如果不抢主攻的话,各部一定也会发现问题相互推诿。 反正就算自己跟着抢,主攻的重任也不活落到自己头上。因为徐林将军已经问过他先前一站的详情,而武贤王又只给了三日期限,徐林将军是不会把主攻的任务交给饮马池的。 参与汇兵的六个部族中,要数乌鸦山附近的两个部族最为强大,而且剿灭乌鸦山本来也是他们分内之事。 徐林将军就把主攻的人物给了他们。 徐林将军道:“两部几次折兵在乌鸦山下,想必积累了不少的仇恨。还望今次能够一雪前耻。” 他当然是为了故意刺激他们才这么说的,两个族长果然也上当,当下要给徐林立军令状。 这正好如了徐林的意,他正为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让这两个部族死战到底而忧心呢。 立下军令状,徐林又说:“我带来的一百人是武贤王亲兵,塞上北川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也交给两位族长指挥。” 两个族长互相使了个眼色,拒绝了徐林将军:“请将军收回成命,剿灭乌鸦山乃我等分内之事,不敢劳烦武贤王的精锐出手。” 他们是担心如果有这一百人参战,最后的战果会变成徐林的。 当然,徐林还真怕他给他们,他们就笑呵呵的接住了。他们不接,徐林才是最高兴的。 至于什么功劳苦劳。这里的各部注定都是白忙活一场,等他们攻下乌鸦山,武贤王早已在马匪老巢,所有的战果自然都是武贤王的。 担任主攻的两部族长商议之后,决定将两个部族的兵力合在一起,组成一支八千余人的军队。如此一来,他们的兵力达到了乌鸦山的四倍还多。 在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加上先前一战的溃败,乌鸦山绝无翻身的可能。 而两个部族的做法也十分狠辣,悬赏绝杀令,乌鸦山小头目以上的都在悬赏令上,一个小头目的人头一百头羊、二十头牛、一锭赤金,三头目翻一倍,二头目再翻一倍,斩杀五大头目可位列长老席,一个人头另有三千头羊、两百头牛、十锭赤金。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都铆足了劲要大赚一笔。 乌鸦山方向,五大头目差不多也采取了一样的办法。两位族长的人头,只要杀了其中一人,可直接同五大头目称兄道弟‘共享江山’。如果有人能杀了联军总指挥徐林,乌鸦山当共同推举他做当家的。 在这样的悬赏刺激下,马匪们也都卯足了劲要击垮前面的大军,砍下两个族长的脑袋,砍下徐林的脑袋。 两个族长作为来客首先派人叫战,一共六战,三胜两败,对方的五大头目并未出战,所以挑战的结果暂时对己方不利。 为了弥补这种劣势,两人商量后决定发起总攻,用人数弥补单兵的不足。 双方列阵相对,见到超过四倍的敌军,乌鸦山的兵马心底开始胆怯。而这边因为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对阵的瞬间士气大涨。 战场上安静下来,静得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听得见左右前后的呼吸声。 双方几乎同时传出鼓声,喊杀身随之而起,双方骑兵发起冲锋,决战开始了。 两个骑兵交汇的一瞬间,一声刺耳的兵器碰撞之后,哀鸣随之入耳。一个人倒下,一个人立刻冲上来,血很快染红了这片草地。 在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制之下,乌鸦山大的很吃力。五个头目不得已亲自冲到了乱军之中。 毕竟是身经百战,在五人的亲自指挥带领下形势渐渐逆转。 两个族长也不甘落后,催马冲在大军的前面。 但他们毕竟是安逸了很多年,和每天刀口舔血的马匪相比要逊色些。 他们退一步,大军就被压过一个头。 乌鸦山渐渐占了上风。 但决战才刚刚开始,徐林将军早有准备。 两部才刚刚表现出颓势,徐林将军率领一百亲兵冲了上来,其余各部从旁策应。 武贤王府的这一百人战斗能力完全不是马匪能比的,在铁蹄的冲击下,马匪瞬间溃散。 不止是马匪,就连两个族长见到了武贤王嫡系的战力也吓得胆寒。 虽然只有区区百人,冲入乱军却如入无人之境,弓箭、长矛、弯刀配合得天衣无缝,战场瞬间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形势已经一边倒,胜负也就无需争论。徐林将军横刀立马,怒目吼道:“降者免死。” 徐林犹如神兵天降,马匪们已吓破了胆,听到‘降者免死’,都赶紧丢了手里的兵器,生怕慢一步就被当做冥顽不灵之徒。 没有投降的只剩下五大头目和其它几个作恶多端的二头目,共十十五人。 绯刀跟徐林对上面,虽是初见,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有只言片语便催马拔刀。 两人均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实力也在伯仲之间,但徐林卯足了劲来,绯刀经过之前的战场已经人疲马乏。又见到大势已去,跟徐林的这场死斗,可说是一心求死。 胜负很快见分晓。 两人交手只十余回合,绯刀从马上跌下来,面朝下,生死不知。 徐林挥刀指向其余几人:“拿下。” 在铁蹄之下,其余几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望着死去的兄弟,老大内心自责不已。他终于明白安世德对武贤王的恐惧。 0012攻克乌鸦山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深知自己罪该万死,武贤王不会特别开恩。 五十名弓箭手已经拉开大弓,徐林将军再次发话:“放下兵刃。” 那个尿裤子的精神崩溃了,大叫着朝徐林将军冲过来。 刚冲出五六步,一支利箭精准无误的穿过他的脖子。 几乎一同时间,箭雨也落在另外几个头目身上。 勉强躲过箭雨的只有朱紫绿青四大头目,四人互成倚角向军阵冲过来。速度奇快,配合的可谓天衣无缝。 迎接他们的是使用长矛和弯刀的重甲兵。 就算是五大头目,面对武贤王府的重甲兵也无计可施,他们的弯刀根本看不开重甲,而丈八长矛和弯刀的配合也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军阵。 半刻钟时间,四人尽数死于长矛弯刀之下。重甲兵自始至终连一个重伤也没有。 四大头目已死,剩余的就算还有不愿意投降的,也都抓紧逃命去了。 徐林一声令下,联军向马匪老巢开进。 各部都甩开胳膊往山上跑,生怕让别人抢了先。只有饮马池部族的族长被安歌拦住,跟在各部的后面,既不跟各部争先,也不落后太多。 饮马池附近的两个部族走在最前面,他们轻车熟路,到了山上直奔金库。 乌鸦山为祸一方,不义之财堆积如山,谁得到这些财宝,谁必将富可敌国。 因为事先并没有商量好如何‘分赃’,进到金库之后各部族立刻爆发了矛盾,都觉得自己的功劳最大,应该让自己拿大份。 他们互不相让的时候,徐林已经让人封锁了出路,然后才告诉各部族:“武贤王有令,乌鸦山一切财务为劫掠所得,各部族不得据为己有。” 几个族长听了立刻大怒,见到徐林封锁了出路,更是气得拔刀相向。 徐林怒目扫过众人,质问他们:“你们想抗命吗?” 巨额财富的诱惑下,即便是武贤王的命令各部也不打算乖乖听从。乌鸦山东面部族族长拔出刀来:“是武贤王的命令还是徐林将军的意思?” 徐林怒目瞪着他:“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老夫耳朵好得很,听得清楚得很。只是不明白,既然是武贤王的意思,徐林将军为什么在山下的时候不说?该不会是徐林将军见财起意,以权谋私吧。” 他话锋一转,警告徐林将军:“徐林将军胃口可不要太大了。草原上的规矩,谁抢到的就是谁的。一起攻克的乌鸦山,不能只有你徐林将军吃肉。” “你们是想在本王的碗里分一杯羹吗?” 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连忙回身去看。 武贤王坐在一堆金银上,戏谑的望着众人,再次发问:“是谁想在本王的碗里分一杯羹。” 众人之中,只有饮马池附近两个部族的族长见过武贤王,两人带头叩拜:“拜见武贤王。” 其余众人连忙参拜。武贤王却当做没有听见,抓着之前的问题不放:“是谁想在本王的碗里分一杯羹?”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武贤王说:“好得很,既然都不说话,本王也当做没有听到过。都出去吧。” 谁也没有起身,谁也没有应声。 武贤王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说:“你们都是聋子吗?徐林将军已经说过了,乌鸦山的金银,你们一个子也不能拿。” 如此巨额的财富,他们不愿意放弃。面对武贤王,他们又没有勇气反抗,所以就跪在地上,以此来表示心里的不满和愤怒。 武贤王站起身来,冷笑道:“本王的话被人当成耳边风,这还是第一次。 好,好得很,既然这样,本王给你们机会,各部联兵有两万余,有一算一都可以拿起刀,能够杀了本王,山上的财宝都是你们的。 有了这巨额财富,你们可以招兵买马,取塞上北川如探囊取物。 时机成熟,还可以南下。过紫林,克若州,草原称王甚至东进雄关。” 武贤王已经走到众人之间,他十分不屑的讽刺众人:“但若是稍有闪失让我逃走了,十几年前你们曾做过一场噩梦,将来不久,你们会做最后一场噩梦。” 武贤王就在他们身边,拔刀就可以将他乱刀分尸。可手里的刀却似有万斤之重。 征战百族的惨烈他们都是亲身经历的。武贤王说那是噩梦,简直是把牛粪说成黑面包。那是地狱,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间地狱。 回想起那时候的惨剧,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后悔了,应该在武贤王让走的时候就赶紧滚了的。 他们怎么就能忘了呢,这个男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武贤王说杀了他就能够据有乌鸦山的财富,招兵买马夺取塞山北川甚至整个天下,但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武贤王一旦出事,塞上北川的三十万大军就会变成疯狗,将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万般无奈,还是乌鸦山东面部族的族长开了口:“臣等不敢违逆武贤王旨意,只是各部都有损伤,请殿下开恩,拨给死伤的将士一些抚恤。” 武贤王走过去他前面,怀里掏出两本账本扔给他:“乌鸦山东西两个部族,在讨伐乌鸦山过程中出力最多,功不可没,封赏是应该的,但两个族长,这两个账本的事情你们得给本王解释清楚。” 见到账本,两个族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主动献出弯刀: “臣知罪认罚,请殿下开恩,赦免族人,他们对此并不知情。” “知不知情,本王说了算。你们得罪本王也不想在这里追求,回去等着吧。” 两个族长早已汗如雨下,在族人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其余各部也不敢都吓得发抖,谁也不敢开口。他们都有黑料,谁也不敢肯定武贤王是不是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做的那些脏事。 武贤王也不想在这里问他们的罪,回到金银堆成的小山上坐下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都出去吧。” 各部族都争先恐,生怕自己落在后面碍武贤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