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小哑巴》 1、山野副本 落云山上,天边泄出一道光来,晚霞映着山峰,一整幕景色垂落在平城西南最偏僻的角落。 穿过一片幽静雅致的竹林,竹屋立现。泉边两只红鲤鱼扑腾的欢快,着一身素色烟纱裙的女子伸出一只手去抓,好像很好玩,又好像很无趣。 这两只鲤鱼是芮毓在山泉附近偶然看到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只是师父下山许久,没人给她做鱼吃,她便自己抓回来了。 结果却养了起来,现在这鱼肥肥嫩嫩,正是下锅的好时候。 芮毓这番认真思索的样子,整个人静成一幅画。 何音正从竹屋出来,看到这样的芮毓,依旧是怔了一下。 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却已出落的如新月生晕,温婉柔和之际,又美艳的不可方物。 何音眉眼一沉,她当真是长的愈发像她的生母了。 忽然,山顶一声轰鸣,风云万变,接着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芮毓脸上。她怔愣的顿了一下,抬手试探,果真下雨了。 她刚一转头,师父便喊她进屋,芮毓看了一眼红鲤鱼,迅速低头跑进屋去。 很快,天色变得愈来愈暗,明明才傍晚时分,一阵雷雨让气氛变得昏昏沉沉,将整个平城笼于黑暗中,从皇宫传来丝丝血腥味儿。 沈绪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将一盏茶一饮而尽方才压住不适。门外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哭喊道:“殿下,殿下……” 沈绪斜眼睨了他一眼,放下竹简,冷声道:“说。” 太监又抹了一把泪:“皇上,皇上快不行了!” 沈绪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凝眉望着一处地方出神,这么快就不行了?看来有人等不急了。 太监还未退下,殿外又进来一人。侍卫打扮,可实在眼生的很,连沈绪都抬头多看了两眼。 杨威抱手禀道:“属下无能,翻遍了整个御书房也没能找到,赫北已去御乾宫搜了,应当、” 沈绪打断他:“不在。” 这一会儿御书房一会儿御乾宫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的认真,脑门却一头汗。听起来,太子殿下是在找什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去关心皇上,要做什么? 听沈绪这么说,杨威先急了:“那如何是好?” “走吧,父皇不是在西暖阁等着。” 沈绪幽幽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抬脚走了出去:“杀了。” 堂堂一国之君就快咽气了,西暖阁外竟无人看守,连平日里伺候的总管公公都不见了。看来康廉王将消息给锁死了。 可只要沈绪今日进了这西暖阁,很快消息便会散开,太沃帝崩了,而太子殿下在身边,旁人该如何作想? 大雨如注,沈绪却半点都没有沾湿。他在屋外停了一瞬,推开门,只身进入。 想来太沃帝这几日过得并不好,平日里束的整整齐齐的白发乱七八糟的横在玉枕上,平日里板起来便骇人的脸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连个表情都做不了。 看到沈绪进来,他虚弱的用手撑起身子,再想指着沈绪,却终究没了力气,一下打翻了床头的琉璃杯,杯中还有残留的药,也一并洒了出来。 沈绪看了一眼,俯身捡起,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两眼,随后笑道:“皇后有心了,日日给父皇送药,怎么这会儿父皇快不行了,她却不在?” 太沃帝气的胸膛起伏,用尽力气去说话:“你、你早知皇后下毒?” 沈绪寻了把椅子坐下:“儿臣向来不喜皇后,可这一回,她却做了本该是儿臣要做的事,儿臣该谢她。” 太沃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沈绪的眸光忽然暗了下来:“父皇,玉玺放哪儿了?” 太沃瞪着两个眼珠子,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亲自立下的太子,平日里看着温和谦逊,是一个二十岁男子该有的模样。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 见太沃不说话,沈绪也不着急,细细道:“父皇平生最爱华妃,华妃是如何没的,父皇可知?” 一炷香的功夫,太沃呼吸急促,已经是无力回天的时候了。沈绪站起来弹去了衣角的灰,从一处暗格中拿出一个匣子。 桌案放着一只箭,沈绪放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父皇明明知道母后是如何死的,却偏要将凶手留在枕边。” 沈绪俯身继续道:“这是父皇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之一。” 接着,一箭穿心,太沃瞪直了眼珠,不可置信得看着沈绪,最后在沈绪的凝视下咽了气。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血的气味蔓延开来,昏昏暗暗的一室,沈绪对着太沃的遗体缓缓勾了唇角。 明立他为太子,暗地里却欲废再立,这是之二。 愚蠢之至! 杨威推门,看到这情形不由一愣,他没想到沈绪会杀了太沃,一个将死之人,杨威不免多看了立在床边的人两眼。 “殿下,康廉王带人杀了进来,再不走来不及了。” 沈绪抬眸望了眼太沃,转身便走。 到了殿外,沈绪却意外停了下来,吩咐道:“你带人撤出宫外,半柱香后再回到御乾宫。” 杨威大惊,绝对不同意:“太子殿下?属下奉侯爷之命护殿下安危,属下不能走!” 沈绪抿着唇,沉声道:“那便用你手中的剑了结自己,省得坏了计划。” 杨威一顿,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为难道:“属下先告退……” 沈廉带着禁军冲过来时,台阶上只站着个单薄的身影,反而吓的他不敢再往前。 沈廉剑指沈绪:“本王听说太子弑父,父皇已驾崩,可是真的!” 沈绪向前走了两步,悠悠道:“听说?皇兄的消息真灵通,不知听谁人所说?” 沈廉这次胸有成竹,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况且沈绪身边居然无人护卫,这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是以,沈廉抬高了下巴:“是与不是,本王进去一瞧便知究竟,只是太子殿下,要先委屈一阵了。” 他抬手一挥,禁军上前就想压下沈绪。这些禁军是左相的人,自然是听沈廉的。 殊不知,只身一人的沈绪居然还会反抗,抬手一剑便劈过来,直打的上前的禁军连连后退。后边的禁军一瞧,蜂拥而至。 很快沈绪便招架不住,加之胸口的瘙痒难耐,剑向下立撑在地上,他也随之半跪了下去。 应该是得了沈廉的命令,这些禁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反而是想就地处置了这个弑父的太子,直朝沈绪腹部砍了一刀,正要举手再砍一刀时,一只箭横空而过,打在了刀刃上。 半柱香到了。 杨威杀红了眼,直到沈绪轻咳一声:“走。” 他这才停了手,扶沈绪上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而这一路上,尸横遍野,整座皇宫像座坟一样。沈绪压着出血的伤口,伸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这些人,正好给父皇陪葬了。挺好。 马车驶到落云村,杨威在外干着急:“殿下,属下去找个大夫。” 沈绪握拳在嘴侧,咳了两声:“不必。” 这个时候找大夫,若是被沈廉的人打听到了踪迹,岂不是前功尽弃? 杨威与赫北互看一眼,无奈得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说一不二,他们也不敢再劝。 只是赫北又说:“殿下,再往前就是落云山了,马车上不去,是否在山下暂住一晚?” 沈绪闭眼,再睁眼时已是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下了马车,他压着腹部站的笔直笔直的,恍若没有受伤一般。 他望向那座山:“上山。”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也知道落云山人迹罕至,可村中人多嘴杂,还是趁夜里上山比较好。 还好雨已经停了,否则一众人上山恐怕不是简单的事。原本只打算寻个山洞凑合一晚,赫北忽然眼前一亮,拍了拍杨威的肩:“那该不会是座屋子吧?” 杨威扭头:“殿下?” 沈绪朝那头看了一眼,稍做思虑:“走。” 竹林幽禁,只能听到蝉鸣的声音。芮毓全然不知屋外发生了何事,昏昏沉沉的抱着单薄的被褥睡去。 师父下山去给村民瞧病了,这会儿只她一人在。 忽然,笼子里的鸡鸭都扑腾开来,屋外栓着的狼犬张开满嘴獠牙狠狠吼着,把一个不留神的杨威都吓一跳。 杨威骂道:“这他娘的居然养狼?” 说着,他一把剑直起,就要狠狠劈过去。 忽然,门被从竹屋里推开,原以为养着狼的主人该是屠夫一类的,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一下将杨威一众人看呆了。 他下意识放下剑,踌躇着想说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这姑娘只穿着一件寝衣。 他们是一群在军营里混大的大老爷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忙面红耳赤的都背过身去。 芮毓揉着刚醒过来的双眼,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待她慢慢清醒过来,只看到一个男子立在她家门前,而且,是男子。 芮毓眼神渐渐清明,目光在沈绪身上流转,这个人的眼睛,和阿宝有点像。芮毓将目光挪到那条刚受惊的狼犬身上,更笃定的点了点头,真像。 就是比它还凶一点。 沈绪手中的剑都已经要抬了起来,却见来人丝毫不害怕,反而明目张胆的在打量他。 沈绪忽的放下手,朝她道:“借住一晚。” 赫北歪着头听见这句话,心下直摇头,太子殿下这话永远说一半。于是,赫北转过身子,客客气气道:“姑娘,是这样,我等路过此地,途遇山匪,受了重伤,想借此地暂住一眼,姑娘可方便?” 沈绪斜眼睨了他一眼,没出声。 芮毓目光澄澈的又望向赫北,又是一个男子。 不由的,芮毓有些高兴,尽管她内敛着情绪,可依旧被沈绪打探到了,他眉头微微一蹙。 芮毓抬手指向他的腹部,这个地方,流血了。 2、第2章 2 几人顺着芮毓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沈绪血流不断,方才上山走了那么长的路,对他们这些全身布满大小伤口的人习以为常,可对养在东宫的太子来说,可不是容易忍受的。 偏偏,沈绪半个疼字也没有。 被这么打量着,沈绪冷眼瞥过身边的人。赫北立马反应过来,朝芮毓说:“姑娘可方便?” 芮毓静了一瞬,抬手指着门,示意他们进去。沈绪被搀扶着往竹屋里走,赫北还在后边磨蹭。 就听到赫北问:“敢问姑娘芳名?” 几人听闻纷纷翻了白眼,明明都是行军打仗的粗糙之人,偏偏赫北这厮讲的一口书生话,真叫人听着难受。 芮毓抬手在空中写下两个字,夜里黑,赫北没看清,只愣了一下,朝芮毓抱手一拜,便跟上去了。 原来,这姑娘是个哑巴啊? 也好,省得殿下连这个山野女子都要杀掉,这般花容月貌,实在可惜。 师父的屋子在里边,沈绪一行人就近选择了芮毓住的屋子。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张竹席,沈绪一下失了全身力气,重重倒了下去。 杨威惊呼:“殿下?” 芮毓抱着竹篮走近,被几个穿盔甲的凶狠男人拦住,她委屈的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赫北。 赫北一愣:“是这样,我们公子不喜旁人靠近,所以今晚劳烦姑娘去其他屋子歇息。” 芮毓摇头,这个人受伤了,要包扎。而且他中毒了,还要治病。 杨威这才注意到芮毓手中抱着一竹篮草药,像遇到活神仙一般两眼放光,两步走上去握住芮毓的肩:“姑娘可是懂医,会治病?” 芮毓艰难的点了点头,肩膀好像要被捏碎了。 杨威立刻退散围在沈绪身边的众人,忙将芮毓请过来,巴巴的望着她。 芮毓慢条斯理的坐在床边,不急不慌的打量沈绪,方才没有看清,这张脸可真是好看。 芮毓不由凑近了身子,将这如鬼斧神工一般精致的五官纳于眼中,她心中愈发的高兴。 这么半响,杨威急的直跳脚,催促道:“姑娘!” 芮毓被打断了思路,这才从竹篮里挑挑拣拣,找了一包药草放在笔尖闻了闻,唔,是这个。 她伸手就要去揭沈绪长衫,被床上的男人一下擒住了手,他目光幽幽的望过来,神色不善。 二人四目相对,芮毓睁的眼睛都酸了,沈绪忽然手一松,两臂垂在身侧,示意芮毓可以动手了。 一炷香的功夫,芮毓包扎完,在缠了好几圈绷带的地方摸了摸,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沈绪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是第一次给人瞧病? 沈绪头一歪:“什么声音?” 杨威等人静下声来仔细听了听,果然有声音。的,听着怪渗人。烛火被点上,几人这才看清屋子里是个什么情形,一时间惊得他们这些糙老爷们都直冒冷汗。 床下摆放着几个笼子,笼子里竟然是一头五尺大的蟒蛇!还朝他们吐着信子! 有受不了的将士当场呕了两下,纵然刀光剑影见过不少,但还是不大能欣赏的了这么丑陋的庞然大物…… 赫北目瞪口呆,双脚不自觉退了一步,离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远一些。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芮毓走到一旁,拍了拍蟒蛇的脑袋,那看起来凶狠的蛇竟然乖乖低下头去。 赫北咽了咽口水,头一瞥,居然看到太子殿下眸中透露出一丝惊色?他忽然觉得有意思,连太子殿下都被惊着了! 经芮毓这么一安抚,其他的小动物们纷纷垂下脑袋歇息。她起身走近床边,立在沈绪身侧。 因为被芮毓挡住了光,沈绪脸上大片阴影,他稍稍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退下。” 退下…… 芮毓在心中默念了这两个字几遍,平日里在山中只有师父同她讲话,但师父从来不说这两个字。 不过她从沈绪的表情中大抵猜得到,这是要她走? 芮毓有些失落,他不打算同她多说几句话吗? 芮毓伸手在沈绪身下扯了扯,沈绪身子一动,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气,就见那姑娘从他身下拉扯出了一件……外裳。 原来他压住了人家姑娘的衣物,站在不远处看到的众人偷笑,被沈绪一记眼神瞪的闭了嘴。 可谁知,芮毓抱着衣裳也没走,还是立在那儿。沈绪眉间隐隐不耐,正要叫杨威将人拖出去,一抬头就见她出了神盯着他的腰间。 沈绪低头一看,伸手碰了碰腰间的令牌,就见身侧的姑娘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眨了一下。 沈绪拧着眉头:“杨威,腰牌拿出来。” 杨威身上挂的腰牌是古铜色的,上面挂着个季字。他将腰牌奉上给沈绪, 结果沈绪抬手就丢给了芮毓。 沈绪:“拿走。” 杨威恍恍惚惚的看着被丢在芮毓手中的腰牌,伸手想拿回来,看了眼沈绪,只好叹声算了。 反正现在这玩意儿也用不着,等回了平城再造一块,这个留在一个哑巴这儿,倒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芮毓却并不想要杨威的腰牌。她嫌弃的睨了一眼,又丢在了床头,直勾勾盯着沈绪腰间的那块金灿灿的令牌,月光投在上边,好像还会发光,很漂亮。 赫北看不过去,提醒沈绪说:“殿下,人家姑娘想要你那块。您就给了呗,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以身相许不行,一块令牌还是送的起的。” 沈绪冷眼瞧他,半响未作答,思虑良久,伸手一勾将令牌解下丢在一旁,随后侧身闭眸。 他们都晓得,殿下这是没耐心了。 可芮毓却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不愿把这个漂亮的东西送给她,心下有些难过。不过她还是捡起了这块金闪闪的东西,好奇得一边打量一边离开这间屋子,去师父房里睡。 芮毓脚下一顿,牌面上刻着宫字,好生眼熟。 等人走远了,沈绪睁开眼:“查。” 杨威立马应下,就算沈绪不说他们也是要查的。毕竟如今正是存亡绝续之际,哪怕是山中一个弱女子都不能小瞧。 何况依太子的性格,方才没有杀了那姑娘已实属难得。 又商量了后续事宜,随行的几人才退出屋子,在屋外守着。 屋内静了下来,的声音也就愈发明显。沈绪忽然想起方才她拍着蟒蛇脑袋的动作,不自禁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笑来。 胆子很大。 后半夜,沈绪却怎么也睡不着。竹林潮湿,他伤口隐隐发痒,再加之这张床上都是女子的馨香,钻入鼻尖,实在让人很恼火。 是以,就这么挺了一夜的沈绪第二日面色铁青,连杨威赫北都不敢招惹他,匆匆退下说去办事。 芮毓端着托盘走来,若是昨日夜间还有些看不清,现在青天白日,她是如何的姿容出众显而易见。 只是,那身洗的褪了色的衣裳配上沈绪的令牌,实在违和。 沈绪眼皮一跳,看到自己的令牌挂在女子的腰间,心中有说不出来的不悦,只是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他便也没说什么。 反而是芮毓眼前一亮,看到这样好看的男子,便忘了昨日他十分小气不舍得将这块东西送给自己,朝他甜甜一笑,端上一碗粥,舀了一汤匙,将勺子挡在沈绪嘴边。 3、第3章 3 沈绪丝毫不领情,反而有些恼怒,拨开芮毓的手,沉下脸:“出去。” 芮毓咬着嘴唇,长这么大何曾遇见过这么凶的人?她垂下脑袋,细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惜。 因为她不会打理头发,也不会梳书中那样好看的发髻,平日里都是随便找只断枝一插就了事,这会儿因为垂着脑袋,满头青丝垂下,看的人移不开眼。 赫北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心中一紧,哎呀,太子殿下不是惹怒了人姑娘吧? 赫北小心踱步走近,异常的柔和,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公子爱吃果子,不爱喝粥。” 闻言,芮毓满眼期冀的抬了头,扭头往外走。 赫北看着她出了门,这才敛了笑容:“山下来了一队官府的人,是来找殿下的,平城满大街全是缉拿殿下的告示,康廉王还给殿下冠上了杀君弑父的名头,看来他是下了狠手。” 沈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预料之中,不过沈廉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剩下的,他来走。 赫北为难的拧了拧眉头:“殿下,既然如此我们还需在山上住一阵时日,您还是对那姑娘好一些吧。” 沈绪脸色愈发难看,没等他再说一句话,赫北就说:“我看小姑娘人挺好的,要不然您装个病,我们好多留一阵日子。” 沈绪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一会儿,芮毓穿过一片竹林,胸前抱着一包袱东西绕过门外的将士,还朝他们扬了扬嘴角,那些没见过多少女子的男人一下失了魂似的,都咧嘴笑着。 芮毓手一撒开,用方巾包裹着的果子尽数落下,一颗一颗圆滚滚的砸在沈绪身侧。 赫北讶异,他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 他道了一句:“殿下想想属下说的话,毕竟人在屋檐下……” 说罢,匆匆跑了。 门外杨威靠在竹墙上摇头笑:“说不准殿下这会儿心里正想着要不要杀了这姑娘,霸占这间竹屋,岂不是更快?” 赫北:“………” —— 屋里,芮毓捡起一个果子在手心搓了搓,觉得很干净,递给了沈绪。她眼中细细碎碎的亮点,像是十分希望他收下那般。 被这样看着,沈绪也不自觉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差点酸的他翻滚下来,十分的克制,才没让他拔起剑劈死面前的姑娘。 芮毓跟着咬了一小口,却全然没有觉得酸,反而吃的津津有味的,沈绪不由一顿,低头看剩下几颗果子,难道他拿到的是酸的,而她手中是甜的? 芮毓手一伸,勾了勾不远处的小板凳,乖巧的坐在沈绪身侧,仰头看着他,像是一只幼犬。 二人互望一阵,沈绪紧蹙眉头看着芮毓,就瞧见她的眸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直到全部消失,他也不知道她这是何意。 芮毓着急的又仰头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好苦恼的放弃,伸手抓住沈绪的袖子,认真盯着沈绪试图让沈绪明白她要做什么。 只是一炷香都过去,芮毓眼珠子都转累了,也没能有半点进展。 芮毓不免有些失望,两年前在山中捡了个男子,同她说道了许多山下的趣事,只是他伤好没多久便走了。 所以昨晚见到沈绪,芮毓是又惊又喜,小板凳都准备好了,却不见这人有要说故事的打算。 只听她长吁一口气,失望的看了沈绪一眼,兀自走向笼子那端,拿着白瓷瓶装的药粉给这些受了伤的动物上药。 沈绪看到蹲成一团的女子,眼中明暗难辨,动了动方才被她抓过的衣袖。 忽然鼻翼一动,一股药香窜了进来。 显然,芮毓也闻见了,起身小跑出去。她灭了炉火,小心的解开紫砂壶的盖子,一股热气直往上冒。 药香味儿愈发浓郁。她神色郁郁的倒了一小碗汤汁出来,最后一小些紫桑叶了,要再去山上采一些回来才行。 只是,芮毓委屈的瘪了瘪嘴,他会不会也治好病就走了。 沈绪闻着药味儿越来越近,直到那碗黑漆漆的汤汁端在他面前。 沈绪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蓦地想起在东宫时,御膳房送来的一碗碗汤汁,美其名曰是补身体,呵…… 芮毓将碗搁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小刀,捉着沈绪的手便想割下去。 忽然,身后窜出一道身影,是杨威。他双眸迸出一道精光,凶神恶煞的模样怪吓人的,语气不善道:“姑娘想做什么?” 芮毓挣了挣,想也知道手腕定是又红了,昨日被杨威一握肩,两肩便一团粉红。 沈绪难得打断他:“杨威,放手。” 杨威愣了一下:“殿下?” 沈绪侧身朝芮毓招了招手:“过来,继续。” 芮毓委屈巴巴的揉了揉手腕,这才又执起刀,干脆利落的在沈绪指尖划了个口子,伴随着杨威一声急喊,两滴血滴落下来。 不过片刻,杨威就傻了眼,这血怎么是黑的? 他拧着眉头想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问:“殿下中毒了?” 沈绪没搭理他,指着那碗汤药问芮毓:“所以,这是解毒的?” 见他终于能明白自己的意图,芮毓十分欣喜,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目光殷切的看着他喝下药。 接过药碗,芮毓下意识给沈绪掖了掖被角,在他头上轻拍两下,这才转身离去。 杨威傻眼了,目瞪口呆看着芮毓这一连串动作,以及太子殿下阴沉的脸,他识趣的一溜烟从窗台跳走,以免受到殃及。 4、第4章 4 如今的平城,风云莫测。太沃帝崩,太子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各位皇子中,在朝中有威望的只有康廉王了。 说起来,康廉王要比太子沈绪更有名望。皇后是他的母后,而左相窦齐鸣是皇后的亲哥哥,康廉王的亲舅舅,有这样庞大的名门望族做靠山,再加之沈廉野心颇大,很难没有建树。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现在太沃帝刚刚驾崩,太子一事又没有定论,就算有些人有心推沈廉上帝位,也不到时候。 于是退一步,一众人簇拥沈廉拿到了监国权,也算是半个皇帝了。 太后又垂帘听政,整个大楚已经是窦氏的天下。 沈绪的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几个竹签丢在桌案上。第一只,便是左御史王耀。 杨威与赫北一左一右站着,对视一眼。 杨威先说:“太子的意思是杀了王耀?” 左御史王耀是沈廉的人,杀了也挺好的,他在朝中便少一人支持,这样右御史周大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沈绪凝眉,将竹签刻字的那一面反过来扣在桌面:“请王大人的妻女出城游玩一阵,待风头过了再接回来,切记好生待着。” 二人恍然大悟,与其杀了,不如留着自己用。 芮毓又端着药味儿十足的汤药进来,杨威一下便想起她昨日的动作,拉着赫北就退下。 待沈绪喝完药后,芮毓忽然从袖口掏出一个球来。她眼眸亮闪闪弯弯的笑着,然后拉沈绪起身,沈绪一下没留意扯到伤口,不由皱了皱眉头。 芮毓带着他到一个笼子旁,她弯腰将锁落下,兔子窜的一下跳了出来。芮毓把球扔的老远,那只兔子蹬着小短腿就跑去捡,没一会儿就叼着球回来了。 随后,芮毓扬了扬头,把球再一次递给沈绪。 沈绪握着那颗已经看不清原色的球,扭头说:“自己玩。” 这两日他算是看出来,这姑娘不仅是个哑巴,脑子也同寻常女子不一样。 杨威带回来的消息,据山下的村民说落云山确实住着一对师徒。师父是个女医师,医术了得,还常常免费给村民瞧病。 可那个徒弟,却从未下山过。自搬进落云山起就没见她下山,应当有七八年了。曾有些上山采药的人特意来见过,说长的像仙女下凡似的,可惜不会说话,口口相传,便成了落云山住着个哑巴神女。 从小就关在山上,便觉得什么都是好玩的,大抵是没见过真正好玩的东西,连只蛇对芮毓来说都是好玩的。 沈绪忽然侧身问:“名字。” 芮毓拿手指了指自己,沈绪轻轻点头。似乎因为难得有人要问她的名字,她便很高兴,从桌案上抽出一张宣纸,执笔的姿势很端正,是被教过的。 她落在纸上的两个字,清秀端庄,比她的相貌要含蓄内敛许多。是芮毓二字。 沈绪蹙眉:“芮毓?” 原来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名字竟这样的好听。芮毓高兴坏了,也不记得要逗兔子,整个人蹦哒到沈绪身侧,挽着他的手,神采奕奕的点头。 沈绪怔了一瞬,抽出手臂,淡淡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芮毓见沈绪对兔子不感兴趣,在屋中徘徊几步,拿出角落里一个镂空瓶子往他面前凑了凑。 是蚂蚱。 她前些日子在草丛里抓的。 沈绪抿着唇,从她身边走开。长裳被从后面扯住,小姑娘力气很小,只稍稍扯了两下便没有再动。 沈绪的不耐烦明明已经溢到胸口,一转过身去看到那样一张无辜单纯的脸,没来由消了大半。 他耐着性子说:“想让我陪你一起玩?” 芮毓点头,眼中有细细碎碎的期冀。 沈绪以为她说的玩便是像方才一样逗逗兔子,又想起赫北说的,人在屋檐下,何况她还能解了他身上的毒,陪她玩一玩也无妨。 见他答应了,芮毓很是高兴,撒娇似的抱住沈绪的手臂,比方才用的力气还大,未施粉黛的小脸贴在他臂上,蹭了蹭。 沈绪一本正经推开她的脑袋,凝眉道:“不要靠过来。” 透过窗子将这一切看的真真的杨威赫北二人完全傻了眼。背过身去轻轻舒出一口气,像做贼似的,可明明是太子殿下自己没关窗。 沈绪俯身捡起球,正要陪芮毓一起逗弄兔子,那兔子就被芮毓给锁进笼子里了。 沈绪笑了笑:“不玩了?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芮毓摇头,指尖指向另一头的蟒蛇。就见芮毓转身去找方才丢在桌上的笔,将写着名字的那张纸反过来,又写上几个字: 抱它出去晒太阳。 沈绪黑了脸:“……” 他一手压在腹部上:“有伤。” 芮毓这才想起来,失落的丢下笔杆,扭头盯着那在吐信子的蟒蛇看,这可如何是好呢。 沈绪吸了口气,唤道:“来人。” 屋外立刻便进来了两三个人,焦急道:“殿下?” 沈绪面无表情吩咐:“把这头蛇搬出去。” 缓了缓,他又补充道:“要在有太阳的地方。” 说完,他扯了扯嘴角,真荒唐,给一只蛇晒太阳。 竹林中能透进大片阳光的地方很少,只有泉边那一寸地。而二人一蛇挤在此处,偏生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杨威看芮毓搬了两张板凳过来,不由说:“姑娘可是要公子一同在这儿?” 芮毓点头,晒太阳对身体好,他该晒太阳。 杨威抬头瞄了眼沈绪,戚戚的撒开手,退到一旁。太子养尊处优,平日里稍微有点日头都会有人打着伞,这样让他在阳光下晒着,真是想都不敢想。 旁人不敢想,沈绪自然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竟然有同一只蛇和一个哑巴一起晒太阳? 他不肯坐下,芮毓扯了扯他的袖子,在空中挥着写下一个字:好。 杨威忙替芮毓说:“殿下,属下看出来了,姑娘写了个好字,应当是说晒太阳对身体好。” 芮毓重重点头,拍了拍板凳,像个十足的小傻子。 而那蛇吐着信子,也仰头一并望着沈绪。就这么在众人一蛇的瞩目下,沈绪缓缓落座,闭眸,一声不吭。 赫北定睛一瞧,殿下这是吃瘪了么? 5、第5章 5 大清早,沈绪还在休息,门外倒的四仰八叉的季家军倒是陆陆续续醒了。门外菜地里,蹲着一小团身影,阳光打下来像只会发光的小兽。 杨威不由看定了神,摇头感叹,也难怪村民说是神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加上空灵的气质,怪不得殿下没直接杀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那道视线芮毓扭过头去,见到杨威悄然一笑,朝他招手。 杨威扶着腰间的大刀走近,探头一看,芮毓抓着满手的蚯蚓,甚至因为太大力握着有些蚯蚓已经成了两节,在芮毓手中蠕动…… 他一下变了脸色:“姑娘这是?” 芮毓没答,抬手将这些捉住的蚯蚓递给杨威。杨威握着刀的那只手略微一顿,好恶心…… 里头坐在竹板上的几个士兵看到杨威进来,正要打招呼时望见他手中,全都一顿,只见他满脸扭曲的一下将蚯蚓甩进竹篓里。 他转身问:“姑娘要做什么?” 芮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煲汤喝啊,他们从来没有喝过么? 师父说过,蚯蚓炖汤最有营养,而且,易上手。 众目睽睽之下,芮毓操起一把菜刀,毫不犹豫的在砧板蹭蹭蹭剁了几下,方才经过杨威手的那几只蚯蚓一下便成了泥,挣扎的扭动过后,便再无动静。 季家军看傻眼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芮毓熟练的给方才剁成泥的食物添加调料,搅拌过后扔进烧开的水中,没一会儿那水便滋滋作响,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飘了出来。 芮毓满意的点点头,朝众人笑。 有人低声问道:“这是要……” 杨威扭头从竹门的缝隙看到还在歇息的沈绪,替他捏了把汗。 果然,芮毓端着那碗深棕色的汤汁去了沈绪那间屋子,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将军,要不要拦下来……” 士兵说完,便看沈绪已经往嘴里送了一口汤。屋外的一众人一阵恶寒闭了眼,他们虽是在外求生的糙人,但是季家军的待遇极好,除了在身体上受些磨练之外,吃食上反而是顿顿富足,更别说有过吃虫子的经历了。 沈绪在芮毓的注视下饮了两口汤,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换药方了?” 芮毓眨了下眼睛,摇头。 沈绪将碗往前微微一递:“这是何物?” 芮毓抬了抬手又不知如何表示,便提步出去,小跑至灶前,捏起一小段方才没扔进锅里的尸体,就要拿进去给沈绪看。 杨威忙在外头拦住她,低声说:“姑娘不可。” 芮毓不解的拨开他的手,仰头看他,杨威却一时不知如何说好,才思索了一会儿的功夫,芮毓便没了耐心,绕过他往里头走。 果不其然,里头一声重响。沈绪神色难看的将碗重重落在桌几上,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芮毓还想劝他喝,便寻了宣纸,写了个补字。 沈绪脸色更难看了:“你是说,这东西补身体?” 芮毓点头。 沈绪气的紧紧闭上了嘴,那恶心的味道还在口中缠绕不散。 补身体的东西那么多,人参鹿茸哪个不比蚯蚓强!没见识! 沈绪哪里知道,这种家门口一抓一大把的东西,可比人参鹿茸要好找的多。芮毓见他实在不肯再喝,可惜的把碗端了出去。 她轻声一叹,原来给人治病这么难,平日里她照顾蛇鼠虫蚁,给什么吃什么,哪里像这个好看的男人一样挑剔。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她要像师父一样好好照顾病人,这个男人不爱喝有苦味的汤药,那就去给他摘几个甜果子。 于是,芮毓本着颗治病救人关爱病人的心,跑去竹林外的一片果园摘了几个桃子,满心欢喜的送给沈绪,却见沈绪仍然黑着脸,怎么也不肯收下。 芮毓急了,忙在空中挥出个字:甜。 杨威上前左右端详着几个桃子,这才说:“殿下,是真的桃子。” 可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闹了这么一出后,沈绪除了芮毓端来的药其他什么都不肯用,就连饭食都是季家军自己上山摘的果子还有打的野兔。 夜里,季家军围着火烤刚打下的野兔,肉香味儿飘的到处都是。因着他们之前给沈绪送过烤肉被芮毓撞见了,芮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病人,不能吃烤肉。 所以这一次,芮毓守在窗下看着,不让他们再给沈绪送吃的。 士兵探头瞧了瞧,果然看到门边一抹白色布边还在,摇头说:“这个姑娘不会饿着殿下吧?赶明儿回了平城,万一……” 赫北忙摆手笑:“我看这姑娘医术高明,殿下前两天血色还是黑的,今日就正常了,身子也好多了,都多亏了这姑娘,我看要是能将她带回平城留在殿下身边照顾也是极好的。” 一个哑巴不会说话,实在是再安全不过,况且这姑娘心性单纯,也不会加害殿下。 季家军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往日在北地军营的日子,从征兵到选为季家军,聊的绘声绘色的。 芮毓睁大眼睛仔细听,因为听不清还将位置往外挪了挪,整个人暴露在门前。 赫北微微一顿,朝芮毓喊:“姑娘可要过来一起听?” 芮毓犹豫了一下,拍了拍沾上灰的衣裙款款走去,几个大男人忙让出位置给芮毓,有几个腼腆的红了脸,这辈子还没见过长的这样妙的女子呢。 几个男人说起从北地到平城的趣闻,逗的芮毓轻轻抿着唇笑。偶尔露出洁白的牙来,笑的一群人跟没见过女子似的。 沈绪拨开珠帘看的分明,那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被逗笑时又弯弯的,承载着满满的对平城与北地种种事迹的好奇,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芮毓起身从土里摸出几个土豆分给众人,扔进火堆里烤着吃,撒上些辣椒籽滋味儿更浓郁了。 沈绪鼻尖微动,双眸阴森森的望向热闹的那处,最后珠帘一抖,被重重垂下。屋内的人继续躺着,闭目养神。 平城的事进展到哪个地步了,差不多该走了。 他忽的一笑,窦皇后,沈廉,还有他们大楚的左相…… 是如何处理父皇的尸体呢,那把插入他胸中的箭应当成为太子弑父的重要证据了吧,太医也不会查出父皇死前便中了毒,窦皇后倒是摘的干干净净… 沈绪微微弯起了嘴角,这该如何是好。 6、第6章 6 平城,皇宫。 今日的天儿阴沉沉的,像是有一层雾霾笼罩在皇宫上空,压着人喘不过气来。端坐在宁圣宫正殿的女子脸上描着仔细的妆容,但细瞧还是能瞧出眼下几缕细纹卡着脂粉。 她脸色严厉,身旁坐着的人神色也如出一辙。 窦皇后屏退了众人,这才说:“都几日还未找到他,连尸身都没有!” 沈廉稍稍偏了头,冷静到不屑一顾:“沈绪用了两年母后送的药,如今正是药效发作的好时候,指不定在路上便不行了,镇北候派了人护他,也说不定尸身被运往北地了?” 镇北候是沈绪的舅舅,如若沈绪出了什么不测,他也不会让沈绪的尸体落入窦氏一族,安上畏罪自杀的罪名,坐实了谣言,届时还不是便宜了窦氏一族? 这么一想,沈廉的猜测倒是有几分可能。 窦皇后松了气:“罢了,你也退下吧,如今朝政都是你在处理,便别在本宫这儿耗着了。” 沈廉垂头:“是,母后歇息,儿臣告退。” 窦皇后一心想扶持沈廉当皇帝,望着他能在这段时日里好好处理政务,作出点政绩来,却不知自沈廉监国后,朝局动荡,连带着宫外都出现了骚乱。 朝中无君,乱的先是各个府衙。就连平城的衙门也不例外,搜刮民脂的事儿比比皆是,但又不好在城中太过放肆,便寻了大小村庄动手,这些村民又从未见过大官,一个个便吓的将所有家产都拿了出来。 杨威奉命搜集情报,正打算悄悄从小路上山,便瞧见一行官兵大咧咧的走着,以为是行踪暴露,着急上山禀报。 此时正逢一妇人跪倒在官兵面前,哭着喊着要抢回包袱,被一脚踹倒在地。杨威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憋着一肚子火上山去。 谁知他义愤填膺讲完一大通话,沈绪面对着窗,只淡淡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杨威噎了一下:“殿下,咱们就这么放着不管么?” 当初太沃帝在时,日日只知饮酒作乐,朝政大半都落去左相手中,太子不能出宫,便都是让杨威等人搜集情报呈上。 每每看完情报,沈绪虽未说一字,他们却真真切切能感觉到,这个太子心系百姓,是登上帝位的最佳人选。如若不是这样,镇北候也不用费尽心思要护他性命。 沈绪偏头:“王大人的妻女如何了?” 杨威立马笑道:“殿下远见,王大人虽气恼,但也不得不从,他还送了个消息,说康廉王欲出兵金陵,说是要收回七年前被金陵强占的楚地。” 沈绪眸光晦暗,阴冷冷道了一句:“不自量力。” 末了,他才吩咐:“让他们卸了盔甲,今日进城。” 这里话才刚说完,门外卡擦一声轻响。杨威立马蹙起眉头,条件反射的就想将贼抓过来。 一打开门,就见小姑娘拧着眉头,委屈巴巴的站在那儿,眉毛拧的都快要碰到眼睛了。 她小步走上去,只到沈绪肩头的高度,她不得不仰头去看她。芮毓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像只小兽一般,眼睛湿漉漉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袖子。 杨威朝沈绪道:“属下告退。” 急哄哄的带上门出去。 芮毓用脸蹭不够,直接双手环在她腰间,极为亲密的靠在他身上,波光粼粼的看着他。 沈绪浑身一僵,毫不犹豫的提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扯开,严肃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男女有别?” 芮毓歪着头想了想,师父教过的。男子与女子的身体构造不同,身理习性也不同,可用药物也不同…… 眼见她走了神,沈绪松开她的衣领,芮毓一下回过神来,可似乎不大能听懂沈绪说的话,依旧要抱着他可劲儿的蹭,真真像只小兽。 沈绪顿了顿,没立刻推开,而是问:“不想让我走?” 闻言,芮毓大眼睛里盛满欣喜,点点头,再点点头。 沈绪将缠在他腰间的手拨开,抓在手中顿了一下,这么柔若无骨,仿佛一折就会断似的。察觉到自己出神,沈绪皱了皱眉头,松开芮毓的手,又问:“想下山么?” 芮毓看着他,眼眸从期待到失落,最后垂下头,绞着手指不应答。半响,走到一边坐下,逗弄起兔子来。 师父说,山下不好,不能下山,她要听师父的话。 沈绪抿着唇,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不可察觉的,心下划过细微的失落。 沈绪轻轻搓了搓方才握过她的手心,似乎还留有女子的余温和馨香。可再一想平城的局势,他便将所有心思都压了下去,面上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屋外的声音,是季家军在准备下山了。芮毓蹲在角落玩着笼子外的一把锁,心中愈发失落起来,眼眶红红的,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她忽然站起身,从竹篮里拿了两包药塞给沈绪。 沈绪握着那两包草药:“解毒的?” 芮毓难过的点点头,他体内只剩余毒未清,倒是不碍事。 她甚至坏坏的想,早知道不治病了,他便能一直躺在床上陪她玩了。随后她又甩了甩脑袋,怎么这么坏。 沈绪按住她的头:“我再问一次,要不要跟我下山。” 芮毓犹豫了一小会儿功夫,还是摇头,咬着唇又蹲在角落里。沈绪便没再问过这个问题,直到季家军整装待发,一众人要下山前,二人都没再说过话。 屋外没了动静,芮毓悄悄探出了个头,果然外头已经没人了。她跑出屋外,正好看到他们穿过竹林,芮毓扶着一棵竹子,幽幽叹了口气,好看的男人走了。 竹林茂密,若不是杨威来来回回上下山多回,恐怕也没这么顺利从这林子中出去。只是还未到达出口,一行人便在竹林与一女子相遇。 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忽然出现一个人,就算是女人也够让他们警铃大作了。杨威立刻拔出刀来,却见那中年女子目光放在另一处。 他扭头看去,只见太子殿下也直直回望着她,二人像是旧相识。 何音不觉有些紧张,背着背篓的肩都不自觉抖了两下,她故作镇定问道:“几位可是路过?” 她指着方才来的方向说:“顺着这条路可以下山。” 沈绪未动,旁人自然也不敢动。何音说完这话便要匆匆离开,沈绪那双像狼一般的眼睛盯着她,还是开口道:“何大夫,别来无恙。” 何音早前曾在平城城内住过一些年头,因为免费开了间铺子替人看病而得了个何仙姑的称号。当时沈绪的老师芮太傅与何音是至交,沈绪偶尔出入芮府,倒是常常见何音,芮太傅甚至还让何音给瞧过病。 何况何音年轻时是城中有名的美人,这一副皮囊在中年也依旧是颇有韵味,沈绪记得她。但却不止因为这个。 八年前芮太傅病逝,没多久芮夫人便带着半数家产改嫁给当地首富,而年仅七岁的芮小姑娘却不见了,随之一同消失的,便是名动平城的何仙姑。 沈绪不可置信的握紧拳头,下意识朝后看去,那座竹屋还依稀可见,蓦地他心下浮现一张脸,像小兽一般灵动的眼睛,被关在山上数年,见到陌生人时欣喜的模样。 沈绪心中一阵压抑,沉下脸说:“芮毓,是老师的女儿,是不是?” 何音也一并沉下脸:“当然不是,殿下在想什么!” 沈绪反笑道:“何大夫现在认得我了?” 何音一怔,无话可说。二人面对面而立,半响过后她才说:“殿下如今自身难保,草民自然不愿与殿下有牵扯,至于芮毓,确实不是芮太傅的女儿。殿下想想,当年芮青山不愿娶我,哪怕是做妾他也瞧不上我,我何苦去抚养他的女儿?” 沈绪一阵静默过后,只是说:“今日,何大夫就当没见过我,我放你走。” 何音谢过他之后,脚步匆匆就离开了,沈绪也未作久留。 杨威不放心:“殿下,要不要属下来处理,万一她泄露出去…” “不用。”沈绪凝眉淡淡道。 当年若不是老师让何大夫替他调养着身体,恐怕在宫中那吃人的地方,他也没今日这身子骨同沈廉斗了。 在半山坡上,沈绪m的停下,他扭头看向来的方向,已经见不到竹屋了。 他蓦地一笑,何音说的,他可半个字都不信。 “去将芮毓的身份查清楚,尤其是同芮太傅的关系。” 杨威赫北皆是一怔,他们听说过,太子殿下八年前有个老师,是朝中无要职的芮太傅,那时还听侯爷说这个芮太傅待太子极好,是可用之人。只是没多久太傅病逝,匆匆离去了。 山上那姑娘同太傅有关系?芮毓,芮太傅…… 杨威赫北浑身一凛,互望一眼,默不作声的应下了。 沈绪敛眸沉思,其实他见过太傅的女儿,那个芮小姑娘。只是当年他不过十一,而芮小姑娘才六岁,小屁孩的模样,就算真的长大了他也是认不出的。 7、第7章 7 此次下山,沈绪一行人未隐藏踪迹,就从暴露在落云村最明显的路口下的山。 这几日村里来了不少外人,都是些欺压百姓的,是以见到他们纷纷逃窜,还以为又是昨日那伙人。 直到几人出村,在村口与官兵撞上,那为首的一人身着官服,手上还拽着一个妙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的。 沈绪未置一词,只是往那儿站着,便是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如这几日平城的天一般。 赫北往前跨出一步,手扶在腰间的大刀上,那刀柄上的季字明显的很,偏偏这些官兵什么都没想起,反而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可是村中人?” 问完话官兵自己都觉得应当不是,为首的这个男子模样虽年轻,但气质却不容小觑,应当是外来人。 赫北紧握刀柄,反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些怕了。这些人该不会是朝廷要员吧?到时候别参他们一本,那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几个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一直不开口的沈绪负手而立,悠悠道:“普通县衙的官服简陋,只有平城内的衙役方能穿这样精细的官服吧。” 那几人浑身一凛,都低头去看自己的官服。 只听沈绪又说:“看来都是过得太舒坦了,竟干出搜刮民脂强抢民女的勾当!” 他的一声厉喝,吓的那拽着女子的官兵立马松了手,那女子会看眼色,知道沈绪这会儿人可能能保护她,便立马躲在了身后。 官兵哆嗦着指向沈绪:“你、你你是何人,别多管闲事!” 他们这次下山本就为了暴露踪迹,要让世人知道太子还活着,是以沈绪习惯性往腰间一摸,想将宫牌拿出来。 他手刚触到腰间便是一愣,在那小哑巴那儿。 他微微偏头:“赫北。” 赫北会意,将季家军的腰牌献出。那群衙役看了许久,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这季字的令牌出自何处,直到身后有个小衙役嘀咕:“莫非是北地的季家军?” 几人大骇,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 只是他们还不知,季家军护的是何人,到了城中也只是上报说在落云村遇到了季家军的人。 这一层层往上传,终于传到沈廉耳中。只有他见过沈绪与季家军的人在一起,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衙役说的那伙人里一定有沈绪! 沈廉双眼猩红,沈绪没死,居然还没死! 那群人走后,方才被欺负的女子忙跪在前边扣头,她本也是村中人,可前几日那群人只是抢一些值钱的玩意儿,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 赫北看了一眼沈绪,沈绪朝他微微颔首。他便走上前去扶起了这姑娘,想了想还是道:“姑娘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姑娘一脚懵:“应当是平城城中的衙役,方才听公子那样说……” 这姑娘说的公子便是沈绪,说着她还看了沈绪一眼,立马红了脸。 赫北轻咳一声,假装没瞧见,继续说:“准确说,是康廉王的人。” 村里的人普遍不识字也不大关心朝政,但前几日康廉王监国一事无人不知,毕竟这如同换了一个皇上。 是以赫北说是康廉王的人,那女子便立马黑了脸,只说如今与太沃帝在时有何不同,都是民不聊生的时候。 本还以为康廉王或许同他父亲不一样。 赫北见效果到了,也不继续说,丢下一句话:“今日救姑娘是恰好遇见,太子殿下还等着呢,告辞。” 女子拉住赫北,好奇道:“你们是太子的人。” 赫北轻笑:“是。” 村外有马车等着,几人上了车便匆匆离开,赶往平城。 赫北见沈绪闭目端坐着,还是忍不住打扰了他:“殿下,方才那样讲究竟有用么?” 沈绪一下睁了眼,弯了弯嘴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惜,父皇不懂,皇兄也不懂。” 不出几个时辰,城内便传出太子沈绪实乃清白,弑君杀父的那人其实是康廉王,而现下康廉王追杀太子,太子未死,但下落不明的一些传言。 虽朝中还无人敢提及此事,可看沈廉的目光终究是不同了。 右相梁安一直憋到了快下朝,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儿:“康廉王可听说了宫外的传言?”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沈廉下了朝去给窦皇后请安,母子二人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 窦皇后拍桌:“你说沈绪还活着?” 沈廉目光阴鸷:“就算他活着,我也让他死在宫外。” 宫中刚下过早朝,一群朝臣往宫外走。往日走的最慢的就是那个安平王沈卓北了,体态微胖,平日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无欲无求的,倒是让人同他比较亲近。 便有人来问:“王爷觉得宫外的传言,可信不可信?” 沈卓北手搭在肚皮上笑了起来,眼里透出一丝精光:“不可信的,传多了也成真了。” 撂下这句话,他便乘马车回他的安平府。 护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沈卓北脸色一变,脚步匆匆的往书房去。 果然见一男子落座在窗下的软椅上,剑眉微微蹙起,眸子也一并染上墨色,沈卓北一顿,他这个侄子,是最像太/祖皇帝的。 他背手过去:“你小子胆子可够大的,风口浪尖来我安平府做什么。” 沈绪偏过脸,烛火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男子硬朗俊美的面庞缓缓划出一丝笑来:“皇叔近日可还安好?” 沈卓北敛了笑,走到桌前坐下,认真问:“你父皇究竟怎么死的?” 沈绪也认真回他:“不是太子杀的吗?” 沈卓北气笑了,抖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你小子,宫里的传言本王会信?” 沈绪只是扯着嘴角:“皇叔,父皇真的是我杀的,他胸前那支箭是两年前猎豹用的。” 沈卓北不应声,一时间一室静默,冷的吓人。沈卓北思来想去,还是问他:“你如今不去争你的皇位,来我这个不沾朝政的王爷府做什么?” 沈绪起身,负手而立,笑着问:“皇爷爷驾崩前不是给了皇叔一枚兵符?” 沈卓北瞪着小眼睛瞧他,这臭小子,早知道他不像看起来那般温雅,却也没想到这人如此臭不要脸!几年未见过面的皇家叔侄能有多亲近,一来便要他的命根子,可真是不见外! 一炷香的时辰,二人促膝长谈许久,沈绪如愿以偿的接过那枚伏安军的兵符,在沈卓北黑脸咬牙时朝他道:“多谢皇叔。” 沈卓北沉声问:“若是本王不给,你便真的硬抢?” 沈绪毫不犹豫应下:“是。” “那若是本王拼死也不给呢?” “皇叔,我说过,父皇当真是我杀的。”沈绪笑着说,可眸中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连嘴角都透着冷色。 沈卓北浑身一凛,虽是生气极了,却还是不由赞许道:“你比你父皇更像个皇帝,与你皇爷爷像极了,都是个没心没肺的。” 沈绪举手作揖,朝他鞠了一躬,方说:“方才同皇叔说的,还望皇叔见谅,也望皇叔能助我一臂之力,毕竟民不聊生的大楚,也不是皇叔想要的。” 二人抬头,四目相对之际眼里都迸出零零碎碎的笑意,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默契,不言而喻。 临走前沈绪在门外停了一瞬,扭头道:“皇叔可否记得八年前芮太傅病逝,他的女儿身在何处?” 沈卓北不知沈绪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只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说:“说是被奶娘带走了,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沈绪沉吟片刻,提步走了。脑子里时不时想起那丫头蹭着自己的脑袋,发髻永远梳不好,寻常人家的女子那个年龄,恨不得将自己打扮成孔雀。 他摇了摇头,将剩下的事吩咐给了赫北,连夜赶回落云村,在杨威事先买下的一处宅子里歇息。 夜里,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今日还在朝堂上受众人敬仰的康廉王竟在夜里被一队伏安军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整个王府。 而伏安军包围王府只是在府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丝毫没有惊动里头的人。是以今日一早马夫打开门,吓的半条命都没了,这才匆匆去禀报沈廉。 伏安军是太/祖皇帝亲自带的兵,虽名义上比不过守在皇城的御林军与看守皇宫的禁军,但却是无人敢犯,哪怕是太沃帝在时也不敢从安平王手中拿回兵权,因为是太上皇亲手所赠。 如今伏安军包围康廉王府,谁人敢说一个不字?何况此举正好证明了在外头的传言,康廉王若是真的弑父,还追杀太子,此等大罪,确实该严惩! 赫北朝沈绪抱手一拜,笑说:“镇北候曾说,殿下幼时便布局了得,属下见识了。” 沈绪轻合上书册,偏头问:“要你查的事如何了?” 赫北微微低头,沉思片刻才道:“事情过去八年,许多线索都断了。属下找过芮府的奶娘,可她在三年前便已去世,那奶娘的子女说她从未带幼女回去,但据说芮家姑娘肩颈有三颗并排的红痣,这在当时还被道士算出是天降福星呢,这事倒是许多在芮府当过差的都知晓。” 沈绪沉吟片刻,心中有了打算。 芮太傅有恩于他,于情于理他都该将他的女儿带回平城好生安顿,若不是…… 是不是也该将她带走。 8、第8章 8 竹屋外,芮毓一边捣碎草药,将它碾成汁,一边时不时探头往竹林那儿看一眼,然后又失落的扭回头。 何音顺着她的视线将目光落在竹林那,又想起那日见到沈绪那孩子,不由心下烦乱。 不过没想到仅仅一日,他便能扭转局势,怪不得当年青山那般看重他,说他日后定是可造之材。 何音回过神,试探的问芮毓:“阿毓可是在等人?” 芮毓偏头朝何音腼腆一笑,轻轻点头。 何音没再说什么,只拿细绸缎将她今日没梳起的头发绑成一个长马尾,坠在腰间。 芮毓听话的立在那儿,也不动弹,任由师父给她扎好头发,乖巧的很。待何音收了手,芮毓才转身靠在她臂上,轻轻蹭了蹭,以示感谢与高兴。 沈绪来时便看到这样的一番情形,他沉思,原来这丫头是习惯如此动作,根本无心什么男女大防。 何音抬眸便看到他站在台阶下,她倒是一点没意外,自那日沈绪那样问她时,她便知道沈绪一定会再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殿下来了。” 芮毓一下来了精神,殿下?之前住在屋子里的那些人,都喊他殿下。是以,芮毓猛地扭头,果然看到沈绪。 芮毓那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的,如脱缰的野马,蹦哒着就往沈绪那头跑,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又抑制着心中的喜悦,嘴角却仍是忍不住往上扬。 她垫了垫脚尖,艰难的把脸贴着沈绪的脸蹭了蹭,要比一般时候更加亲昵一些。 沈绪依旧是一脸正色的推开她的脑袋,想说男女有别,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抬头朝何音道:“我有话想同她单独说。” 何音也看了他一眼:“阿毓不会说话,殿下同她能说什么。” 她说着便拉过芮毓,把草药交给她,让她去后厨煎药。芮毓虽不舍,却还是要听师父的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生怕再一出来沈绪就不见了。 沈绪似笑非笑道:“何大夫在怕什么?此次前来,不过是来谢芮姑娘的救命之恩,老师不是强调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提到芮太傅,何音一下变了脸色,又不想被沈绪看出不对劲,若她再拦着就过头了,只好退一步:“那殿下快些说吧,不要在此久留,越是留的久,殿下走后她越是难过。” 沈绪微微颔首,抬脚就进了竹屋,绕到后厨,见小姑娘蹲在灶前扇着火,烟味儿缭绕,他蹙眉,这本不是她该做的事。 被一团黑影笼罩着,芮毓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上去,然后就是咧嘴笑着,像个小傻子一般。 沈绪拿过她手上的蒲扇放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的肩颈上,瞳孔微缩,像只狼似的。 “闭眼。”沈绪朝她道。 芮毓依旧是睁着大眼睛眨了眨,不明所以。沈绪又催促了一句闭眼,她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因为闭的太紧,睫毛一颤一颤的。 沈绪不带犹豫的伸手把她的领子往下扯,力气不小,把芮毓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睁了眼,愣愣得看着自己一片肩暴露在外。 以及三颗并排的红痣。 有粗糙的触感在上面揉了揉,沈绪忽的一笑,又替她整理好了衣领,像诱哄小孩似的:“阿毓要不要下山玩?” 一炷香后,何音替芮毓收拾行李,挑来捡去却发现,八年来芮毓虽吃住在此,但贴身用品却是极少的。连身像样的衣物都没有,她不由有些懊恼。 匆匆整理完,她目光不善的看向沈绪,冷笑道:“殿下能一日之间反败为胜,果真手段阴辣,若是太傅还在,想必也会引以为豪吧。” 她话中指责的寓意沈绪听的清楚,只笑了笑说:“何大夫把芮毓交给我,只会更好。” 难道她要芮太傅的女儿这辈子都生活在这破竹屋里,连个玩伴都没有?还是随便找个村夫嫁了? 显然何音也考虑到这一点,无话可反驳,只是还是说:“芮毓心性单纯,殿下生长的地方,于她来说是千万的不合适,殿下又何必非要带她回平城?” 沈绪敛眸,神色未明:“我会让她好好过,将来寻个好人家,以报恩师教诲。” 何音不再说话,犹豫的将包袱交给芮毓,不舍得的揉着她的脑袋,故作轻松说:“阿毓下山好好玩,若是想师父了,便回来看看。” 芮毓不知此次下山是要去另一个地方,只当做出门一趟,是以十分欣喜的点点头。 临走之时,何音思来想去还是叫住了沈绪:“她并非生来不能说话,只是八年前太傅病逝,自此便没见她开口过,长此以往,便好像真的哑了一般。” 下山途中废了一番功夫,因为师父的教诲,芮毓从未走过通往山下的小径,初次走过便觉得哪里都是新鲜的,连野花野草都要攥在手中半天才舍得放开,明明这处山与那处是一样的,可她偏觉得好玩的很。 她抬头望了一眼,云,云比屋子那块地方要远。 因为芮毓忽然挺住脚步,随行的人也不得不停下。沈绪没催促,旁人更不敢着急。 —— 午间,阳光正明媚。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从康廉王府被包围后,平城的天一下就晴朗起来,于是又有人说,这便是老天爷的警示。 杨威买下的这座宅子是落云村最大的宅子,卧房便有十几间。沈绪喜静,便去了最偏僻的西院,自然是将芮毓也安排在了那处。 只是还未至西院,就在路上和一个青衣女子撞上。看到来人,沈绪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杨威。” 杨威半犹豫的站了出来,实在是为难:“殿下,秋水姑娘毕竟曾为我们传过情报,也算是殿下的人,宫中形式混乱,尤其殿下走后旁人对东宫冷嘲热讽的,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也不是个事儿……” 秋水怕沈绪太怪罪,忙跪下:“不关杨将军的事,是奴婢不好,殿下恕罪!” 芮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秋水一跪将她吓一跳,连往沈绪后面躲。这时秋水也忍不住好奇抬了抬眸,仔细看清芮毓的脸后,心下一紧,殿下身边怎么会有如此靓丽的姑娘,她怎么会不知道…… 沈绪眉头越拧越紧,淡淡的瞧了杨威一眼,伸手把芮毓拉出来,朝秋水道:“往后你就伺候芮姑娘,不可怠慢。” 秋水一愣,将目光重新放在芮毓身上,一边点头认真应下,一边心里琢磨着,芮姑娘?平城的官家女子中有这一位么?还是镇北候那里派来辅助殿下的人? 思此,秋水扣在腹前的手猛地一紧,隐隐的压迫感让她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芮毓。 而恰巧,芮毓也正好奇得看她,却不是像在看人,而是在看物品一般。 芮毓眨了眨眼,唔,好高的头发,怎么梳的? 沈绪也抬眸看了眼秋水,再看一眼芮毓,是不大一样。 他蹙眉吩咐:“叫几个人陪她去买些吃的玩的用的,梳洗打扮好。” 芮毓不知是在喊她,却听清楚了吃的玩的,心下便开出了一朵花,目光巴巴的看着沈绪。 “让他们陪你上街玩,天黑之前要回来。”他说。 芮毓却不依,蹭着沈绪的袖子不撒手,虽然没有说出半个字,可那满眼期冀,不正是要沈绪陪着的意思么。 杨威见状也是尴尬,垂着脑袋不出声,任由这二人东拉西扯。 终于,沈绪沉了脸色,一旁的秋水见了颇有些得意,以前她在东宫伺候太子,太子虽在外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东宫的人却知道,太子的脾气是不大好的,若是惹恼了他,一定板着脸,将那人拖下去斩了。 这个姑娘,若是镇北候派来的,那也太不会看眼色了,怎么比得上她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 沈绪站定,稍稍将她推开,这样的动作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回。 “若是我陪你去,要更早回来。” 芮毓笑颜盈盈的点了点头,秋水带她去西厢放了包袱,沈绪早早就在门外候着,等她来了,才提步往街边走去,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除了杨威没让别人跟着,秋水想一同去,看着沈绪那张紧绷的脸到底没敢开口。 只是落云村偏僻,街不像街,只一群小商贩围坐在一旁唠着家常,全然不顾生计。 沈绪这张脸本就生的精致,这样好不遮挡走在大街上就够引人注目了,偏偏身边还跟着个长的跟小仙女似的女子,更叫人移不开眼。 有人窃窃私语说:“该不会是仙女下凡了吧?” “落云村要是有仙女,莫不是山上那位哑巴神女?” “胡说什么,何大夫从未让那神女下山,怎么可能?” 听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沈绪走着走着脸就黑了大半,忽然停住脚步,朝赫北吩咐:“去买一顶纱帽来。” 等到芮毓结结实实捂好了脸,沈绪这才缓和了脸色。 本想给她买一身看得过去的衣裙,可这地方女子穿的都是粗衣,到底廉价,只是怎么着也比芮毓身上这身看不出年头的薄纱裙好。 赫北不由眼前一亮,称赞道:“芮姑娘长的好,连粗衣都穿出了韵味。” 沈绪淡淡扫了一眼,就让他二人去结账。正要问芮毓还要不要试试别的,芮毓一转头就被其他玩意儿勾了魂儿,自顾自的走到前面的摊子,学着一旁的妇人逗孩子,拿起拨浪鼓在自己耳边轻轻摇了下,面纱下的那张脸顿时笑了起来。 沈绪:“买吧。” 他扭头瞥了一眼芮毓,虽看不清脸,但却也知道里头定是个小傻子一样的表情,见什么都是好玩的,不知道以后去了平城会不会吓到。 9、第9章 9 说着是要在天黑前回去,可芮毓逛的起劲儿,每一个摊子都要仔仔细细的看过去,生怕漏了什么好玩的,这么一来便忘了时辰,天黑不黑都与她无关。 沈绪也没催促,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偶尔芮毓分给他些小玩意儿,他起初冷着脸不肯拿,后来却也尽数收下,这会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一点太子的样子都没有,逗的杨威直捂嘴偷笑。 终于她是逛不动了,弯腰捶了捶腿,意犹未尽的看着还有没进去过的铺子,可惜的叹了口气。 沈绪看了她一眼,哑巴也会叹气。 “累了?累了就回去。” 芮毓又是一声轻叹,点了点头。 杨威抱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与玩物,悄悄在芮毓耳边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是殿下给买的。” 芮毓不明所以,对,有些奇怪的石头叫银两,也叫钱,可以换东西。 见芮毓一头雾水的模样,杨威直截了当说:“殿下送了这么多东西给姑娘,姑娘可要谢过殿下才好。” 谢过?芮毓抬头满眼疑惑的看了一眼杨威,随后低头沉思,唔,怎么谢? 蓦地,她停了脚步,循着香味儿停在大道上,左手边便是方才来时遇见的酒家,里头不知是什么飘出一阵浓郁的香味儿来。 因为方才走来时芮毓肚子还撑着,便没再进去,这会儿又走了这么多路,一下就馋了。 沈绪见状,偏头瞧了眼杨威,杨威会意立马进去包了些吃食,全是烤的牛肉,香的很。 芮毓接过去,正拿出一块肉便要啃起来,肉到嘴边堪堪停下,想了会儿,依依不舍的递到沈绪嘴边。 沈绪挑眉:“我不吃。” 芮毓递的更近了些。 杨威悄悄点了点头,这芮姑娘还是颇有眼力劲儿的,才刚说要谢,这会儿就谢上了,孺子可教也! 沈绪不想同她站在大街上磨蹭,索性一把接过来拿在手里便走了:“知道了。” 芮毓一愣,不是的,只是给他咬一口。 她茫然的望着沈绪的背影,匆匆追上,一路上时不时扭头闻一闻那肉香,看着杨威手中大大小小的玩意儿,终究没开口要回来。 算了,给他吧。 夜深回府时,秋水早早等在里头,沈绪一回来她便迎了上去嘘寒问暖的,和在东宫时候一样。 忽然沈绪顿下脚步:“往后你就专心伺候芮姑娘。” 秋水仿佛挨了一巴掌,脸火辣火辣的,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是……” 她瞥了一眼沈绪手中的烤牛肉,待沈绪走远了,才怪里怪气同芮毓说:“殿下从不吃不干净的东西,姑娘以后可别给殿下买了。” 虽然她没有跟去,但想也知道,杨威不会给殿下买那样的小吃,便只有这位芮姑娘了。 芮毓将秋水的话消化了一二,从中摘出关键的,那个男人不爱吃肉,所以… 应该拿回来的,现在肚子好饿。 芮毓没应秋水的话,秋水心中不快也只能憋着,只当这个镇北候送来的姑娘恐怕身份了得,不然怎么这样傲慢?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免得这芮姑娘到太子殿下面前告她一状。是以秋水伺候芮毓睡下,还给她换了一床上好的丝质被褥,同太子那屋用的一样。 芮毓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被褥滑溜溜的,她摸着摸着,肚子发出一阵饥肠辘辘的声响,最终还是睡不着。 她轻声轻脚下床,连外裙都没穿,就这样出了门。 院子不大,可此时天色已晚,她又不熟悉路,一下就找不到沈绪的屋子,晕头转向的到处走着,最后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找到。 这样的情况一般女子早就吓哭了吧,但芮毓倒是不怕,从前在山中也有迷路的时候,师父一走就是好几天,也没人寻她,她便找个山洞歇息,等天亮就能找到路了。 芮毓拍了拍地上的杂草,毫不顾及的坐下,撑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唔,好像比山上要小许多。 没一会儿她便歪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忽然一个人声传来,吓得她唰一下睁开眼,惊恐未消,茫然的抬头望去。 “在这里做什么。”沈绪的话中还带着三分怒意。 芮毓睁了睁眼清醒过来,正要起身站起来,脚下一麻,踉跄了两步,沈绪伸手扶住了她,芮毓毫不客气的将整个人都歪在他身上,好累,没觉得哪里不对的。 沈绪:“……” 两个人就这样站定了一会儿,沈绪才问:“能走了?” 芮毓试着剁了两下脚,刚才的麻劲儿消失,她便点了点头,是能走了。 只是她轻轻拉住沈绪的衣角,一手放在肚子上揉了揉。 “饿了?” 芮毓披着一头散发的点了点头,两眼亮晶晶的瞧着沈绪。 沈绪未置一词,拉着她的手腕往院子里走。方才她出来时到处都不见光,黑漆漆的,现在灯火通明,站着一大排人,手提灯笼,似乎在找什么。而芮毓屋子门前跪着一女子。 芮毓不知,她方才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太子殿下在院子里发了多大的火,最受牵连的便是秋水了。 沈绪拉着芮毓进去,一个眼神也没给秋水,秋水只在背后委屈喊了句:“殿下……” 她立马红了眼,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芮姑娘自己夜里跑出去,关她什么事! 杨威等人被叫起来找人时脸都白了,芮姑娘才刚带下山一天,若是出了事别说他们,太子殿下都没法担着,那可是恩师的女儿,太子殿下重情,肯定待她要比别人更多两三分。 杨威抹了一头虚汗,摇头对还跪着的秋水道:“秋水姑娘,殿下要你伺候着,你怎么能不守夜自己去歇息了?” 秋水一怔,这个芮姑娘至于做成这样吗?守夜,她只在东宫时给太子守过夜。 秋水委屈的抬起头,双眸蓄满泪水:“杨将军,这芮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啊?” 赫北在一旁冷嘲热讽一句:“总之是你得罪不起的人,若是还想跟在太子身边,就做好你的本分!” 秋水心属太子这么明显的事,因为这事怠慢芮姑娘也是可能的,但若是真出了个好歹…… 赫北想起沈绪方才在院子里发火的那张脸,想都不敢再想。 半柱香,屋子里飘出浓郁的香味儿,芮毓咽了咽口水,吃的不亦乐乎,直至填饱了肚子,打了个嗝才肯收手。 她这才发现沈绪一筷子都没动,推出一个碟子给他,热切的看着他。 沈绪抿嘴:“我不饿。” 哦。 芮毓失望的低下头。 忽然,沈绪心生一念,想起了何音所言。 他眉间一松,整个人显得温文尔雅,缓缓开口说:“阿毓会说话,对吗?” 芮毓怯生生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面上呈现出一种纠结与无奈,这神情沈绪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她也不是什么小傻子,该有的情绪都会有,只是不懂如何表达罢了。 沈绪瞥了一眼被芮毓吃完的空盘子,又问:“好吃吗?” 芮毓自然是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还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 沈绪继续:“好吃还是不好吃,说出来。” 芮毓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眼睛像会骗人似的,不知不觉就被吸进去,想要照着他的话做。 只是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一用力,胸部便闷闷的难受,眼眶红了一圈。 芮毓闷闷不乐的离开桌子,自顾自走到床边,被角一掀,钻进去,背对着沈绪。 屋里烛火未灭,沈绪没立即起身离开,坐了半响盯着那个后脑勺看,生气了?小哑巴也会生气,呵… 夜里,芮毓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的那座宅子挂着白色的绸缎,有一处屋子里摆满牌位,有个妇人跪在一旁哭,哭的人心发慌。 她身边是一个灵柩,芮毓听到那妇人说:你爹爹就是话说太多,得罪了人也得罪了神才死的这么快! 唔,爹爹…… 10、第10章 10 清早,芮毓迷迷糊糊醒过来,眼角还挂着两滴眼泪,她抬手一抹,完全忘了昨晚做的那个梦。 门外,有人走来走去,听到屋里头的动静才有人推门进来。是秋水。 秋水比昨天更加热络,忙端来金盆,替芮毓擦拭着手,才说:“殿下一大早派人送来许多吃的穿的和小玩意儿,是让人在城里买的,比村里的要好很多,芮姑娘要不要看看?” 芮毓刚清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别人问她好不好,她当然是点头。 秋水替她打开一个红木匣子,出乎意料的,里头不是放着一支饰品,而是一整盒,一整盒的簪子! 而且打磨的如此精细,一定不是随随便便买回来的。 殿下竟然对这芮姑娘照顾的如此细微? 秋水咬了咬牙,勉强笑着:“殿下真的待芮姑娘很好,要不然奴婢给您梳了发髻,也好把这些用上?” 另外一个箱子里都是女子的衣物,各种料子都有,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秋水再不乐意,也是忒羡慕的,那些布料都是上等货,就算比不是宫里进贡的,也要比宫外贵家小姐穿的还要再好些。 芮毓愣愣的点了点头,唔,原来山下有这么多好看的裙子,回去的时候带给师父,师父会高兴。 秋水给芮毓梳的是高高的流云髻,里头放了个空心的木质发髻,把芮毓的头发撑的又高又长,好看极了。 她从铜镜里睨了一眼,手微微一顿,明明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发髻,她从前在宫中伺候过各宫娘娘,梳的要比现在精细多了,可没有哪一个比镜中的人还要好看。 秋水瘪了嘴角,口不对心说:“芮姑娘快去给太子殿下请个安吧,殿下等着呢。” 芮毓点了点头,发髻太重压的她差点抬不起来,小心翼翼得顶着这个头去隔壁屋子。 这样一打扮,外头的守卫险些没认出来,各个都睁大眼睛惊叹着,道:“芮姑娘好,快去吧,殿下在里头呢。” 也有人说:“秋水姑娘可真是一双巧手。” 秋水苦涩的笑笑,若是有芮毓那张脸,哪怕随便打扮打扮,也能有夸张的效果吧。 原来,殿下也是看重样貌的男人吗? 往日芮毓都是小跑过去揽着沈绪的手臂,今日可就不同了,注意着脚下有没有踩到裙子,注意着头上有没有歪了,发髻重,脖子还累,芮毓像在脑袋上顶着个花瓶似的,走的端庄又端庄,腰板挺直,一小步一小步猫过来…… 沈绪:“………” 还描了眉,眉间还点了朱砂。他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却还是蓦地倒吸一口气,目光在芮毓脸上停留片刻,稍稍移开。 芮毓扶着脑袋坐下,微不可闻的舒了一口气,沈绪不由笑了:“是不是太重了?” 芮毓皱着眉头微微颔首,这么一点,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摇了两下,吓了她一跳。 虽然这样子是好看,但到底不方便,还束缚了她的性子,沈绪朝秋水吩咐:“明日换个方便的发髻。” 秋水忙应下,站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可是听了半天,好像只有殿下在说话,那姑娘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只会点头摇头。 忽然,沈绪来了句:“还生气?” 芮毓抿了抿嘴,低下头去玩弄着桌上的雕纹,眉间有淡淡的郁闷,她不说话也不知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沈绪只好换种方式说:“屋子里的东西还喜欢吗?” 芮毓这才抬头,抿着嘴角笑了笑,轻轻点头。那些东西于她来说都是好看的,好看的东西她便喜欢。 比如面前这个男人,好看,脸好看。 沈绪抬手想拍拍她的脑袋,手伸到半空中看着她满头零碎却无从下手,只好收回来,说:“既然不想说话,那就不说了,无妨。” 芮毓抬眸看了他一瞬,点头,像是在说好。 这样几句来回之后,二人算是和好了。芮毓起身,也拉着沈绪站起来,然后拉着沈绪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秋水见状讶异的不得了,这个芮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目张胆就勾引殿下?镇北候哪里是派人辅助殿下的,分明是…… 可殿下也未推开…… 沈绪僵在那处,任由芮毓摆弄她的手臂,把自己的圈在沈绪怀中,二人相拥而立。 芮毓抬起脑袋蹭了蹭,仰头朝他一笑,眼看发髻就要往后塌了,沈绪眼疾手快扶在她脑袋后面,这样看来,便像是他在抱着她。 沈绪眸光不明,却有些明白芮毓的意思了,问:“这样便算是和好了?” 芮毓欣然点头。 沈绪心下了然,双手紧了紧。从小在山中长大,何音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何音却也常常不在。 小丫头这个年龄,正是渴望亲近的时候,沈绪也看出来了,她极其喜欢别人同她说话,同她玩,抱她,牵她。 他目光向下,心中微微有所动容。若是太傅还在,她又何至于此,想当年芮家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何曾不是放在手心里哄着宠着。 只怪他当时年幼,能力太小,没能在太傅病逝后照顾好他的家人。 在落云村呆了两天,平城的局势也渐渐明朗起来,沈卓北顺利监国,虽还是有些老鼠屎想坏事,但到底这一步走的还算顺利,也该回去了。 最后一晚在落云村,沈绪抬头望向窗外那座高耸的山峰,若是要离开,她不知道肯不肯走,还是等到了城中在说比较好。 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芮毓本来是要睡下了,连发髻都已经拆掉,换上了寝衣,又不知怎么的不睡觉跑到沈绪这里来。 她手中握着一卷书,是戏文,是赫北给她看着玩儿的。 芮毓打小就除了医书旁的都不大乐意看,都是何音一字一句读给她听,她才愿意听两句。 这会儿便理所当然的将书交到沈绪手中,眼巴巴的望着他,快念吧。 沈绪翻了两页,蹙眉:“我不看,自己拿到屋里看。” 芮毓又推了回去,皱着眉头摇了摇,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绪一顿:“要我念给你听?” 11、攻心副本(上) 11 昨儿个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偏偏在沈绪要回城的这一天下了小雨,让人心情莫名的低落。 当然,只有沈绪低落。 杨威偷偷瞥了一眼,转回头对赫北说:“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昨夜没睡好。” 赫北也瞥了一眼,一本正经点点头:“平城事一大堆,这几日殿下都没怎么歇息。” 杨威一噎,不是啊,昨日他守夜,看到芮姑娘穿着寝衣就进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殿下把人抱出来送进她自己的屋子里,才又出来的—— 当然,杨威也只是心中想想,还没胆肥到要四处宣扬。 芮毓从屋子里踏出来,昨日高高的发髻已经变成了一个低平的编发,秋水扶着她出来,下意识左右扫扫,看到沈绪,朝芮毓说:“殿下在等着,芮姑娘走快些吧。” 芮毓停了一下,缓缓点头。 她眼底清明,走到沈绪伞下便收了自己的伞,同他挨在一起,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那眼睛笑的弯弯的,似乎在夸奖他,昨日的故事说的很好听。 沈绪瞥开眼,她若不是芮太傅的女儿—— 罢了。 “上车吧,自己坐一辆马车。” 沈绪抬了抬下巴,示意芮毓上车去, 芮毓抓着他朝其中一辆马车去,秋水在身后提醒说:“殿下有自己的马车。” 芮毓一顿,还是不撒手,没听见似的抓着沈绪走,然后在小厮搬来的木梯边停下,等着沈绪先上去。 沈绪偏头看了她半响,未置一词,但还是依她的心意上了车,随后芮毓才欢欢喜喜提起裙摆一同上去。 旁人看的目瞪口呆的,只好将另一辆马车留在这里。季家军骑着马,护着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往平城驶去。 芮毓似乎是头一次坐马车,开始时车子一晃,她惊呼一声扶住坐板,然后试探的慢慢放开,觉得很有趣似的,咧着嘴笑起来。 沈绪移开目光,端正着坐好,闭眸养神。 忽然,他放在腿上的手被轻轻一握,搭在他上方的那只手柔若无骨,像被一团海绵包住似的。 忽的,沈绪睁了眼。 看到芮毓挤着眉头着急的晃着他,又掀开珠帘指着窗外,沈绪一时没看懂,芮毓便更急了,抓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字。 手心痒痒的,沈绪下意识握住那只食指,问:“山上?” 芮毓重重一点头。 沈绪想了会儿,才说:“你想回山上去?” 芮毓又是重重一点头,她方才眼睁睁看着离落云山越来越远,心中便愈发着急,怎么办,回去晚了,师父会不高兴。 沈绪顿了顿,像当时哄她下山似的:“阿毓想不想进城玩?” 芮毓怔了一下,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进城是什么地方。 沈绪趁机继续说:“你师父不在山上,她去给人瞧病了。” 芮毓这才有些动摇,师父不在家啊—— 唔,那好吧,芮毓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一根食指还在沈绪掌心握着,歪着脑袋出神。 沈绪好奇的捏了一把,果真是软的不像话,像滩泥沙似的。 —— 马车车顶噼里啪啦的砸着雨,方才淅淅沥沥的小雨眼看就有转大的趋势,他们赶的就更急了。 终于到了梁府,驾车的人猛地一拉缰绳,马车堪堪停下,狠狠晃了一下。 车子本就不宽敞,这么一阵动静直摇的睡着的芮毓往边上一倒,狠狠撞在沈绪身上,她揉着眼睛清醒过来,懵懵的看向沈绪。 沈绪推了推她的身子,让她坐好,“下车了。” 马车是停在一条偏僻的小巷中,这是梁府的后门。为不引起别人注意,其他几人骑的马在城外就已经弃了。 右相梁安不知沈绪要来,这会儿一听消息,惊得连饭都吃不下,急匆匆跑过来。 马车上先下了一个人,梁安愣了一下,这才看到沈绪下来,他忙俯身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沈绪拍了拍衣袖的雨水,从秋水那接了伞替芮毓撑着,敛了敛神色:“右相何出此言,近日朝中多亏有右相帮衬。” 梁安难为情的抬了头,蓦地一见这样一番情形,想问问这姑娘的来历,梁夫人忽然从后头赶来,同是先朝沈绪行了个大礼,才说:“殿下快请进。” 梁安回过神,也忙将沈绪招进去。 梁夫人不愧是梁右相的贤内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闲置了两年的冬雪园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在沈绪伞下走着的小姑娘是谁不得而知,也就不知把她的屋子安排在哪里好。 梁夫人亲自带着沈绪到冬雪园,梁右相在书房命人备了茶水和点心,想也知道殿下此次回城是要为进宫做打算,这一谈不知要谈到什么时候。 沈绪是太子,梁夫人肯定要仔细着些,便想着将他的屋子隔出来,不让旁人打扰到。 指着最后一间屋子问芮毓:“不知姑娘住的惯住不惯,若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 沈绪立马打断说:“给她安排的近些,再安排个识字的丫鬟伺候。” 闻言,梁夫人一愣,秋水也是一愣。 秋水偷偷低下头弯了弯嘴角,她不用伺候这个莫名其妙的芮姑娘,可以回到太子身边了吧。 梁夫人一边点头应下,一边试探的问:“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应该不是平城人氏。” 沈绪看芮毓肩膀湿了一片,紧了紧眉头:“去换身衣服。” 芮毓似乎没被这么多人围着过,从下了马车之后就心不在焉的出神,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她听着听着就不知道听哪儿去了,这会儿沈绪和她说话她也没反应过来。 众人站在长廊上,一片静默。 梁夫人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芮毓一眼,再看沈绪一眼,殿下竟没有不悦,看来这姑娘身份不一般。 梁夫人扬着笑,打破了这阵沉默:“这样,臣妇让人先伺候姑娘沐浴,待收拾完再带她见殿下。” 沈绪点点头,不放心的又看她一眼,这才抬脚朝书房走去,梁安早早等在里头。 沈绪推门而入,梁安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又规规矩矩的一拜:“殿下。” 自从太沃帝驾崩之,沈绪失踪,属于沈绪一党的梁安便寝食难安,好不容把人盼回来,他迫不及待问:“殿下可有打算了?何时进宫?微臣听说康廉王之所以未顺利登基是因为玉玺不见了,难不成是先帝临终前将玉玺藏起来了?” 沈绪脑中闪过一刹那当日在皇宫的场面,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一个死去的女人,竟然让他的父皇交出了玉玺和诏书…… 他淡淡道:“今日来,不是要说这个。” 梁安一愣,这时梁夫人带着芮毓缓缓走来,芮毓已经换了一身衣物,也是昨日沈绪让人进城买的。 看这衣物的布料梁夫人便移不开眼,这是周黎坊的样式,还不是一般的样式,这个布料一共就进了两匹,听说原本那两匹布料该送去窦家的,掌柜不知何缘故失了约,引的窦家那位庶小姐在店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梁夫人请芮毓在主位右下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了座。 便听沈绪停了一瞬,朝芮毓道:“芮毓,过来。” 芮毓眨了眨眼,唔,他不喊阿毓了么?阿毓好听呢。 梁安与梁夫人第一次知道这女子的名字,默契的在心下稍稍默念一遍,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绪看了这二位一眼,让芮毓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缓缓道:“这是芮太傅的女儿,不知梁相与夫人可有印象?” 闻言,二人大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梁家与芮家本是世交,当年芮太傅病逝的突然,丧礼办完没几天,梁夫人便提议将年仅七岁的芮家姑娘接到梁家来照顾,左右他们夫妻二人只有一个儿子,倒是缺一个女儿。 可等他们派人到芮府去接芮家姑娘时,人早就不见了,这事儿梁夫人还念叨了许多年。 现在,这…… 被二人这样打量,芮毓下意识抬手挡住脸,往沈绪身边挤了挤,沈绪顺势把手搭在她身后轻拍两下,以示安抚。 梁安最先回过神,但还是惊讶的不得不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竟然红了眼眶,欣喜万分:“好,好,若是青山兄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梁夫人也说:“殿下还请放心,往后芮姑娘便住在梁府,就当自己家一样。”最后一句是同芮毓说的。 芮毓把头从沈绪的袖子旁探了出来,怯生生的看着梁夫人,满脸疑惑,但梁夫人朝她笑,她便也抿着嘴朝她笑笑,乖的不得了,引得梁夫人心下有几分欢喜。 沈绪喊她坐好,才继续说:“她不会说话,往后还请梁夫人多费心思。” 梁夫人一顿,更心疼了,好好的姑娘,长的这样貌若天仙却不会说话,老天可真是…… 可她记得,从前芮府的姑娘明明不是个哑巴啊。 不过也是,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梁夫人走近牵起芮毓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拍了两下:“我让厨房做了几道点心,要不要去用用看?” 芮毓咽了下口水,忽闪着大眼睛往旁边看,直到沈绪点头,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朝梁夫人也点点头。 肚子好饿,有点心可以吃呢。 她在门口停住,回头朝沈绪招了招手,你不去吃吗? 12、第12章 12 芮毓站在门口疯狂朝沈绪眨眼,梁夫人马上笑道:“姑娘是想同殿下一起用?” 芮毓理所应当的点点头。 只是沈绪还是坐在那儿没起身,端着身子,眉间松动了半分:“自己去吃。” 芮毓嘴角一耷拉,眼底散落星星点点的失落,被梁夫人牵着去偏厅,把书房留出来给他二人商议朝事。 不得不说梁夫人是个聪明又贤惠的女人。 丫鬟端上来几道点心,都是夏日解暑的糯米糕、绿豆糕还有凉糕,每块糕点上都雕有精美的纹路,一层层叠起来,漂亮的不得了。 连装糕点用的碟子都是绘有花鸟的图案,看的芮毓移不开眼。 梁夫人以为她是端着规矩不敢拿,就亲自捏起一块递到芮毓面前。芮毓顿了顿,伸手拿过,另一只手却在碟子的边沿顺着彩釉细细描过,嘴角还恬着笑。 梁夫人看过去,顿悟:“喜欢这个碟子?过会儿让丫鬟搬一套到你屋里好不好?” 芮毓闻言,腼腆的笑着点点头,然后才小口啃着糯米糕。 从落云村到平城一路颠簸,舟车劳顿,她这会儿也是饿极了,一下就吃了大半糕点,最后一块凉糕静静躺在碟子里,芮毓伸手在刚触到的那一下,顿在半空中。 梁夫人坐在一旁,芮毓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活像个刚得了女儿的母亲,慈爱的不得了,这会儿看到芮毓不吃了,一颗心吊了起来。 “怎么了,不合胃口?还是腻了?要不要喝点汤?” 芮毓蹙着眉头摇了摇,手从凉糕处收了回来,然后兀自起身端起这仅剩一块凉糕的碟子,护在怀里。 梁夫人看她起身往门外走,惊诧之下也追了上去,问她:“是要给殿下的?” 殿下…… 芮毓思考一下,点点头,对,是要给殿下的。 梁夫人哭笑不得,没想到芮毓对太子殿下倒是极好,还懂得留一块糕点给殿下。 梁夫人想到沈绪那个人,以前芮太傅在时常带沈绪出宫去芮府读书写字,那时候在宫外梁夫人也常常能同那位太子说上几句话,只觉得是个谦和有礼的孩子,但是总是透着几分冷意,许是养在东宫,纯德皇后又早逝,难免养成那个性子。 如今又多了一人关心体贴他,梁夫人也乐的高兴,就领着芮毓原路返回,只是看着芮毓一路上认真护着那块糕点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可真是孩子心性。 去而复返的二人打断了在议事的沈绪和梁安。 芮毓径直朝沈绪走去,稳稳的将端了一路的凉糕放下,还捏了捏自己有些反酸的手臂。 沈绪一愣:“给我的?” 嗯,芮毓点头。 沈绪盯着那块凉糕,不知道说什么好,眉毛拧成一道,然后才打趣说:“一碟满满的糕点,就剩一块给我了?” 闻言,芮毓难为情的垂了垂头。双手揪在一起,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好,踌躇着走过去,捏着沈绪的手,断断续续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还有,别的。 那种痒痒的感觉又来了。 沈绪抿了抿嘴,默不作声的收回手,当着芮毓的面咬了一口凉糕,芮毓这才高高兴兴跟着梁夫人出去。 梁安不是个会聊家长里短的人,却也不由多嘴一句:“老臣也算看着殿下长大,还没见殿下对谁这么上心过。” 沈绪淡淡瞥了一眼小几上被咬了一口的凉糕,面无表情说:“太傅要是在,会比我更上心。” 梁安顿了一下,提起芮太傅,室内仿佛陷入一阵沉寂。 —— 用过晚膳,芮毓蹲在屋外看着平城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手中握着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断枝,戳着泥地,很无趣的样子。 凝香从屋中出来,俯身朝她道:“姑娘,要不要奴婢陪您到园子里走走?” 凝香是梁夫人在府中挑选出伺候芮毓的奴婢,知书达礼,是丫鬟中最出挑的,只是凝香来的时候便不见原本伺候芮毓的秋水。 听到凝香的话,芮毓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奴婢…… 唔,奴婢是她自己么? 她正要点头应下,迎面便撞上了刚从书房回来的沈绪。 沈绪住到梁府一事除了梁安与梁夫人,并未有其他人知道,就连凝香也只知道这是相爷的贵客,轻易怠慢不得。 沈绪站定在芮毓跟前,难得说:“要不要去街上走走?” 平城数十年来的变化都不大,他觉得说不定芮毓能记起一些东西来。 芮毓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盈盈的点头,自觉把手伸过去让沈绪牵着,沈绪低头瞧一眼,虽觉不妥,却还是握在了手中。 罢了,毕竟是个小孩心性的,若是同她对着干说不准她要难过个几天。 沈绪特意选了晚上出门,为的就是不让人认出来。平城墙上贴了大大小小的告示,沈廉虽还禁足在府中,可不知他那个皇叔是不是故意的,竟也没让人把这些撤下来。 现在还没到暴露的时候,他也不想自找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这么出神的牵着芮毓在大街上走着,人来人往,他不觉皱了皱眉头。芮毓却不同了,头一回见这样的景象似的,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把每一处地方都瞧仔细了。 忽然,沈绪的手被握紧了一些,往后扯了扯。芮毓站定在一处地方不肯挪脚步了。 她眼中直勾勾去看卖糖人的摊子,整个人呆在那儿。 沈绪以为她是没见过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叫身后跟来的凝香去买,凝香买来递给芮毓,芮毓却没伸手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糖人看,可左看右看,偏偏没有想吃的意思。 凝香举的手都酸了,正要换一只手拿,就见芮毓流了两行泪下来,浸湿了遮脸的面纱。 她吓了一跳:“姑娘怎么哭了?” 沈绪心口一紧,抬手另外一只手挑了挑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果然是哭了。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蓄满眼泪,让人不由心疼了一下。 沈绪半蹲下来,问她:“以前有人给你买过,对不对?” 芮毓茫然的望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从凝香那接过糖人舔了一口。 好甜。 她伸手递到沈绪嘴边,好吃的。 沈绪一顿,失笑的站起身来,可真是小孩心性,刚刚哭过说忘就忘。 他压着芮毓的头转过去:“自己吃。” 最后在路过的书摊上,芮毓认认真真挑选了几本话本,便困的睁不开眼,什么都没了兴趣。 扒拉着沈绪的衣袖一边走一边靠着,凝香在身后看了不由猜想,这一男一女究竟什么身份…… 不像夫妻,兄妹倒是挺像的,可也少有如此亲密的兄妹呢。 回到芮府,方才困的恨不得边走边睡的芮毓洗漱完反倒清醒了,倚在床头翻着刚买的话本。 凝香过来替她又点了一盏灯,才说:“姑娘不睡下吗?” 芮毓抬眼看了她一下,掀开被褥就要下床,凝香忙跟着她出去,见她就这样进了隔壁屋子,不由在外停下脚步,耐心等着。 忽然想起来,姑娘没披外衣呢…… 屋里头杨威正在禀报宫里的情况,见芮毓又穿着寝衣跑来了,一下噤了声,沈绪也顿了一下,摆手让他先出去。 芮毓推了推他,让沈绪分一半椅子给自己,然后脱了鞋就爬上来同沈绪挨在一起坐,十分自然熟捻的递给他话本。 沈绪顺手接了过来,牵着芮毓推开门,对正等在门外的凝香说:“以后睡前给她念话本,念到她睡着为止。” 然后像交代小孩儿似的,把芮毓交给他,又自己回了屋子。 坐下再拿起书册时却心不在焉,那小丫头柔软的触感如羊脂玉似的细滑。 他蓦地一蹙眉,是不是该叫人教她规矩,成日穿着寝衣到男子屋内,成何体统。 当晚沈绪心绪不宁,芮毓却睡的酣畅淋漓,凝香的声音温柔,又将话本念的有声有色的,芮毓很快就睡下了。 只是隔天一早就被屋外的争吵声唤醒,芮毓撑着身子起来,茫然的搓了搓眼睛。 屋外是秋水在同凝香争执。 秋水不满道:“原本是我伺候芮姑娘,你只是府中临时安排的,昨日姑娘出门你就该事先同我说,这是规矩!” 其实秋水昨日以为她可以回去伺候太子,谁知一大早她打了盆水进太子屋内,却被太子厉声责备了一番,说她若是不能细心照顾芮姑娘,便领了银两自己寻去处,至于要不要回宫都无所谓。 秋水一下就慌了,趁清早没什么人听见,又巴巴的跑回来伺候芮毓。 凝香不知道秋水哪里来这么大的底气,同样都是做丫鬟的,她莫名其妙高人一等,于是也不客气,直说道:“是夫人让我过来伺候的,住在这里的公子也让我伺候好姑娘,至于这位秋水姑娘,昨日便不见你,你昨日去做什么了?” 秋水被问的哑口无言,瞪了凝香一眼:“我去做什么轮得到你管?总之往后芮姑娘这里我来照顾,你只管给我打下手便好。” 凝香微微蹙眉,还要再说两句,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芮毓睡眼惺忪的看着这二人,秋水忙热络的拉起芮毓的手:“芮姑娘醒了?奴婢给您梳洗梳洗,今儿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好呢?” 芮毓一脸懵的被拉到梳妆台前,由着秋水在自己头上折腾。 凝香立在门外,哑口无言,叹了口气便去做自己的事。 13、第13章 13 芮毓此时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让秋水折腾发髻。 忽然头皮一疼,芮毓忽然惊醒,看着铜镜里秋水揪着几根她的头发,出神望向门外。 是凝香在说话,芮毓也跟着竖起耳朵,便听到凝香说:“芮姑娘在屋内,刚醒没多久。” 接着有人推门而入,是沈绪。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袖袍,颜色明艳的将他的轮廓显得愈发俊美,芮毓一时看呆了眼,半响才认出来人。 秋水不敢多看,忙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迅速给芮毓编了发,插上几只琉璃簪速速退下,生怕又惹了殿下不快。 芮毓反应慢一拍的看着镜中,秋水走了,今日不描眉,不点朱砂么?她喜欢呢,很漂亮。 她自己犹豫着摸起了一只石黛,对着铜镜却半天没下手,茫然无措的样子看的人心下微微一动。 沈绪走过去从她手中抽出石黛:“要打扮?” 芮毓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从妆奁中摸出一盒朱砂和一只细笔,身子前倾贴在铜镜边,哆嗦着小心翼翼得给自己额间画了个红点。 沈绪一时看呆了,没想到她学东西还挺快,第一件事竟是学会打扮自己了。 也好,毕竟也到了年龄,等宫里的事尘埃落定就给她寻个好人家。 眼看芮毓一笔将眉毛给画歪了,沈绪忙制止住她还要继续道手,出门唤来凝香:“去给她描个清淡的妆容。” 凝香一顿急急应下,反而守在另一边的秋水急红了脸,方才她竟然忘记给芮姑娘描妆了!太子殿下一定觉得她不尽心尽力吧。 凝香微微弯下腰,一边拿着湿手巾擦去芮毓刚刚点的朱砂,一边笑着温柔道:“姑娘画的太大了,奴婢给姑娘重新画。” 芮毓微微点了点头,为了配合凝香还抬起了头,真是听话的不得了,凝香手中的动作都不知不觉更轻柔了些,心下微微一叹,真是万里挑一的容貌,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公子。 最后凝香没有在她额间点朱砂,而是从袖口掏出了她自己用的额黄在芮毓额间画了一片三叶草,又精又美,原来还可以这样,芮毓抱着铜镜不撒手,仔仔细细的瞧着。 沈绪也看过来,难得弯了弯嘴角:“往后你来替她梳妆。” 凝香也笑着应好,芮姑娘模样长的实在妙,能替她梳妆也是好差事。 门外的秋水听了,差点没将后槽牙咬碎!这个凝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丫鬟,正经丫鬟会成日带着妆伺候主子么,呵… 当年她在东宫伺候,也还不敢打扮的太亮眼,可那凝香,秋水越想越气。 梳妆完后芮毓的兴致莫名高了一些,这让沈绪发觉她是喜欢打扮的,这个年龄的姑娘家都喜欢打扮,只是旁人若是如此他定觉得俗不可耐,可若是她,偏偏让人觉得就应该如此。 沈绪屈指在她额间敲了两下,把芮毓的神思带了回来,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芮毓的眼神一下又亮了几分,又可以出去玩吗? 马车备在后门冬雪园后门,这个园子如今像从梁府摘了出来似的,园子外的丫鬟奴仆都不知道冬雪园来了这样两位贵客。 杨威候在门外,沈绪出来时他忙迎上去,下意识多打量芮毓一眼,芮姑娘今儿个又美出了新高度。 他回过神说:“安平王传信,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康廉王,还有殿下何时回宫,他、他说他忙累了……” 沈绪偏头睨了一眼,毫不在意道:“让皇叔仔细瞧着,朝中哪些人能为我们所用,康廉王那里在等一等,至于何时回宫,尚且不知。” 接着,马车扬尘而去,一阵尘土掀起引得杨威嫌弃的吐了吐唾沫,拍着脑袋想,太子殿下不会在宫外呆久了不愿回宫了吧? 唔,都说红颜祸水,那个芮姑娘难不成就是红颜? 杨威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实在想不通,甩了甩脑袋懒得琢磨。 马车停在一条不宽敞的小巷,旁边是一座宅子,不过看着年头有些久,墙上都长满了青苔,而且这处应该是后门,破落的只剩下一半的木门孤零零挂在那儿。 沈绪眼底暗了暗,连声音都往下沉:“这是芮府,可知道芮府是哪里?” 芮毓一脸迷茫的仰头看这一座大宅子,心中莫名生起一种惧意,这感觉还让她往沈绪身后躲了躲,很不愿意进去的样子。 可来都来了,沈绪哪里肯依她,第一次不顾芮毓的意念拽着她进了宅子,停在院落中央。 芮毓抿了唇,明明委屈极了却也没挣开手,她眼前的一草一木似乎排山倒海的转了起来,接着,她耳边一声重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落下的声音。 妇人的哭喊,丫鬟的抽噎…… “他就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将人都得罪光了,死了都没人来看他!” 芮毓猛地蹲下身子捂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浑身都在发抖。 沈绪手心一空,皱着眉头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说:“阿毓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芮毓再抬头时眼眶红了一圈,沈绪甚至能听到她抖着吸了口气,眼里的怨怼分分明明,这还是芮毓头一次流露出这般神色,少了几分平日的娇憨。 她推开沈绪的手,抬脚就往宅子外跑,没跑多久就被暗中随行的赫北拦了回去。 赫北也是一顿,芮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太子殿下也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芮毓是被沈绪拽着拖上马车的。上了车后芮毓就缩在角落里,仿佛和她一起的是什么洪水猛兽,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僵持,芮毓哭着哭着累了便靠在一旁小憩,她闭眼时,沈绪才偏头看过去,神色晦暗。 他要她记起自己的身份,要她在平城安顿下来,要她住进芮府,像太傅在时那样,安安心心当她的芮小姐。 谁敢多嘴一句…… 沈绪握了握拳头,未置一词又扭过头去。 芮毓似乎是哭累了,连沈绪叫她都没听到。沈绪顿了顿,长臂一揽将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得下了车抱进园子里。 正逢梁夫人要离开,二人在路上撞上。梁夫人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二人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忙凑上去看了看芮毓,一边还说:“这是出什么事了,可要叫郎中来?” “不必。”沈绪淡淡道,没什么兴致同梁夫人说下去,正欲把人打发了,怀中的小丫头就自己搓着眼睛起来了。 她一愣,挣扎着就要去沈绪怀中跳下来。看到旁边的梁夫人,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哭出来,惊得园子里的众人都抬头看过来。 芮毓越哭越起劲儿,颇有种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沈绪额间一跳,厉声道:“不准哭,再哭一声就把你丢进池子里!” 他脚边正是一座荷池。 14、第14章 14 芮毓只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一声的抽泣,没有哭出声来但反而更叫人于心不忍,好像真的怕沈绪把她丢进池子里。 梁夫人心都疼碎了,也顾不得对面是太子,忙拍着芮毓的手哄着:“哎哟,妆都哭花了,太子殿下快将阿毓放下来,臣妇带她梳洗梳洗。” 梁夫人没有女儿,乍看姑娘家家这么哭,下意识便喊了芮毓的闺名。 沈绪冷着一张脸站那儿,也不说把人放下来,抬脚就往自己屋子走,一众季家军的人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喘,僵硬的去帮沈绪推开门,瞥了一眼,呵,怀里那漂亮的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谈论,又低下头去。 梁夫人怕太子动粗,忙就问姗姗来迟的凝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凝香哪里知道,一脸懵的看向那间隐隐传来哭声的屋子,前面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 而且姑娘那么听话懂事,那位公子怎么舍得动手呢! 唯有离的不远的秋水心情颇好的碰了碰发簪,她就知道,镇北候那里送来这样的人,殿下就算看在镇北候的面上忍了她一时,也不可能一直忍下去。 这不,还是惹殿下生气了吧。 屋内,芮毓被丢在圆木桌上,正好被沈绪放在了有茶水的那一块地方。芮毓哭着哭着身下一凉,顿了一会儿,摸着湿哒哒的裙子又开始抽泣。 沈绪直直站在她面前,没注意到芮毓的动作,只问:“不喜欢那座宅子?” 芮毓哽了一下,点头。 “那是你家。”他直白挑明了道。 芮毓却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里,下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揪着手指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反正就是委屈极了,管谁的家,她不喜欢,那里不好。 沈绪耐着性子,也忍着脾气,继续说:“以后还是要去,不喜欢也要搬进去,知道吗!” 芮毓从未见过沈绪这般凶的模样,被吓的忘记点头也忘记摇头,直愣愣看着他,颤巍巍的朝他伸出一只手。 沈绪熟捻的递出手给她,掌心朝上。 芮毓吸了吸鼻子,在沈绪手心写下一个字:回。 沈绪敛眸,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故作曲解,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说:“嗯,过阵子你就能回芮府去,宅子会再修葺,会很漂亮。” 芮毓急急在桌上,沾了水渍写下山字。 霎时,室内静了下来。沈绪端着那盏茶迟迟没有入口,咚的一声,茶杯被放在桌上,他抬眸,一改方才的严厉,轻声问:“阿毓要不要听故事?”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懵懵的望着他。 沈绪继续:“是没听过的。” 芮毓继续懵懵的。 沈绪咳了一声,好不容易从脑中搜出一个来:“嫦娥奔月,知道嫦娥么?” 芮毓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幽怨睨了沈绪一眼,这个故事昨日凝香才讲过,还有后羿射日,还有七仙女… 凝香还说,她就是七仙女中的一个,所以才长的漂亮。 芮毓的神思一下子飘远了,师父也时不时说过阿毓怎么长的这样好,唔…… 师父,更想回去了。 沈绪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有兴致,便出门叫凝香拿来话本,还点名要嫦娥奔月的。屋外一众大老爷们懵了逼,眼睛都掉到下巴上了。 凝香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犹豫道:“是要讲给芮姑娘听吗?奴婢昨日已经讲过了,公子要不要换一本……” 沈绪:“………” 这时候芮毓扶着桌沿,从桌上跳了下来,拍拍湿哒哒的裙子,那张笑起来很漂亮的小嘴抿着,沉着,总之就不是高兴得模样。 凝香眼尖,惊呼道:“姑娘衣服怎么湿了?会着凉的,快跟奴婢回去换一身。” 芮毓闻言,揪着裙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下沈绪,什么也不说就跟凝香走了。 沈绪心中像堵了块大石头,没想到这丫头不说话气性还挺大,不哄一哄是不行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间,不耐烦道:“平城有哪里的酒楼最出名?” 门外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了半响。 还是赫北先犹豫不决说:“那个……珍膳斋好像不错,听说平城的达官贵人都爱去那处,就是人太多,若是殿下要去、” 沈绪听着更烦了,打断他:“去安排,尽快,今日。” 赫北:“……是。”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为了芮姑娘。啧,早知如此何必对人那么凶,一般姑娘尚且得哄着,何况芮姑娘这样的小仙女呢。 殿下可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 在去珍膳斋的路上,芮毓依旧垂着头,双手交叉在袖口中,一眼都没往沈绪那儿瞧。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若是以前说带她出去吃饭,她定会粘着沈绪,轻轻抿着唇笑。 沈绪目光寒了寒,将头扭向珠帘外,这时马车方才停下。 驾车的是赫北,杨威坐在另一头随行,他出声提醒说:“殿下,到了。” 未免生事他们包了三个雅间,留其中一间给沈绪和芮毓,另外两间空着,以免隔墙有耳。 芮毓虽然心中还憋着难过,但抵不住第一次进酒楼,原本垂着头一点点抬起,四处看着,随杨威的步子往楼上走,连木梯扶手都雕着木纹,好看极了。 店小二来点了菜就匆匆离去,那两人腰间佩刀,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还是莫要多事的好。 芮毓脱了绣鞋踩在垫子上,轻轻落座。沈绪睨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给她添了杯茶。 “若是不喜欢那宅子也不打紧,反正没这么快要搬进去。”他忽然说。 芮毓掀了掀眸中,撑着脑袋看窗外,正好有一排大雁飞过去,她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随后自己都宛若未闻的叹了口气。 这口气在沈绪听起来那么不快,好像是他强行把她从山上骗下来似的。 不过,确实也是如此。 沈绪喝下一口茶,压住了心中的不满意。直到小二上了菜,一只金灿灿油腻腻的烤鸭,上头还撒了些盐和辣椒籽,直让芮毓看直了眼。 芮毓心下动了动,难得没有伸手去拿,似乎还端着架子。 沈绪蹙眉,用筷子敲打了下她额头,随后顾不得油不油,直接掰下一只鸭腿放进她碗里: “这股子拿捏劲跟谁学的,快吃。” 芮毓不知道他说的拿捏劲是什么,只看到一只鸭腿在碗里,心下有气也消了大半,伸手拿了起来在嘴边啃着,毫无形象可言,嘴边的油渍看起来像只贪嘴的猫。 沈绪像带小孩儿似的,提醒她:“帕子呢,擦一擦嘴。” 芮毓听话的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又继续吃,一只烤鸭大半都落入芮毓腹中。又陆陆续续上了一些菜,不仅是菜式她没见过,连味道都出奇的好。 在山上时,最美味的就是烤兔肉。其实山上还有更大的猎物,但师父不让捉,怕伤着,于是兔子成了芮毓的最爱。 芮毓盯着剩下半只烤鸭,原来鸭子也是好吃的。 沈绪看她停了下来,不由问:“不吃了?” 芮毓伸手把剩下半只移了出来,指了指,意思是她要带走。不用沈绪吩咐,赫北立马会了意,寻来小二打包。 沈绪看着剩下半只烤鸭:“要带回去给谁?”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芮毓送来的最后一块凉糕,也是被她吃完剩下的。这丫头,还挺有心有肺。 芮毓指了指自己额间的鹅黄,沈绪神色淡淡的点点头,是给凝香的。 凝香给她描妆,她给凝香烤鸭,芮毓觉得再正常不过。 只是到了府中,凝香从芮毓手中接过半只烤鸭时僵了僵身子,手足无措道:“姑娘这是?” 凝香看了看芮毓,又扭头看看沈绪,却见那位公子神色不善的盯着她手中的半只烤鸭,好像她抢了他什么宝贝似的。 凝香:“………” 芮毓又从兜里掏出一只帕子,里头包裹着一块榴莲酥,她一通塞进凝香怀中,郑重的点点头,这个好吃的。 凝香反应过来,感动的就差痛哭流涕了:“姑娘这是给奴婢带的?” 芮毓点头,凝香更感动了,不管主子带回来什么,总归都是赏赐。 正当凝香要回谢时,沈绪不耐烦得打断,朝芮毓说:“跟我去屋里。” 门被轻轻拍上,沈绪才认真说:“可知道银两是什么?” 芮毓猛地听到这样的问题,一脸茫然的点头,就听立在她面前,遮住了大半光影的人说:“刚才那只烤鸭,那块榴莲酥,还有被你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用银两买的。” 芮毓不解,然后呢? “你师父有没有教过,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嗯?” 芮毓反应了一下,皱着眉头摇了摇,唔,这么一看,师父有好多没教过呢。 沈绪再次点点头,大气不带喘的:“此意为,你吃了我那么多东西,就要听我的,知道么?” 芮毓又顿了一下,似懂非懂的、僵硬的点点头,是这样么? 沈绪满意的舒了口气:“所以不生气了。” 芮毓揪了揪裙边,那,那好吧。 她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张开手抱抱面前的男人,一抬眼就见沈绪朝她勾了勾嘴角…… 气真的消了。 15、第15章 15 芮毓在梁府这么一住就是好几日,把冬雪园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玩儿遍了,花花草草也失了兴趣。 偏偏就这几日,沈绪忙的日日不见人影,芮毓更发觉得无趣。 凝香在一旁细细打量她,出了个主意说:“要不然奴婢去请示夫人,看看能不能让芮姑娘出府走走?” 芮毓闻言扭过头,像是在询问说,可以吗? 凝香忙就小跑着去了正厅寻梁夫人,同她说了近日芮姑娘的近况,梁夫人也觉得这么天天把人关在园子里不是回事,就自作主张允了,太子那里左右还忙着,不讨扰他比较好。 不过梁夫人还是不放心,说:“你仔细着点,万万不可叫人委屈了阿毓。” 凝香悉心应下,着急的跑回园子里。却见秋水拽着芮毓的手腕,不知道二人在拉扯什么。 凝香心一惊,正要过去制止时,就听秋水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道:“都说了让你不要蹲在草丛中,你瞧,裙子又脏了吧!殿下要是看到又该责怪我,我说芮姑娘能不能让奴婢们省点心!” 凝香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个做奴婢的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同主子说话?她吃了豹子胆吧? 殿下?谁是、 凝香面色恍惚的白了两分,想起那个连相爷和夫人都要敬三分的男人,半刻钟的功夫就将里头的牵扯想的一清二楚。 梁夫人说凝香是府中最出挑的丫鬟不是没有道理的。 府中的下人都知道,相爷在朝中其实是属太子一党的,若是府中住了个殿下,那必定是太子殿下。 凝香面上了然,怪不得整个冬雪园除了她被安排来伺候芮姑娘,没有其他家丁丫鬟来伺候人。 凝香一掩脸上的几许震惊,沉着脸厉声道:“秋水姑娘在做什么!” 秋水被吓了一跳,忙松开揪着芮毓的那只手。随后想起来又理直气壮说:“我在教姑娘做事,怎么凝香姑娘有意见?” 芮毓恍惚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后扭过头去瞧裙摆上的污渍,一张小脸皱了起来。 凝香见状忙轻声同她说:“不碍事的姑娘,回屋里换一身就好,我们做奴婢的不就是来伺候您的,谁也不敢责怪姑娘,更何况指教姑娘。” 最后那两句是对秋水说的,秋水脸一阵红一阵白,直到凝香把芮毓带到屋子里,她都没敢再吭声。 生怕被太子知道了这事,可再一想,那个哑巴又不会说话,太子殿下如何知道,呵…… 凝香给芮毓梳妆打扮好,想了想还是替她戴了一张面纱,毕竟知道了来人是太子,这个姑娘又与他举止亲密,还是不要叫外人记住容貌好。 芮毓不舒服的扯了扯面纱,凝香轻笑:“奴婢知道姑娘不舒服,一会儿若是没什么人,姑娘就拿下来,那姑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芮毓自从上回被沈绪带去珍膳斋吃了一顿后,嘴就被养叼了,连梁府的饭菜都没那么合她胃口。 凝香询问的望着她,就见芮毓点点头,兀自往后门走,好像她知道怎么走似的。 芮毓的步子很快很急,凝香在身后追着喊:“姑娘不乘马车么?” 芮毓摇头,熟门熟路的绕过三条街才堪堪停下。凝香气喘吁吁的仰头一瞧:“是珍膳斋啊,姑娘大可以乘车来……” 上回和沈绪闹别扭,她一心盯着珠帘外的风景,就把这条路给记住了。 刚踏进珍膳斋,就听到一楼一间雅间传来几个女子的笑声,想来应该是平城里的几家小姐约着出来吃点心。 “听说梁相有个私生女,不知真的假的,听我爹说梁相为人正直,没想到,哎!” 另一女子笑说:“十有八九是真的,听说还专门隔了座园子出来,平日里梁夫人都少去,倒是梁相跑的勤,若不是私生女,难不成是外养的通房?” “那倒不至于吧,上回有人瞧见那姑娘,就在这二楼的窗子外瞥了一眼,年轻着呢,不至于是通房,据说还是和一男子来的,没看清,说不准是梁相。” 凝香气的手都在发抖,相爷夫人小心翼翼的,没想到消息还是泄露出去,还说的这么不堪! 芮毓神色清明,压根不知道旁人在说什么。指着单子上几个菜式,这才款款上楼,熟门熟路的走到二楼上回沈绪带她来的那一间。 恰好的是无人,凝香一上来就把窗子给关了,气呼呼的样子,总之这回不能再让旁人有话说! 芮毓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可惜的望着被关了的窗子,没有鸟可以看了,唔,算了。 凝香魂不守舍的陪芮毓用了饭,又逛了几间卖着古董玩意儿的店,满心都扑在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上。 芮毓忽的停下脚步,凝香忙回神说:“姑娘要不要进去瞧瞧?这是平城最出名的一家首饰店,许多贵家小姐都在这儿打首饰呢。” 芮毓仰头,周黎坊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她被店面里的金丝笼给吸住目光,鬼使神差的抬脚走进去,径直走近笼子边。 原来笼子里还栓了只鸟,浑身羽毛是红绿相间,颇有喜感。芮毓在山间呆了数年,什么飞禽走兽没见过,却还真没见过模样这般精致的鸟。 李老板看来人这一身眼熟的衣裙,不由一顿,忙过来招呼,说:“这是从金陵商贩那买来的百朝鸟,寓意着百鸟朝凤,生意红火。” 芮毓伸手逗了逗它,却被那鸟伸嘴一啄,虽然没什么大碍却还是把凝香吓一跳,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她的手。 李老板什么达官贵人千金小姐没接待过,但好像没见过戴面纱的姑娘,加之她身上的这身苏绣是前不久才被人从周黎坊买去的,说是买去,不如说是几个腰间佩刀的人强买去的,当时可把李老板吓的够呛。 他不由好奇:“姑娘不是平城人吧?” 芮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玻璃柜上的一只流花簪上,那花下还坠着两颗红玛瑙,看起来端庄大气,很是漂亮。 李老板会意,忙就开始吹捧:“姑娘好眼力,这只簪子是刚打的,只此一只,方才有位小姐想买,正回去拿了银子过来呢,若是姑娘想要,不妨等几日有货了,本店亲自送去府中,可好?” 李老板说着还从玻璃柜中把簪子细心捧了出来,给芮毓仔细瞧着。凝香在一旁看,也说:“姑娘若是喜欢,回府中让管家过来买,可好?” 芮毓还没回好还是不好,正捏着那两颗玛瑙,觉得冰冰凉凉的,忽然身后冲出一个人,一把就将芮毓手中的簪子夺走,蛮横的那两颗红玛瑙从流花坠中脱落,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 芮毓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老板大喊:“哎哟喂,毁了,毁了……” 接着凝香惊呼:“姑娘手指破了,快,奴婢先拿帕子包一包!” 是方才那人从她手中夺走簪子时,被簪子划到的,伤口不深不长,就是在芮毓这双细腻白皙的手上显得触目惊心。 夺走簪子的是个穿鹅黄色布裙的女子,看她的模样像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她似乎也没想到这簪子这么不经拿,不过就是轻轻一碰怎么玛瑙就掉了?吓的脸色惨白,哆嗦着扭头说:“小、小姐………” 身后有一道愤怒尖锐的嗓音传来:“废物!谁让你急了?” 芮毓的指尖还淌着血,她被这道听着耳膜难受的声音引得抬起头,门那边缓缓过来一个人,拧着眉头凶巴巴的,看得她不由往里缩了一下。 凝香趁机抬头瞧一眼,不由啧了一声,真是冤家,碰到谁不好偏偏是她…… 窦左相的庶女窦良俏,明明是个庶女,偏偏窦府属她最难缠。 窦良俏气呼呼的朝李老板说:“哪有李老板这么做生意的?前脚才答应我取了银子来,这簪子给我留着,后脚就要卖给别人了?” 李老板还没从心疼中出来,听到窦良俏这样问,握紧胸口的领子缓了几口气,幽幽说:“窦小姐误会、” “误会?我误会什么了,她、”窦良俏蛮不讲理的打断李老板的话,说到芮毓时扭头过去去扫了她一眼,霎时顿住。 哪怕是半掩着面纱,可那双眼睛却跟长了翅膀似的,此时正微微仰起脑袋好奇盯着窦良俏看,那双眼睛里流转着万千波浪,美的像从星河处捞出来的似的。 窦良俏呼吸一滞,哪家的小姐,她怎么没见过? 不过很快窦良俏就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这可不怪我,况且那簪子看着挺好的,没想做工如此粗糙,一拿就坏,李老板还是好好磨练技术……” 说着说着,窦良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后她眉间一拧,不悦道:“你是哪家的?不知道周黎坊有规定么,凡是饰品都要预定,平白无故拿着旁人的东西做什么?还弄坏了,真是糟心!” 亏她还专门回府拿了一趟银子,要不是实在喜欢流花簪的样式,她还不乐意跑这一趟。 不过想想省下了十五两银子她又松了口气,要是让娘知道她偷拿私房钱,又是一顿骂…… 若是平日凝香会想由着窦良俏说几句打发了便好,可她既然知道住在府中的公子是太子殿下,油然而生的一股底气使她大了几分胆子。 “姑娘再瞧瞧,还有没有喜欢的,出来时夫人说过若是姑娘有喜欢的尽管买,不用在意银子。” 这话就像打在窦良俏脸上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瞪过去,看到凝香觉得好生面熟,过了半响才想起点什么,阴阳怪气说:“你是梁府的丫鬟吧,难不成这位是梁右相的私生女?就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 窦良俏眼里的鄙夷显然,一个私生女不呆在府中躲着,出来周黎坊凑什么热闹,还随便买?真当梁夫人是傻子不成? 凝香冷了脸,不去理会窦良俏,只扶着芮毓继续说:“姑娘有喜欢的么?” 窦良俏被忽视了心中自然不快,可也没走,就靠在一处柜边慢悠悠的转着,时不时抬头看了几眼芮毓,她倒要看看,一个私生女能动府中多少开销,呵,恬不知耻…… 只是看着看着,窦良俏眼睛忽然看直了,眼珠子随着芮毓的动作上下打量。 这是不是周黎坊新进的苏绣? 这么一会儿功夫,窦良俏眼中都快喷出火了,抬脚走过去抓着芮毓的胳膊,扯着她问:“你身上穿的是江南新进的苏绣?” 李老板一头冷汗,退了两步。 芮毓被抓的生疼,但也不知道喊的,只能自己掰开窦良俏的手连连后退,好凶…… 凝香忙拦在跟前:“窦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纵然从前右相不比左相,但时移世易,窦小姐莫要欺人太甚!” 窦良俏被拦着心中更气了,推了一把凝香,凝香一个没站稳往后倒去,扑倒芮毓身上,连带着两个人都往下摔。 砰的一声,窦良悄傻眼了,她、她没想到…… 不碍事的,不碍事,这个人不过是梁安的私生女而已,梁府又不会把事情闹大。 芮毓捂着被磕破的头,在凝香的手忙脚乱中,隐隐红了眼眶,疼…… 16、第16章 16 芮毓捏着帕子端端坐着,郎中弯着腰细细瞧她额头上的伤口,一边嘴里叹气说:“好好的女娃娃,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口子……” 郎中是梁府的府医,说话没个遮拦。 梁夫人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可不能留疤,药要用上好的……” 屋外隐隐还传来凝香的哭声,芮毓听到往外看了看,就要起身出去,梁夫人拦住她说:“不碍事,我去瞧瞧。” 芮毓垂下头,闷闷想着,头好晕… 是不是要用槐花先止个血… 这个老爷爷怎么还不开药方子… 唔,想睡… 梁夫人出去时,就看见凝香跪在门前,沈绪负手立在长廊处,屋檐投射的阴影正好遮了他一半脸,那股阴冷劲儿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凝香抹了抹眼泪,咬牙说:“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 梁夫人心中也有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凝香一哽,想到窦良俏忙抬头说:“夫人,是窦家那位庶小姐,窦良悄,姑娘好好的在周黎坊看簪子,她偏要抢过去这才划破了姑娘的手,又推了一把奴婢,芮姑娘是被奴婢连累才摔了的,奴婢该死!” 沈绪那双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窦家…… 听到窦家,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左相府压处处她们右相府一等便算了,如今倒是敢动手,欺负到头上来了! 凝香停了一下,犹豫着说到:“夫人,外头传芮姑娘是相爷的私生女,好像都传开了……” 梁夫人一顿,忙抬头看沈绪,惊慌说:“定是从府中传出去的,是臣妇持家不当。” 沈绪不耐烦的撇过头,正好从窗子里看到小姑娘一张小脸皱成包子,郎中一碰她的脑袋,她就往里缩一下。 沈绪眸光暗了下来,他带她回平城可不是让她受委屈的。 梁夫人让凝香退下,凝香这才抽噎着离开。 梁夫人同沈绪说:“殿下,府中如果传了这样的消息出去,那殿下住在此处的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沈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目光还落在芮毓身上,朝梁夫人说:“未免旁人多事,梁夫人不如认她当义女。” 梁夫人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殿下聪慧,这是个好法子,何况臣妇也喜欢阿毓,多个女儿再好不过了。” 沈绪没再多说,抬脚便走了进去。芮毓方才还迷迷糊糊的眸子瞬间清明了几分,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郎中包扎好了额头和手指,又嘱咐了句不能碰水就退下了,屋内只剩他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沈绪走到她跟前,抬手碰了碰她没受伤的额头,弯腰让自己的视线和芮毓一样高,问:“很疼?” 芮毓前面刚哭过,眼角还湿润润的,但却摇着头,然后轻轻在沈绪肩上蹭了蹭脑袋。 沈绪胸口一阵暖流经过,不由抬手抱住了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流露出一丝心疼。 好好的小姑娘,就几天没照看便出了这样的事。 “再等等,就没人欺负阿毓了。”沈绪这样同她说。 芮毓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只是难得沈绪肯抬手抱她,她便觉得高兴,像只猫似的这蹭蹭那蹭蹭,好像方才疼哭的人不是她似的。 —— 冬雪园依旧没有添丫鬟,但府中都传开了,冬雪园里住着的小姑娘是梁夫人认的义女,说是梁夫人娘家那边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便传的满平城都是,原来说是梁相私生女的那些人闭了嘴,却依旧还有人说,没准是梁夫人为了面子,不得不这么说,实际那姑娘还是梁相的私生女。 可就这两日,梁夫人大大方方的带着芮毓在外头,甚至与几位夫人吃茶点都把芮毓带在身边。芮毓面不遮纱,引得几位夫人都看傻眼,各个都夸梁夫人好运气,义女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甚至还有人开始打探起了芮毓的婚事。 芮毓头上缠着的纱布明显,逢人就被问,梁夫人也毫不避讳,直言说:“被窦府的小姐给弄伤了,好在不碍事,要不然可惜了这张脸。” 传来传去就变成,窦府小姐嫉妒梁府义女姿容出众,刻意伤之,差点没将窦府气死。 尤其是窦府名正言顺的嫡女窦良孝,好端端的被冠上这样的名声,气的她就找出了那日的罪魁祸首,狠狠责骂了她一番。 窦良俏哪里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一声不吭由着窦良孝骂,也不敢与她争执。 窦良孝骂完之后冷哼一声:“在家装的柔弱无辜,在外仗着爹爹的名声耀武扬威,处处树敌,上不了台面!” 窦家闹的鸡飞狗跳,梁府后门外却停了辆华丽的马车,珠帘被掀起一块,小姑娘探出个脑袋眼珠咕噜咕噜转,在找人。 凝香和秋水在外头候着,凝香自从上回带芮毓出府出了差错后,便被梁夫人叫去厨房帮忙,算是惩罚,不过没几日又回来了,她毕竟还是众多丫鬟里出挑的那个。 芮毓看到她,开心的伸了伸手。凝香以为她要拿什么,走近问:“姑娘可是要什么?奴婢去给您拿。” 芮毓掌心覆在凝香脸上,手腹从她眼下滑过,像是在给她擦眼泪。 那日听到凝香哭,她是记得的。 凝香身子一顿,冷不伶仃的红了眼眶,又感激又感动说:“无碍的,让姑娘挂念了。” 秋水见状嗤了一声,扭头背对着她们,小声说:“假情假意。” 凝香没理会,替芮毓拉好帘子,并嘱咐说:“姑娘好好坐着,别摔了。” 这时候沈绪才不急不慢的从后门出来,身后跟着个挺着肚子的沈卓北。秋水也没见过安平王,好奇得多看了两眼。 只见沈卓北气的两眼发晕:“你小子是想让我给你把屁股擦干净了,你再上台是吧!” 沈绪皮笑肉不笑道:“辛苦皇叔了。” 沈卓北重重挥袖,压低声音:“那个沈廉你想如何处置?这么一直把人圈在王府也不是个事儿,何况你散布消息说他弑父篡位,证据呢?” 沈绪嘴角一扯:“没有,先关他个几天,过几日皇叔寻个借口把人放了就好。” 沈卓北还想再说点什么,马车那里的人坐不住了,探出脑袋来,朝沈绪招手。 沈绪抬手在沈卓北肩上拍了两下:“皇叔别老差人送信,那些不大不小的事皇叔自己处理就好。” 沈卓北眯了眯眼盯着芮毓看:“那个姑娘哪儿来的?” 沈卓北在监国之前是个无权无势的无要职的王爷,成日吃了睡睡了吃,看着好似无所事事的样子。 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听谁谁谁家出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八卦起来平城的女子怕是都比不上。 沈绪冷声说:“皇叔快走吧。” 丢下沈卓北,拂袖朝芮毓走去,把她的脑袋从车窗里塞进去,这才抬脚一并上了马车。 车里,芮毓还紧紧握着一本话本,是前几日梁夫人差人送来了许多,她手上这本讲的是牛郎织女。 芮毓看得入神,都没空搭理沈绪。 沈绪轻咳一声,瞥了一眼她的话本:“一会儿到茶楼,可以听戏。” 芮毓好半响才从书中脱离,抬头迷茫的看着他。 沈绪稍稍思索了一下,便说:“就是将书中的故事演出来,比书好看。” 芮毓挑了挑眉,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头上包着的一块纱布碍眼的很,沈绪一见这玩意儿气就不打一处来,总想找个机会狠狠修理一下窦左相。 他抬手碰了碰:“还疼不疼?” 此时马车狠狠一晃,芮毓惊的忙捉住他的手臂,手中的话本啪嗒一声掉在车厢里。 沈绪皱着眉头提醒她:“坐好。” 他弯腰捡起话本丢在一旁,伸手虚搂住芮毓,冷声对外面驾车的杨威说:“马都驾不好,就这么点本事。” 杨威:“………” 刚才路过陡坡,怪他咯? 17、第17章 17 马车在茶楼外停下,坐在车厢外两侧的秋水凝香迅速跳了下来,拿出木梯放在两边,等着里头人出来。 凝香自觉的伸手扶住下车的芮毓,另一侧秋水的手却僵在半空中,沈绪自顾自的下了车,也没睨她一眼。 秋水委屈极了,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太子殿下就跟瞧不见她似的,有熟悉的季家军还安慰说殿下本就是那个性子,秋水偏偏要瞎想。 进了茶楼,里边安安静静的,一个客人也没有。今日这里是被赫北包了场,不知因为殿下今日要带姑娘看戏,还因为一会儿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 茶楼老板忙摆上几盘精致的果点和瓜子儿,又供上上好的茶水:“依公子的吩咐,今日的戏一共两出,一出嫦娥奔月,一出女娲补天。” 芮毓在听到嫦娥奔月时抬了抬眸,随后又垂下头去同那几颗瓜子儿较劲儿,凝香看她指甲都黑了,忙从她手中拿走这几颗坏掉的:“姑娘吃别的吧。” 芮毓点点头,又去拿别的吃了。 秋水见状,觉得凝香是故意在太子面前博存在感,说不准梁夫人已经告诉过她太子的身份了。 思此,秋水也不甘落后,弯腰给芮毓添了杯茶:“姑娘渴了吧?” 凝香瞥了她一眼,二人再并排站在芮毓身后。 此时,台上的戏已经唱起来了。 芮毓被开头那声锣鼓给吓的手上的半颗橘子滚了出去,沈绪扭头看她,她正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出神的看着台上。 看来是喜欢极了。 门外进来一个白衣束发的少年,守门的杨威瞧他一眼,恭恭敬敬的抱手行了个礼,让出路让他进来。 沈绪无心听戏,时不时转过头看一眼芮毓,确保她吃的高兴看的高兴,就又扭回头去。 沈昊走过来时就看到他那位许久未见的东宫太子,正伸手拉了拉旁边的女子,并厉声提醒:“坐好,想掉下去是不是?” 沈昊脚步一顿,犹豫着是不是要打断他,想了会儿还是在身后恭恭敬敬鞠了躬:“兄长。” 之所以没有叫皇兄,是因为屋子里还有两个丫鬟,也不知是不是皇兄的人。 沈绪瞥了眼凝香和秋水,二人如梦中惊醒,吓了一跳便匆匆退出门外。 旁人都走了,芮毓还在,沈昊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心中也有些许讶异。 来了人也没让芮毓的目光从戏台子上移出来,她依旧是认真的盯着台子上看。 沈昊落了座,嗓音发哑道:“没想到能这样见皇兄,父皇驾崩当日,我听说二皇兄带人杀进了宫中,说是……” 沈昊没继续说,沈绪轻嗤一声,说是他弑君杀父,为乱臣贼子而已。 不过,沈昊话锋一转,深深吸了口气:“皇兄在信中所言为真?我母妃的死与皇后有关?” 可是他母妃华妃娘娘同出窦氏一族,是皇后的庶妹,皇后怎么可能加害她呢? 但这宫中,手足相残的事层出不穷,何况一生只依附一人的后宫嫔妃。华妃又是父皇生前最爱的妃子…… 沈昊的脸色苍白,他这么多年在皇后膝下长大,皇后待他也是极好的,吃的用的穿的从未委屈过他,如今要他相信皇后害了他母妃,沈昊闭了闭眸。 “皇兄为何要同我说此事?” 沈绪压低了声音,睨了眼一旁的芮毓:“父皇生前欲废太子,另立之,你可知他中意的人是谁?” 沈昊一僵:“谁?” 沈绪指尖捏着茶盖,一股热气飘了上来,他不轻不重道:“是你,可惜,他没能如意。” 沈绪说这话时芮毓分了神,把目光从戏台上挪了过来,沈绪笑了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带了个懂医术的小丫头给你瞧瞧。” 他忽然这么说,沈昊有点懵了,瞧什么? 芮毓则仰头看过去,沈绪低头同她说了几句,她肃着小脸走过去,沈昊还没回过神,手腕就被捉住放在桌上。 小姑娘两指并拢搭在脉上,眉间拧的紧紧的,像是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沈绪大概知道她需要什么,伸手就递出一把小刀。 沈昊想把手抽出来,但碍于这人是沈绪带的,他只好僵着身子坐在那,直到刀尖划破手指,两滴黑血落了下来,沈昊脸上讶异的表情就像当初的杨威一样。 沈绪眉间平缓,并没有觉得多奇怪。既然皇后想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除了对他这个东宫太子下手,也应当不会放过父皇心中欲立的人选。 不用沈绪言明,从他落座到现在,沈昊只稍微一梳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的清清楚楚。 他蓦地黑了脸:“没想到,皇后竟也算计我。” 沈绪悠悠道:“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沈廉当了皇帝,不知六皇弟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过。” 沈廉心知肚明,事实确实如沈绪所言。只他犹豫道:“难道三皇兄你成功登基,臣弟就会有好日子过?” 沈绪放下手中那只杯子,直言道:“从左相手中拿到禁军调令,我把岭南作为封地送你,届时你可出宫封王,远离平城,如何?” 沈昊握了握拳,权衡之下忽的笑了:“皇兄就不怕来日我蓄势待发,危及你的皇位?” 沈绪知道这事情已经成了,面上也染上几分轻松,轻笑一声:“你没有这个本事,父皇选人的眼光一向很差。” 沈昊:“………” 他告辞前,同坐在一旁的芮毓对视了一眼。芮毓抿嘴朝他一笑,并递过来一只橘子,以示友好。 沈绪不悦的皱了眉头:“自己吃。” 沈昊伸出一半的手堪堪落下,走时还回头多瞧一眼这姑娘,倒是稀奇,三皇兄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个美人。 事情办完后,沈绪身子一松靠在座椅上,目光放在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戏,忽然袖口被人一扯,一颗核桃被送到面前。 他抬眸看了一眼小姑娘,很自然的接过来,拳头一握,那核桃瞬间成了两半。 在芮毓惊喜希冀的眼神中,他缓缓送入了自己口中…… 芮毓眼睁睁看着,噤若寒蝉,把手中剩下的唯一一颗坚硬的核桃藏进袖口,又拿起蜜瓜慢慢啃着。 18、第18章 18 大清早,梁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威着急忙慌的回到冬雪园,却见太子殿下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园子长亭下,喝着茶,捧着书,身边坐着个芮姑娘…… 杨威憋在喉咙的话一个打转咽了下去:“姑娘在画画啊……” 芮毓抬头笑笑,似乎是不大好意思让杨威看到,将宣纸折了起来。其实她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鸟又像鸡。 杨威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殿下,一大早梁府就来了许多官员,都说是来看殿下的,怎么才一个晚上殿下的行踪就暴露的如此彻底,莫不是六皇子……” 沈绪轻放下书本,毫不在意:“这么长时间足够左相查到踪迹,并非与六皇子有关。” 皇叔的动作也真够快的,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撤掉康廉府的伏安军,短短几个时辰就把伏安军调到了梁府照看他的安危。 若不是如此,恐怕梁府的家丁肯本拦不住那些美其名曰看望太子的大臣。 杨威:“那殿下可有打算?” 沈绪睨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手闲着去拿芮毓方才画的玩意儿打开一瞧,嘴角弯了弯:“喜鹊?” 芮毓一脸认真的在图纸旁写下两个大字:鸭子。 沈绪:“……画的挺好的。” 芮毓心满意足的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埋头苦画。 不到一个时辰,从梁府传出去的消息说太子暂住梁府只因途中遇刺,不便移动要好好调理。 也有小道消息说,刺杀太子的人是左相窦氏的人,还有说是康廉王的人,总之这场皇位之争闹的沸沸扬扬,平城更是不少文人雅士谈论起了朝堂风云。 更有人不屑反笑:“哪有什么皇位之争,储君之所以为储君,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康廉王有什么可争的?” 沈绪立在窗边摆弄着那些写满名字的竹签,嘴角挂着笃定的笑,事情正朝他当初布局时那样发展。 忽然他目光一定,落在窗外趴在石桌上睡着的姑娘,还意外捡了个小姑娘。 赫北在门外提醒:“殿下,人都在园子外候着了。” 沈绪轻轻敲了下窗台,转身踱步到床边躺下,被褥遮到了腹部,还没到屋内便能听到里头的咳嗽声。 几位大臣一愣,忙推门而入,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抖着袖口来到床边,哭喊着:“殿下受苦了,受苦了!” 沈绪嘴角一扯,这些个老东西就会玩这一招,他不在平城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恭维沈廉的。 几人在床边嘘寒问暖的,又把左相痛斥了一番,说的义正言辞恨不得扒了窦齐鸣的皮。 沈绪皮笑肉不笑的听着,直到有一人提议说:“既然殿下是清白的,那不如择日登基,以保国泰民安。” 沈绪笑笑,意味深长道:“恐怕左相并不是如此想的。” 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人姗姗来迟,带着三分怒气:“殿下是先帝立的储君,是太子!如今先帝驾崩已数十日,殿下登基,岂容左相放肆!” 来人是左御史周大人,此人恪守礼仪制度,一直以来都以太子是第一任皇后之子,地位尊崇而在朝堂上力挺太子,算是沈绪的人。 一炷香,左御史把左相骂的狗血淋头,旁边的大臣立刻噤了声,谁也不敢同他争。最后在左御史大手一拍,言明对太子的衷心下,众人散。 赫北从屋外进来,看到沈绪不耐烦的神色立刻笑了,打趣道:“周大人倒是同殿下站在一边,就是太迂腐激昂,以后殿下还免不得要听他唠叨。” 沈绪轻笑一声,这个周大人,什么时候得治治他的臭脾气。 赫北又说:“这几日不少人盯着冬雪园,人多口杂的,殿下还是好好装病比较好。” 沈绪摆了摆手将赫北打发出去,又听赫北说:“芮姑娘方才听说殿下病了,去小厨房替殿下煎药来着。” 沈绪扭头一看,窗外的人果然不见了。 —— 凝香和秋水在灶边帮忙,凝香忙接过芮毓扇火的蒲扇:“这个奴婢来,奴婢来。” 秋水瞅了一眼炉子上的陶壶:“姑娘有心了,还为公子煎药,只是奴婢觉得还是叫郎中来比较好,万一喝错了药……” “无碍,殿下连蚯蚓都吃得,有什么吃不得的。” 赫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抱手倚在门边。 秋水朝他扯了扯嘴角:“赫将军说什么胡话……何况,哪里有什么殿下。” 她朝赫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凝香还在这头。 赫北轻声一笑,反而对凝香说:“凝香姑娘应该早就知道了。” 凝香朝他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分寸拿捏的正正好。 芮毓打断赫北与秋水暗地里的争执,指着这壶冒着热气的药,示意赫北端过去。 赫北倒是不介意被人差遣,左右是芮姑娘,也不是别人。他撸起袖子,手上因为长年累月握兵器磨出的茧正好拿的住这么烫的药。 二人一前一后至沈绪屋前,守在屋外的杨威及几个季家军便听到赫北说: “殿下这几日累着了,腰酸背痛,下不了床,姑娘除了用药,是不是还会其他法子?” 比如说按摩什么的,赫北暗搓搓的想着,自以为替殿下讨得了什么美事儿。 芮毓闻言小脸肃了起来,认真站在门前沉思一会儿,拧着眉头点点头,是还有个法子。 赫北便笑了,说了句辛苦姑娘,就把芮毓放进屋里。 杨威几人围上来问他,他只扬着嘴角笑:“情不知所起。” 几人抖了一地鸡皮疙瘩跳开,懒得理这厮诗兴大发。 闻着药味儿,沈绪就知道谁来了。 他正想同芮毓说明此事,就见芮毓把托盘放下,弯下腰,细心的将还热着的药汤吹凉了一些,汤匙同瓷碗碰撞的声音,让沈绪一时间出了神。 然而,一会儿功夫过去,也没见芮毓要把药给他喝的意思。 反而是从随身带着的布囊中掏出了一块卷着的旧布,她在沈绪床边将那卷布展开。 里头躺着数十根银针。 沈绪一下回过神,蹙着眉头退了退身子:“方才没来得及与你说,我身子无碍,不用喝药。” 更不用扎针。 芮毓眨了眨眼,心下了然,微微叹了口气,以前她害怕的时候,也是这么骗师父的,原来他也怕呀。 芮毓挑出一根银针,又抬手在沈绪背上拍了两下,那双大眼一闪一闪的,像是在说,不疼的呀。 沈绪看出了芮毓不信,嗓音同脸色一道沉了下来:“是谁和你说我病了?” 19、第19章 19 芮毓下意识回望门外,眨了眨眼又转过头,手边的银针已经被放回布囊中,扔到老远的地方。 她叹气,颇有点老道的感觉,这模样还是从她师父那里学来的。 芮毓只好先把凉了些的药端上给他,沈绪也不知道这到底治什么病的,但总归喝不死人,在芮毓热切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碗底与木桌碰撞咚的一声,正好赫北推开门:“殿下,徐国公家的姑娘来了,说是替徐国公来看殿下。” 赫北说着,还拿眼睨了芮毓。 徐国公是太沃帝在时最拥护太沃帝的大臣,同时他也深受太沃帝信任,但却同左相窦齐鸣不同。 这个徐国公是个忠君爱国的,却是愚忠,太沃帝说什么他做什么。 沈绪蹙了蹙眉,他没等来徐国公,这个徐大小姐倒是先来了。 赫北早前就听闻,徐家姑娘饱读诗书,为人沉静,有平城才女的美称。并且前两年徐国公有意将女儿许给太子殿下,要不是皇后拦着,恐怕事情就成了。 皇后拦着,也是怕沈绪得了徐家支持,对沈廉不利。 徐明珠心下惶惶不安,走到门前才朝领着自己进来的赫北缓缓颔首:“麻烦公子了。” 声音清和温柔,大方得体,果真是才女。 只是徐明珠在门外踌躇两步,做好心理准备推门而入时,推门的手一顿,就看见有个女子,屈膝跪坐在太子床边,从布囊中搜搜摸摸,摸出一颗糖往太子嘴里塞。 徐明珠难得表情僵硬惊讶,都顾不得要请安什么的。 沈绪抬眼看到了来人,也没阻止芮毓,反而由着她往嘴里塞东西,舌尖触及到一丝甜味儿后,他轻轻蹙眉:“糖?” 芮毓抿着唇点头,药很苦的。 沈绪不喜甜,胡乱抿了一会儿便吞下去。目光落在芮毓的宝贝布囊里,好奇她还能从里头掏出什么来。 “还有么?”他抬下巴指了指布囊。 芮毓为难的伸手进去掏了掏,好像没了,这是凝香给她的,最后一颗。 忽然,在芮毓将手抽出来时,一颗圆滚滚的核桃飞了出来,正正好打在徐明珠的脑门上。 只听门口的人狠狠倒吸了一口气,脑门印了个红印子,她似乎也没想会这样,疼的眼眶都红了。 “殿下……” 一袭紫衣飘然,泪眼婆娑委屈兮兮的,听这声殿下门外的几人都浑身一怔。 赫北那厮心下不平衡了,芮姑娘亏就亏在不会说话! 芮毓瞅瞅徐明珠,又瞅瞅沈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紧紧揪着布囊坐在床边,盯着门边那颗核桃看…… 沈绪淡淡朝她徐明珠看去:“徐国公让徐小姐过来,可是他老人家身子不好?” 徐明珠一愣,也忘记额头的疼痛,支支吾吾道:“家父确实身子有恙,没能来给殿下请安,请殿下恕罪。” 徐明珠说着,便交叠至额头,跪在地上。 芮毓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核桃的事情好像过去了,隐隐松了口气,连带着捉着布囊的手都狠狠一松。 沈绪分神看了她一眼,才又让徐明珠起身。 徐明珠今儿是一时脑热才找上门来,甚至还用了父亲的名义,可真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又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本就只在宫中匆匆见过他三两回,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沈绪赐了座,徐明珠便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再看那一头的芮毓,歪歪扭扭的靠在床榻,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好像同殿下睡在一块似的。 徐明珠实在好奇,便问:“这是殿下的贴身丫鬟?” 想来想去,也只有贴身伺候的才能离他这么近吧。 谁知此话一出,沈绪目光便暗了下来,面上的不快再明显不过,淡淡道:“不是。” 徐明珠一噎,不敢再继续猜下去。只是瞧着芮毓一脸轻松的坐在那里,又想起脑门上的红印子,心中有些不悦,不管是谁,伤了人总要说声抱歉吧,这姑娘可真是…… 芮毓算着时候,沈绪的药喝了有一阵,该睡下了才对。她眼巴巴的盯着徐明珠,想说,这人怎么还不走呀。 越等越焦急,芮毓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坐着,沈绪察觉到她隐隐的不耐,抬头看她:“坐不住了?坐不住就出去玩会儿。” 芮毓回望他一眼,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怎么还不走…… 沈绪的眉间立刻染上了几分不悦,他最不喜欢这般,她不说话他便猜不到她的心思。 也顾不得徐明珠还在这儿坐着,沈绪唬着脸:“说出来,想要什么?” 芮毓动了动嘴皮,又紧紧闭上,像嘴里有金子似的,不肯让人瞧了去。 沈绪换了个法子,瞥了眼坐在那跟雕塑似的徐明珠:“你方才是不是不小心打伤人了?要不要道个歉?” 芮毓这才有所动容,十分为难的抬头飞快的瞥了眼徐明珠,心中似乎有团麻绳缠在一起,纠结的很。 她又环顾了下四周,神情焦急了起来,怎么办,这里没有宣纸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动,沈绪出声打断她:“没有纸,说话。” 徐明珠忙站起身,颇识大体的朝沈绪说:“殿下,不要紧的,臣女无碍,别为了臣女为难姑娘了。” 芮毓感激的对徐明珠弯了弯眼睛,这一下把徐明珠看愣了,放眼整个平城,她还从未见过姿容如此出众的女子。 心下还来不及泛酸,徐明珠又被沈绪黑着脸看了一眼,像是在责怪她多管闲事。 徐明珠不知到底那句话说错,悻悻然坐下,就听沈绪不悦的对那姑娘说:“你不说话别人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她惊诧的抬头,还来不及思索便说:“姑娘是哑巴?” 霎时间她便觉得不对,忙挥手说:“我的意思是,姑娘姿容出众,没想到却不会说话,有些可惜……” 芮毓委屈巴巴的撇过头,她不是哑巴…… 但是张了张嘴,却又真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绪感到床边一轻,小姑娘跳下床,背对着他往门外走,那背影似乎还带着极大的怨气。 沈绪终于沉下脸:“退下吧,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想,人到晚年,可别犯蠢。” 徐明珠身子一抖,不解的抬头对上沈绪那双冷飕飕的眸子,她是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吗…… 徐明珠走后,沈绪木着张脸问杨威:“人呢?” 杨威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徐小姐不是刚走吗?应该还没走远,属下去将她拦下来?” 沈绪脸更黑了:“不用。” 他扭头看了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往门外唤了句:“赫北。” 赫北探出头来,以为太子殿下有什么要交代。 就听沈绪幽幽道:“领罚。” 20、第20章 20 夜里,凝香等人都熄火退下后,芮毓悄悄下了床,摸着黑从小几上拿了本书册,靠在窗边翻了起来。 她一手压在书角,一手指着一个字,眉头打了个结,看起来像是被难倒了。 废了老大的力气开口,舌头却不听使唤似的,还没说出一个字就把自己舌尖给咬了。 芮毓丧气的合上书,歪着脑袋闷闷的想,她真的是个哑巴。 —— 等了几日,左相终于是肯来了。 不过带来嫡子窦扬邵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禁军调令在窦扬邵手中,可这窦大小姐来做什么? 窦良孝与窦扬邵一左一右随在左相身后,窦扬邵侧过身子扬嘴一笑:“你真舍得康廉王?” 窦良孝阴冷冷说:“什么舍得不舍得,我是要做皇后的,谁能让我当皇后,我就依附谁,从前是康廉王势大,如今是太子,哥哥你说呢?” 窦扬邵哼笑一声:“那倒是。” 后头这二人有闲心说悄悄话,可左相就没有这个功夫了。本来他与右相就不对盘,结果今儿个还要递上拜帖来他梁府,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窦齐鸣回首打断两个兄妹:“行了,要见太子嘴都给我管严实点!” 一行三人还未走到屋前,就见门外的守卫朝里揖手一拜,里头出来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窦良孝只远远看了眼芮毓的背影便直觉不好,不由疑惑:“没听说太子身边还有人,是丫鬟?” 可谁家丫鬟穿那么好的? 揣着一肚子疑惑,窦良孝随着父兄进去拜见了太子。 左相先同沈绪假假寒暄了几句,后因牵扯到政事,窦良孝兄妹只好先退下。 窦良孝站在门外,身子朝方才芮毓走的地方看了两眼,后边是还有个园子吧。 她扭头朝窦扬邵说了句:“我四处走走。” 提着她那身贵气的衣裙,窦良孝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往后院走,一眼就看到了方才的那个背影。 芮毓撑着脑袋坐在石桌边,凝香秋水伺候在身后,一人打伞一人磨墨。 窦良孝走近时,眉头一拧,这画的是什么,平城最差劲的画技恐怕也比这个强几分。 芮毓看了下砚台里的水不够,伸手拿起便要再去滴两滴水进去,谁知后头还有人,她转身便受了惊,那砚台打翻,墨汁滴在窦良孝好看的裙摆上,显得突兀又滑稽。 秋水凝香皆是被吓了一跳,却无人顾及这莫名其妙出来的女子是何人,只怕芮毓哪里受了伤,太子殿下责罚。 就连一向看不惯芮毓的秋水都围了上来:“姑娘手上可受伤了?” 看到两只手白白净净的没有伤痕,秋水便也松了口气。 窦良孝瞬间气红了脸,但她到底还是识大体的,这是梁府,此人看起来身份也不一般,窦良孝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了下去。 芮毓惊吓过后抬起头,窦良孝也看过来,两眼直直盯着芮毓看,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敢问这位姑娘是?” 芮毓自然不会作答,只仰着头去看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却叫人心发慌。 凝香替她说道:“我们姑娘是夫人认的义女,你又是何人?” 义女?梁府的义女? 窦良孝神色变了又变,原来是她。满平城都在传她们窦家的小姐欺负梁府义女,原来是她。 窦良孝深知如今局势,她自认为同窦良俏那个蠢货不同,以为她们左相府还能狠狠压右相府一筹。 太子显然偏帮右相梁安,这时候窦府万万不能与梁府结怨。 芮毓的裙角也沾了些墨汁,窦良孝忙赔不是:“是我唐突了,本来随父亲过来看望太子殿下,没想到惊扰了梁小姐,梁小姐快去换身衣裳吧。” 凝香闻言,自然能想到此人是谁。今日冬雪园的贵客只有一位,可不就是左相么。 虽然她不认得窦良孝,不知到底是窦家哪位小姐,但只要一想到是窦府的,不由蹙眉说:“我们姑娘姓芮。” 窦良孝面色尴尬的笑了笑,没再多说,由着秋水凝香二人一左一右带芮毓去屋内换衣服,而她只能将就这一身墨汁在园中立着。 一会儿还要见太子,窦良孝心烦意乱的瞥过那几张画纸,心中冷笑,梁夫人可是什么人都敢认义女,就这点画技,来日宴会上还不被人笑死。 芮毓双手张开,凝香秋水一人一头替她整理了下衣物。二人对视一眼,难得的想法一致。 外头有个窦家小姐,穿的花枝招展的,自然不能让姑娘穿的比她差。 于是就这么会儿功夫,芮毓再出来时窦良孝眼睛都看直了。 不说换了身夸张极致的衣裙,就连发髻都差了重新梳。芮毓原本低平的脑袋上赫然出现一座高耸的小山,比窦良孝的发髻足足高了两寸。 秋水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再看一眼窦良孝,不自觉嘴角都在上扬。 窦家一直都偏帮康廉王,这会儿巴巴的上赶来梁府看殿下,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人尽皆知。尤其是这个窦小姐,她来做什么。 秋水不由留了个心眼。 芮毓小心翼翼得端着身子,不明白自己就换身衣服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凝香一边扶着她让她走的稳些,刻意当着窦良孝的面说:“姑娘这身太素了,不过姑娘底气好,怎么都是好看的。” 窦良孝嘴角一抽,看着芮毓身上成百只蝴蝶,再瞧瞧自己身上几朵牡丹花,心里冷笑了几声。 长廊处又传来一道声音,极为不耐烦说:“让我好找,太子那边——” 窦扬邵脚步一顿,目光错过窦良孝看到芮毓,不由眼前发亮,那副这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模样看的窦良孝愈发生气。 直步走过去挡住他,说:“父亲喊我们进去了?那快走吧。” 窦扬邵想都不想就把自家妹妹从跟前推开,眉梢眼角都带上些许让人不适的笑意:“鄙人窦扬邵,禁军指挥使,乃左相嫡子,敢问姑娘是?” 窦良孝气的眼前一黑,咬唇瞪了眼窦扬邵,不陪他在这儿丢人了!于是径直离开。 又来一个姓窦的,凝香没好气回:“我们姑娘是夫人认的义女,园中不便见外男,窦指挥使快走吧。” 芮毓抬眸看过去,把窦扬邵给看花了眼,心下仿佛开了朵花似的,要不是窦良孝在后头催,他怕是要坐下来同芮毓在说两句话。 窦扬邵走后,凝香扶着芮毓到一旁坐着:“姑娘不必理会他们,那些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芮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方才那个人腰间好像挂着个荷包,绣着孤狼的图案,倒是同她养的阿宝有点像。 芮毓顶着沉重的头饰又画了几张看不出图案的画,被风吹的满院子都是,凝香只好一张张捡起来,直到内宅来了个丫鬟。 是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冬莱送来一碟点心,闻着味儿就香的不得了:“这是夫人上山求神时拿的发糕,可是佛祖跟前开过光的,好东西。” 芮毓适时抬起头来,伸头瞧瞧,将那发糕分成两份。 凝香一下就会意了,笑着问:“姑娘是想分给殿下一半?” 芮毓严肃的点点头,他病了,要好好补身体。 凝香偏头问她:“那姑娘是要自己去吗?” 芮毓想了会儿,果断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后,提着食盒往沈绪屋里走。 才走到门外就听到有个女声说:“臣女一直担忧殿下安康,好不容易磨的父亲肯让我来,看到殿下无事便放心了。” 此时,赫北大嗓门的喊了句:“芮姑娘来了?” 里头的人默了一下,尤其是窦良孝,眉间有被打断的不耐,暗暗握了握拳头,再看她兄长两眼发光立刻扭过头去,便更不悦了。 芮毓踏进一小步才发觉里头还有几个人,不由在门边立了一刻钟,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走进去。 还是沈绪朝她招了招手:“怎么过来了?” 芮毓把食盒递到他面前,凝香随在身后,补了一句:“这是开过光的。” 沈绪:“……嗯,放桌上。” 芮毓听话的放在了桌上,只是脚下还没来得及打转,鼻尖就先耸了耸,闻着味儿她走到窗前的一盆雏菊前,细细端详,而后凑近—— 沈绪猛地面色一动,没来得及想好说辞,就见芮毓唬着脸走过来。 左相三人届时一脸懵,眼睁睁看芮毓毫不避讳的从沈绪被褥下摸出一只手来,两指并拢搭在手腕上,就这么静止了片刻。 窦良孝心中顿悟,原来这个梁府义女是个懂医的,又被安排在太子住的园子里,想必也是梁相刻意为之。难不成,梁相也想打太子的主意? 怪不得,梁夫人莫名其妙收个义女做什么,还是个倾城倾国的容貌,其心必异! 芮毓重重把沈绪的手甩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可置信的瞪着沈绪,那双原本就大的眸子圆溜溜的,像只松鼠。 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不解也有愤怒,他没有病,他骗人。 芮毓转身就走,抬脚时都不由用了几分力,踩在长廊的竹板上咚咚作响。 沈绪目光暗沉的看着那盆赫北搬进来的雏菊,养着雏菊的土壤里还留有今儿个芮毓煎的药。 一阵微风吹过,雏菊迎风欢快的摇摆着。 窦良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心问道:“起风了,殿下受不得寒,要不要把窗子关了?” 窦扬邵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门外收回来,放在腿上的指头微微动了动,心中的旖念更甚。 21、第21章 21 左相离时的神色并不大好,甚至有些隐隐发怒的迹象,显然,他与沈绪的谈话崩了。 窦良孝满心扑在这上面,一出屋子就问:“殿下怎么说?父亲觉得与康廉王比起来,太子的胜算是大是小?” 左相重重哼了一声:“康廉王虽然被放了,但不清不白,怎能登上皇位?如今大臣们都往太子一边倒,但你可别忘了!沈廉当时只得了监国权却未登皇位,只因玉玺不见,而今太子不也没有玉玺?” 窦良孝听来听去只听出了沈廉大势已去,而太子东风归来。沈廉没有玉玺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太子不一样,他是储君。 窦扬邵摸着下巴停住脚步,眼神往后园看去,眼神飘忽说:“儿子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随父亲回府了。” 左相心中烦扰,也不疑有他,挥挥手就让他滚了。窦良孝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就上了马车。 窦扬邵顺着方才过来的路,偷偷摸到了后园,却不见刚才那道旖旎的人影。他心急如焚的满园子走着,时不时还喊两声梁姑娘。 凝香沉着脸从屋中出来:“窦公子在做什么?这是梁府,岂有你们窦家人放肆的道理!” 窦扬邵终于见到了伺候她的丫鬟,嘴角一勾:“我找梁姑娘有事,梁姑娘呢?” 凝香撇嘴冷笑看他:“我们姑娘姓芮。” 这窦家兄妹俩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丢人。 窦扬邵一顿,改口说:“那叫你们芮姑娘出来。” 秋水从屋中踏出来:“我们芮姑娘是梁相的义女,公子说出来就出来,我们姑娘又不是红袖院的。” 这个窦扬邵是平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儿,谁人不知那红袖院都快成了他窦公子的后宅了。 窦扬邵脸色变了变,就看到屋中又出来个人,因为高高的发髻被拆了,窦扬邵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一反刚才,芮毓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游魂似的从窦扬邵身边擦过,坐在长廊下,抱着腿抬头望天,一动不动,像幅画似的。 窦扬邵狗腿的跟了上去,毫不客气就在芮毓旁边坐下,跟着她一块儿仰头:“天气挺好。” 芮毓两眼空洞的扭头看他一眼,像在看空气似的,随后把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 窦扬邵垂眸一瞧,这荷包是红袖院的小娘绣的,他也就随便戴戴,如今要能搏美人一笑自然大方的解下,献宝似的:“姑娘要是喜欢,就收下,改明儿我让人再送些好看的来。” 凝香屏住呼吸站在一旁,心下啐道,姑娘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要他们窦家人献殷勤? 芮毓抬手正要过去拿,指尖在触到荷包下绑的流苏时,微微一顿,想到凝香方才说,他不是好人。 芮毓蹙眉,正欲收回手,那双白皙的小手就被人捉住,捉着指尖。 她试图抽手出来,却被窦扬邵狠狠捉住了手指。窦扬邵是舞刀弄剑之人,手心粗糙,芮毓稍感不适,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窦扬邵就捉了那么一会儿功夫,这才把荷包塞到芮毓手中,搓了搓手心似乎还在回味那般软若无骨的触感。 “芮小姐别客气,这些玩意儿我那还有许多,要不然改日请芮小姐到府中喝杯茶?” 凝香瞪着眼看见方才窦扬邵的举动,心中不知把他骂了几百遍,这会儿还要骗姑娘去他窦家府中,怎么可以! “姑娘,该用晚膳了。”凝香打断他的话。 芮毓眼神从窦扬邵身上收回来,抓着那个说不上喜欢的荷包去了正院,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沈绪坐在那儿,正给自己倒了杯清酒。 芮毓脚下一顿,不带犹豫的扭头就走,因为走的急还把荷包给丢下了。 赫北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还多嘴说了句:“殿下,姑娘好像不大高兴。” 沈绪重重将酒盏放下,杯中清酒洒出来半杯,吓了赫北一跳。 他瞧见芮毓丢下的荷包,沉着脸:“谁的?” 反正肯定不是她的,一看上边孤狼的图案就是男子用的。 凝香本来是要追上芮毓的,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打转又绕了回去,正好听到沈绪在问荷包的事。 凝香应道:“回殿下,这是窦指挥使的,他非要塞给姑娘,还抓着姑娘的手不放,我瞧姑娘应该是因为这个不大高兴。” 沈绪一下没了胃口,目光阴郁的落在那枚荷包上,再想到窦扬邵那张嘴脸,冷不住发笑,就凭他一个指挥使也敢打芮毓的主意。 哪怕是要为她找个好夫家,也断断不可能是窦家! 赫北看沈绪的神色,挥手让凝香退下,这才问:“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教训教训那登徒子,居然敢调戏我们姑娘。” 赫北原本也就随便说说,毕竟窦扬邵还是禁军指挥使,左右殿下也不能现在把左相府得罪个彻底。 谁知沈绪微微颔首:“一条腿。” 赫北微懵:“殿下的意思是?” 沈绪冷笑一声:“少了一条腿,我看他这个指挥使还做不做的成。” 赫北慢吞吞的挪步下去,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殿下所言可真?” 在沈绪阴森森看过来时,赫北屁话也不敢说,拔腿就跑远了,备上弓箭就出府去,这事儿谁也没告诉。 只是一天,窦家那位长公子在回府途中欲上匪徒,被人生生废了一条腿的消息就传的满街都是。 所以为什么说窦扬邵风评不好,出了这种事,外面都说骂他活该,指不定是玷污了谁家闺女被报复的。 —— 夜里,芮毓侧身卧在床榻,帷帐窦被放下来了,看不清里头的人究竟是什么神情。 只是在凝香讲完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后,帷帐里头忽然有了动作,芮毓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床顶。 凝香福身退下,一转身,正撞上进来的沈绪。 凝香刚松下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回头看了眼说:“殿下,姑娘要睡下了。” 床上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唰的一下闭紧眼睛,一动不动。芮毓满脑子都是烽火戏诸侯,再联想到沈绪,心中郁郁,都是骗人的。 过了会儿好像没什么动静,芮毓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却见帷帐旁坐着一道身影。 似是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沈绪端坐在那,手握一卷话本:“装睡。” 被拆穿的芮毓一下红了脸,抬手掀开帷帐,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又听沈绪轻笑:“装睡算不算骗人?” 芮毓皱着眉头,像是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 沈绪趁机继续说:“再说了,我何时告诉你我病了?我记得那日我说过身子无碍,你不信我。” 芮毓脸更红,眉头皱的更紧。 好像,好像是这样。 沈绪点了点头:“所以,是我的错吗?” 芮毓揪着手指头,为难的紧。 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下脸来摇了摇头,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鼓着腮帮子放下帷帐,将被褥盖到头上,捂的严严实实。 这时沈绪缓缓道:“不用太自责,我原谅你。” 芮毓动了动手指头。 “但是昨日你有没有收了谁的东西?”沈绪声音微微沉了些。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把被褥从身上掀开,被闷红的脸上满满的疑惑,半响过后逐渐清明,芮毓点了点头。 沈绪起身立在床前,两手抓住帷帐两边,轻轻一掀,里头的人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他眼下。 原本深棕色的眸子因为带了三分怒意看起来像是墨色的,在夜里显得十分骇人。 “阿毓到了成婚的年龄了,是该嫁人。” 芮毓眼皮跳了一下,嫁人,成婚? 师父好像也说过,说成了婚以后就有人陪她玩。 芮毓重重点了点头,嘴角似乎还噙着笑。 沈绪眉头一蹙,她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 “但是窦家不行。”男人冷冷的说,看到芮毓疑惑的眸子时忽的一笑:“知道为什么吗?” 芮毓仰头,揪着被褥的一角,窦家是谁? 沈绪轻轻吐出几个字:“他腿断了,照顾不了阿毓,你说是不是?” 芮毓更懵了,他是谁? 沈绪抬手拍了拍芮毓的脑袋,让她躺下,然后心满意足的坐在床榻旁,举着方才从凝香手中拿来的话本。 “凝香讲到哪里了?” 芮毓探头过去瞄了几眼,翻了几页过去,指着一处,凝香讲到这儿了。 沈绪看着烽火戏诸侯几个大字,微微一顿,翻到下一页,声色淡淡的给她讲了起来。 芮毓顺势把头枕在沈绪的大腿上,调整好舒适的姿势后就闭了眼。男人的声音像透过月色一般的清寒,在闷热的夏夜却刚刚好。 沈绪忽的停住,听到腿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低头一瞧,芮毓微微张着嘴睡着了。 正当他要抽身离去时,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响起,小姑娘抓着他的袖袍,喃喃道:“爹爹……” 沈绪浑身一震,死死盯着芮毓瞧,这姿势维持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直到芮毓彻底睡死过去,他才缓过神来。 面无表情的将芮毓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好,沈绪又坐着瞧了许久。她心思单纯,容貌出众,放眼整个平城,他还尚未想到有谁能有这福分。 沈绪伸手在芮毓额间揉了揉,不急,等两年再嫁也不迟,总归要让她嫁到最好的。 22、第22章 22 梁府门外,两道紫色身影同排站着,光光从背影来看,两位姑娘都是衣着华丽,分不清是哪家小姐。 本来在梁府相撞就已经够让她二人不快,这回连衣服都颜色都撞上了。 窦良孝最不喜欢徐明珠这副淡漠的好像很大方的样子,自诩为平城第一才女,实则心中窥于太子,还不是想做太子妃。 两年前就露出的心思,偏偏自个儿还装的没有那回事儿一样,那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窦良孝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是来看梁夫人的?你与梁夫人有那交情?” 话落,小厮来开了门,方才去通报的丫鬟福身道:“徐小姐,我们夫人收了徐小姐的拜帖,正请徐小姐去厅上喝茶呢。” 丫鬟又转身为难说:“只是委屈窦小姐,今日府上有贵客,夫人怕是抽不开身子,窦小姐也没事先奉上拜帖,只好改日再来了。” 徐明珠得意的扬着脑袋看她一眼,窦良孝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着急叫住那丫鬟:“我是来看太子的,太子可在院中?” 丫鬟是梁府人,自然也不喜窦家的姑娘,敷衍说:“太子忙得很,怕是没功夫见窦小姐,小姐请回吧。” “来者是客,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丫鬟听这声吓的一激灵,低着头回道:“相爷,是夫人、” 梁安摆了摆手,正色道:“带二位小姐进正堂见夫人,窦小姐是贵客,我们梁府不至于没有这点肚量!” 丫鬟怯生生应了是,但窦良孝也没好到哪去。这个梁安,变着法的骂人不是,前些日子梁安因为朝中的事上窦府去求见左相,却吃了个闭门羹。 他这回大度的让窦良孝进来,打的还不是她窦家的脸。 但左右不能在这儿置气,窦良孝好声好气的谢过梁安,这才安安静静同徐明珠一道去了正堂。 梁夫人听了丫鬟的传话,阴阳怪气道:“相爷说的有道理,窦小姐到府上做客,自然是要招待的。” 给两位姑娘赐了座,可梁夫人的好好招待却也只是给窦良孝上了点心和茶水,自顾自的同徐明珠寒暄。 “听说徐国公身子不妥,可好些了?” 徐明珠抿嘴笑:“谢过夫人关心,家父是老毛病,调养几日便可,倒是夫人要照顾太子殿下,想必也是心力交瘁吧?” 提到太子,窦良孝一直落在门外飘忽不定的眼神也收了回来。 梁夫人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这徐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样清清楚楚。 “夫人,芮姑娘来了。”丫鬟掀了门帘,话刚落没多久,外头就钻进一个人。 芮毓从冬雪园走到正堂,额间微微出了点汗。她提着一篮子晒干的茶叶,凝香替她说:“姑娘闲来无事做的,说是要给夫人安眠用。” 芮毓听着点点头。 梁夫人心里头感动的都融化了,忙让人好生收着,又捏着自己的帕子去给芮毓擦汗,好不亲昵。 搭着芮毓的手让她同自己一道坐在主座,又说:“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要是闲着无趣,就让凝香陪你去外头走走,殿下昨日还问我,有没有女子爱玩的小玩意儿,想来也是怕你无聊。” 徐明珠和窦良孝耳尖一动,不约而同的蹙了蹙眉。 还是徐明珠先搭了句话:“太子殿下对芮妹妹真好。” 梁夫人扬了扬眉,瞧着芮毓这般乖巧水灵的模样,心中都生出一丝骄傲:“阿毓是殿下亲自接回平城的,自然是好。” 接回平城? 做客的两位心中虽有疑窦,却也知分寸的没多加打听。 窦良孝眼珠子一转,也不管梁夫人喜不喜欢她,开口建议:“既然芮妹妹闲的慌,不如我陪妹妹到园子里说说话?” 徐明珠差点笑出声。 梁夫人神色变了变,窦良孝都不知道她怎么就忽然沉下脸。 凝香替芮毓擦了擦嘴边沾上的糕点渣子,凉凉道:“我们姑娘不爱讲话,窦小姐费心了。” 芮毓好奇得看了看堂上众人,听不明白她们讲话,只一扭头瞧见梁夫人耳上挂着的两枚翡翠耳饰,打磨的光滑精致,漂亮的很。 凝香失笑:“姑娘妆奁里都有,平日您嫌耳朵疼,奴婢便没给戴,若是想要,回去奴婢挑个好看的。” 芮毓摸了摸耳朵,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梁夫人看她这样被逗笑了。 徐明珠一时也插不上话,本来这次她来就是想同梁夫人打好关系,毕竟殿下住在这里,往后她说不准也会常来。 徐明珠款款起身,得体的施了一礼:“梁夫人与姑娘母女情深,明珠也不好打扰,下回寻时间再来看望夫人。” 窦良孝被徐明珠这么一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梁夫人这样看着她,分明是赶客的意思! 窦良孝只好不情不愿起身回礼:“那……我便也不打扰夫人了,只是家父担忧殿下安康,待探望了殿下便告辞。”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她可不是来同梁夫人寒暄的。 梁夫人心中发着冷笑,人家是来见太子的,她没这么大面子能替太子做主,只好不作声道:“正好阿毓要回冬雪园,凝香你就顺道将窦小姐一同领过去吧,记得通报殿下。” 小径上,芮毓玩着昨儿个赫北给她搜罗来的夜明珠,一边走一边低头摆弄着。 窦良孝压低了声音同徐明珠说:“怎么样,你在人前装的清高又有什么用,拉不下脸去见太子,可就错失良机了。” 徐明珠依旧挺着胸脯,端庄走着:“原以为你真心爱慕康廉王,谁料也只是别有所图,你说太子殿下难道不知?” 徐明珠和窦良孝对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芮毓身上,亲切的靠近她两分:“这是金陵商人那里传出的闻香珠,除了夜间会发光,还有巧妙的地方,姑娘可知?” 芮毓来了兴趣,直愣愣看着她,并把手中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珠子递给徐明珠。 徐明珠笑说:“那陪姑娘去园子里玩好不好?” 芮毓脆生生点了头。 窦良孝气到差点昏厥,这个徐明珠还真是阴魂不散,居然利用芮姑娘见太子,说的清风明月一般,心里还不是迫切。 结果可想而知,徐明珠拐了个弯亲自了芮毓,陪她在园中玩的好好的,而窦良孝直奔沈绪,吃了个闭门羹。 杨威刚从外头回来,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徐家那位也来了,陪姑娘在园子里,那个窦小姐好像也没走。” 沈绪听着,神色免不了染上几分担忧,从简报里分了神:“都让人打发走。” 杨威:“我看姑娘玩的挺高兴的。” 沈绪微微蹙眉:“让人好生看着,别出了事。” 杨威还没吩咐下去,一季家军冒冒失失跑了进来,咽了咽口水说:“姑、姑娘落水了,不过、” 不过已经已经被捞上来了…… 沈绪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周身怒气肆意,把围在芮毓身侧的徐明珠窦良孝二人都吓的退了好几步。 人是徐明珠跳下水救上来的,她也把手腕给蹭破了,不过方才芮毓落水时她真是害怕极了,连自己都顾不上,这会儿才觉得伤口碰着水生疼生疼的。 凝香也是慌了神,但终究稳住心神,让人给徐明珠置了换洗的衣物还有房间,以及一桶沐浴用的热水。 窦良孝神情呆滞,只听着太子殿下半揽着芮毓,一声声喊阿毓,那担忧的神情不是假的,真真切切,真到窦良孝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 芮毓头脑昏涨,被人摇摇晃晃吐出了一口池水,这才眼底渐渐清明,一脸懵色的坐了起来。 她扭头就看到园子里围着一群人,还有沈绪黑着的一张脸,直到沈绪用帕子捂住她蹭破的手臂,芮毓才感到疼痛。 刚才徐明珠说那颗会发光的珠子叫闻香珠,它有另一个用处,说要来园子里试给芮毓看。 她将那颗珠子投入水中,没一会儿就飘来一阵香味儿,她说是金陵特制的熏香,专供女子使用。 本来玩的挺高兴的,芮毓探头贴着池子,闻那香气。 谁知后头忽然来一道声,芮毓闻声抬头望去,脚下一个打滑就落进水里,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不过凝香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胆战心惊,她还没来得及喊人的时候那个徐小姐就跳了下去,把芮毓拉了上来。 而那个害她家姑娘落水的,可不就是窦良孝! 凝香气到发抖,瞪了一眼还游神的窦良孝:“窦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吓人的好,我家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 凝香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也足够再吓唬一下窦良孝。 沈绪那张脸黑的彻底:“还有哪里伤着了?” 芮毓反应了一下,又抬起另一只手,果然见有红色血迹,想必也是哪里蹭破了。 “还有呢?”他继续问,可嗓音也渐暗,大有一种如果芮毓再说出一处伤口,他就要打人的架势。 芮毓动了动两条腿,腿疼。 她主动伸手搂住沈绪的脖子,衣服湿了,要抱进去换。 沈绪缓缓吐出心中一口郁气,弯腰抱起她:“愣着做什么,叫郎中!” 旁边拥着的人一下散开,打热水的打热水,叫郎中的叫郎中。 怀里的人被这一声怒吼吓的一缩,搂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 23、第23章 23 芮毓被轻放在床榻上,人似乎还没从落水的惊惶中回过神来,手臂流着血也不知道去捂的。 郎中还没来,沈绪急的一头汗,就问她:“还有哪里受伤了?哪里不舒服?芮毓,说话!” 问急了,一想到芮毓闭口不言他就怒气横生。 芮毓反应慢一拍抬了头,湿哒哒的衣裙还滴着水,被褥都被沾湿了。芮毓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还是凝香过来说:“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郎中一边迈着脚步进来一边说:“又是女娃娃,怎么就、” 话到嘴边瞥见一脸阴色的人,硬生生咽了下去。 郎中毕竟还是个男的,便也只能给芮毓包扎了一下露在外头的几道伤口,开了去风寒的药,然后才转而去给徐家姑娘瞧病。 路过外头站着的窦良孝时,老人家脚步一顿,还得开一副定神药才是,这姑娘吓的不轻吧。 芮毓还要沐浴,可伤口不能沾水,凝香秋水二人只能一同伺候,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 沈绪也没离开这间屋子,就在屏风外候着。 只时不时听见凝香问一句:“姑娘这儿怎么红了,是不是方才磕到的,姑娘怎么不说呢……” 他一颗心揪起来,因为过于气愤而神色暗沉。回想自带她下山以来便意外不断,好好养在山中的人,先是磕破了头,现在又落了水! 沈绪胸前起伏不定,嘴角抿的愈发紧。直到一阵馨香飘来,是女子沐浴过后的花香味儿,凝香秋水二人搀着芮毓,脚步缓慢的走过来。 凝香秋水二人也不敢久留,把芮毓扶到一旁坐着便匆匆退下。 明明她是落了水的那个,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人,垂着头眼睛都不敢往沈绪这儿看。 沈绪咬着牙说:“你现在告诉我,到底伤了几处?” 芮毓眸子微闪,不情愿的举起手给他看伤口,又指了指腿上淤青的几个地方。 沈绪放在桌上手握紧:“说出来。” 芮毓一顿,堪堪落了手,又变回那般呆呆的模样,谁也不理。 二人就这么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芮毓脖子都僵了,甚至中途打了个哈欠。 良久才听沈绪说:“凝香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个故事,叫哑巴吃黄连。” 芮毓眼珠子转了一下,黄连,苦的,很苦。 “从前有个哑巴不会说话,碰上了个恶毒妇人,天天打她骂她,而那哑巴却全不与旁人说,她若是说了,便不再受妇人欺侮,但她没有,她谁也不说,最后活生生被折磨死了。” 芮毓唔了一声,似乎是抖了一下身子。 沈绪继续说:“死的很惨,手脚皆断,被挖了眼珠子,每日受皮鞭之苦,身上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最后被丢到山中,尸骨无存,被饿狼吃的干干净净。” 芮毓两只手猛地绞在一块,两眼直愣愣看沈绪,眸中有惊恐也有不安,沈绪满意的弯了弯唇:“所以,你要像那个小哑巴一样吗?” 芮毓小脸皱了起来,真真被沈绪说的吓到了。猛地跳起来,奔到沈绪怀中死死抱着,挖眼睛,挨鞭子,还要被饿狼吃…… 她身子微微抖动,在沈绪怀中像只受了惊的狐狸。 他忽然心生悔意,手抚上芮毓的背部,轻轻拍着,是不该这么吓她,本来就不大机灵,吓傻了怎么办。 嘴角的怒意因为怀中抖动的丫头而一消而散,沈绪抿了抿唇,又说:“你不一样,没人敢欺负你,就算不说话,也无碍。” 沈绪碰了碰她的眼睛,眼角似乎是湿润的,他心下微微一叹,罢了罢了,他跟个哑巴计较什么。 —— 距芮毓落水已经半月了,自那日后徐明珠和窦良孝都没来过。窦良孝是不敢再来,太子那天看她的眼神像把刀子在剜她的肉,她寻思着还是再等些日子太子气消了再去。 而徐明珠虽然救了芮毓上来,自个儿还受了伤,但要不是她提议到池边,芮毓也不会落水。 她心知肚明,太子殿下是责怪她的,是以徐明珠这几日也没往梁府跑。 反而是歇息了半个月的芮毓常常出府,有了梁府义女的身份后,出府都方便许多。 凝香怕她无聊,平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铺子都逛遍了,今儿个实在不知去哪里好,她一拍脑门儿:“城西有花鸟市场,想来姑娘应该会喜欢。” 秋水敷衍的在后头应和:“挺好的。” 芮毓迟缓的点点头,那就去吧。 于是,一辆梁府的马车缓缓驶向城西,在人群拥挤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凝香将一面白纱罩在她面上,才放心让芮毓下车。 只是花鸟市场实在冷清,就几家夫人小姐约着在这儿逛一逛,这山上就是寺庙,也有人买了花上山去。 唯有一处地方人群拥挤,凝香撇头瞧一眼,把芮毓拉去了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说:“想必是斗蛐蛐,姑娘不必理会,姑娘看这只鸟怎么样?” 芮毓时不时听到那头的欢呼声,扭头看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脚往那走,凝香拦都拦不住。 这哪里是斗蛐蛐,分明是在斗蛤/蟆啊。 凝香秋水二人皆是眉头一蹙,各自退了两步,她们哪里见过这样丑陋的东西,都觉得恶心的很。 独独芮毓心生兴趣,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 直到卖蛤/蟆的商贩子不逗了,开始起价叫卖。 芮毓听到身旁的几个男子时不时举手喊一个数字,她扭头过去,竟然是伸手去解凝香身上的钱袋子。 凝香快哭了,委屈说:“姑娘,姑娘咱们买别的吧,府中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蛤/蟆啊……” 秋水也适时点头,可芮毓还是从凝香手中拿走了钱袋子。 她也不知道这是多少银子,看着别人手中握着的,便也拿出了这么多,甚至更多,伸手递给商贩子。 叫价叫的正起劲儿的小贩似乎没料到这中间居然还有个女子,他停住叫卖,围着的男子们也都扭头看了过来。 甚至有粗鄙之人想伸手揭去芮毓的面纱一探究竟。 凝香怒喝:“谁敢放肆,我家小姐想要这丑东西,卖就是了,要有人敢动手动脚,我便报官!” 小贩还真被凝香给吓着了,犹犹豫豫接过芮毓的银子,让她选了一只蛤/蟆带走,还顺便赠了只笼子。 身后的男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哪家姑娘,居然买蛤/蟆哈哈哈,有趣,有趣!” 芮毓不以为然,抱着那笼子像宝贝似的,伸了只手指头进去,蛤/蟆舌尖一卷,竟然舔了一下! 凝香恶寒,捂住嘴咽下想吐的感觉。 冬雪园一池绿油油的荷池里,多了只会吃蚊子的蛤/蟆。 沈绪负手立窗前,投眼望去,赫北顺着他的目光一道望去,说:“听说是芮姑娘买来,好像还喜欢的紧。” 赫北说时,面有惊恐。 沈绪想到落云山的那只大蟒蛇,眼皮一跳—— 算了,养就养了吧,不在屋里养就好。 “殿、殿下——”赫北更加惊恐的指向荷池那处,见芮毓一点不嫌弃的捧着蛤/蟆,那蛤/蟆也十分顺从在她手心里蹲着。 然后一人一蛤/蟆,缓缓往屋中走来。 芮毓笑盈盈的把蛤/蟆捧着给沈绪瞧,像得了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不过她离开山中有些日子,确实少见这玩意儿,才一时兴起买回来的。 赫北就眼睁睁瞧着,姑娘把那只奇丑无比的蛤/蟆塞在殿下手中,似乎也想让殿下好好瞧瞧这个宝贝。 沈绪身子僵硬,一动不动,那只握着蛤/蟆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的脸一寸一寸黑下来:“拿走。” 赫北忙捉着那蛤/蟆的身子跑出去,随手丢进池子里,一边喊来丫鬟:“打盆水给殿下净手。” 沈绪木着一张脸净了手,芮毓在一旁疑惑的瞧他,原来他不喜欢呢,下回,下回找个好的,他就喜欢了。 沈绪面无表情吩咐:“备马车。” 他扭头对芮毓说:“好玩吗?” 夏日蚊子多,蛤/蟆吃蚊子,是好的,芮毓点点头。 沈绪拉过她的手放进盆里洗干净,未置一词。在带芮毓出府的时候吩咐了人把池子那只蛤/蟆丢出去,眼不见为净。 车上,沈绪扭头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芮毓这番神游的样子他不喜欢,出声把她唤醒。 “知道去哪儿吗?” 芮毓摇头。 “安平府,里面住着个老头,也是你父亲生前的挚友。” 提到父亲,芮毓一顿,恍若没听到似的,将眼神移到别处去。 沈绪像故意的似的,偏偏要继续提。 “你六岁那年随太傅进宫,可还记得,那时太傅教我读书习字,带你在身边,原想让你一并学着,没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便睡着了。” 芮毓闻言指尖一阵哆嗦,抠着腰间的流苏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绪眸光明亮,迸出的光像是能把她看的透透的。 芮毓梦中能喊出爹爹二字,他就不信她当真忘的彻彻底底。 “阿毓可还记得,你父亲叫什么?”沈绪循循善诱。 芮毓眉间一蹙,满脸的抗拒不言而喻,几乎是想堵住沈绪的嘴不让他说话。 沈绪嘴顿了顿:“叫芮青山,芮青山。” 轰的一声,芮毓脑子像炸开一样,不顾场合猛地起身,头一下撞在车顶上,她眸中含泪,一手压在脑袋上,心里沉甸甸的,眸光流转之间露出不同于平日的愚钝。 沈绪听到她倒抽了口气,半立在车厢里,整个人判若被定住了一般,久久回不了神。 24、第24章 24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因为早早知道有贵客要来,安平王身边的小厮就在门外候着,看着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行近,他忙上前去。 没敢抬头看贵人,小厮就垂着脑袋,一路低着头把人引去了书房。 芮毓走的极慢,像是在欣赏王府的风貌。 安平王府与梁府不同,许是因为安平王从前日子舒坦,因而连府中都修葺的像桃园似的,假山溪流,柳树成荫。 在书房外,赫连慎脚步一顿,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芮毓也是一顿。 沈绪回头看她,上下打量过后还是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才领着她进去。 沈卓北没想到沈绪还会带来个丫头,原倾心政务的脑袋忽的一抬,眼睛直愣愣看着芮毓,芮毓被他瞧的不大好意思,往沈绪身后缩了缩。 沈卓北仔细一瞧,笑着说:“这不是上回梁府门外的丫头?本王就知晓,你二人关系不一般,没想到啊……” 沈卓北八卦的眯起眼睛笑,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芮毓招手说:“是哪家姑娘?” 他虽这么问,可心里还是认真寻思了会儿,若是哪个王公大臣的姑娘,这样好的皮相,早在宫中各种宴上就见过了,可他实在没印象。 芮毓同沈卓北对视一眼,抿抿唇,别别扭扭的坐下。 沈绪淡淡扫过她一眼,声色如常,听不出起伏:“她不会说话,皇叔有什么要紧的问我便可。” 沈卓北恍然大悟,点点头,又可惜的摇了摇头,是个哑巴,可惜,可惜了。 沈绪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知道他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皇叔定是误会了,淡淡道:“方才皇叔问是哪家姑娘,芮家独女,芮毓。” “嗯……”沈卓北摸着小半搓胡子点点头,半响才拧眉说:“芮家?哪个芮家?” “八年前,太子太傅,芮家。” 沈卓北一不小心揪下几根胡须,疼的他一个激灵,要是提起太子太傅,那便只有一人了,芮青山。 他神色渐肃,起身朝左下走了两步,立在芮毓面前仔细打量,没想沈绪这小子竟然能找到芮太傅之女,也没想到芮家姑娘是个哑巴。 沈卓北一时无言,若有所思。沈绪今日的目的他领会了,摆了摆手,只说事情交由他手,让沈绪只管放心的走。 沈绪微微颔首,拉起一旁还发着呆的芮毓,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匆匆上了马车。 沈绪满意的松了松嘴角,皇叔为人通透,倒是个好帮手,不需他多言皇叔就知道他带芮毓来的目的。 说白了,他带芮毓下山就是要给她名正言顺在平城立足的名头。 果然此事过去不久,沈卓北在朝中公然提起修缮荒废的芮府一事,并直言太傅之女如今身在梁府,待芮府修缮好,便立马让她搬进去住。 这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必非要在朝堂上说。可谁不知太子太傅虽是个闲差不担任要职,可当年芮太傅同太子最为要好,还是纯德皇后为太子择的老师。 而如今太傅逝去,太子势来,他的独女必定受到太子恩惠,来日富贵荣华皆在手,若是嫁到了哪家,那说不准是福气。 只不过人在梁府…… 有好奇的,有别有用心的,各个卯足了劲儿打探芮府,到底是哪个姑娘? 在芮毓身上吃过几次瘪的窦良孝愁眉不展,平城里的官家女子大都多有来往,忽然多出个芮府小姐,她心下也有几分好奇。 不过思来想去,她也去过梁府,怎么就没见到什么…… 窦良孝猛地一怔,抬头不可置信对身边对着账本的林氏道:“母亲,父亲是不是在查芮家那个姑娘?” 林氏叹了声气:“你兄长的腿被人活生生打断,你父亲哪有空管别的,不过这个芮家的姑娘我倒是听人说过几嘴,你有空啊也多走动走动,她可是太子恩师之女,有体面的。” 窦良孝不在意的偏过头,窦扬邵并非和她一母同胞,而是父亲原先的正妻所生,断了腿也是他自个儿在外头招惹的祸事,活该…… 半响,窦良孝喃喃:“落水的那丫头?”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那般紧张,还将她安排在一个园子里,窦良孝一口气舒了出来,她还以为是太子的女人。 —— 这几日,来梁府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都说想见见芮小姐,还自称同太傅生前交好,全让梁夫人给打发了。 “一个个,上赶着巴结,我看往后阿毓回了自家府中,也得找几个厉害的妈妈守着门,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芮毓虽然不知道梁夫人所言为何,也依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一边听着梁夫人讲话,一边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出府呢? 凝香见芮毓游了神,忙拉了她两下,笑说:“姑娘在想什么,夫人都走了姑娘也不知。” 芮毓偏头一瞧,果然只剩自己和凝香二人在小径上。 回了冬雪园,芮毓没往自己屋里走,反而转了个弯去了沈绪屋里。 庭院里几个季家军在练把式,见了芮毓纷纷停下动作,喊着:“芮姑娘。” 屋里的人被这声惊到,笔墨一个不小心浸透了宣纸。 沈绪放下笔,芮毓正好推门进来。 她倒是十分熟捻,执起刚被放下的笔,在那张作废的宣纸上草草写下两个字:出府。 沈绪从她手中抽回紫毫,眉间因为几日都未休息好而有些疲倦,只说:“这几日外头不太平,若是实在想出去叫上丫鬟陪着,不必通报我。” 又等芮毓看了他半响,沈绪的目光才从那堆信件里移开,他想了会儿,还是起身说:“到门外等我。” 前些日子凝香带她吃遍了平城的大街小巷,芮毓记性好,便将几家味道极好的都记住了。 这家酸鸭汤,尤其的棒,师父都做不出这种滋味儿来。芮毓还没进门便舔了舔嘴角,沈绪劝阻的话到嘴边,见状也只好吞下去。 小店破落,还开在小巷子里,她才来平城短短数日倒是已经熟门熟路了。 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鸭汤上桌,芮毓十分谦让的往对面一推,即便自己已经馋的不行了。 那双媚眼诚诚恳恳的在告诉沈绪,好吃,特别好吃,快吃吧。 沈绪垂眸,这碗因为年份太久色泽暗沉,看上去像是没洗干净似的。 可对着这双殷切的眸子,沈绪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勺子送入嘴中,一口暖汤滑过舌尖,味道倒是鲜美的…… 芮毓笑盈盈的,等来另一碗上桌便埋头吃了起来。 好吃的,都是好吃的。芮毓自知沈绪待自己好,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差人送来,便也想将好吃的分他一份。 师父说过,知恩图报,她才不是忘恩的人。 沈绪放下汤匙,问她:“好喝吗?” 那是自然,芮毓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眸中染上些许笑意:“那谁付钱呢?” 芮毓原本转的灵活的眼珠子攸的一愣,为难的摸了摸随身布囊,再垂头看这碗酸鸭汤里肥肥嫩嫩的鸭翅,那现在是吃还是不吃…… 25、第25章 25 芮府正在大肆动工,平城无人不知安平王如今是大操大办迎接芮家独女回府。 而那芮家独女,又成了梁家义女,身份一下上了几个档次,惹的平城一些世家小姐也想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听说,那容貌是万里挑一的,要比才女徐明珠还要好看。 同时听到消息的,除了这些官家,还有平城首富杨家。 八年前最为轰动的消息无非就是芮家夫人姚氏在芮老爷死后没多久,尸身还没凉透就嫁给了首富杨家,那杨柏也是个死了正室,还留有一女的人。 八年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又被翻出来说了一遍。 姚氏今日同几位商贾太太出去摸牌喝茶,被明里暗里这么说了一通,她起初还不知缘由,待让丫鬟打探一番后,险些没站住脚。 她屏住呼吸:“你说谁,芮家小姐?哪个芮家?” 丫鬟为难,低下头没敢再说。 杨窕一身粉衣走过来,冷笑一声:“自然是夫人的夫家,芮家啊,怎么,你为嫁我父亲连亲生女儿都没敢要,这会儿她回来了,你不去看看?” 姚氏面色煞白,被丫鬟搀扶着回了房,可她也坐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换了身衣物又戴了几只贵重的簪子这才出门。 丫鬟看她着急也不由着急起来:“夫人这样去梁府,恐怕梁府不会理咱们……” 她们虽是平城首富,但到底不过一个商人之家,与这些个官家人家比还是上不了台面,何况是梁府呢。 姚氏已经顾不得脸面,只想赶紧见到芮毓,到了梁府敲门拜见,帖子还没递进去,正逢梁夫人要出门。 姚氏定了定神,恭恭敬敬道:“梁夫人。” 原本芮家同梁家交好,芮太傅逝世前梁夫人也没少和姚氏一起吃茶点,只是八年未见,姚氏身上全然没了那种大家风范,反而添了些小气,梁夫人一下没认出来。 待认出来人后,她面色一沉:“关门!” 那红棕大门硬生生在姚氏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姚氏心头被吓的一跳,恍然醒悟。 喃喃道:“怪我,怪我,当初不该留她在府中……” 姚氏正打算走时,听到门那头梁夫人在说:“是要出门?” 但并未听到有人回话。 不知是不是太敏感,姚氏定住了脚,就觉得来的人说不准是芮毓,她便立在门外,巴巴的看着那扇门。 梁夫人给凝香使了个颜色,凝香虽不知出了何事,还是下意识劝芮毓:“今儿个天也不好,说不准会下雨,姑娘想出府玩不如等明日?” 芮毓难得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行的,要今天。 凝香更为难了,看了眼梁夫人摇了摇头。 姚氏等了许久,明明听到门那头有人在讲话,却迟迟不出来,她赶忙上前拍了拍门:“梁夫人,梁夫人。” 丫鬟拦着她:“夫人,咱们下回再来吧……” 看着偌大的梁府,她怕万一得罪了人可怎么是好。 芮毓听到声音抬头瞧着门,抬脚就要走过去。梁夫人拦住她,可再一想门外那个人毕竟是她生母,难不成以后都不见了,便只好由着她把门打开。 姚氏一下扑进了梁府,脚下打滑差点撞了芮毓,还好凝香手快拉了她一把。 只见姚氏眼带泪光,看着芮毓泣不成声,如演一出哑剧一般。 芮毓疑惑的抬了抬眼睛,不知这人是谁,也不知她要做什么。 姚氏发觉芮毓没认出她,不由一顿,小声抽噎道:“阿毓,我的阿毓……” 姚氏双手伸过来想抱她,终究没敢。 芮毓呆立在那儿,站了许久,也听面前的妇人哭了许久,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凝香面带惊慌:“姑娘脸色怎么白了,姑娘哪里不舒服?” 芮毓嘤了一声,肩膀竟微微抖了两下,与姚氏面面相望,几行眼泪落了下来。 凝香目瞪口呆的,弱弱喊了句:“姑娘?” 姚氏伸手想拉芮毓的手,被芮毓偏身躲了过去,她甚至还退了小半步,像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若仔细看,芮毓那张被夸的万里挑一的脸实则像极了姚氏,想当年姚氏也是名动平城的美人,否则杨柏也不会娶这样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只是这张脸芮毓怕极了,缩着身子扑进凝香怀里,凝香只好拍着她的背,一边着急的请梁夫人指示,一边哄道:“姑娘不怕,姑娘不怕。” 芮毓脚步彷徨,原本要出门的心思已经全然没有了,匆匆就往冬雪园走,一路遇到赫北杨威等人,在众人诧异之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甚至都没让凝香进来。 凝香在外面急的跳脚:“姑娘,姑娘?” 秋水正从偏房悠哉悠哉走过来,稀罕道:“谁惹姑娘生气了?还头一次见姑娘发这么大脾气。” 凝香心烦意乱道:“姑娘没生气,哭了。” 秋水惊诧的挑了挑眉,又兀自离去打探消息了。 赫北偷听了一耳朵打算去沈绪屋中,安平王还在同他议事,赫北也不好打断,在门外站了会儿,直到安平王大腿一拍,这才算完了。 沈卓北笑眯眯的离去,走前还不忘说:“说好了,再替你监国一阵子,你小子可别在外头呆久了不愿回宫了。” 沈绪客气的弯了弯嘴角:“皇叔说笑。” 终于等到安平王走,赫北一扭头就对还站在长廊下的人说:“殿下,我听凝香姑娘说,芮姑娘好像哭了,啧,也不知道是谁、” 沈绪目光幽幽看过来,赫北立马噤了声,抱着腰间的大刀跑了。 沈绪过来的时候,凝香还蹲在门前,有气无力的拍着门,嗓子都喊哑了:“厨房做了新点心,姑娘要不要吃一些?” 里头还是没动静。 忽然身边一片阴影落下,凝香扭头望一眼,惊到跳起来,还没来得及说清事情原委沈绪就已经推门进去了。 他先是在门前停了一瞬,环顾四周竟然没见有人,直至穿过屏风,才看到芮毓竟然缩在梳妆台的角落里睡着了。 眼下甚至还是湿润的。 沈绪才刚伸手想碰一下他,指尖堪堪划过脸颊,芮毓嘤的一声吓醒,一双美目直溜溜的看向来人,像只在山中走失的狐狸。 狐狸找到了养她的主人,便一下子扑上去,缠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芮毓把头埋在沈绪颈间,两手圈在他脖子上,身子还微微发抖,看起来惨兮兮的。 沈绪只微微一怔,顺势拦腰抱起芮毓走向屏风另一端的床榻,还没放下她芮毓就已经不肯撒手了,脸颊贴在沈绪脖子上,偶尔蹭一蹭,鼻尖还会触到他,痒痒的。 他转了个身,自己坐在床榻上,把芮毓放在腿上,两人的姿势有多出格他也并未多想,只是凝香在门外看的心下一个咯噔,忙自觉的把门关上。 “见了谁?”沈绪低头问。 芮毓睫毛抖了抖,眼神溜到他脸上,这会儿居然还能分出神看一眼沈绪的脸,她抽了抽鼻子,好看,长的好看。 注意到了她分神,沈绪眉目一挑,下意识放缓了声音:“看什么?” 芮毓像被抓到了把柄,忙又低下头,揪着他的衣领的手也微微一紧,方才的不愉快仿佛一扫而光。 这会儿凝香刚从外院接了个东西,试探的敲了下门:“姑娘?周黎坊送来东西,说是姑娘的。” 芮毓磨磨蹭蹭从沈绪怀中跳下来,自己擦了眼角的泪才去开门。 沈绪怀中一空,刚才那点温柔也随之消失。 从凝香那接过匣子,芮毓耷拉的嘴角这才微微一扬。 凝香看她的表情也不由松了一口气,笑说:“原来今日姑娘急着出门是要去周黎坊取东西?送东西的人说不见姑娘,这才送来的。” 凝香也好奇,芮姑娘到底在周黎坊定了什么东西,还神秘兮兮的。 芮毓眉眼一弯,转身就把这个匣子塞给了沈绪,然后一脸期望的看着他。 沈绪心中微微讶异,在芮毓的注目之下开了匣子,里头竟是一个琉璃制的小瓶子,瓶身雕着兔子…… 里头有几枚药丸,这肯定不是周黎坊的,是芮毓的。 接着,芮毓手中多了一封信,与这瓶药一起塞进了沈绪手中。 蓦地,沈绪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右眼皮跳了跳,大手轻缓揭开信,没想这封信却只有几个字: 我要回去了,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芮毓估摸着时间沈绪应该看完了,抬头询问的看他,到底往哪里走? 沈绪把药瓶握在手心揉了揉,复又问:“想走了,所以这是给我的临别礼?” 芮毓抿着嘴点头,示意他将信翻个面儿。 那后头正端庄的躺着两个字:补药,好用。 沈绪一下被气笑了,把信揉成团丢到桌上:“瓶子是在周黎坊定的,给钱了吗?” 芮毓一愣,像是忘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但李老板也没向她要钱啊…… 凝香在一旁想开口来着,李老板知道芮毓的身份,自然不会向她要钱,方才小厮送来东西时就已经去账房结了银子了。 不过凝香知道这时候不便多言,老老实实低头站在一旁。 见芮毓艰难的摇摇头,沈绪不紧不慢道:“想要回山上去,路上的盘缠怎么办,你身上有银子?” 芮毓再次为难的摇摇头。 沈绪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先暂时打消她的念头:“那就等赚够了银子再回去,或者你想在路上饿死?” 芮毓惊恐,肚子适时的发出一阵声音…… 沈绪兀自松了口气:“准备午膳。” 凝香如临大赦慌忙退下,总觉得那二人一同站在那儿,显得她十分多余…… 芮毓恍恍惚惚的扭头看向门外,去哪里赚银子? 26、第26章 26 窦扬邵断腿已经有一阵子了,禁军指挥使的活总归是干不了,窦左相想来想去,还是把这调令交给了沈昊,意料之中。 沈昊生母华妃也是他的女儿,毕竟带着一层关系,交给他总比交给旁人好。 窦左相是这样想的。 沈昊手中掂量着这块调令,眸中闪过一丝万幸。他的三皇兄还真是又快又狠,窦扬邵的一条腿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一条腿罢了。 他忽然松了口气,若当初站的是康廉王二皇兄,恐怕今日断胳膊断腿的人是他吧? 在沈绪回宫,拿下大权之前,沈昊也得了监国安平王的命令担任指挥使一职。 说是担任,其实也不过是打探内部消息,替他的太子哥哥除掉窦家的人罢了。 这一件事有了着落,沈绪心中的大石头也轻了些,总算分了些心思在芮毓这儿。 同梁安商量政事时,梁安忽然提到:“阿毓也到了议亲的年龄,她如今既是太傅之女,也是梁府义女,身份尊贵,何况还有殿下您庇佑,找门好亲事不难。” 沈绪眉间攸的一蹙,把玩扳指的手也忽的一停,淡淡道:“是梁夫人的意思?” 梁安一朝重臣,自家后院都交给了夫人把持,又哪里会贴心到忧心芮毓的亲事。 梁安只是笑笑:“是内人的意思,女孩子家,过了议亲的年龄,将来怕是不好找夫家,何况若是成了亲,她也能踏踏实实住在平城。” 最后一句倒是戳中了沈绪的心思,他垂眸一琢磨,虽然还是觉得芮毓不必这么快议亲,但还是微微颔首:“也好。” 梁夫人得了准话,一大早便操持起了这事儿。本来前一阵子就不少官媒私媒来打探过,她怕沈绪看重芮毓不肯早早将她嫁出去便没答应,这会儿又差人叫了几家媒婆过来。 冬莱替梁夫人把男子画像一一展开,笑说:“夫人这般,倒像是替公主择婿。” 梁夫人全然不在意,反而觉得理所应当:“阿毓是太子恩师之女,太子看重她,其身份堪比公主,成亲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随便敷衍。” 冬莱点点头,方才说:“奴婢瞧芮姑娘从前未受礼仪之教,若是准备议亲,还是要学些规矩才是,以免被一些没的些身份的人嚼舌根。” 梁夫人手中动作一顿,想到芮毓一点不懂男女大防,同太子太过亲密,不由忧心,太子是疼她才容她放肆,可若放在外头,那是断断不行的。 思此,梁夫人觉得不行,规矩是要学。就算她身份再尊贵,以后嫁到婆家没了规矩,还不被人欺负死。 这日,芮毓被请到正院,被梁夫人语重心长教育了一番。 最后时梁夫人才问:“阿毓可明白?” 芮毓神思恍惚,半知半解,但对着梁夫人期待的眼神,她不由点点头,明白吧。 说是,要成亲。 还说,成亲之前不可以和男人走太近。 芮毓漂亮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像遇到了什么难的不得了的事儿,梁夫人说,尤其是太子。 梁夫人还说,否则要嫁不出去的。 芮毓眉头蹙的更紧了,师父说嫁人才会有人陪她玩,她不能嫁不出去的。 回去的路上经过沈绪的寝屋,凝香脚步停住:“姑娘可要同殿下说几句话,殿下公事忙,近日姑娘好像也许久未见殿下了。” 芮毓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那扇门,里头隐隐透着些暖黄的烛光,只听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摇摇头,直接回了屋。 一来二去,再加之梁夫人这几日要带芮毓去那些夫人小姐到茶会上见见世面,她便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沈绪了。 平日里夫人小姐们的茶会,也不过就是一群身份体面的人聚在一块,互相打听打听消息,最要紧的,还是谁家姑娘过了笈礼,谁家公子要议亲了。 这种差事,一般由那户部侍郎夫人陆氏来保持,她最会办这种热闹事。 只是今日茶会人来的最多,都听说梁夫人要带芮姑娘来,各个都巴不得上来瞧一眼。 连平日最不爱过来凑热闹的徐明珠、窦良孝都来了。 夫人们在一块寒暄,小姐们在一块寒暄,倒显得芮毓格格不入。 徐明珠倒是熟络,直接将手搭在芮毓腕上,亲昵道:“好久不见芮妹妹,甚是想念。” 芮毓看到徐明珠,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朝她点了点头。 有人在一旁说笑:“徐姐姐认识芮姑娘?那正好,那头在吟诗作赋,不如梁家妹妹也一同去瞧瞧?” 梁夫人正是想让她融入这些贵家小姐中,便也由着她们将芮毓半拉半推到园子的另一处。 姑娘们最爱比才华,各个都觉得自个儿的诗词做的最好,争的面红耳赤的,芮毓一来,气氛蓦地一滞。 半响才有人悄悄说:“是梁家那个芮姑娘吧,长的可真好看,你说这是话本里走出的神仙吧?” 窦良孝平日最会拿捏矜持,今日出乎意料的和善:“许久不见芮妹妹,上回来去匆匆,忘了替我家庶妹向妹妹道歉。” 正好窦良俏迎面走来,窦良孝直言道:“我家庶妹在周黎坊伤了芮妹妹,还请妹妹莫怪。” 窦良俏红了脸,生生停在半路上,悄悄瞪了芮毓一眼扭头就走。 她哪里知道梁相的私生女摇生一变成了芮太傅独女,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平城的。 不过说白了,太子太傅是个闲职,若不是太子敬重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窦良俏都明白的道理,众人自然也都知道。 有个蓝衣女子打量芮毓许久,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过美貌是会令人生妒的,那不就是狐狸精的长相么。 她撇嘴一笑:“听说芮家妹妹不会说话,可当真?” 芮毓眸子一暗,惶恐不安。 那问话的是高大人家的五小姐,平时骄纵惯了,说话没个遮拦。 她嘟着嘴道:“再漂亮,不会说话有什么用,无趣。” 窦良孝暗里笑了笑,这个王小姐说话还真是随心所欲,不过说的也没错。再漂亮,身份再尊贵,将来嫁了人家被欺负了也说不清的。 芮毓紧紧揪住裙摆,任由别人打量她。 坐在另一头女子一笑,忙打趣的替芮毓解了围:“两枚荷包,你们瞧着哪个好看?” 女子说着拿出了两枚荷包,一枚绣着荷花,一枚绣着飞鸟。 这话头一开就有人接下去,忙笑说:“顾大小姐刚刚定亲,就准备给准新郎官绣荷包啦?” 顾盼是是平城顾家的小姐,也是豪门显贵,前些日子刚刚定下亲事,夫家还是有爵位在身的。 她如今整个人容光焕发,抿嘴笑说:“这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自古男女相赠荷包本就是情谊,几位妹妹们可别说没偷偷给哪个男子塞过荷包?” 众人羞红了脸,这个顾盼也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几人说笑后接二连三的散去,就连徐明珠都失了兴致,同芮毓说了声便走了。 芮毓还端端坐着,顾盼见没人才同她说:“那些人就是嘴里没个把门,其实没什么坏心眼,你不必同她们一般见识。” 芮毓只扭头一瞧就看到桌上两枚荷包,一下走了神。 这个,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吗? 顾盼见此干脆凑近了说:“我听说梁夫人正在替你议亲,都看过好几家的公子了,芮妹妹可有喜欢的?” 芮毓闻言,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轻轻一笑,抿着嘴颔首应她。 顾盼被这么一笑闪了眼,一时出了神,半天才说:“怪不得王家妹妹挤兑你,你这副好皮囊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就算没有梁家,平城哪个男子看了不想娶你。” 见芮毓神色疑惑的仰头看她,顾盼才又绕回刚刚那个话题:“若是有中意的男子,不如先送个荷包聊表心意?若是他也喜欢你,那自然会收下的。” 顾盼又笑说:“若是不会绣荷包,外头买一个就是,反正这些男人也看不出来。” 当晚,芮毓桌前摆着七八枚荷包。她用食指戳戳这个又戳戳那个,总算挑选好,才起身出去。 她原是要去敲沈绪的房门的,不过又想到梁夫人说的,脚步堪堪在半路上打了个转,绕到窗外。 夏夜闷热,窗子未关严实。芮毓只轻轻一推,里头的烛光尽数散了出来。 听到动静,沈绪攸的抬眸,就看到窗外站着个小姑娘,扒着窗户探头往里面看。 他蹙眉,放下折子走过去:“怎么不进来?” 话毕,一枚荷包挡在他眼前。 沈绪伸手接过,捏了捏这枚崭新的荷包,原本想问她茶会好不好玩的话也一并咽了下去,道:“可知送荷包的含义?” 芮毓想当然的点点头,她知道呀,顾盼姐姐说,要送给喜欢的人呢。 沈绪敛眸轻笑,果然不知道。 他手中动作紧了紧,将荷包收下。 原定明日便是回宫的日子,他还想不必告知她,免得她伤心。 不过不知怎的,沈绪心中莫名烦躁。他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赖着他的丫头,不过一段日子,平城的大街小巷走的比他还熟。 他弯了弯嘴角,还是要叫她难受难受才好,不然几日后岂不是要将他忘了? 沈绪从腰间解下个玉坠子:“戴在身上,不许丢。” 说着他还不放心,将那玉坠子拆了下来,穿了根黑线戴在芮毓脖子上。 隔着一扇窗沈绪满意的笑笑,这样才好,最好她一低头就能看到。 27、入V通知 27 最终,皇位之争还是落幕,胜者已然端坐在东宫,而败者闭门不出,沈廉心中有恨,凭什么都是嫡皇子,他沈绪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宁圣宫这几日也是没动静,就连太子回宫这样的大事,皇后都没亲自迎接。原本以为会死的人,不仅回了平城,还安然无恙回到宫中,过不了多久就要举行登基大典,窦氏还没从中回过神来。 沈卓北仍然监国,待沈绪登基后再将国政名正言顺归还他。说是如此,可其实奏折现在已多数都送去了东宫。 朝中还有不死心的人想扶持康廉王上位,借着太子没有玉玺的由头,想要暂缓登基大典。 谁知东宫那里不仅拿出了玉玺,还拿出了太沃帝临死前亲自下的诏书,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康廉府中,沈廉扶在桌前,脸色深沉,双拳紧握。 他忽的一笑,原来他一早就输了!他这个三皇帝可真是算计的刚刚好,从父皇驾崩那日起,便都是他布的局。 沈廉自以为掌控局势的是自己,其实他也不过只是沈绪手中一枚棋子! 好,好啊!这一回,算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 朝中局势明朗,梁安这几日也舒畅的不得了。 梁夫人却愁白了头发,平城有身份的人家,她左看右看,就是没有合适的芮毓的。 这几日她托陆氏寻个由头设宴,好亲自瞧瞧那些公子哥的资质,也让芮毓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可冬雪园那儿,自从太子回宫后,凝香差人回话总说姑娘没胃口,成日都打不起精神。 梁夫人倒也是贴心的人,理解她一时不适应,这几日便也没催促议亲一事。 冬莱看梁夫人又在叹气,低眉奉上一盏茶,站到她身后替她摇着蒲扇,犹豫道:“夫人,明日公子不是就要回府了?” 梁夫人扬眉,当即匆匆起身,这两日忙着替芮毓议亲的事,竟把儿子回府给忘了,赶忙让厨房准备好明日的酒菜。 梁锲办公差走了近一月未着家,梁夫人心里也气,一个户部司务,区区从九品的职务竟要做这么多闲差。 相爷也真是,半点不替儿子筹谋,由着他在官场单打独斗的。 冬莱摇头笑,扶着梁夫人坐下才说:“夫人,奴婢是想着,公子也早到了成婚的年龄,既然夫人疼芮姑娘,怕她在婆家受委屈,那不如……” 梁夫人一怔,半响才回过神来,笑的合不拢嘴,是了是了,她竟忘了自家儿子,梁锲那品性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配芮毓,那是最好的! 梁锲要回府的那日,梁夫人亲自到门外去接的,府中一下热闹起来。 凝香凝眉走到廊下,朝出神的秋水道:“快去给姑娘梳个发髻,夫人在正院设宴为公子接风洗尘,特地要姑娘也过去呢。” 秋水不耐烦的瞥了眼:“知道了。” 自从沈绪回宫,秋水在梁府便孤立无援。 既然殿下没有要带她回宫的意思,便是要她好好伺候芮姑娘了。她现在在府中身份尴尬,若不攀着芮毓,恐怕就真的没有再见殿下的机会。 秋水咬咬牙,不愿意也得愿意。 秋水眼尖,一下看到芮毓颈间的玉坠子,她从铜镜中看了眼芮毓,假装不经意问:“姑娘的玉坠子看着眼熟,是殿下赠给姑娘的?” 乍一听到殿下二字,芮毓回过神慢半拍的点点头。 秋水缓缓抽了口气,这坠子她虽不知道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殿下这些年一直戴着,从未离过身,没想到竟然转手送了芮姑娘。 凝香和几个丫头又给芮毓配了首饰和衣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才往正院去。 尽管伺候芮毓有一段日子,可每每瞧她这等姿色,都忍不住唏嘘,真真是仙女下凡了。 芮毓五官生的小巧精致,肤色又白,随便描个妆都好看的不得了,像画中走出来的似的。 迎面走来的梁锲一顿,目光先是停在了芮毓耳下的一双樱桃耳饰,明晃晃的亮眼。 再一瞧女子的容貌,竟比那红色还要亮眼。 凝香先看到的梁锲,朝他福了一礼:“公子安好,这位是芮姑娘,夫人认的义女。” 说起来,他们如今也是义兄义妹了。 芮毓仰起头打量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转,这个人长的真好看,就是比沈绪差一点。 二人在这拐角僵着,还是梁锲先出声说:“那我便称呼义妹了,母亲还在堂前等着,义妹先请。”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芮毓也不扭捏,抬脚就走过去,先他一步进了院。 梁夫人看到俩人一道来,越看越喜欢。 饭桌上还朝梁安挤眉弄眼,梁安无奈,不得已还是说了句:“你刚回来,户部那里不急着回去,陪阿毓玩两天。” 梁安向来是不跟儿子家长里短的人,难得有事吩咐他,梁锲自然是应下,又在梁夫人的嘱咐下给芮毓夹了几道菜。 冬莱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的:“公子可是挑了好日子回府,今儿个是七夕呢。” 梁夫人筷子一拍:“那正好,阿毓想必还没见过平城的热闹,锲儿今儿个晚上陪你出门走走,可好?” 梁夫人问的是芮毓。 梁锲不是傻子,他母亲这么急把他这个刚见一面的义妹往他身上推,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梁锲心中虽然有点不适,但看到芮毓轻轻点了头,还朝他笑了笑,心里的那点不适烟消云散。 梁锲知道芮毓不会说话,同她说话时大多是问是或不是,要或不要的问题。 虽然她和芮毓是义兄妹,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孤男寡女在这个特殊的晚上出去,难免落人口实。 梁锲想想,还是问她:“要不要带丫鬟?” 芮毓勾了勾凝香的手,凝香笑着应:“奴婢在后头跟着姑娘。” 梁锲点头,松了口气。 七夕这天,平城的姑娘个个都卯足了精神劲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恨不能让所有男子都瞧一瞧自己的姿色。 而芮毓,轻轻松松赢得了这街边男子的注目。 街边人多,又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梁锲一边走一边还分神担心她,这么一眼差点没回过神。 真的太漂亮了,现在这个时辰灯火通明,那烛光打在她脸上,像镀了一层柔光,跟仙女儿似的。 梁锲不近女色,也难免看呆了。 凝香之前伺候梁夫人,胆子也大,直言打趣说:“公子,看路啊,小心摔着。” 梁锲匆匆撇过头,耳根红了大半。 他一扭头,好像不小心对上了谁的视线,可等他再仔细找那处又根本没人。梁锲摇摇头,哪有人跟着。 芮毓走着走着在城河停下,那儿有一群姑娘蹲在河边放花灯。芮毓扬着嘴角笑着,满脸的好奇不言而喻。 花里还可以放蜡烛吗? 梁锲憋着一口气,有些紧张问:“若是喜欢,就买一盏吧?” 芮毓连点了两下头,喜欢,喜欢的。 三人到街边选了盏红莲灯,芮毓拿到手才发现原来这花是假的。 她小心翼翼下了台阶来到河边,刚蹲下身子就听到有人喊:“芮姑娘也来放花灯?” 那人刚说完又看到紧跟着下来的梁锲,打量了好一会儿,惊讶道:“梁公子?梁公子陪芮姑娘出来玩的?” 这人是永巷温家的嫡三小姐,平日里也是很能嚼舌根,若是让她误会了,保准明日芮毓的清白就没有了。 梁锲一脸平静,好像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我陪义妹出来走走。” 温三小姐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日她也在茶会上见过这芮姑娘一眼,惊为天人呢,这姿色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能比得上的。 现在再瞧,还是好看,不由打趣说:“梁夫人四处替芮家妹妹择婿,这大晚上的,梁公子可要看好了。” 她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芮毓已经点了灯,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的那盏花灯随着河流漂远了。 她欣喜的拍了拍凝香,指着那盏灯让她瞧。 可没一会儿,那花灯在河里同另一盏的撞上了,两盏花灯都没撞翻,灯都灭了。随之暗下来的,还有芮毓的眸子。 只听她失望的叹了口气。 温三小姐小声道:“是窦良俏,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没一会儿人群中就听见一声怒喝,窦良俏还不知道撞翻她花灯的人是谁,起身气道:“那盏花灯是谁的?” 温三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给她指了路:“这儿呢,是芮姑娘的。” 窦良俏一听这三个字,脸色一顿,像吃了苍蝇一样,刚刚都冲到喉咙的怒气哽在喉咙里,憋的一张脸五颜六色的。 尤其在她还看到梁锲的时候,就更难堪了。 一群人都围着看热闹,听说之前伤了芮姑娘的就是这窦三姑娘。 这两人可是有什么过节? 芮毓看花灯也灭了,窦良俏站起来看她半天又不说话,她觉得没劲儿,拍了拍裙摆就要走。 呵,在旁人看来这是直接无视了窦良俏。 窦良俏听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叫住芮毓:“你、你还要花灯吗?” 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带了好几盏,如果芮毓想要,给她一盏也不是不可以…… 芮毓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到城河几乎都被花灯放满,没有空的地方了。 她摇摇头,还是走了。 温三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窦良俏这是脸伸过去让人打。 这个芮姑娘,还挺有脾气的。 梁锲也以为芮毓不尽兴,看她一脸神色淡淡,便说:“再等一会儿有人放爆竹烟火,你若是想看我们去酒家先坐一坐?” 芮毓眼珠转了转,烟火是什么? 她一脸不解的咬着唇点点头,上了酒家二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女子,经过芮毓和梁锲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擦肩而过后,女子身边的好友拉着她低语:“刚刚那个是右相家的公子梁锲,一表人才啊。” 杨窕沉吟,她当然知道,梁锲,多好的人啊。可惜不是她一个商户女子能结交的。 杨窕偏头看了眼梁锲身边那抹身影:“他身旁的人……” “梁府义女吧,满平城谁不知道她。” 杨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二楼西厢,一道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走到窗前的桌前坐下,男子说了什么,女子抿着嘴笑了起来。 沈绪握了握拳头,可真是小白眼狼,才几天就把他忘了。 他神色幽幽:“去把人带过来。” 赫北亮出宫牌的时候梁锲大惊,由着芮毓被带走。他抬头透过窗子,对上对面一道紧绷的视线。 那双眸子像从冰窖里出来的似的,梁锲蓦地身后一凉,抿着唇朝那处鞠了一躬,再抬头时,那窗子已经关的严丝无缝。 而刚刚被赫北哄走的芮毓是高兴的,她看到赫北时眼睛一亮,就知道沈绪来了。 才刚刚进了那间包间,芮毓脚下还没站稳,外头突然一声轰鸣,天上炸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把芮毓的注意力一下引了过去。 她伸手把窗子推开,露出一整片天来。 忽然,有人踱步到她身边,敛着眸子淡淡道:“好看吗?” 芮毓抬着脖子,笑盈盈的点这头,好看到都没分神去看一眼身边人。 沈绪瞥了她一眼,幽幽说:“好玩吗?” 芮毓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唔,头发束的更紧实了一些,那发冠上镶着个银宝石,富贵的很。 芮毓点点头,正想伸手扯一扯他的袖子让他看外头的烟火,就又被面前人问了句:“梁锲,很熟吗?” 芮毓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梁锲是谁? 沈绪忽的眉头舒展,很好。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窗外示意她:“再不看没了。” 芮毓猛地扭回头,趴在窗栏上,那五颜六色的真漂亮。 没一会儿那烟火就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淡,直至连爆炸声都没了,芮毓才失落的叹了口气。 沈绪招了招手,芮毓便从窗边蹦到了桌边,舔了一口他刚倒的清酒,被那味道刺激的鼻尖一皱。 沈绪无心一桌饭菜,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吃的倒是高兴。 银筷啪嗒一声被放下,沈绪凝声问:“梁夫人在给你议亲,有没有看上的?” 芮毓想了想,梁夫人近日莫名其妙塞给她好多画像呢。里头倒是有长的漂亮的,可是…… 她偷偷看了眼沈绪,都不如他好看呢,他最好看。 于是芮毓点点头,有的,有的。 沈绪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谁?” 小姑娘垂下头,好像还害羞了,抿了抿嘴戳着盘子里的萝卜,再不肯透露半分。 28、下 28 那日晚上, 沈绪匆匆回宫, 还是梁锲带芮毓一道回府,不知道这中间插曲的人还以为俩人玩了一晚上。 尤其是梁夫人, 高兴得很。 梁锲苦笑一下,没和母亲说这事。不过太子专门出宫就为了和芮毓吃顿饭? 梁锲撇头看了眼芮毓的背影, 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隐隐出现一个想法,状若无意问梁夫人:“听说义妹是太子带来的?” 梁夫人笑了两声:“你也知道啊。太子敬重恩师, 自然善待阿毓, 你别看阿毓是个哑巴,但就是个哑巴, 若是有了未来皇帝的庇佑,也是平城所有女子不可比的,你要是能娶了她,我们梁府就与太子更亲近一分了。” 梁夫人说的直白,就怕梁锲这个傻小子不懂。 梁锲顿了顿:“只是因为太傅, 太子才待义妹这样好?” 梁夫人没听出儿子的话外之意, 还点头应:“自然的, 你是不知道太子有多敬重他那个老师。” —— 自从那次见过沈绪后,芮毓的心情就转晴了。 用过午膳就要凝香陪她去外头转转,秋水这段日子也颇是乖顺, 不仅对芮毓尽心尽力,也不和凝香吵了。 听说芮毓要出府,她比凝香还积极。 园子里扫地的绿衣丫头动了动耳尖,听到姑娘打算出府, 匆匆扔了扫帚绕到后门。 不远处有个茶铺,绿衣丫头过去给喝茶的人送了消息,然后得了几个碎银子。 不多时,杨窕停在周黎坊门外,眯着眼往里头瞧了瞧:“她真在里面?” 丫鬟回她:“奴婢派人一直盯在芮府门外,一路跟到这儿的。” 杨窕点点头,这才迈着细腿过去。 芮毓来周黎坊不看首饰不看料子,就趴在那桌前逗这绿毛鸟,一逗就逗了大半时辰。 凝香和秋水不敢催,索性二人在周黎坊饱了眼福,细细看过柜中的首饰,都是买不起的。 李老板对这个芮姑娘不陌生,她不买东西光看鸟李老板也乐的高兴,毕竟是老顾客。 他胡子一撇就看到门外进来两个人,客气的话还没说出,在嘴里打了个转咽了下去,笑眯眯道:“哟,哪阵风把杨小姐吹来了?” 杨窕好说歹说也是平城首富家的嫡女,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日宠的恨不能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杨窕兜里有的是钱,周黎坊这样的名店,她都不知道来多少回了。 她走进店里,李老板就来招呼她,还把新上的首饰拿出来给她瞧。不过杨窕显然心不在此,目光时不时落在那处看鸟的人身上。 李老板若有所思,这个杨窕的继母是当初芮府的夫人,芮姑娘生母,这二人说到底还有些渊源,只是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杨窕随口搭了句:“这鸟不错。” 李老板心领神会,忙说:“杨小姐喜欢,就去逗逗?我这鸟最不怕生。” 杨窕看李老板上道,心情大好,丢下一盒子首饰就往那鸟笼边走,她走的越近,凝香眉头蹙的越紧。 这个人她认识,商户杨家小姐。 芮毓看身边多了个人,她拿玉米粒喂了几口鸟,芮毓心想自己也玩够了让给她好了,打了个呵欠就想走。 这几日精神头足,忽然一下竟困了。 杨窕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走,忙叫住她说:“我是不是打扰姑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姑娘接着玩儿便是。” 芮毓困倦的摇摇头,又听杨窕说:“姑娘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味儿。” 说着杨窕走近闻了闻,才说:“是当归,黄芪,还有金钱草?还有些别的药味儿混在一起,实在闻不出了。” 芮毓扬了扬眉,重重点头。 凝香不大喜欢杨窕,冷冷道:“我们姑娘方才去过药房,身上染了药味儿不奇怪。” 凝香没说的是,芮毓去药房抓了几副药说是要送给殿下的,这药凝香还收着呢,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送进宫。 何况药这种东西,不好送吧。 杨窕笑,夸道:“旁人身上染了药味儿总是难闻的,没想到姑娘这味道却是好闻。对了,方才便想问,姑娘头上这簪子可有出处?实在好看的紧。” 芮毓闻言碰了碰发髻,她说这个吗?这支簪子上缠着金丝,还刻有花纹,镶着红玛瑙,是好看的。 她抿嘴想着,唔,是他送的。 杨窕知道芮毓不会说话,也不急,又款款说着:“看姑娘穿着想必不缺首饰,但方才我扰了姑娘雅兴,不如姑娘挑两支簪子,算是我的赔礼了。” 这回不等凝香驳她,秋水就先坐不住了:“这位小姐都说我们姑娘不缺首饰,哪里要你的赔礼。” 凝香面色一滞,幸好这时候她的丫鬟来了,提着一笼兔子气喘吁吁的:“小姐,小姐要的兔子。” 芮毓直勾勾望着笼子里的白兔,全身的毛白白净净的,比山里的脏兔子好看的多。 杨窕撇见芮毓的眼神,抿着嘴笑:“要是姑娘喜欢,那就送给姑娘当赔礼,两位姐姐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秋水被杨窕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哪有这么巧啊,这人是奔着姑娘来的吧!故意拿兔子吸引姑娘注意,倒是对她很了解似的。 芮毓接了笼子后扭头就去拿凝香的钱袋,随意拿了两个银子就塞给杨窕,这才抱着笼子走。 凝香落后几步,斜眼说:“这兔子算我们姑娘买的。” 待人走远,丫鬟才气道:“她们说买就买了?奴婢跑了老远才找到这么一只。” 杨窕烦躁的把银子丢给丫鬟,原本是要送的,她们这一给钱她就半分人情都讨不到了! —— 宫里,东宫正殿外,赵权徘徊不定,仔仔细细竖起耳朵听也没听到半点声响。 他凑到赫北边上:“你说陈尚书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赫北扭头瞥了一眼紧闭的门,估摸着道:“他们礼部藏着一件龙袍,虽说是半成品,但到底是给别人做的,至于给谁,那肯定是康廉王,殿下早就看礼部不顺眼,正好有了机会,赵公公说他保得住保不住?” 赵权背后一身冷汗,还想问点什么,有个侍卫跑过来,在赫北耳边说了什么,又交给他几副药。 赵权下意识问:“殿下身子不适?” 赫北笑了笑:“今天算陈尚书运气好。” 说罢,他便推门进去。 其实说来这个陈尚书也是撞到刀刃上了,从上次殿下见过芮姑娘后明显就心情不好,逮谁谁倒霉,这个陈尚书,不过是拿他出出气罢了。 赫北奉上这两副草药,面不改色道:“殿下,这是那边送来的,说是补药,对身子好。” 沈绪面上划过一丝惊诧,熟悉的药味儿让他攸的松了松眉头。 赫北低声道:“听说姑娘今日出门得了只兔子。” 沈绪没说什么,幽幽的看向陈尚书,手指微曲,搭在桌沿前缓缓敲了两下,吐出一个字:“滚。” 陈尚书扶着他的乌纱帽屁滚尿流跑了,他还以为自己今日怕是出不了皇宫了。 人走后,沈绪才说:“芮府可修好了?” 既然梁锲回来,她就不方便再住在梁府了。 赫北应道:“快了,十日后殿下登基,姑娘也能搬回芮府。” 沈绪这才心情畅快,暂时没追究龙袍的事。反正这些人,聪明点的辞官回乡,尚能有条生路。 若是等他登基后动手,只怕死后也不会好看。 那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到处一片喜气洋洋,街边还有放爆竹的。 芮毓坐在马车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凝香说她这是要搬回自己府中了,以后就不住梁府,改住芮府。 还告诉她芮府修的可气派了,一点儿不比梁府差。 确实,沈卓北对这事很上心,几乎是将芮府重新翻修了一遍,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痕迹。就连丫鬟家丁都买好了,芮毓一进门,什么都不用操心。 梁夫人怜惜她,特意让凝香伺候。凝香虽舍不得梁府,但伺候芮姑娘是好差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夫人是有意把义女变儿媳妇,凝香想着说不准哪天她又要回梁府了,乐的高兴。 管家是原本安平王府的人,办事利落,早早备了乔迁宴:“按规矩给各府都派了名帖,只是今日正好撞上新皇登基,恐怕是要来晚了。” 言毕,看门的小厮就匆匆进来:“徐家小姐来了,正往正堂走呢。” 不止是徐明珠,还有一群那日在茶会见到的人,都是跟着徐明珠一块来的。 徐明珠亲昵的抱住芮毓的胳膊:“恭喜芮妹妹乔迁,今儿可是好日子呢。” 芮毓不知道为什么今儿是好日子,只看着这么多人都送礼物给她,不由也高兴得笑了。 她最喜欢收礼了。 上回那个王小姐也来了,四处打量,心中微微惊叹,一个废弃的太傅府,一翻修竟这样气派? 听说是安平王一手操办,这安平王还真是阔绰。 “芮妹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可惜了。” 徐明珠瞥了她一眼,让她别乱说话:“我们进去吧。” 凝香看姑娘没什么反应,但她却不大高兴。这个徐小姐看起来跟姑娘极好,但把自己当主人了,这毕竟还是芮府,不是她徐府。?… 王琴觉得徐明珠太奉承这个芮毓了,根本没这个必要。徐明珠是国公之女,芮毓是什么人,一个太傅之女,太傅还早早去世了。至于梁府义女这身份,本来就尴尬,用不着她们巴结。 她进了正堂,见只有管家在管事儿,更不拿芮毓当回事了:“乔迁是大事,芮妹妹年龄又小,这活操持不下吧。” “姑娘操持不下,可我们夫人还操持不下?” 冬莱随着梁夫人进来,谁知一进来就听到有人明里暗里嘲讽姑娘,再一看,就是那个王家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王琴脸色变了变,不敢再多话。 梁夫人一来,这些个小姐顿时懂事了,也不敢胡言乱语,只挑拣着话一个劲儿夸芮毓。 没多久,窦家那两位姗姗来迟。窦良俏跟在窦良孝身后,耷拉着个脑袋,看起来保准是出门前又被窦良孝教训过。 窦良俏目光复杂的看了芮毓一眼,被窦良孝推了一把,顶着众人的目光,把备的礼品递上去:“以前是我有眼不识珠,冲撞了姑娘,借着这次乔迁宴,特来向姑娘赔礼。” 芮毓是记得她的,就是那次凶巴巴退了凝香一把的人,她不由往后退了退,生怕窦良俏又要凶她。 这一退,窦良俏面色愈发不好看,周边的人看热闹似的,围在一块交头接耳。 梁夫人看不惯窦良俏,可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一个晚辈置气,便招揽大家去园子里用饭,把窦良俏晾在原地。 窦良孝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活该,让你胡乱得罪人。” 窦良俏委屈极了,眼眶都红了一圈。她哪里知道芮毓是什么人,再说,就算是知道,她不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傅之女,而她父亲是左相,哪怕窦良俏是庶女,也自觉比这个无父无母的芮毓好。 她凭什么要丢人给她赔礼! 王琴趁大家都走了,在窦良俏身边说了一嘴:“你那个嫡姐最近是怎么了,我也觉得芮家这姑娘没什么大不了,梁夫人能照看她一时,还能一直照看着?还让你来道歉,不是下左相府面子嘛。” 窦良俏听了更觉不快,王琴也觉得芮毓没什么大不了,窦良孝是瞎了吗,巴巴凑上去讨好人。 就这会儿,管家匆匆跑进来,众多小姐围坐着他一时找不到芮毓,只好先对梁夫人说:“宫里送东西来了,说是给姑娘的。”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园子的人都听见。 凝香忙扶起芮毓,高兴道:“皇上送东西来,姑娘快去谢恩吧。” 芮毓被凝香推着走,但一脸怔色,皇上是谁? 皇上为什么要送东西来? 大院里浩浩荡荡排了十几箱东西,一群太监端正站着,时不时抬头瞧一瞧,老早听说皇上在宫外带了个姑娘,是芮太傅的女儿,今日是登基大典他都不忘芮府乔迁,不可谓不上心了。 赵权虽然表面镇定,实则心里跟这些小太监一样,好奇着呢。 长廊那头被推着出来一个姑娘,几个太监悄悄抬头,一下看呆了,还是赵权先回过神,斥道:“看什么,都给我把头低下!” 梁夫人也出来了,生怕芮毓礼数不到,提醒她说:“快跪下谢恩。” 芮毓站着没动,眉头蹙的紧紧的,为什么要跪下,地板硬,膝盖会疼。 赵权笑着:“皇上特意说了,免了姑娘的礼数,今日登基大典为重,皇上抽不开身,这才叫咱家送来乔迁礼。” 说着,身后的太监把那十几箱箱子开了,里头什么都有,光是这么看过去,那金银珠宝就占了五六箱。 不远处凑热闹的小姐们倒抽了一口气,有人掩嘴笑了下:“皇上又是送礼又是免了规矩,这芮姑娘可是贵人啊。” 王琴又不屑又好奇得往那头看,几箱金银珠宝,几箱好料子外加几箱上好的器皿,看的王琴差点没晕过去。 她一个人开府住宅,用的完这么多东西? 一般官家小姐每月的月例还是有规定的,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芮毓同她们一般大,却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用,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外头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宾客,看这架势都是一愣。 皇上是刚登基的,他身边的总管公公赵权自然也是新官上任,许多夫人都压根没见过他。 赵权拔高了嗓音说:“咱家东西也送到了,这就要回去回禀皇上,皇上身边没人伺候着,怕是不方便呢。” 芮毓手中抱着个刚得的梅花白瓷瓶,凝香悄悄说:“姑娘,这都是殿下送来的。” 芮毓眼前一亮,转而看向凝香,殿下? 凝香看她刚才那副懵懵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没听懂赵公公说的,不由失笑:“殿下今日登基,往后就是皇上了。” 皇上? 芮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是换了个名字。 园子里客人到的差不多,刚才赵权那一弄满园子人都不敢对芮毓不敬,就连王琴都敬了她杯清酒:“新皇登基,芮妹妹以后可要多多护着我们姐妹们呀。” 芮毓刚才已经喝了几杯酒了,再加上王琴这杯,整个人晕乎乎的,别人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下。 忽然管家又擦着额前汗过来,喘着气把赵权领到这里,赵权笑呵呵对芮毓道:“皇上说了,这两日让芮小姐进宫一趟。” 芮毓喝的醉,红着脸点点头,然后就彻底醉死过去了。 园子里炸开了,交头接耳的。 皇上才刚登基,许多大臣都想见见不着,她却可以进宫去。 窦良俏黑了脸,气恼的握紧了筷子。窦良孝瞥了她一眼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讨好她了?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口叫皇上啦 29、第29章 29 芮毓是被疼醒的, 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疼, 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转才清醒过来。 怔怔的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这不是梁府了。 没一会儿, 秋水端来醒酒汤,仔仔细细伺候她喝下, 芮毓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老老实实喝尽。 只是她喝完了, 秋水也还没走。 秋水今天打扮的很漂亮,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一时没看出来。 哦, 是口脂。 秋水今日抿了口脂,还涂了粉,整张脸都有了气色,自然是好看的。 她看芮毓这样盯着她,不免有点心虚, 目光移到桌前, 一边把碗搁下一边问:“姑娘打算何时去宫里?” 芮毓满眼疑惑, 眼珠子跟着秋水的动作来回移动。 秋水看她就是忘了,赶紧提醒说:“皇上昨日差人送话,不是说要姑娘这几日去宫里一趟吗?姑娘什么时候去?” 她都打扮好了, 从昨日开始就万分激动,终于要回宫了,只要能见到皇上,她就让皇上留她在宫里, 换别人伺候芮姑娘。 芮毓脑袋瓜转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皇上是谁,迟缓点点头,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去,凝香推门进来。 “梁公子来了,说是有东西要给姑娘。” 芮毓这几日倒是听多了梁锲的名字,梁夫人总跟他说,我儿梁锲,我儿梁锲…… 她张开胳膊,让凝香秋水梳洗穿戴好,才迈着小又缓的步伐,两手扣在腹前,走路的模样愈来愈有名门闺秀的感觉。 这都是梁夫人教的好。 梁锲今天是来替户部送芮府的地契,原本芮府荒废后,户部就暂时收了芮府的地契,这会儿既然芮毓回来了,自然要归还的。 梁锲看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好笑道:“一个人住可习惯?” 芮毓点点头,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梁锲忍下心中那点点春意,将一纸地契搁在桌上:“这是芮府的地契,户部归还芮家,可要收好,这东西很重要的。” 芮毓只抓住了后半句,揪着这薄薄的纸看了半天,地契? 是好东西吗? 芮毓神色自若的将地契折了两层,然后揣进布袋里。 梁锲看她这样慎重,也不再废话叮嘱了。又瞧了她两眼,这才不舍离去。 人前脚一走,秋水后脚就踏进来,满脸期冀:“姑娘进宫吗?” 芮毓拍了拍自己的布袋,点头应下。 前几日凝香收拾芮毓的物品时发现那块宫牌,上头还刻着绪字,吓得她差点跪下。 后来仔细问了芮毓,才知道由来。这么一想凝香反而笑了,皇上连宫牌都赠了,看来真的对姑娘很好。 若不是那块宫牌,还不知怎么入宫呢。 这次进宫,秋水特地把凝香留下了。她可没少看见凝香在太子跟头找存在感,宫里这样的奴婢多了去,她一眼里能看清这些妄想爬上枝头当凤凰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她神气十足的:“姑娘进宫面圣,宫里自然有伺候的人,带一个丫鬟就够了,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你说我去好还是你去好?” 凝香张了张口,若是要说皇宫,她确实敬畏,不如秋水那样自如。罢了,免得给姑娘丢人。 进了宫,秋水才像回到了家,从胆战心惊踏进宫门起嘴角就一直扬着,偶尔碰上从前一起当差的宫女,还能点个头。 黄衣宫女悄悄问她:“你是出宫了?换了个人伺候?” 秋水忙纠正她:“当然不是,我是替皇上办事的,很快就要回宫了。” 黄衣宫女笑笑,一脸崇拜又羡慕的样子。秋水原来伺候太子,现在太子成了皇上,她当然是去御乾宫当大宫女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 哎,早知道这样,她们当初也去伺候东宫了。 只是那时候东宫式微,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废太子,哪里会想到短短一段时间太子就上位了。 芮毓头一次进宫,这里处处透露着庄严肃穆的气息,看着宫女排成一列,双手举着托盘从她身边走过,芮毓不由也直了腰板。 直到秋水领她来了一处宫殿,门外有两对带刀侍卫,还有个倚在红梁旁抬头望天的赵公公。 因为皇上刚登基,之前又因种种原因,当太子时尚未娶妃纳妾,这会儿当皇帝了,宫里也自然还没来得及安排女人。 所以芮毓今天这么一路走过来,不知受了多少瞩目。 一身木兰青绣缎裳,瑶台髻上一支打磨的光鲜亮丽的花穗钗,腰间一枚乳白珍珠璎珞,整个人又通透又雅致。 最最难得还不是她那一身价值连城的配饰,而是那张脸,她扭头稍稍打量一眼带刀侍卫,侍卫生生让芮毓看红脸,一直到芮毓进了御书房前都再没抬起头。 她今天这一身装扮,全是昨日宫里送来的东西,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哪怕她那张脸再能打,这么一打扮起来,还是又美上几分。 沈绪握着笔一顿,唇角微微勾起,果然这种好东西要送给她才对。 芮毓才刚刚进宫的时候就有人通报过,因为她拿的是沈绪的宫牌,侍卫觉得不对劲才来通报,不料皇上却心情大好,直接让人放行。 几日不见,她看起来要比初时沉稳许多。 没有扑上来抱他,只在离他两步的地方扬嘴笑着。 沈绪心下微微不适,梁夫人交她规矩,怎么教成这样了。 他给芮毓赐了座,这才问:“芮府住的惯吗?” 芮毓眉头一皱,果断摇头,那只钗子下的两颗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了两声。 她朝秋水伸手,秋水猛地把黏在沈绪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恭恭敬敬呈上一纸地契。 芮毓献宝似的推给沈绪,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瞧他,像是在求夸奖的模样。 这是芮府宅子的地契,沈绪两指压住地契,琢磨了一会儿:“做什么?” 芮毓伸手把地契往他那儿又推了推。 沈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送我的?” 芮毓还挺不好意思,抿着嘴笑轻轻点头。 沈绪盯着那张被叠的皱巴巴的地契,忽的笑出声来:“这个好东西是要送给我?很值钱的,不会舍不得?” 芮毓顿了一下,目光飘到地契上,很值钱吗? 思虑一会儿,她眉间染上些纠结,最后还是大气的点点头。 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呀。 大不了,大不了叫梁锲再拿一份嘛。 外头赵权对着窦齐鸣一脸暴躁的神色,打着哈哈说:“这才刚下朝,左相什么话不到朝堂说,怎么还专门来御书房一趟?” 窦齐鸣气到吐血,刚刚早朝时,沈绪忽然封了沈昊一个王位,甚至将岭南作为封地一并送他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岭南是个好地方,富庶安逸,但关键是沈昊那小子居然不跟他商量,张嘴就上交了禁军调令,把指挥使的职位让了出来。 这禁军指挥使一职,还有那禁军调令。他们窦家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太沃交由窦家掌管,现在倒好! 沈绪在朝中和沈昊你一句我一句,堵的窦齐鸣说不出话来,只好闷声等到下朝。 赵权呵呵笑:“里头有人呢,左相要不急的话,等等?” 窦齐鸣一张老脸拉下来:“劳烦公公速速通报,要是耽误了要事,怕赵公公也难辞其咎。” 赵权笑脸一僵,只好替他通传一声。 沈绪知道窦齐鸣在外头,偏偏不着急,陪着芮毓悠哉悠哉看墙上的画,直到她看腻了,眼神到处飘忽着,沈绪才堪堪瞥了眼急的冒汗的赵权: “宣左相。” 毕竟秋水在宫中也不当差,他又叫门外伺候着的宫女带芮毓四处转转,这才放窦齐鸣进来。 宫女瑶花低眉垂眼的领着芮毓出去,她原本也是在东宫伺候的,但当时说话不如秋水有分量,两人明里暗里斗了两三年,没想到摇身一变,她成了伺候在御书房的宫女。 秋水憋着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姑娘想去哪里?” 芮毓望着偌大皇宫,从她这里看过去,跟看不到头似的,哪里都长的一样。 芮毓眨了眨眼,伸手指着一处五彩斑斓。 瑶花刚刚在殿内不敢打量她,现在才抬头一看,霎时间倒抽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一位,好看归好看,但皮囊也只是皮囊而已。 瑶花扬了扬脖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那儿是御花园,前些天太后才命人栽了新花,芮姑娘可要小心些看才好。” 芮毓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反而是秋水一声嗤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太后宫里的,这么替太后着想,来御书房做什么?” 瑶花才懒得和她争论,反正她才是在御书房当差的那个,秋水也只能嘴上逞强。 瑶花笑笑,领着芮毓就去御花园。 因为刚栽了新花的缘故,原本的绿植被移了出来,随意扔在一角,宫人都还没来得及收。 芮毓嘴角噙着笑,指尖触了一下白菊的花蕊,两指一掐,一朵花苞就让她摘下了,伴随着一阵惊呼。 芮毓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花蕊上趴着的一只虫子,一片阴影罩下来,瑶花冲到她身边,下意识想从她手中夺过这朵花,但又害怕冲撞了她,只好着急说:“这可是从南阳移来的,还没长开呢!” 芮毓眉头微蹙,那又如何? 莫非是,很值钱? 秋水掩着嘴冷笑,瑶花要是知道皇上对芮姑娘有多好,就不会为一朵白菊为难她了。 要是皇上在这儿,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想,秋水也索性由她去,一会儿回了御书房,秋水肯定要告上一状,让她得意。 瑶花静下心,芮毓面色淡淡不说话,那么一张漂亮的脸上反而生出疏离,看着还挺怵人的。 瑶花一顿:“算了,也没什么……这花一路栽到那条路尽头,越往里香味儿越盛,如果芮姑娘喜欢那就去看看?” 芮毓其实并非对白菊有意,但瑶花这么说,她就也随便应下了。 秋水往瑶花指的地方看一眼,一看就知道那是宁圣宫的方向。连秋水都知道皇上登基太后应该很恼,万一一会儿撞上…… 她轻轻拉住芮毓:“往东走是曲荷园,那儿养了几只红锦鲤,要不然、” 瑶花忙打断她,笑说:“那些早就移到承乾宫了,秋水姐姐不知道吧?” 秋水一噎,瞪了瑶花一眼。她这个蠢货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会儿冲撞了太后的人不要紧,芮姑娘要出点事她们俩就一块儿等着挨罚吧! 二人跟在芮毓后头慢悠悠的走,秋水低声怒道:“宁圣宫的人一个个都拿鼻孔看人,怎么,你才当上御书房的差,便忘了?” 瑶花白了她一眼:“秋水姐姐不在宫里消息都不灵通了,太后这几日虔心礼佛,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少有露面,怕什么?” 再说,不是这个芮姑娘喜欢吗? 秋水闻言,才缓了口气, 这一路的白菊是太后特意命人从南阳移过来的,说是突然喜欢上了白菊。 都知道新皇登基是喜庆的事儿,太后娘娘非要在这紧要关头栽了一路白菊,有心无心还真不敢说。 不过皇上都没不许,她们更不敢多嘴。 芮毓沿着盆栽走,说是赏菊其实也根本没在看,她反而是好奇要走多久才到头,一步步认真的数着盆栽,一百零二了,真多呀。 一百零三… 一百零四… 一百零、 “宫外的不知道规矩,你们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宁圣宫,这白菊是太后的,岂是随便谁可以看了去的?” 紫衣女子一双细长的眸子扫过这一行三人,最后落在芮毓身上,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透露半分。 芮毓低头数着盆栽没来得及停下,险些撞上她,猛地一停脚步,一下没站稳,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人——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死啦,猜猜是谁。 下章发红包,九点更。 30、第30章 30 “阿钗姐姐!”瑶花心头一跳, 忙赶过去把人扶起来。 这个阿钗可是太后宫里最能说上话的大宫女, 平日里趾高气昂,想怎么惩罚她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就怎么惩罚, 也没人敢说她。 秋水和瑶花都是被她欺负惯了的,看到她就心里发憷。 芮毓两手扣在腰间手足无措, 慌乱的站稳脚步后,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把阿钗扶起来, 毕竟是因为自己她才摔了的。 阿钗刚缓过神来就朝还站在一边倒秋水吼:“看什么!还不扶我起来!” 芮毓被吓一跳, 猛地缩回手。就看到阿钗扶着腰站起来,先整理了仪容, 将头上那朵歪了的绒花摘下重戴,这才冷冷瞥了芮毓一眼。 她的嗓音尖锐,一开口便芮毓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就是芮家那位?今日刚进宫?” 芮毓同她对视,却久不回答,只平平静静的望着她。 阿钗见此人竟没有一点怕她, 柳眉一紧:“真不会说话?” 听说这人是个哑巴, 没想还真是。 阿钗脸上愈发嘲讽, 芮毓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不喜欢这个人。 秋水忙跟上去:“芮姑娘?” “等等!”阿钗叫住已经走了大半路的俩人,昂着脑袋过去:“太后娘娘在宫里等着呢, 芮小姐都到门外了,哪有不去拜见的道理?” 秋水顶不住压力,只好低声说:“姑娘不想去那座宫殿里瞧瞧?很漂亮的。” 果真,芮毓手指微曲, 拧着的眉头忽的松开,微微点头,那好吧。 阿钗在身后同秋水道:“算你聪明,总归这位只是宫外的,你以后要回宫,要是得罪了宁圣宫,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秋水一阵后怕,嘘了口气。 芮毓踏进正殿,那主座上端端坐着个着黑金凤袍的女人,雍容华贵的模样。 仔细瞧,窦太后年轻时也是美人一个。如今除了眼角的细纹,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风华。 可美人迟暮,风华锐减。所以她乍一看到芮毓这般款款走来,竟没来由升起一股嫉妒之意。 她们这个身份的女人,最讨厌最恨的就是艳丽的女子。若是芮毓再早一些进宫,定是红颜祸水! “你便是芮毓?” 芮毓打量她一阵,才轻轻点头。太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敌意显然,芮毓在山野时常常也会碰到些大型猎物,对敌意甚是敏感。 太后的目光,就像恶狼一般。 芮毓浑身一震,那警觉性一下上来。 阿钗厉声道:“放肆!见了太后娘娘为何不下跪?” 秋水和瑶花二人早就跪在了门口,芮毓闻言回头看了她们两眼便愁眉不展,她也要跪吗? 阿钗嗤笑说:“娘娘,恐怕她连规矩都不懂。” 太后方才一直面色淡淡,这回忽然笑了,命人给芮毓赐坐。 什么都不懂的哑巴才好呢。 她尽量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哀家听说你从皇上回平城起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芮毓稍作思虑,迟疑的点点头。 太后笑容愈发浓郁:“那可有听皇上提起过康廉王和太后?” 芮毓再稍一思索,好像有。 太后握紧拳头,忍着怒意道:“皇上待你可好?” 这回芮毓不思索了,毫不犹豫点点头。自然好的,他最好了。 太后起身,有宫女为她提起拖地裙边。太后执起芮毓的手放在掌心,柔声道:“哀家也会待你好,皇上考虑不周的,哀家来考虑,往后芮小姐可愿常常来宁圣宫陪哀家说说话?” 芮毓眸中闪过一丝不耐,抽手出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在梨木椅上。 太后那双藏着精明与算计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愿?” 芮毓盯着窦太后手腕上的那串红玛瑙,玛瑙共二十颗,每十颗为半边,正中间镶着两枚金鸟。 她猛地伸手碰了碰,窦太后被她没来由的动作吓的一惊,拉扯之间那串红玛瑙瞬间断裂,珠子一颗颗滚了下来。 太后原本和蔼的表情龟裂,一丝怒意油然而生,但硬生生憋了下去:“若是芮小姐喜欢,哀家叫人做一串一样的赠你。” 芮毓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太后那张脸眼底掀起一阵嫌恶。 八年前,芮太傅带着小女去东宫同太子一同读书习字,路上被窦皇贵妃拦了路。 那人出言刻薄,剜过来的那一眼,芮毓还记得分分明明。 若不是看到这串红玛瑙,芮毓也只当忘了。 门外有宫女一路小跑进来,先是被屋里头杂乱的景象弄的一愣,才惶恐道:“太后娘娘,皇上,皇上来了。” 宫女没敢说,皇上脸色不大好,像是领兵讨伐的。 沈绪带着外头一身热气和一身怒气进来,就瞥见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太后站在她面前,她就当着太后的面,伸腿踢了一下地上的几颗珠子。 那珠子被她踢进了小几下面,找不着了。 沈绪一愣:“………” 芮毓抬头看到她,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像被人抓住把柄一样。她一张脸涨红,假装没事一般低下头。 沈绪冷冷瞥了几眼屋中人,最后目光停在秋水和瑶花身上。那束目光如芒在背,扎的秋水和瑶花止不住发抖。 秋水是见过沈绪为了芮毓发脾气的,忍不住替自己辩驳两句:“皇上,是姑娘想看白菊,这才进了宁圣宫……” 阿钗走到太后身边,看一地散落的玛瑙:“这是太后娘娘最爱的首饰,芮小姐这一拉扯……” 太后笑笑:“倒是无碍,我看她喜欢的紧。” 阿钗才笑说:“娘娘这么喜欢芮小姐,方才芮小姐推倒了奴婢,娘娘都没计较她冒失呢。” 太后顺着话说:“ 无心之过罢了,皇上也不要同她计较才好。” 芮毓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做的坏事都说完了,她偷偷瞥一眼沈绪,然后迅速垂下头。 唔—— 沈绪笑看一眼太后,太后被他这么一瞥,竟生出一股冷意。 他淡淡道:“母后不计较,可朕不能不计较。” 他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偷偷瘪了瘪嘴,一副还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由好笑。 阿钗闻言,忙低头说:“皇上不必为奴婢做主,奴婢无碍的,只是小小蹭破了皮,养几日就好了。” 沈绪微不可闻的轻笑一声,扭头转向还跪着的秋水瑶花二人,稍稍一作思索:“宫人不得当,理应处死才是。” 太后脑门一跳,猛地看向沈绪。 赵权只抬手挥了挥,就有两个太监上来压走了瑶花秋水,一阵鬼哭狼嚎后又恢复安静。 阿钗这时候也恍然大悟,皇上说的计较,不是同芮毓计较,而是同他们计较! 她缩了缩脖子站在太后身后,再不敢多言。 沈绪眼神从太后面上划过,然后才朝芮毓道:“愣着做什么,走了。” 窦太后看的分明,那芮毓从她身边经过时,分明是斜了她一眼! 气的窦太后两肩直发颤,但死活想不起为什么。 芮毓跟在沈绪身边一路往御乾宫的方向走,很乖的低着头没说话,他好像生气了。 是生气了吗? 芮毓偷偷瞥了一眼,正好撞上沈绪的眸子,她猛地扭头,身子一歪险些扭到脚,还好身边的人拦腰扶了一把。 腰间那双大手只停了一瞬,很快便拿开了。 沈绪双眼微眯,冷冷道:“拿出来。” 芮毓一怔,下意识把手背过去,五指扣的紧紧的。 “拿出来。”他耐着性子,直直盯着芮毓。 小姑娘果然经不住吓,看沈绪好像快生气了,猛地就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中躺着……一颗红玛瑙。 是刚刚她扯断的那串,前面听阿钗说太后最喜欢那串红玛瑙,芮毓便偷偷从地上捡了一颗藏起来,这样少了一颗珠子,串不起来,便再也不能戴了。 沈绪不知道说什么好,蹙着眉头问她:“不喜欢太后?” 芮毓低头看着脚尖,微微点头。 芮毓看沈绪半天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手足无措太后看了他两眼,扯着他一边衣袖,嘴微微抿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沈绪攸的一笑,反手握住那只不停扯她衣袖的手,这才转头吩咐赵权:“挑个聪明懂事的宫女和嬷嬷送去芮府伺候。” 赵权假装没看见沈绪手上的小动作,连连应是,仓皇告退。 忽然,手心一空。小姑娘抽走了自己的手,颇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沈绪。 不可以的,梁夫人说,男女授受不亲。 沈绪挑了挑眉,居然懂得害羞了? 梁夫人倒很有当教养嬷嬷的潜质,才几天的功夫能把她教成这样,是费了心思的。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小手不让拉了hhhh,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其实阿毓是记仇的,会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别人,虽然幼稚了点。 31、第31章 31 “这是四甜蜜饯, 分别是苹果、桂圆、蜜桃还有青梅, 都是新鲜的呢,姑娘先尝尝开开胃, 再过一两个时刻就该上菜了。” 常嬷嬷一边将碟子往芮毓边上推了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常嬷嬷原是伺候沈绪的, 既然现在皇上有意将她送去芮府伺候,她虽舍不得宫里, 但也是愿意。 赵权同她说, 这个芮姑娘不晓得规矩,没有心眼又不会说话, 自己一个人开府住宅,说不准还要被底下不懂事的丫头欺负。 常嬷嬷看这么一水灵的人,果断就应下了。 沈绪看她吃的高兴,示意膳房今日早一刻钟上菜,省得她吃饱了肚子用不下正餐。 膳房今日还特意加了道烤鸭, 听说来了贵客, 还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加菜。 同布菜的宫女太监一同进来的还有个红字粉裙的宫女, 看她的着装便知是个高位宫女。 她小步走过来,怕打扰皇上和贵人用膳,特地压低了嗓音:“常嬷嬷特地叫我来一趟, 可有要事?” 常嬷嬷笑笑,目光落在正埋头同鸭翅斗争的姑娘身上:“往后这就是新主子了,别看离了宫,可皇上疼的紧, 可要伺候好了。” 巧阅一愣,她原是伺候宫中女官的,再等个两三年说不准就能熬到个好位置。 巧阅思索半响,叹了声气:“是。” 左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宫里厨子做的菜同外头的味道不一样,芮毓吃了个新鲜,眯着眼睛甚是享受,吃饱了歪在椅子上,将梁夫人那些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全忘到了脑后。 沈绪擦了擦帕子,轻笑道:“要是喜欢,以后经常过来用膳可好?” 芮毓欣喜的点点头,好呀。 沈绪嘴角微微扬了下,从宫女手中接过干净的帕子,执起芮毓的手细细擦拭着,芮毓乖巧的没动,任他伺候完了再朝她弯眉一笑。 平日里凝香也是这么伺候她的,芮毓来平城的日子别的没养成,这副娇生惯养的做派倒是养成了,每每用完膳自己也不动,就等着凝香伺候她。 巧阅与常嬷嬷在身后瞧见这一幕,纷纷低下头去。 都说芮姑娘是皇上恩师之女,果真是不一样。要是这么说的话,来日封个郡主也说不准,再嫁个侯门公府,她们这些伺候的也不比在宫里差。 用完膳,芮毓也没急着走。沈绪在书房中批奏折,芮毓就也呆在里头看他批奏折。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怎么都看不懂,唯有中间对症下药四字她看的眼熟。 沈绪感觉身侧的人忽然静了下来,扭头看过去,竟然见她认真的在看奏折。 顺着芮毓的目光,他一手按在那四个字上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淮县大雨连连,这雨一下便是五个春夏,那大坝是建了塌建了塌,这个折子正是对淮县洪涝提出的措施,不过也无非是要朝廷拨款拨款,可拨了这么多年的款,可有成效? 沈绪烦忧的丢掉这份折子,又偏头去看她,芮毓的目光随着那份折子一道飘远。 只听他问:“宫里好吗?” 她垂眸想了会儿,然后果断点头。吃的好用的好住的好,刚才听赵公公说,内务府里有很多小玩意儿,都是宫外没有的,那肯定特别好。 沈绪轻笑一声,将她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揉乱,再唤来巧阅给她重新梳,然后安排了一顶轿子送她出宫。 宫里哪里好了,偌大皇宫,除了宁圣宫里一个给他添堵的,竟无半分乐趣,还不如同她住在梁府时惬意。 思此,沈绪瞳孔猛地一缩。 那怎么可以,芮毓天性自由,他当日带她下山并未想拘着她,让她做一只笼中鸟的。 —— 凝香一听到小厮说姑娘回府了,匆匆放下手中针线,待看到了来人,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一番,目光触及到常嬷嬷和巧阅,下意识缓了步子。 她四处看了下,怎么不见秋水。 常嬷嬷是老人了,开口同凝香说了事情原委,吓的凝香一下呆在原地。 秋水……死了? “常嬷嬷,巧阅姑娘,府中的管事是安庆王送来供姑娘差使的,奴婢是梁夫人差来伺候姑娘,往后还请多担待。” 三人寥寥几句便熟络了,芮毓最熟悉凝香,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她要泡个玫瑰味儿的热水澡。 凝香又是叫人备热水又是叫人备鲜花的,待芮毓入了沐桶她才敢问:“姑娘知道秋水做了什么么?” 芮毓摇摇头,她只知道皇上很生气,以后还是不要惹他生气的好。 她这么一泡澡就是大半个时辰,待凝香又为她擦干了头发,忽然巧阅便捧着东西进来。 巧阅神色困惑道:“这是梁府送来的,说是梁家公子拿来给姑娘尝个新鲜劲儿。” 一般人家,男子送女子东西是出格的,即便是义兄义妹也是一样,这个梁公子侯门大户,怎么会不明白道理? 或者,梁公子对芮姑娘有意? 芮毓的注意力一下被吸了过去,慢吞吞从巧阅手中接过这个蝴蝶模样的东西,捣鼓了半天,手中的线险些将自己的手绑了。 巧阅不由笑道:“这是风筝,要到有风的地方才能飞。” 风筝? 芮毓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风筝。她在书中见过,却不曾知道长相。 芮毓觉得稀奇,正好今日风大,她在院中一玩便是一两个时辰,方才沐浴时拆了发髻凝香想重新梳她也不让,抱着那捆风筝线不撒手。 常嬷嬷许久没见过这般没有心思的单纯女子,便也不提什么仪容着装,由着她满院子跑。 这送风筝事小,可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事大。 消息分别传到了两个方向,一个是西边的杨家,一个是东边的皇宫。 赵权弯着腰,一边说一边打量沈绪的神情:“听说芮姑娘今儿个放了一下午的风筝,是梁府送来的,好像是梁公子。” 沈绪轻轻放下书册,眸子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是么,梁府有心了。” 赵权若是没看错,觉得皇上对那芮家姑娘恐怕还别有所图,若只是报师恩的话,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早就够了。 可他偏偏还从心眼里疼那姑娘,赵权隐晦的试探了一下:“听说前段日子梁夫人满平城在为芮姑娘择婿,结果梁公子一回府,夫人那就没动静了,莫不是有意撮合?” 沈绪未置一词,又翻开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赵权继续道:“依奴才看,那梁公子相貌品行皆属上等,倒不失为好姻缘。” 啪嗒一声,沈绪合上折子,凉凉道:“你倒学会试探朕了?” 赵权攸的闭紧嘴巴,再不敢多一句废话。 第二日,赵权一大早就被差去传口谕,说是请芮姑娘进宫用膳。 啧,昨日皇上还甩了脸色,今日便要他宣人进宫…… 巧阅惊讶得张了张嘴,才道:“进宫用膳?” 不是昨日才从宫中回府的吗? 赵权也觉得颇不好意思,笑笑道:“巧阅姑娘快替主子收拾收拾,晚了菜可就凉了。” 凝香愁眉不展走过来,为难道:“姑娘没醒呢。” 赵权脑仁一跳,难道要让皇上等着吗? “那就请凝香姑娘再催一催,咱家怕皇上那没法儿交差。” 凝香只好逼着芮毓下床,一直到上了宫中的马车芮毓都还是迷糊的,眉宇间的困意浓郁,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 下了马车,过了宫门,芮毓困意才稍微散去。 七拐八拐好些功夫才到西暖阁,红棕小桌上已经上了酒菜,冒着热气,她到的正是时候。 芮毓抬眼瞥了下他,起床气还没消呢。 但又着眼于案上香味可人的菜肴,便也懒得同他计较,执起竹筷就夹了几样好吃的进碗里。 先皇上一步用菜可是大不敬,伺候的宫人纷纷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后来见皇上竟并无责怪的意思,不由觉得这个芮姑娘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等她垫了几口肚子,沈绪才幽幽出声问:“风筝好玩吗?” 芮毓一怔,手中的筷子停在一块鲜嫩可口的五花肉上,她点头应下,好玩,当然好玩。 “比宫里好玩?”他继续问。 芮毓眉头紧锁,在沈绪逼近的目光下再一次不要命的点了头。 对面的人已经彻底冷了脸,想了想又问:“宫里的饭菜好,还是外头的风筝好?” 芮毓彻底懵了,一下反应不过来。紧紧揪着双筷子,难道选了风筝,她就不能吃饭了吗? 不可以……都要吗? 芮毓为难的叹了口气,认真思考了起来。 沈绪怕她手一松丢了竹筷,便从她手心中将竹筷抽了出来放在一边:“宫里的饭菜更好,是吗?” 芮毓的目光黏在那双被沈绪放在一旁的竹筷上,艰难的点了点头,那就宫里的饭菜更好吧。 沈绪攸的一笑,芮毓也随之松了口气,伸手把整碟南瓜饼放在自己面前,生怕一不留神就没得吃了。 沈绪满意的看着她:“明日还来吗?” 芮毓惊讶得从碟子中抬了头,明日还能来吗?还有南瓜饼吗? 那……风筝还能留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芮毓:我还没玩够〒_〒 今天更的很早啦,晚上继续呀,还有两更~ 32、第32章 32 杨窕听到了消息, 眉头微微蹙起:“梁公子送的?不是梁夫人?” 丫鬟抿着嘴摇头:“小姐, 奴婢打听清楚了,而且梁公子之前还给芮府送过地契, 这种小事户部让谁办不行,竟敢劳烦右相之子, 再有就是那梁夫人,前些日子还急着替芮家姑娘择婿, 现在倒没动静了, 莫非是挑来挑去,最后看上了自己儿子?” 杨窕一手重重拍在小几上:“胡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 丫鬟没敢驳了小姐的话,自从梁公子捡了小姐的手帕归还后,小姐便跟入了魔一样,再不看旁人一眼,心心念念都是梁公子。 可是商户之女, 哪里能配得上梁公子呢。 杨窕思虑过后, 凝眉问:“姚氏呢?” “夫人已经好几日没出过门了, 听说是病了。” 杨窕笑了,哪里是病了,是做了亏心事, 鬼上身了吧。当年她为嫁到杨家来,七岁的女儿都不管了,简直不是人。 不过,纵然她这么多年看不惯姚氏, 可如今梁府的义女毕竟是她的女儿,这事儿还得她帮忙。 杨窕又去怂恿姚氏,让她去新修葺的芮府看看亲生女儿,姚氏胆小,怕这个怕那个,只哭着说不敢去见她。 杨窕嘴角一弯:“那我替你去。” 姚氏震惊:“你替我去?” 平日里杨窕不待见她这个继母,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杨窕面不改色道:“芮家无爵无封,但怎么说也是官家,我可不想因为你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影响我家做生意。” 更何况皇上一连两天宣芮毓进宫,外头多少人都想巴结她。 姚氏惊讶过后,一抹眼中泪:“那就你去吧,去吧……” 杨窕睨了她一眼,十分嫌弃的转身就走。 到芮府之后她也没同小厮说自己的身份,反而说:“前些日子我送了你家小姐一只兔子,今天顺道路过就想来看看。” 府中倒是有只被养的白白肥肥的兔子,但小厮拿不准主意,只好去请凝香姑娘。 凝香一见是杨窕,没好气道:“杨小姐怎么来了,那兔子不是我们姑娘买的吗?” 杨窕面色一怔,尴尬的笑笑:“你知道我?那我便直说了,我是替家中主母来看望妹妹的。” “妹妹?”巧阅正经过,便听到这样一句。 她久居宫中,还不知晓杨家与芮府有什么关系,凝香三两句说了姚氏当年的行径,巧阅当即冷了脸。 她在宫中什么心思没见过,杨家是看准时机来攀关系的。 巧阅冷笑:“哪里来的妹妹,我们姑娘是梁府的义女,若是杨小姐成了她姐姐,岂不是也成了梁府的亲戚?” 她们一个商户人家,再有钱,也别想攀扯梁家。 杨窕捏紧了帕子,在巧阅命人关门时不管不顾硬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整理整理衣饰来遮掩自己的失态:“你们小姐都没赶我走,做奴婢的却如此放肆?不管怎么说,我母亲也是芮姑娘的亲生娘亲……” 这话说出来,杨窕自己都觉得没脸!一想到若不是姚氏当年没有良心,如今哪里至于这般地步。 说不准她就能沾沾芮家的光,能和梁锲多几分相处的机会。 一道刻薄的嗓音从后头的马车里悠悠传来,窦良俏掀了车帘,打趣道:“这不是杨小姐吗?怎么,来请芮妹妹吃饭的?” 杨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脚底跟踩了胶水似的不肯挪动半步。 窦良俏之所以这般调侃她,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商户女子成日就想着同她们官家女一块玩,甚至花重金在珍膳斋请小姐们吃饭,那副想攀高枝的嘴脸实在难看。 但是,凝香不待见杨窕,又哪里会待见窦良俏。 看这人下了马车就往这里走,她赶忙说:“我们姑娘身子不适不见客,两位回吧。” 正逢此时,芮毓被常嬷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出门,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她眉间攸的一皱。 好奇得过去看了两眼,竟见两副熟悉面孔。 常嬷嬷听了原委,她是宫里的老人,最要体面,如今丫鬟们把客人堵在门口也实在不成体统,街边都有眼睛往这里看了。 凝香听了训,只好把人放进来。 常嬷嬷又说:“姑娘若是想听她们说话,便去厅堂,若不听,我们这就出门去。” 窦良俏闻言,忙出声打断:“我是给芮妹妹道歉的,还望芮妹妹能抽出时间听我几句话。” 她在家中思来想去,这个芮毓如今在皇上面前得了几分薄面,她还是不要同人闹僵好。 何况她是个哑巴,平日里反应还愚钝,指不定她说三两句话哄哄就行了。 芮毓知道她指的是上回害她磕破头那次,不过她已经全然不在意了,摇摇头,不想听她说话。 凝香最知芮毓的一举一动,便马上说:“我们姑娘请窦小姐回去,不必说话了。” 窦良俏被当着杨窕的面驳了面子,一时有些气,只得好声好气再说:“我还给芮妹妹备了薄礼。” 窦良俏拿出只双花簪,这是她觉得够面子的东西了。她不过一个庶女,这只簪子还是她求着她娘让出来的。 芮毓被沈绪养的刁了,如今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她的眼,便只看了一眼,就再无兴趣。反而扭头打量杨窕。 杨窕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忙套近乎:“上回我送姑娘的兔子还好吗?” 芮毓点头,很好的,每日她吃什么,就给兔子吃什么,那兔子养的肥肥的,像只大皮球。 杨窕趁机说:“那太好了,姑娘养的比我好呢。前几日我也得了只兔子,特来向姑娘讨讨经验,要不然我们去茶楼吃点心,边吃边说?” 什么特来讨经验,方才还说是替姚氏来的。凝香没来得及反驳她胡说八道,就见芮毓稍一琢磨,竟点头应下。 一行人就这么从窦良俏身侧走过,上了马车走了。 留下窦良俏一个气的发抖,巧阅没同她们一道去,正要打发了窦良俏,还没关上芮府大门,又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来。 窦良俏一时忘了气恼,好奇的看着一箱箱红木箱子被搬进芮府,上头还绑着红缎子,每个箱子上都贴着个娉字,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着暗红衣袍的男子最后走进来,在院中环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窦良俏身上:“在下大理寺左少卿之子彭贺前来向芮姑娘提亲,烦请这位姑娘通禀一声。” 窦良俏刚刚才收敛的怒气蹭的一下上来,涨红脸说:“彭公子真是好记性!” 彭贺一愣,半响才认出这人是谁,颇不好意思的又去同巧阅说:“在下大理寺左少卿之子彭贺特来向芮姑娘提亲。” 巧阅才刚来芮府没一天就遇上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彭公子来向我们姑娘提亲?” 彭贺握着折扇正经的点头:“正是,聘礼都备好,就等姑娘点头应下。” 巧阅笑笑:“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怎么说这大事也该梁夫人拿主意。 哪有没得家中长辈同意,直接上门求亲的。 就算要上门求亲,也应该派长辈来,哪有自个儿拎着聘礼来的?若是这桩婚事没成,岂不是坏了姑娘的名声。 思此,巧阅冷下脸命人去茶楼通报一声,再扭头对彭贺道:“彭公子请回吧,若是有心迎娶,自当礼数周全。” 那头茶楼,丫鬟趴在常嬷嬷耳边说了这事,常嬷嬷脸色一变,直言说:“让人好生请出去。” 杨窕正与芮毓说到每日喂养兔子的饲料,可其实是她在说,芮毓在听,偶尔点点头。 其实方才她本就要和常嬷嬷来茶楼吃点心,所以才应了杨窕的请求,不过是多一个人一块吃而已。 只是杨窕面上点心一口没动,不停在说话,听的芮毓脑仁疼。 杨窕想问些梁府的事,可丫鬟嬷嬷跟太紧她不好开口,扯了些有的没的,最终还是没问出口,还替这桌结了账,白白花了这么些银子。 打道回府的路上常嬷嬷才同她说彭贺的事,芮毓一挑眉,面上颇有些惊喜。 提亲? 她要成亲了吗? 凝香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奇道:“姑娘认识彭公子?” 芮毓摇头,不认识。 “那是……姑娘想成亲了?” 芮毓眨巴着大眼睛笑笑,咬着下嘴唇轻轻点了下头,想成亲。 凝香和常嬷嬷互望了一眼,哭笑不得,姑娘这样懂得成亲是什么吗竟就想成亲了。 看来婚事还是要懂事的人拿主意,得差人只会梁府一声才是。 梁夫人刚得了消息,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差一点,她梁家的媳妇儿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彭贺,平城有名的浪荡子儿,连他父亲都没出面他竟敢自己去求亲,笑话! 梁夫人心有余悸,还好这事没成。不过有一个彭贺,将来就有李贺王贺,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她叫上自己儿子,备了马车就去芮府。 梁夫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问:“昨日彭家小子来提亲了?” 芮毓懵了半响,对,常嬷嬷昨天在路上说过的,但是等她回府,人就不见了,也没有凝香说的很多很多聘礼。 想起来芮毓还觉得可惜呢。 梁夫人给梁锲使了个眼色,梁锲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说:“那义妹可中意他?” 芮毓压根没见到人,也就谈不上中意不中意,于是摇摇头。 梁夫人看他儿子半天打不出一粒屁,只好替他说:“那阿毓你看,锲儿如何?” 梁锲皱眉:“母亲!” 芮毓直愣愣朝梁锲看过去,梁锲被她看的脸一红,憋着气不敢看她。 直到芮毓迟疑的点了点头,梁夫人才又问:“那嫁给我家锲儿,如何?” 嫁? 嫁给梁锲? 芮毓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梁锲要娶她吗?梁锲要和她成亲吗? 梁夫人此时心里头高兴,觉得芮毓会答应,这事有着落,便想着要是芮毓同意,她就去向皇上讨圣旨,给这二人赐婚。 “若是你二人成亲可要尽快了,皇上近日被催着纳妃立后,若是他先了,你们可又得等上一阵。” 芮毓猛地抬头,两眼怔怔的看向梁夫人。纳妃立后?谁,皇上吗? 皇上要成亲了吗? 芮毓眼眶一点点变红,梁夫人之前说过,成了亲的人,不管男子女子都不可同旁的人太亲近,那是不对的。 所以,他成亲了,她就不能去宫里了么…… 那,也不能吃宫里的南瓜饼了…… 芮毓一下好难过,往后那南瓜饼就是别人的了。 梁夫人瞧见芮毓这般,以为她是还不愿意,赶忙打住了这话题,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带着梁锲匆匆离开。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啊,公务上比谁都精明,就是不会哄女人,你要是哄一哄,阿毓的心思单纯,定就是选定你了。” 梁锲抿着唇不说话,只一心想着,她怎么哭了? 她真的不喜欢他?难道,她喜欢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绪:对,那人是我。 芮毓:我想吃南瓜饼啊…… 九点再走一波~ 33、第33章 33 自打那日梁夫人离开芮府后, 芮毓也有十数日没有进宫了, 皇宫那头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 沈绪不由蹙眉,难道他不宣她进宫, 她便不进了? 宫外有这么好玩? 芮毓则是想进不能进,就连凝香都来问她要不要进宫玩, 芮毓都为难的摇了头。 皇上要成亲了,她不能再进宫玩, 这样的话, 别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 可是他不是还没成亲吗? 芮毓心下一动,他还没成亲, 但是快成亲了,所以她要在沈绪成亲前找他玩,以后没机会了。 这样一想,她又改了主意,从箱子里翻出宫牌, 要嬷嬷带她进宫。 马车行驶路上芮毓趴在车窗看了许久, 忽然眼睛一直, 那个粥铺里有一男一女在互相喂粥。 女子美目盼兮,男子喂她一口,她便羞怯怯的笑了, 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巧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也红了脸,小声说:“男女间互相爱慕,有时便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爱慕? 芮毓把目光从走远的粥铺中移开, 扭头看巧阅。 巧阅稍稍一思索,用更通俗的意思道:“就是,男子喜欢女子,女子喜欢男子时便会做出些亲昵的动作,就像姑娘看见的那样。” 芮毓消化了半天,是这样的呀…… 到了宫门,正好遇上早朝结束,在一群官服中停了顶轿子格外突兀,有人往这头看看,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太明显的打量。 直到芮毓递上宫牌,守门的侍卫恭恭敬敬的放行,芮毓一路乘着步撵去的承乾宫。 这步撵还是皇上特意交代的,怕承乾宫宫太远,姑娘走过来累的慌。 沈绪才刚得了消息便看到她,隐去面上带惊喜,道:“布菜。” 赵权笑着应下。 芮毓坐下后,目光从南瓜饼上掠过,时不时瞄一眼沈绪面前的勺子,一边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景。 她喜欢别人,从来都是赠东西,倒是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觉得惊奇之下隐隐想要试一试。 眼看沈绪已经自己拿起汤匙喝了大半碗鸡汤,芮毓一着急,半个身子都跨过桌案的中线,伸手就夺过他手中的汤匙。 沈绪一惊,指尖还沾着点油油的鸡汤:“做什么?” 巧阅见了这一幕,面上大惊,下意识就跨出了一步,硬生生顿住。姑娘,姑娘不会误会了吧? 巧阅倒抽一口气,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芮毓踢了踢凳子,把凳子挪到沈绪边上,这才坐下,抿着嘴端着碗,竟是要喂他喝鸡汤? 那汤匙都已经挡在嘴边了,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正要开口问她时,芮毓趁着他张嘴一下把汤匙递了过来,沈绪没防备被灌了口鸡汤,当即就咳了起来。 赵权恍恍惚惚过来,呐呐道:“皇、皇上是呛到了?宣太医!” 沈绪罢了罢手:“不必。” 他擦去嘴角的汤汁,目光飘到芮毓身上,见她还端着汤,似乎要把这一碗都喂完。 巧阅怕皇上责怪,忙跪下替芮毓解释说:“回皇上,是奴婢不好,奴婢没说清楚让姑娘误会了,方才在路上姑娘见有人这样的行径,便学来了……” 沈绪眸子一瞥:“学来了?还学了什么?” 巧阅一颤:“奴婢说是互相爱慕的人方有此行径,姑娘怕是误会了,是奴婢的错,皇上恕罪!” 芮毓瞧着自己喂了一口汤,怎么巧阅就跪下了,她蹙眉犹豫了一下,她做错了吗? 不能喂吗? 那,那不喂了吧。 芮毓正欲把碗放下时,就听沈绪瞧着她说:“怎么不继续了?” 嗳? 她迟疑的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巧阅,好像如果她继续喂,巧阅就得继续跪。 沈绪看出她的忧虑,挥挥手就让巧阅起身了。 然后厚颜无耻的催促芮毓继续,在一屋子伺候的人面前,竟是让芮毓喂着将一整碗鸡汤喝了。 但哪里有人真的敢看,忙垂下头,生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到时候皇上为了自己的龙威把她们都拉出去砍了。 好不容易等见了碗底,咚的一声那瓷碗被放下,一干人都松了口气。巧阅若有所思的低头盯着足尖看,皇上,是不是喜欢她们姑娘? 若非如此,怎么会容许她这样放肆? 那这样的话,待姑娘进宫伺候的那一天,她和常嬷嬷就可以回宫了? 芮毓自己还空着肚子,这会儿手上动作一停,就听到肚子咕嘟咕嘟叫,伸手就抱着碟子吃了起来。 她将所有愉快的不愉快的神色都垂眸敛尽,仿佛面前这碟南瓜饼是最后一次吃了。 这么一想,她不由吸了吸鼻子,好难过。 沈绪此时倒是心情愉悦,眉目舒展,靠在桌上看她扫掠了一桌子菜。 芮毓喜欢宫里的饭菜,按理说他应该拨个厨子去芮府,但这么一来宫里怕是没什么能再吸引她,她便不再来了,于是这事儿里不了了之。 待吃饱喝足后,沈绪屏退了众人,只留她在书房中。 上回芮毓出宫后,他便命人把书房每一处都布上地毯,她就靠坐在一个角落细细翻着书,也不怕受凉。 “怎么这么久都不进宫?”他忽然开口问。 芮毓慢半拍的把注意力从书中挪出来,沈绪立着而她坐着,此时不得不仰头看他。 唔,还不是他要成亲吗。 沈绪久久得不到回答,不耐的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嗯?怎么不来?宫外有什么更好玩的?” 芮毓神色恹恹的摇头,没有好玩的,她这半月每日都为往后不能进宫用饭而烦忧,连玩都没什么心思玩了。 沈绪看了她半响,才问道:“阿毓想成亲了吗?” 芮毓惊讶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话题跳的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若是问想不想成亲,她自然是想的。尤其在知道沈绪要成亲之后,她便更想成亲了。 以后不能找他玩,那,那就找别人玩吧。 芮毓贝齿磕在下唇上,轻轻颔首。 面前的人瞳孔微沉,嗓音微暗:“是那个彭贺?上回向阿毓提亲的彭贺,喜欢他?” 彭贺? 怎么大家都问彭贺?上一回梁夫人也是问彭贺? 彭贺到底长什么样?难不成。比他还好看? 就这么会儿功夫,沈绪以为她这是默认了,一时心中五味陈杂的,但又不能责骂她。 骂她什么呢,水性杨花? 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丫头,明天喜欢这个人,后天喜欢那个人,可也算得上水性杨花了。 沈绪幽幽道:“可真是个不老实的丫头。” 芮毓惊,眉头猛地一跳,鼓着腮帮子摇头,她不是,她很老实。 沈绪厉声说:“你若是喜欢彭贺,那便是不老实的丫头。” 芮毓把他的话在心下过了一遍,只得出一个道理,那个彭贺,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哎呀!凝香怎么没跟她说呢! 又听面前的人幽幽道:“你若是喜欢梁锲,也是不老实的丫头。” 芮毓一下顿住了,可是,梁锲是好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给梁锲发了好人卡hhhh 34、第34章 34 丛云散去, 赤阳透过微弱的云层散下一片金光, 常嬷嬷忙将帘子放下,还把芮毓的手从窗上扒下去, 说着:“太阳大,姑娘别晒黑了。” 芮毓在宫中吃饱了, 懒洋洋的点下头。 她心里还嘀咕着沈绪的话,唔, 他说她不是老实的丫头。 怎么会呢…… 马车到了芮府, 芮毓伸着手让巧阅扶她下车。 门外的小厮开了大门,对着巧阅嘀咕一阵, 巧阅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才转头对芮毓说:“府中来客人了,是窦家的嫡小姐,姑娘见么?” 芮毓垂眸想了会儿才想起窦良孝那张脸,点点头, 那见吧。 窦良孝早早就来了, 为了等芮毓午膳都没用。 芮府的下人也真够没有眼力劲儿的, 她在厅堂坐着居然没人问她要不要用膳! 好不容易盼到芮毓回来,她直起细腰朝她莞尔一笑,将小几上的盒子握紧了说:“我今天来是有好东西要送给芮妹妹的。” 芮毓睨了一眼她的盒子, 最近好多人要送东西给她,巧阅和凝香常常拿来这样的盒子让她看,可是打开一瞧,都没什么稀罕的。 都不如他送的。 窦良孝见芮毓神色恹恹, 脸上愈发有底气,直接当着芮毓的面打开,里头躺着块血玉。 这样通透的血玉本就难得一见,更何况绑着血玉的流苏用的还是金丝。 再仔细一瞧,那血玉其实是一只口琴,漂亮的不得了,要是有爱琴者定是要将之妥善收藏的。 芮毓好奇的碰了碰,那玉冰凉冰凉的。 巧阅一看就知道窦小姐这礼物是送对了,皇上赏了那么多东西,偏姑娘没见过这个。 窦良孝斜眼道:“我同你们姑娘有私话讲,你们退下吧。” 巧阅当做没听见,直到芮毓点了点头她才犹豫的退下。 这个窦小姐看着就别有用心,如此珍贵之物,哪里是说送就送出来的,若说没有企图,谁信。 窦良孝一看没有旁人,马上打听道:“听说芮妹妹今天进宫了,可见到皇上了?” 芮毓把注意力稍微从血玉上分出来一点,点点头,见到了。 窦良孝又打探:“是陪皇上在宫里用膳了?” 芮毓连点了两下脑袋。 窦良孝一笑:“那你下回再进宫时,把这块玉戴在腰间,可好?” 芮毓眉头一蹙,把流苏放在腰间比了下,能带,于是她点头应下。 窦良孝松了口气,越看芮毓越高兴。 这玩意儿她寻了半个大楚才得到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从前偶然听沈廉说过沈绪喜好口琴,窦良孝没办法亲自送,那不如就送给沈绪亲近的人。 这玉实在打眼的很,等芮毓进宫面圣时,皇上一眼就能看到。他只要仔细一问便能知道这是她送的,一定会注意到她。 窦良孝实在饿的紧,没有久留,匆匆告辞了。走之前还嘱咐芮毓一定要将这玩意儿佩在腰间去见皇上,芮毓都点头应了。 直到窦良孝走了,芮毓才神色一变,仔细将血玉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皱了皱。 巧阅走进来看她神色不对,目光落在血玉上,迟疑道:“姑娘,怎么了?” 芮毓又嗅了嗅,助情花的味道。 刚才窦良孝说要把这个戴着去见皇上,怎么能让皇上闻到这个呢!这个不好! 芮毓咬了咬唇,生气了。 巧阅就见她要了纸和笔,然后将写好的纸和血玉一道递给巧阅。那纸上写着: 助情花,给皇上。 巧阅瞳孔一缩,咬着牙怒道:“他们居然想通过姑娘害皇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芮毓正经的点点头,好大的胆子。 她扭头看向巧阅手中的东西,眸中露出一丝怜悯,他好可怜,好多人要害他… 是不是吃的用的穿的都去帮他闻一闻好呢? 那血玉很快交到沈绪手中,他眸子攸的一暗。 赵权偷偷抬头打量他,心惊胆颤的,心想说左相是狗急跳墙,连这种烂招都使的出来,这不是自个儿将把柄亮出来让皇上拿捏吗。 赵权寻思着开口问:“皇上,那这?” 沈绪只微微用力,那块血玉便在他手中碎成两半,赵权猛地低头,不敢再问。 他嘴角噙着骇人的笑,倒也想不通,这东西是给他的还是给芮毓的? 若是给他的,招数未免太烂,不像是左相会想出来的。 若是给她的…… 那找死! 窦良孝才刚满心欢喜回到家没一会儿,赵权就领着两三个小太监来窦家,说是来宣圣旨,还特地要窦良孝接旨。 丫鬟跑去梧桐阁寻窦良孝,她惊喜道:“当真?” 皇上这么快就要见她了? 可不过赵权宣旨的顷刻间,窦良孝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就连生母林氏都不可置信,失态道:“四、四皇子?!” 林氏正了正神色,强颜欢笑:“公公莫不是宣错了,皇上要我们孝儿嫁给四皇子?那怎么行呢,四皇子、” “住嘴!还不快接旨!”左相一声怒喝,前半句是对林氏说的,后半句则对着窦良孝。 皇上此举直接断了窦家攀龙的心思,即便他有天大的不满,难不成还能抗旨不成! 窦良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眼中蓄满泪喃喃道:“嫁给、嫁给四皇子?” 赵权笑呵呵的点头:“是四皇子,皇上说了,就在这月二十六成婚,恭喜左相,恭喜窦姑娘了。” 窦良孝软在地上,四皇子?沈越…… 那个病秧子! 她要嫁给病秧子?!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但窦齐鸣的目光紧逼她不得不先接下圣旨,赵权走后她趴在林氏身上嚎啕大哭:“母亲,我不要嫁给四皇子,我不能嫁给四皇子……” 窦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窦扬邵的腿已经废了,同死了没什么两样,她要是嫁给沈越,那同废了有什么区别! 窦齐鸣阴着脸,同是难以接受,可他更顾不得安慰窦良孝,骂道:“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引来这等祸事!” 窦良孝懵了,连哭都忘记哭。 不远处,绿枝桠遮着个人影。窦良俏躲在此处观看了全程,她从一开始震惊于皇上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到后来看到窦良孝崩溃时的心满意足。 那就不枉费她做了那么多。 —— 芮毓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御书房走着,怀里还抱着个谁也不让动的小盒子,紧张兮兮的,连凝香都不知道她带了什么。 今天赵公公说皇上在御书房用膳,她没来给御书房,乍一见也惊奇的很。 书,很多很多书。 有纸做的,也有竹子做的。 赵权朝屋外守门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推门进去。 案上伏着个人,黑金龙袍已经落在椅子下了。 赵权低语:“皇上昨个儿便宿在这儿,怕是才睡了没多久,姑娘不如在这儿先等皇上醒了再说话?” 芮毓心中一阵怜惜,太可怜了,因为有人要害他,他连自己屋子都回不了。 她在御书房垫着脚尖走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一会儿拿起这本书看看,一会儿拿起那本书翻翻,竟是无趣的很,最后索性坐到沈绪脚边倚着桌角,看起来奏折。 窸窸窣窣的声音终是吵醒了熟睡的人,他蹙眉微微睁眼,便看到一个双环髻在腿边晃悠,还没来得及惊讶一番,目光下移,竟看到她正喜滋滋的看他的奏折。 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得懂?” 啪嗒一声,奏折从芮毓手中滑落,她惊恐未定的看着沈绪,眉间有淡淡的不悦,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似乎在控诉着,你吓着我了。 “看得懂吗?”他又问。 芮毓的视线飞快从折子中飘过,看得懂的,又不大懂。 没等她回应,沈绪轻声一笑:“等阿毓会说话了,日日到御书房念奏折给朕听,倒是能省不少时间。” 芮毓凝神仔细想了想他这话,念奏折? 像他念话本那样? 赵权听到里头有人说话,这才敢命膳房把菜端上,又架好了桌椅,布好菜这才屈身退下。 此时二人上了桌,芮毓才把她那跟宝似的小盒子拿出来,从里头挑出跟长短适宜的银针,一一试过每道菜,连酒也没放过。 做完这些她鼻尖都冒汗了,小姑娘抬手自己擦去,然后示意沈绪开始吃饭。 蓦地,屋中一阵安静,沈绪凝眉望着一桌饭菜若有所思,良久才说:“是怕有人给我下毒?” 芮毓想到窦良孝,小脸肃然的点点头。 沈绪沉吟片刻:“所以你今日来宫里用膳,是怕我中毒?” 芮毓一想到这个,眼神愈发悲悯的看着他。 忽的,沈绪心中一片暖融融。偌大皇宫,哪一个不是敬他怕他,或想杀他,而有人却怕他死于非命专门来陪他用膳,沈绪嘴角微微扬了扬,夹了块南瓜饼到她碗里: “吃吧,都是你的。” 芮毓露出一排牙齿小心的啃着今日烤的有些硬的南瓜饼,以防它蹭到凝香今日给她涂的脂粉,像只小仓鼠似的。 而此时宁圣宫内也摆着一桌佳肴,窦氏却食不下咽,因为脚边还跪着个哭哭啼啼的窦良孝。 她被吵的脑仁疼,啪的一声放下银筷:“哀家如何帮你?如何帮你!若是圣旨未下兴许还有转机,可如今圣旨已下,你让哀家如何能劝服皇上?” 窦良孝呜咽了一声:“姨母,我是窦家唯一的嫡女啊,若我嫁给四皇子,那如何是好?” 窦氏心烦意乱的闭了眼,这事难道她不知道吗,可事已至此能怎样呢! 再者说四皇子虽体弱多病,但到底是个皇子,窦家根本没有理由驳了这门亲事。 她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想着往后还能如何替你父亲分忧吧。” 窦良孝心灰意冷,抹了一把泪,自嘲的笑笑便也退下了,反正太后心意已决,不肯帮她劝说皇上。 只是窦良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哪里得罪了皇上! 窦良孝一踏出宁圣宫,她的贴身丫鬟便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窦良孝愤懑的握紧拳头:“她在宫里?” “奴婢方才听宁圣宫的人讲的,奴婢还听说芮姑娘用完膳常在御花园走动,说不准咱们能碰上呢。” 窦良孝是一定要找芮毓问个清楚,是以脚步一打转便绕去御花园,在长亭下坐了大半天,眼看日头愈来愈大,她面上渐渐有些不耐。 终于,那拐角处露出一抹人影来。 窦良孝甚至都没看清那人是不是芮毓就急忙冲了上去,果然是她。 窦良孝一上来就擒住芮毓的手腕,把人往自己面前一拉,眼里猩红,似乎失了理智,她怒吼着:“你跟皇上说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 她完全忘了,芮毓压根不会说话。 芮毓除却一开始的惊吓,后来竟也恶狠狠看向窦良孝,不等巧阅她们动手便将窦良孝的手指头从自己手腕上一根根掰开,然后又瞪了她一眼。 坏女人,给皇上下药,坏女人。 窦良孝被她看懵了,但一想自己不多就就要嫁给沈越那个病秧子,顾不得别的,推开拦着她的几个丫鬟,哭着拉住芮毓的手臂:“是不是皇上误会了什么?是不是你跟皇上说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啊?啊?” 她问一句逼近一步,芮毓只好跟着她连连倒退,最后不知谁绊倒了谁,二人竟齐齐倒下去。 御花园的小路铺的石子都是形状不规则的,硌得慌。 芮毓嘤的一声,似乎压到窦良孝的手,换来卡擦一声,窦良孝痛的叫了出来。 芮毓怔怔的坐在地上,这不赖她呀。 另一条路上窦良俏正偏头同沈廉说着什么,沈廉无精打采的,没应和她。 窦良俏悻悻闭嘴,一回头却见面前倒着两个人。 她忙快步走上来,在窦良孝面前一顿,伸手扶起了芮毓,还一边说:“芮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疼了可怎么办。” 窦良孝憋着泪爬起来,狼狈的模样让她心下又恨又想躲,不想让窦良俏看笑话,也不想看到沈廉。 芮毓只是稍稍被石子磨了下皮肤,倒是不碍事。但是她身子娇嫩,这么一摔都红了一片。 她正由着巧阅细细查看,发觉一道目光打在她身上,强烈的让人难以忽略。 芮毓迎面望去,是一个陌生男子。 长的却与沈绪有几分相像。 芮毓看过去的一瞬间沈廉惊得不由握紧了拳头,良久发觉自己失了态,立刻收回目光。 窦良俏早看到了这二人的眉来眼去,瞥了一眼窦良孝,淡淡的笑着。 沈廉难不成看上了芮毓这丫头? 她倒是可以撮合撮合,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康廉王抱得美人归时肯不肯助她入宫,做大楚新帝的第一个皇妃。 反正窦良孝是没指望了,窦家势必要挑选其他庶女进宫的。 芮毓赏花的心思被这几个人给搅和了,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神色淡淡从几人中走过。 出乎意料的,她还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推了一把窦良孝,窦良孝刚爬起来又栽了下去,震惊到哭都忘了。 芮毓抿唇瞪了她一眼,坏女人,给沈绪下药的坏女人,还推她,弄脏了她的新裙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奶凶奶凶的,今天是护夫狂魔芮毓上线。 35、第35章 35 果然就像窦良俏想的那样, 天下男人皆是肤浅之人, 再有雄心大志的,还不是看到狐狸精便走不动路了, 那沈廉也一样。 自上回在御花园撞见芮毓,没过几天, 康廉王府就陆陆续续往芮府送了好些东西,有吃的, 有玩的, 什么稀罕玩意儿多多少少都送了些。 似乎还是提前打探过芮毓的喜好,也知道沈绪送了不少名贵的东西给她, 沈廉也没挑贵的,反而弄了些稀奇古怪的来。 送一次两次不打紧,关键是日日送,回回都是用马车拉过来的,这可就事大了。 巧阅眉头拧的紧紧的, 扭头看了眼正趴在红木箱子上找玩意儿打发时间的姑娘, 心中担忧的叹了口气。 也亏得她们姑娘不谙世事, 不然康廉王闹这么一出,说不准姑娘就被勾走了呢。 思此,巧阅心中警铃大作! 那怎么行! 皇上属意姑娘, 姑娘将来是要进宫的呀,姑娘若不进宫,她和嬷嬷岂不是也不能回宫了? 那绝对不行! 巧阅温吞吞走到芮毓身边,犹豫道:“姑娘知道这些小玩意儿是谁送来的?” 芮毓趁手上空档抬头看她一眼, 点点头,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康廉王送来的。 凝香说康廉王就是上回在御花园她见到的那个男子,眉目间酷似沈绪。 巧阅眼神微闪:“那个……奴婢方才想了想,说错了,这些是皇上让人送来的,是皇上。” 芮毓惊讶得抬头,是皇上呀,她笑的更深了些。 巧阅飞快的瞥一眼芮毓,一边心想说芮姑娘也太好忽悠了,一边暗自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骗主子的,巧阅一个激灵又挪到门外站着,心烦意乱的想康廉王可别再往府中送东西了。 然而,康廉王府的马车又一次一刻不错的来了,就停在芮府大门外,一连排着两辆,引得过往路人时不时探头瞧一眼,指指点点的。 众人皆知,康廉王至今未纳正妃,不料却是看上了芮府这位。 “小姐,前面好像是康廉王府的马车挡了路。” 红顶车中的女子美眸一掀,露出些不耐烦来,嗤笑说:“我还以为新帝登基康廉王怎么也得闭门几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丫鬟走过去打听了消息,这才说给自家小姐听。 顾玉言眉头蹙的更深了,一时情急撩了帘子:“你说谁?梁府认的义女?那岂不是梁锲哥哥的义妹了?” 丫鬟不敢再多言,微微点了点头。 她心下惴惴,什么哥哥妹妹的最是暧昧,说的好听是义妹,不好听些,那不就是情妹妹嘛。 顾玉言这次回到江南乡下去给她外祖母送殡,还分了外祖母家的家产,正高高兴兴的回平城,没想到不过一月多平城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父亲书信说新帝登基势必要立后纳妃,顾家的女儿是要进宫侍奉的。她才不乐意,新帝还在东宫时她见过一回,整个人阴冷冷的,不像人倒像是地府爬出来的鬼。 她要嫁的只有梁锲哥哥,梁锲哥哥才是她未来的夫婿。 顾玉言这么想着,正想让马夫换条路回府,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梁锲哥哥。 顾玉言脸上一阵欣喜:“梁、” 她倒抽一口气,抠着车窗的木头咬牙问:“他身边那女子是谁?” 丫鬟忙想了想,哆哆嗦嗦小声道:“小姐,好、好像是杨家的,商户杨家的长女。” 顾玉言气的身子发抖,杨窕? 就是那个常常设宴邀各家小姐去吃茶的杨窕? 小小商户之女,低贱!她从未赴过杨窕的宴,却没想就她这种身份也敢勾搭梁锲哥哥,还挨梁锲哥哥那么近! 杨窕早就看到这马车里有双眼睛瞪着她,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没多想,时不时瞄一眼梁锲,娇羞道:“还让梁公子陪我来一趟,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是。” 梁锲心不在焉的,杨窕找上他,说自己是芮毓的继姐,说母亲待芮毓不好,她心疼,但又怕芮毓因为母亲的关系不搭理她,所以才求了梁锲帮忙让她见芮毓一面。 梁锲借着杨窕的机会,正好能来芮府走一趟,自然是乐意,这才有了顾玉言看到的这一出。 他径直走进芮府,看门小厮认得梁锲,便直接放行,也没敢拦。 梁锲瞥了一眼康廉王府的马车,垂下眸心中有了些许考量。 若是康廉王当真看上了芮毓,求皇上赐婚,那他…… 自然是不敢同康廉王抢人的。 凝香看到梁锲时心下一喜,梁公子又来看姑娘了。 可下一眼就看到杨窕,她拧着眉头,还不等说话,杨窕就可怜兮兮说:“求凝香姑娘让我见见妹妹吧,我真的有话替母亲带给她。” 嚯,怎么说的像她们芮府的下人苛待她似的! 凝香正想开口辩驳两句,忽然腾空出现只竹蜻蜓直往杨窕脑门上打,啪的一声—— 杨窕捂着脑门惊呼,竟然还渗出了血! 凝香面露惊讶得看了眼不远处过来的两个人,这才笑嘻嘻道:“杨小姐可真是倒霉啊,这是我们姑娘的小玩意儿,怎么正正好打在杨小姐脑门上了呢。” 芮毓提着裙摆小跑过来,凝香顺带弯腰捡起了竹蜻蜓给她:“姑娘,梁公子来了呢。” 芮毓在园子里跑的一头汗,手上还抱着个木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木头小人。 她朝梁锲粲然一笑,梁锲呆了片刻,才笑道:“义妹手里这些都是康廉王送的?” 芮毓摇摇头,是皇上送的,巧阅说康廉王什么都没送过呢。 梁锲没再多问,杨窕趁机说:“要不然,我陪你玩吧?” 芮毓将东西往怀里一藏,对杨窕摇摇头,不可以的,这些到时候要拿进宫分给皇上。 杨窕面色一僵,呐呐说:“我、我只是想你一个人玩没意思,不过要是妹妹不愿意便罢了。” 人是梁锲带来的,他虽不愿管闲事,也不得不替杨窕把话说完:“杨小姐拖我帮忙,想见义妹一面,说是有家事是同义妹说。” 芮毓把目光从梁锲脸上移开,落在杨窕身上,那说吧。 杨窕抿抿嘴:“母亲说,她对不起你,她也知错了,想求得你的原谅,你若是肯原谅她,她就来见见你……” 凝香先行打断她的话,心说梁公子这事办的,连梁夫人都不愿意再让姑娘接触杨家,公子倒把人往芮府领了。 “我们姑娘如今过的好好的,你们夫人当年害她一次,怎么又想害第二次了?” 梁锲眉头一蹙:“凝香,多嘴了。” 凝香不情不愿的后退一步,只好闭嘴。 巧阅站在一边旁观了会儿,恐怕姑娘都不知道这个杨窕的身份,听她说什么母亲不母亲对,压根没听懂。 她凑到芮毓耳边讲清来龙去脉,就见芮毓小嘴儿抿的更紧了,整张脸都绷的紧紧的。 她虽未能说话,但仅是这样盯着杨窕都叫她觉得害怕。 怎么,怎么哑巴也能露出这样骇人的神色来。 梁锲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颇觉惊奇。 芮毓扭头就走,因为走的急,竹蜻蜓还从怀中掉了出来,她脚步一顿,弯腰拾起,瘪着嘴委屈巴巴的,这是要分给皇上的。 顾家。 顾玉言才刚回府没多久,这又打扮的珠光宝气的,一直等到小厮回来说,梁锲和杨窕离了芮府,这才慢悠悠备上马车。 芮府? 芮府算哪个府,她父亲说芮太傅都去世好几年了,没死之前也是个闲职,根本没什么权势,只是碰巧做了太子的老师,如今才能被皇上看重。 芮毓也不过撞大运了而已。 “小姐,咱们真要去芮府?奴婢听说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安平王挑的人,还有个厉害的嬷嬷是皇上身边的呢。” 顾玉言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我只不过去会会那芮毓,她要真是梁锲哥哥的妹妹,我定当她是小姑子般敬着。” 若是情妹妹,那她更要会会了。 刚送走梁锲和杨窕,凝香还没松口气,就又听小厮来报,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来者何人,出去一看,嘴角僵了僵,好声好气的把人请进来。 凝香从前也是梁府的下人,顾玉言对梁公子有意,整个梁府都知晓。 不过梁夫人倒是不大喜欢她。 芮毓方才跑散了发髻,常嬷嬷正重新给她扎了个结实的流云髻,配上步摇和簪花。 芮毓戳了戳妆奁前的不倒翁,抬头看常嬷嬷还没拾掇完,又伸手戳了戳。 巧阅对着镜中人道:“姑娘,顾家小姐来了,说是想见见小姐。” 常嬷嬷眉头一蹙,手下动作重了些,扯的芮毓头皮一丝发麻,她怔怔的抬头去看常嬷嬷,常嬷嬷忙哄着:“哎哟,老婆子手重了,弄疼姑娘。” 芮毓眼睛一眨,再睁眼时泪花已经不见了。 巧阅见此抿嘴一笑,谁说姑娘脑子不好,可机灵着呢,知道自个儿一委屈旁人都来哄着她,时不时就能给你滴出两滴泪来。 常嬷嬷松了口气,才说:“是顾大人家那个?虽说顾大人是大官,可咱们姑娘也不是小喽啰,谁想见都能见?” 巧阅知道常嬷嬷说的是杨窕,前方姑娘气哄哄走回园子里,常嬷嬷听说梁公子带了杨窕来,便气的喝了两盏茶才消火。 可是…… “嬷嬷,那顾玉言是顾大人家的独女,骄纵的很,姑娘往后总要去些宴席,怕是让顾家小姐记恨。” 常嬷嬷一愣,是了,急糊涂了。 她低头轻问:“姑娘可要见顾家小姐?” 芮毓很果断的摇摇头,不见,不见。 常嬷嬷刚才明明不想她见的,那就不见。 巧阅没话说了,姑娘都不想见,她们也不好逼着姑娘去见,便差人去前厅将人打发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沈绪吗? 有啊,在芮毓心里呀。 … …最后一更九点 36、第36章 36 那日亲自登门却连芮毓的面都没见着还被丫鬟打发了的顾玉言怀恨在心, 气的直发抖, 但她满心高傲不容许她在别人府上丢人,只好咬牙笑脸的离去。 回了自家府中是把能砸的都砸了, 又去同父亲哭诉了一番,谁知父亲却警告她莫要去惹芮家的! 顾玉言气的哭呛了, 一阵风吹来,病倒了, 足足在府中养了五六日才大好。 她病中就念叨要设宴邀之前那些闺中姐妹, 还要邀芮毓,她要叫芮毓出丑! 这不, 病一好就在珍膳斋请了一桌,连因为许了四皇子而郁郁寡欢的窦良孝都难得出门。 芮毓是顾玉言拖徐明珠请来的,徐明珠近来总表现的自己好像同芮毓关系亲近,顾玉言让她请,她便亲自去芮府, 陪芮毓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她点头应下。 常嬷嬷不好圈着主子在府上, 但偏也要跟着去。她是宫里出来的嬷嬷, 到了席上姑娘们一看,说话都不敢大声。 听说这个嬷嬷是皇上身边的呢。 “芮姑娘面子真大,皇上都把嬷嬷送给她差遣。” “你知道什么, 当时芮府乔迁送来的古玩首饰,比公主的嫁妆还要多。” “你说顾玉言今儿个是唱哪出戏啊?” 几个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顾玉言终于打扮的光鲜亮丽进来,可她一进来, 厢内忽然一静。 好巧不巧,芮毓今儿个穿了一身海蓝色蜀锦薄裙,上头裙摆处绣着两尾鱼。 顾玉言那一身竟跟她的一模一样,连两尾鱼的样式都一模一样。 芮毓顺着众人的视线看,惊讶得眨了眨眼,看一下自己的衣裙,又看看顾玉言的。 顾玉言涨红了脸,丫鬟推着她她才肯走进来。 丢死人了! 半响她才咬牙说:“没想到芮姑娘同我的眼光倒是一样好。” 窦良俏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接茬道:“玉言姐姐穿着颇像广寒宫的仙子,芮妹妹则是花中精灵,各有各的美,旁人还穿不出来呢。” 顾玉言睨了眼窦良俏,心中这口气也随着她那番场面话舒了些。 芮毓仰头看了眼常嬷嬷,常嬷嬷早早就瞧见了姑娘一进门就盯着那盘糯米糍,忍了半天的口水,终于忍不住了。 常嬷嬷无奈笑着,朝她点头。 芮毓这才伸手去够边上的糯米糍,生生从顾玉言面前端走了一碟糕点。 窦良俏这会儿再说不出场面话了,谁人不知顾大人家的千金最爱糯米糍,顾大人爱女心切,重金聘了全平城最会做糕点的师傅去府中。 不管哪家设宴相邀,周到懂事儿的都会在顾家的席位上摆上两盘糯米糍,给从没人敢动顾玉言的嘴边食。 而今日,芮毓不但动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顾玉言桌前将它移到自己桌前,一连塞了半碟进嘴里,像是故意气顾玉言的。 芮毓两颊塞的鼓鼓的,咀嚼的间隙稍一抬头,却见众人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芮毓一怔,看到最近的徐明珠朝她悄悄摇了摇头。 于是乎,她低头数了数碟中的糕点,分了两块给徐明珠。 徐明珠神色尴尬的笑着接下,心里直觉得好笑,她可真不怕得罪人,果真是皇上在后头撑着腰。 顾玉言气的说不上话,还是王小姐阴阳怪气的挑了事儿:“没想到芮妹妹和顾小姐不止穿衣喜好一样,连吃食都相似呢。” 顾玉言猛地想起梁锲,穿的吃的她都同自己一样,难保有一天她不会打着义兄义妹的情分同她争梁锲! 顾玉言冷飕飕的剜她一眼:“芮姑娘上有皇上保着,下有梁府护着,我哪里敢跟她一样。” 又有人兴冲冲的不嫌事大:“说起梁府我倒是想起来,七夕晚上我看到梁家公子和芮姑娘一同游玩,好不亲昵,羡煞旁人呢!” 芮毓慢吞吞的想,七夕? 哦,是放烟火的那天? 顾玉言就更生气了,可她瞥了眼芮毓,却见芮毓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有伤大雅的事儿,她心中便更有气了! 做什么装出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芮姑娘莫不是对梁公子有意?” 顾玉言毫不遮掩,可这里谁不知道对梁公子有意的人是她自己啊。 芮毓紧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意思。 顾玉言也紧盯着她,颇有一种要是芮毓敢点头她就将她的头拧下的气势。 常嬷嬷哪里能看着她们挖坑给姑娘跳,护犊子道:“顾小姐慎言,这种有损女儿家清白的话从顾小姐口中说出,倒是显得顾大人教女无方了。” 顾玉言剜了眼常嬷嬷:“打断主子们说话可不是下人的本分,亏常嬷嬷以前还是在皇上边上伺候的。” 顾玉言在心中想,怪不得皇上把她赶出宫去伺候芮毓。 常嬷嬷没想到顾家这个女儿如此蛮横,正要再说她两句,送菜的小二过来布菜,身子一歪,那热滚滚的汤就往芮毓身上泼。 众人皆是神色一紧,众口不一的喊了句小心,芮毓下意识抬手一挡,原要泼在脸上的汤尽数滚在手臂上,烫的她闷哼一声跌在地上,咯噔一声,原藏在腰带里头的宫牌掉了出来,看的一桌子人又惊又怕,连顾玉言都大骇。 芮毓不会喊疼,眼泪倒是吧嗒吧嗒的掉。 各家小姐都怕了,吵嘴归吵嘴,伤了人可就事大了! 而且她们没瞎,方才明明看到那汤是要往脸上泼的,这要真泼上脸,那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常嬷嬷被吓到六神无主,只能先声声哄着她,再朝被吓傻的小二吼:“愣着做什么,去叫郎中!” 顾玉言也慌了,汤汁溅到她手上,便立即红肿起来,可想而知芮毓那手臂该有多疼。 她被丫鬟拉着离常嬷嬷远一些,着急道:“这不是你让人做的吧?” 丫鬟忙说:“小姐没吩咐奴婢哪敢擅自做主,不过是芮姑娘运气不好,偏偏坐在上菜口……” 顾玉言这才放了心。 有些人不愿惹事匆匆就告辞,三三两两都走了,厢内剩的人也只有些看热闹的。 顾玉言倒是想走,可这局是她组的,这会儿有人出了事她总不能自个儿走掉吧,只能陪着等到郎中来。 谁知郎中刚拿出小药瓶要给芮毓手上烫伤的地方上药,便被芮毓一把夺了药,说什么也不让郎中来。 常嬷嬷还以为是因郎中是男子,姑娘顾得体面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手臂,便劝她:“姑娘,身子重要,旁的咱们先不讲究,啊?不讲究了。” 常嬷嬷心疼的掉了两滴泪。 可这回芮毓像钻了什么牛角尖,说什么也不让郎中来,疼的眼泪直掉,紧紧攥着从郎中那抢来的药,就这么抽抽噎噎的。 常嬷嬷无法,只好先将人带回府中。 许是在宫里手段狠厉惯了,二话不说押了小二,还拘着顾玉言,非觉得这是顾玉言干的。 顾玉言冤枉极了,不肯随常嬷嬷去芮府,常嬷嬷不好也押着她,便只能说:“顾小姐不去也行,到时候梁夫人和皇上问话,奴婢嘴笨,也不知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吓唬我们小姐呢?我们小姐乃我们家大人独女,岂是你一个婆子能吓唬的?” 常嬷嬷睨了眼这主仆二人,冷笑一声便追上前面,先治好姑娘的手伤再说。 常嬷嬷方才就差人回府知会了这事,凝香吓的魂都没了,还是巧阅端的稳,备了马车去宫里寻太医。 这一请太医,就惊动了乾清宫。 沈绪手上动作一顿,眸光晦暗,抿着嘴半天不说话,赵权以为皇上没听清,正要抬头再说一回时,一抬头便被沈绪的神色吓了一跳。 他结结巴巴道:“巧阅姑娘请了太医去,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芮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应、” “太医院,全给朕去芮府候着!若是留了疤落了病,通通拉下去斩!” 沈绪手中还握着一卷竹简,因太过用力关节微微泛白,若再仔细看,便能瞧出他鼻尖都冒了汗。 赵权颤抖着身子,连连应是,生怕皇上一个不痛快连他一起斩:“奴才听说芮姑娘不肯让外头郎中看,想来是不是因男女大防,要不然奴才去请个医婆子过去?” 沈绪眉头又是一紧,男女大防?她懂什么男女大防! “宣常嬷嬷进宫。” 赵权屁滚尿流的跑了,出了暖阁才舒口气,这气才舒一半,就见常嬷嬷臃肿的身子跑的贼快,还喘着气儿。 赵权如见了活菩萨一般,直道:“哎哟我的常嬷嬷哟,皇上让奴才宣您进宫来,没想您自个儿就过来了!” 常嬷嬷摇摇头:“我也是怕皇上担心,巧阅那丫头不懂事,请太医也不知悄悄请,惊动了皇上罪该万死。” 常嬷嬷进去将事情经过都同沈绪说了一番,这才把事儿说清了。 原来芮毓不肯让郎中上药,不是为了什么男女大防,而是郎中那药瓶里的药粉不顶用,若是真用上了,将来伤好了疤也得留下,还是宫里的太医拿药一瞧,这才瞧出来的。 姑娘不说话,她们还不知是为何,太医一说这才恍然大悟。 常嬷嬷拍着胸口后怕道:“还好姑娘是个懂医的,若是就这么胡乱用了药,将来留下一手伤疤,那可如何了得啊……” 沈绪脸色郁郁,挥手让常嬷嬷退下,一直到太医回宫把病情陈述了一回,天都黑了,沈绪这才换了便装。 赵权匆匆跟上他:“天色已晚,皇上不如明儿个再去瞧芮姑娘吧?奴才寻思着……” 沈绪停住脚步,扭头阴森森瞥了赵权一眼:“朕不去,你去?” 赵权吓的跪下:“奴才多嘴,多嘴!”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明天会说话吗? 37、第37章 37 常嬷嬷替芮毓掖好被角, 拿帕子擦去她额前的汗, 这才脚步轻慢的退下。 芮毓疼的睡不着,哭了半天又哄了半天, 好不容易睡下了,常嬷嬷心中也松了口气。 才走到门外, 就见一道纤瘦的背影,背对着门口, 立在屋檐下, 常嬷嬷惊呼:“奴婢叩见皇上。” 说着常嬷嬷便要跪下,沈绪稍稍偏过身子:“不必了。” 他的目光从常嬷嬷身侧错过直透进屋里里, 声音暗哑:“睡了?” “好不容易睡下的,姑娘那手原本白皙漂亮,皇上是没见着,水泡一颗一颗的、” 常嬷嬷说着就又要哭了,忽然想起来皇上想必更心疼, 便堪堪住了嘴, 只说:“奴婢原以为是顾家小姐使计, 但审了布菜的小厮,确实是无心之过,已着人将他打了几十板子扔出去了。” “大理寺卿顾家?”沈绪眉头一皱, 眉宇间染上阴鸷。 常嬷嬷刚想回,又听里屋传来几声闷哼:“想来是姑娘疼了,奴婢去看看。” “不用,你退下。” 常嬷嬷犹豫半响, 总归不敢同皇上争,便差两个丫鬟守在门口。 屋中还点着一盏灯,常嬷嬷怕芮毓半夜疼醒看不清路会磕着碰着,才留了盏灯没灭。 沈绪就立在床头,身影被烛火拉的长长的,遮盖住芮毓半个身子。 她额间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贴在两侧,侧着身子躺着,手上的那只手放在被子上,另一只手揪着被角,时不时发出点哭声,眉头始终皱的紧紧的。 沈绪坐在她床边,伸手慢慢折起她的袖子,一整片手臂都是红的,密密麻麻的水泡,渗出血,看的沈绪瞳孔微缩,心口抽了一下。 他往这儿这么一坐,便是天亮。 芮毓早早就被疼醒了,想着凝香怎么还不来,手好疼,肚子也好饿。 “醒了?” 芮毓猛地一个激灵,眼珠子慢慢往上转,入眼便是沈绪那张长了点胡茬的脸,视线在沈绪的下巴处停了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疼不疼?”沈绪微微低下头问她。 芮毓瘪了瘪嘴,一阵委屈涌上心疼,好疼好疼的。 她爬了起来,拥着被褥,正想一头扎进沈绪怀中时动作一顿,只好坐在那巴巴的看着他,一抽一抽的哭,惨兮兮的。 沈绪也不动,瞥了眼门外:“没人看到,还不抱?” 芮毓温吞吞的也看了好几眼门外,猛地就扑到他怀中,眼泪向打开的水闸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沈绪抿着嘴,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抚着,忽然怀中的人没了声响,偷偷抬头,然后唰的一下,芮毓脸红了,挣扎着从沈绪怀中死开,拉过被褥遮着自己,一直遮到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她、她还穿着寝衣呢。 梁夫人说,女子需穿戴整齐才能见人,要不然会被笑话的。 他肯定在笑话自己,芮毓想着想着嘴一瘪,更委屈了。 沈绪攸的笑出声,常嬷嬷一过来便看到这个情形,不由愣住,原来皇上也能这样笑。 “皇上,奴婢该给姑娘上药了。” 沈绪伸手接过药盘,神色自若:“朕来。” 常嬷嬷又是一个犹豫,扭头看姑娘好像没有不乐意,只好一步三回头的退下。 幸好没有外人在,要不然外头又要传姑娘与皇上暧昧不清,这可真就没有哪家敢娶姑娘了…… 上完药他才说:“这几日在府中养着,我不能日日都过来看你,听常嬷嬷的话,知道吗?” 芮毓耷拉个脑袋点了两下头。 沈绪捏住她的下巴,逼着芮毓看自己,顿了下道:“阿毓可是看有哪家公子?” 芮毓眉间一蹙,之前不是问过一回吗? 还不等她回答,沈绪又问:“是梁锲还是彭贺?或者,康廉王?” 芮毓眉间再一蹙,怎么还多了个康廉王…… 久久没等来回答,沈绪攸的松手,瞥了眼被他捏红的下巴,神色淡淡:“罢了,养伤吧。过些日子太后生辰,宫中设宴,手可要快些好,不然就没得吃了。” 芮毓挑眉,咽了下口水,好饿呀,凝香怎么还不来。 沈绪没在芮府久留,备了辆马车本要回宫,却拐了个弯到了顾府。 今日早朝罢了,顾左之肯定在府上。他听小厮来报说门外有个姓沈的要见他,顾左之以为是沈廉,不情不愿的让人将他请到厅上。 结果到那一看,咯噔一声,心都吓的没跳了。 “皇、皇上?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绪冷笑一声,先坐了主座,又抿了口热茶,悠悠道:“万岁不敢当,倒是顾大人该活个千岁万岁的,好护令媛周全,顾小姐的脾气性子,若非有你这个爹在,怕是骨灰都凉了吧。” 顾左之大惊,忙叩首在地:“恕微臣愚钝,请皇上明言!” 沈绪轻笑:“顾大人养了个好女儿,朕带来的人都敢碰,可看在顾大人的面子上,朕也不能随随便便将人斩了是不是?那不如这样,往后犯一次,一根手指,再犯一次,再一根手指,如何?” “小姐!小姐!” 顾玉言本在门外偷听,被沈绪的言论吓的两眼一黑,脑门直磕到门槛上,晕了过去。 顾左之扭头看了眼自家女儿,战战兢兢朝沈绪道:“小女冲撞皇上,是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沈绪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出了顾府,上了马车,坐在他那间暖阁里,恍若无事发生那般。 而自那次后,顾玉言被关在祠堂里近半月,日日都只吃些米粥,连口菜都没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她这才知道,竟是因为芮毓! 竟是芮毓这丫头!她父亲是大理寺卿啊,皇上竟然为了一个太傅的女儿指责她父亲,还扬言要砍她的手指! 顾玉言委屈不止,又说了几句混账话,生生挨了顾左之两个巴掌,这才老实了些。 直到太后生辰,宫中举办万寿宴,顾玉言才被放出府。 芮毓站在铜镜边上,凝香从镜子里看她的样子,笑说:“皇上这件裙子挑的好,衬的姑娘像朵芙蓉花呢,漂亮的紧,今日宴上定是光彩耀人,无人能比。” 常嬷嬷走进来笑:“就你嘴甜,姑娘被你哄的啊,是愈发爱打扮了。” 芮毓发觉常嬷嬷在说她,嘟了嘟嘴,打扮了才好看,才能嫁的出去,才能成亲呀,嬷嬷真是一点都不懂。 凝香扯了扯她的袖子:“这衣料子薄,姑娘手上的伤还未好全,正好透透气,皇上可真贴心呢。” 常嬷嬷扭头斥她,生怕姑娘的名声被糟蹋了:“胡说什么,这肯定是下边人选的,皇上哪有那闲工夫。” 凝香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万寿宴设在曲荷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家眷前来贺寿,唯有芮毓是只身一人,只身边跟着三俩下人。 但是再没人敢来招惹她,上回可够是惊险的了,顾玉言被罚跪自家祠堂的消息传的满平城都是,脸都丢尽了。 窦齐鸣睨了眼林氏:“你养的好女儿不知事,冲撞了芮家,这才惹怒皇上赐婚给四皇子,你再去闹一闹,好让我窦家土崩瓦解!” 林氏将恶狠狠的目光从芮毓身上收回,幽怨的瞪了眼窦齐鸣:“女儿受了委屈,也不见你这个当爹的替她出头,反而胳膊肘朝外拐。” 林氏话没说尽,便又看窦良俏扭着腰往芮毓身边凑,她一下来了气:“你看你那个妾室生的,趋炎附势!” 窦齐鸣冷哼一声,不再同这个娘们儿多说。 窦良俏凑到芮毓身侧,笑嘻嘻朝她道:“竹林里姐妹们都聚在一块儿,芮妹妹要不要同我们一道?” 凝香拦在前面:“我们姑娘伤都没好全,可不敢跟小姐们一道了。” 芮毓扭头去看另一处款款走来的人,是太后。 忽的,芮毓神色郁郁,不大高兴的样子。 又听窦良俏在耳边叽叽喳喳:“我刚刚好像在小路上瞧见康廉王了。” 芮毓的目光还落在窦太后身上,丝毫没有听到窦良俏在说什么。 凝香往芮毓身边一站,挤走了窦良俏。 不多久宴席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举杯敬酒,都是敬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直到芮毓这桌,旁人等了半响都没等到她要起身贺寿,再一想,芮姑娘是个哑巴。 沈绪目光从芮毓脸上掠过,停在沈廉身上。 沈廉那如狼一般的眼神紧盯芮毓,上回听说这丫头身上有一块沈绪的宫牌,他猛地知晓,原她受宠不是沾了太傅的光,而是沈绪本就属意这丫头。 沈廉轻笑,沈绪已经得了皇位了,那女人,就让给他好了。 察觉到上方一道不善的目光,沈廉仰头看过去,同沈绪对视一眼,勾了勾嘴角,皇位他能争,可难道还要同兄弟争女人? 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怕丢人?呵。 坐在左下方第一桌的便是平阳侯一家,平阳侯夫人打量芮毓已久,趁这会儿忽然出声:“芮姑娘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有许配人家了?” 众人惊诧,平阳侯夫人何时管这等子闲事了。 但同为儿母,梁夫人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意思,忙说:“芮毓身为我梁府义女,婚嫁大事自然由我梁府做主。” 平阳侯夫人哦了一声,又笑问:“那梁夫人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梁夫人一愣,尴尬得笑了两声,若在大庭广众下说自个儿的儿子,也是难为情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窦良俏打趣道:“我瞧着康廉王前些日子常常送礼去芮府,莫不是……已经订了亲事?” 全场哗然,瞅瞅芮毓又瞅瞅沈廉。 沈廉不慌不忙的拾起帕子擦了擦手,一副气淡神闲的样子好像是默认了。 凝香忙推了推不慌不忙的芮毓:“姑娘,别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今天会说话吗? … 另: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乱,但是最后一更一定是晚上九点,所以晚上九点后来看就好啦。 38、第38章 38 梁夫人眼睁睁瞧着自己未来儿媳妇儿遭人这般议论, 一时着急, 忙拿皇上当了挡箭牌:“说什么呢,芮毓的婚事也不全凭我做主, 还得过问皇上才是。” 众人一溜的又将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沈绪,芮毓也随着大家一道, 一边嚼着牛肉一边看他。 沈绪目光深沉的从她身上瞟过,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屈指敲了几下, 似是在考虑的模样, 梁夫人焦心,皇上可不能犯糊涂将阿毓嫁给沈廉啊! 太后更怕沈绪一开口就定了他儿子的亲事, 沈廉是差一点就要坐龙椅的人,怎么能娶个太傅之女!还是死去的太傅!母亲还是富贾人家的续弦! “哀家看,若是他二人情投意合,不如就将芮毓许给廉儿做侧妃,倒是般配。” 太后说完, 瞥了眼沈绪。这是她让出的一大步, 若想做正妃, 想都别想!她的皇儿是大楚的康廉王,再怎么也得配上勋爵之家才算般配,芮家, 那算怎么回事儿? 沈绪面上一闪而过的嘲讽,轻声嗤笑,这笑声只太后能听得见。 她不由扭头看了眼沈绪,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今日母后生辰, 让旁的事抢了风头总归不好,再议吧。”他淡淡道。 众人好奇的等了许久,没想到只换了他一句再议,扫兴的又谈起了别的事儿,这一茬就这样过了。 梁夫人松了口气,平阳侯夫人同样也松了口气。 席间不少人在太后面前晃悠,太后应付的也乏了,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吃喝,便回了宁圣宫歇息。 官家小姐齐聚在一块,芮毓似是上回受了伤,不大乐意同她们一起,而且她们实在无趣,她不和她们一块玩。 巧阅见芮毓神色恹恹,便说:“姑娘要是累了,不如去云悦亭歇息?若是不想吹风,奴婢去同皇上说一声,带姑娘回西暖阁歇息?” 芮毓随手藏了两块糕饼进袖口,点点头随巧阅走。可还没走出曲荷园,就在拐角处被顾玉言拦住了。 巧阅可没忘常嬷嬷说的,对顾玉言敌意甚重,警惕的盯着她,生怕她再生出事端害姑娘难受。 顾玉言心中窝火,但到底不敢在宫里放肆,何况父亲说了,她必须给芮毓道歉,否则一个月月例就全没了! 不得已,顾玉言扯出一抹笑:“上回都怪那个店小二,他要是当心些,芮姑娘也不会被烫伤了。” 芮毓藏在袖中的手握着两块糕饼,顾玉言再这么说下去,糕饼就要碎了。 她稍稍动了动手指头,眉间一蹙,露出些许不耐烦来。 顾玉言硬着头皮说:“也怪我,没能照顾好芮姑娘,芮姑娘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同我的无心之过计较,对吗?” 芮毓点点头,怎么还不说完呀。 顾玉言看她一点头,高兴得拽着她胳膊晃了两下:“我就知道芮姑娘是识大体的。” 啪嗒一声,两块方方正正的糕饼掉了出来—— 顾玉言懵了,这,这是从哪儿来的? 只见芮毓直溜溜盯着那两块滚到角落的糕饼,生气的甩开顾玉言的手,委屈巴巴望向巧阅。 巧阅哭笑不得,拉着芮毓便往御乾宫方向走。 “姑娘若是喜欢,一碟全拿来便是,怎么抓在手里呢。不碍事的,一会儿奴婢叫人送到御乾宫去。” 芮毓这才舒了口气,不同顾玉言计较。 御乾宫里,芮毓坐在那张原本属于沈绪的椅子上,宫人端上来一碗荔枝甘露,怯生生道:“姑娘慢用。” 又有三三两两宫人一道走进去,一下子原本满是奏折的桌案就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甜点。 不多久,巧阅就捧着碟芙蓉酥来了。 她笑说:“姑娘慢些吃,要是累了就歇会儿,皇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芮毓乖巧的点点头,啃两口芙蓉糕,喝两口荔枝甘露,再扭头看一眼天上盘桓的大雁。 巧阅再进来时,芮毓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糕点沫,她正要拿帕子擦一擦,西暖阁的门被从外头推开。 巧阅一惊,忙收起动作,轻声道:“皇上万安。” 沈绪瞥了眼睡着的人,挥挥手让巧阅退下。 直至门被重新关上他才露出些许阴郁之色,望向睡着的家伙,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众人那么调侃她与沈廉,她是真听不懂,还是不愿开口辩驳? 是不是有一天被人哄着骗着上了花轿,还帮人数钱? 又或是她根本不屑于辩驳,嫁给沈廉,倒是不愁吃不愁穿,小没良心的。 “唔——”芮毓头皮被扯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沈绪绕了一撮头发在手里玩。 芮毓定睛一看,这头发是她的呀。 她瞪了眼沈绪,把那缕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的头发又塞了回去。 她睡着时沈绪气着,她醒了,看她这张最是无辜无知的脸,沈绪的火气不仅没散,反而蹭的一下烧了起来。 沈绪原本坐在桌上,两脚着地后先是拉了把芮毓,芮毓猛地被拉起身,直撞在沈绪怀中。 她顿了一下,然后挥手挣扎开,扭头就去看门外,门口没人,她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还好没人看见,不然她要嫁不出去的! 她又瞪了眼差点害她嫁不出去的人。 沈绪目光幽暗,一本正经道:“梁夫人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同男子有肢体接触?” 芮毓迟疑的看了眼沈绪,难道梁夫人也跟他说过吗? “骗你的,梁夫人说的不对。” 芮毓半信半疑的扭过头,不是吧,梁夫人不会骗她的,梁夫人是个好人。 似是知晓芮毓心中所想,沈绪轻笑一声:“难道我就会骗你?还是在阿毓心中,梁夫人比我更好?” 沈绪猛地靠近她,芮毓缩了缩脖子,纠结了起来。唔,他也是好人,梁夫人也是好人…… 沈绪退开小半步距离:“可知真正的男女大防是如何?” 就在芮毓还懵怔时,他伸手握住芮毓的脖子,手间冰凉的触感让芮毓抖了两下,才听他阴森森道:“防的是小人,是坏人。” 他手中微微用力往前一带,芮毓整个身子都送进他怀里,沈绪压着她的脑袋靠在胸口:“除了我之外,没有好人。” 他话锋一转:“所以,可以抱我,可以亲近我,知道吗?” 芮毓懵懵的点着头,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个遍。沈绪看着稀奇,伸手拨动了下她的耳垂,粉粉嫩嫩的,看着……就很好吃。 芮毓身子一颤,惊恐的看了他一眼。 压制住心中的旖念,沈绪神色淡淡道:“别人说的都不可信,你只能信我,知道吗?” 芮毓犹豫半响点点头,已经左耳进右耳出,目光直越过沈绪看向那盘芙蓉酥,已经被她吃了一半了,剩下的,留给他。 沈绪以为她又饿了,却把那道糕点伸手就放在高处:“阿毓说话,要什么?” 芮毓仰着脖子望了眼,竟是不带犹豫的对着架子上那碟糕点道:“芙蓉酥。” 沈绪怔了半响:“什么?” 芮毓拧着眉头,带着点脾气道:“我要芙蓉酥。” 她想了想又说:“我像朵芙蓉花。” 再想想,她慢慢补充道:“凝香说的。” 只见她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往外吐:“那个,是给你的。” “很,很……”芮毓一下急了,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很甜,好吃的。” 沈绪盯了她半天,攸的笑出声来,拍了两下芮毓的小脑袋:“给我的?” 芮毓正经严肃的点了点头:“给你的,好吃的。” “哦。”沈绪沉吟片刻:“凝香说你像什么?” 芮毓都说累了,幽怨的望了眼沈绪,他怎么记不住话呢,这么笨呀。 “芙蓉花,我像芙蓉花。” 芮毓怕沈绪不懂,还专门补充说:“芙蓉花是漂亮的,很漂亮。” 沈绪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原来这丫头说话这么好听。 他重新打量芮毓一眼,点点头说:“芙蓉花,很丑的。” 芮毓睨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头。 伸手移过没吃完的饺子,仰头对他说:“我饿了,不想同你说话。” 沈绪一手拦在她下巴上,逼着她抬头看自己,静默片刻才道:“你比花好看。” 芮毓嘴角一闪而过的笑,但又假装高冷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她拨开沈绪的手,抿了抿嘴说:“哦。” 沈绪笑了笑,不逗她了,放手让她吃东西,又搬了把椅子在她边上坐着,这才看到桌上的奏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到一边。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芮毓那随着动作一摆一摆的步摇看,她是什么时候会开口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的情话说一句少一句,都给我拿小本本记下来 39、第39章 39 赵权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幅景象, 皇上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 芮姑娘则坐着那刻着龙纹的梨花木椅,小嘴叭叭的吃不停。 赵权弓着身子, 低声道:“皇上,窦三姑娘在路上摔了一跤, 扭了脚,离御乾宫较近, 太后娘娘说……” 芮毓猛地竖起耳朵, 窦良俏摔了一跤,太后娘娘说什么? 赵权抿了抿嘴, 打量沈绪的神色,继续道:“说让她来御乾宫歇会儿,换身衣裳。” 沈绪一手揪上芮毓那只耳朵,捏着耳垂上的一块肉玩着:“太后老糊涂了,御乾宫难道有女子的服饰?” 赵权笑呵呵应:“没有, 没有, 那奴才去打发了。” 谁说没有的, 每回给芮姑娘送去的衣裙都是皇上亲自挑的,那偏房里还堆着一箩筐呢。 芮毓听到赵权要去打发了她,刚才那颗莫名悬起来的心安安稳稳的落下。耳朵都被他揪红了, 芮毓伸手拨开,又自顾自吃了起来。 沈绪手中一空,看了她一会儿,直接把芮毓面前的盘着端走, 小姑娘眉头一皱,气呼呼的看着他。 只听他悠悠道:“说话。” 芮毓扭扭捏捏的,飞快的睨了他一眼,盯着足尖好一阵,才闷闷道:“皇上。” 沈绪眸光一转,从竹筒里抽出笔,沾了芮毓没喝完的甘露,在桌上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芮毓探着脑袋看,把这两个字在心中绕了一下。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风,吹歪了桌上的水渍。 赵权又推门进来,看皇上神色郁郁的抬头瞥了他一眼,吓的直发抖:“皇上,窦三姑娘……晕了,晕在乾清宫门外。” 赵权越说越小声,心下早把窦良俏骂了个底朝天。 “太后娘娘知道了,命人将窦三姑娘抬了进来,已经宣了太医了。” 赵权垂头不敢去看上头的人。 半响没等到回应,赵权正要寻头看一眼,却见芮姑娘扯着皇上的衣袖,慢慢起身凑了上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 赵权懵了,芮姑娘不是哑巴吗? 芮毓用气音在沈绪耳边吐出两个字:“沈绪。” 沈绪耳尖痒痒的,手心也痒痒的,差点没站稳,一手扶住桌案一手扶住芮毓:“滚出去。” 赵权吓的腿软,沈绪一发话,他连跑带跳的出了暖阁,在门外拍着胸口,差点小命难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没人了,芮毓稍稍推开了些距离:“沈绪,对不对?” 沈绪摩擦了下手指,方才扶住她的腰间,明明隔着衣物却还能感到腰间的细腻。 他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字:“嗯。” 芮毓盯着他:“你不去看她吗?” 沈绪挑了挑眉:“看谁?” 芮毓想了会儿:“窦良俏。” “不去。” 芮毓两眼弯弯笑起来,她不想他去呢。每一回她有事沈绪就来看她,总是抱着她哄,一想到他去看窦良俏也这样,胸口就闷闷的,难受。 沈绪果真没有去看窦良俏,连人的裙边都没见到。窦良俏扭了脚是真的,弄脏了裙子也是真的,本来就是够倒霉的事了,可是太后娘娘让她到皇上寝宫去歇息,她心花怒放,觉得这脚扭的值。 可是她在宫外就被赵权拦了下来,窦良俏咬了咬牙,干脆晕死过去,他们总不会让她晕在乾清宫门前吧。 果然,她顺顺利利进了乾清宫,被安置在一间偏房,左等右等,太医都来了也不见沈绪。 赵权笑眯眯道:“皇上喜静,窦三姑娘歇好了,就自行离去吧。” 窦良俏无法,只好一瘸一拐的让丫鬟扶到曲荷园,面上难看的紧。 窦良孝云淡风轻的走过去,在她身边落座。经过这么些日子她倒是看开了,既然不得不嫁,那她闹也没有用,还不如给自己留点体面。 可她自小就看不惯这个妾生的庶妹,方才派人跟了她一路才知道她做什么去,不由觉得好笑,一个庶女也敢打皇上的主意。 四皇子身边的云翠想要讨好她这个未来的王妃,便把乾清宫的事说了几句给她听。 据说乾清宫摆着许多小物件和缎子,都是皇上给芮姑娘挑的,内务府的公公为此每日都想破脑袋搜罗各种值钱的玩意儿,但凡有一点好的,就巴巴的送去乾清宫。 窦良孝扬了扬嘴角,这哪里是报师恩,恐怕皇上对芮毓是居心叵测吧…… 这个窦良俏,自以为帮沈廉抱得美人归能赢得康廉王府的助力,却不知到底得罪了谁。 她轻笑一声:“你可知道方才你在乾清宫时,还有谁在?” 窦良俏一惊,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你跟踪我?” 窦良孝鄙夷的瞥了她一眼,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又唉声叹气道:“我已经要嫁给四皇子了,是没有指望了,可窦家必须有人入宫。” 窦良俏迟疑的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窦家与康廉王府本就是一派的,你想入宫为妃,”窦良孝停了停,继续说:“或是封后,都离不开姑母的帮助,窦家也离不开康廉王府。” 窦良俏不耐烦:“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窦良孝睨了她一眼:“康廉王不是喜欢芮毓么,你帮他啊。” 一下被窦良孝道出了真相,窦良俏一张脸五颜六色的,一下说不出话来。但再一想,窦良孝怎么会那么好心,还给自己出主意? “我已经没指望了,虽说我看不上你,但论才貌,窦家其他人不如你。” 窦良孝违心说,这才让窦良俏姑且信了她的话。 她又找了徐明珠,状若无意的透露出云翠那个小宫女说的事儿,看着徐明珠脸色一僵,窦良孝方觉得憋了这么些日子的气舒缓了一半。 芮毓消失了大半天,直到宴席散了,各官家的马车都在宫外候着,她才慢悠悠从乾清宫出来。 巧阅看她手中把玩的东西,面色大惊:“姑娘?这是皇上赏的?” 芮毓循声低头望去,她指间带了个不符合尺寸的玉扳指,扳指中间镶了金,里圈刻了一条龙。 芮毓摇摇头,不是赏的,是她和皇上换的。她低头瞥了眼空落落的腰带,他拿走了一枚香囊。 不远处,徐国公家的马车还没走。徐明珠好不容易劝得父亲先行一步回府,自个儿便左盼右盼等着芮毓。 她琢磨着窦良孝的话,心里头想有个疙瘩似的,膈应的慌。好不容易瞧见芮毓,忙笑问她:“芮妹妹今天去哪里了?怎么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 话才刚问完,她一转头就看到芮毓手上那枚玉扳指,不由一顿,嘴角那抹笑也随之僵住。 历代君王都有自己的扳指,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件,但也是最贴身的物件了,这就随随便便…… 送人了? 徐明珠心下一咯噔,不必再问也已了然。 原来皇上待她这样好,竟是有别的心思。不过,徐明珠还是扬着嘴角又同芮毓说了会儿话才离去。 就算皇上心属她又如何,三宫六院,嫔妃无数,皇上总不能只要她一个吧。 不碍事的,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罢了…… 巧阅看着芮毓,又瞅瞅徐明珠走远的马车,硬邦邦来了句:“徐小姐好像对皇上有意呢。” 芮毓猛地扭头看她,小脸忽然绷的紧紧的。 嗨呀,好烦呀。 作者有话要说:  芮毓愁容满面:心里难受,可为什么呀? 40、第40章 40 芮毓在万寿宴露面之后, 反而让一些人不敢打她的主意, 毕竟谁敢同康廉王抢女人呢。 之前虽说芮毓有皇上护着,但家世摆在那, 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家中也无长辈做主, 偏生还长了副倾城之姿,有些人虽口上不说, 但心底里却是生了要纳她做侧妃的意思。 可昨个儿太后竟是让她给康廉王做侧妃, 那些人便压住了心里的旖念。 但平阳侯就不同了,平阳侯夫人沈弥婷乃先帝的亲姐姐, 沈绪的亲姑母,身份尊崇,从前太沃帝还得让她三分。 她想要谁当儿媳妇儿,还有人敢抢不成? 是以等平阳侯一回府,她便知道早朝上了, 立刻备了马车进宫面圣, 一路上都已经想好了, 先让两个孩子定个亲,婚事慢慢办,一定要办的体体面面, 待芮毓再大些,生个孩子,她就能抱孙子了。 谁知她这一出美梦就被她的好侄儿给否了,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平阳侯夫人一脸不解:“你知道我家侯爷从前是芮太傅的同窗, 二人是有交情的,芮毓我也是打小就见过,我是让她来我侯府做正室,有何不妥?” 沈绪轻敲了下桌面,咚咚两声,在寂静的御书房显得格外突兀。 他似笑非笑道:“不妥。” 平阳侯夫人更不解了:“虽说太傅是你老师,可你在宫里她在宫外,你又能护她多久,若是入了我侯府的门,事事定然是我侯府看着。” 沈绪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朕没打算这么早将她嫁出去,姑母不必再说了。” “若是皇上觉得她小,侯府也不是不能再等一两年,严儿也不急着娶亲,只是皇上要知道,哪怕是公主,侯府也是娶的起的。” 平阳侯夫人彻底板下了脸,也不知她这个侄儿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还嫌她侯府门太小娶不了芮家的姑娘? 沈绪攸的一笑:“姑母说的是,若是公主的话,您要哪个朕都许,嘉阳倒是到了适婚的年龄……” 平阳侯夫人太阳穴凸的一挑,沈嘉阳是太沃帝最宠爱的公主,可脾气烈,恐怕她家严儿驾驭不住…… 沈绪手上绕着香囊的流苏,把玩着流苏上坠着的玉扣,笑说:“姑母就别打芮府的主意了,朕养了个把月好不容易养熟了,怎能拱手让人呢?” 平阳侯夫人猛地睁大了眼睛,心下顿悟,不由觉得好笑,她还以为怎么着皇上就不肯把芮毓许给侯府,原来竟是她夺人所好了。 她摇头笑,还为失了这个好不容易选中的儿媳妇儿觉得有点失望:“皇上若是早些说,我又何苦废这口舌,只是…今皇上登基不久,满朝文武皆是催促皇上纳妃立后,不知皇上打算何时纳芮毓进宫?” 啪嗒一声,那枚玉扣脱落,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沈绪缠着流苏的手也猛地一怔,他缓缓抬头瞥了平阳侯夫人一眼:“此事再议,只望姑母能在宫外多看顾她一二。” 不知怎的,平阳侯夫人顶着大太阳进宫替儿子求亲未果,但消息倒是传的沸沸扬扬,都说魏家有和芮家结亲了,还说皇上很快就要赐婚了,一时间那康廉王反而成了可怜人,而芮毓却成了个红颜祸水。 —— 康廉王府,沈廉左拥右抱的靠在贵妃椅上,咬了口女子的脖子,惹的那女子浑身一颤,软绵绵的抬起手锤了他的胸口:“王爷,讨厌……” 下属神色自若,似是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属下照王爷的吩咐,聚集流民为城门外,他们一旦闹起来,势必人心惶惶,届时皇上两难,王爷的机会就来了。” 沈廉低笑一声:“我那个好弟弟最是没心没肺,一群流民他又怎会怜悯。” 依照沈廉的计划,不多久城外的流民就越来越大,这几日平城城门紧闭,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出不去,闹的百姓怨声载道。 偌大的御书房,大臣一路排到了御书房门外,都是求皇上决断。 王大人道:“依老臣看,皇上登基不久,正是巩固人心的时候,这时候就应将流民接进城内,施粥置田,好生安置才是,以凸显新帝宅心仁厚!” 左御史嗤笑一声:“施粥置田需要多少银子,合着不是你家出。” 王大人被噎得脸红,气哄哄的闭了嘴。 又有人说:“我看不如将人打出去,一群蛮夫婆子竟敢堵在皇城门外,还嚷嚷着天子要他们死,简直胡言乱语!” 左御史冷哼,嘲讽道:“到时候皇上再落个暴君的名头,以暴制暴,倒是也挺好?” “………” 一时间无人再肯出主意,都被左御史怼了个遍。 沈绪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语,手上不知在把玩什么小东西,气定神闲的,最不忧心的反而是他。 左御史抽了口气:“皇上可是有法子了?” 闻言,一众人抬头去看上头坐着的那个,到底是年轻,一点不知着急的。 沈绪半天也没将玉扣栓进流苏里,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眸扫过殿内众人,半响才开口:“开城门,斩。” 他说的极慢,一字一字的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下道:“皇上不可啊,皇上三思啊!” 沈绪攸的一笑,但那脸上又没半点笑意:“朕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抖着身子不敢言语。 沈绪这才敛了神色:“要挟天子,死罪,围堵皇城,死罪,朕杀两个人不过分吧?” 有人悄悄抬头,又被吓的闭了眼,摇头道:“不过分,不过分……” “剩下的人开了城门后统一管辖,若是谁敢胡言乱语编排皇室,当众拿下。” 没人敢质疑沈绪的决定,纷纷应了是,还没等他们起身呢,赵权急匆匆跑了进来:“皇、皇上,城内有人染了瘟疫……” 沈绪那双眼睛在赵权身上停了一瞬,沈廉干的好事啊…… 竟拿城内百姓的命开玩笑,可真是他的好哥哥。 沈廉蹭的一下起身,拧着眉头:“瘟疫?” “王爷,是城外流民身上染的,先是传给了城门的看守,才传进城内的,就连聚集流民在城外的李武都染了瘟疫,不敢在王爷面前当差,才、才换了小的。” 沈廉身子一晃,两个小妾立马扶了上去,又被沈廉狠狠甩开:“滚,都滚!” 怎么会是瘟疫,他原只想给沈绪添些麻烦,若沈绪解决不了他再出面,也博的个好名声。 可若是瘟疫的话,平城多少人要遭殃,一旦沈绪知晓此事因他而起,不知要拿什么罪名治他。 一场瘟疫闹的平城人人自危,大街上空荡荡无人再敢随意出门,每家每户皆是家门紧闭,就连芮府也一样。 昨个儿刚有个小丫鬟染了瘟疫,吓的凝香马上将人丢出去,又命人好好清扫芮府,不准闲杂人等进府,更不准无事出府。 可偏生,她们姑娘是个不省心的。 巧阅拉都拉不住,急哭了:“姑娘可知何为瘟疫,染上是会死人的啊,姑娘还非要往流民那地钻,若是出了事可让我们如何是好啊!” 芮毓废了半天的力气才把裙摆从巧阅手中拽了出来,戴上面纱和药箱,竟是装备齐全的样子。 常嬷嬷一愣,她险些忘了姑娘是个懂医的,想必是想去治病救人。昨日凝香把那染了病的丫鬟赶出府,姑娘还发了好一通脾气。 常嬷嬷只好说:“姑娘,老奴陪你去,左右我是把老骨头,不怕。” 芮毓到的时候,晚了一步。常嬷嬷看着那头同样戴着面纱的女子,感激涕零道:“姑娘瞧,这已经有个活菩萨了,姑娘还是跟奴婢回府吧。” 沈绪手一抖,抬眸阴冷冷的看着赵权:“如何了?” “常嬷嬷陪着芮姑娘,说怎么劝都不肯走。” 沈绪一颗心被攥的紧紧的,眸光晦暗看向窗外某处:“宣康廉王。” 沈廉自觉做的滴水不漏,就算沈绪察觉到了什么,没有证据也动不了他,是以他大大方方进宫来,直至在御书房见了座上的人,没来由心下一紧。 沈绪轻轻勾了下嘴角,明明是笑着的,偏透出一丝骇人的阴郁:“皇兄此次所为,朕可是……十分不悦呢。” 沈廉咬着牙对上沈绪的眸子:“皇上所言何意?” 沈绪嗤笑,凝眸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就是想起父皇来了,皇兄可知父皇是如何没的?” 沈廉背脊一凉,不可置信得抬头去看沈绪,他难不成还想弑兄! 沈绪缓缓点头,道:“哦,对了,是母后下的毒。” “你胡说!”沈廉激动的站了起来:“你想污蔑母后?你以为太后的位置是这么好动的?你别忘了,如今不过新帝登基短短数十日,满朝文武皆是墙头草,可不见得会为你说话。” 沈绪往后一靠,带着些许笑意道:“朕还没想动母后,只是今日心情不佳,特宣皇兄进宫小酌几杯罢了。” 胡说八道,这儿连酒都没有!沈廉警惕的盯着他。 沈绪沉声道:“赫北。” 那天赫北扛了个麻袋出宫,把麻袋往康廉王府一扔,那麻袋闷哼一声,赫北便回宫复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在死人堆里,心情不好,想打人。 … 好多人说女主说话太突然啦,下一章说一下这个。 41、第41章 41 瘟疫已持续了半月, 进城来的流民几乎都病死了, 不少城内的人也感染上,有的仅靠药吊着命。 芮毓抬手擦了擦汗, 气馁的坐在石头凳上,原来师父替人看病这么累。 常嬷嬷这几日不敢靠近这儿, 只能等芮毓忙完了再到一旁给她送饭,回回都是哭着问:“姑娘可感觉身子有何不适?” 芮毓抿着嘴摇了摇头, 就是有点困。 何音摘下面纱走过来, 朝常嬷嬷微微颔首,才说:“病情控制住了, 只是这些人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 常嬷嬷抹了把泪:“何大夫,已经救了不少人了,哪能所有人都能救呢。” 芮毓点点头,伸手去拉住何音的手,何音一怔, 这么些天来第一回好好瞧她, 明明才两三个月, 却觉得哪哪儿都不似当初。 一个绿衣姑娘在棚外东想西想,又小跑回马车旁:“小姐,里头都是病人和大夫。” 徐明珠掀了帘子, 投向棚内的神色竟带了些羡慕。芮毓懂医,平城瘟疫这么大的事儿她能帮上忙,父亲说连朝中都议论此事的人。 皇上忧心,拨了一大批御医下来, 徐明珠目光暗了暗,皇上忧心的到底是谁还说不准。 她淡淡道:“凉翠,你说往年瘟疫来治病的大夫,能活下来的有多少?” “小姐,这……奴婢不懂。” 徐明珠笑笑,没再说什么。如今疫情控制住了,太医是皇上拨下来的人,尽管有功可也理所应当,芮毓就不同了…… 论功封赏,她怕是头一等。 但她有没有命消受就不一定了,徐明珠瞥了眼棚子,让马车掉头回府。 疫情控制住后,芮毓便被分配到一间小屋子里呆着,需观察个一两个晚上才能被放出去。 她打着呵欠缩在门边,残破的门窗投进一大片阳光,她就这么晒着睡着了。 夜半时,一辆马车缓缓而至。 赵权缩着脑袋道:“皇上,这是一般流程,只要姑娘挨过这一晚身体无恙的话便可回府了。” 前面的人俶尔停下,森森看了眼赵权。赵权冷不丁一怔,啪叽一声打在自己嘴上:“奴才该死,芮姑娘吉人天相,自是不会有事的,外头都说姑娘是活菩萨,活神仙呢。” “但、但是皇上,您贵为天子,这地方不该来啊!” 赵权拦在沈绪前面,吓到眼泪哗哗流。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就这么倒霉染上病,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的! 沈绪眉头一蹙,拎着赵权的领子随手一丢,赵权甩在草堆里,哎哟一声,又怕惊醒别人忙捂住了嘴。 沈绪拐弯走进最角落的一间屋子,屋门破旧不堪,连门槛都只剩半截。他猛的心下一股无名之火就上来了,这丫头赌着命救人,好不容易疫情控制住了,却被关进间破屋子里,还要住半个月! 吱呀一声,沈绪推开屋门,一个脑袋歪了过来,芮毓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可夜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问话,他亦是不出声,二人就保持着一坐一站的姿势,气氛诡异的很。 半月不见,沈绪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伸手过去,掌心覆在她脸上,本来就巴掌大的脸又小了一圈。 芮毓鼻尖一动,方才还紧绷着的心弦攸的松了,她仰头小声说:“凉。” 沈绪这才收回手,用更凉的语气道:“我看你在死人堆里都不怕,怕什么凉。” 芮毓小嘴抿了抿,她治病救人是做好事,跟师父一样,也有人喊她大夫,以后回了山上,就可以跟师父一块下山啦,再也不用一个人留在山间。 芮毓推了推他:“你不能进来,万一我生病了,会传染。” 芮毓顿了顿:“会死。” 沈绪心下猛地一揪,拦腰就把她抱起来。可也只是抱起来,步子半分都不挪动,他停在门口,默了半响道:“什么时候……能说话的?” 芮毓扭扭捏捏的把手圈住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爹爹说,太子哥哥能把书本吃透,十分了不得。” 沈绪一怔:“什么?” 芮毓搂的紧了些:“爹爹夸你,带着我进宫同你一道读书。” 她停了停,凑到沈绪耳边说:“我见过你,我记得你。” 沈绪嗓音微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芮毓退开了身子,漫不经心的想了想,认真道:“我忘了。” 沈绪从这微弱的光线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她小挺的鼻尖,微微耸动了一下。 他顿了下,眉间染上了些笑意,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那时候便能开口说话,怎么还装哑巴?” 芮毓眼一眨,小声同他说:“母亲说,爹爹是因为说太多话才死的,我会死吗?” 沈绪攸的抱紧她,抑制住心下想杀人的情绪,缓缓道:“不会,若有人要你死,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芮毓轻声一笑:“好吧。” 芮毓被一路抱上马车,直到上了车沈绪也没将人放下来,就这么一路抱着回了宫。 一路上侍卫宫女们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得见皇上一身便服,怀中躺着个姑娘走的飞快。 到了乾清宫,赵权忙命人放热水,皇上一路奔波都累了。 沈绪轻轻将她放在自己的龙床上,站着看了半响,才皱着眉头问赵权说:“你瞧着她,像是染了瘟疫的?” 赵权一听就要哭了,皇上明知芮姑娘是有可能染上瘟疫,还把人往宫里带!抱了一路不说,竟将她放在龙床上! 哎哟,老天爷呀!赵权心下悲戚,抹了把泪,做好了一块死的准备。 沈绪睨了眼赵权:“朕也觉得不像。” 赵权:“……不像,不像。” 芮毓是被连夜带回宫的,御乾宫的人嘴巴大多还严实,目前还没透露出半点风声。 只是昨个儿从宫门一路过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今儿一早就传,皇上抱了个姑娘回宫。 芮毓一觉睡醒不知外头事态,反而是一直呆在沈绪身侧的赵权过来,乐呵呵的带人进来布菜:“奴才恭喜县主,县主饿了吧,先将就点吃,皇上一会儿便下朝了。” 芮毓恍惚的瞥了眼赵权,县主是什么? 赵权又乐呵呵道:“县主还不知吧,您菩萨心肠救了百姓,皇上刚封了您县主的称号呢,那赏赐都送到芮府,多到放不下呢,铺子田地,足够您下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赵权说的眉飞色舞的,好像受封赏的人是他似的。 沈绪下了早朝没直接回乾清宫,转头去御书房,那正端坐着一人,一身素衣白纱,正是何音。 见一身明黄色龙袍,何音嘴角微微弯了下,叩首在地:“民女叩见皇上。” “何大夫见外了。” 何音还是将礼数都做全了,大大方方打量沈绪一眼,心下多有感触。但她到底是一届草民不便多言,只道:“皇上得偿所愿,又替民女把徒儿照顾的极好,民女心中甚是惶恐,今日来,不过一事相求。” 何音试探着说:“当年太傅同平阳侯颇有些交情,民女听说平阳侯夫人请皇上赐婚,将阿毓嫁给世子,民女思来想去,我既不能终身照顾她,就更需有人能顾着她,那平阳侯府树茂根深,是能托付的人家。” 沈绪偏头思量,随后才笑说:“何大夫这么草草定了她的亲事,可有问过她的意见?” “阿毓心思单纯,不明事理,想是不会有异议的。” 何音愈发着急起来,若再不定了阿毓的亲事,只怕她往后便看顾不到她了。 这孩子实在可怜,如今又身处平城这等虎狼之地,平阳侯一家好歹势大又相熟,是最好的选择。 沈绪不耐烦撇过脸,怎么别家的姑娘想留到十七八都无事,到了芮家的,一个个上赶着让他赐婚。 最后他到底还是没答应何音,随口找了几句话打发了过去。 乾清宫里,赵权一口一个县主的,像只苍蝇在芮毓身边打转,转的她眼花。好不容易等来了沈绪,芮毓小步迎上去:“师父呢?” 赵权惊讶得眼睛都快掉了,他还真听到芮姑娘说话了? 芮姑娘竟不是哑巴? 真是见了鬼的…… 她一开口便问何音,沈绪本就憋着一股劲儿,再叫她这么一问,冷冷道:“走了。” 芮毓失落的抿着嘴,跟在沈绪身后问道:“凝香呢,巧阅还有常嬷嬷不来看我么?” 沈绪猛地停住脚步,神色不明的转身瞧她:“想出宫了?” 另一头赵权一听这话头不对,小半步小半步的后退,直至门外,他轻悄悄拉上门,吁了口气。 芮毓眨了眨眼,摇摇头。 他生气了,他不说话了。 芮毓一下便慌了,忙拉住沈绪的衣袖,担忧的抬眸看他一眼。 沈绪抿了抿唇,算了。 芮毓这次进宫,本以为同以往一样吃顿饭的功夫就可以回府了,然而,赵公公却拾掇了好些东西,连带着她一并带到了连云宫。 这是嘉慧公主的寝宫,门外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园子里落叶遍地一瞧就许久没打扫过。 赵权尴尬得扯了扯嘴角,吩咐小太监找人把连云宫打扫干净了,让县主同嘉慧公主一块住。 芮毓还没见到什么嘉慧公主,但她仰头一看,好破好脏的地方呀。 她不由瘪着嘴委屈巴巴的,皇上生气了,他自己住在漂亮的宫殿里,把她丢在这个小破地方。 芮毓这么一想,眼泪啪嗒掉了两颗下来,吓的赵权一阵懵。 作者有话要说:  拾掇拾掇,进宫住一会儿,谈谈恋爱hhhh … 想说一下这个,有小可爱说女主怎么就突然会说话了。从一开始就暗示过,女主不说话是因为姚氏说她父亲是因为话太多才死的,她不是不会说话,是不敢说话,时间一久,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想了想大家觉得突兀,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描写芮毓尝试说话的这个过程。我记得之前有个剧情是她夜里偷偷拿话本想要练习,当时想体现的是她有想开口的心思,但是后面我没再提到,以为没有必要,现在想想可能还是有必要的。 其实从女主性格慢慢转变,变得没那么怕事,变得有小脾气,是男主给她安全感,她才有勇气开口呀。那么多次他要她开口说话,直到喜欢他依赖他多一点再多一点,才开口回应他,所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么突兀。(我的锅,没有描写好) 另外,女主恢复那段记忆也不是突然之间的,从第一次回芮府,第一次看到糖人,第一次再见到姚氏,搬回芮府,见到窦太后… 她的性格也并非一直停留在山上那段时间,除了日常呆萌,也会有小脾气啊,毕竟有人那么惯着,换我我都能登天了。 嗯……没啦,你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哦。 42、第42章 42 芮毓小嘴儿抿的紧紧的, 抽了下鼻尖, 一副我委屈但是我不说的表情,随行的几个宫人纷纷扭头打量。 此时, 破旧的宫门那头探出个人影,嘉慧怯生生的走上前, 说话都说不利索,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多宫人来连云宫了。 “赵、赵公公?这是怎么了?”嘉慧紧张的捏着帕子看向赵权, 她手中的帕子都是褪了色的。 赵权面上笑呵呵的, 不动声色将嘉慧公主从头打量个遍。从前他在内务府当差时也听说过,先帝的这个嘉慧公主生母只是个掖庭的宫女, 仅被皇上临幸了一晚,便再没见过皇上。 在掖庭那个肮脏的地方生下的嘉慧公主,皇上不上心,竟然是许久之后才听闻。不巧的是她与四公主嘉阳是一前一后出生的,按照排行嘉慧才是四公主, 可就这么阴差阳错, 嘉慧公主连个排行都没有, 宫里就像没这个人似的。 后来嘉慧公主由不受宠的熙妃照料。 熙妃没了之后,整个连云宫就只剩嘉慧和几个宫人。 今日破落至此,外人看来, 实乃命不好。 芮毓站在她身边,看着芮毓更像个公主,从头到脚都金光闪闪的。 芮毓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嘉慧,嘉慧被看得紧张极了, 她是谁啊? 赵公公这才笑说:“奴才请公主安。这位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芮姑娘,皇上说了,公主平日里少有出门,送个人来与公主作伴,这几日便一同住在连云宫了。” 嘉慧心下惴惴,提到皇兄她就面露惧色,上回皇兄登基她只远远瞧过一次,那便是太子,看起来便不好亲近。 可皇兄竟然记得她?还给她送了个玩伴? 嘉慧忙应下:“好的,好的,公公放心。” 赵权留了几十个宫人在这里,不过一日的功夫,连云宫焕然一新,终于不像座废弃的寝宫了。 芮毓被安排到一间最大的偏房,她坐在床榻上,郁郁寡欢,随手拨动着几颗小夜明珠,无趣的很。 嘉慧偷偷从窗户外看她一眼,然后害怕的说:“你、你是不是犯错了?” 芮毓寻声看过去,不知她在说什么,于是芮毓伸了伸手,掌心躺着颗夜明珠,犹豫一会儿才同她说:“你要玩吗?” 嘉慧讶异的张了张嘴,刚才小宫女不是说,不是说她是哑巴吗? 嘉慧大着胆子走进来,但也不敢靠她太近,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几颗珠子,一看就是好东西,这种东西她从未有过,内务府是不会把这么好的东西送到连云宫的。 “你会说话?那你刚刚怎么不说,你是装的?” 芮毓皱着眉头低下头,又去拨动那几颗珠子。 嘉慧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犯什么错了?还是得罪我皇兄了?怎么被扔到这儿了呢……” 最后嘉慧自个儿低声嘀咕着。 芮毓闻言,脸上添了些愠色,她果然是被扔过来的,他真的生气了,一生气,就将她扔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来! 芮毓贝齿亲咬了这嘴唇,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坏人,好坏呀,等她见了常嬷嬷,一定要常嬷嬷带她回家。 芮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了下嘉慧,刚刚才憋进去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 这个人穿着这么丑还掉了颜色的衣服,头上没有好看的簪子,手上没有好看的镯子,鞋上也没有绣好看的牡丹花,一定是因为她惹沈绪生气了。 她好可怜呀,可是自己马上要同她一样的可怜了。芮毓一想到沈绪要抢走她所有漂亮的东西,心里难受的紧。 嘉慧惊讶得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你哭什么呀,你不是哑巴就不是哑巴,我帮你保密,我不告诉别人,行吗?” 芮毓哭的更凶了。 一边哭还一边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摘下来,尤其是发髻上一支翡翠簪子,一并藏了起来。 赵权办完这边的差事,急哄哄就去御书房回话。 他实在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道:“芮姑娘哭了,奴才瞧着好像不大愿意住进连云宫……” 沈绪眉头攸的一蹙,放下手中的折子:“哭了?” 怎么就哭了? 赵权为难的点点头:“皇上是没去连云宫瞧瞧,那个脏的哟,姑娘怕是吓着了,说不准还以为皇上罚她呢。” 沈绪静了半响,又埋头看起了折子。 没一会儿,他神色自若的抬头道:“晚膳在连云宫用。” 赵权一愣,反应过来便领了话退下了。 才刚把御书房的门关上,便有小太监在他耳边说道几句什么,他蹙眉:“徐姑娘和窦三姑娘?” 小太监点点头:“是,说是太后喊来陪自个儿解闷的,人已经在宁圣宫了。” 赵权笑笑:“太后娘娘可真费心思了,怕在皇上面前帮窦三姑娘说话惹皇上嫌,还特意拉上个徐国公家的。” 那二人他瞧着都不像省油的灯,赵权摇摇头,想到那二人将来入了宫,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奴才也少不了跟着操心。 窦良俏与徐明珠陪在窦太后身侧说了些话,太后乏了,便让她二人相伴去御花园走走,说是新栽的花卉,漂亮的紧。 她们心知肚明,皇上在御书房,回乾清宫必经御花园,若是正好遇到了…… 窦良俏看了徐明珠一眼,才笑说:“太后娘娘倒是喜欢徐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徐姐姐才是太后的侄女呢。” 徐明珠轻笑:“要说侄女,你嫡姐姐窦良孝才是吧。” 窦良俏一噎,背地里瞪她一眼:“听说皇上将芮妹妹送到了连云宫,那可是废旧的寝宫,明明她这次立下大功,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 徐明珠暗自吸了口气,都说是皇上给嘉慧公主找的玩伴,她看来,不过是皇上为将芮毓留在宫中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嘉慧算什么,也值得皇上为她寻玩伴,呵… 窦良俏呀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穿了身玫红色的人:“那不是四公主么?” 没想到皇上没碰着,倒是见到了四公主。 正说着,嘉阳也看到了她们二人,她倒是认识她们,听宫里的人说近日徐明珠和窦良俏往宁圣宫走的勤,说不定是要封妃了。 既然是皇兄的妃子,嘉阳自当客客气气的:“两位姐姐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窦良俏正想随意找句话敷衍过去,就听一直沉默着不开口的徐明珠淡淡道:“正说皇上给嘉慧公主找的玩伴呢,皇上对嘉慧公主可真好。” 窦良俏惊讶得看了她一眼,她平日里最不爱与人闲扯。 嘉阳原本还微微上扬的嘴角一下瘪了下去,握紧了帕子,咬牙道:“才不是,我看是那个芮毓得罪了我皇兄,被送去连云宫受苦罢了,你们可没瞧见连云宫,破的和冷宫一样。” 窦良俏点头:“我看也是。” 徐明珠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看未必,芮妹妹刚被封了县主,身份尊贵,皇上怎么可能罚她呢,若是嘉慧公主和芮妹妹玩的好,说不准嘉慧公主还能沾沾光。” 嘉阳不信,嗤笑两声。 嘉慧那个傻子,上回面见皇兄时畏畏缩缩的,皇兄怎么可能给她找玩伴,还找了个刚封的县主? 嘉阳微微要紧牙,她才是公主里最得宠的,那个芮毓,再怎么说也应该安置在她宫里啊! 徐明珠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目的达到了,笑笑就不再说话。 在徐明珠和窦良孝二人面前,嘉阳说的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可她们一走,她转身就往连云宫去。 嘉阳许久没经过连云宫了,连云宫实在偏僻,就真的同冷宫没什么两样。她七八岁时路过那儿,她母妃说,熙妃娘娘犯了错,才迁去了连云宫,还说有个叫嘉慧的公主排行第四,原本她才是四公主。 嘉阳这么些年看嘉慧不顺眼,也正是这个原因。 什么叫原本嘉慧才是四公主啊?她才是,她才是! 原本嘉阳以为嘉慧那个傻子,向来不会与人交往,应该也同搬到她寝宫的芮毓玩不到一块,谁知她一来就看到院子里两个人蹲着低头在玩弹珠! 不对,嘉阳仔细瞧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弹珠,是上好的夜明珠啊。 而且怎么连云宫突然变了一个样,一点儿都没有当初那种破落的模样了?难道真像徐明珠说的,嘉慧沾了芮毓的光? 嘉慧抬头看到嘉阳,手指一抖,那夜明珠竟被弹出老远,她缩着肩膀站起来:“四妹妹……” 嘉阳不耐烦得打断她:“谁是你四妹妹。” 她目光一转,停在芮毓身上,却见这个夸的天花乱坠的县主身上竟然一件首饰都没有? 想到徐明珠的话,嘉阳笑了,她分明就是被皇兄罚到连云宫的,听说还是个哑巴呢。 嘉阳一时玩心大起,趾高气昂的对还蹲着的芮毓道:“听说你是个哑巴啊?一句话都不会说?” 芮毓不理她,捡好珠子后转身就要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将嘉慧一同拉走。 嘉阳被人这么忽视,气恼的拦住她,却见她腰间挂着枚精致的荷包,荷包上绣着孔雀,是用彩线绣的,还用金丝压了边。 她伸手就想拿过来看看,却被芮毓一掌打开了,啪一声,嘉阳手背红了一片。 芮毓忙摘下荷包背手在身后,这是常嬷嬷给她做的,里头还装着沈绪的扳指呢。 嘉阳不可置信得盯着她:“你打我?你个哑巴!知道我是谁么,我母妃是韵妃,是父皇宠爱的韵妃,我是大楚的四公主,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芮毓听她说了一大串,迟疑的瞄了她一眼,很厉害么? 嘉阳瞧芮毓竟不将她放在眼里,气的抓狂,还就非要拿她的荷包看一看,便扑上去抢。 芮毓一时没有防备,被嘉阳捉住了手,二人一人揪着荷包的一边拉扯着,那枚扳指就这样飞了出来。 嘉阳带来的小宫女一看,赶紧捡来呈上,霎时间,嘉阳面色煞白煞白的,但还是故作镇定道:“这、这东西你从哪儿拿的?莫不是偷的吧!” 嘉阳背对着宫门,没看到后头一个玄色身影缓缓而至,芮毓抽了抽鼻子,假装没看到来人,对着嘉阳掉了几颗泪珠子。 揪着小手,憋红了小脸,满脸委屈不言而喻。 嘉阳被她这么一哭,莫名其妙道:“谁让你同本公主抢东西了,哭哭啼啼的,你以为你哭了就有用吗?敢偷皇兄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嘉阳:我是大楚的四公主! 芮毓:哦,我是你皇兄的心上人。 嘉阳: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芮毓:有没有用哭哭看就知道啦。 43、第43章 43 嘉慧几次想提醒嘉阳, 但奈何她没给机会, 还再不停数落芮毓,她心惊胆颤道:“皇、皇兄。” 嘉阳攸的闭嘴了, 手中还扯着芮毓的荷包,缓缓转身, 惊讶之余也带着些惶恐,立刻垂下头:“皇兄。” 连云宫忽然热闹了起来, 宫门口窸窸窣窣的声响, 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公主。 原本听说嘉阳往连云宫来了,一定又要欺负欺负嘉慧, 闻言这些个平日里无事的公主们便一个个都过来。 谁料皇上竟然也在这儿,她们脚步硬生生在门外打了个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个个都低下头,懊恼的给沈绪问了个安。 沈绪拧着眉头, 目光从嘉阳身上飘过, 吓得嘉阳打了个冷颤, 差点跪下。 入了正殿,他坐在主座上,一副要追究来龙去脉的模样, 更是把嘉阳都吓哭了。 嘉阳怕沈绪责怪,先告状说:“皇兄,那个芮毓,她偷了你的扳指!真的, 就是这个。” 嘉阳说着,还将一直拽在手中的扳指递上去。 赵权可惜的看了眼嘉阳,这才接过来,呈给沈绪。 沈绪手心中硌着枚扳指,缓缓起身立在芮毓面前,她方才擦了眼泪,眼睛红扑扑的,像只小兔子。 他声色淡淡,垂头看着她:“嘉阳说完了,你呢?” 其他公主闻言,纷纷抿着唇笑,芮姑娘一个哑巴,皇兄不是欺负人么。 嘉阳也这么想,看来即便父皇不在了,皇兄也是疼她的。 芮毓鼻翼微微耸动,抽噎一声,原本揪在一块儿的小手慢慢伸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捉住沈绪的衣袖,带着颤音儿仰头道:“疼。” 沈绪瞳孔微缩,没发觉她哪里受伤了。 他弯下腰,不自觉缓了语气:“哪里疼?” 殿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惊失色,嘉阳更是,惊得瞪大眸子,她她她不是哑巴? 她居然不是哑巴? 可是外面都说芮家姑娘不会说话啊!怎么不是哑巴了? 嘉阳原本倒是不怕的,反正芮毓又不会说话,她也没法跟皇兄告状。可她现在居然能说话,嘉阳怕她在皇兄面前胡说八道,就想先出口打断她。 “皇兄,方才是她先打我的,真的,宫人都瞧见了,而且、” “闭嘴。”沈绪稍稍偏头,目光像针似的落在嘉阳身上,她生生停住了嘴,再不敢多言。 他重新看向芮毓,惊讶于她能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既然说了,那便多说一些吧。 于是又问了一次:“哪里疼?” 芮毓眸子转了转,哪里疼呀? 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看着白白净净一丁点伤口都没有的手,芮毓眨了眨眼,认真道:“手,手疼。” 沈绪顺势捉住那只手,芮毓挣了下没挣开,只好任他握着。 沈绪就捉着那只手缓缓落座,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后眼中闪一片阴鸷:“谁干的?” 还能是谁呀。 芮毓抬起另一只手,直直指向嘉阳,扭头又告了一状:“她抢我东西。” 嘉阳猛地抬头,涨红了脸:“才不是,我只是想看看……” 沈绪没理会她,将手中那枚大了一圈不止的扳指戴进芮毓的拇指上,嘉阳吓傻了,更加害怕,难道不是她偷的,是皇兄送的? 可是皇兄怎么能把这种物件送人呢! 他头也不抬,缓缓道:“拖出去,打。” 沈绪还捉着芮毓的手,那要打的人就只能是嘉阳了。 众公主纷纷坐不住,都想着要回宫去,嘉阳平日里最骄纵,连她都要挨罚,她们怕沈绪一个不高兴连累了自个儿。 嘉阳则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她是四公主啊!不说她是最受宠的四公主,就算只是一般公主,也没有挨打的道理,最多是关关禁闭,何至于挨板子? 嘉阳吓哭了:“我母妃是韵妃,她不会看着我挨板子的,谁敢打我,我母妃定饶不了他!” 沈绪眸子暗了暗:“韵妃?朕登基不久,尚未纳妃,何来韵妃?” 六公主坐在最角落里,听了此言同身旁的五公主低语:“父皇在时最疼四姐姐,可现在父皇驾崩,四姐姐还当自己是最得宠,皇兄是在敲打她呢。” 五公主点点头,不敢多嘴。 嘉阳一噎,只好慌忙改口:“是…是韵太妃。” 赵权看了眼沈绪的脸色,朝外头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进来,赵权便吩咐:“打。” 小太监顿了顿,既然没说要打多少板子,那就是打到剩一口气,不死就成了。 嘉阳哭着喊着还是被拖下去,其他公主也不敢久留,纷纷寻了个借口就跑了。 只剩嘉慧,她吓的也要哭了,这是她的寝宫,她能走到哪儿去。 沈绪睨了眼芮毓,轻笑一声:“手还疼吗?” 芮毓哄的一下红了脸,她骗人了…… 沈绪看她耳根红了,悠悠道:“阿毓骗人了啊。” 芮毓猛地抬头,想辩解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停住了,扭过脸不去看他,硬邦邦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绪点了点头:“是么?欺君是大罪,是要……挨板子的。” 啧,学坏了。 芮毓闻言,嗖的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往外挪了挪位置。 沈绪这才将目光落在她的服饰上,眉间微微蹙起:“首饰呢?” 要不是她还穿着这身华服,不知情的真以为他是将她丢进了冷宫里。 芮毓低着头不回话,心弦绷的紧紧的,他真的要将那些漂亮的镯子簪子都拿走。 芮毓不说话,沈绪便将目光落在缩在角落里的嘉慧身上,嘉慧蹭的站起身,忙跪下去,摆手道:“我没拿,我真的没拿,是,是……” 嘉慧看了眼芮毓,不知道要不要说。 芮毓抿了抿嘴,不情不愿道:“我藏起来了。” 沈绪一怔:“什么?” 芮毓心中生气,硬邦邦丢下句:“你找不到的。” 然后扭头撇过脸,不想理他了。 沈绪将小丫头的话消化了半天,依旧没有转过神来,只好让御膳房先布菜,一会儿再慢慢审她。 嘉慧还跪在地上,直到沈绪出了正殿,她才揉着膝盖爬起来,皇兄……要在连云宫用膳么? 她揉了揉腹部,今晚要饿肚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说话就是好,除了哭还多了个会告状的技能。 44、第44章 44 膳房的孟姑姑都不知道多久没来连云宫送过菜了, 之前因为嘉慧公主不得宠, 向来都是随便弄两道菜打发掉,没想到今日皇上要在这儿用膳, 孟姑姑怕嘉慧公主会向皇上告状,吓的手都在抖。 布好菜, 沈绪不动,嘉慧也不敢动, 芮毓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巴巴的香闻着味儿。 没一会儿,赵权进来了, 在沈绪耳边说了几句,只见沈绪眉头一蹙,瞳孔暗了下来。 赵权朝外头打了个手势,几个伺候在连云宫的太监和宫女被压了上来,一个个看到皇上, 扑通一声跪下, 浑身发抖。 嘉慧急了, 但不敢问,更不敢看,只垂眼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芮毓顺着她的目光也低头去看, 却见她的绣鞋上破了个窟窿,她再低头瞧瞧自己的绣着,漂漂亮亮,崭新崭新的。 小太监抱着一个匣子进来, 才刚放到桌上还未开口说明,芮毓蹭的一下起身,那是她的呀! 沈绪轻笑一声,悠悠道:“你不是说我找不到?” 芮毓气呼呼的,眼睛都气红了。 沈绪敛了神色,朝大宫女梅芝看了一眼,梅芝立刻领会了圣意,将匣子端在手中,走过去轻声道:“芮姑娘,奴婢给姑娘梳妆吧。” 芮毓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就被拉到偏殿,将她摘掉的首饰全部重新戴了上去。 从铜镜里看,梅芝的手比凝香还巧。芮毓看着看着入了神,直到梅芝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 “好了,姑娘该用膳了。” 芮毓又被拉到了偏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方才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全不见了,而嘉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模样,像是被人欺负了。 芮毓一顿,径直走上前去,像只炸毛的刺猬:“不可以打她!” 芮毓一下就想起那个四公主,也是这么跪着,然后就被拖下去挨板子了。 沈绪凝神看了她一眼,反而问:“为何?” 芮毓噎了一下,慢吞吞走过去,摘了支步摇塞进沈绪手里:“这个给你,你别打她。” 嘉慧感动的红了鼻尖,但、但是,皇兄本来没要打她啊…… 就这么短短一刻钟内,连云宫的宫人被换了一批,而刚刚那些以欺主的罪名被送进了慎刑司。 原因只不过是这么些年,他们从嘉慧这拿了些值钱的小玩意儿,但她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从未追究,久而久之,值钱的首饰几乎都被拿光了。 沈绪被气笑了,将簪子重新插进她的发髻里:“用膳。” 先吃,吃完了再跟她算账。 这些日子小丫头脑袋是愈发灵光,连撒谎都学会了,学东西倒是快,但有些东西,只能他来慢慢教。 嘉慧才刚起身,便被沈绪一眼看怕了,忙道:“我我不饿……” 她飞快跑了出去,在门外停了会儿,这才缓过神来。 里头的人满意的抿抿唇,忽然用银筷压住芮毓的汤匙:“手不是疼么?” 芮毓还没反应过来,沈绪夹了一道菜在她嘴边,另一只手手心朝上挡在下面,菜汁一滴,滴在了他手心中。 沈绪催促道:“张嘴。” 眼见芮毓微微张了嘴,将银筷抿进嘴里,唇上因为沾了油,银光闪闪的,沈绪才缓缓道:“嘉慧是个可怜人,从小被旁人欺负。” 芮毓咀嚼的动作一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欺负她的人,不正是他么。 她咽下菜,补充道:“她穿着破鞋子和旧衣裳。” 沈绪点点头:“对,也没有漂亮的首饰。”他想了想,换了句话说:“她的漂亮首饰,都被人抢走了。” 芮毓眉头蹙了起来,思索了一会儿,双眼澄澈看着他,认真说:“我要带她回家。” 叫凝香给她梳好看的发髻,叫常嬷嬷给她穿精致的新衣服,叫巧阅带她置办漂亮的首饰。 闻言,沈绪一顿,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眯了眯眼:“不许。” 又怕吓着她,只好缓了缓语气:“嘉慧是公主,她的家在宫里,她只能住在这儿。” 芮毓眉头打了个结,那怎么办。 沈绪嘴角微微扬了扬:“她偶尔,还会被别的公主欺负,会挨打。” 芮毓眉头拧的更紧了。 沈绪一边打量她的神色,一边说:“打的皮开肉绽,如果没人发现的话,可能没多久便成了一具尸体。” 芮毓僵硬的扭过头看他,就听他笑了笑:“你住在这里,保护她,如何?” 听到这儿,赵权终于忍不住垂下了脑袋,简直没耳听!皇上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为了把芮姑娘骗到宫里小住,可把嘉慧公主说的惨兮兮的,平日里也没见他提一嘴儿…… 芮毓纠结了一会儿,小脸皱起来,怕被别人听到笑话她,只好凑过去,贴着沈绪的耳边道:“那我打不过,怎么办?” 沈绪闻言笑了,一扭头,嘴角擦过芮毓的唇,痒痒的。 他敛了神色:“自己想。” 芮毓抬眸问他:“那我是在救她?” “对,救人。”沈绪顺着她说。 “不用药?” “对,不用药也能救人。” 赵权在旁边偷偷打了个呵欠,菜都凉了,他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膳房又送来热乎的饭菜。 —— 自打嘉阳公主在连云宫挨了板子的事儿传出去后,没人再敢来连云宫找茬,反而是内务府和御膳房的人来的勤。 内务府总管岳公公笑呵呵的呈上好几匹新缎子,又拿了几样金银玉器,说让嘉慧公主挑挑,挑剩下的再送去别的公主那儿。 嘉慧惶恐,怎么能她挑剩下的送去别的公主那儿呢! 要是让她们知晓,定是要找她的麻烦。 芮毓瞅瞅岳公公手上的匣子:“都要。” 都要的,都好看。 岳公公一愣,呵呵笑了两声,听说这位便是皇上送过来的县主,还听说,四公主就是因为她,才挨了板子。 岳公公不敢得罪贵人,但这首饰…… 他只好委婉道:“县主不知,宫里头分发银钱、首饰都是有规矩的,各宫拿多少也是有规定的。” 嘉慧也应和说:“是啊,这些都要送到别的宫里的,那我就挑一样好了。” 她随手拿了只珠花,只想赶紧将内务府的人送走。 岳公公心下松了口气,又将匣子捧到芮毓面前:“县主也挑一挑?” 芮毓看了几眼,倒也不是都想要。 只是向来赵公公送东西去芮府时,都是一箱一箱的抬,从来没有从一个小小的匣子里挑出一只的道理。 她瘪着嘴,顺手从里头拿了只最大最漂亮的,只见岳公公嘴角一僵,那可是要送去嘉阳公主那儿的…… 这个芮姑娘可真不客气。 本来嘉阳因为芮毓挨了一顿板子,就够她在心里记上一笔,可听说她看上的小金簪也到了她手里,气的扫了一桌的饭菜,在韵太妃面前又哭又闹。 韵太妃是宫中为数不多还在宫中的先帝妃嫔,膝下无子,不曾被太后算计,而且先帝在时对她颇为青睐,加之嘉阳惯会撒娇,从而才让她们母女在宫中过得体体面面。 她向来不是个会委屈的人,一听说是宫外的人欺负到嘉阳头上,便差人将那个什么芮姑娘叫过来问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给嘉阳这丫头道个歉,这事儿便算完了。 嘉阳抬了抬下巴:“那我可要她跪着道歉!” 韵太妃剜她一眼:“皇上的板子你没挨够?” “那回是我倒霉,正好撞上皇兄在那儿,今日皇兄不在连云宫,他还能时时看顾不成?” 嘉阳越想越气,一会儿定要叫芮毓好看。 况且她觉得沈绪不过是在世人面前装的个知恩图报,念旧的形象,这才打着恩师的名头体贴芮毓。 这不,这两日也没见御乾宫的人往连云宫跑,看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那头连云宫,小宫女舔着笑脸要请芮毓去长信宫喝盏茶,嘉慧一听便知道事情不妙,拦在了跟前,被后头几个太监压了胳膊,硬生生是将芮毓拽到长信宫。 进到明光殿,那宫女冷笑一声,从后头把芮毓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芮毓双膝跪倒,险些撞到脑袋。 她拍了拍沾了灰的手心,倒抽一口气,抬头看到两个人,韵太妃和嘉阳。 芮毓的目光在嘉阳脸上停了一会儿,是那日挨了板子的人。 嘉阳见她不说话,气急败坏道:“怎么,现在又装哑巴了?你以为你不说话就不用同本公主道歉了?” 韵太妃拦住她,示意她身为公主的体面,嘉阳这才不情不愿闭了嘴。 韵太妃目光淡淡的落在芮毓脸上,忽然有些担忧,怕事情并不像嘉阳所言,皇上对芮家只有表面上的体贴。 这样的姿容,就算皇上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韵太妃朝她笑笑,温声道:“底下的丫鬟做事没轻没重的,可弄疼了芮姑娘?” 芮毓一张嘴抿的紧紧的,警惕的盯着韵太妃。 韵太妃更加和蔼的一笑:“不知芮姑娘要在宫中住多少时日?连云宫简陋,不如在我长信宫小住一阵,如何?” 嘉阳震惊,扭头就喊:“母妃!” 芮毓想了想,朝韵太妃道:“不好。” 她瞥了眼嘉阳:“我不喜欢她。”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不喜欢你。” 韵太妃脸色难看,嘴角僵了僵,深吸口气才说:“芮姑娘可真是爱开玩笑。” 芮毓偏过头来时,嘉阳方才看到那只自己看上的小金簪,信步上前就要从芮毓头上将那簪子拿下来。 嘉阳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从来没人敢同本公主抢东西,你想被打死吗!” 芮毓猛地想起那人在她耳边说的三个字:自己想。 她回过神来,推了嘉阳一把,把嘉阳和韵太妃都吓呆了,没料到她居然敢在长信宫推打公主。 嘉阳躺在地上便哭了起来,芮毓转身就跑,嘉慧早在门外等了许久,见她跑出来,心里一喜,忙迎上去。 芮毓吓的脸色发白,一直到外头,才嘤的一声哭出来,手中紧紧拽着那只险些让嘉阳抢走的簪子。 赵权来时便是这么个景象,嘉慧公主手忙脚乱的问话,芮姑娘哭的我见犹怜,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皇上的想法,既然早知道芮姑娘被强行带到长信宫,为何不早些差他来呢? 一直到御乾宫,芮毓哭了一路,似是没有停住的想法。 嘉慧等人在正殿等着,只芮毓一人进了暖阁。 这回不等沈绪开口,她先哭着说:“我想不出来。” 沈绪明知她方才经历什么,可看到她哭的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动了怒。 静了半响,他才拍了拍身侧的长椅:“过来说。” 芮毓脚步半分都不挪动,只站在那儿:“她说要打死我。” 沈绪只好起身走过去,掰开她攥紧的手心,将金簪抽出来放在桌上,她手心白白嫩嫩的肉已经被簪子划破,甚至扎到了伤口中,也浑然不知疼的。 好像真的吓坏了。 沈绪一言不发,瞧了片刻她的掌心,又拿了上好的药酒,动作熟练的给她缠了一圈纱布。 再拦腰抱起小姑娘,轻轻放在长椅上。 这一连串动作过后,他方推门出去。正殿里,嘉阳和韵太妃已经被绑着丢在角落,嘴里还塞着白布,只呜呜呜的挣扎,却挣扎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东西他要慢慢教,比如? 45、第45章 45 沈绪负手立在二人面前, 二人一下静了下来, 只惊恐万分的抖着身子。 赵权弯腰从嘉阳和韵太妃口中拿下白布,韵太妃咽了口水, 一边吓的脸都白了,一边还故作镇定道:“皇上这是何意?” 嘉慧原本缩在另一头旁观着, 没成想皇兄会分神看她一眼,蹭的一下挺直了腰板。 沈绪冷冷道:“你说。” 嘉慧抠着手指头:“是长信宫的宫女带人来的, 我我想拦, 但我拦不住……” 嘉慧越说越害怕,嘉阳在角落狠狠瞪着她。可想而知, 嘉阳回去后一定绕不了她的。 “啊——你们做什么,做什么!” 砰的一声,那个长信宫的小宫女被推进了正殿,仰头一瞧,两个主子被绑在角落, 她眼前正是一块绣着金龙的玄袍。 小宫女不敢再抬头看, 匍在地上颤抖着。 沈绪睨了嘉慧一眼:“是她?” 嘉慧仔细瞧了下, 才点了头。 此时,梅芝捧着个红匣子过来,赵权翻了盖瞧一眼, 这才挥手让她进暖阁。 芮毓以为梅芝捧过来的又是什么金银珠宝,没想到却是一把匕首,匕首是好匕首,还镶着颗五角的翡翠玉石。 芮毓方才哭的嗓子哑, 说话时还带着哭腔:“给我的?” 梅芝睨了眼这匕首,点点头:“皇上赏的。” 芮毓拿出来,放在手中掂量两下,不重,但是这么小一把,杀鱼也不方便吧? 梅芝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怕她以为这匕首不锋利,又补了一句说:“姑娘要小心,这匕首是杀人的,锋利的很。” 芮毓手中动作一顿。 梅芝本该送完东西就走,可她见过芮毓几次,起初心中是讶异的,这般没有城府的人,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宫中。 后来皇上让她备下匕首给她,再结合正殿里的情形,梅芝心中有几分猜想。 她反而觉得,皇上太急了,恐怕会吓到芮姑娘。 梅芝将匣子一并放下,问她:“若是皇上让姑娘杀人,姑娘杀吗?” 芮毓眉头一皱,不带犹豫的摇摇头。师父说过,她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怎么还能杀人呢? 梅芝不再说,行了个礼便退下,脚步停在门外,还是没忍住扭头说:“姑娘应该听皇上的,皇上都是为姑娘好。” 正好,那个推了芮毓的小宫女被赵权压了进来,梅芝侧着身子让道,一抬眼,却见沈绪衣角带着血渍。 她心下一惊,匆匆去正殿瞧了一眼,小太监正在将韵太妃的尸体抬出去。 而嘉阳缩在角落,似乎哭都不会哭了。嘉慧也没好到哪儿去,吓得整张脸又青又白。 暖阁里,芮毓抠着匕首上的翡翠玉石,宫女趴在地上,不停朝芮毓磕头:“县主,县主饶命,奴婢一时手重这才推倒县主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县主饶命……” 另一边,沈绪站在她身侧,从她头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响:“还想不出来吗?” 芮毓仰头小声说:“有味道。” 沈绪蹙了下眉头,随后才想起来,身上沾了韵太妃的血,应当是有血腥味的。 他紧盯芮毓的脸色,淡淡道:“嗯,死人的味道。” 芮毓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垂下头去。 忽然,手中匕首被人脱了刀鞘,刀面银亮银亮的,闪的芮毓眨了眨眼。 沈绪如哄稚子一般,弯下腰轻声对她说:“去,杀了她,这样就没人敢欺负阿毓了。” 芮毓一颤,将匕首扔在桌上,转而抓住沈绪的衣角:“我害怕。” 沈绪在她背上轻抚了两下:“怕什么?” 芮毓想了想,掉了两颗眼泪下来:“师父说,医者仁心,要,要救人。” 沈绪坐下来,同她挤在一张长椅上,轻声道:“好姑娘,你师父能救所有人,你不行。” 芮毓泪眼婆娑的抬头望他一眼,太过害怕的情绪让她忘记问为什么,只颤巍巍的接过沈绪递过来的刀。 赵权屏着气,眼睁睁瞧见芮姑娘接了匕首哭个不停,皇上太心急了,这恐怕得把她吓到好几天都回不过神来吧。 芮毓将匕首的刀鞘捡起来,合上,装进匣子里。 吸了吸鼻子告诉他:“有其他办法的。” 沈绪挑了挑眉:“你不杀了她,她下次便会来害你,没有其他办法。” 芮毓固执的点点头,将那红匣子塞给沈绪:“有的,有的,你去。” 沈绪一愣:“什么?” 芮毓看着他:“我不敢,你去好不好。” 芮毓顿了下,才说:“你说过的。” 沈绪蓦地怔了会儿,随即哭笑不得的推开她,上回从宫外抱她回来的时候说过,若有人要她死,他就帮她杀了那人。 没想到这个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沈绪瞥了她一眼:“那若是我不在,怎么办?” 芮毓揪着眉头想了会儿,倔强道:“你会在的。” 沈绪一笑,这话倒是好听。 只不过,宫里本就是虎狼之地,她这个心性是斗不过宫里的女人,因而沈绪并未打算纳妃,暂且拖着那些个心思各异的大臣。 只是,单是一个窦太后和一群成了精的公主就够她受的了,若手无分寸,怎能护的自己平安? 他就是想一直将她揣在身边,也不能够。 芮毓怕他不答应,忙又说:“她们都怕你,你在,她们不敢的。” 不等沈绪说话,芮毓凑近他蹭了蹭:“我不喜欢刀子,刀子还给你,这个给我。” 她说着,指了指匣子里匕首上的那颗翡翠玉石,方才抠了好久都没抠下来。 沈绪:“……好。” 罢了,以后再说。 夜里,几个小太监将宫女的尸首扔进了乱葬岗,随手丢进了死人堆。 此时,一辆破旧的马车从宫中驶出。嘉阳被堵了嘴绑了手,不停用身子撞车厢,小太监拉住她,不耐烦道:“四公主撞坏了身子,玉清观也无人给公主诊治,悠着些吧。” 两行泪从嘉阳眼下滑落,她呆坐在车厢内,皇兄居然为了一个宫外女,杀了她母妃,还要将她送去道观当姑子!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宫里忽然少了一个太妃一个公主,却无人敢声张,据说韵太妃和嘉阳公主冲撞了皇上,在御乾宫口出狂言,皇上大怒之下便处置了韵太妃,将嘉阳公主送去玉清观,恐怕这辈子是没有回宫的机会了。 这一出弄的宫中又对新帝更害怕了,原本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东宫里不得宠的太子殿下,现下却更敬畏几分。 嘉慧自从上回见了韵太妃的死状后便吓病了,旁人不知道韵太妃是怎么死的,可她知道啊,是因为芮毓,皇兄是因为她才杀了韵太妃,一刀入喉,血溅当场。 可、可皇兄究竟为何要将芮毓送进她这个破宫殿里?宫中哪里不好,偏偏是她这处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地方? 红勺轻轻推门进来,怕吓着嘉慧,低语道:“公主,窦三姑娘来了,说是替太后娘娘看望公主,还送了药过来……” 嘉慧一惊,匆匆忙忙起身更衣。太后差人过来,马虎不得。 窦良俏第一次见这个嘉慧公主,扯出一抹和善的笑来,说了几句体贴的话,话头一转,问:“芮妹妹在吗?” 嘉慧一顿,忙去问红勺。 红勺:“方才好像赵公公来,同姑娘一道出去了。” 嘉慧点点头:“想必是皇兄…” 提到皇兄,她身子又是一颤。 窦良俏好不容易又进宫一趟,听说芮毓会说话,竟不是个哑巴了,她还不信专门从宁圣宫绕过来瞧瞧,却扑了个空。 她面上笑笑,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告辞,那头芮毓便抱着东西信步走来,她抬头望了窦良俏一眼,然后把怀中的小盒子打开,朝嘉慧说:“送你的。” 嘉慧啊了声,惊诧的看着一盒子首饰,其中有只红珊瑚猫蝶头花,这是五公主最常戴的一件首饰。 她温温吞吞问:“送我的?” 芮毓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说:“嗯,她们说送给你,我帮你拿回来。” 嘉慧不太信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她抢回来的吧? 窦良俏看芮毓没有搭理她,便径直凑上去,捉着她的手臂笑道:“芮妹妹,你在宫里住多久呀?” 芮毓看看她,才说:“很久。” 窦良俏嘴角一僵,这丫头就算会说话,也还是个不知礼数的,哪有宫外女子进宫小住的,还要住很久? 窦良俏笑了两声:“是宫里有什么好的?竟让芮妹妹这么舍不得走?” 芮毓拧着眉头,扭头朝看到嘉慧的绣鞋已经换成新的了,衣着光鲜。 她顿了一下:“我住在这里,你能穿好看的衣服。” 嘉慧一怔,想明白后感激涕零的,眼眶红了一圈。 都好几日她这才想明白,最近内务府频繁来送东西,竟是看在芮姑娘的面子上? 不是因为皇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芮毓认真说:“而且,皇上喜欢我,他喜欢我住这儿。” 嘉慧忙去看窦良俏,果然看到窦良俏变了脸色,她急哄哄说:“什么呀,这话不能乱说的。” 芮毓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郑重的点点头:“真的,他喜欢我的。” 窦良俏尴尬一笑,后又觉得芮毓恐怕是在胡说八道的,便道:“你是皇上恩师之女,皇上必将善待你,可是却并非男女之情,芮妹妹这句话千万不能向外说,叫人误会了。” 嘉慧附和的点点头,生怕芮毓误会了将这话说出去,要是惹的皇兄一个不悦,那可就惨了! 芮毓抿了抿嘴,低头想了一会儿,可是,上一次在连云宫,他喂她吃饭了呀? 他抱她,还送东西给她,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芮毓委屈的想,他还夸她比花好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小课堂第一课,教学失败。硬的教不了,下次教软的(嘘) … 本来没有第二更的,但是我坑坑吃吃的还是写了那么一丢丢,所以九点二更啦 46、第46章 46 窦良俏虽嘴上驳了芮毓, 可经她这么一说, 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想想也是,皇上就算是感念恩师教诲, 一次性赏她个荣华富贵,再不济许个好人家, 便也算仁至义尽了。 又何必做到如今的份儿上? 她越想越着急,在窦家书房外候着, 好不容易等到蒋罕出来。蒋罕刚与左相商讨完要务, 看到窦良俏,转头就走。 窦良俏不敢跟的太紧, 一直到没什么人了,蒋罕停下她才迎上去,忙道:“你让我撺掇芮毓嫁给沈廉,卖他康廉王府一个面子,可、可你知不知道, 皇上或许对芮毓有意呢?” 蒋罕本来想斥责她不顾场合就寻上来, 结果听了她一番话, 神色一怔,半响才轻笑出声。 那这可好玩了。 原本他想操纵窦良俏这个蠢货,将她安在沈绪身边,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听说那芮家的是个脑袋不够灵光之人,说不准于他更有益。 蒋罕睨了眼窦良俏:“当真?” “当然是真的!若是皇上中意她,我怎么办!你说过要助我入宫的!” 窦良俏之前有蒋罕出谋划策, 怕李钰不再帮她了,便威胁道:“你是我父亲的门客,却让我设计陷害嫡姐,若是我父亲知道,定要将你赶出府的!” 蒋罕堪堪瞥她一眼,窦良俏脖颈一凉,不敢再多言。这个蒋罕,明明就是一个破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竟让人莫名的心生惧意。 蒋罕做事谨慎,让窦良俏去试探试探,若真是如此,他再想法子。 窦良俏这几日已经频繁入宫了,太后见着她都开始心烦,只好再等等,等几日借口去给太后请安,试探试探芮毓,左右她现在不是哑巴,不像之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窦良俏这里心急如焚,芮毓也没好到哪去。 胸口像一团火在烧,可偏偏还不知道这火苗从哪里来,芮毓气的吃不下饭,早早就钻进床褥里,连隔日赵权喊她去御乾宫用膳,她都没搭理。 赵权悻悻然退下,又去御乾宫回话,他琢磨着说:“芮姑娘好像病了,听说昨个儿晚膳也没用,但嘉慧公主又说姑娘心气不顺,支支吾吾的,奴才没敢细问。” 沈绪听了个稀奇,颇有兴致的将注意力从折子中分了出来,这丫头还会有心气不顺,憋着自己难受的时候? 赵权一看沈绪的神情,便笑着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皇上是在御乾宫用,还是在连云宫用?” 沈绪一手放下折子,淡淡道:“摆驾吧。” 连云宫里,沈绪来的突然,宫女本都布好菜,嘉慧正下了一筷子,门帘处进来个明晃晃的身影,吓的那竹笋一咕噜掉在了地上。 她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我叫过她,她没来……” 嘉慧生怕沈绪以为她苛待芮毓,落的个跟嘉阳一样的下场。 沈绪的目光在桌上一扫,最后落在那盘还未动过的南瓜饼上,径直走上来端走,递给赵权。 赵权躬身接下,眼瞧着这南瓜饼,金灿灿的,可不是芮姑娘最爱吃的嘛。 一听到门口有动静,芮毓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褥中。 没一会儿,红幔帐被掀开了一角,床边塌陷下去一块。 “起来。” 他盯着床褥,床褥下的人闻言显然是怔了一下,慢慢掀开被褥,露出一双眼睛。 芮毓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高兴,没有缘由能发脾气,只好自己闷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绪瞥了眼赵权,让他退下。 赵权脸上依旧笑呵呵,放下盘着便领着人退到门外。 他双手倒插在袖口,一动不动盯着那扇门看,皇上啊,这心思着实猜不透…… 沈绪往她嘴里塞了块南瓜饼,等她慢慢咽下了,才问:“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芮毓没说话,垂着脑袋,那样子颇有种这辈子都不开口的感觉。 沈绪知道昨日窦良俏来过,便从中一一猜过去:“窦良俏?” 芮毓没动静,不等沈绪喂,自己又伸手拿了块慢慢啃着。 “那是嘉慧了?” 芮毓还是低头不言。 沈绪耐心渐失,屈指在床沿敲了两下:“阿毓不说话,那我就将连云宫所有人都换了,如何?” 芮毓这才抬起头:“我没有不高兴。” 沈绪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碎末上,神色暗了暗:“那是什么?” 芮毓想了想,从前几日看的戏本中搜出了一个词,她抿了抿唇:“愁。” 沈绪一怔,却看她一本正经的,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丫头,居然都能将愁字挂在嘴边了:“说来听听。” 芮毓终于被打开了话匣子,换了个坐姿揉了揉坐麻的腿:“我美吗?”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抬头等他答案。 沈绪缓缓点头,怎么能不美呢,说是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芮毓更气了:“那你为何不喜欢我,我不是很美的吗?” 凝香常常说,她长了一副好模样,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 沈绪面上划过一丝惊诧,随即平静下来。那双狭长的眸子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打在芮毓身上,向在看一件战利品。 他悠悠道:“因为这个,难受了?” 芮毓抬手捂了捂胸口,哽咽一声:“难受。” 沈绪心中微微一动,像有只小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可他不得不压制住心中的欲望,伸手捏住芮毓的下巴,将她头抬起来,逼着她看自己。 遂后才问:“那梁锲喜欢你,你可高兴?” 芮毓顿了下,缓缓点头:“高兴。” 下巴一松,沈绪收回了手:“沈廉喜欢你,你也高兴?” 芮毓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快,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匆匆摇头。 沈绪的目光愈发暗沉,芮毓缩回被褥里,又听他说:“那怎么办,我喜欢的是未来的皇后。” 芮毓一怔,如临大敌。 巧阅说,皇上是要立后的,立后就是成亲,成亲后,他就有别的人陪他玩,再也不需要她了。 那是不行的! 芮毓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当皇后。” 沈绪弯了弯嘴角,多放肆的一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好听呢。 他噙着笑道:“那不行,我的皇后要会很多东西。” 芮毓直起腰,反驳他:“行的,行的,我可以学。” 师父常常夸她聪明,说阿毓学东西最是快了,什么东西都能学会,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绪目光彻底暗了下来,早就看她嘴角的碎末不顺眼,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拇指缓缓将那一小块南瓜饼的碎末移到她嘴角。 芮毓下意识舔了舔,将那碎末卷进嘴里。 她舌尖扫到沈绪的拇指,就像根羽毛扫在他胸口似的,心痒难耐。 他嗓音微哑,盯了她半响:“什么时候开始学?要是学晚了,皇后就是别人的了。” 芮毓扭头看他,着急说:“我学很快的!” 沈绪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芮毓迟疑的挪了位子。 便听他淡淡道:“是,阿毓最聪明了,应当学的比所有人都快。” 芮毓巴巴的望着他,没有书吗?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小课堂开课啦,第二课是? … 这个剧情一直卡一直卡,怎么写都不满意,好不容易写到这里,短小了点,大家将就着看哈。 47、第47章 47 原本日上三竿的时辰, 窗外落了一地日光, 里头却昏昏暗暗。帘子没有拉开,只被风吹的微动, 泄露了星星点点的光,打在屏风上。 芮毓抱着腿屈膝坐在床沿, 仰头看着他。 他亦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姿势维持了一会儿, 二人仿佛同日光、屏风一道印入画里。 要不是芮毓脖子实在酸了, 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她催促道:“学什么?” 问完,芮毓就要翻身下床去拿笔墨纸砚, 颇有一种要一日学成的认真劲儿。 忽的,胳膊被人拉住。芮毓一扭头,一张脸猛地靠过来,就在离她嘴唇处只有两三分远的地方停下。 芮毓惊恐未定,下意识要往后仰, 脑袋却被人从后面压住, 动弹不得。 像小扇子似的睫毛一下一下扇着, 圆溜溜的眼睛也一眨一眨,从他眉眼处滑到鼻梁,又从鼻梁滑到薄唇。 沈绪被她这么一打量, 饶有兴致的退开了些距离,复又问她:“你瞧什么?” 芮毓反驳:“我没瞧你。”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捻起一撮头发卷在食指上,然后松开, 又卷上,这么反反复复,不亦乐乎。 “你瞧了,瞧了还不承认,阿毓跟谁学坏了,嗯?” 芮毓哄的一下红了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离太近,我不是故意要瞧你。” 沈绪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问她:“离多近?” 芮毓用手比了比距离:“很近,这么近。” 沈绪拉开她的手,重新凑到她面前:“这么近?” 芮毓不明所以,微微颔首。 沈绪没再看她,压着她的脑袋往前凑,直至唇瓣儿碰在一块儿,他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的人颤了一下。 芮毓就在那刹那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僵硬的像个瓷娃娃。 她睁大了眼睛,细细感受唇部传来的所有感觉,他在咬她,咬了上唇,又咬了下唇,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一遍。 芮毓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在……吃她? 吃她的嘴唇? 嘴唇还能吃吗?好吃吗? 沈绪压制住想将小姑娘吞入腹中的情绪,只温温柔柔的,一下一下的亲着她,生怕像上回一样,一个心急将人吓跑,丢给他一句再也不学的话。 好一会儿,沈绪细细舔了几遍她的唇,只是芮毓紧紧咬着牙,他才不得不松开她。小姑娘红着眼睛,双眸像染了层雾气似的,是方才自己憋的。 沈绪伸手,拇指压在她唇上,将那湿漉漉的感觉擦掉,才轻声哄道:“张嘴。” 芮毓一张口,嘤的一身,终于把憋了半天的情绪泄露出来。 乖的不得了,像只猫儿一样,仰着头,小嘴微张的盯着他看,即便心里还怕着,也没将沈绪推开。 沈绪沿着她的唇边用拇指细细描了一遍,轻笑道:“好姑娘。” 他说完,猛地咬住她,全然没有方才那般的耐心,温柔尽失,如饿狼逮到猎物一般,毫不留情的一口咬在她的上唇。 芮毓吃痛哼出声,推了推面前的人,没推动,她只好一手撑在身后,以防被他压倒。 陌生的感觉席卷,芮毓的舌头被人轻轻逗弄着,挑衅着,无处可逃,被勾着带到另一个陌生领地。 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变成一颗糖,被人反复吮吸,反复吞吐。 牙齿被一颗一颗的舔过,对方似是带着一把利刀在攻城略地,一处都不肯放过,芮毓委屈兮兮的卷着舌头,无处安放。 嘴角湿漉漉的,津液顺着嘴角留下,也不知道是谁的,亦是分不清谁的。 芮毓原是抱腿屈膝,这会儿腿都麻了,她一边仰头承受着沈绪没轻没重的深吻,一边想换个姿势坐着,才刚一动,一只胳膊便从腿下拦了了进来,另一只在腰上,竟就这样将她抱着放在自己腿上。 这下方便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芮毓一伸腿踢倒了屏风,这才结束了一番翻云覆雨。 沈绪松开她,可小姑娘已经成了颗红彤彤的果子,从手到脖子,再到脸,全都粉嫩粉嫩的,缩在他怀里,一脸的懵怔。 刚才屏风被踢倒时砰的一声,引得赵权担忧的在外头喊:“皇上?皇上?” 沈绪眉头一蹙,不耐烦得朝门外道:“滚。” 赵权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退下,也劝在门外等了好一阵的嘉慧说:“公主回吧,皇上这儿奴才看着呢。” 嘉慧搓着手,害怕说:“皇兄是不是生气了?这么久都没出来,莫不是动手打了芮姑娘吧……” 赵权闻言,笑出了声儿:“哪儿能啊。” 而里头,嘴唇都被吻肿了的芮毓被沈绪吓得一愣一愣的。 只听他冷冷道:“这件事,只能和我做,可知道?” 芮毓慢了半拍,点了点头。 又听他说:“若是你跟别人一块做了,那怎么办?” 芮毓低头想了想:“不会的,我不和别人做,记住了的。” 她顿了顿,问:“男人?” 沈绪点着头回应她:“女人也不行。” 他笑了笑:“若是阿毓同别人一块,我就杀了他,然后让赵公公打你板子,知道了吗?” 芮毓脖子一凉,忙点点头。 沈绪满意的捏了捏她的下巴,悠悠道:“今天学的不大好,看来要勤加练习啊。” 芮毓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他:“这个学来干什么?嘴巴疼,不舒服。” 沈绪看她嘴确实是被亲肿了,一会儿得拿冰袋敷一敷,“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起身从架子上拿了她的裙装:“自己穿?” 芮毓慢吞吞的接过来,盯着他,让他出门去。 沈绪笑了笑,这才起身出去。赵权一干人耳朵就差贴在门上了,乍一被拉开门,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险些跌了个跟头。 沈绪攸的敛了神色,淡淡道:“怎么,朕让你们都进去看看?” “不敢,不敢……”赵权耷拉下脑袋,正要退个十步八步以免受到殃及,忽而脚步一打转。 他犹豫着说:“皇上,宁圣宫派人传话说太后娘娘病了。” 沈绪眉头微微一紧,小姑娘穿了一身绯色,和她那张红扑扑的脸甚是相和,他目光落在芮毓的唇上,心不在焉的回赵权:“嗯。” 赵权不敢多说,皇上明摆着不爱搭理太后,他也没必要往跟上凑。 沈绪抬手将她头上那朵戴歪了的绒花扶正:“心情好了?” 芮毓一愣,遂纠结了一会儿,才抬头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当皇后?” 一旁的小太监原都是垂着脑袋,一副快睡着的模样。乍一听这话,纷纷脑门一个激灵,膝盖一软,吓的不轻。 芮姑娘她说什么? 沈绪嘴角噙着笑:“快了,等阿毓都学会,就能当皇后了。” 小太监们脑袋垂的更低了,没听见,没听见…… —— 太后在宁圣宫摔了两三只杯盏:“你当真听她这样说?” 红勺忙点头,确认道:“回太后,奴婢不曾听错,奴婢躲在那拐角听的真切,芮姑娘当真是这样说的。” 太后冷笑一声,一个死了父亲的太傅之女,背后无权无势,就她这样还想当皇后?简直做梦! 要说窦良俏那丫头虽然是窦家的姑娘,可却是庶女,恐怕进了宫也封不了后,但再如何,徐明珠总是可以的。 她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只要能乖乖听宁圣宫的安排,皇后之位唾手可得。结果,呵,结果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丫头倒想截了她的道。 窦氏气的又碎了个杯子,那芮毓同后宫那些个无权无势又异想天开的女子有何不同? 她摆了摆手:“去,找个借口接徐国公之女进宫。” 大宫女屏退了红勺,让她继续回连云宫盯着,随后才问:“娘娘,那窦三姑娘呢?” 窦氏紧着眉头:“她性子浮躁沉不住气,不用宣她了。” 没多久,徐明珠来了。 她听了那些话之后,眉心狠狠一跳,但面上依旧从容自若,太后仔仔细细打量她,满意的点着头,果然是比窦良俏那丫头要稳重的多。 徐明珠抿嘴一笑:“娘娘的心意明珠都懂,若是能得娘娘相助入宫侍奉皇上,再好不过,可皇上要立谁为后,这恐怕……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是她这股子娇柔拿捏的今儿,窦氏很是不喜,于是面色冷了些:“哀家听说徐国公已经替你相好了人家,是平阳侯世子?倒是个体面人家,那世子与皇上也是表兄弟呢。” 徐明珠猛地抬眸看太后,她是不愿意嫁给魏嘉严的!何况之前平阳侯夫人还替她儿子向皇上求娶过芮毓。 平阳侯府自然是好人家,但她要真嫁过去了,一定会有嘴碎的,说她是捡了芮家姑娘不要的! 徐明珠忙跪在地上,开口哽咽道:“臣女不愿嫁给平阳侯府,一心倾慕皇上,望娘娘成全!”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扶了徐明珠起来,徐明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有那么七八分真,窦氏心想,若是她把手段用在沈绪身上,定是比窦良俏要有指望的多。 “哀家不喜芮毓,本让她去给廉儿当侧妃,都觉得那是便宜了她。可既然你孝顺哀家,哀家就让一步,将她早早嫁到康廉王府当侧妃,就没人挡你的道了。” 徐明珠心中一喜,忙又扣了个头。 太后掀了掀眸子,又道:“过几日便是秋猎,把握住机会,说不准等皇上再回宫时,便要立后纳妃,充盈后宫了。” 徐明珠连连应下,秋猎时皇上会让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到时候她一定有法子让皇上多看她一眼。 只一眼,一眼就好了,徐明珠胜券在握的盘算着。 作者有话要说:  接了个吻,感觉人生圆满了,可以大结局了(嗯我就随便说说) … 我觉得应该可能或许有二更? 48、秋猎副本 48 转眼入秋, 平城的一场瘟疫终于消散, 又下了场秋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瘟疫之后, 虽然芮毓一直没回府,但事后常嬷嬷带府中上下在城内开铺施粥, 说是她们姑娘的意思,让这些个穷苦人家都将芮毓当活菩萨挂在嘴边。 后来也有不少官宦人家也学了起来, 常嬷嬷便渐渐撤了铺子。 府中没有主子, 下人们闲的心发慌,生怕姑娘在宫中一不留神出了意外, 终于等到秋猎前日,赵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才来宣凝香等人进宫。 说是,明儿个皇上要带芮姑娘一道去。 巧阅先皱了皱眉,别人家姑娘都是随父亲去的,她们家姑娘随皇上去? 怎么着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芮毓正抱着一盒芙蓉酥从御书房蹦哒出来, 这几日她似乎愈发明媚, 不像以前总是沉沉着不与人说话。 远远瞧见常嬷嬷, 芮毓惊讶得瞪大了眸子,随即才笑着喊:“常嬷嬷。” 常嬷嬷红了眼眶,前几日才传说芮家姑娘不是个哑巴, 竟是个会说话的,常嬷嬷还不信,她们姑娘是不是哑巴,难不成她们还不知道? 谁料她这么一开口, 都把常嬷嬷和巧阅凝香给惊着了。 凝香悄悄擦去眼泪,埋怨道:“姑娘会说话,竟也不和奴婢说两句。” 芮毓顿了顿,伸手把芙蓉酥递给她:“给你,好吃的。” 赵权忙打断主仆四人的叙旧:“皇上吩咐了,明儿个秋猎,芮姑娘没有家人随行,便多带两个人伺候着,嬷嬷年纪大,就让另外两个丫头跟着吧。” 常嬷嬷叹了气,点头应下。 说起秋猎,往年她也没少去过,这两个丫头没有经验,怕是多有不周到。但难得皇上体恤,她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眼瞧着芮毓走远,赵权在后头幽幽叹了口气,芮姑娘要是能一直呆在宫里可多好,皇上脸上也常常挂着笑,不像之前那般阴晴不定,要好伺候多了。 这次秋猎,几位公主也出来了。毕竟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秋猎,肯定要热热闹闹的。 芮毓同嘉慧坐一辆马车,车里摆了一大排的吃食和茶水,嘉慧满足的吃着点心,心情颇好,说:“我从来没出过宫,更别说去围场了。” 芮毓将她的话在脑子里绕了一遍,围场是好地方? 嘉慧又说:“这次来了许多王公大臣和官宦小姐,好多人,可热闹了。” 芮毓闻言,蹙了蹙眉头,她不喜欢好多人,也不喜欢那些官宦小姐。 她抿了一口樱桃进嘴里:“徐明珠也来?”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嘉慧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那徐国公家的女儿,她点点头:“来的吧。” 芮毓吐出樱桃核,忽然间没了食欲。 她舒了一口气,朝还在填肚子的嘉慧道:“我心里难受。” 嘉慧瞧着她,不像病了呀? 到了围场,先是安营扎寨。女眷们有女眷们的住处,官员们多半都驻扎在沈绪的营帐边。 芮毓下了围场方知,原来竟是一座小山,人人手里都有弓箭,连徐明珠这样的官宦小姐手中都握有一只箭。 但多半大家都是装装样子,她们哪里懂得射猎之术啊。 嘉慧摇了摇她的胳膊:“你瞧,你快瞧!” 她指着的方向有一只花鹿,一看到有人朝它看过来,转身就跑了。 嘉慧失落的叹了气:“嗳,跑了。” 此时,一只利箭腾空飞过,直中那只还没跑出多远的路。 这狩猎还没开始呢就有人先出了手,众人不经好奇得看过去,原来是平阳侯世子。 魏嘉严骑马过去瞧了一眼,箭穿了鹿的后腿,它这才趴在了草地上,根本没死。 这头有人纷纷称赞,说魏世子好箭法,先给这次秋猎暖了场子。 魏嘉严命人将这鹿抬下去,当做他第一只猎物,回来时经过芮毓,马蹄一顿,他也瞧的更清楚些。 确实时难得的皮相,上回母亲说要给他提芮家姑娘的亲,魏嘉严没什么不可答应的,便由着母亲去,谁知碰一鼻子灰,让皇上给拒了。 但究竟为什么,母亲也没说。 忽然,又三只利箭直冲天,一下射中了三只大雁。众人闻声看过去,没想竟然是皇上。 一个养在东宫的皇子,听说还体弱多病,身形削瘦,没想到却是能拉起大弓的。 芮毓抿着嘴角笑,三只大雁,烤了好吃的。 她咽了下口水,嘉慧在她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到有一抹淡蓝色身影朝沈绪慢慢走去,芮毓一颗心提了起来,细细瞧了眼,见不是徐明珠便松了口气。 那抹淡蓝色身影正是窦良俏。 她扭头指了指阶下一只白狐,那狐全身的毛都透亮透亮的,着实漂亮的紧。 “皇上,臣女不才,曾与兄长学过些骑马狩猎之术,这是方才臣女在后山猎到的,献给皇上。” 沈绪的目光越过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落在歪着脑袋听嘉慧说话的芮毓身上。 窦良俏握了握拳头,这么多人在,她不能在这儿丢人。 重新扬起嘴角,她又说:“这白狐罕见,扒了皮做领子,冬日也能御寒。” 沈绪这才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猎的?” 窦良俏紧张的握紧拳头:“自然,自然是臣女猎的。” 此时,窦良孝找准机会踱步到芮毓边上,先是朝嘉慧行了个礼:“上个月末我同四皇子成了婚,那时瘟疫闹的人心惶惶便没大操大办,而芮妹妹又在宫中,便没能邀妹妹喝杯喜酒。” 芮毓扭头看了窦良孝一眼,她是不一样了,发髻高高的梳起来,穿着也不再像当初那么艳丽了。 窦良孝将目光远远投在窦良俏身上,看芮毓不甚在意的模样,她勾了勾嘴角:“我那个庶妹猎了只狐狸献给皇上,她倒是舍得,看来是真的心悦皇上了。” 芮毓耳尖动了一下,顺着窦良孝的话去看还在阶上的二人,心中颇有点酸楚,怎么都要喜欢皇上…… 窦良孝满意的扭着身子走了,芮毓耷拉着嘴角,同嘉慧说:“我好看?” 嘉慧愣了一下,才笑说:“我从未见过比你还漂亮的人呢。” 芮毓抿着嘴角笑了笑,又一本正经问她:“那她,窦良俏,好看吗?” 嘉慧又是一愣,伸长了脖子去瞧站在皇兄面前的窦良俏,若是问好不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呀。 嘉慧点点头,算是回应她了。 芮毓鼓着腮帮子:“徐明珠也好看?” 嘉慧实在摸不着头脑:“徐小姐是平城的才女,长相与才情都是极好的。” 芮毓咬着唇,将手中的一只芦苇丢到草丛中,提着裙摆就钻回自己的营帐中。 凝香惊讶的看她:“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嘉慧公主没与姑娘一块儿吗?” 巧阅闻声,亦是放下手中的活,转过来瞧着。 芮毓拉着凝香到铜镜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催着凝香说:“打扮一下。” 她顿了顿,想起常嬷嬷经常说的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凝香哭笑不得,对着铜镜里的人说:“姑娘今儿个出门打扮过的,本来就漂漂亮亮的。” 芮毓抿着唇想了会儿:“那我要穿淡蓝色的裙子。” 凝香啊了一声,狐疑的去给芮毓翻了件水蓝色衣裙,伺候她换下。 谁知芮毓换了身裙子,站在铜镜面前瞧了半天,戳了戳耳垂上戴的绿耳饰:“不搭,换,换别的。” 凝香和巧阅互望一眼,两眼懵怔,姑娘怎么了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穿的漂漂亮亮的,干什么去? 49、第49章 49 芮毓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道, 眼瞧着前边就是皇上的营帐, 脚跟刚抬起,就听到林里有人在争吵。 她顿了顿, 凝香也听到了声音,生怕牵扯到什么密辛, 忙道:“姑娘快走吧,不是要去见皇上?晚了可来不及的。” 芮毓一边被凝香扯着走, 一边想着方才听到的:“是她。” 凝香没来得及问“她”是谁, 营帐便到了。守在帐外的是赫北和杨威,瞧见芮毓, 恭恭敬敬抱手一拜,像是早就得了令一般给她让行。 反而是凝香被隔在帐外。 赫北扬嘴笑:“凝香姑娘还是少点眼力劲儿。” 凝香:“啊?” 芮毓一进到营帐里,座上的人便放下手中的折子,打量了她一眼,换衣服了? 她小步走过去, 提着裙角坐在席上, 别别扭扭的, 一会儿抬头瞅他一眼,一会儿又垂头去抠镯子上的红宝石。 沈绪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头:“怎么过来了?” 芮毓一听这话,那对好看的细眉紧紧一蹙, 反问他:“你不想我来?” 面前的男人一愣,随后挑挑眉,蓦地笑出声:“这么大火气,我们阿毓如今脾气是有点大, 谁惹你了?” 芮毓被这么说的不好意思,面上表情变了又变,红着脸嘟囔一句:“我没有发脾气。” 想起梁夫人时常说的,女子要贤良淑德,芮毓想了想,补充说:“我脾气很好。” 沈绪嘴角弯了弯,没忍住在她下巴上重重捏了一把,可真是块活宝。 “那说说,谁惹你了?” 芮毓话头一转,只说:“我来的路上,听到了。” 沈绪看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小姑娘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半响还是没忍住:“我听窦良俏和别人说,那只狐狸不是她的。” 芮毓怕沈绪没听懂,忙里忙慌接了下一句:“是别人的,她骗你。” 沈绪这才停住手中的动作,将手从她下巴上放下。仔仔细细瞧了小姑娘的眼睛:“然后呢?” 芮毓一顿,是呀,然后呢? 静默半响,她闷闷道:“没了。” “真没了?” 芮毓捏了捏裙摆,又没忍住,抬头说:“我穿了蓝色的裙子。” 沈绪顺着她的话上下打量:“嗯,是蓝色的。” 芮毓眉头皱起来:“她也穿蓝色的。” 沈绪大概知道她指的“她”是谁,便点点头:“是。” 小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泄了气,闭嘴不言,只紧紧盯着营帐的门帘,时不时被风吹的掀开一角。 沈绪忽然靠近她,屈指碰了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姑娘被吓一跳,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在他指间,软软的,轻轻的。 “还有呢,还有没说的呢?” 芮毓扭头时,耳尖好像碰到软软的东西,此时沈绪稍稍退开,她伸手揉了揉耳朵,痒。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开口道:“她喜欢你。” 沈绪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又听小姑娘着急的问:“她也要当皇后吗?” 沈绪眸中先是闪过一抹笑,再是一片阴鸷:“如果她也要当皇后呢?” 芮毓贝齿咬了咬下唇,低头沉思一会儿,委屈巴巴的:“不可以。” 沈绪失笑,洋装为难道:“那如何是好?” 芮毓一下不知道如何作答,一着急眼眶红了一圈:“我回去想想。” “好姑娘,回去好好想想。”面前的男人拍着她的脑袋,满足的笑了笑。 原以为她是不知人情世故的,后来发觉她都明白,虽单纯无知,却也懂得护住自己的东西,半点没有相让的意思,真是让他省了不少心。 外头一阵马蹄声走远,是有人骑马狩猎去了。沈绪目光落在芮毓脸上,又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弓箭,思来想去,让她这么想也不好,小姑娘还是要哄哄的。 他伸手在她腋下一拖,便将芮毓整个人提了起来,再轻轻放在地上。 沈绪从案边拿起一张大弓,随手就递给芮毓:“带你出去走走。” 芮毓抱着这张能圈进自己的大弓箭,艰难的跟上沈绪的步伐,直到上马前,她才嘟囔着:“我拿不动。” 没一会儿,沈绪一手弓箭,一手拉着缰绳,芮毓被圈在里头,正正好塞进他怀里。 他低头瞧了眼哪哪儿都好奇得芮毓,忽然拉了下缰绳,马儿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芮毓猛地闭上眼,只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 —— 一直到傍晚时分,众人骑马归来,猎物满载,又互相恭维了一会儿,说是等会儿在皇上面前,定要让皇上好好看看,他们这些皇城内的官员,一点儿不比沙场上的弱。 殊不知,这营帐内皇帝不在,反而是太后在里头候着。 他们这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见皇上身影,有人不耐问赵权:“赵公公,皇上还在用膳?那我等便等皇上用完再来。” 赵权一一应下,只说皇上在用膳。 凝香从营帐另一头绕出来,担忧道:“皇上和姑娘出去许久,要不找找吧,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赵权也寻思着,皇上只带了一个赫北,万一遇上事儿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太后娘娘还在里头等呢,估摸着这会儿该是不耐烦了。 他正要吩咐人去林中找找,便听马蹄声传来,赵权喜笑颜开:“来了来了。” 凝香循声望去,只见一匹血马奔来,下了马鞍后她才看清,姑娘怀中抱着果子。 她怔了怔,不是打猎去了么? 赵权匆匆跟上前:“皇上,太后娘娘在里头,等了许久呢。” 沈绪抬了抬下巴,示意芮毓进去。芮毓这才抱着果子轻步走上去,进去后她也没去瞧窦氏,倒是将窦氏气的,心里头火气更大了。 芮毓将果子分给屋里头伺候的宫人,赵权拿到红彤彤的果子后,毕恭毕敬的,像得了什么大赏赐似的。 一直到最后一个果子,芮毓拿在手中,眼瞧着大家都分完了,她抬眼去看太后,却一扭头又把最后一个塞给了赵权:“都给你。” 赵权颤颤巍巍的谢过,太后那眼神骇人的很,芮姑娘这眼力劲儿不行啊。 凝香拉了拉她:“姑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此时,沈绪方从外头慢慢悠悠走进来,芮毓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个人,是徐明珠。 徐明珠看到芮毓也是一阵讶异,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也在这里? 行了礼,徐明珠才款款至太后身侧,不多言,等着太后说话。 她本就是太后叫过来的,太后想制造她同皇上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才找了由头寻她过来,然后再自己离开。 谁料,芮毓怎么也在这儿? 而且皇上似乎并没有要过问徐明珠的意思,只是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没再搭理太后,反而去同芮毓说话。 他接过凝香的湿帕子,执起芮毓的手细细擦拭,做好这些后才问:“饿了么?” 芮毓点点头,赵权马上就命人上了碟糕点,权当垫垫肚子。 窦氏瞧着心里窝火,她堂堂太后杵在这儿无人搭理,皇上竟去伺候那个哑巴饿不饿! 她轻咳两声:“皇上待芮家姑娘倒是极好,哀家瞧着,若不是后位还空着,倒是可以将她纳进宫,陪皇上解解闷儿。” 徐明珠低头睨了窦氏一眼。 那头沈绪却沉了脸色,似笑非笑道:“立后?看来母后是有了人选?” 窦氏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说:“总不外乎在本朝官员里挑一位家世相貌人品才气都相当的官宦女子,这些姑娘皇上往日在宫宴上也见过几回,就没有中意的?” 沈绪将目光移到徐明珠身上,徐明珠一愣,嘴角微微翘了翘,脸红的低下头去。 沈绪笑:“那些个宫宴,母后当初可没让朕露过几次面呢。” 窦氏面色一白,沈绪果然是翻起了旧账。 她捏紧衣袖,将目光移到芮毓身上,故作镇定道:“若是皇上不将芮家姑娘纳进宫,那便是极好了。想必皇上也知晓,芮姑娘同康廉王两情相悦,哀家正有将这鸳鸯凑成一对儿的意思,皇上瞧着,可好?” 沈绪的眸子攸的一暗,瞥了眼芮毓:“朕怎么听说,母后为康廉王择了那杜家的姑娘当王妃。” 太后捏着帕子在嘴角笑了笑,说到这个杜家,也是王公大臣,他们家的女儿还是独女,太后可是对这个儿媳妇儿中意的不得了,提起来还洋洋自得的。 她敛了神色道:“杜家的为正妃,芮家的为侧妃,哀家琢磨着皇上对芮毓多有爱护,也不好让她太低人一等,便想着,待正妃进门后,用八抬大轿将芮毓也娶进门。” 沈绪幽幽道:“母后想的倒是周到。” 窦氏闻言,觉得这事也不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她还以为沈绪会一口便拒了。 窦氏抬头瞥了眼徐明珠,徐明珠立马会意,笑着道:“芮妹妹平日里不爱被规矩束缚,想来宫外的人家里,又只有康廉王府无公婆同住,最是合适不过了。” 沈绪依旧是噙着笑,脸色却愈发暗沉。她们一个个倒是打的好主意,一边舍不得杜家的,一边又想要芮家的。 芮毓竖着耳朵听了几句,正仔细听着,沈绪忽然扭过头问她:“她们要让你嫁给康廉王,你可愿意?” 芮毓瞧瞧太后,又瞧瞧徐明珠,仰头问他:“是因为徐明珠想和你成亲,所以才叫我嫁给别人吗?” 沈绪略有惊诧的看了她一眼,这小脑袋瓜是越来越灵光了。 徐明珠脸色一白,被人戳中了要害,忙驳她:“你、你胡说什么!” 她转而跪下朝太后道:“太后娘娘,明珠还是女儿家,清白最是要紧,怎可,怎可轻易就被毁了!若是传出去,明珠可如何能活啊!” 窦氏顺着说下去:“芮家姑娘说话没轻没重,竟拿女儿家的清誉胡言乱语,皇上可不能听信。” 芮毓被她们这阵势吓的手一抖,糕饼直溜溜滚到地上,她轻声道:“我说错了?” 沈绪弯了弯嘴角:“好不容易机灵一回,哪里有错呢?” 徐明珠不可置信得抬头看坐在那儿的二人,激动道:“皇上,芮妹妹心智尚小,胡言乱语,皇上怎可当真?明珠自小受父亲教诲,断断不敢生出无妄的念头,方才只不过是觉得太后娘娘说的在理,应和两句罢了。” 芮毓咽下最后一块糕饼:“康廉王好么?” 徐明珠一愣:“自然是极好的。” 芮毓大方的说:“那你嫁吧,你嫁,让给你。” 她可是要当皇后的呢,嫁不了康廉王,等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次吧。 沈绪:??? 50、第50章(修改后) 50 徐明珠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 被芮毓这话唬住了, 生怕皇上真的顺着她的话,随随便便赐婚给她。 “不、不行, 康廉王他倾心的是芮妹妹,我怎么能嫁?” 她说这话时, 窦氏垂眸睨了她一眼,心中嗤笑, 这个徐明珠还看不上她的儿子? 若不是看她的身份地位极有可能登上后位, 她要比杜家的更好,对她廉儿更有助益。 说不准, 她还真会求皇上赐婚,要了她当儿媳妇儿。 窦氏能这么想,沈绪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个徐国公的身份,要是成了沈廉的岳父,岂不是助长康廉王府的气焰? 因而, 徐明珠大可放心, 这个婚, 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赐。 沈绪脸色一沉,连带嗓音都冷了几分:“倾心?徐国公府的名声是名声,朕恩师之女的名声, 便不是名声了?” 徐明珠一惊,忙捂住嘴,急急忙忙否认:“不是,不是, 是臣女多嘴了,我给芮妹妹道歉,芮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芮毓还没说话,赵权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瞥见徐明珠跪在地上,方才他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这个徐姑娘投错阵营,偏偏要靠着太后…… 徐国公这么大的靠山,岂不可惜? 哦,对了,徐国公倒是不大乐意让自家姑娘进宫,都给她相好了平阳侯魏家的…… 赵权笑呵呵走进来:“皇上,太后娘娘,用膳时辰到了,众大臣携着家眷都已到齐,就等着皇上和娘娘呢。” 徐明珠松了口气,营帐里的人都走了之后,她身子软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还未缓过劲儿来。 毁了,毁了…… 入宫的机会是真的毁了。 外头正热热闹闹,几个武将的猎物最多,正在火架上烤着,说是晚些时候要加餐,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了, 芮毓扶着凝香的手缓缓落座,她前面的那桌人正好看过来,芮毓的目光只停了一顺,便挑起桌上的小点心。 巧阅忙说:“姑娘,先别吃呀,等皇上和太后开动了方能进食的。” 芮毓闻言,将手上的榴莲酥又重新放心碟子里,拍了拍手上碎末渣子,端着小身板认认真真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 好不容易等开了席,她这放才能吃的尽兴。 对桌的女子一双月亮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越瞧越喜欢,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男子:“你瞧那姑娘,可中意?” 詹书豪听长姐的话,趁剥虾的空档抬眸一眼,生生愣住,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道:“这是谁家姑娘?怎么就一人坐着?” 詹书曲听弟弟这话,便觉得有戏:“芮家的,我瞧着哪哪儿都好,模样好,性子也好,咱们武将人家最瞧不起那种文绉绉的小媳妇儿了,你瞧她吃东西的模样,同你倒是像。” 闻言,詹书豪又看了她一眼,果真见她将一整个榴莲酥往嘴里塞,一口吞下半个,然后在桌上找水喝。 凝香早早注意到对桌的目光,不由正襟危坐,一边替芮毓倒茶,一边提醒她说:“姑娘慢些吃,让人瞧见不好的。” 芮毓闻言,同样抬头看了对桌一眼,这一眼正好与詹书豪撞上。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他瞧我干什么?” 巧阅偷笑说:“姑娘好看。” 芮毓抿着唇,嘴角微微扬了扬。 詹书曲扭头望了眼九阶之上的位置,着一身玄色盘龙刺绣龙袍的男人凝眉听着底下人的话,詹书曲的视线微微下移,坐下第二桌便是她父亲勇毅大将军。 詹书曲抿了口茶,又对只知道埋头吃的弟弟道:“你姐姐我已为人妇,这场合本应同你姐夫坐在一块儿,要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我至于坐在这儿?” 她缓了缓,继续说:“那个芮家姑娘的名声品性我早就探清了,平城的官家女子中,少有这么不拘泥的,父亲也说同意,你要是愿意,这两日趁秋猎皇上高兴,父亲去向皇上给你求个赐婚。” 詹书豪扬嘴笑:“那求去呗。” 他在秦楼楚馆同些公子哥插科打诨时也曾听人说起芮家的姑娘,说是长了副天仙似的容貌,今儿个一瞧,还真是。 他要是能把人娶回家,可得跟那些个混小子好好夸耀夸耀。 这会儿,众人正聊的热火朝天,独独徐国公家的席座空着。 徐明珠姗姗来迟,引得不少人注意,有人寒暄道:“徐姐姐来迟了,可要罚酒呀。” 徐明珠勉强一笑,也没饮酒,连应付都没心思应付。 她扭头看到芮毓,心中愤懑不平,若不是她胡言乱语,怎么会引来皇上不满! 原本以为她是个不懂事好拿捏的,如今看来,不过是扮猪吃老虎,最是心黑,指不定还要在皇上面前搬弄什么是非。 怪不得皇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明珠怨气太大,一失手竟打翻了茶壶,一声重响,让原本热闹的场所忽然一静,随后又嚷嚷起来。 侍女为她收拾了残局,换上新的茶水。 詹书豪听了动静,转而又瞧起了徐明珠,同他姐姐道:“这个也不错,要不你让爹求皇上,将这俩都赐给我?” 詹书曲一锤子打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你想的倒是挺美,一个国公府的,能看得上咱们武将家,再说这个徐家文邹邹的,比不上芮家,我瞧芮家的更好,没得商量!” 詹书豪嘟囔两句,便歇了声。 隔壁桌顾玉言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家人说话,鄙夷的看了芮毓一眼,嗤笑一声。 一个无父无母,只身一人住在府里的丫头,竟能勾.引这么多人,连梁锲哥哥都对她念念不忘,小瞧她了。 顾玉言偷偷瞥了一眼梁锲,果然看到梁锲时不时往这儿看。她紧紧握住杯盏,看着芮毓便来气,不过是得了死人的恩惠,正好皇上念旧罢了。 瞧她那狐媚子的模样,梁锲哥哥迟早会看透的。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詹书豪被姐姐逼着同芮毓搭话。又怕亲事没定之前先毁了姑娘家的名声,詹书曲便同他一道过去。 明明是让他同姑娘说话,可他这个姐姐压根没给他机会,自个儿先开了口:“芮姑娘,芮姑娘可记得我们?” 芮毓微微点了下头,当日万寿宴,她记得,在御花园的荷池旁,那男子被他姐姐揪着耳朵教训。 这头三个人在说话,那头一散席,詹 将军便追着沈绪,将他堵在了半道上。 詹其汗是个爽快人,也不兜圈子,他家那个混小子的婚事如今是家里的大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是以,詹其汗直言道:“万寿宴当日,梁相夫人曾说芮家姑娘的婚事由皇上做主?” 沈绪手微微一顿,扭头细细看了眼詹其汗,随后一抬眸,就看到小姑娘同詹家那小子说话说的高兴,还浅浅的笑着。 他眉头沉了下来,不等詹其汗再开口,便道:“芮毓是梁府义女,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能拿主意的自然是梁夫人与右相。” 詹其汗一怔,大嗓门道:“皇上赐婚,谁敢不从?” 沈绪侧着身子,目光落在那三个人身上,只见芮毓从詹书豪手中接过了个什么,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气笑了,直言:“难不成朕堂堂天子,竟还要逼着芮家同你詹家结亲?” 说罢,他没再往芮毓那看一眼,袖口一挥,转身就走。 詹其汗愣了愣,这皇上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他要不乐意赐婚,他们詹府便去同梁府说这亲事。 詹书豪听父亲说这亲事没说成,还微微有些失落。 梁夫人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芮毓那是她留给自家儿子的,原本是个哑巴时她便看中,这下不是哑巴了,简直就没得挑,再好不过。 她催促着梁锲:“外头多少人在打芮家的主意,你再不抓紧,真就叫别人给得了手去。” 梁锲闷着头未答,若是詹府他倒是觉得无碍,可一边是康廉王对她颇为上心,一边又是皇恩加身…… 梁锲一想起七夕时在茶楼同沈绪对视的那一眼,心里头总有些担忧,就怕母亲不知事,胡乱参和。 他素来是个踏实做事儿不沾麻烦的人,如今虽心有不舍,但到底要放下的。 可他这么想,顾玉言却不知晓。 一逮到能让梁锲看清芮毓真面目的机会,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梁锲随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好不容易顾玉言停住了脚步,抬了抬下巴,指着那棵树:“梁锲哥哥,你素来喜欢芮毓这样的,单纯,不世故,可她当真如此?” 那攀着树枝的可不就是詹书豪,他摘下果子往下丢,丢一颗,芮毓便捡一颗,往怀里的布囊子里装,装的满满当当的。 梁锲拧了拧眉:“你想说什么?” 顾玉言轻笑:“她一边吊着康廉王,一边又缠着詹府的小公子,而梁锲哥哥却以为她单纯无知,处处偏袒她。” 梁锲目光又往林子里看了一眼,经过一番权衡考量之后,今日这事儿反而没那么为难。 他直笑:“芮姑娘如何我心中自有判断,反而你一个官宦女子,同我说道此事,多有不适。” 顾玉言一怔,急道:“你就不生气?” 梁锲没再搭理她,转身离开。 树下的小姑娘捡起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听到动静往这里看了一眼,不在意的又收回眼神。 詹书豪从树上跳下来,朝芮毓伸手:“这果子你我一人一半。” 芮毓犹豫的打开布囊子看了一眼,只挑出两个红果子给他,并一本正经道:“没了,你还要自己去摘。” 剩下这些,要给皇上的。 —— 芮毓抱着一袋果子进来,献宝似的放在他面前:“好吃的,甜。” 沈绪啪嗒一声放下书册,目光从几颗红彤彤大果子上移开:“你和谁摘的?” 芮毓从桌上摸了个果子递给他,想了想道:“詹书豪。” 沈绪从她手上接过果子又丢到一边去:“才两天,便知道他名字了?” 芮毓抿着唇点点头,又从桌上摸了个果子递给他,催促道:“你吃,是甜的,很甜。” 沈绪看这果子碍眼的很:“玩的很尽兴?” 芮毓顿了顿:“你生气了。” 她又说:“下回,我们一起去。” 沈绪眉头微蹙:“什么?” 小姑娘将几颗红果子整整齐齐的排在书案上,像一排红灯笼,喜庆的很。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摘果子,我们一起。” 沈绪忽然不知说她什么好,就听小姑娘又问:“那你还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芮毓:皇上生气了,因为我们没带他一起玩。 ps:你们看我的求生欲,能把前面看到的忘了么,顺便把大刀收一收,行不? 51、第51章(修改后) 51 可后面几天, 沈绪身为皇帝, 便不能日日闲在营帐中,芮毓见到他的时间便愈发少。 正好詹书豪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公子哥, 不会拉弓狩猎那一套,日日混在林子里, 时不时摸条鱼摘个果子跟芮毓分一分。 詹书豪问她:“这几日皇上不是狩猎便是议事,你可有常见到他?” 芮毓闻着鱼香味儿, 摇了摇头。 詹书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他可曾跟你提过, 我父亲曾向他求娶你,让他赐婚, 他不肯呢。” 芮毓抿着一根鱼刺,伸手取下来扔到树叶堆里,睁大眼睛说:“你要娶我?” 詹书豪觉得她这反应可爱极了,点点头:“你觉得如何?要不然你亲自去求求皇上,皇上不是对你特好?你求求, 说不准就成了。” 芮毓揪着眉头, 似乎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站在一旁的巧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忙打断她:“姑娘,成亲是大事,要同皇上和梁夫人商议的。” 詹书豪白了这多事的侍女一眼:“你家姑娘自个儿有脑子, 她挑选的人难不成还会错?” 巧阅垂下头,不敢反驳他,但是她家姑娘就是容易被哄骗,千防万防, 他这种流连秦楼楚馆的公子哥最要防住。 芮毓点点头,将一块鱼骨头挑掉:“我不能同你成亲。” 詹书豪大受打击,前两次他父亲向皇上和梁夫人求亲都失败,他这才想直线救国,谁料这条直线也太直了,半点不拐弯抹角,直接将他拒了。 他实在不解:“为何?本公子既会上树摘果又会下水摸鱼,你不是玩的挺高兴的,怎的就不能嫁我?” 芮毓一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嫁了你,还能嫁给别人吗?” 詹书豪差点让鱼刺卡住喉咙,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你说什么胡话,自然是不成的!” 芮毓失望的哦了声,便没再继续这话题。 听到林子外有马蹄声,她立马精神了,拍了拍裙摆,瞧着只剩下鱼尾巴,便不再吃了。 提起小桶便往营帐走,赵权给她让了路,狐疑的朝桶里瞥了一眼,是条鱼呢,还活蹦乱跳的。 这几日芮姑娘总是在皇上刚回来时便过来,每每都带些东西,稀奇古怪的,昨个儿还捧了一堆贝壳过来。 后来赵权找人跟着,原来她竟是同詹府的小公子一道玩,俩人倒是玩得来。 他同皇上说了一嘴儿,本以为皇上会有微词,谁料竟由着她了,说是难得有人能同她玩得来。 沈绪本习惯了,可看她忽然带了尾鱼过来,还是默了半响:“今日玩什么了?” 芮毓怕他又不高兴,便指着桶里那尾鱼,摇头说:“没玩,给你抓鱼了。” 沈绪毫不留情拆穿她:“你是自己吃完了,顺道给我带,还是活的。” 芮毓蓦地红了脸,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沈绪轻瞥了她一眼,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詹家那个,你觉得好?” 芮毓知道他说的是詹书豪,毫不犹豫点点头:“好的。” 沈绪盯着她瞧,语气沉了沉:“哪里好?” 芮毓便将詹书豪的话说了出来:“他爬树,捉鱼,还说要娶我。” “什么?”沈绪眉头攸的一蹙,他可真是太放心詹家那小子了,怕是在梁夫人那碰了钉子,这才从芮毓这儿下手。 芮毓拉了把小椅子坐下,将皱巴巴的裙摆拉直:“不过,我觉得不好。” 沈绪脸色缓了缓,还没问她为什么她便自己说了,如今说话可真是越来越顺畅。 “我要当皇后,嫁给你呀。”芮毓认认真真道。 沈绪嘴角尚未弯起,便听到小姑娘可惜的说:“只能以后再同他成亲。” 沈绪是愣了愣又懵了懵,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蓦地想起来,好像旁人总是同她说成亲成亲,可谁也没告诉她成亲究竟为何。 他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罢了,回宫里再好好教她。 外头忽然一阵嚷嚷,是六公主嘉禾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你们徐国公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徐明珠脸色煞白:“六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嘉禾笑了,她和徐明珠来来回回也见过许多次了,每每在宴会上,最抢风头就是她,前年千秋宴,她本来准备弹琵琶给当时还是皇后的窦氏贺寿,谁知徐明珠当众指出她的不足,并亲自弹奏一曲东风贺! 这事儿嘉禾可忘不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数落她,嘴下不饶人道:“你装什么呀,我们都听说了,你对皇兄有意思,故意讨好母后,实则接近皇兄,结果啊皇兄没看上我们徐大才女!” 嘉禾说完,几个公主掩嘴笑,一边说嘉禾说话太放肆,一边又不拦着她。 嘉慧站在一旁,既不敢笑也不敢拦努力往一旁站,最怕这种事牵连到她。可嘉禾终究还是牵扯了她—— “你不是同芮姑娘最要好?她没同你说么,当时芮姑娘还让徐才女嫁给二皇兄呢!” 嘉禾说着,又咯咯笑。 嘉慧动了动嘴皮子,战战兢兢的摇头:“没,没听说。” 徐明珠脸色难看极了,不知道这事儿是如何让她们知道的。她手上提着食盒,是窦氏让她想法子让皇上对她上点心,她这才在那乌烟瘴气的小厨房呆了一上午。 食盒里的凉糕是她亲自做的。 赵权适时走过来,生怕这几位公主玩过火,徐姑娘至少还是徐国公独女,万一惹了事儿,还真棘手。 他笑眯眯说:“几位公主在外头吵嚷,是要扰了皇上歇息的。” 嘉禾立刻噤了声,剜了徐明珠一眼,只说:“窦夫人在场外置了茶点,消暑解渴的,我们想过去凑个热闹,特来向皇兄请示。” 赵权便领她们进帐内,徐明珠落在最后,脚步一顿,也随她们一道进去。 不过几位公主没有呆多久,得了沈绪的同意便要回自己帐内打扮,待打扮体面了才去场外凑热闹。 徐明珠轻轻将食盒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侧的屏风忽然有动静,徐明珠狐疑的往这儿看了一眼。 她不敢多打量,硬着头皮说:“自上回明珠回去之后便寝食难安,今日来,也只是想给皇上认个错,明珠不该插嘴太后所言,失了体面,求皇上宽恕。” 沈绪睨了眼屏风那露出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你今日独自来朕的帐内,又失了一次体面,徐国公府究竟有多少体面,朕倒是好奇得很。” 徐明珠脸色一白,难以置信的看向沈绪。 皇上这是,不打算原谅她了? 就为了芮毓那一句话,她今日如此卑微,低声下气,也无法换他多瞧一眼? 徐明珠眼眶微红,咬着唇落了两滴泪,捏紧了帕子:“明珠真的别无他意,父亲已有意让我与魏家世子结亲,想必,过不久了。” 徐明珠仔细打量着沈绪,可自己说完他还是没什么表示,她一下急了,若真的不成,太后也帮不了她,若父亲真的谈好了她的亲事,一切便成死局了! 她一边瞧着沈绪,一边心急,可她不能再操之过急了。 徐明珠咬着牙:“臣女先告辞。” 左右拖住父亲那边,说什么也不嫁去魏家,她便还有机会。 芮毓从屏风处探出脑袋,眼睛直溜溜盯着徐明珠带来的食盒:“不好吃。” 沈绪轻笑,顺着她的话说:“我瞧着还可以。” 小姑娘蹙起眉头:“不好吃的,吃鱼吧,鱼好吃。” 她说着,将那尾活蹦乱跳的鱼交给赵公公,赵权应了声,催促小厨房拿去做汤。 徐明珠刚回到自家营帐内,便挨了徐国公一巴掌。 徐国公气的险些昏过去:“你、你可知外头都传你什么!” 若不是方才被嘉禾冷嘲热讽了两句,她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倒是清楚了。 徐明珠苦笑道:“父亲明明知道我倾慕皇上,若不是您逼我,我何至于此?” 徐国公指着她,被气的不轻,如今她这名声传出去,平阳侯府也是要体面的,又怎么还能娶她! 何况他们国公府向来是书香门第,从来只有别人夸的份儿,如今这么一来,他老脸都丢尽了! 徐明珠也想到这一茬,虽然她将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但仔细想想,若是将来能进宫,能得皇上宠爱,又有谁敢说她半句不好? 思此,她更有底气了:“魏家我不嫁,父亲要是不能助女儿进宫,女儿便谁也不嫁!” 徐国公连连叹气,只觉得徐明珠着了魔,让人将她锁在营帐中,不许她出门半步。 可正如他父女二人猜的那般,平阳侯府确实犹豫了。 原本魏嘉严是同意的,娶谁不是娶,父亲母亲看着觉得好,他便答应下来,可如今母亲又唉声叹气说不好,魏嘉严稍稍犹豫了一下。 “要不,还是换回芮家姑娘吧?母亲当时不是也觉得好?” 平阳侯夫人一愣,狐疑的睨了魏嘉严一眼,寻思着她儿子怎么忽然看上芮毓了? “你别打芮家的主意,皇上不同意,谁也没辙。” 魏嘉严没说话,可那个芮毓同詹书豪走的近,詹书豪那小子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瞧出来了,那小子可以,怎么他就不行了? 詹书豪在林子里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捧着手中的小话本看着津津有味,一边还吩咐小厮:“一会儿芮姑娘要来了吱个声。” 这玩意儿,姑娘家可看不得。 长生立马提醒他:“公子,来了来了。” 詹书豪腿一屈,翻了个身坐起来,将那话本藏在石头底下。 谁知芮毓眼尖,淡淡道:“我瞧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詹书豪紧张兮兮:完了完了,暴露了! 詹书豪真的是小可爱,本书最大神助攻,记住他。 看了评论,其实大纲是一个多月前做的,我基本按照大纲走,后续关于名声什么的也有交代,不过——真的扛不住你们四十米长的大刀,想想也不是非要那样写,所以把情节改了改,其实是把后面的部分剧情提前了。 52、第52章 52 詹书豪打着哈哈笑:“你瞧见什么了?今儿个吃鱼不, 我给多捞几条送给皇上吧?” 芮毓点了头, 便不再纠缠他偷偷瞧好东西不分给自己的事儿了。 詹书豪绑起裤腿,就在河边摸起了鱼, 十足一个混小子的形象,丝毫不顾忌体不体面。 巧阅想提醒提醒姑娘, 莫要跟这样的人来往过甚,可话到嘴边又打住。皇上都没说什么, 她还是别多嘴的好。 所幸这个詹小公子就是没有规矩了些, 人还是不坏的,嘉慧公主又要常常同公主们一块儿, 姑娘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权当给姑娘找个玩伴了。 就这会儿功夫,芮毓蹲在那块大石头下,使了点劲儿将石头下压的话本抽了出来,偏生詹书豪一点都没发现, 由着芮毓翻看好几页。 她瞧的认真仔细, 这书上全是图, 难不成是画册? 芮毓用食指描了一遍那图的轮廓,翻到书封看了眼,兵法? 她瞧了个稀奇, 皇上也常常捧着兵书看呀,那书里也是图,却不是这样的图。 “快放下!” 身后一声怒喝,芮毓被吓的直扯下一张书角。詹书豪跑过来, 裤脚还滴着水,手上的鱼扔进桶里,然后从芮毓手中抢过书。 他红着脸说:“你、你怎么能看这种书!” 芮毓莫名其妙的睨他一眼,看他将这本书当宝贝一样藏在胸口,淡淡道:“我看过。” 詹书豪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芮毓眉头蹙了蹙:“兵书,皇上那儿有很多。”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是这本,没见过。” 詹书豪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吓死他了,原来这丫头看不懂啊…… 知道芮毓没看懂,詹书豪便生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可看不着。” 他翻开其中一页:“这兵法,攻的是心,是人心。” 芮毓低头看了一眼,书中图一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身上。她伸手戳了戳这图:“谁的心?” 詹书豪赶忙将书本合上,还真不能让她多看,她要是说出去,詹小公子的面子还要不要。 他故作高深:“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 正此时,林子那儿一抹绯色走了过来,顾玉言擒着笑瞧这两人一眼,随后笑说:“你们还在这儿玩呢,外头可热闹了,皇上给徐明珠赐婚了,赐给谁了你们可知?” 芮毓警铃大作:“徐明珠要嫁给别人了?” 顾玉言睨她一眼,朝詹书豪说:“赐给魏家世子了,今儿个皇上心情不错,说不准还能多成全两桩婚事呢。” 她说这话便是想让詹书豪快去求皇上赐婚,早早将芮毓娶回家,也好断了梁锲哥哥的念想,让他知道整个平城最适合他的人,只有她顾玉言。 顾玉言瞧着詹书豪的脸色,自以为目的达到了,扭头就走。 詹书豪在她身后啧啧笑了两声,忽然偏头问:“嗳,你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想嫁给皇上?” 芮毓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听詹书豪说:“你知不知道,嫁给我那是做正室的,你要是去宫里,只能做妾,同上百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啧,到底有什么好的?” —— 那头,赵权捧着茶端上来,皇上一刻钟前便在看这一本折子,现在还在看。 他又替沈绪摇着扇子,道:“皇上这算是卖了徐国公一个面子,徐国公是高兴了,可徐姑娘与平阳侯府可就没那么欢喜了。” 沈绪轻呵了声,并未多说。他这么做,无非是因着徐国公府与平阳侯府素日里不结党营私,将这两家结合,应当最好不过。 也趁机断了窦氏的念头,省得她还想靠徐明珠打后位的主意。 更何况,徐国公那个人,自命清高,又曾是先帝重臣,竟为了让女儿嫁去平阳侯府拉下老脸来求他,他又怎好拒绝。 想到这出婚事,沈绪心里头竟也松了口气,省得他的好姑母还惦记芮毓。 忽然,帘子被一掀,芮毓钻了进来。赵权喜笑颜开:“诶哟,芮姑娘来了。” 他忙侧开身子,说着去准备茶点便退下了。芮毓眉头沉重的拧在一起,一开口竟是:“我有话问你。” 这般肃然的语气,再搭上这张鼓的圆润润的小脸,沈绪忍住不笑,一本正经的点头。 芮毓吸了口气:“除了皇后,还会有妃子,皇后为妻,妃为妾,你会有几百个妾。” 一听这便不是芮毓能说出的话,沈绪只稍微一琢磨便知,定是詹府的那小子说的。 芮毓想了想,眉间蹙了蹙:“可你只有一个呀,那怎么够分!” 沈绪淡淡哦了一声:“你还想将我分了?” 芮毓抿着嘴,她也不乐意,干巴巴说:“到时候你还陪我玩吗?” 沈绪眉头一皱,心想着回宫后是不是找个教养嬷嬷先教教她? 从前看她天真无知,又娇滴滴的,不忍心让她受苦受累,现在想想,与其让她同那詹府小公子在外头闹腾,还不如在里头受苦…… 起码在他眼皮子底下。 沈绪拉了她一下,芮毓顺势坐在桌案上,比沈绪高出一个头。 沈绪故作为难:“若是不够分,该当如何?” 芮毓为难的咬着唇:“轮着,一天一天轮着。” 沈绪被气笑了,小姑娘倒是心胸开阔,一天一天轮着?合着他就是个玩物,还能一人一天的轮! “那若是人太多,轮不到你,该当如何?” 芮毓怔了半响,这么多人呀? 她隐隐有些气恼:“那不嫁了,你那儿人太多,我嫁给别人吧。” 沈绪静了半响,好姑娘,同詹府小公子混了些时日,竟有这样的想法了。沈绪眸光暗了暗,猛地起身,瞬间就比她高出一个肩头。 “你敢给我再说一句,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沈绪说着,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脸,生生将芮毓疼的差点哭出来。 沈绪忽的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分不到就该抢,抢不到就去偷,偷来了,自当要藏起来,可懂?” 芮毓似懂非懂,揉了揉脸,一边心下有想,他这么大,往哪里藏好? 好难想呀,她这么一琢磨,便呆在半道上,凝香唤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回过神来。 芮毓忽然开口问:“詹书豪,读过书?” 凝香笑了:“詹小公子虽是武将世家,但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哪里有不读书的道理?” “那很厉害么?”她又问。 凝香顿了顿,詹小公子岂是她能随便议论的,而且这些名门望族给自家儿子请的老师都不差,那应当是挺厉害的。 芮毓得了答案,点点头,没再多问,却径直走向林子里。 詹书豪身为武将之子,不会打猎,又怕被父兄数落,便成日躲在林子里,倒是很好找。 一见芮毓过来,他原枕着石头在看“兵法”,立刻收了书站起来。 芮毓瞥了一眼他当宝贝似的书,问道:“你说皇上有许多妃子,我争不过。” 詹书豪迟疑的点点头,她看起来便是没有心计,到了那虎狼之地,估计也只能化成一盒骨灰,洒在那冷宫门前当灰尘。 芮毓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是什么都会么,你教我。” 她眼巴巴看着詹书豪,生怕他一口回绝。 詹书豪懵了半天,这丫头真这么喜欢皇上? 皇上那是一般人能觊觎的么? 他睨了一眼站在大老远外她的两个丫鬟,压低了声音:“你真要学?” 芮毓自当毫不犹豫点头,自然是要的。 詹书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过这事儿倒是有趣的很,大楚民风虽还算开放,却也没有哪个女子这般大方透露心意的。 哦,对方还是皇上。 詹书豪一想,他是从不了军,也继承不了他老爹的衣钵,要是有个万一巴结到了未来的宠妃,再吹个耳边风,他说不准能混个官当当,啧,这可比把个花瓶娶回家要强的多。 思此,詹书豪乐呵呵的一口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皇上小课堂vs詹公子小课堂~ 53、第53章 53 一晃眼, 秋猎便只剩最后一日。当日詹书豪神神叨叨告诉她, 再过些日子教她些诀窍,这日子一过, 便过到现在。 场内安排了歌舞助兴,文武百官皆于场内右侧一二楼, 女眷们则置于左侧。 场外,詹书豪拧着眉头, 颇有夫子的风范:“我前两日同你说的, 你可记下了?” 芮毓点点头,心下又回忆了一遍詹书豪说的话。 她站在场外, 同詹书豪保持着些距离。扭头去看这些女子,个个穿着异域服饰,肚脐那露出一小圈,衣服下摆挂着金铃铛,好看极了。 詹书豪眯着眼看了会儿, 啧啧笑道:“漂亮吧,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芮毓狐疑的盯着这些个舞女, 直到她们排成一列进场。 詹书曲一直就瞧着这儿,见弟弟终于有些长进,知道主动找姑娘说话了, 欣慰的很。 谁知才刚走近,便听詹书豪一本正经说:“女人一旦媚起来,男人可招架不住,你瞧瞧啊, 她们这身姿,这神韵,啧啧。” 詹书曲一拳头砸在他后颈上,破口骂:“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芮毓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列舞女,同众人一道入场后,她坐在楼上的亭台,瞧这些人。 “她们好看?”芮毓扭头去问凝香和巧阅。 凝香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姑娘好看。” 芮毓摇摇头:“她们好看。” 她们一定好看的,这么多人都看她们,她们怎么会不好看。 芮毓急哄哄去寻那身明黄色身影,对面有一层亭台放了珠帘,虽然看不真切,但芮毓从那一角黄袍便能看出是他。 而他,也在看! 芮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气了,她握了握小拳头:“皇上在看她们跳舞?” 闻言,后面两个丫头都抬头去看那珠帘后的身影,巧阅迟疑道:“一道珠帘横在那儿,奴婢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姑娘怎么知道皇上在看呢?” 芮毓顿了顿,小拳头松开。仔仔细细往珠帘里头瞧,又确实什么都瞧不见,她眼睛都疼了,索性移开目光,垂眸去看歌舞。 她眨了眨眼,穿上这身漂亮的衣物,再扭扭腰,就是所谓的媚? 对面那亭台上,珠帘后的人从帘缝中瞧了一眼她。赵权面带笑容,弯腰说:“方才姑娘往这儿看了好一会儿,许是在寻皇上呢。” 被屏风隔在另一侧的窦氏似是听到了,她抬眸朝芮毓看了一眼,半响,窦氏才在这悠悠琴声里谈起另一件事儿。 “皇上真打算将徐明珠赐给平阳侯世子?” 冷不丁的提起这茬,赵权眉头一跳,又直起身子退到一侧。 旨意都下了,太后还想抗旨不成? 一想到窦氏因着这件事头疼,沈绪眉间都舒缓许多。 他笑道:“徐国公之女素有平城才女之称,那平阳侯世子又是个文武双全之才,二人相衬,有何不好?” 窦氏冷笑,也不跟他兜圈子:“正因她才貌双全,家世又好,皇上才更应将之纳进宫!” 她顿了顿:“何况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拉拢了徐国公岂不是助益?” 沈绪淡淡一笑:“是母后的助益,还是朕的助益?” 窦氏一噎,哼笑一声:“皇上拖着不立后,为的什么姑且不谈,这秋猎一过,皇上还想再拖多久?新春之后,皇上的后宫难不成还要空着?” 沈绪未置一词,只抬眸从对面那小姑娘脸上瞥过一眼。新春之后?那后宫自然不能空着了。 教养嬷嬷是得快些挑选,再耽搁下去,确实就晚了。 没一会儿,窦氏又想起了件高兴的事儿:“哀家听说,摇月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不日就要到了?” 赵权看皇上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娘娘,正是。” 窦氏笑笑:“听说使臣带着荣希郡主一道过来的,这郡主可是摇月皇帝亲封的,是摇月三王爷的小女。” 沈绪嘴角依旧噙着笑,眸色却暗了几分。 窦氏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凡是能给他找点麻烦的事儿,窦氏恨不能也插上一脚。 而另一头,芮毓保持着垂眸的姿势,半响才眨一下眼,认认真真瞧下面的人跳舞,连平日里爱吃的酥饼都没碰一下。 突然锣鼓咚的一声,歌舞声停。芮毓从桌上摸了个果子啃着,目光随那些舞女一道飘远。 —— 凝香喘着气小跑进来,将方才宴上舞女穿的一整套衣裙和首饰都拿了进来,也不知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芮毓伸手在金灿灿的铃铛上摸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好像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点点头:“唔,放好,带回去。” 带回去,穿了给皇上看。 芮毓拿着眉黛在细眉上又描了一遍,抿了抿口脂,这动作行云流水的,直将凝香看呆了。 姑娘现在都会自己描妆了,学的可真快。 芮毓从妆奁里挑出好看的步摇插在发髻上,仔细打量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去找皇上。” 巧阅忙扶起她:“姑娘要见皇上?” 芮毓郑重的点点头:“找他。” 巧阅先是通报了赵权,赵权为难的看了一眼帐内,笑着道:“皇上正与人议事,要不,要不等空了,奴才再去禀报?” 芮毓缓慢的扭过头看一眼营帐:“赵公公,有人在哭。” 赵权嘴角一僵,仔细听听还真是,芮姑娘这鼻子耳朵跟小狗似的,灵的很。 巧阅看赵权为难,也猜出一二:“姑娘,皇上许是在训人,要不我们先等等,等皇上气消了,免得累及姑娘。” 芮毓眉头一皱:“那快走吧。” 他生着气,还是不要见了。 芮毓脚才刚抬起来,营帐内就冲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六公主嘉禾,哭的不成样子,妆都被哭花了。 她显然没想到芮毓会在这儿,脚步一顿,明明气的不行,又不敢怎样,只好狠狠剜她一眼。 凝香莫名其妙的:“这六公主被皇上训了一顿,怎么拿姑娘撒气。” 巧阅凝眉:“许是看错了。” 赵权忙进了帐内,没一会儿又出来,将芮毓请了进去。 沈绪坐在榻上,确实没什么好脸色。芮毓脚步踌躇,缓缓走过去,用脚勾了勾椅子,端端正正坐下后:“明日回去吗?” 沈绪瞧了后头三个人一眼,赵权忙使着眼色示意巧阅凝香随他一道出去。 人都走后,沈绪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朝芮毓招了招手。 芮毓也不扭捏,坐在他边上后又问:“明日回吗?” 沈绪顺势捉住她的手,捏着虎口把玩着:“回,这儿不好玩?” 芮毓摇摇头,还是好玩的,但是她要回去穿那套衣裙给他看呀。 “我还去宫里住么?” 沈绪眉间一蹙,芮毓在宫中小住的日子太长,原本还借着她稳定瘟疫有功,封了县主的由头,能让她住在连云宫,陪嘉慧公主。 可时日一长,多少还会惹人非议。 不过沈绪话头一转:“你想在宫里住?” 芮毓想了会儿,歪着头问他:“想,可是宫里好看的屋子很多,你不能挑个漂亮的给我么?” 沈绪笑了笑,这丫头如今是被娇养惯了,竟然嫌弃起连云宫来。 “好,以后给你挑个漂亮的。” 他寻思着,是得把坤宁宫收拾出来了。 芮毓抿了抿唇,她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你想要什么?” 沈绪眉头一挑,偏头瞧她:“什么?” 芮毓认认真真道:“你想要什么,我去找给你。” 沈绪将她这话寻思了半响,捏着她近日养的肉乎乎的手指头说:“詹小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芮毓讶然:“你知道?” 沈绪冷笑一声,果然是詹书豪。他耐着性子问:“你跟我说说,他说什么了?” 芮毓舔了舔嘴唇:“女人对男人,要投其所好。” 沈绪一句胡说八道绕在嘴边,忽而一笑,换了句话:“他说的有道理。” 芮毓原本还对詹书豪说的话半信半疑,得了沈绪这一句有道理,瞬间眼睛都亮了:“你快说呀,你想要什么。” 沈绪嘴角弯了弯,一手压在她唇上来回摩擦,直到将她的口脂全部蹭掉:“可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 芮毓懵懵的点了下头,有些失落,她叫凝香和巧阅带了好多漂亮的首饰,他都不要么? 沈绪目光攸的暗了下来,轻声笑了笑:“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想要检查阿毓的功课,如何?” 芮毓拉开压在在她嘴上的拇指,瞧了一眼男人的薄唇,缓缓靠过去,手扶在他肩上,小嘴轻启,贝齿在男人的唇上咬了咬。 粉粉嫩嫩的小舌头却进不去,芮毓稍稍推开他,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似的:“你忘了,要张嘴。” 沈绪整张脸柔和下来,眼角都带上笑意:“是,我忘了,你教教我?” 芮毓迟疑的瞧他一眼,重新将嘴贴上去,可这个说忘了的人忽然又想起来了,猛地咬住她,似乎在唇齿相依时,芮毓听到他胸腔发出一声笑。 分神的一会儿功夫,芮毓险些被他身上的重量压倒,急忙忙捉住他的领子,男人在她唇上吮了一下,这才退开。 他抬手擦了擦小姑娘的嘴角,点头说:“不错,有进步。” 芮毓被亲的脑子懵懵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高兴?” 沈绪挑挑眉,心里想着詹书豪这浑小子也有点用处,他点头道:“高兴。” 芮毓眼角一弯:“那更喜欢我?” 沈绪顿了顿,更? 他终于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了,原来是早早进入备战状态,被詹书豪那小子唬住,以为他真有上百个佳丽在侧呢。 沈绪拍了拍她脑袋:“好姑娘,压根就没有别人。” 芮毓才不信,眉头一蹙拉下他的手,固执道:“有的。” 沈绪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那个快到平城的摇月国郡主,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阿毓可要凶一点,把别人吓跑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我试试? 54、皇后副本 54 秋猎结束的这一日, 天公不作美, 下了场秋雨。 各官家整车出发,徐明珠是被丫鬟搀扶着走出来的, 她脸色苍白,像是饿了好几日的模样。 丫鬟怕她这脸色被人看去, 会说闲话,毕竟皇上刚赐了婚, 本应是高兴的时候, 而且未来的姑爷还在前头呢,万一误会了将来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于是便拿了面纱给她遮上。 徐明珠端着身子往另一侧走去,凝香看到她,如临大敌:“徐姑娘可有事?” 徐明珠目光微凉,神色淡淡:“我有话同你们姑娘说。” 得了芮毓同意后,徐明珠钻进车厢内。在瞧见她的第一眼, 徐明珠本伪装的淡定从容的面容险些破裂! 凭什么!凭什么她便能过得如此安逸!而这两日她在营帐内生不如死, 她拦不住父亲去求皇上给徐魏两家赐婚, 便只能寄希望于皇上能对她有一丝丝,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动心,挂念, 也能驳了父亲的请求。 呵,可皇上没有。 徐明珠嗤笑一声:“我自幼便识得他,总能在成百上千人的宫宴里一眼瞧见他,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东宫里一个无权无势将废不废的太子!” 芮毓双手交握于腿上, 挺着腰板听她说话,虽然听不大懂。 徐明珠睨了他一眼,缓了口气,将正事儿说了:“皇上可有对你许诺,何时纳你进宫?” 这话芮毓听明白了,她皱着眉头回:“有,很快了。” 徐明珠忽然掩嘴笑了几声,眉目都灵动了起来:“很快?能多快?还能赶到摇月国郡主来之前?” 徐明珠是认定芮毓在皇上耳边吹了什么风,这才让皇上对她视而不见,否则皇上怎么可能不待见她。 她精通琴音,会吟诗,会作赋,就连样貌也是难得的,难道她全身上下的优势加起来,还不及一个空有美貌的丫头? 一定是她跟皇上说了什么,一定是! 徐明珠眼眶都气红了:“你赶走我,还会有别人,那摇月国郡主来就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难不成你也能将她赶走?” 芮毓神色一变,在徐明珠说进宫伺候皇上时,胸腔猛地一抽,茫然无措的抬头,怔怔看着她。 皇上昨儿个,还跟她说没有别人呢,果真是骗人的。 詹书豪说男人的嘴惯会骗人,原来是真的。 芮毓不自觉抽噎两声,徐明珠心中冷笑,瞧着目的达到便下车去。 她不过将皇上要纳妃之事说与她听,她便这般沉不住气,就算入宫了,惯会善妒的人,时间一久,就算夫妻也得离了心。何况这八字没一瞥,说不准皇上在纳她之前便烦了她。 她便瞧瞧,芮毓能得宠多久。 徐明珠一走,巧阅与凝香匆匆弯腰进了车厢。 巧阅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徐姑娘不乐意平阳侯府的婚事,平阳侯夫妇也不喜徐姑娘,她正是糟心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故意的,当不得真。” 芮毓也不过流了两行泪,随手一抹便擦去了:“摇月国有个郡主?” 巧阅与凝香互望一眼,面面相觑,姑娘也会关心这种事儿? 巧阅应下:“姑娘说的是荣希郡主的?奴婢听人说,她随摇月使臣一同来大楚,快到平城了。” 芮毓委屈的扭过头:“那她说的是真的。” 巧阅好奇,徐明珠到底说什么了,便问:“徐姑娘说了什么,竟将我们姑娘气成这样?” 芮毓生气的揪着手指头,想起詹书豪说的话,硬邦邦道:“男人的嘴,惯会骗人。” 巧阅与凝香惊呆了,这话是姑娘说的? 二人迟疑的下了车,候在车厢外,凝香悄声说:“我们姑娘如今可了不得了,会说的话越来越多。” —— 这次回城内,她还是回了自己的府中。芮毓有些失落,却没说什么,反而在看到厅堂的牌匾时瞧了好一会儿。 常嬷嬷喜笑颜开,这一群人终于是回府了,她捧了一盏茶上去:“姑娘现在可是活神仙呢,整个平城将姑娘夸的跟花儿似的。” 芮毓轻轻碰上那匾额的几个大字,妙手回春? 约莫说的是师父吧,找不到师父,便只好送来给她了。 “嬷嬷,请詹书豪来家里喝茶。”芮毓偏头说。 常嬷嬷啊了声,去看巧阅。巧阅面色一僵:“是将军府的詹小公子,秋猎时与姑娘玩儿了一阵……” 巧阅心下叹气,再这么下去,姑娘不会忘了皇上吧? 常嬷嬷犹犹豫豫的退下,若只请詹小公子来,怕惹人非议,于是她差人将请帖送去了梁府和詹府,梁府的送给了梁夫人,好歹梁夫人也是义母,有她在能好些。 御乾宫里。 男人一身玄色龙袍坐在梨木椅上,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奏折,他随手拿起一本。 看似漫不经心道:“芮府还好?” 赵权就知道皇上要问的,昨儿个憋了一天没问,他瞧着皇上对芮姑娘的上心,今儿个不可能再不问吧,果然让他猜中了。 “回皇上,常嬷嬷说姑娘倒没不适应,只是一回府便说要请詹小公子来做客。” 沈绪缓缓抬了下头,蹙着眉瞧了眼赵权,赵权蓦地挺直腰杆:“不过常嬷嬷怕人多嘴杂,便也请了梁府一道。” 沈绪又是一蹙眉,常嬷嬷真是老了。 “还有呢?”他换了本折子看。 赵权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回皇上,没,没了…” 沈绪将折子又放回去,到底看清了里头的内容没有也不知道,他敛了眸子:“没说要进宫?” “没,好像没说,许是才刚回府,姑娘想歇歇也说不准。” 哦,想歇歇。歇的同时还惦记着詹家小公子? 詹小公子打了个呵欠,瞅瞅旁边自家长姐,又瞅瞅对面一脸假笑的梁夫人,以及同他一样了无生趣的梁锲…… 他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 芮毓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不知道。” 常嬷嬷怎么请了这么多人呀? 梁夫人看这二人在讲悄悄话,警铃大作,忙推了一把梁锲。梁锲蹙了蹙眉,没作反应。 没一会儿芮毓就同詹书豪起身到长亭下坐着,詹书曲一脸优越的朝梁夫人说:“我这个弟弟,真是讨小姑娘喜欢。” 梁夫人:“………” 殊不知,她那个讨小姑娘喜欢的弟弟正在给小姑娘出谋划策。 詹书豪一脸严肃:“摇月国的女子大多温婉媚人,就算不是顶天的容貌,那也够让男人吃不消的。” 芮毓握着拳头:“那怎么办?” 詹书豪瞧了她一眼,扬着嘴角笑起来。 嗤,他詹小爷混迹秦楼楚馆多少年,什么样的女人惹人爱,还有人比他更清楚?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梁家詹家都告辞后,凝香扶着芮毓回房,看她一路都绷着小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凝香犹豫着道:“姑娘今日怎么不同梁公子多说几句话?” 巧阅与凝香的心思不同,凝香想着梁府,她想着皇宫,但左右二人都是不想姑娘与詹小公子沾上什么关系,那可是个混小子呢…… 于是巧阅试探着问:“姑娘离宫之后,嘉慧公主怕是无趣的很了。” 芮毓想的出神,未作应答。 巧阅又说:“听说宫里新进了几匹蜀锦,都是上好的货,大概不多久皇上就会差人送来了吧。” 芮毓脚步忽的顿住:“明日能进宫么?” 巧阅大喜:“自然能的,姑娘手中有宫牌,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时候进宫。” 芮毓点点头,明日,那就明日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我的舞裙呢?” 作者有话要说:  芮毓 :我要去闯关了,我的装备呢? 55、第55章 55 一大早, 早朝还未散, 芮毓便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她困的直打呵欠,凝香和巧阅亦是。姑娘不知着了什么魔, 天都未亮就翻箱倒柜的,非要找舞裙。 凝香瞧了眼她手中抱着的舞裙, 好奇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芮毓抿着嘴笑笑:“凝香,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 凝香一下清醒了两三分, 狐疑的看着她家姑娘, 神色复杂。 她早就觉得姑娘同皇上之间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不过因为那人是皇上, 她没敢多猜测。 而且,之前皇上不是还让梁夫人给姑娘找亲事么。 过了两个时辰,下了早朝。赵权覆在沈绪耳边说了几句,沈绪脚下一打转,皱着眉头:“连云宫?” 赵权:“是, 嘉慧公主差人过来禀报的, 说芮姑娘一大早就来了。” “去连云宫。” 得了吩咐, 赵权轻声应下,忙传了龙撵上来,拐了个弯又往连云宫去了。 连云宫偏殿里, 凝香与巧阅候在门外。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芮毓探出一双眼睛,委屈说:“后面, 我绑不上。” 凝香透过这一个指头宽的缝隙隐隐约约看清了芮毓此时的打扮,心下狠狠一跳,磕磕巴巴道:“姑娘穿了舞裙?” 巧阅瞪圆了眼睛,这是漂亮,太漂亮了。那些个舞女这般打扮,不及姑娘一二。 不过,这要是让旁人瞧见了,那可就惨了! 巧阅慌慌张张的推门进去:“姑娘怎么能穿这身呢,这是歌女舞女的打扮,姑娘身份尊贵,快,奴婢给姑娘换下来。” 巧阅话刚说完,就听外头一声尖锐的嗓音:“皇上,要不将午膳摆在这园子里?” 没听到对方应答,但巧阅手忙脚乱的,先是关上门,再就是去脱芮毓的衣物。 芮毓死死护住,根本不让她扯掉分毫。 她生气道:“干什么。” 巧阅欲哭无泪:“姑娘,要是让皇上看到,他会生气的。” 芮毓抿了抿唇:“他不会,他喜欢的。” 巧阅懵住了,听到外头凝香在说:“姑娘在打扮,还望皇上恕罪。” 巧阅还是不死心,劝说道:“皇上哪里喜欢姑娘这般打扮,皇上要是动怒,说不准,说不准要打姑娘板子的!” 芮毓面上露出一丝怀疑:“真的?” 巧阅忙点头:“真的,自然是真的!” 好不容易说动了芮毓,巧阅垂头去解舞裙上的绑带,可也不知芮毓方才是怎么绑上去的,打成了死结。 巧阅越急越慌乱,急的脸红,只好说:“姑娘在这儿等等,奴婢去拿剪子来。” 芮毓闷闷不乐的哦了声,可惜的看了看这身舞裙,一刀剪下去,可就再不能穿了呢。 巧阅着急忙慌的推门出去,却看到皇上居然还在,就坐在亭子下! 她脚步一顿,僵着脸老了眼凝香,凝香朝她摇了摇头。 赵权乐呵呵一笑:“这天儿都转凉了,巧阅姑娘怎的还一头汗,脸都是红的?” 巧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就听到一直未来口的人冷冷道:“怎么回事。” 巧阅双手紧紧握着,行了个礼方说:“回皇上,姑娘还未梳好妆,兴许,兴许要让皇上久等了。” 沈绪不说话,那双锐利的眸子在巧阅脸上来回扫了一遍,直到巧阅头上又冒出两滴汗,他忽的起身大步朝偏殿走。 巧阅还在后头说什么姑娘在梳妆,仪容不整,可沈绪已然推开了门。 推门的人看到里面的人,显然一怔,而里面的人也是被吓了一跳。 凝香离得近,咽了下口水,小声解释说:“皇、皇上,我们姑娘闹着玩,还请皇上……恕罪。” 恕罪二字还未来得及说,玄色绣龙衣角擦过门边,随着啪嗒一声关门,一道消失不见。 凝香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 芮毓咬着唇,眼看沈绪一步步走近,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半点欣喜。 又想到巧阅说,皇上会生气,要挨板子,她猛地起身绕到屏风下。屏风正好遮到脖子。 她底气不足道:“我很快就换下了。” 沈绪立在那儿,虽然现在瞧不见,但方才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胳膊腿全都露出来,肚脐上还挂着一圈铃铛…… 他记得清楚。 他嗓音暗了暗:“为什么穿这个?” 这语气,芮毓打定他是不喜欢了。 她扭捏的咬了咬唇,懊恼道:“我以为,你喜欢。” 沈绪面上划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平静下来,半响才说:“出来,我看看。” 芮毓往里头缩了一下:“不要,你快出去。” 他静了半响,才说:“我喜欢,真的喜欢。” 芮毓眼睛一亮,又犹豫不定,小手搭在屏风上,正考虑着他说的是真是假。 忽然,原本立在屏风另一侧的男人大步走过来,绕到了里头,芮毓被吓一跳,猛地捂住胸口。 他这才清楚的看清她的样子,上衣几条带子没绑好,背上也没绑好,因而上衣松松垮垮的,要她一直提着胸口才勉强不掉下去。 他目光炙热,打在芮毓身上像一桶热水泼下来似的,芮毓抿着唇,不自知自己此时暴露在外的皮肤都铺了层粉色。 她舔了舔唇:“好看吗?” 沈绪藏在袖口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好看。” 闻言,小姑娘笑起来。 沈绪指了指她的上衣:“没穿好,过来。” 芮毓慢慢吞吞的挪了挪脚步,还没走两步,沈绪就弯下腰,碰了碰她上衣下摆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才伸手把衣带子系上。 芮毓垂头看,一会儿才小声说:“后面也要。” 沈绪抬头若有所思打量她一眼,后边的带子没系上,松松垮垮的,能看到她红肚兜的带子。 “转过去。” 芮毓听话的转了个方向,趁他系上带子的功夫,伸手玩了会儿铃铛。 全都穿戴好之后,沈绪这才静下来瞧她。脖子空空的,胳膊和腿也都露在外头,肚脐圆圆的,一圈细细嫩嫩的肉瞩目的很…… 芮毓又问:“好看吗?喜欢吗?” 沈绪笑了声,略微弯了下腰,视线与她齐平:“是为了让我喜欢?” 芮毓点点头:“我什么时候能当皇后?” 沈绪攸的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只好捏了捏她的耳朵:“快了,很快,找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阿毓就能当皇后。” 芮毓眉头微微一蹙:“那要快些,荣希郡主要来了。” 沈绪手上捏着她耳朵的动作一顿:“她来了又如何?” 芮毓眉头蹙的更紧了,委屈道:“她也要皇后,跟我抢。” “然后呢?” 芮毓仰头:“勾.引你,趁她还没来。” 沈绪抿了抿唇:“詹小公子教你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 沈绪哼笑出声,詹家那小子活腻了?竟敢跟她胡说八道。 芮毓眨了眨眼:“什么时候找钦天监?” 沈绪瞧了她一眼,原本想等初冬时再行封后之礼,现在看来,小姑娘比他还着急。 来不及等沈绪回答,芮毓又问:“明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荣希郡主:我的车还在路上〒_〒 56、第56章 56 沈绪微微想了会儿:“今日?” 芮毓闻言便笑起来, 沈绪没忍住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然后小姑娘就怔住了。 她扭捏了一下:“这是眼睛。” 沈绪眉间舒展,笑了声:“是。” 芮毓抬手, 食指点在他唇上,一脸认真道:“应该亲这里。” “哦?”沈绪眸子微微一眯, 瞳孔骤缩,眸色也暗了下来。 “对, 应该亲这里。” 好一会儿, 芮毓被吃的双眸通红,险些站不住脚。 她小喘着气推开沈绪:“不要了, 脖子累。” 沈绪今日可谓是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不要了,他便退开了些距离:“好。” 半响他又说:“把衣物换下来,用膳了。” 蓦地,沈绪说完这话后嘴角弯了弯:“我帮你换?” 闻言, 小姑娘猛地揪住衣服下摆:“不可以。” 沈绪淡淡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都要成亲了?” 芮毓板起脸认真教育他:“可是还没成亲呀, 你不懂, 男女授受不亲。” “哦……”他沉吟片刻:“我们不是都亲过了?” 芮毓怔了一下,急红了脸:“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沈绪也不逗她了, 只笑笑说:“好好好,不一样,那成亲之后就可以了?” 芮毓迟疑的点点头,成亲之后他要帮自己换衣服吗? 他喜欢帮人换衣服? —— 回回沈绪到连云宫来, 嘉慧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总归就是不敢和他在一张桌子上用膳。 而且上回嘉禾因为在外头编排了芮毓,皇兄不知哪里听说了,把人叫去狠狠训了一番。 具体怎么训的没人知道,但是嘉禾回来之后像丢了魂,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嘉慧从嬷嬷那拿了两个饼就钻回自己屋里,也不敢出来随意走动。 没多久,陈置就来了。 赵权在外头乐呵呵的朝他说:“陈大人来了,皇上在里头呢,快去吧。” 陈置作为钦天监,只在朝堂和御书房走动,这后宫他从未来过,免不得有些紧张,何况皇上向来是个喜怒无常的,这回突然召他到连云宫…… 莫不是他犯了什么错? 赵权笑的高深莫测,只让他赶紧的别让皇上久等。 实则,赵权自己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召钦天监做什么? 观天象? 陈置一路低着头进去,没敢在御前抬头,先跪下行了个大礼:“微臣叩见皇上!”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着实把芮毓吓了一跳。芮毓手一滑,好不容易拿起来的鸡腿又滚到盘子里,她抿着唇,好奇得去看陈置。 沈绪眉间一蹙:“朕没聋。” “是,是是是……”陈置抹了一把汗。 “你抬头,瞧一瞧朕身边的姑娘可有吉象?” 陈置一愣,颤巍巍的抬头,又不敢多看,堪堪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皇上怎么回事?他是钦天监,不是江湖道士啊,还看面相,他要这么能,出门前就应该瞧瞧自己,今日有没有命回去…… “咳,臣、臣瞧着,姑娘天庭饱满,年少运来,额前似泛有红光,与红鸾星相应,下半辈子姻缘美满,是吉象,大吉之象啊!” 陈置咽了下口水,偷偷抬头看了眼,就见皇上一脸微笑的瞧着自己,吓的陈置一个头又磕了下去。 “臣说错话,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沈绪扭头看了眼芮毓,见小姑娘也好奇兮兮的盯着陈置看,碗里的饭菜都没用多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饭去。 芮毓往嘴里塞了几口莲藕,又扭过头看陈置。 沈绪:“红鸾星,主婚嫁?” 陈置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是,红鸾星乃凤凰山的龙吉公主,主婚配等喜事。” 沈绪又从陈置话中挑了个关键词:“凤凰山?你瞧瞧她,可有凤凰之像?” 陈置闻言吓了一大跳,头也不敢抬起来,只颤道:“微臣胡言乱语,微臣有罪……” 沈绪眉头蹙了蹙,不耐烦道:“朕让你抬头看看。” 陈置犹犹豫豫的抬眸,与芮毓对视的一眼心下大惊,这惊天的美貌,若说是凤凰山的龙吉公主下凡也是说得通的…… “看够了?” 陈置浑身一抖,忙移开视线,嘴皮子哆嗦着,心下早就不知道绕了几个弯弯,皇上究竟是何意? 这凤凰乃皇后,中宫尚空,谁敢随随便便说凤凰之像? 陈置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只好伏在地上:“微臣惶恐,请皇上指点。” 芮毓扯了扯沈绪的衣袖,问:“他是钦天监?” 沈绪瞧着她,伸手将她嘴角的一粒米饭移到唇上,芮毓只伸出舌头将那粒米饭卷进口中。 沈绪眸光暗了暗:“是,他是钦天监。” 陈置听二人的对话,到现在也不知皇上叫他来做什么的。 直到小姑娘声音清脆道:“你起来。” 陈置不敢动,还跪着。 沈绪又说了一遍:“行了,起身。” 陈置这才拍了拍官服起身。 芮毓仰头朝陈置道:“皇上说,等你挑好良辰吉日,我就能当皇后。” 陈置一下没有防备,站的好好的竟也能踉跄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他惊恐万分,着急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皇后?” 芮毓点点头:“你挑,现在就挑。” 闻言,沈绪不由轻笑出声,转而问她:“这么着急?” 芮毓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小脸肃然:“成亲是大事。” 而且,荣希郡主要来了,詹书豪说郡主来之后,皇上就要先娶郡主,说不准就将她忘了。 陈置被晾在一旁,半响才听沈绪点头说:“是,成亲是大事。陈置。” 突然被点名,陈置猛地挺了挺腰杆,瞪大眼睛瞧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皇上莫不是在陪小姑娘胡闹吧? “朕问你,她可有凤凰之像?” 陈置心下又是一跳,心里头似乎有了猜测,可又不敢胡乱猜测,这回他学聪明了,只说:“皇上乃真龙天子,皇上的眼睛可比臣要亮多了,皇上说有,那就有。” 沈绪满意的弯了弯嘴角:“朕觉得有便有?” 陈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是自然。” 沈绪嘲讽笑着:“朕觉得有,朝臣觉得没有,那该如何?” 好了,陈置彻底明白过来。 他抬头瞧了眼皇帝,躬身道:“大楚的皇后,自当是大楚的福星,若是皇后能给大楚带来福气,则百姓爱戴,朝臣定然不敢多言。” 沈绪敲了敲桌案,半响又问:“那她可是大楚的福星?” 陈置笑了声:“自然是,姑娘自然是大楚的福星。” 陈置偷偷瞧了眼芮毓,还是没搞清楚这是哪家的姑娘? 沈绪面色缓和了许多,只说:“明日朝堂上,将你那套忽悠人的说辞备好,再挑个好日子,立后。” 这么重要的事,皇上就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了,陈置满头大汗,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芮毓紧接着跟了句:“快些,不要等太久了。” 陈置一愣,又是狂点头。 还有上赶着催婚的?催的还是皇帝的婚? 陈置心下对未来的皇后有些佩服,这定然不是一般人。 打发走陈置之后,沈绪一扭头就将芮毓扯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下去,尝到她嘴里的莲藕味儿。 芮毓没有防备,忽然被咬了一口,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你干什么。” 沈绪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是你勾.引的我?” 他说的是方才那粒米饭的事儿。 芮毓怔了半响:“之前已经亲过了。” 沈绪淡淡收回神色,睨了她一眼:“那是之前。” 芮毓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赵权匆匆进来,看了眼芮毓才说:“皇上,城门的侍卫说摇月的人到了,今日便进宫,皇上准备何时见他们?” 芮毓猛地抬起头,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将赵权给吓一跳。 她急急忙忙咽下嘴里的菜叶子,僵着小脸朝赵权道:“皇上很忙,见不了。” 说完,她一脸希冀的去看沈绪。 那双眸子里惊慌失措,像真的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芮毓这般神色。 鬼使神差的应和她:“对,今日不见了。” 赵权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堪堪退下。那今日不见,明日也得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芮毓:明日皇上也忙。 57、第57章 57 荣希与使臣在御书房面面相觑, 她一把揭了面上, 凶道:“忙?我们千里迢迢从摇月来,你们大楚皇帝就是这样招待的?” 使臣挡了挡荣希, 朝她摇头,方恭恭敬敬对赵权说:“大楚皇帝日理万机, 那不知我等何时才能见皇帝?” 赵权嘴角依旧上扬:“碧云宫已备好,几位现在宫里住下, 待皇上宣召。” 荣希瞪了眼使臣, 待没人时才说:“大楚根本就不将我们摇月放在眼里,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不受这夹板气!” 使臣不悦:“郡主说什么胡话,若是郡主能有机会伺候在大楚皇帝身边,于摇月也是一件幸事。” 荣希撇了撇嘴,没再理会。 可她才刚在碧云宫住下,就有宫女来领她去见太后。 扶秋为难说:“郡主, 听闻大楚太后并非皇帝亲母。” 扶春也说:“听说在大楚, 婆母对媳妇儿凶的很, 我猜她是要给郡主一个下马威。” 荣希抿着嘴听她们说完,才随宫女去宁圣宫。 没想到的是,这大楚太后对她还算热切, 一点没有端着架子,嘘寒问暖了一番,荣希竟然觉得这太后甚是亲和。 窦氏话头一转,叹了气说:“今日你未见到皇上, 不打紧,明日芮姑娘总不再进宫了,到时候哀家啊一定让你见见皇上。” 荣希眉头一挑:“芮姑娘?” 什么人能让皇上连摇月使臣都不见? 窦氏佯装无奈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一个官宦女子,把皇上迷的三魂丢了七魄。” 荣希来了兴趣,不是说大楚皇帝不近女色,登基至今后宫也没多一个女子,怎么还有个让他三魂丢了七魄的? 离了宁圣宫,荣希便吩咐:“你去打听打听,大楚皇帝身边的女人是谁。” 早在荣希同太后嘘寒问暖的一小会儿功夫里,扶春就从宁圣宫的宫女那打听来了。 她眉头一皱:“听说是皇帝恩师之女,名芮毓,前些日子一直住在连云宫。”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还听说,长的绝美。” 荣希扬了扬嘴角:“是么?” —— 芮毓被带到西暖阁小憩了一会儿,一直到沈绪批改完折子她才醒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时,听到赵权在说话,一会儿荣希郡主一会儿太后娘娘的。 芮毓揉了揉眼睛,赵权见她动了下,下意识闭了嘴。 沈绪也侧过身子瞧了她一眼:“饿了?” 芮毓摇摇头,待完全清醒后不悦的盯了赵权一眼,慢吞吞说:“赵公公吵醒我。” 赵权一怔:“奴才……该死。” 沈绪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这才让赵权退下。 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可芮毓睡不着了。她眉头拧成一朵花,心里像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挠痒痒似的。 皇上一定特别想见荣希郡主,要不然怎么会让赵公公一直盯着回来说呢。 思此,芮毓啪的一声打在桌上,她身子僵了一下,眼眶红了一圈,委屈道:“你去吧,你去找她。” 沈绪的目光从桌上那只小手移到她脸上,沉吟片刻:“荣希?” 听到荣希二字,芮毓心上的小蚂蚁又多了一倍,她彻底将脸别过去看着窗外:“嗯,你去吧。” 沈绪第一次见小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稀罕的乐出声。 他这么一笑,芮毓放在桌上的手便握成拳头,在沈绪看不到的地方瘪了瘪嘴角。 半响,沈绪敛了神色,掐着她的下巴把脸转过来,呵,小姑娘出息了,竟然没哭。 可这还不如哭出来呢,瞧着这憋着眼泪的小模样,委屈死了。 他瞧了她半天:“你跟我发脾气,你还哭?” 话刚落下,那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啪嗒一声落下,正正好落在沈绪手背上,像蜡烛滴在心头,灼烧了一整片。 芮毓哽咽一下:“我、我手疼。” 沈绪这才转头就看她方才狠狠拍在桌上的手,那么大声,能不疼? 他将那只手反反复复的看着,又揉了揉:“胆子肥了,跟谁学的?” 芮毓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着急就这么做了。 停下来后,他又问:“你气什么?” 芮毓顿了顿,猛地缩回手:“没有,没有生气,我不是生气。” 沈绪点点头,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芮毓抿了抿唇,半天才开口:“难过。” “难过什么?” 芮毓抬头去看他,迷茫了会儿固执道:“就是难过。” 沈绪默了片刻,难得没有去哄她,只说:“你想想为什么难过,想出来了再同我说话。” 丢下这句话,他又自顾自去看折子了。 芮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了半天,见他确实没有要与自己说话的意思,闷闷不乐的撇过脸。 静了半响,沈绪扭头问:“去哪里?” 起身起到一半的小姑娘神色恹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想的头疼,出去转转。” 沈绪无言,只好让她出去。待人走后才气笑了,让她想想为什么难过,如此简而易知的问题,她想的头疼? 荣希此时正在御乾宫外头转悠,她抬头去看御乾宫的宫墙,感叹道:“大楚果真富庶,皇帝的寝宫也比摇月气派不少。” 扶秋老成的提醒她:“郡主,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这儿,会失了礼数的。” 荣希不耐烦:“他们晾着使臣和本郡主,他们都不在意礼数,我们又何必惺惺作态。” 扶春呀了声,对着拐角处的人说:“你们是谁?” 从荣希的角度看不到拐角处的人,她好奇得走了几步过来,就见一抹绯色立在那儿,与这满皇宫的落叶相比,简直就像仙女下凡。 巧阅是在宫里做过事儿的,眉头一横便厉声道:“大胆!什么人敢在御乾宫逗留!” 扶春被吓一跳,大楚的人这么凶的吗?她梗着脖子怼回去:“你瞎了,我们在宫外,瞧不见?” 荣希挥了挥手,扶春只好闭着嘴退到一边。 她两眼放光的瞧着芮毓:“你是谁?” 芮毓也在瞧她,荣希穿着打扮与大楚的人大相径庭,尤其是腰间挂了几个银铃铛,芮毓一下便想起了舞娘。 她半天没说话,荣希只好先自报家门:“我是摇月来的荣希郡主,你呢,你是宫里哪个公主?” 芮毓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僵,彻底将目光移到荣希脸上,仔细瞧了半天,才说:“我不是公主。” 芮毓顿了顿,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皇上很忙,没空,你回去吧。” 荣希本来也不是来见皇上的,可听她这么说,还偏要见了:“我来都来了,总要进去请个安问个好再走,不然多不得体。” 说着,她抬脚假意要进去。 芮毓绷着脸:“不可以!” 荣希脚步一顿,扬着嘴角问:“凭什么不可以,你是谁,竟敢跟本郡主说不可以?” 芮毓生气了:“你要是敢进去,我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 她顿了顿,恐吓道:“皮开肉绽。” 荣希惊呆了,还有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还是要自己刚 58、第58章 58 趁荣希还没反应过来, 芮毓三步两回头的跑进御乾宫, 完了之后还靠在墙内舒了口气,凝香巧阅看的目瞪口呆的。 沈绪再抬头时, 看到的小姑娘仿佛一只斗胜的孔雀,昂着脑袋, 抿着嘴,眉眼间有些许得意。 沈绪迟疑的看她一眼:“不是头疼, 要出去转转?” 芮毓顿了顿:“嗯, 头不疼了。” 芮毓慢吞吞的走过来,又坐回刚才位置, 时不时侧过脸看他一眼,沈绪被她看的无心奏折,一把捏过她的下巴:“想说什么?” 芮毓拉下他的手,将大拇指拽在手心里,过了好一会儿, 时间久到沈绪以为她大约是不会开口了。 忽然, 小姑娘轻声说:“我不喜欢。” 沈绪捏了捏她的手:“不喜欢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 芮毓抬头看他,神色郁郁道:“你见荣希郡主。” 沈绪恍惚了一下,忽的笑出声:“那不见了。” 小姑娘惊讶:“真的?” “真的。” “明日也不见?” “明日也不见。” 芮毓迟疑了一下:“那什么时候见?” 沈绪笑笑:“你说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闻言, 小姑娘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为难的蹙起眉头,好半天才说:“那后日吧。” 沈绪一愣,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傻丫头,她该趁机让他将荣希一等人赶走永远不见才是。 这想法在沈绪脑中过了一遍后,他攸的敛了笑,他曾以为皇帝就该屏去七情六欲,当个孤家寡人,万万不能像先帝那般为美色所惑,却不曾想,他也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君王。 —— 兑现了对芮毓的承诺,沈绪第二日也未召见摇月使臣和郡主,倒是没人敢说什么,只以为皇上是在给摇月国一个下马威。 毕竟是战败国,大楚说什么,哪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荣希被使臣劝阻万万不可闹事,只好在碧云宫骂了两句。 这两句很快就传到宁圣宫,窦氏听了只舒心的笑笑,这荣希郡主越是生气,对皇上的怨怼也就越深,连带着对芮家那位怕是也没什么好脾气。 想着能给小皇帝找点茬,窦氏又多用了一碗饭。 只是,她这饭还没吞下,又被噎到了。 大宫女匆匆进来,还喘着气儿道:“娘娘,皇上刚下了朝。” 窦氏眼睛都不抬一下:“这个时辰才下朝,你们去将这甘露送过去,也算哀家体恤体恤儿子了。” “娘娘……” 大宫女为难道:“早朝上钦天监上奏,说他连夜观天象,大楚恐有亡国之难。” 窦氏手中的银筷一顿,蹙起眉头:“胡说八道!新帝登基不久,这话他也敢放在朝堂说,皇上如何处置的?” “皇上并未处置……” 她缓了口气:“陈大人还说,破解之法只需新帝立后,还、还说他连夜求算,中宫人选,应是芮姓女子。” 窦氏愣了一瞬,啪的一声将银筷拍在桌上,连带着打翻了一壶新茶。 她一下便猜出了来龙去脉,陈置那厮哪有那泼天的胆儿,还敢在朝堂上胡诹什么亡国之难。 “说,都给哀家细细说!” 大宫女像是习惯了窦氏的脾气,不慌不忙的跪下,只皱着眉头道:“自然是有人不信的,可陈大人拿亡国之灾当借口,那些个不信的大人,通通被皇上厉声责备了一顿,甚至还冠上了造反的名头,这就…无人再敢说话了。” “何况芮姑娘在民间名声又好,百姓都道是仙女下凡,菩萨心肠,若是皇上要立她为后,仔细想想,娘娘,咱们也没理由反对啊。” 窦氏冷静下来,扬嘴冷笑:“芮青山早就成了一捧黄土,如今她想坐稳中宫,凭何?去,去将这事儿知会碧云宫一声。” 大宫女应声退下,有句话终究没敢说,怕激怒太后。 芮姑娘虽说父亲早逝,可她如今是梁府的义女,那梁相一家便是她的助力,实在是挑不出她半点毛病来。 只是窦氏不知,碧云宫的消息比宁圣宫还要快,早朝没下就传了风声进来。而荣希并不像太后想的那般恼怒,反而只淡淡哦了声。 大楚皇帝要立谁为后关她什么事,反正立谁也不会立她啊。 身为助力的梁相一家,这个时辰正一大家子坐在厅堂出神,久久都没人说话。 还是梁锲先回过神来,她倒是没有母亲那般惊讶,或者说早有预料,不过他的预料也不过是芮毓能封个妃位,实在没料到皇上一出手,便是中宫之位。 他看梁夫人面色不大好,还安慰了两句:“芮毓是您和父亲认的义女,若是真的能坐上中宫,我们梁府面上也有光。” 闻言,梁安倒是点了点头。 梁夫人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这对父子,其实她除了觉得有些可惜,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多不过怕皇上心里对她们梁府有芥蒂,毕竟之前她想让芮毓做梁府儿媳妇儿这事儿,皇上心知肚明,也怪她没眼力劲儿。 梁夫人反思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虽然她有那个想法,但到底没去皇上面前提过,可不像将军府,詹将军竟还亲自向皇上提亲,这么一对比,梁夫人心情又好了。 正如梁夫人所料,詹家人面色淡淡,连詹书曲听了这立后之事都忍不住从夫家跑回来。 正是用膳的时辰,可饭桌上却不见詹书豪那小子,詹书曲以为他是伤了心,还特地寻到他院子了想安抚一二。 谁知她那个弟弟在树上晒着太阳,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詹书曲试探的问了句:“你前些天不是去芮府用膳,那个芮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詹书豪冷不伶仃的睁开眼,还在长姐面前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想了想,说什么? 詹书曲看他好像还蒙在鼓里,心里一叹,觉得这个傻弟弟可怜兮兮的,轻声道:“天下女子众多,我们詹家也不是非要芮姑娘不可,这样,我再物色物色别家姑娘,最迟明年,一定将你的亲事说定!” 詹书豪:“……什么?” 詹书曲咳了声:“今日早朝,钦天监陈大人说要皇上立芮姓姑娘为后来消亡国之灾,虽然没说是芮毓,但平城也没哪家姑娘姓芮了,我估摸着、” 詹书豪激动的翻了个身,毫不在意的爬起来拍了两下泥巴,瞪圆了眼睛:“立什么?立后?姐你再说一遍?” 詹书曲迟疑的看他一眼:“就是钦天监,不知道怎么观的天象,说大楚有亡国之难,非要芮姓女子为后方能消灾解难,我听着怎么像胡言乱语呢。” 詹书豪呆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像隔壁家的二愣子似的,攸的又收住表情,一脸凝重。 他以为最多封个妃,没想到芮家小姑娘还挺争气,给他整了个皇后当,可就像詹书曲说的,这八字只有一撇! 钦天监只说了芮姓女子,到底还没指出芮毓。 詹小公子寻思着,这另一撇他说什么也要给它画上去! 是以詹书豪高兴的忘了分寸,马上让人备下马车去芮府,詹书曲心下一咯噔,派了两个小厮随行,生怕这个混小子悲痛欲绝做出抢亲的勾当。 可谁料,此时芮府被围的水泄不通,全是闻风来送礼的,那头圣旨未下,可他们仿佛就断定了,这府里那位就是当朝皇后。 恨不能贴上脸去巴结。 詹书豪乐出声,瞧着这些个墙头草手里拎着的礼品,仿佛是送给他的似的,激动的从墙的另一头翻了进去。 一路摸到后院,丫鬟们皆是一惊,这这詹小公子从哪里进来的,前门不是锁死了吗? 詹书豪现在哪里顾得上解释,瞧见坐在外头慢悠悠晒太阳的芮毓,急急忙忙问:“皇上要立你为后了?” 芮毓慢了一拍,却还记得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皇上,要立你,为后!是不是真的?” 芮毓温吞吞点了点头:“唔,昨儿个他说的。” 詹书豪急了:“你怎么不差人知会我一声,这是小事儿吗,我告诉你,这是大事!” 詹书豪见芮毓一脸不慌不忙的,立即板起脸来,他詹小公子是绝对不可能让到嘴的鸭肉飞了,绝不! “我问你,那荣希郡主是不是进宫了?” 芮毓听到荣希二字才清醒了一些,点点头应下。 詹书豪阴森森吓唬她:“你再不抓紧,还没等礼部册封,荣希就先你一步将皇上占为己有,等你进宫了,皇上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芮毓一怔,皇上心里有别人? 她拧着眉头想了会儿:“怎么抓紧?” 没等詹书豪出谋划策,芮毓就自己说:“把荣希藏起来,不让皇上找到。” 詹书豪一愣,胆子可真大,摇月来的郡主都敢藏? 芮毓肃着小脸,似乎还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儿。 不过,常嬷嬷说最近门外有好多人,都想来府中坐一坐,那这里就不安全了呀。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说:“那就藏你家里吧。” 詹书豪怔了怔:“哈?” 不再同詹书豪说话,芮毓扭过脸吩咐巧阅:“去宫里。” 话落,她又补了一句:“现在。” 一直到芮毓从侧门上了马车走远,詹小公子也没回过神来。 什么? 她要把荣希郡主藏在他府里? 可别是开玩笑的吧? 再说,她能把人骗出宫? 万一弄巧成拙该如何是好? 詹书豪难得一脸严肃,吓的随身小厮以为他家公子真是被芮家姑娘伤了心,还安慰道:“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 詹书豪嗤他一声:“你懂什么。” 小厮默默垂下头,看来真是伤心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长大了,能自己对付情敌了 ps:每次詹小公子一出来,画风就有点不对劲:)要十分克制自己才能不把他写成沙雕,嗯…… 59、第59章 59 芮毓这次进宫停留的时间很短, 短到只够沈绪在御书房听赵权禀告了这么一嘴, 到差人将她带过来时,又听赵权说: “芮姑娘带着荣希郡主出宫去了。” 沈绪不由顿了下, 下意识放下折子,不是说好了让他不见荣希, 怎么自己还见上了? 赵权:“皇上,外头还有几位大臣, 想是来游说皇上另择皇后人选的。” 沈绪的思绪一下被拉回来, 但也不过冷笑一声,那几个同左相一党的, 怀的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他没急着见人,又悠哉悠哉批了几份折子,中间还抬头吩咐说:“吩咐下去,让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赵权一愣,连忙应声退下。 那这是定下了, 外头那几位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而另一头, 荣希与芮毓二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车厢里, 眼睛都不眨一下互相看着。 芮毓微微蹙了眉头:“你瞧我做什么?” 荣希收回目光:“你好看,那你瞧我做什么?” 芮毓淡淡道:“我瞧你没我好看,皇上更喜欢我。” 荣希愣了一下, 撇了撇嘴,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方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脑门一热便上了她的当,说什么宫外头有多好玩, 就被骗上马车了,连扶春扶秋都没带在身边。 这么一想,荣希还有些后怕,这个传闻要当皇后的芮姑娘莫不是想将她秘密处置了? 马车稳稳停在詹府门前,门外蹲着的小厮正是詹书豪身边的那个,他低低咒骂了句什么便跑回院子里,不多久,詹小公子就出来了。 詹书豪现在都没回过神,直到那个摇月来的荣希郡主站在他身侧,同他一道一脸懵的瞧着芮府的马车缓缓离去,扬起一阵尘土。 好半天荣希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身侧的男人,拧着眉头问:“你是谁?” 又是好半天,詹书豪微微思索一阵,寻思着拿出个体面的身份,便说:“未来皇后面前的大红人。” —— 芮毓办完这件大事之后回到芮府,芮府比她离开之前又更热闹了。 是礼部的人来了。 常嬷嬷正忙活着伺候茶点,终于等到姑娘回府,她忙迎上去,还责备了巧阅凝香两句。都要立后了,怎么胡乱让姑娘出去走动,要是让有心人害了可怎么是好! 巧阅与凝香自知理亏,加上又还没从姑娘方才所为中反应过来,一句话也没回。 礼部的人前面还拿捏一下架子,现在连忙放下杯盏,一个个笑脸盈盈的,争着抢着恭贺芮姑娘。 芮毓被拉到主位上坐下,听了好一会儿大婚事宜,听的脑子昏昏沉沉的。 直到绣娘说到凤冠霞帔,她这才来了精神。 寝屋里,绣娘这蹭蹭那蹭蹭给她量尺寸,边量边夸赞说: “姑娘长的可真漂亮,一身大红色定能将姑娘衬的肤白貌美的。” “姑娘脸小,将来凤冠一压,那可是要艳煞群芳啊。” 芮毓猛地皱了皱眉头,认真反驳道:“没有群芳。” 那绣娘一愣,连连说:“是,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然后就再没敢说话。 她心里头嘀咕着,不是都说这个芮姑娘之前是个哑巴,经常让人欺负了不知说的,还以为性子娇软,没想到一板一眼说起话来还挺骇人。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送走了礼部的人。芮毓脑子懵懵的,坐了半响才问常嬷嬷:“嬷嬷,他们来做什么?” 常嬷嬷啊了声,连连笑道:“是给姑娘准备大婚事宜呢,姑娘要嫁人,嫁的还是皇上,可得仔仔细细的操办!” 芮毓点点头:“仔仔细细要多久?” 常嬷嬷又笑了声:“不说旁的,就姑娘成婚时穿的喜服就要缝制一年,可得耗时间了。” 芮毓皱了皱脸,当下没说什么,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 直到隔日宫里的马车来了,她也没将这事儿放下。 来接她的人是赵公公,说是皇上宣芮姑娘进宫,常嬷嬷还嘀咕着:“都要成婚了,姑娘若常常往宫里跑,怕又要传闲话了。” 赵权如今是因为芮毓要进宫,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只要芮姑娘在皇上身边,哪怕是趴着睡,皇上那脾气都能收敛些。 因而赵权也不管什么闲话不闲话的,反正人都要是皇上的了,皇上想见一见怎么了?谁敢说闲话? 于是,在常嬷嬷不大乐意的目光下,赵权还是乐呵呵将人接走了。 西暖阁里,沈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册。昨日赵权回禀说,小姑娘将荣希郡主送到了詹府,今日又说,荣希郡主在詹书豪的后院里吃的好睡的好。 只不过扶秋和扶春不明所以,今日一大早就来御乾宫闹,非见到她们郡主安然无恙不可。 芮毓进了西暖阁,方看到不止沈绪在,还有扶春和扶秋。 扶春等了半天,结果进来的不是她们郡主,生气道:“大楚的皇帝言而无信!我们千里迢迢从摇月来,郡主随行为表摇月诚意,如今却在你们大楚的皇宫失踪了,皇帝难道不该给个交代?” 扶秋推了推她,示意她闭嘴。如今她们人在屋檐下,听闻这个新帝喜怒无常,万一惹怒了他,怕是连见郡主的命都没有了。 芮毓脚下一顿,神色微闪,尤其在沈绪看过来时面色划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就恢复正常,缓缓落座:“赵公公说,皇上想见我。” 沈绪面色不动,但心下忍不住发笑,小姑娘如今出息了,不仅学会了说谎,还装的像模像样的。 不过她将皇宫当什么了,竟然以为自己从宫里带走了荣希郡主会没人察觉,看来那个小脑袋瓜还是不够灵光。 沈绪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暖阁的椅子换成了长椅,足够容下两个人。 芮毓自然的坐在他边上,也丝毫没觉得这般近的距离哪里不对。 沈绪这才偏头问她:“说说,荣希郡主去哪儿了?” 闻言,芮毓神色又是一闪。 芮毓只垂头纠结了那么一瞬,便老老实实说:“她出宫玩儿去了。” 扶春没忍住反驳道:“你胡说,我们郡主才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 说着说着,扶春声音渐小,底气也没那么足…… 还真有可能。 沈绪冷冷睨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多话。 又过了半响,他才凝声道:“带她二人去詹府。” 这话,他是对巧阅说的。巧阅一怔,目光从芮毓身上掠过,不敢多说什么,忙应声退下。 扶春扶秋虽心有疑惑,但也只能同巧阅一道出去。 沈绪一抬头,眼神冷冷瞧了凝香一眼,凝香二话不说,绷紧了身子往门外走,还贴心的将门带上了。 一下子,西暖阁竟只剩他二人。 芮毓偷偷抬头打量他一眼,沈绪方才在旁人面前紧绷的脸忽的一下缓和下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怎么,怕了?” 芮毓抿了抿唇,违心道:“是詹书豪,他让我做的。” 沈绪顺着她的话说:“他让你做你就做?” 小姑娘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以后不做了。”她又凑上前问:“你生气了?” 沈绪蹙了蹙眉头:“没有,没生气。” 她怎么总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沈绪心下迟疑。 芮毓舒出一口气,终于想起来一直惦记的那事儿,又说:“常嬷嬷说,喜服要缝制一年,那我何时才能成亲?” 这事儿昨日礼部的人也来说过,沈绪原打算在年前立后,但时间终究仓促了些,衡量之下,又给礼部安排了多一倍的人,才将时间缩短在半年。 但尽管是半年,也要等开春了。 “等开春,开春了便成亲,如何?” 芮毓一听这话眉头就打了个结,那还要好久呀。 万一等开春了,有别的女子来怎么办! 她咬着唇不说话,很是烦恼。 “嫌晚?”沈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芮毓缓缓点了下头,想了会儿才说:“我不要喜服,我先成亲,行吗?” 闻言沈绪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低低笑出声:“朕的阿毓这么着急要嫁人了?” 芮毓被他楼了一把,整个人都偎进他怀里,瞧他在笑,芮毓还不明所以,一脸坦然的说:“着急,很着急。” 沈绪顿了一下,没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他也想早早立后,既能将小丫头圈在身边,还能堵住百官的嘴,又能让窦家少打中宫的主意。 可立后的流程却免不了,他只好说:“明年一开春就成亲,阿毓再等等,嗯?” 芮毓失落的应了声哦,然后又着急说:“那、那荣希怎么办,你要一起娶了她?” 不等沈绪说话,她又严肃道:“不可以,一次只能娶一个。” 沈绪轻呵一声,荣希?他的小皇后不是已经将人安置好了么? 既然摇月郡主在将军府呆的惬意,那不如就永远呆在将军府吧。 他亲了亲小姑娘:“好,就娶一个。” 此时将军府里,詹书豪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倚在窗下,抬头就瞧见那专属于他詹小公子的树枝上,现在躺着另一个人。 他又在这里把芮毓骂了一遍。 还好荣希一进城就到了宫里,也没见过外臣,他那将军爹不认得郡主,只当是他这个混小子从外头弄了个姑娘,骂了两句便也没说什么 毕竟感情上刚刚受了伤的詹小公子如今是家里的宝,连詹书曲平日里对他百般挑剔的人也不敢说别的。 而荣希又不是个多事的,两日呆在他的院子里吃吃喝喝,偶尔从侧门出去溜一圈又回来了,还算省心。 詹书豪心里正庆幸着,那头他的将军爹便拎着军棍打进来,一棒子砸在窗上,吓的詹书豪差点当场晕过去。 荣希缓缓睁开眼,好奇得盯着那头看,便听见那个揪着詹书豪耳朵的男人吼:“你小子出息了,敢把郡主藏在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可以先扯证后办婚礼么? 60、第60章 60 荣希打了个呵欠, 从树下站着的两个丫鬟手里接过刚剥好的瓜子仁, 一口全倒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他说的是本郡主?” 扶春说的什么荣希没听清, 因为屋子里传来一阵破天的叫喊,那詹书豪被他爹打的满屋子蹿。 詹府前院, 詹夫人刚送走前来宣旨的赵权。 赵权的马车前脚一走,詹夫人便晕在自家门前, 得亏丫鬟眼疾手快她才没磕到头。 詹夫人握着圣旨, 细细又看了一遍:“皇上,要将郡主赐给豪儿?还说……还说郡主在我们府上?” 詹夫人眼前一黑, 又要晕过去。 而与此同时,眼前一黑的还有一个人,正是那欲要去宫里会一会荣希郡主的窦良俏。 昨儿个蒋罕才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同荣希郡主打好关系。窦良俏想着,既然皇上已经下旨立后, 礼部都开始着手准备了, 那中宫已定, 她也不能多做什么。 可她将来也是要入宫的,芮毓如此善妒,定是不会给她好日子, 她便联手摇月来的那位,也能搓一搓芮毓的锐气。 谁知她才刚梳妆好,人都没出自家门槛,小丫鬟便急匆匆来报, 说皇上下旨,给詹家小公子和摇月郡主赐婚了。 还说那郡主如今正在詹府,与詹家小公子情投意合,皇上这是做了月老,成全他二人。 窦良俏扶着门框,脑仁突突的跳,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着自己。 她不得已又去找蒋罕,蒋罕却只是笑笑,立在窗边,负手道:“大楚的皇帝,呵……” 还是同从前一样,出手快又狠。只是忍了这么多年,他以为沈绪的性子早就被磨没了,谁料更甚从前。 —— 由于荣希郡主人已经在詹府小住了一阵子,这名声反正没有了,这婚事反正也定下来了,詹府只好热热闹闹办婚礼,而且还是赶着办,总不能让人家郡主无名无份的在后院住着吧。 这一步棋也算如了摇月的意,他们想要和亲,詹家是武将世家,既有诰命又有爵位,怎么算都配得上摇月的郡主,是以摇月使臣没呆多久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然而,不高兴的还有芮毓。 她拧着眉头,揪着喜帖的一个角,出神的望着喜帖上的字。 怎么詹书豪比她还快呢,怎么别人说成亲便成亲,她要等半年呢? 芮毓闷闷道:“皇上是不是不想成亲?” 正擦拭花瓶的巧阅一愣:“姑娘胡说什么呢,皇上力排万难,下旨立后,怎么可能不想成亲?” 芮毓纠结一下,缓缓点头。 凝香从门外进来:“姑娘,荣希郡主同詹小公子一道来了。” 正说着,二人便从长廊拐角处出现。荣希手里一串糖葫芦,风一样的跑过来,面带笑容:“我听说皇上打算明年开春立后?” 芮毓目光从她手中那串糖葫芦中移开:“嗯,皇上说,要半年。” 荣希失落的点了点头,早就听闻大楚立后的阵势堪比新皇登基,要比摇月的阵仗大多了。 要是能早些瞧见就好了。 詹书豪神色恹恹,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巧阅过来添茶时呀了一声:“詹公子这是怎么了?” 原本白白净净的,现下却黑得跟碳似的? 詹书豪幽怨的瞪了眼巧阅,又愤怼的看了眼荣希,这都什么事儿啊! 荣希丝毫没感受到未来夫君的目光,叽叽喳喳的同芮毓说平城的见闻,一惊一乍的,仿佛在摇月从未见过一样。 说多了,她喝口茶歇了会儿。又从扶春那儿接过一本图册,她随手翻了两页:“这是书曲姐姐给我的,说是为□□者应当学的,不过这些东西我在摇月大多看过。” 要来大楚的前几日,母妃特地同她说了何为御夫之道。 闻言,芮毓好奇得探过头去看。 咦。 她扭头去瞧詹书豪,这不是兵书? 詹书豪被芮毓这冷不丁一瞧也觉得不对劲,起身过去将桌上这图册拿起来一瞧,脸色五彩斑斓的,最后他红着脖子将这书丢到一边。 “你都看过?在摇月看过?你们摇月的女子怎、怎这般不知羞的!” 荣希皱着眉头与她理论,二人在厅堂吵的不可开交。 芮毓迟疑的捡起这本书,细细翻阅起来,在那快成新婚夫妇的二人即将要打起来时,温吞吞道:“有用么?” 二人猛地住了嘴,詹书豪扭头看过去:“什么?” 芮毓合上书,拿在手中朝他们扬了扬:“这个,能让皇上更喜欢我么?” 荣希与詹书豪互望一眼,俩人难得默契的迟疑一瞬,然后点点头。 芮毓又问:“那能让我早些成亲么?” 这回詹书豪答不上来了,不过詹小公子寻思着,美色当前,皇上也是男人,自当情难自制,若是来个翻云覆雨,咳… 说不准会按着礼部那班人的脑袋连夜赶制,倒也不是不能提前一些。 是以,詹小公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能,我瞧着能,不过这书你只能一个人看,绝对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荣希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颇为嫌弃的拂袖离去,皇上给她赐的是什么人呀。 当晚,芮毓伏在桌案边,点了只蜡烛悄悄翻着从荣希那得来的图册, 小姑娘神色怔怔的看着书中一页,手指描摹着图的轮廓,咬着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椅子。 这幅图中,两个小人相拥,脸对脸,嘴对嘴。 荣希这本“兵法”与詹书豪那本不同的是,它图底下有有注解,不过字小的离奇,芮毓又凑近几分方能看清。 她猛地推开这图册,眸光微闪,脸色绯红,又偷偷将目光往那图上瞄。 原来,皇上教她的,是这个呀。 芮毓又往后翻几页,她一边翻一边点头,这些皇上没教过,这些也没教过…… 是以,隔日巧阅来给她梳洗时便见芮毓眼底乌青,她吓了好大一跳:“姑娘怎么了这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府医。” 芮毓拉住她的袖子,一边掩嘴打了个呵欠,眸中带着泪光道:“今日要进宫?” 巧阅一颗心还没放下,点点头道:“赵公公给娘娘挑了几个教养嬷嬷,娘娘在宫中学规矩礼仪,这可是皇上开了先例,还从来没有哪任皇后进宫前有此殊荣呢。” “唔,那快梳头。”芮毓眼睛都睁不开,胡乱塞了把梳子给巧阅,又耷拉着脑袋睡过去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芮毓也还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一路睡到宫里,又坐了步撵,直到御书房,她才稍稍清醒了些,不过巧阅给她梳的漂漂亮亮的发髻算是毁了。 沈绪看到她这般模样,还没来得及问,就先被她问了一句:“巧阅说,有嬷嬷来教我?” 沈绪将她掉下来的几缕头发塞到发髻里:“是。” 芮毓点点头:“那你不教我了?” 沈绪一愣,微微扬了下嘴角,他教的和嬷嬷教的能一样? 只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同小姑娘说,小姑娘便自己先说了:“你也不会对不对,那等我学好了,我教你。” 似乎怕沈绪不信,她又重重说了句:“我很聪明的,我学的很快。” —— 沈绪安排她在昭阳宫住下,这处倒是离连云宫近的很。 但是再近,嘉慧也是不敢去找她的。 嘉慧原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如今芮家姑娘又成了皇后,她更是不敢往跟前凑。 可她不来,其他几位公主却赶着来。还好巧阅心思多,一一将人打发走。不多久,嬷嬷们就来了。 为首的是李嬷嬷,她是赵权挑选的,从前也是分管教导宫女规矩的,对于举止言谈最是懂得。 她身侧一个是高嬷嬷,一个是谢嬷嬷。 其中这高嬷嬷最为不同,一般小宫女看到她还得脸红几分,缘由无它,只是因为这高嬷嬷是专门负责调/教侍寝女子的。 她如今年岁大,从前先帝的那些个嫔妃,哪一个没有经她手过。 李嬷嬷恭恭敬敬朝芮毓一拜,丝毫没想恭维她,只肃着脸道:“那今日,不如从烹茶开始学起?” 芮毓慢了半拍,缓缓点头。 她使劲儿的想昨儿个看过的内容,没有烹茶这一项。 巧阅催她:“姑娘,嬷嬷叫您呢。” 芮毓这才收回心思,转而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正了正身子:“既然要学烹茶,姑娘就得先学会端茶。其实这本不应老奴来教,但赵公公嘱咐说,姑娘之前是为受过规矩的?” 芮毓被这严肃的气氛弄的紧张起来,揪着裙摆认真听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说到底,她并不喜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容貌太过艳丽,便与贤良淑德搭不上边,只剩红颜祸水了。 不过到底是皇后,李嬷嬷不敢怠慢。她倒了一杯热茶,又说:“姑娘先学会端茶,学着老奴这样拿便好。” 芮毓靠了靠李嬷嬷,又瞧了瞧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十指刚刚靠过去,就被这热气吓的缩回来。 她拧着眉头说:“太烫,不能拿。” 李嬷嬷一愣,一时无言,半响才说:“那便再凉一会儿。” 若是一般人,李嬷嬷定是要好好训一顿的,再说一说这端茶的道理,可这面前的也不是一般人,李嬷嬷只好将话往肚子里咽。 一直等杯盏上的热气散了些,芮毓才肯将茶水端起来。 可这一端,便足足持了半柱香的时辰。 一直到晚膳,芮毓还没回过神来。 巧阅知道她是累着了,又替她捏了捏胳膊,心疼道:“姑娘,这才刚刚开始,明日后日都还有的受呢,咱们多吃一些,啊?” 芮毓低低应了声,又问:“明日还要端着茶么?” 巧阅点点头:“若是李嬷嬷还让姑娘端,姑娘便寻个借口打发了,左右这茶端不端,也不打紧。” 芮毓也应声点头,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打发李嬷嬷,外头便有人道:“皇上,姑娘在里头用膳。” 芮毓眼睛一亮,不等沈绪进来便自己迎了上去,二人在门口相撞,小姑娘站稳后忙说:“我这儿疼。”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沈绪迟疑的捏了一把,芮毓猛地将手缩回去,是真疼,酸疼酸疼的。 沈绪目光冷冷的朝巧阅看了一眼,示意她说话。 巧阅垂头便说:“姑娘进宫学规矩,今儿个嬷嬷让端茶,许是端太久了,这才……” 沈绪眉头一蹙,端茶?学来做什么,她将来嫁的是大楚皇帝,做的是大楚皇后,谁敢让她端茶伺候? 沈绪拧着眉头道:“让教养嬷嬷教别的,费力气的,累的,都不许教。” 赵权闻言一愣:“是,奴才去传话……” 芮毓撇过脸,朝巧阅扬了扬嘴角。 巧阅垂下头,偷偷笑了笑。姑娘别的没学会,恃宠而骄倒是学的像模像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恭喜詹小公子喜提未婚妻一枚! 叮咚!恭喜芮毓宝宝喜提武力值+10086的助攻cp一枚!系统赠送您“武功秘籍”一本,特此鼓励! 叮咚!恭喜皇上,您的未婚妻正在修炼成精的路上,闻到……肉香味儿了吗? 61、第61章 61 被赵权明里暗里暗示一番的李嬷嬷今日像是提不起精神似的, 瞧着芮毓端端正正坐在那儿, 她就叫来了谢嬷嬷。 这个芮姑娘如此娇贵,连端个茶皇上都舍不得, 那旁的也不敢让她学了, 这个谢嬷嬷从前伺候过太后, 倒是敢得罪人,李嬷嬷便让她来了。 谢嬷嬷和颜悦色的朝芮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抱着一摞子书册摆在桌前:“芮姑娘进宫后就是皇后娘娘了, 这些是宫中各司的收支、采买等笔录,虽说这平日里有人打点, 但娘娘也要三五不时查查。” 谢嬷嬷说着,随意捡出一本,翻开说:“喏,就从这本学着看吧,娘娘先瞧, 瞧不明白再问老奴。” 芮毓温吞吞的从谢嬷嬷手中接过册子, 仔仔细细瞧了半天后, 她才抬头问:“这些,我都要看?” 谢嬷嬷端着身子笑说:“哪儿能啊,只是让姑娘熟悉一下账本, 好歹也得看得懂吧。” 芮毓点了下头,然后指出了十几处的地方:“这些,你来讲讲。” 谢嬷嬷一顿:“这些都看不懂?这……一般姑娘家中也会教授如何持家,如何管账, 如何、” “谢嬷嬷!”巧阅沉下脸,语气也一并冷下来:“皇上请嬷嬷们来便是教姑娘的,姑娘家中如何,还轮不到下人指指点点。” 被巧阅这种小丫头片子教训一番,谢嬷嬷脸上红了又白,憋了半响才说:“你懂什么,我、” 后头李嬷嬷扯了她一下,她方才堪堪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嬷嬷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按照芮毓说的将每一处都细细说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两个时辰后,芮毓说饿了,这才罢休。 谢嬷嬷同李嬷嬷一道走,李嬷嬷提醒她:“她毕竟是未来皇后,你我都归她管,你啊收敛收敛。” 谢嬷嬷小声嘟囔着:“恭敬着呢,你瞧皇上宝贝的,连规矩都不舍得让人学,只是这宫里终究还有个太后,我瞧着皇后也不好当。” —— 芮毓抱着两本册子回昭阳宫,午膳已经摆好了。 她坐在桌前又翻起了账本,巧阅替她揉了揉手腕:“姑娘学的可真快,谢嬷嬷那么一说,姑娘便听懂了。” 芮毓目光从账本里移开,喝了两口酸梅汤解解渴,才说:“宫里要用这么多银子?” 巧阅瞧了眼那账本,这本账册还是前些年的,近几年开销要更大些。 “宫里养着这么多人,各宫各司都要采买置办货物,自然要用许多银子的。” 芮毓闻言点了下头,没一会儿又问:“那皇上要是没钱了,怎么办?” 巧阅愣了一下,往年若是国库空虚,都是通过各州各府加重税收来充盈国库,不过新皇登基以后,还未曾出现国库空虚的情况。 “皇上总会有法子的。”巧阅说。 芮毓若有所思的低头吃了两口饭,便没胃口了。 入秋有些日子,近日的天儿也转凉了。她在窗外吹了会儿风,瞧见远处一抹玄色,欣喜的朝来人扬了扬嘴角。 沈绪脚下一顿,还未进屋就看到窗边的姑娘,今日是一身翠绿,真好看。 赵权抿嘴偷笑了会儿,才催道:“皇上,姑娘等久了。” 沈绪这才回过神来,又面无表情得往前走。 他进来时,宫人正要撤掉桌上的饭菜,他拧了拧眉:“往后让膳房换着花样做,成日都是这几道菜。” 闻言,宫女太监们垂头应是,没敢多言。 只是,膳房的菜肴从来都是换着花样做的,只是芮姑娘没胃口,不赖膳房啊… 沈绪这才刚坐下,抿了口茶,正招手让小姑娘过来。 芮毓方才吹了风,脸颊都是凉的,他蹙着眉头碰了碰。 芮毓将手中拽着的账本给他瞧,还指了好几处地方说:“今日我学了这个,这些我都能看懂。” 沈绪笑了笑,顺着她的话点头说:“嗯,阿毓最聪明。” 谁料,小姑娘今儿个听到这话没笑,反而一脸同情的望着他,半天才轻声问:“你缺钱吗?” 沈绪眉间一跳,静默半响:“什么?” 芮毓扬了扬手中的账本:“巧阅说,宫里好多人,都要用银子,你要花好多银子。” 沈绪眉间一挑,目光从她手中账本移到她脸上,敛着嘴角,故作深沉道:“是,要花好多银子,若是有一日银子花完了,如何是好?” 芮毓眉头微微一皱:“我有很多,分你。” 她稍稍思量一会儿,大方道:“分你一半。” 沈绪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才说:“好,当嫁妆了。” 芮毓被他这一抱抱懵了,晕乎乎的听他胸腔内发出的笑声。 分他一半银子,他就这么高兴么? 那以后她多分一些给他。 —— 这些日子因为变天了,芮毓胃口不大好,又加上白日里也听嬷嬷们授课,夜里她又要瞧那小本子,没两天就瘦了一圈。 傍晚,巧阅又端了碗莲子粥来,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姑娘这几日一瘦,膳房那些人便被御乾宫挨个罚了个遍,于是殷勤的不得了。 芮毓摆了手让巧阅退下,直到寝屋里只剩她一人后,她又从袖口将书掏出来。 她撑着脑袋倚在贵妃椅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多遍,这些图她都记熟了,可然后呢? 芮毓心烦意乱的将图册翻的乱七八糟,然后捧起莲子粥三两口就喝完,接着推开门,天边一轮明月亮盈盈的。 她顿了一下,才问守门的巧阅:“现在能去见皇上么?” 巧阅啊了声,这个时辰…… 不过她很快就点头应下了,姑娘想见皇上,皇上定是高兴的。 不过芮毓急着去,巧阅也没来得及多准备,只拿了件披风就随她去了。 只可惜,今儿个就是这么凑巧,御乾宫上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里头砰的一声,那琉璃杯被摔出门外,碎了一地的残渣。 巧阅上前护了芮毓一下,也是被这情形搞懵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皇上这是动怒了,不管发生什么,她们还是不要往刀口上撞的好。 巧阅正要开口劝芮毓明儿个再来,门外便传来一声惊叫:“芮姑娘!芮姑娘来了!” 巧阅幽怨的望了赵权一眼,赵公公喊这么大声,是怕皇上听不见么? 还真被巧阅猜中了,赵权就是怕皇上听不见。 赵权就差感激涕零了,芮姑娘简直就是菩萨啊,皇上方才那架势大有将御乾宫上下都拉出斩了的样子,这不,救命的到了…… 他从寝殿里踏出来,随在他身后的两个太监分别按押着一名女子。 巧阅心下一咯噔,愣她再傻也明白了,这两个女子穿着打扮风情万种,分明就是… 可这也太大胆了吧! 赵权剜了眼那俩女子,凉飕飕道:“宁圣宫那头安排着,看守寝殿的小太监竟然因为是太后的吩咐,想都不想将这俩人放进去。” 正说着,后头几个太监抬着担子,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是那拎不清情势的小太监。 巧阅咽了下口水,这回反而是同情的看着这两个安排给皇上的女子。 芮毓在这儿听了半响,指了指这两个人,好奇道:“她们怎么了?” 巧阅不想让姑娘沾染此事,便想敷衍过去,谁知那俩人一个劲儿求饶:“奴婢只是太后送过来的,并非有意勾/引皇上,还请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 芮毓目光攸的一暗,勾/引? 她淡淡的看了这二人一眼,心下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还是赵权怕皇上在寝殿不耐烦,催着芮毓进去,她这才抬脚从这两个女子身侧走过。 巧阅脚步在寝殿外一滞:“姑娘进去吧,奴婢在外头等着姑娘。” 左右皇上又不会为难姑娘,但他如今在气头上,会不会难为自己可就说不准了。 芮毓不是第一次来御乾宫,却是第一次踏足云砚轩,皇上的寝殿。 这里头要比她的寝殿大多了,不过芮毓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席上的人。 沈绪方才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不过也就是给宁圣宫那头一个下马威罢了。 现下舒心的坐在这儿,反而是芮毓一脸凝重。 他倒是有些惊诧,这个时辰她怎么来了。 不过,没等他开口问,小姑娘便拧着眉头说:“她们,勾/引你?” 沈绪哼笑一声,这才同她解释说:“是太后送来的人,我没碰。” 芮毓心下好受一些,对窦氏的不满又多了两分。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芮毓静默半响,想了会儿又道:“以后也不碰?” 沈绪朝她扬了扬眉:“如今你的醋意是愈发大了。” 芮毓撇过脸,到底还是没再纠结这事儿,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儿呀,耽误不得的。 她往沈绪身边靠了靠,轻声说:“你还有别的没教我。” 她说的坦坦荡荡,但沈绪却猛地一怔,扭头去看小姑娘,她方才并非在问他,而且在陈述一件事儿。 沈绪一手穿过她的臂弯搭在腰间,腰间的手刻意的搂紧,吓唬她说:“你这个时辰坐在我的寝殿,同我说这个,就不怕?” 芮毓稍稍推开他,脸上并无半分惧意,反而是一脸“我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瞧着沈绪。 她点着头说:“我知道,你也不会。” 说罢,芮毓又连着点了两下头,怪不得他来来回回只教了她一样东西呢。 她都学会了,他还要一直教。 芮毓拍了拍他的肩,一脸老成道:“别怕,我教你。”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不会也没关系,你多瞧瞧书,就会了。” 沈绪迟疑的看了她半响,愣是没说出话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才问:“你教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怕了么皇上? … 过年啦,大家新年快乐呀!祝大家顿顿有肉~ 发一波红包,么么哒~ 62、第62章 62 夜色很美,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 散落一地月光,铺在小姑娘淡紫色的长裙上。 也照在她眼睛里, 闪闪发光,像颗浸在水池里的黑珍珠。 她仰着头, 目光从沈绪脸上移开,又落在他的腰带上, 朱唇微启:“脱衣服。” 沈绪还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的手已经伸到腰带上,只轻轻一拉, 他整个人便被带到她身边,顺势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芮毓身上。 芮毓轻轻蹙了蹙眉,没解开。 沈绪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笑了笑说:“衣服不是这么脱的。” 芮毓松了手,点点头又道:“那你来。” 沈绪闻言, 倒也还算配合, 将腰带扯了下来, 那龙袍瞬间就变的松松垮垮。 他笑着问:“然后呢?” 小姑娘与他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纠结,盯着他身上的衣物瞧了半天又想了半天。 最后才说:“唔, 先脱一件。” 沈绪点了下头,听她的将最外头的龙袍脱去:“然后呢?” 芮毓似是在回忆书中的场景,一时间没去回应他。但沈绪也不着急,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 室内一下静默了许久。 小姑娘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再脱一件。” 好像还怕沈绪脱多了,她重新嘱咐说:“再一件,一件就够了。” 这么脱下来,他上身便只剩一件寝衣了。 他将小姑娘往怀里抱了抱:“然后呢?” 趁芮毓不注意,他亲了亲小姑娘的耳尖,惹的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他又说:“我都脱了,你呢?” “我?” 芮毓直起腰,摇头说:“我不脱,我不能脱。” 沈绪挑了挑眉道:“为什么?” “闺阁女子,应自爱,自怜,自重,穿着稳重,言行得体,有、” 芮毓顿了下,仰着头想了会儿,继续说:“有大家风范,高嬷嬷说的。” 沈绪缓缓点了点头,勾住她的手问:“那你穿着,继续。” 继续? 芮毓愣了一下,随即才认真说:“闭眼。” 她用眼神催促着沈绪快快闭眼,沈绪今儿个一直很配合她,他倒是想瞧瞧,这丫头学了什么把戏回来。 沈绪以为小姑娘是要亲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唇上的柔软,反而有只手摸上了他的锁骨。 似乎还在凸起的地方按了按,然后才慢慢往上移。 十指葱葱,纤细白嫩,她的指间像是带了火焰,灼烧了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 芮毓的注意力早就不放在沈绪有没有闭眼上了,而是盯着他的喉结看。 而男人也早早就睁开了眼,好奇得看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后,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小姑娘一动不动,坐在他怀里像尊雕像,眉头拧的紧紧的,手还压在他肩上。 沈绪掐了掐她的腰,腰间的疼痛感让芮毓暂时回过神。 她缓缓抬起眸子,复又低下头去,压在男人肩上的小手稍稍用力往下压,倾身上前,柔软的唇贴在男人的喉结处。 沈绪猛地一怔,握着她腰的那只手不自觉紧了紧,掐的小姑娘认真实践书本知识的同时,还分神拂开他的手。 芮毓亲了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奇,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舔一口还不过瘾,竟张嘴咬了下去。 嘶… 忽然间,沈绪抄着她胳膊站起来,芮毓只得双脚离地,两只手慌张的去抓他的衣服。 沈绪就这么举着瞧了她一会儿,就将人放在桌案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引得芮毓猛然一缩。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沈绪凑近她,紧盯她的双眸。 小姑娘一双腿在空中晃了会儿,茫然的抬起头看他,在男人的目光逼迫下,点了几下脑袋。 沈绪双眸微动:“谁教你的?” 芮毓看着他,以为他也想学,便大大方方从衣层里将捂的结结实实的小本子给他。 “书里,教的。” 沈绪眉间微蹙,低头去看那本图册,翻了几页后,一张脸黑了个彻底。 “哪里来的?” 芮毓老老实实的有问有答:“捡的。” 是捡来的,詹书豪和荣希吵架时捡来的。 沈绪直起身子,立在她面前开始翻阅起了那芮毓所谓的兵法,终于找到一张图,图上男女的动作似曾相识…… 就是芮毓方才所为。 沈绪脑仁忽然跳了一下,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这小姑娘怎么办,她还一脸大大方方的盯着他瞧,大有种要同他一块探讨学术的意思。 他猛地合上书,并当着芮毓的面,将小册子塞进匣子里:“等我看好了,再还你。” 芮毓眼睛还盯着那匣子看,但到底还是大方的借给他了:“好。” 就方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御乾宫上下又恢复如以往一般的状态,只是悄无声息的死了三个人,一个太监,两个宫女。 这头沈绪正一件一件穿上方才脱掉的衣物,摸了摸芮毓的脑袋,又没忍住亲了亲嘴角,这才让巧阅带她回宫去。 可是另一头,宁圣宫里,满地狼藉。 窦氏气不打一处来,皇上可真出息了,半点颜面都不给她这个母后留! 那两个宫女是从她宫里挑选出去的,结果这便成了两具尸体!人杀了也就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沈绪不仅杀了人,还要恶心她! 竟让赵权将那两具尸体给抬进了她宁圣宫,让她看着处理? 窦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晕过去。 她拍着桌子道:“皇上这是威胁哀家?他竟敢威胁哀家!” “娘娘,这…这事儿也是咱们没做好,就这么突然给皇上塞人,还是赶在立后之前,皇上难免不高兴。”阿钗劝说道。 窦氏瞪了眼阿钗:“如今皇上与哀家不和,你也帮皇上说话了?” 阿钗被吓了一跳忙跪下:“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是娘娘的人,怎么会不向着娘娘,只是这事确实,很难不触怒皇上,何况…” “何况芮姑娘长的实在太俏了,我们送去的人,如何比得了,皇上看不上也实在正常。” 窦氏却不这么认为,自古君王虽都爱美人,但这美也并不全在皮相。 当年她的美貌也并非能比得上纯德皇后,不过先帝却常常夸她,说她比纯德更深得他心,说她骨子里是有风情的。 空有外貌却无手段,又能在后宫立足多久? 徐明珠这步棋被皇帝半道上给毁了,她手中最好左右的,便也只剩下窦良俏。 是以,一大早窦良俏便被宣进宫。 她心中欢喜,知道太后终于想到自己了。 窦良俏一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嘴角高高扬起:“父亲提了纳妃之事?” 窦氏最看不上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冷冷移开目光:“刚下朝不久,你不知道也正常。” 窦良俏紧张的捏着帕子:“父亲……有想让我进宫的意思么?” 窦氏眉头一蹙:“除了你,窦家还有谁?良孝本是个好孩子,却许了四皇子,你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还不好好抓紧!” 窦氏还没从昨儿个的惊吓中脱身,心中有气,对着窦良俏也没有好脸色。 窦良俏只能连连点头,站着被她训一顿,这才出宫去。 她一出宫就去找人打听了这事儿,果然今日早朝有不少官员提了纳妃,毕竟立后与纳妃向来不冲突,哪个君王没个三宫六院,怎么可能只守着皇后过日子。 再说,立后还有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总要有女人伺候皇上,是以这些人自觉很有道理,大大方方的呈上了折子。 这折子里不仅有左相一党的,甚至还有一些中立的朝臣,更甚至是他沈绪自己的人,都在为新帝纳妃做准备。 赵权清了清嗓子,往沈绪那儿瞅了两眼,战战兢兢翻着折子念:“大理寺卿独女,顾玉言。吏部尚书嫡次女,陈婉仪。太常寺少卿庶女,周摇安。上林苑监左监正嫡女,海凝珠。上、” 赵权正/念着,座上的人冷面丢了笔,他浑身一震,堪堪住了嘴。 沈绪冷笑一声:“朕竟然不知,朕的左都御史竟有这般熟知后宅女眷的本事,让他做御史,可真是苦了他!” 赵权合起折子,心里也寻思着,周大人可真不会看眼色,满朝上下逼着皇上立后,有他一个。 现下好不容易立了后,满朝上下又逼着皇上纳妃,又有他一个,他可真是会挑事儿。 “皇上,这折子上的部分女眷,太后娘娘今儿个就宣了三个进宫,第一个便是窦三姑娘。” 赵权停了停,大着胆子道:“虽皇上没那个心思,但往后等姑娘成了娘娘,皇上还空置后宫,怕是将来会有人道咱们皇后善妒啊。” 沈绪抬头瞧了赵权一眼,嗤笑一声。 这个赵权倒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可以空置后宫,还博了个不近美色的美誉。 可将来的皇后,却会背上善妒的骂名,由着满朝文武拿她做文章,沈绪自是不愿的。 半响沉思后,沈绪起身,摆驾去了昭阳宫。 谢嬷嬷正教她账册之事,本想着这芮姑娘短时间内学不会,没想到她一学便会,惹的谢嬷嬷连想数落数落她都没那机会,这几日也安分不少。 一听皇上来,她赶忙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恭恭敬敬退下。 妙云轩外就是一条小溪,芮毓是挑了个好地方读书的。 芮毓将账本像下压着,盯着来人走过来:“皇上。” 沈绪脚步一顿,倒是第一次听小姑娘这么喊他。 芮毓挪了个位置,拍了拍身旁:“你坐这儿。” 他是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来的,一坐下便揽过她的腰,将人压进怀里,脸埋在了小姑娘的脖脖颈间。 芮毓身子一僵,能感觉到男人呼吸的热气喷在脖子上,痒痒的。 她没动,就让他这么抱着,缓缓道:“皇上,纳妃么?” 抱着她的人呼吸一滞,这才抬起头看她:“听谁说的?” 芮毓眨了眨眼,面上并无半点不悦:“很多人。” 沈绪点了点头,她说的很多人,大概是宫里碎嘴的宫人。 他又握紧了她的腰:“你觉得,该纳妃么?” 芮毓偏头瞧他,神色似乎划过一丝纠结,但是还是干脆的点点头:“纳,要纳的。皇上该纳妃。” 握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些:“为何?” “高嬷嬷说,身为皇后,为皇上纳妃是分内之事,是应该的。”小姑娘认认真真说。 但是她很快又皱了皱眉头:“等我成亲了,再纳,昨日那两个,不可以。” 沈绪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也没问为什么不可以,只说:“若是纳了妃,我喜欢上别人,你呢?” 芮毓:“唔,我学些别的,你高兴了,就又喜欢我。” “那若是我永远不喜欢,再也不同阿毓一块玩了,可如何是好?” 芮毓心下咯噔一声,咬了咬唇:“那我,嫁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你试试。 63、第63章 63 沈绪闻言久久盯着她, 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 直至芮毓蹙眉喊疼,方才松了两分。 他冷笑一声, 抿着唇,半响才说:“你想都别想。” 芮毓瘪着嘴, 闷闷道:“哦。” 小姑娘的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沈绪被她逗笑, 亲了亲她的唇, 沿着唇边舔了一遍。 “我也怕。”他忽然停下。 芮毓被亲的晕晕乎乎的,猛然一停, 脑子还不清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 沈绪拇指压在她的眉骨,顺着轮廓来回描摹:“自古君王多情,从来没有哪个皇帝,一生只忠于一个人的, 你可知道?” 芮毓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没做任何反应。 沈绪的手已经从她的眉骨落到嘴角, 压在她的唇上,声音微哑:“我是男人,抵挡不住三宫六院的诱惑, 若是有日负了你。” 他一顿,没说完,只抬起小姑娘的下巴,难得温柔的来回厮磨。 若是有日负了她, 想到这个沈绪心中猛地一抽。 本来在来昭阳宫之前,他是做好同她说纳妃的准备,为的是不让世人说大楚皇后有半点不好。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想了,大楚皇后好与不好,史册如何记载,都不该要她知道,也不该要她承受。 皇后于她来说,只应该是他沈绪的妻子,他明媒正娶,只此一次,护其一生的妻子。而皇后那把椅子,不过只是小姑娘闲暇时间练字绘画坐的一块木头而已,算得了什么。 为妇善妒也好,蛊惑君心也罢,谁要敢在朝堂作文章…… 沈绪离开她的唇,瞧着小姑娘眸子里憋出来的水雾笑了笑。 那就废了,杀了。 他缓缓问:“还要我纳妃吗?” 芮毓摇摇头,双手还保持着揪着他领子的动作,将头枕在他肩上,好累呀。 她闷闷道:“我想快些成亲。” 沈绪拍了拍她的脑袋,心情愉悦:“快了。” 赵权一进来便看到二人相依的情景,提着心垂着头,不该看的一律不敢看。 “皇上,周大人来了,在御书房等着。” 沈绪一下冷了脸色:“何事。” 赵权盯着自己的鞋尖瞧:“许是为了今日上奏的那事儿吧。” 在芮毓面前,他终究没敢说纳妃二字。 “让他等着。” 赵权应声退下,顺带还将妙云轩的门给带上了。 芮毓仰头问:“你不走么?” 沈绪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周临那老家伙成日拿他那迂腐的一套说辞应对他,还就得晾晾这老家伙。 沈绪将她身子扶正,随意问道:“高嬷嬷还教了你什么?” 方才芮毓提到高嬷嬷时,他便对此人有些印象。 是那个调/教女子很有一手的高嬷嬷。 芮毓想了想:“我说了你也不懂。” 嬷嬷说,那些是女子才要学的。 沈绪被逗乐了,不过也没纠结于此,又问:“今儿个晚上还去我宫里?” 没成想,小姑娘会忽然红了脸,眼神闪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去了,成亲之后再去。” 沈绪挑了挑眉头:“不教我了?昨日你不是这样说的吧。” 芮毓扭扭捏捏的磨蹭了会儿,凑在他耳边说:“今日高嬷嬷说,我先看看书,成亲那日,才可以。” 不过高嬷嬷又给了她一本小册子,但是那册子叫/春/宫/图。 沈绪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句笑出了声,这个高嬷嬷,倒是可以留下。 他又捡了些话来问她,小姑娘一一应答,直到又一炷香时辰过去,沈绪才要起身去御书房。 芮毓同他一道起身,抱着桌上那些账本说:“你今日午膳不要过来了,我要同嘉慧一起吃。” 沈绪挑挑眉,随她去了。 那日御书房的门一直到未时末才打开,赵权候在门侧,就见左御史周大人面色铁青,身子紧绷的出来。 像是受了多大的气似的,路过赵权时还来了句:“赵公公往后有福了,宫中就一个女主子,多省心呢,呵。” 赵权心下了然,想必皇上是驳了周大人那份纳妃名册。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各官家耳中,毕竟皇上拒不纳妃,这事关所有官家女子,其中最按耐不住的,就是窦良俏了。 窦家的女儿前几日又出嫁了一个,而窦良孝嫁给四皇子后竟然过得还不错,两日前回府,四皇子对窦良孝是有求必应,难免羡煞了窦良俏的双眼。 要说她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再去找蒋罕,蒋罕已经对她失了耐心,没再给她支招。 窦良俏狠狠握紧了拳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心急的进宫去求窦氏,又被窦氏斥责了一番。 可这回窦良俏是如何被骂都不肯走,硬着头皮哭喊:“太后娘娘一手执掌的后宫,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窦氏一顿,窦良俏立马把握住机会:“若皇上决意不纳妃,往后这宫里,谁能帮娘娘,谁能站在娘娘这头?” 窦氏焉能不知她所言,可沈绪如今是羽翼渐丰,朝中多半大臣已倒戈向他,她身为太后,竟也是拿这个皇帝没有法子了。 窦氏心烦意乱:“哀家若是有法子,早早就让你进宫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窦良俏满眼希冀的望向窦氏:“太后娘娘半辈子都在深宫后院运筹帷幄,怎么会没有法子,娘娘仔细想想,一定会有的!求太后娘娘成全良俏,良俏一心只愿服侍皇上,孝敬太后啊!” 她这么一哭一喊,窦氏脑仁突突跳,蓦地就想起上回徐明珠也是这么求她成全,可结果呢? 皇上半路就将她截给了魏家,听闻前些日子匆匆忙忙办的婚事,徐明珠还不肯嫁,偏生是让徐国公按着脑袋上着花轿。 窦氏长吁一口气,那时候,要是能利落些,兴许也不会是那个结果。 她落在腿上的双手紧了又紧,神色复杂的看向窦良俏:“你当真是为了皇上,什么都愿意做?” 窦良俏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只要娘娘能想到法子,我都愿意。” 不多久,宁圣宫就传出消息,窦家三姑娘在宁圣宫冲撞了太后,被罚为女史,在宁圣宫伺候太后,什么时候伺候得当了,什么时候再回窦府去, 这消息一传来,合宫上下众说纷纭,这事儿听起来,便没表面是那般简单。 窦良俏是窦家的人啊,那太后怎么说,毕竟也是她姑母,哪里至于闹到现在这样。 莫不是,她真的做了什么惹的太后大怒? 这事儿没多久,自新帝登基后从不踏足御乾宫的太后,竟亲自摆驾御乾宫。 说是瞧皇帝最近政务繁忙,瘦了一圈儿,特地送了点心,又演出一副好母亲的模样。 她爱演,沈绪自不会无端无故拆穿她,只冷冷笑着听。 只是不知道,沈绪是真没瞧见还是故意冷着,硬是没提这边又是添茶又是捏肩的窦良俏。 窦氏瞧了瞧宫里,仔细道:“哀家瞧着,你这宫里竟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怪不得皇帝瘦了一圈儿。” 沈绪将竹简丢在桌上,笑说:“母后前些日子刚往朕屋里塞了人,赵权朕将那两具尸首送去了宁圣宫,母后是瞧见了?” 窦氏一怔。 窦良俏也一怔,这是唱的哪一出,什么死人? 太后嘴角抽搐,半响才说:“想来也是那两个丫头不合皇上的心意,不过也就是下人,皇上想杀,便杀了。” 沈绪笑笑,没回话。 窦氏打量着他的脸色,才又说:“不过哀家身边这位,是左相之女,前几日犯了错,哀家就留在身旁细细教着,这几日总算有了长进,便放在皇上身边,也敬一敬心意。” 窦氏一边说一边观察沈绪的表情,既然暗地里安排不了人,她便光明正大的让他收人。 太后体恤当皇帝的儿子,他若是拒了,便是他的不孝了。 窦氏有了正当理由,腰杆子都挺直了。 沈绪抬眸睨了窦氏一眼,又瞧了窦良俏一眼,窦良俏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又惊又喜。 直到沈绪叫赵权来安排,窦良俏心花怒放,皇上真的收下她了? 窦氏也诧异沈绪今儿个竟这么快就答应了?她还以为怎么说都要在盘旋一二。 “母后回吧,朕乏了。”他淡淡道。 窦氏虽不悦沈绪的态度,但终究是将事儿办成了,一脸满意的回了她的宁圣宫。 窦良俏随着赵权去瞧了眼她住的屋子,然后又打点了几个御乾宫的宫女,这才满心欢喜的回到正殿。 她一愣,皇上人呢? 赵权进来,乐呵呵笑了声:“窦姑娘往后就分这些养花养草的杂事儿便好,屋外的,清静。” 窦良俏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权:“屋外的?可太后是让我近身伺候皇上的。” 赵权还是那张笑脸对她:“那不然窦姑娘再回宁圣宫问问太后?” 窦良俏顿了顿,没好气的扭头便走。 走了一半她又停下,把火气压了下去,扬了扬嘴角:“赵公公,皇上去哪儿了?” 赵权:“哦,陪芮姑娘用膳去了,皇上啊平日忙,仅有的一些空闲全用去被芮姑娘读书用膳了。” “是么,那芮姑娘还真得宠。”她阴阳怪气道。 殊不知昭阳宫那头,李嬷嬷正跪在地上,一脸懵的瞧着皇上。 沈绪握着芮毓的手腕,冷不丁瞧了眼李嬷嬷:“朕为何罚你,你还不知?” 李嬷嬷浑身一震:“皇上,老奴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老奴为教授姑娘尽心尽力,实在、” “呵。”他轻笑一声。 他捉着芮毓那白白嫩嫩的手,瞧着她食指上的一个针眼:“朕请的是教养嬷嬷,不是教训皇后的嬷嬷!” 他随手拿起一边的针线盒砸在李嬷嬷脚边:“怎么,赵权没有传话说,所有累的,难的,都不许教?” 李嬷嬷身子抖的愈发厉害,真是有口难言,皇上这不是胡搅蛮缠么?这,这针线活天下哪有女子不会的,她也只不过让姑娘缝个衣角而已,连荷包都没让她绣啊! 他正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忽然一只手贴在他胸口,沈绪一顿,转而看身边的人。 小姑娘轻拍了他胸口两下:“不累,能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说着,她还点了两下头。 沈绪蹙着眉头:“学什么,手都扎破了,不知道疼的?” 芮毓低头看了眼食指上小的不能再小的针眼,半响才说:“皇上眼力真好。” 沈绪一顿,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挥手让李嬷嬷退下。 沈绪淡淡道:“眼力好?那我瞧瞧,还有哪里不对劲的。” 随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左右右转,将她这张漂亮的脸蛋瞧了个遍。 脸上虽然还冷着,但心里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的小姑娘真是漂亮,哪哪儿都挑不出错来。 芮毓眨了眨眼:“你要亲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内心最温柔的情话:明媒正娶,只此一次,护其一生。 但是!我们小姑娘只想被亲亲抱抱哎。 64、第64章 64 沈绪手中动作一顿, 轻笑一声:“不。” “哦。”小姑娘失望的应了声, 然后垂下头。 赵权方才从御乾宫赶来,抹了一头汗说:“皇上, 魏家和詹家夫妇进宫谢恩,在宁圣宫坐着。” 沈绪只淡淡应了一声, 并未有要起身的意思,还是芮毓听了赵权的话, 问了句:“詹书豪?” 赵权声音也不自觉柔了几分:“是, 詹小公子夫妇进宫来谢皇上赐婚。” 说来也是巧了,詹书豪与荣希郡主成亲比魏嘉严与徐明珠要早, 早就该进宫谢恩了,偏偏拖到了今日,还又这么巧与魏家夫妇俩撞到一日去了。 沈绪睨了她一眼:“怎么,想见谁?” 芮毓摇摇头,听他的语气下意识回:“不想见。” 沈绪不大相信的笑了一声, 行啊, 现在都学会察言观色了。 不过沈绪确实没打算将她带在身边, 宁圣宫那个地方,乌烟瘴气的,小姑娘身子单薄怕是受不住那些妖魔鬼怪。 于是他又坐着陪芮毓看了会儿书才走。 只是他这么一磨蹭, 宁圣宫那头茶都要喝完了。 詹书豪最不兴规规矩矩,在太后面前坐着早就腿痒痒了,荣希更是听太后训话时打了个呵欠。 于是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难得默契。 荣希起身, 朝窦氏甜甜笑道:“既然皇上忙着,我们在太后面前谢恩也是一样儿的,如今恩也谢了,那就不多讨扰太后了。” 她说完,詹书豪很有默契的鞠了一躬:“是,今日多有讨扰,就、” “詹小公子急什么。” 詹书豪蓦地被人打断话,下意识去看说话的人,是徐明珠。 她轻飘飘的抿了口茶,然后又将茶盏放在茶托上,一脸冷清,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 徐明珠见詹书豪在看他,朝他笑了笑:“皇上赐婚是大恩,若是不亲自向皇上谢恩,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番美意?” 荣希嘴角抽了一下:“……” 阴阳怪气的。 满平城谁不知道,这位徐才女成亲当日是被徐国公按着头上的花轿,她听小姑子闲嘴儿说,徐才女在平阳侯府过得也并不如意。 夫妻之间,貌合神离。 魏嘉严为人君子,但若是妻子都不愿嫁给他,那再怎么样都没了意思,平日俩人相敬如宾,互相不点破那层纸就好。 平阳侯夫人也没明着刁难过徐明珠,毕竟她是徐国公的独女,国公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她就这么冷着徐明珠,也够她在平阳侯府难受着过了。 徐明珠又是个高傲的人,出嫁前同父亲闹了个翻天覆地,出嫁后再怎么不如意也不会闹回娘家,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于是也只能忍着。 今日进了这宫墙,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方才没忍住迁怒了同被皇上赐婚的詹书豪夫妇。 荣希和詹书豪二人站着,太后又没发话,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坐不该坐,好在这时沈绪来了,殿内气氛忽然一变。 闻言,窦氏抬头往珠帘外看去,其余人皆起身,跪下问安。 沈绪一路过来,身上带了些初秋的凉意,连带着宁圣宫正殿都变冷了。 他不急不慢的落了座:“平身。” 说来也真是神奇,荣希作为摇月郡主,本来是打算做皇帝的妃子,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大楚皇帝一次。 因而她好奇的偷偷抬头,猛地倒吸一口气,双眼直愣愣的。 太好看了吧,她在摇月可从未见过长的这般人神共愤的模样,俊美的堪比女子,可那眉眼间又毫不掩饰身为九五至尊的阳刚之气。 “诶。” 她正心中讶异着,冷不伶仃被人扯起身。 詹书豪咬着牙低声说:“瞧什么,再瞧你也已经嫁人,没可能了。” 荣希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那你还不是在瞧徐才女,你又瞧什么,她都已经为人妇了。” 詹书豪看傻子一样的看荣希,不是,他什么时候瞧徐明珠了? 而徐明珠此时,咬着牙抿着唇,心生怨恨,本想说,她同魏嘉严一块出现,皇上瞧见了,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哪怕一丝丝的悔意也好! 可是没有,皇上瞧都没往她这儿瞧一眼,眉眼依旧冷冷淡淡,徐明珠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轻轻扬起嘴角。 与此同时,魏嘉严将目光从沈绪身上移到徐明珠身上,对她这副强忍着伤心欲绝隐隐悲痛的模样,若有所思。 詹书豪将在府里母亲教他的那一套说辞洋洋洒洒的说了一番以谢恩,紧接着魏嘉严也像模像样的说了几句,但到底不走心。 沈绪也敷衍的应道:“诸位若能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朕这个鸳鸯谱也算没点错。” 詹书豪与魏嘉严举手作揖应了声是,徐明珠则是闻言又抬头瞥了他一眼。 寻常人尚且会待爱慕过自己的女子有两分不同,可沈绪没有,仿佛从来不知她徐明珠倾心于他! 徐明珠心中正涌出千般万般的心酸,窦氏忽然抬头瞧了瞧沈绪身后的赵权,一边捧着茶盏一边佯装不经意开口问:“怎么不见良俏那丫头?” 窦氏这话问的是赵权,赵权只能尴尬的笑两声:“啊,窦三姑娘在御乾宫忙着。” 窦氏眉头一皱:“忙什么,她不知道皇上在宁圣宫?亏哀家指点她这么几天,又不长记性了,阿钗,去,把那丫头叫过来。” 她这话说的像是埋怨窦良俏,实则是在数落沈绪,只是没人点破罢了。 沈绪漫不经心笑了声,赵权看皇上没往心里去,便也不多加阻拦。 只是这正殿里两对新婚夫妇反而有些不明所以,谁?窦良俏在宫里?还放在了皇上的御乾宫? 詹书豪一脸看戏的模样,就差抓一把瓜子儿放嘴里磕了。 荣希也好奇,偷偷问了詹书豪一句。这对夫妇头对头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看起来倒是很不辜负皇上为他二人赐婚的美意。 反观另一对就不如意了。 魏嘉严对后宅里女人之间的争斗不感兴趣,只稍稍有些诧异过后便归于平静。 而他的新妇徐明珠,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中再惊讶好奇嫉妒,也绝不会放在脸上的。 是以窦良俏出现在宁圣宫正殿时,只有詹书豪和荣希一脸的不可思议。 荣希咽了下口水,悄悄说:“皇上这是打算纳妃了?” 荣希有些生气,大楚男人怎么朝三暮四!未进门的妻子放在昭阳宫,又养了个小妾在自己宫里? 詹书豪摇摇头,也是一脸懵逼。 嗳,芮毓那个小傻子,恐怕斗不过窦良俏吧? 詹小公子的正义感油然而生,那怎么行!他詹书豪教出来的徒弟,怎么能输? 蹭的一声,詹小公子起身,睨了眼规规矩矩给皇上和太后添茶的窦良俏,酝酿了一下情绪。 “皇上,说起来我与荣希郡主的这桩亲事还有皇后娘娘的功劳,既然我们夫妇二人进宫了,不如一起谢过吧?” 荣希慢了一拍:“啊,对啊对啊。” 沈绪抬眸瞥了眼詹书豪,詹书豪方才喊的是皇后娘娘。 他敛眸淡淡道:“她身子不适,不必了。” 这话听在荣希耳里就变了种意思,她更加觉得,皇后娘娘肯定被冷落了!还没正式册封就被打入冷宫了! 皇上身边有了这个什么良俏,连皇后娘娘都不愿意见一面! “太后娘娘不是说窦三姑娘泡的一手好茶么,既然是好茶,自然该请皇后娘娘也来尝一尝。” 荣希说的掷地有声,让人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只是这俩口子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窦良俏没忍住开口:“芮姑娘虽住在宫里,但还未册封,荣希郡主可要谨言,莫毁了姑娘家的名声。” 荣希一噎,顿觉得这个窦良俏不是个好对付的,更可怜芮毓了。 咯噔一声,沈绪手中那盏茶落在茶托上,一声轻响后正殿忽然静下来。 窦良俏紧紧闭上嘴,荣希也不敢再搭话。反而是窦氏,轻飘飘笑了笑:“荣希郡主说的是,说起来,自打芮家的进宫后,还从未到哀家这儿请过安,既然今日皇上也在,就让她过来,给哀家瞧瞧。” 沈绪狭长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如寒冰似的目光在窦氏身上扫了两眼:“赵权,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闻言,赵权一怔,应声退下。 窦良俏一颗心提起,皇上方才说的是皇后娘娘,就是默认了詹家夫妇所言,同时也打了她窦良俏的脸。 果然,窦氏悄无声息的往窦良俏这儿瞥了一眼,那责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妙云轩里,芮毓一边往嘴里塞了瓣儿橘子,一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翻书。 这是李嬷嬷塞给她的,史书。 李嬷嬷被沈绪冷冷骂了一顿后就什么也不敢让芮毓做,思来想去,干脆找了本史书来给她看。 芮毓看过的戏本有很多,但没一本像史书一样精彩的。 她一会儿生气的磨了磨牙,一会儿又难过的敲了敲桌子,一会儿一个神色,把赵权吓的都不敢喊她。 赵权轻咳一声,引得芮毓将目光从书中移到他脸上。 赵权想了想,恭恭敬敬道:“皇上在宁圣宫,让奴才来请皇后娘娘过去。” 皇上都称皇后娘娘了,赵权自当不该再称芮姑娘。 芮毓恍惚一下,刚想张口说什么,赵权又说:“窦三姑娘也在,今儿个她才被太后差到皇上身边来做事儿。” 赵权这话头跳的太快,芮毓一下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一直候在门外的凝香巧阅二人相视一眼,如临大敌。 凝香急急忙忙扭过头来说:“常嬷嬷最会梳妆,奴婢去喊常嬷嬷来。” 芮毓啊了声,目光淡淡扫在史书上。 她拧了拧眉头,窦良俏? 她在皇上身边做事? 圣/祖/皇帝的皇后,也是伺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芮毓面上未流露出任何神情,只是平平静静的,将书页折了个角,起身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赵公公,走吧。” 赵权愣了一下,总觉得芮姑娘哪里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撕逼现场? —— —— —— 一直忘记感谢小可爱们的地雷,感谢投喂! 且行且珍惜扔了1个地雷 泡芙啊啊啊啊啊扔了1个地雷 30551466扔了1个地雷 亲亲仪仪宝贝扔了1个地雷 园子扔了1个地雷 安騎?扔了1个手榴弹 张树蛙扔了1个地雷 园子扔了1个地雷 tiffany扔了1个地雷 亲亲仪仪宝贝扔了1个地雷 35042696扔了1个手榴弹 唢呐吹起来扔了1个地雷 我不是星星扔了1个地雷 65、第65章 65 芮毓还是乖巧的等常嬷嬷为她重新梳完一个发髻才随赵权去宁圣宫。 正殿里的珠帘一掀, 所有人都看过来, 芮毓踏进门槛的动作一滞,目光落在窦良俏身上, 这才缓缓走进来。 不过,主座上坐着皇上和太后, 左下右下分别坐着魏家夫妇和詹家夫妇,芮毓这个还未正式册封的皇后, 该往哪儿落座便有些尴尬了。 不等沈绪开口, 芮毓自个儿走到沈绪边上,指了指脚下这个地方, 扭头就吩咐赵权:“赵公公,搬椅子过来。” 沈绪颇有些惊讶得挑了挑眉头,稍稍抬头去看立在他身侧的小姑娘。 神色淡淡,眉目冷静,小嘴微抿, 说不出来的感觉。 芮毓落座之后, 忽然想起什么, 又站起来朝窦氏一拜:“见过太后娘娘。” 这是方才常嬷嬷提醒她的。 窦氏正准备拿这个数落她,结果话刚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半道只好咽下去, 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坐吧。” 荣希巴巴的瞧着芮毓,因为心里有了猜测,就越看芮毓越可怜,进宫一阵日子, 下巴都瘦尖了。 她眨了眨眼:“太后娘娘说窦姑娘泡的一手好茶,让皇后娘娘过来尝尝。” 芮毓心里正一团乱麻,不知要拿窦良俏怎么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是叫她。 芮毓偏头,正好看到沈绪抿了一口茶,顿时火上心头。这火来的快,快的芮毓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胸口闷闷的,窦良俏泡茶好喝,皇上喝她泡的茶了。 她略带敌意,干巴巴的朝站在沈绪后头的窦良俏说:“你不给我茶吗?” 别人都有,就她没有。 嗳,她还委屈上了? 窦良俏愣了一会儿,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了下拳头。 虽然说她现在就是以一个宫女的身份伺候皇上,方才也为徐明珠等人添了茶,可让她给芮毓添茶,又是另一回事了。 窦良俏只迟疑了一瞬,快步走过去,从捧着茶盘的宫女那儿接了茶壶,又到芮毓跟前添了一盏茶。 那茶冒着热气,闻着都香。 芮毓不知道怎么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缓缓上升的热气,心里愈发不爽快。 “有点烫。”她淡淡道。 因为她坐的是新添的椅子,跟前没有桌子,她便只能两手捧着茶,看着确实烫。 沈绪皱了皱眉头,淡淡扫了窦良俏一眼:“你打算让皇后这么端着茶?” 窦良俏神色有些难看,僵硬的从芮毓手中接过茶。那茶确实很烫,她两手食指拇指捏着茶盏,被烫的生疼,可接到太后警告的目光,窦良俏只好忍着。 殿内一下有些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现在这个阵势是要做什么的。 不过,徐明珠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也颇觉得惊讶,但惊讶之余也觉得好笑,窦良俏竟然为了接近皇上,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连丫鬟都愿意当,还做着这种下贱的活。 她掩嘴一笑:“窦三妹妹真有福气,虽说是在宫中受罚,但却放在皇上身边当差,想必,皇上也很是怜惜吧。” 窦良俏咬牙瞪了她一眼,徐明珠这是明着挖苦她呢!没看见她捧着这么烫的茶水站在跟前,还说皇上怜惜? 芮毓不适的挪了挪身子,偏头瞧了眼沈绪,正好沈绪也看过来,就见小姑娘冷淡的移开目光。 这是闹脾气了? 他垂眸沉思片刻,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后脑勺,嘴角一点点扬起。 坐在下面的荣希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怎么回事!徐明珠说完那话之后,皇上笑了? 皇上竟笑了? 她重重拍了下詹书豪的大腿,疼的詹书豪倒抽一口气。但显然夫妇二人的心思都在沈绪与芮毓那里,他便也没计较。 没一会儿,窦良俏便在一旁时不时的抽一口气,双眸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自顾自的和窦氏客套,窦氏刚想为窦良俏说两句,沈绪便又提起了御花园荷池新栽的荷花。 芮毓歪了歪脑袋,冷不丁的出声问:“你哭了?” 窦良俏吸了吸鼻子,明明是芮毓问的,可她看的是沈绪:“是茶太烫了,手有些疼。” 芮毓点点头,大方说:“凝香拿着,你回去吧。” 凝香闻言,愣了一瞬想从窦良俏手里接过茶,可窦良俏并未有放手的意思。。 窦良俏迟疑道:“回哪儿去?” 芮毓一本正经看着她:“赵公公说,你是来伺候皇上的。” 她停了停,继续说:“你连茶都端不了,伺候不好皇上。” 窦良俏忙反驳她:“不是的,只要能伺候好皇上,我什么都能做!” 芮毓摇摇头:“皇上最不喜欢听人哭,你哭了,他会心烦。” 沈绪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忍着笑意没说话。 徐明珠这会儿闻到了一丝烟味儿,也不忘再往里头扔捆干柴,巴不得这火愈烧愈大。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妹妹毕竟是太后娘娘安排给皇上的,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岂不是驳了太后娘娘的美意。” 被点到的窦氏也脸色一沉,那不悦的意思不言而喻。 芮毓藏在袖子里的手重重握紧:“皇上不喜欢,皇上见了她就心烦,心烦就吃不下饭,会瘦。” 小姑娘语气略重,像是在暴怒的边缘。 沈绪扬了扬眉,是谁不喜欢,谁心烦,谁吃不下饭? 不过他若不给前面这只小兔子顺顺毛,她怕是真要难过了。 沈绪轻轻一笑:“皇后说的是,母后就将人领回去吧,毕竟是左相之女,在朕身边当丫鬟怕是不妥。” 窦氏嘴角僵了僵:“无名无份的跟在皇上身边,确实不妥。” 众人一颗心提起来,太后这是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徐明珠本是看戏,可现下心下泛酸,她没能入宫伺候皇上,窦良俏凭什么,窦家的一个庶女,凭什么? “要不然,皇上将良俏这丫头纳入后宫,也能陪陪哀家,如何?”窦氏这不轻不重一句,仿佛将石子扔进池里,在芮毓心中炸开一簇水花。 沈绪盯紧了芮毓,声音不自觉冷了两分:“母后慎言。” 下面坐着的詹书豪和荣希两口子目光迫切的看着芮毓,仿佛在用意念给芮毓加持。 不知是不是接收到了这对夫妇的意念,芮毓垂眸抿了抿嘴:“再不给我,就凉了。” 太后正欲开口说话,冷不丁被芮毓打断。 她是对窦良俏说的,窦良俏也不知道怎么又说到茶了,回过神忙将茶盏递过去。 只是窦良俏没想到,芮毓两指捏住茶盏,她便松了手,谁知她刚一松手,茶盏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茶水溅湿了芮毓的裙角,也把窦良俏弄懵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芮毓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这话时沈绪起身将她扯到身边,拧着眉头查看她的手指,生怕被碎陶瓷片儿划破了。 窦良俏以为芮毓说的是她不小心打破茶盏一事,正要演个善良大方宽慰她两句,谁知那芮姑娘突然红了眼眶,顺势往皇上身边靠了靠。 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要她走的,她生气了,摔了杯子,我怕。” “……”窦良俏惊呆了,动了动嘴皮子,愣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止是她,连詹书豪都看的目瞪口呆,嗳,这招他没教过啊? 沈绪原环在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低头瞧了眼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仿佛方才说皇上最不喜欢听人哭的不是她。 芮毓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她,她怎么这么坏呀?” 沈绪又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吩咐赵权说:“皇后受了惊吓,叫太医到昭阳宫候着。” 他又扭头去看窦氏,冷笑一声:“母后送来的人好大的脾气,朕怕是使唤不动。” 窦氏憋的一脸铁青,恨恨瞪了眼窦良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窦良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摇头:“不,不是,那不是我摔的,方才她明明都拿住了茶盏,却又松了手!” 荣希高兴的说:“噢?你说皇后诬陷你呀?” 她像听到了什么趣事儿似的,转而对詹书豪说:“你听见没,她说皇后诬陷她。” 詹书豪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拉了她一把,低声说:“不是,你高兴得也太明显了,收敛些。” 荣希点点头:“噢。” 被荣希这一打岔,窦良俏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哽着气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芮毓稍稍从沈绪怀中退出一二,抽抽搭搭对窦良俏说:“你喜欢皇上,那我不让你走了,你别凶我,我以后,以后让着你。” 窦良俏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凶她了? 她没有啊! 芮毓又拉了拉沈绪的袖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委曲求全:“皇上就,留下她吧,我没关系。” 沈绪顿了顿,屈指在擦掉她眼下的两行泪,漆黑的瞳孔里藏着几分笑意,他的食指慢慢擦过芮毓的脸,仿佛是在笑着说:“当真?” 芮毓哭着哭着蓦地一哽,挂着两滴眼泪抬眸看他,小姑娘眼里划过片刻震惊。 似乎是哭岔气了,她又打了个嗝,芮毓就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了半响,那双大眼睛里尽是疑惑。 她一边打着嗝一边想,戏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怎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这不是撕逼现场,好像是碰瓷现场? 阿毓这会儿一边打嗝一边唱:你曾对我说,戏本里都是骗人的~ ps:可能会有小可爱觉得皇上太纵着太后了,皇上没有,不要冤枉皇上哦。我没剧透,嘘。 66、第66章 66 沈绪看小姑娘直愣愣的盯着她, 一声接着一声打着嗝,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他伸出手, 在小姑娘背后一边拍着一边问:“你方才,留下她?” “嗝——”芮毓又打了声嗝, 不可置信得盯着沈绪看。 所有人都在旁观,有比芮毓还紧张兮兮的詹家夫妇,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明珠, 还有个不爱看热闹的魏嘉严。 魏嘉严是在平阳侯府长大的,他父亲这辈子都只娶了他母亲一个, 因而他并未见过什么后宅大院里肮脏不堪的手段。 乍一看到今日这情形,不由有些愤懑不平。 窦氏借着太后的身份想插手皇帝的后宫,安排自家人到皇帝身边也无可厚非。 可关键这窦良俏,张口就诬陷未来皇后,也真是好大的胆子了。 左相家的人, 莫非真以为这还是太沃帝在的时候, 能让他们一手遮天不成? 魏嘉严自到了宁圣宫就鲜少说话, 这会儿看不过去,难得开口:“若是后宫妇人心思歹毒,定闹的合宫不宁, 后宫都尚且不能安宁,前朝又怎能安稳?” 他这一番话,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连徐明珠都难掩惊诧,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魏嘉严对上沈绪的眸子, 一瞬间有些惊慌,硬着头皮说下去:“窦家三姑娘,既不贤良又未有淑德,今日能陷害皇后,明日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窦氏阴郁的看向魏嘉严,冷笑一声,可真是平阳侯养的好儿子。 “魏世子这话过重了,哀家瞧着,就是姑娘们一时手滑,没拿住茶盏这等小事,还算不上心思歹毒!” 窦良俏这会儿只知道抹眼泪,竟是忘了能替自己辩驳什么。 沈绪目光懒懒的落在魏嘉严身上,弯了弯嘴角:“魏世子说的有道理,赵权,送窦三姑娘出宫去,朕不想在宫里再瞧见此人,蛊惑母后为其费尽心思,实属有罪。” 窦氏硬生生倒抽了一口气,窦良俏哭着被拉下去她也只能僵硬的坐着,沈绪扭过头来笑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带着笑意,可偏偏像寒冬腊月里的冷风打在她脸上,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沈绪重新偏过头,芮毓还在一声一声打着嗝,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不是吓到了,回昭阳宫让太医瞧一瞧?” 芮毓迟疑的点点头,直到上了龙撵,她端正坐着,腰后拦上一只手。 芮毓:“我嗝——不要太医,我自己会看诊。” 沈绪扬了扬眉,他险些忘了小姑娘还懂医术这一茬。 直到昭阳宫,太医莫名其妙等了会儿,又莫名其妙被遣走。沈绪同她一起进了昭阳宫,却将她丢在了一边,自己进了正殿。 神色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寝殿去等着。” 芮毓一脸懵的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嗝—— 凝香有些害怕的扶着芮毓:“姑娘要不要喝些水。” 芮毓没回应,凝香又问:“皇上是不是看出来了姑娘方才在做戏,生气了?” 芮毓这才回过神:“我演的嗝——不像?” 凝香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何止不像,简直太假了。皇上那是什么人物,什么大戏没见过的人,哪能被姑娘拙劣的演技给糊弄了去呢。 正殿里,沈绪从窗外看了演还在石子路上站着同凝香说话的小姑娘,复又收回目光。 双眸阴鸷:“如何了。” 赫北和杨威二人在他面前站着,闻言呈上一封信。 赫北看了眼杨威,才开口说:“皇上,这是第五封了,信鸽依旧从左相府中出来,同前四封无异,就说了些大楚的情形。” 杨威点了点头,接着说:“不过属下原以为这事定是左相在筹谋,可这封信里提到左相窦齐鸣是可用之人,想必他也不知自个儿府中藏了细作。” 不知? 沈绪食指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那就让他知道。” 赫北迟疑一瞬点头应下,皇上是打算在左相府前挖个坑,就看左相跳不跳了。 他若跳,便是将整个窦家拖入万劫不复,若是不跳,皇上兴许还能留他。 赫北临出门前又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蒋罕此人,与窦家三姑娘走的近,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沈绪眸子微微一掀,当下没说什么。待正殿众人都退下后方才露出一丝笑,那笑里渗着七分算计三分无情,总归骇人的很。 窦氏这太后不好废,那他就将她的靠山给除了,省得她成日闲得慌算计他的小姑娘。 想到芮毓,沈绪方才回过敛了骇人的神色。淡漠的起身拍拍衣袖,抚平褶子,方才往寝殿走。 寝殿里,芮毓灌下好大一碗甜水,默了一会儿,嗝—— 嗝—— 嗝—— 芮毓:“………” 她缓缓叹了声气,坐在梨花木椅上,一手搭在木椅边缘描绘着雕刻的纹路,一手撑着下巴,嗝—— 凝香又端来一碗甜水:“姑娘一口闷了吧,看看能不能好。” 芮毓神色恹恹的接过来,咕噜咕噜两口就下肚了。 凝香殷切的看着她,半响过去,她正扬起嘴角。 “嗝——” 芮毓捂着胸口又打了个嗝。 凝香耷拉下嘴角:“这如何是好……” 芮毓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让凝香出去。呆呆的望着门窗,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抽身出来。 直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芮毓的神思也被拉了回来,那人一身玄色立在门口,背光而站,看不清脸色的表情,但芮毓就是觉得,他兴许是生气了。 可是,他怎么就生气了呢? 她也生气呀,皇上将窦良俏放在身边,是不是想多娶一个? 芮毓扭过头去不看他,她觉得这次应该她生气,她更生气。 嗝—— 静谧的室内,芮毓猛地捂住嘴。 直到又一声吱呀的声音,芮毓偷偷斜眼去看,就见门被关上了,那人的影子越来越长,直至笼在她身上。 嗝—— 嗝——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芮毓盯着落在地上的半边影子,影子像是粘在地上了似的,半分都不挪动一下。 身后的人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这么听芮毓打了半柱香的嗝。 芮毓委屈的瘪了瘪嘴角,嗝,好累呀。 她动了动僵硬的脚,悄悄在地上挪了半分,她这么一动,身后的人也终于动了。 不过先传来的时一阵轻笑。 沈绪弯腰在她耳边笑了两声:“戏演的真差,不过我家阿毓都学会陷害人了,不错。” 芮毓蓦地红了耳尖,终于生出了一丝心虚。 她十分没有底气的嘟囔一句:“我没有。” “嗯,还学会嘴硬了。”男人在她耳畔点了两下头。 芮毓加重了语气:“我没有,嗝——” 沈绪被她逗笑了,转而走到她面前,听她打了两声嗝,复又缓缓说:“哭岔气了?谁让你哭那么认真的?” 芮毓刚想张嘴反驳两句,又听面前的人说:“要不要,我给你渡两口气?” 芮毓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沈绪本以为按照小姑娘的性子,铁定得先红一红脸,可反常的,她不仅没有,还仰着头直视他。 嗝—— 她坐在椅子上,而沈绪立在她面前,她便抬脚,用脚尖踢了踢面前的人:“弯腰。” 沈绪扬了扬眉,都会命令他了,有些长进。 他也不磨蹭,芮毓一说弯腰,他配合的将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贴上柔软的唇,咬了咬。 嗝—— 沈绪顿了一下,亲着亲着笑出声,随即才捏住她的后颈,狠狠往前压,大有将这张柔软的嘴吞进去的意思。 —— 转眼十二月底,平城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了。今年这最后一场大雪下的肆意张扬,带着北地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 皇宫一片白雪皑皑,芮毓裹着红色大氅一步一步稳重的在妙云轩来回踱步。 她走到门口,复又扭回头问:“嬷嬷?” 李嬷嬷点点头,芮姑娘旁的不说,学东西那是极快的,才几日而已,步子走的就有模有样。 李嬷嬷虽是对皇上立一个这样的小娇娘为后有些不满,但再看一眼她的容貌,这般美色,若是不能为皇上所有,还有谁敢拥有? 李嬷嬷正感叹着呢,忽然间拐角处一块明黄色的衣角,立马疾步走过去:“奴婢请皇上安。” 芮毓转身,果然见沈绪站在她身后。李嬷嬷识趣的退下,将这妙云轩腾出给他二人。 芮姑娘在昭阳宫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皇上隔三差五就会来,不是陪她用膳就是陪她读书,总之是明着将人放在心尖儿上,这宫里谁人不知,未来的皇后把皇帝的心攥的紧紧的。 这个将皇上的心攥的紧紧的小姑娘,趁李嬷嬷一走,马上钻进沈绪怀里,他从外头进来,怀里是冷的,芮毓捉起他两只手放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 “你还冷么?” 沈绪看着她心里便暖的一塌糊涂,亲了亲她的耳垂:“冷啊,夜里更冷,等着阿毓暖床呢。” 芮毓抬头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说:“皇上,寝殿里,有两张床。”她说着还伸出了两根指头。 沈绪扬了扬眉,寝殿里是有两张床没错,一间在里屋,一间在外屋,那又如何? 芮毓一脸正色的说:“高嬷嬷说,成亲当晚,我便要跟皇上睡一张床。” 沈绪想到那时,便止不住扬起嘴角:“是,要睡一张床。” 芮毓点点头他:“唔,我只能给你暖一次床,以后我要回我宫里睡的。” 说到这个,芮毓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说:“不过,你可以来这里。” 沈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嗯,然后呢?” “我分你一张床,你想要哪个?” 沈绪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所以我的小皇后,是打算分床睡了?” 芮毓大大方方点了下头,还提醒他说:“第一天,一起睡。” 沈绪无言的与她对视两眼,心想着,无碍,等立后之前,高嬷嬷应该会教好她。 作者有话要说:  高嬷嬷说,作者她不让我教,留着给皇上自个儿教吧。 67、第67章 67 一月中旬, 礼部是最忙的时候。刚过了大年, 又接近册封大礼,时间紧凑到让人来不及松口气。 听说皇上对未来的皇后上心的很, 是以也没人敢敷衍。 不过这个年过得倒有些意思,皇上在新年前日将御花园的花全除了, 吩咐人移沃土来,说是要改成田地。 不说宫中哪有将御花园改成田地的前例, 就说这御花园的花, 哪一株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特地让宫人栽种的,隔三差五就要去走走看看, 皇上说除就除了。 据说,为了这事,太后直接在宁圣宫气到昏厥。又听说,皇上此举,是为讨皇后欢心。 众人皆是隐隐震惊, 倒是不提皇上孝不孝顺, 毕竟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就剩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只是太后与未来皇后, 以后且有好戏看了。 芮毓不知她一句话竟引来了众人热议,反而临近婚期,焦虑的很。 小姑娘坐在铜镜前, 轮廓肉眼可见的又瘦了一圈。 这几日,嬷嬷丫鬟总与她说,快要大婚了,快要当皇后了。 芮毓心脏砰砰跳了两下, 她要当皇后了,皇后很难当,李嬷嬷说的。 而今日,她就要出宫去了,要回到芮府了。 常嬷嬷说,女子皆是从家中出嫁的,她也不例外。 本来在宫中住的这几月便是破了先例,现下是该回去等着,等着三月初六时的大婚。 芮毓走的当日,昭阳宫里她惯用的物品全搬回了芮府,一下就空了整个昭阳宫。 沈绪负手立在门外,蹙了蹙眉,这宫殿没有半点人气儿,都不暖和了。 赵权一看沈绪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儿个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时,还将墨给打翻了。 赵权笑着宽慰他:“皇上,要不了俩月皇后娘娘便进宫了,坤宁宫也收拾妥当,皇上宽心。” 沈绪淡淡收回目光,抬脚走出昭阳宫:“宫外的人安排妥当,大婚之前不准生出任何意外。” 赵权点头应下,近半数的隐卫都派去芮府,就连赫将军都随皇后一同出宫去了,皇上到底在担忧什么。 窦家。 蒋罕在长廊下与窦齐鸣说了几句话,便目送窦齐鸣的背影进了书房。 他抿着嘴,下巴绷紧,对现在这个情形十分恼怒。 当初来到大楚,他是精挑细选才挑中了窦家,窦家的实力加上他蒋罕的计谋,足够将沈绪打的措手不及。 可这才短短半年,沈绪在朝中将原本太沃帝时形成的格局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蒋罕垂眸握紧了拳头,再等下去,那家伙的皇位真的要坐稳,真的动不了了。 他忙写信去爻宋,一连写了五封,可信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蒋罕忽然孤立无援,加上窦家最近太过颓废,他也怒从心起。 他刚抬脚要走,就见花园那边有人影走过。 现在的窦家后宅已经没什么人了,该嫁的都嫁出去,他一眼就看出了是窦良俏。 蒋罕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废物,连芮家那个都斗不过,还想进宫伺候。 不过,蒋罕抬脚向她走过去时,面上已然恢复成书生模样。 窦良俏从被宫中赶出来后便成了平城的笑话,父亲责罚,嫡女嘲讽,庶母更是对她失望至极。 窦良俏知道,她这辈子都毁了,不说进宫,就连寻常人家,她都只能挑次的。 因为她要面子的好父亲,心胸狭窄的那个嫡母,是绝不可能为她操心婚事。 蒋罕冷冰冰道:“当日你要进宫求太后帮忙这事儿,并未知会我。” 窦良俏扯了扯嘴角,她又不是没找过他,可当时蒋罕压根不愿为她支招,她能怎么办,除了求太后,还能怎么办? “你如今是没有退路了,可芮家那位倒是过得好,风风光光的,等着三月立后,从此便是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而你,只配跪在她裙下,做只狗。” 蒋罕慢悠悠的说。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这事就像踩了窦良俏的尾巴,窦良俏咬着牙瞪他:“蒋罕!你只是我们窦家养的一条狗,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蒋罕弯了弯嘴角:“我只知道若我是你,已经深陷淤泥没有后路,那就是死,也要把害我的人一起拖进地狱,大家要笑一起笑,要哭一起哭!” 窦良俏愣了,耳边萦绕蒋罕的话,久久未回过神来。 —— 芮府后宅,芮毓正一遍一遍描着细眉,她如今已经能自己描出好看的眉形了,甚至有时描的比凝香都好。 凝香从前院匆匆感到寝屋,看到姑娘坐在铜镜前,不由松了口气。巧阅看到凝香的神色,没敢烦扰芮毓,便悄无声息从寝屋退出去,还带上了门。 凝香压低声音说:“窦良俏在府外跪着,说要给咱们姑娘赔不是。” 凝香气的已经直呼窦良俏的闺名了。 巧阅惊讶得扬了扬眉:“给我们姑娘赔不是,赔什么不是?怎么能让她在外头跪着,这不是给外人看笑话么?” 凝香更生气了:“她死活不肯进屋里,就在外面磕头,你是没听到她说什么,她说我们娘娘不肯皇上身旁有其他女子伺候,这才将她从宫里赶出来,她嘴上是来认错,可每一句都在数落我们姑娘!” 巧阅与凝香二人步伐加快赶去前门,巧阅一边走一边说:“她疯了?窦家也让她这么乱来?” 凝香冷笑一声:“我瞧她就是疯了,自己不痛快,想让咱们姑娘也不痛快。” 说着就已经到前门,还没走近,巧阅就听到常嬷嬷中气十足的同窦良俏辩论,不过显然,常嬷嬷被气的不轻。 府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指指点点,有说窦良俏不好的,也有说芮家姑娘不配做皇后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 窦良俏哭的梨花带雨:“我就是知错了,要给芮姑娘赔不是,你们喊芮姑娘出来,我就在这儿给她磕个头,保证再不进宫,再不让皇上瞧见我了!” 巧阅也自觉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但她今儿个算是惊呆了,还真有这样张嘴就乱说,不仅污蔑她们姑娘善妒,还让旁人以为皇上看上了她? 常嬷嬷那日没有在宫里,但凝香与巧阅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那日的事情还原了个清楚,尤其强调了窦良俏摔芮毓杯子这事儿。 众人风向又偏向芮毓一头,可窦良俏丝毫不惧,抹了抹泪:“是,我是一时手滑,但芮姑娘也将我赶出宫了,这还不够么?” 闻言,那些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那看来,咱们大楚未来的皇后还挺骇人的,打翻茶盏就要被赶出宫去?那皇宫岂不是要无人了?” “不仅如此,恐怕有她在,皇帝身侧就没其他女子了,更别说开枝散叶,子孙万代。” “我觉得芮姑娘是好人啊,之前瘟疫那事你们怎么不说,能以身犯险救百姓于水火之人,怎么可能心肠歹毒?” … 巧阅气的牙都在打颤,扶住常嬷嬷:“嬷嬷,您先进去吧,这儿我跟凝香看着办。” 常嬷嬷摇了摇头,事关姑娘名声,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可现下她却也没有法子,窦良俏这个疯子是铁了心要毁了姑娘名声的。 那边窦良俏还在哭,窦家的三姑娘,跪在芮府门前哭的梨花带雨,时不时还磕个头,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被芮家欺负了。 都欺负到左相家,还不是因着要当皇后的原因? 总之窦良俏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悄悄垂头,弯了弯嘴角,她今天顶多就是丢点面子,回去被父亲打一顿关进祠堂,可芮毓就不同了,指不定立后的日子都要往后褪。 她心下冷笑着,右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忽然—— 有人脆生生道:“我原谅你。” 众人循声望去,一袭轻粉色长裙的女子,从门后走出来,立在窦良俏跟前。 她眉宇间温温和和,只轻声说:“我原谅你,你别跪着,膝盖疼。” 芮毓这两三句话说的清润温和,反倒把窦良俏弄懵了。 她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道:“你说什么,你原谅我?” 芮毓抬头,目光落在看热闹的每一个人身上,然后细眉一蹙,叹了声气:“那天你只不过失手,皇上让太医去给我瞧过了,不碍事的。” 窦良俏错愕,这跟太医有什么关系? 巧阅与凝香对视一眼,立马顺着台阶往上爬,凝香清了清嗓子:“那天窦三姑娘对我们姑娘不敬,惹怒皇上,要不是我们姑娘没出什么大事,恐怕您就不是被赶出宫这么简单了。” 众人哗然,还有人敢对未来皇后动手,都动到御医面前了?可真是好胆子啊! 芮毓对着窦良俏眨了眨眼,委屈巴巴道:“如果皇上喜欢你,那,那你留下又有何妨,可他不喜欢呀。” 芮毓委屈的红了眼眶:“我知道你生气,我下回帮你跟皇上说说,好不好。” 窦良俏倒吸一口气:“你在说什么?” 她总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众人开始对窦良俏指指点点,前面说什么未来皇后善妒,看皇上喜欢她才故意赶她出宫,搞了半天,原来是皇上赶她出宫,她报复人家芮姑娘呢。 “左相府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嘛!”有人调侃道。 窦良俏大脑一时空白,心下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来芮府,为什么要这样…… 芮毓抬手捂住眼睛,无声的哭,带着哭腔喊:“嬷嬷,我害怕。” 常嬷嬷心都碎了,赶忙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不怕,咱们回府去。” 芮府大门在窦良俏面前关上,直至这时她才回过神来。 听到身旁有人说:“你方才听见没,芮家姑娘说她害怕,啧,她都快要当皇后了竟然也会害怕,可见这个窦家的姑娘心眼实在坏透了!” “我是听见她说话,没听清,诶,你瞧见她哭了没,那叫个委屈,我要是皇上,我心都疼碎了!” “你胡说什么,也不怕被拉去砍了?” 那人悻悻然笑了两声,也是不敢胡言乱语, 两个读书人相互说着话走远,窦良俏愣在原地,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不对,不对的。 她猛地去扑上去敲芮府的门,可再也没人给她开了,只一些还未散去的围观者在她身后嘲讽,窦良俏最听不得这些,扭过头吼: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芮毓根本就是装的吗?她在皇上面前也这般装模作样,皇上都是被她骗了!” 门内,荣希趴在门上听了个清楚,捂着肚子笑不停,扬了扬下巴:“你看,我的办法管用吧?” 芮毓鼻头红红的,点了下头。 荣希又说:“你只管哭一哭,装个委屈,比什么都有用,我跟你说,你在皇上面前哭一哭,他什么都会给你。” 芮毓点点头:“好。” 半天,芮毓才回过神,偏头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荣希大大方方指了指墙边:“那儿啊,爬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荣老师教你,装个委屈,皇上啥都给你。 芮毓表示get了。 68、第68章 68 御书房内。 赫北对座上的人道:“后来荣希郡主来了, 给姑娘支了一招, 这才扳回一局。” 座上那人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里,闻言却并未展颜, 反而紧紧抿着嘴角。 半响,他才说:“赫北。” 赫北抬头看他, 等他吩咐。 沈绪缓缓弯了弯嘴角:“动手吧。” 赫北扬了扬眉,随后才应下。 这天过后, 历经三朝的窦府, 顷刻倒塌。一夜之间被禁军包围,窦齐鸣穿着寝衣被从屋中架出来。 他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窦府你们也敢动, 是谁指使你们?是谁!” 领头的人是梁锲,前不久皇上刚将空置许久的禁军指挥使的位置交给他。 他还疑惑,一下从小小的礼部官员忽升指挥使的位置,难不成皇上是看在梁家是未来皇后的义父母家才特此殊荣? 现下却觉得,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新官上任, 第一个差事竟是绑左相, 搜窦家。 他更不曾想, 窦家竟然藏了个爻宋的细作,这个窦左相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窦齐鸣被押出府比看到同被押着的蒋罕,他一愣, 随即脸色煞白。 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至于被这场面吓着,立刻冷静下来。 一直到被关进大理寺他也未置一词,从头到尾只说一句话:“我要见皇上太后!” 顾左之看着窦齐鸣摇了摇头:“左相还是省省力气,通敌这罪名, 可不是容易洗刷的。” 窦齐鸣蓦地瞪大眼睛,中气十足道:“什么通敌!” 顾左之没再与他说下去,转身就出了牢房。 窦齐鸣怔在原地,通敌?怎么是通敌? 至多他也不过是将兵器卖给了爻宋,何至于通敌? 蒋罕就被关在窦齐鸣边上的一间牢房,听到方才窦齐鸣的话,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伸手束好发冠,挑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嗤,他还真是小瞧了沈绪,本以为要他发觉恐怕还得再多一阵时间。 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无碍,至多不过死而已,怕什么。 怕什么,蒋罕? -- 窦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是达官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窦家外头都是官兵把手,里头的人出不来,跟蹲牢房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还有个早早嫁出去的窦良孝终日无眠,原本四皇子对她挺好的,出了这事之后难免冷淡几分。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在大理寺关一个月还没能出来,她只求去芮府,打听消息。 可因为之前窦良俏在芮府大闹一番,芮府现在是半点面子也没给窦家人留。 窦良孝憋着一口气离开,只好又回府里同四皇子商议。 不过,大理寺似乎压根就没想审理窦左相通敌一事,只将人关着,至于要关多久,顾左之也很为难,上头不放人,他也没办法。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三月份。 芮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喜字。前些日子上门拜访的人踏的门槛都快断了,终于到了临近婚期,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也算有点眼力劲儿,没再来。 初五晚,常嬷嬷满脸喜色,将礼部准备的婚服拿出来在芮毓身上比了比:“明儿个宫中的凤舆就到了,姑娘要穿着这一身进宫去,可算进宫了。” 巧阅扬嘴一笑:“嬷嬷糊涂了,该改口喊娘娘才是。” 常嬷嬷高兴道:“瞧瞧老婆子这脑袋,是该改口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芮毓抿着唇角微微上扬,常嬷嬷高兴,巧阅高兴,凝香高兴,她也高兴。 忽然,寝屋门被推开。这已经是夜里了,常嬷嬷正要斥责下人不懂事,眉头刚一横,就被外头的人吓了一跳,忙道:“皇上?” 芮毓耳尖一动,转过身来,她手里还抱着常嬷嬷方才给她的婚服。 “皇上来了?” 奴仆三人皆是震惊之后退下,这明日便是立后大典,皇上怎这时候出宫了? 芮毓许久没见过他,算一算,大概有两月未见。她伸手摸上沈绪的脸:“皇上,瘦了。” 沈绪笑笑,笑自己忍了两个月,却在大婚前日没忍住,还是想来瞧一瞧她。 小姑娘早就等不及要成婚,终于要成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高兴的睡不着。 他拉下芮毓的手,从她怀中扯出这件礼部历时半年才做出来的婚服:“我瞧瞧,阿毓倒是胖了。” 他说着,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芮毓怕痒,笑着躲过去。 沈绪这才将目光放在婚服上,不由扬起嘴角道:“婚服繁琐,明日就要换上,会吗?” 芮毓摇摇头:“嬷嬷会给我穿。” 他抓着这婚服的两头,在芮毓身上比了比,不说别的,礼部的绣娘绣工倒是极好。 “我瞧瞧阿毓穿这个,现在换上。” 沈绪说着,顿了顿:“我教你?” 看着男人的眼睛,芮毓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 没想到她能这么乖,沈绪满意的亲了亲她的眼睛,这才研究起繁琐的婚服,而芮毓则自己将裙子脱了去,只剩一件寝衣。 她站在沈绪身侧,看沈绪还在研究婚服,不由催促道:“皇上,你是不是不会。” 沈绪闻言,侧过身子,见小姑娘脱去了裙子,略微有些惊讶。 他抓起最里的紫色短衣:“伸手。” 芮毓自觉的张开双臂,沈绪弯下腰垂下头,替她将短衣的扣子一个个扣起来。 他还从未做过此事,因而有些生疏,六个扣子硬生生扣了半柱香的时辰。 芮毓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过等沈绪又拿起一件短衣时,她方才挡住他的手:“皇上,明日再看好不好?” 沈绪朝她扬了扬眉,大抵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了,只好作罢。 他将婚服放到一边,又抱起芮毓到床榻,穿什么婚服,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本也不是来给小姑娘穿衣服的, 芮毓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一张脸便凑过来堵住她的嘴,力气大到芮毓险些被压倒。 她挣扎两下没挣开,之后一手撑在身后,仰头承受这没来由的吻。 沈绪在她唇上重重咬了口,贴着姑娘软软的唇:“两个月不见,不想我?” 可他也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将舌头探进去,细细舔舐。 不知道多久,芮毓抱着他的脖子喘着气,沈绪也没退开半分,有一搭没一搭的舔着描着她的唇瓣儿。 “不想我?嗯?” 芮毓受不住,生怕他再啃她,立即说:“想,想的,想的。” 沈绪这才退开些距离,笑问:“多想?” 芮毓从脖子到耳尖红了个遍,双手还抱着他的脖子,低声嘟囔着:“很想。” 沈绪轻笑一声,手在她腰间掐了掐,复又低头在她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引得怀里的人一阵战栗。 他揉了揉小姑娘早就乱掉的头发:“好姑娘,早些歇息。” 芮毓还没回过神来,沈绪已经大步走出去。屋子恢复静谧,像他从未来过似的。 芮毓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一件紫色短衣,伸手脱掉,随后钻进被褥中。 -- 一早,芮府热热闹闹的,芮毓被常嬷嬷从被褥中强行捞了起来,凝香巧阅二人一块帮忙,还折腾了老半天才穿好婚服。 直到常嬷嬷将一顶凤冠压在她脑袋上,她这才清醒过来一些。 常嬷嬷见她醒了,松了口气,叫凝香巧阅给她描妆。一直到她出了寝屋,才彻底清醒过来。 前面梳妆时常嬷嬷给她塞了两块糕饼,然后又塞了个馍馍在她的衣袖里,芮毓迷迷糊糊的被乱塞一通,直到顶着沉重的凤冠到皇宫,她方知常嬷嬷为什么给她塞吃的。 芮毓压了压肚子,好饿。 下了凤舆,只凝香随在她身后,巧阅与常嬷嬷被隔开老远,还有一群红衣服官员在后头跟着。 常嬷嬷说,这是礼部的人。 芮毓不动声色的将手塞进袖子里,偷偷问:“我能吃东西么?” 凝香被吓了一跳,忙摇头:“不能,不能的,姑娘再忍忍。” 芮毓恹恹的垂头,只好作罢。 忽然,一阵锣鼓喧天,震的芮毓险些脚滑。 原来是到了台阶。 凝香低声道:“姑娘一个人走,皇上在上边呢。” 芮毓仰头,她看不到皇上,只看到满目的台阶。 芮毓抬脚走上去,走一阶数一阶,一直数到九十九阶,她惊讶得舒出一口气,好长的台阶呀。 她在最后一阶停了会儿,沈绪大约瞧出来,她累了。 “宣召——”内官刺耳的嗓音传来,芮毓方才动了动脚,面朝方才走来的地方,顿了顿,然后跪下。 她垂着头回想常嬷嬷教她的那些,跪下,起身,然后走到皇上身边。 内官宣完召,笑眯眯的朝芮毓道:“皇后娘娘快快起身。” 芮毓稳稳的起身,朝沈绪走过去。他今日穿的与往日都不同,是一身暗红色的金丝龙袍,显得他面色更白一些。 沈绪伸手过去,芮毓便将手搭在他手心。 终于走到他身边,芮毓口吻平和道:“皇上,好累。” 说是口吻平和,但沈绪垂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仿佛是被人抽空了力气,提不起兴致了。 沈绪低声应了她一句,那边内官还在宣告。 “乖,再忍忍,晚上回去歇息。” 芮毓仰头看着天,这才刚过午时,天还大亮。 她压着肚子,整个重量都靠在沈绪身上,沈绪顺势虚搂住她的腰,并未让旁人看出端倪, “阿毓要记清楚了,这便是帝后大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后,大楚的皇后,朕的皇后,这辈子都不准忘。” 他重重在芮毓腰上掐了一把,让小姑娘醒过神来。 芮毓轻轻点了下头:“唔。” 凤冠随着她的动作晃起来,吓的她不敢再动。 过了半响,这大婚事宜繁杂,一项接着一项,沈绪都要不耐烦了。 忽然,芮毓侧过脸,轻声道:“不忘,我记性很好。” 沈绪笑了笑,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 正高兴时,芮毓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饿吗,我有糕饼,要吃么?” 好像还怕沈绪拒绝,她用诱哄的口吻道:“桂花味儿的,很香,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饿疯了::>_ 69、婚后副本 69 阶下文武百官, 无不关注了座上帝后的一举一动。 就在内官还在宣告时, 他们忽然一顿,探了探脑袋, 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上去。 皇后,在喂皇上吃糕饼! 在立后大典上, 喂糕饼! 皇上还配合的低下头,咬了两口! 众人面面相觑, 皇上饿成这个样子了, 竟然随身带了糕饼让皇后喂。 座上,芮毓眼见这糕饼迅速被咬掉一半, 她手抖了抖,咽了口水,故作镇定道:“好吃么?” 沈绪瞧见她的小动作,不由觉得好笑,点了点头:“好。” 芮毓又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你还吃么?” 沈绪轻笑:“嗯。” 说着, 他低头又咬了一口, 这会儿本来是个方形的糕饼瞬间只剩下个角。 芮毓拿着这小半截:“我能吃么?” 沈绪沉吟片刻, 似乎是在考虑。芮毓紧张的盯着他看,急忙道:“你都吃一大半了,我就吃这么一点。” 沈绪忍不住了, 笑着看她。 文武百官便瞧见这里,素日冷着脸,周身都散着冷气的皇上,这会儿正瞧着新立的皇后笑。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又与皇后的容貌联系在一起,便更相信了皇后乃红颜祸水的流言。 难怪,皇上为了她驳了所有要求纳妃的折子。 也难怪,皇上为了她移除满园的花,气晕了太后。 不过这些已多说无益,大典已举,焉有退路? 嗳,只希望皇上过了这阵新鲜劲,赶紧充盈后宫,绵延子嗣才好。 只是,这些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于今日,不过是立后大典的摆设而已,座上二人皆未往他们这儿看一眼。 沈绪抬手擦去芮毓嘴角的残渣,方才小姑娘怕他抢,一下将剩下的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进去。 只是,吃完好像更饿了。 芮毓舔了舔嘴角,悄悄从袖口中掏出个馍馍:“还能吃么?” 沈绪惊讶得挑了挑眉,她这装备够齐全的。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内官一声尖利的嗓音宣告结束,百官们皆举手作揖,异口同声:“恭贺皇上,恭贺皇后。” 芮毓被吓了一跳,动作迅速的将馍馍藏进袖子里,一脸镇定的面朝百官。 就此时,芮毓目光在台下轻轻一扫,蓦地怔住。 师父?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凤舆,去了太和殿。 一整个下午,芮毓又跪又拜,听大臣念完这个念那个,等到所有事项都结束过后,天都已经黑了。 巧阅忙将她扶起来,却见她们娘娘像霜打的茄子,神色恹恹。 她忙笑着哄:“这就结束了,咱们回去歇着。” 芮毓细皮嫩肉的,光跪了这么会儿功夫膝盖就疼,硬是被巧阅和凝香搀扶着上了凤舆。 她委屈的瘪着嘴角,成亲好累呀,以后再也不成亲了。 凤舆在御乾宫落下,芮毓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寝殿,被寝殿里一番景象弄的脚下一顿。 巧阅忙拉出凳子让她坐下,替她捏了捏肩:“一会儿皇上就来了,等皇上来,喝了合卺酒便算礼成了。” 凝香看芮毓的眼珠子都黏在酒肉上,不由将那盘子拉的远了些,又心疼又为难:“姑娘再忍忍,皇上就要到了。” 芮毓眨了眨眼睛,压着肚子点头。只是半柱香过去,不仅芮毓,凝香和巧阅都快撑不住了。 头上的凤冠压的芮毓抬不起脑袋,她困顿的闭了眼睛,忽然听到外头一句皇上驾到,吓的主仆三人皆清醒过来。 凝香与巧阅识趣的退下,正好与推门进来的沈绪撞上。两个丫头知道今晚要发生什么,想起这个就红了脸,匆匆离去。 芮毓对着他打了个呵欠,两眼无神的看他走过来。 沈绪一扫桌前,不由蹙了蹙眉头:“没吃东西?怎么不吃,凤冠这么重,怎么不摘下。” 他说着就将那沉重的凤冠拿下,芮毓额前已经被压出印子了,乍一碰还挺疼的。 沈绪抿了抿嘴,谁设计的凤冠…… 芮毓已经困的不行了,不过还记得要先填饱肚子,扯了扯沈绪的衣袖:“喝酒。” 喝完酒就能吃东西了。 沈绪却将酒杯推远,把银筷递给她,空腹下酒对身子不好。 “瞧什么,不是饿了?” 芮毓一愣,也不顾什么喝酒不喝酒,埋头就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期间还不忘招呼沈绪一起吃。 不过显然,他感兴趣的不是桌上的饭菜。 沈绪廖有耐心的等了近一炷香,看芮毓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将酒递上去:“乖,喝了。” 芮毓饮完酒,揉着眼睛站起来,直往床榻走去。才走到一半,便拦腰被人抱起来。她一声惊呼,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沈绪闻了闻她嘴里的酒香味儿,笑道:“折腾一天了,先沐浴。” 直到迷迷糊糊被放进了浴桶里,芮毓才回过神来。 不可以睡醒了再沐浴么。 她再垂头一看,婚服已经被褪去了,现在她浑身不着寸缕,泡在热水里。水里未放花瓣儿,因而清澈见底。 沈绪只稍稍瞥了一眼,便像饮酒过甚,上了头。 他弯腰吻住她肩上带着水珠的三颗痣,再见这三颗痣时还有些恍惚。 不过,他这么一番啃噬,浴桶里的人却半分动静也没有。 沈绪微微挑眉,侧身看了眼,却见小姑娘睡的正香,因为泡着热水脸颊微红,小嘴儿微微张开。 半响沈绪才回过神,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心里那团火还没燃起便灭了。 他抿着嘴,神色渐冷,却又发不出脾气来,无奈只好将小姑娘从桶里抱起来,将她擦干净了放在床上,被褥下那些红枣莲子通通被扫落。 已至子时,沈绪立在床侧,垂眸望着被包裹起来的小姑娘,头发也湿着散在被褥上。 他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心中的不悦更甚,最后竟伸手去拍了拍芮毓的脸颊。 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毓,醒醒。” 芮毓眉头微拧,翻了个身。不翻身还好,一翻身,那光滑的后背整个暴露在沈绪视线中。 男人一顿,手搭在她背上,拇指缓缓摩擦着。 带着些气恼一口咬下去,原本熟睡的人疼的一个激灵,懵懵的睁开眼。 “皇上。”她不耐烦得推开他,困倦的又闭上眼。 好不容易清醒,沈绪哪里能放过她,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过脸:“好姑娘,睁开眼瞧瞧。” 芮毓哼哼两声,睁眼就看到一张脸凑在她跟前。 男人声音沙哑俯在她身上:“你得瞧瞧,今晚是洞房花烛,知道什么叫洞房花烛?” 芮毓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这状态好像随时会睡过去。 沈绪一垂头便咬住她的唇,一边舔舐着她的唇形,一边阴森森道:“你再敢睡过去试试?” 芮毓委屈的咬紧牙关,抵住他蠢蠢欲动的舌头。 怎么成个亲不能睡觉呢。 小姑娘累了一天,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她偏头躲过男人炙热的吻,生气的说:“我不成亲了。” 沈绪微顿,从她嘴上退了两分距离,狭长的双眸危险的眯了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芮毓嘴角一瘪:“我要穿衣服。” 沈绪:“………” 芮毓窸窸窣窣的穿好衣物,偷偷睨了一眼冷着脸坐在一旁的人,然后掀开被褥,自顾自睡下了。 睡的还挺快,没一会儿便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沈绪心中那团火是上不去下不来,硬生生憋的他胸口闷。 —— 翌日,沈绪顶着张冷脸,吓得御乾宫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真是稀了奇了,昨个儿洞房花烛,本应该和和美美才是,可皇上那张脸,像是有人要篡位似的。 反观皇后娘娘,悠哉悠哉用了早膳,并且还很贴心的给皇上夹了块糯米糕,只是皇上冷着一张脸,动都没动一口。 众人心中叹气,这才一日,皇后就失了宠,果然自古君王皆无情。 凝香替芮毓穿戴整齐,偷偷睨了眼坐在贵妃椅上的皇上,偷偷问:“娘娘与皇上闹别扭了?” 芮毓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他自己生气了。” 凝香哑口无言,合着皇上自个儿跟自个儿发脾气,与娘娘无关吗? 不过不管皇上为什么生气,凝香将最后一支簪子插上,嘱咐她说:“娘娘哄哄皇上,皇上最疼您了。” 凝香可真是操碎了心,这万一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她们娘娘进宫第二日 就失宠了。 —— 一直到凤舆龙撵到宁圣宫,沈绪都没跟芮毓说一句话。 小姑娘去牵他的手,轻声问:“你生气了。” 沈绪心头的火被她这么轻轻一句勾了出来,他面无表情道:“想知道为什么?” 芮毓愣了一下,点头。 沈绪面无表情道:“自己想。” 芮毓慢了一拍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宁圣宫,去给窦氏请安。 本来皇后就是来宁圣宫听训的,可今儿个窦氏看这二人之间明显不和,再看皇上那张冷冷的脸,心下高兴,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 二人一走,窦氏便问:“昨个儿晚上御乾宫可出了什么事?” 阿钗摇头,笑说:“这奴婢也不知,但今儿一早御乾宫的人说,皇后好像惹恼了皇上,皇上一整个早上都没给皇后好脸色呢。” 窦氏面色愉悦:“哀家早就说过,男人,哪有钟情于一人的,纳妃是迟早的事。” 宁圣宫外,凝香给芮毓使眼色,芮毓抿了抿唇,小跑几步上前:“皇上。” 她手心朝上,对沈绪伸过手去。 沈绪蹙着眉头脚步一顿,小姑娘摘了朵花给他。 芮毓将花塞进他手里,这么一折腾花瓣儿便掉了好几瓣儿下来,本来漂漂亮亮的花只剩下一半了。 芮毓眨了眨眼,假装没看见:“好看吧。” 沈绪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心里的火消了一半,可还是佯装冷淡,立即板起脸。 又听小姑娘说:“哄你的,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水烧开了,肉也下锅了……然后,笑容逐渐凝固.jpg 皇上表示生气了,要吃肉才能哄好的那种:) 70、第70章 70 虽说是刚过大婚, 可各大臣却不会给沈绪休息的时间, 反而像故意较劲儿似的,今儿个送来的折子比往日还多上一倍。 是以, 沈绪与芮毓在宁圣宫门外分别,一个前往御书房, 一个前往坤宁宫。 芮毓坐在坤宁宫正殿上,喝着常嬷嬷泡的碧螺春, 嘴里一阵茶香味儿蔓延开来。 常嬷嬷乐呵呵问她:“娘娘如今贵为皇后, 可觉得与往日有哪里不同?” 芮毓点头:“有。” 她想了想:“裙子好看,屋子也大, 吃的也好。” 芮毓自己说着还点了点头:“大家都好。” 常嬷嬷哭笑不得,她问的可不是这个:“老奴说的是,身子,姑娘身子可与昨日有何不同?” 芮毓一顿,一本正经道:“有, 昨日累。” 常嬷嬷疑惑的扬了扬眉, 不应该是今日更累? 莫不成是娘娘体质与常人不同? 常嬷嬷也没深想, 如今刚搬来坤宁宫正是事多的时候,她便忙着出去管理翊坤宫刚拨的新人。 凝香趁常嬷嬷走了,小声问:“皇上还生娘娘气吗?” 芮毓眉头微拧, 怎么是生她的气,不是呀,她这几日很乖的。 不过芮毓还是答:“哄好了。” 他收下了花,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巧阅刚去昭阳宫, 把原本芮毓落在昭阳宫的东西都拾掇一下,书本册子也搬回了翊坤宫。 芮毓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乱翻着,看到被夹在中间的那本天/香/图册,她蓦地怔住。 凝香就看到娘娘的脸忽然煞白,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着急忙慌道:“娘娘怎么了?” 芮毓像是犯了大错似的,手足无措,有气无力道:“我昨晚睡着了。” 凝香啊了声,睡着了啊,睡着好啊,昨儿个都累了一天,不睡是要作甚? 芮毓咬咬牙,茫然的抬头看凝香:“睡着,然后没行房事。” “什么?”凝香惊讶得差点咬掉舌头,房事二字,从她嘴里顺溜的讲出来,凝香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凝香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所以娘娘昨晚还没、还没行夫妻之礼?” 凝香的面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恍然大悟,难怪皇上… 芮毓揪着帕子,有些紧张,高嬷嬷说,只有行过房事才算真的夫妻,那她现在还不算成亲,她昨日折腾的那么累,竟然没有成亲? 芮毓有些丧气,她不想再成一次亲了,这可如何是好。 凝香看她这么紧张,不由宽慰道:“其、其实,补上就、就好了,无碍,无碍的。” 凝香说完,一张脸红了个彻底。 芮毓鼓着脸:“补不上,只能成亲那晚才可以同床睡的,你以后就懂了。” 芮毓说着,便想以后凝香嫁人了,也叫高嬷嬷去给她讲课。 “啊?”凝香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不是这样的吧? 明明她知道夫妻同床是天经地义,何况,若是一生只同一次床,怎么怀上子嗣呢,凝香羞涩的想。 可看芮毓这么一本正经、这么严肃的说话,凝香竟信了她。 凝香行尸走肉似的端着茶盘去后厨,途径院子,常嬷嬷正在教训不懂事的宫女,凝香等她训好人了,一头雾水问:“嬷嬷,这夫妻之礼,只能成亲当晚行,以后就、就不行了么?” 常嬷嬷愣了一下,老脸竟也红了:“姑娘家家的,问的什么话!” 凝香抿了抿唇,张了口又不知如何言语,只好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 —— 用过午膳后,巧阅陪着芮毓去御花园,噢,现在是菜园了。 刚栽下的菜竟然已经冒尖儿了,巧阅真有些惊奇,她可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片田。 “娘娘在瞧什么呢?”巧阅看芮毓那双眼睛都快贴到土里了。 “唔。”她动了动指头:“种土豆,皇上喜欢吃土豆。” “啊?”巧阅扬眉,她原先怎么没听说皇上喜欢吃土豆的。 芮毓却重重点了下头,之前在山上时,男人透过竹窗的眼神,她还记得。 他特别想吃。 “日子还且长着,皇兄毕竟是男人,能宠她一时,还能宠一辈子?” 忽的,长亭下有细细碎碎的人声传来,声音忽小忽大,听不真切。 巧阅愣了一下,眉目冷了下来,扶着芮毓就说:“娘娘,回宫吧,这天还凉着,可别冻坏了。” 芮毓往方才有人声的地方看,就见拐角处有一处影子,晃晃动动的。 “你这么说不对,就算她只得宠一时,那也已经是皇后了,若是得她所助,日后说不定也能寻个好驸马。” 另外一人停了停,语气软下来:“我就是看她不惯,嘉阳那么劲儿的人都因为她摔了个大跟斗,她看着便不是什么善茬。” “我瞧你就是嫉妒皇后娘娘长的美吧。”女孩儿说着低低笑了声。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嫉妒呢,祸国殃民,有什么好嫉妒的!” 巧阅越听脸色越黑,听这二人说话,言语里便能知晓应当是两位公主。 她时不时打量一眼芮毓,却见她面色温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芮毓回过身子,正好一阵冷风吹来,她捂紧披肩:“走吧。” 上凤舆时,芮毓还问:“今日有汤喝么?” 巧阅笑了一下,她们娘娘就是心大,一点都不跟那些碎嘴的人计较。 她语气也软下来:“有的,娘娘想喝什么没有。” 芮毓点点头,又嘱咐她:“分一半给皇上,送过去。” 她想了想又说:“要热的。” 巧阅应声说是,脸色愉悦的随着凤舆走。管旁人怎么说,她们自己知道皇上皇后和和美美的就好,什么一时新鲜的,她瞧皇上对她们娘娘的好,几辈子都不会腻。 大楚几任皇帝,可都没有她们皇上对娘娘这般深情的,空置六宫的情谊,又岂是说没就没的? 那些人,就是嫉妒,见不得人好罢了。 没多久,御书房里就多了一碗红豆汤。 沈绪瞧着那冒着热气的汤,弯了弯嘴角,还算是没白养,有些良心了。 不过,他很快就将目光从汤碗中移开,目光懒懒的看着阶下:“听清了谁说的?” 巧阅拧眉一顿,声音她是听见了,可人没看到,这么空口无凭,也怕弄巧成拙。 “奴婢听着,像是两个公主,可奴婢没看清人……” 其实她心里是有主意的,那二人听声音就像五公主和六公主。 沈绪淡淡的叩了两下桌案:“皇后今日都做了什么?” 巧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直到说到那土豆的事儿,她才看到皇上笑了一下,巧阅的心情也随之变好。 沈绪笑完之后又敛了神色,小姑娘若是能在别的地方多下功夫该有多好。 巧阅走前,还有一事憋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又怕讲了惹皇上不快。 兴许这事儿本没什么,她一说,勾出点什么就不好说了…… 可一脚刚踏出门槛,她又缩了进来。 巧阅抿着唇,犹犹豫豫道:“皇上,奴婢来御书房的路上瞧见元姑娘了。” 说元姑娘这三字时,巧阅顿了一下,有些后怕。 作为一个奴婢去管主子的私事,实在是逾矩了。 不过她悄悄抬眸看皇上,并未见恼怒之色,一颗心放下呼出一口气,当即退下。 皇上应当是,忘怀了吧。 沈绪目光幽暗的盯着紧闭的木门瞧,嗤笑一声,将红豆汤一饮而尽。 窦氏派人去打听窦齐鸣到底犯了什么事,也三番两次来他这儿探口风,什么结果都没得到,这就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若不是巧阅提起,元梧这人,他都险些记不起来了。 元梧…… 沈绪勾了勾唇角,颇觉好笑。当初若不是窦氏下料太猛,他那个父皇也不至于忽然卧病在床。 要不然你宫里指不定多个元太妃,他还多个皇弟皇妹的。 —— 夜里,芮毓时不时望一眼门外。 她转头问:“皇上不来么?” 常嬷嬷也扭头去看了眼门外,皱着了眉头,随即又送来:“肯定来的,娘娘若是等不了就先睡下吧。” 其实要是平日常嬷嬷铁定不会担忧,但前面巧阅告诉她,浣衣局的元梧出来了,她便有些愁眉不展。 这皇上与元梧的事儿,当年可是合宫上下都知晓。 若是皇上当真放不下,要收了元梧,她们娘娘会不会吃亏还真不好说。 常嬷嬷是老一辈的人,最会看面相。那个元姑娘,看着实在不是什么善茬,柔柔弱弱的心里却一股子劲儿,让人看着难受。 芮毓手上抱着手炉,打了个呵欠,径直朝外房的床榻走去。 常嬷嬷跟在她后面:“娘娘怎么不去里屋睡?” 芮毓掀开被褥,将手炉塞进去,然后又爬上床趴着:“暖暖床。” 说罢,她便翻了个身,缩进被褥里, 常嬷嬷张了张口,她心里正烦忧着,是以也没心思管别的,心想娘娘爱睡这张床就让她睡吧。 她轻手轻脚踏出去,还没来得及关上寝殿的门,就看到沈绪正往这里走。常嬷嬷面色一喜:“皇上来了,娘娘刚睡下。” 沈绪点点头。 他路过外房时脚步一顿,迟疑的走到床榻旁。 外房只留了两盏灯,光线昏暗,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团被褥鼓起来,小姑娘整个人缩进被褥里。 沈绪掀开一角,芮毓立即将头伸出来,她小嘴儿闷在被褥里:“皇上来啦。” 沈绪被她叫的心下一动,低低应了她一声:“怎么不去里面睡。” 芮毓这才窸窸窣窣从床上爬起来,压了压被褥,怕里头凉了:“给你暖床,你睡吧,不冷。” 她说着,抱着手炉爬出来。正是倒春寒的时节,一阵冷风吹过来,冷的芮毓脖子一缩,倒抽一口气。 沈绪目光落在她光着的小脚上,弯腰将人抱起来,稍稍想了会儿,还是毅然决然走向里屋。 床榻是冷的,被褥也是冷的,芮毓被放在上面,身下一凉,缩了缩腿。 她以为沈绪要走了,可他没有,便一直站在那看她。 芮毓仰着脑袋催促道:“你不去睡吗,还热着呢。” 说着,芮毓就要把帷幔放下来。 蓦地,手被一把捉住,帷幔的一边被扯下来,遮住芮毓大半个身子。 沈绪就那么垂眸看她,半响才说:“我要睡这张床。” 小姑娘惊讶得挑眉一顿,然后恍然大悟:“可是外面热的,里面冷的。” 言下之意,床我都替你暖好了,你怎么不睡。 沈绪笑笑:“两个人一起,挤挤不就热乎了?” 芮毓抬眸眨了两下眼睛,复又扭头就看本就不大的床榻,坤宁宫的床,不比御乾宫大。 两个人睡的话,太挤了…… 芮毓摇头,皱了皱眉:“我不想挤,挤着睡不舒服。” 沈绪已经坐下了,半个身子都进了帷幔:“舒服的,还没睡你怎么知道不舒服?” 芮毓一噎,别别扭扭说:“不好,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她推了一把沈绪,催他道:“皇上去吧。” 可男人身体屹立不动,反而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沈绪蹙了蹙眉,小姑娘似乎打心里抗拒同床,像是在坚守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嘴角微抿:“可知道以身相许的意思?” 芮毓一顿,迟疑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就想到戏本子里的故事。 “救命,然后相许。” 沈绪对她的回答算是满意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你在山里救过我,那是不是要对我以身相许?” 芮毓一愣,她不是已经嫁给他了?戏本子里就是这样讲的呀。 沈绪看清了她心中所想,一步步哄着她说:“所谓相许,便是阿毓要把所有东西都给我,可懂?” 芮毓惊诧的啊了声,都给他,她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那不行的… 沈绪缓缓道:“阿毓的床,也得给我。” 趁芮毓还没反应过来,沈绪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要睡在这里,可许?” 芮毓艰难的抬眸看他一眼,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兔子,十分为难的点了点头。 她往里面挪了挪,留了一个位置给他:“那,那你睡吧。” 沈绪弯了弯嘴角:“好姑娘。” “再看看这个。” 芮毓瞪圆了眼睛,沈绪不知道从哪里拿的图册,正放在两人中间:“阿毓最聪明,一晚上就能学会,对不对?” 芮毓手一抖,没来由的心慌。忽的她想到凝香所说的补上,原来,真的能补上。 小姑娘脸热了一下,不过却还认真的翻起了册子,一页一页看过去,看着这些图她忽生惆怅。 芮毓淡淡道:“皇上重,会压疼我。” 沈绪扬眉,笑了笑:“嗯,我轻些。” 芮毓点了下头,合上册子,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沈绪。她只剩下寝衣,而沈绪却穿戴完整。 芮毓抬手扣了扣他的腰带:“你脱。” 沈绪深深吸了两口气的,三下两下就脱去几件,寝衣领口下滑,芮毓顺着领口看下来,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他随手将那本册子丢到床下,将小姑娘拉过来,让她离自己近一些。 “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芮毓脑子一下懵了,回头就要去捡那本小册子再看一遍,可男人却紧紧禁锢住她,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芮毓一回头,沈绪猛地栽进她肩颈。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肩颈上凉飕飕的一片,寝衣也歪歪扭扭的。 刺啦一声—— 不多久,她的意识混浊,感官随着男人走。芮毓紧紧咬住下唇,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又好奇。 芮毓压住那只手,带着雾气的眼睛看过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绪一边亲着她的耳朵一边哄道:“好姑娘。” 芮毓被这阵势吓到了,抽噎一声,直到最后一颗扣子卡住,她怎么扯都扯不开。 小姑娘哭着说:“你来,你来。” 沈绪忙亲了下她的嘴角:“我来,乖。 小姑娘呜咽一声,握紧拳头塞进嘴里,两行眼泪落下来。 她觉得自己活像只猎物,快要被人吞进肚子里了。 沈绪拉开她捂着嘴的手,亲了亲那双红红的眼睛:“不怕,阿毓乖。” 沈绪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汗水滑落,滴在小姑娘脸上,芮毓伸手擦掉,抽抽搭搭的哭着。 小姑娘整个耳朵都粉粉嫩嫩的,羞涩的不敢抬眸去看他。 沈绪伸手一掐:“睁眼,看我。” 芮毓不得不睁眼看他,双眸通红的像只被欺负的兔子。 一直到子时末,寝殿内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停了会儿。 沈绪半靠在芮毓身上,手指不过刚刚一动,就被小姑娘急急忙忙压住:“不要了,不要了……” 他笑着道:“好,不要了。” 芮毓将头埋进他胸口,闷声道:“皇上好坏。” 沈绪闻言笑的更开怀,连着被褥将人抱起来,心动不得了,只好又亲亲她:“是,阿毓最好。” 芮毓粉嫩的耳尖动了动,没再说话。 抱着她哄了会儿,没一会儿宫人就送来了热水,谁都没敢往床幔看一眼。 待人都出去后,他方才将她从被褥里捞出来,一抱到手里,那肤如凝脂的触感便又让人心生旖念。 他不动声色压住心里那团火,轻轻搂住她:“洗干净再睡。” 芮毓乖巧的趴在他肩头,任他抱到浴桶里,一动都不动,从头到尾让沈绪伺候了个遍。 一直到折腾到丑时,二人方才躺下。芮毓连头发丝都累的不行,闭着眼就快要睡着了。 沈绪将人搂进怀里,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妖精。” 芮毓迷迷糊糊州了下眉头,含糊不清说:“我不是,不是妖精。” 沈绪笑了声,轻拍着芮毓的背,哄着小姑娘入睡。 看她呼吸渐稳方才放下心来。 这夜,坤宁宫守门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红了脸,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但那心里却比屋里的人还乐呵。 往后这偌大后宫,除了御乾宫就属坤宁宫最体面,没人能欺负到她们坤宁宫头上。 毕竟,皇上喜欢的紧,连御乾宫都得哄着娘娘呢。 只是宁圣宫这夜却并不像坤宁宫这般安宁,元梧站在窗边,远远望着坤宁宫的方向。 明明什么都瞧不见,连坤宁宫的瓦片都瞧不到,但她偏生能想象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姑娘坐在里头,由着宫女太监贴心伺候。 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生出一丝羡慕来。 71、第71章 71 翌日。 凝香不止一次进寝殿来, 一会儿端来一碟茶饼, 一会儿端来一盘糯米糕,一会儿又煮了热茶…… 沈绪冷飕飕瞥了她一眼, 吓得凝香放下茶盘就跑出去,捂着胸口后怕。 巧阅扯了扯她:“怎么样了?” 凝香摇摇头:“姑娘没醒呢。” 巧阅立马扬起嘴角, 瞧吧,皇上与姑娘这是如胶似膝, 外头还传帝后不和, 简直荒谬, 里头, 沈绪坐在席上,桌案上是方才赵权从御书房搬来的奏折,他虽是看着折子,却也留心着帷幔内。 “哼…” 芮毓一觉醒来,只稍稍动了下胳膊就疼的不行, 哼哼唧唧的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 似乎还有些想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 待她缓了一会儿, 立马红了眼眶。 沈绪掀开帷幔,方才就听她哼声,便知道是昨晚累着她了, 轻声细语道:“饿了?” 芮毓拍掉他的手,刚想张嘴控诉一番,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却哑的不成样子,着实把芮毓吓了一跳。 沈绪抿了抿嘴角, 倒了杯水给她:“先穿衣服,填饱肚子再歇息。” 芮毓抽了抽鼻子:“我以后,不同皇上一道睡。” 沈绪:“……” 他哑口无言,心想这怎么可能,但也不好在这时反驳她,生怕小姑娘觉得委屈,一会儿收不住眼泪。 “好,那先穿衣服,我给你穿。” 芮毓像只破碎的木偶,坐在床边任由沈绪给她穿衣裳,只偶尔抬手掩嘴打了个呵欠,脑袋歪歪的靠在一边。 沈绪弯腰将人抱到小几旁,又叫凝香端来粥,一口一口喂她吃完的。 凝香在一旁看的脸红,悄悄退下。 她刚要跟巧阅说这事,让巧阅也高兴高兴,还没开口,就见巧阅冷着脸,憋了半响才道:“元姑娘在正殿等着,说给娘娘请安,我去通传一声。” 凝香嗳了声,她不曾在宫中做过事,也不知道这个元姑娘是谁,只拉着巧阅退到一旁:“皇上喂娘娘用饭呢,你等等再通传不行?” 巧阅愣了一下,抿嘴笑笑:“行,我去同正殿那儿说一声。” 巧阅走到正殿,元梧以为她等的人来了,立马起身,却看到只有巧阅一人时垂了垂眸,眉宇间不加掩饰的落寞。 巧阅朝元梧点了点头:“元姑娘,皇上正喂娘娘用膳,恐怕是要让元姑娘久等了。” 元梧指间抠进手心,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笑:“无碍,我等等就好。” 看起来还挺让人心疼的。 不过正是如此,巧阅更看不惯了,这个元梧,少有的美貌,但却不是皇后娘娘那般艳丽的容貌,而是像清水芙蓉似的,美的悄无声息。 巧阅觉得,这样的容貌,随便落两滴眼泪都会让男人把持不住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吩咐小宫女照顾元梧,抬脚又去寝殿外候着。 只是,一直到接近午时,寝殿的门依旧紧闭。 巧阅虽然不喜元梧,但是这么一来,倒像她们坤宁宫欺负人似的。 巧阅只好在门上轻敲几下:“娘娘,元姑娘来给娘娘请安了,娘娘可要见?” 里头半天没吱声,巧阅又不敢说第二遍,只好等着。 芮毓懒懒的靠在沈绪肩头,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皇上,抱我去床上。” 沈绪稍稍弯腰就将她抱去床上,忽然生出一种怎么伺候她都愿意的感觉。 他捏了捏芮毓的腿:“再睡会儿。” 芮毓十分给面子的打了个呵欠,点点头就又躺下了。 待她闭眼后,沈绪面色渐冷。 巧阅听到门里的动静,不由正色,看到出来的只有皇上,便大概知晓,元姑娘今日怕是见不着人了。 沈绪睨了眼赵权,吩咐道:“去将御书房所有折子都搬过来。” 赵权忙应下,心下想着,皇上这是要在坤宁宫办公了? “皇后身体不适,不宜会客。” 巧阅方才反应过来皇上这话是对她说的,忙垂头应:“是,奴婢明白。” 元梧坐在正殿喝了好几盏茶,等的愈来愈不耐烦,一直到巧阅过来知会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会客,元梧心中那团火嗖的一下点燃了。 不过她是被浣衣局那个鬼地方打磨过性子的人,再不悦也懂得忍,甚至那张柔弱漂亮的脸上都未出现分毫不适。 “这样啊……那我确实不便打搅。” 巧阅侧了侧身子:“奴婢送姑娘出去吧。” 元梧忍着气抬脚便走,一直到坤宁宫门外,她又叫住巧阅:“皇上可知道我来了?” 巧阅原本还有些同情她,时隔两年,先帝崩逝,太子登基,可元梧却成了浣衣局一个无人问津的姑娘,实在尴尬。 但方才元梧你开口询问皇上,关她尴不尴尬,反正巧阅是绝不允许有人在坤宁宫觊觎皇上,算计皇后。 这才大婚没几日,那以后还得了? 她沉下脸:“元姑娘,就是皇上让奴婢请姑娘走的,姑娘在浣衣局两年,为人处事该是通透的,怎如今又看不清形势了呢。” 元梧脸色一红,捏紧帕子:“我不过随口一问,何况就是我问了皇上又如何,我来给皇上请个安,本也不是不行,你一个小宫女,倒是做了主子的主。” 巧阅眉头一蹙还想说话,后头常嬷嬷中气十足道:“我们是为奴,可元姑娘却也算不得主,又如何区分高低贵贱?” 元梧看到常嬷嬷便噤了声,她记得这个老嬷嬷在东宫很是说的上话。 元梧脸色不大好的走了,巧阅叹了口气:“嬷嬷,这个元姑娘可难办了,也不能像旁的宫女那般随意呵斥,就怕皇上对她还有心,会心生怜惜,到时候我们娘娘……” 常嬷嬷也是一颗心悬着,元梧的身份实在尴尬,将她当主子供着她又没那个身份,当下人,她也不是宫里打杂的宫女…… 原本就是两年前镇北王送进宫献舞的领头舞女,因为长的实在貌美,一眼被当时还是皇后的窦氏当场许给还是太子的皇上当侧妃。 太子的亲舅父送来的舞女,赐给太子当侧妃,好像也无不可。 沈绪当时只是个困于东宫的傀儡太子,窦氏怕这女子貌美魅惑皇帝,便塞给他当侧妃。 总归也不过东宫多一个摆设罢了,他便应下来。 接着,事情就曲折了。 太沃帝早就看上了元梧,还没等他给封赏,窦氏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他的后路给断了。 他一个皇帝,总不能同儿子抢女人吧,这事便罢休了。 就在宫人准备着太子纳侧妃之时,一日元梧被叫去给皇帝弹曲儿,皇帝酒醉强留了她,之后,这东宫纳侧妃算是黄了。 太沃帝为补偿过失,便要封元梧当妃,结果不多久太沃帝便病了,一病病了一年多,这一年之久,元梧被窦氏赶去了浣衣局,随之而来的,便是太沃帝驾崩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如今,她被窦氏从浣衣局里接了出来,在宁圣宫的偏殿住着。 元梧心中不甘,她本来好好的当太子侧妃,如今也能享受荣华富贵,况且太子尚且年轻,相貌又是数一数二的,怎是那个老皇帝能比的上的? 她本来就该嫁给当时的太子,本来就该在如今的宫中也做个主子,或许,说不准有她在,皇上压根不会看上现在的皇后。 —— 芮毓一觉睡到了天黑,寝殿里光线昏暗,但环顾一圈,并未见到沈绪,可那堆成小山一样的折子还在,一旁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走不久。 凝香进来,忙将手头刚烫好的衣裳放下:“娘娘,皇上刚走不久,不过东西都还在,想是晚上还来的。” 芮毓神色一顿,低声道:“你去叫高嬷嬷来。” “啊?”凝香愣了一下,迟疑的点头应下。 娘娘见高嬷嬷做什么? 高嬷嬷她… 可是教那些东西的呀… 一个时辰后,高嬷嬷一脸欣喜的看向芮毓的肚子:“娘娘可要加把劲儿,努力怀上小皇子才好呢!” 芮毓顺着高嬷嬷的目光垂眸看去,紧张的捏住袖口,高嬷嬷说一月同房个十二三次都是常事。 差人送走了高嬷嬷,芮毓若有所思的回到寝殿。 正好撞上巧阅,巧阅往后面看了看,没看到高嬷嬷,她笑笑说:“娘娘方才与高嬷嬷说了许久话。” 芮毓点了下头,从巧阅手中接过厚厚一本名录,她一眼就瞧见最前面被划掉的左相一家。 巧阅方说:“三日后便是婚宴,这是礼部拟的名录,娘娘瞧瞧,可有漏了谁?” 芮毓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回到寝殿,沈绪依旧没回来,她便坐在他原本批折子的地方,细细看起了名录。 说是看,其实这长长的名录里,她识得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几个,但芮毓向来是个做事认真的,就算看不懂也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看过去。 直到这份名录末端,这两个字好像是后才才加的,墨要比前面的这些字都新。 元梧。 芮毓多瞧了这字两眼。 门外有零零碎碎的声音,是凝香与巧阅在低语。 凝香压低了声音,惊讶道:“通敌?左相通敌?” 巧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刚从御书房传出来的。” 凝香震惊的点点头,左相被关了那么久,原来是通敌啊,怪不得呢,什么罪名能将堂堂左相关在大理寺两月。 忽然,两个蓝衣丫头跑过来,其中一个忙说:“巧阅姐姐,皇上去宁圣宫了。” 巧阅点点头,去宁圣宫怎么了,左相犯了通敌的罪,按律该满门抄斩的,皇上可不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不过… 巧阅猛地回过神来,复又问:“去多久了?” 两个蓝衣丫头对视一眼:“这会儿该到了。” 之前凝香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元梧的,她还寻思着什么人能让巧阅与常嬷嬷都这么担忧,没想到她一打听,就打听了一连串皇家密辛。 便也知道了那个元梧,竟然曾经差点成了太子侧妃。 凝香倒吸一口气:“皇上今夜,不会不来了吧?” 巧阅蹙眉:“胡说什么,皇上只是去宁圣宫同太后说话罢了,关元姑娘什么事儿。” 凝香看了巧阅一眼:“那万一在宁圣宫见到元姑娘呢?谁知道会不会……” 巧阅底气不足的替皇上辩驳一句:“皇上早就不喜欢元姑娘了,皇上现下最疼爱是我们娘娘…” 蓦地,门被从里面拉开,几个丫头方才太激动,说话声音没个把门的,芮毓听了个大概。 她捏着那本名录,缓缓道:“她是谁?” 巧阅与凝香探头看去,便看到她们皇后娘娘手指着的那两个字,正是元梧。 芮毓用指腹擦了擦这两个字,便将这字擦模糊了。 芮毓顿了一下,神色自若的合起名录。 巧阅试探道:“娘娘怎么问这个?” 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在娘娘跟前说这个? 芮毓沉吟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响才问:“元姑娘就是她?” 巧阅迟疑的点点头,又听到芮毓问:“皇上今夜不来了,是去找她了?” 巧阅一下懵了,正要解释时,就见她们娘娘冷眉冷眼说:“不来就不来了。” 巧阅张了张嘴,半天才说:“皇上是去宁圣宫见太后的,不是娘娘想的那样。” 凝香点头附和:“不是娘娘想的那样,都是我们胡说八道,让娘娘误会了。” 芮毓紧紧抿着唇,又生气又无措,但脸上却冷冷静静的,半点情绪都不流露。 憋了半天,芮毓硬邦邦道:“我才不想他来。” 芮毓重重关上门,心想着,明日不给他送汤了。 后日也不送。 大后日也不送。 以后都不送。 蓦地,芮毓脚步一滞,脸色苍白。 皇上,也会和别人一起睡么? 那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绪:?怎么回事,突然间就没汤喝了 … 祝大家农历正月初十快乐:) 嗯我找找狗链子,今天打算出门溜一下自己:) … 感谢: 唢呐吹起来投了地雷x3 努力的小余投了地雷x1 薛屿投了地雷x1 南卿晚吟投了手榴弹x1 72、第72章 72 那天夜里沈绪果真一晚上没回坤宁宫, 坤宁宫的几个丫头都慌了, 难道皇上真在太后那儿见了元姑娘? 早上凝香给芮毓梳妆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家娘娘这张脸啊, 沉的有百八十斤重。 巧阅轻咳了两声:“娘娘,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芮毓动了动眼珠子, 淡淡嗯了一声,放下勺子便起身, 巧阅看了一眼, 这一碗粥压根就没动。 路过小几时,芮毓指了指这一摞奏章:“送去御书房。” 巧阅迟疑的应下, 说不准…说不准皇上今儿个要来的,昨晚指不定被什么要事给耽误了。 而此时,宁圣宫里一片狼藉,太后发髻凌乱,哭的妆都花了。 外头的人不知, 这一晚上宁圣宫可不安宁, 宫女太监们不敢进正殿, 皇上在里头说话,而太后在哭。 起初还好,只是哭, 偶尔说两句话,后来便是一边哭一边骂,甚至都提起了纯德皇后。 众人倒吸一口气,皇上会不会一恼怒, 将他们宁圣宫人都拉下去斩了? 一直到天方亮,里头的哭声才渐小。 沈绪嘴角带着笑,温和的看着窦氏,若说这张脸下到底有几分真心,那定是半分都没有的。 他悠悠开口:“若母后从今能安安分分呆在宁圣宫吃斋念佛,朕便饶窦家一命,如何?” 这是要软禁她? 窦氏扭过头去破口大骂:“你想都别想!更别想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窦家头上!” 沈绪淡淡一笑:“母后何不再想清楚一些,窦家上下几十条命,都在母后的一念之间。” 窦氏全身一寒,冷静了片刻:“若是我答应了,你又将如何处置他们?” “流放十年。”他漫不经心道。 窦氏深深吸了口气,她也知道,如今左相一家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无商量的余地。 窦氏扶了扶歪了的发髻,咬牙道:“好,好,哀家放权,将凤印交给皇后,从今日起,再不管后宫,皇上想如何,就如何!” 沈绪满意的从窦氏脸上移开目光:“元梧本是父皇未来得及册封的皇妃,如今父皇已逝,便让她去守黄陵好了,也算是给父皇尽尽孝心。” 窦氏大惊,扭过头看他,确认他方才说的不是玩笑话。 她脸色复杂的瞥了沈绪一眼:“你当真舍得?舍得将元梧送去黄陵?” 沈绪顿了顿:“有何不舍?” 窦氏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半个字。 只是她以为,当初沈绪一定也是看上元梧的,元梧差点就成了他的侧妃啊!若不是太沃帝横插一脚…… 窦氏猛地想起,是啊,当初是她非要将元梧塞给东宫的,当时的太子,从未说过喜欢,从未… 自始自终,贪恋美色的都是先帝。 窦氏嘲讽的闭上眼,都一样,都一样! 自古君王哪有不爱美色的,只不过是坤宁宫那位容貌太过迤逦,皇上如今还没腻罢了,等时间一久,宫里的美人还能少? 嗤。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沈绪拧了拧眉头,只听见有人说:“皇后娘娘,太后今儿个不方便,娘娘要不明日再来吧?” 芮毓脚步一顿,见正殿紧闭,她点了点头,便要打道回坤宁宫。 “皇后娘娘。” 素衣女子从大树后绕过来,给芮毓行了一礼,复又抬头看她。 元梧眼中藏不住的惊讶,窦氏说,新后貌美,是难得的绝色,她不以为然,再美,能有多美呢。 元梧自小就是美人胚子,这回却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皇后的模样竟与她不分秋毫,甚至… 还更艳丽一些。 是媚主的长相,怪不得皇上喜欢。 巧阅覆在芮毓耳边说了两句,芮毓看着元梧的眼色变了变,上下打量她,一言不发,然后抬脚便要从她身边路过。 元梧叫住她:“娘娘可有闲暇,元梧想同娘娘喝盏茶。” 巧阅蹙眉:“我们娘娘忙得很,元姑娘找别人喝茶吧。” 元梧尴尬一笑,那头正殿的门被推开,众人循声望去。 芮毓稍稍惊讶,随即又归于平静,冷冰冰的看了沈绪一眼,然后又扭回头。 沈绪蹙了蹙眉,径直走过去:“皇后怎么来了?” 巧阅垂头回话:“娘娘来给太后请安,不知道皇上也在。” 芮毓不搭话,目光散散的落在树枝上,气氛一时有些别扭。 元梧来回打量一眼,之前说帝后不和,原来是真的? 她轻声细语道:“元梧给皇上请安。” 沈绪淡淡道:“朕也许久不见元太妃,没想到元太妃住进了宁圣宫。” 元梧一怔,众人皆是一怔。 元梧慌张的变了神色:“皇上在说什么笑?怎么能称呼元梧为太妃呢?” 芮毓也好奇得看过去,她刚一看过去,就被沈绪逮了个正着,忙匆匆别过脸,又竖起耳朵听。 “父皇当初要封你为妃,因病耽搁了,朕已吩咐礼部,不多久便给太妃将这诏书补上。” 元梧如晴天霹雳,呐呐摇头道:“可是,可是当初我要嫁的人是太子,是,是您啊……” “元梧在浣衣局被人欺负,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也是您,而不是先皇啊。” 沈绪嗤笑一声:“太妃慎言。” 元梧懵了,一下呆在原地,看着皇上皇后离去,也没作任何反应。 蓦地,她腿一软便倒在地上,不是的,当时,太子明明喜欢她。 窦氏还告诉她,当时那事发生后,太子心痛难已,所以他是喜欢她的,他不会嫌弃她…… 何况她从未有过任何名分,一切皆有可能不是么? 而宁圣宫外,沈绪将要坐上凤舆的姑娘拦了下来,抬头瞥了眼巧阅,巧阅立马领会,让抬凤舆的太监退下,又屏退了随行的宫女。 凝香还担忧的回头看:“不会有事吧?” 巧阅笑笑:“你没听皇上喊元太妃么,都是咱们多想了,还叫娘娘误会了去。” 凝香点点头,再回头看时,只见皇上牵住娘娘的手在说什么,她便宽心了。 那边,沈绪眼角一弯,啧了一声。 手心里传来麻麻酥酥的感觉,小姑娘不小心挠了一下。 他蓦地握紧:“不想理我?” 芮毓挣扎一下没抽出手,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皇上别在外面牵我。” 她顿了顿,一脸正色:“不成体统。” 沈绪扬眉:“那回去牵,不止能牵,还能亲。” 伴随着小姑娘脸颊微红,沈绪轻笑了一声。 二人一同往坤宁宫的方向走,远处候着的几个宫人便也不远不近的跟上去。 穿过竹园时,芮毓蹙了蹙眉头,脚步渐渐慢下来,沈绪以为她是累了,正要传凤舆,一扭头却见小姑娘脸色苍白,身形一晃—— 沈绪大手撑在她背上,看了她一眼,不等芮毓说话便弯腰将人抱起来往后走,抬着凤舆的太监见此立马迎了上去,却见皇上脚步飞快的… 路过了他们。 他停在龙撵旁,将怀里的人抱着一同坐上去,抬龙撵的太监也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坤宁宫。 不等沈绪传太医,芮毓已经自顾自的给自己把起脉了。 把完脉,她还点了点头:“头晕眼花,因为我没吃早膳。” “………” 他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半天才说:“头晕眼花,还能给自己把脉,你还挺能耐。” 芮毓眨了眨眼,一直到坤宁宫门口,沈绪又将她一路抱进寝殿。 果然看到桌上那碗没怎么动过的粥。 不多久,巧阅就端来一碗热粥,心惊胆颤的将冷了的白粥撤走。 她此时脸色比芮毓还苍白,这才没多久,她们就将皇后照顾病了。 巧阅深深抽了口气,偷偷抬眼,见皇上正耐心的一口一口喂着娘娘,既欣慰又害怕。 一碗热粥见底,芮毓脸色也缓过来。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等沈绪发问就自己说:“都是因为皇上,我才没吃早膳。” 沈绪方才被她吓的不轻,这会儿气还没消,听小姑娘倒打一耙,便冷声一笑:“还怪上我了。” 芮毓双手交叠放在腿间,端正的挺着腰板点头:“我昨夜等你很久,你没回来。” 巧阅悄无声息的退下,到门外无声笑笑。 里头,沈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小姑娘冷冷静静道:“很生气。” 沈绪忽然怔了一下,方才那点担心着急一扫而空,嘴角弯了弯:“气的没吃早膳?” 芮毓冷清的睨了他一眼:“不行么?” 她说完扭过头,目光落在一地阳光上,轻轻的抿了抿唇。 屋子里,沈绪低声笑了起来:“行,我的皇后想怎样都行。” 芮毓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她生□□上会开心么? 沈绪起身,弯腰将人抱到贵妃椅上坐着:“昨夜等我了?等我做什么?” 芮毓推开他的脸,硬邦邦说:“以后不等了,皇上不好。” 沈绪心思已经飘远了,捉住小姑娘的手不让她乱动,吻着她的眉骨到嘴角,弄的芮毓痒痒的。 “以后啊。”他淡淡的笑了笑:“以后我早些来,陪阿毓睡,可好?” 芮毓脸色缓了缓,却还是佯装不在意的模样,淡淡扭过脸:“随你。” 沈绪在她耳边笑笑,伸手解开她的衣物,芮毓低头去挡他,男人又在她耳边亲了亲,芮毓猛地一激灵。 “皇上。”她急急忙忙去推他。 沈绪叹了声气:“不干什么,再去睡会儿。” 他说不干什么就真的什么都没干,脱了芮毓两件外衣便抱着人歇息。 芮毓本想挣扎两下,却见他眼底下一片青色,蓦地停住动作。 芮毓顿了顿,轻声问:“皇上,以前是不是险些就和元姑娘成亲了?” 沈绪眉头一蹙,缓缓睁开眼,就看到芮毓一脸好奇得望着他。 沈绪想了想,轻笑一声:“差一点,她就是死人了。” 芮毓低下头:“那、唔…” 她猛地一缩,寝衣下一只冰冰凉凉的手钻了进来,贴着她的红肚兜,芮毓赶忙压住他。 就听头顶上男人幽幽道:“不想睡,做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比如生个孩子什么的? … 评论区五十个红包,随机发哈~ 73、第73章 73 小姑娘唰的一下闭上眼睛, 睫毛抖了两下。沈绪是真的熬了一夜累极了, 亲了亲她的眼睛,将人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这天, 左相一案由大理寺卿顾左之审理,最后挑了个日子流放了。 流放的人里不包括已出嫁的姑娘, 是以家中几个姐妹倒是逃过一劫,但却也因此在夫家百般受挫, 有的甚至被休了亲, 一道被发送到边疆。 四皇子是不敢休妻的,毕竟当初这婚是皇上赐的, 何况他确实挺喜欢窦良孝,还不至于因此苛待她,但总归没有从前温和了。 不多久的宫宴,夫妻二人一道赴宴,也没说上两句话。 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会去奚落两句, 沈越听了也没怎么维护她, 窦良孝只好咬紧牙关忍着。 再怎么说, 她姑母还是太后,就算现在窦家倒台,姑母没了权势, 可面子还是在的,她得忍,得忍,说不定有一天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操持宫宴芮毓并未花什么心思, 自成婚以来,皇上常常就在坤宁宫批折子,一手执笔一手揽着她,将她照顾的好不周到,巧阅都自叹不如,是以芮毓根本也没什么时间去操持宫宴的事情。 忽然见这么大的场面,她又有些紧张,坐在主位上,腰板挺的直直的,一动不动。 沈绪面上如常,只是悄悄捏了她的手:“放松,吃菜。” 他动作熟练的夹了一筷子白萝卜递到她嘴边,芮毓垂眸瞧了眼,颇为嫌弃的摇头。 沈绪蹙眉放下,又夹起另一个:“这个?” 芮毓点点头,由着沈绪将吃的送进她嘴里。 阶下歌舞升平,只是众人这目光总不在歌舞上,有意无意的往主位瞄。 嘶,皇上在喂皇后啊…… 啧,谁说帝后不和的?谁说的? 有官家女子看红了眼,只觉得皇上待皇后如此温柔,是个良人,可之前却听说,新帝残暴,杀人不眨眼… 早知如此,她们就寻个机会也进宫了,现在立了皇后,机会岂不更少了。 九阶之上的客位上还坐着几位公主,只是原本该是太后的位置就空着了,说是太后身体不适,不便赴宴。 几个公主目光精明的在宴席上来来回回瞧着,她们如今都到了年纪,该是嫁人了,可皇后不操心她们的婚事,皇兄更不会操心,若是哪天等皇兄操心了,说不准是远嫁和亲,那还不如她们自己先瞧着。 嘉禾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左手下梁相一家,这梁夫人似乎也打着注意,正在这宴席上来回打量。 嘉禾看到梁锲,捏着帕子掩嘴悄悄笑了一下。 前些日子皇兄封了梁锲当禁军指挥使,他又是梁相的独子,才貌双全,文武兼备,整个大楚,除了皇兄恐怕还没人能与他比较。 而且听说这个梁公子为人刚正不阿,与那些公子哥最不相同。 嘉禾心里欢喜也焦虑,梁夫人要是给梁锲寻了亲事可如何是好。 正这么想着,她就看到梁锲朝她这里看来,嘉禾呼吸一滞,正欲朝他笑一下,就见梁锲笑着点了点头。 嘉禾嘴角一僵… 扭头望去,嘉慧这丫头红着脸抿嘴笑着。 哐当一声,主位上芮毓不小心碰刀了酒杯,闻言众人看过来,芮毓也将目光从梁锲身上收回。 沈绪不善的眯了眯眼,从巧阅手上接过帕子替她擦手,趁靠近时方说:“看什么看那么入神?梁锲很好看?” 梁锲这家伙,沈绪总看他不顺眼,明明知道小姑娘对梁锲并无半分他想,可他就是不那么能放宽心。 芮毓淡淡啊了声,她方才瞧见梁锲在看嘉慧呢,她还瞧见嘉慧红了脸。 芮毓抬眸望向沈绪,嘉慧喜欢梁锲,就像她喜欢皇上一样。 喜欢,就要成亲。 是以,芮毓缓缓点了下头:“好看,他很好。” 顿了顿,芮毓还点了下头:“很好。” “……” 沈绪气笑了,将帕子轻放在桌上:“很好?我看是昨日我没罚你,你不长记性了。” 男人的手暗示性的在芮毓腰上捏了下,芮毓挪了挪位置:“皇上别捏我,痒。” 沈绪扬了扬嘴角,想起那晚小姑娘在他身下躲着叫痒,他这心里一团火便没来由的被勾出来了。 他淡淡抽了口气,将酒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芮毓扯了扯他的衣袖:“梁锲和嘉慧,正正好。” 沈绪脸色一顿,下意识朝梁锲看过去,梁锲缓缓将目光从嘉慧身上收回,坦然的与沈绪对视,甚至还举起酒盏朝他点了点头。 沈绪若有所思的笑笑,他的这个皇后,在这种事上倒是极为敏感。 沈绪偏头去瞧她,小姑娘正自己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将清酒抿尽,皱着眉头,明明觉得可难喝了,可还是想喝完。 是啊,她一直都极为敏感。 芮毓喝完酒,扭过头来:“皇上,我喝醉了。” 沈绪被她逗笑了,从她手中将酒杯拿出来,这时底下的歌舞又换了一曲, 众人似乎也不再关心主位如何,自顾自交头接耳,热闹了起来。 沈绪接过她手里的空酒杯,看她脸颊是有些红热,便让巧阅带她去吹吹风。 巧阅扶起芮毓,轻声道:“要不然,奴婢陪娘娘去曲荷园走走?” 芮毓晕乎乎的应好,虽然有些醉意上头,但却还知道要保持端庄得体,步子走的又稳又慢。 芮毓在园子里看起了寒梅,有些还未凋谢,不过孤零零长在一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伸手碰了碰,不远处有个粉衣女子走来,原来是六公主嘉禾。 嘉禾面色有些尴尬,笑了笑:“皇后娘娘。” 芮毓仔细瞧了她一眼,缓缓点头:“是你。” 嘉禾以为芮毓不过是说她的身份,便笑着道:“是,嘉禾想来同娘娘说说话,娘娘一人也无趣的很吧。” 芮毓移开目光,一手撑着石桌边沿,坐在冰冰凉凉的石凳上,顿时清醒了两分。 “唔,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那日在御花园,说我坏话的人。” 巧阅惊讶得扬了下眉,没想到娘娘会记得。 嘉禾更是懵了,那日?哪日?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莫不是上回和五姐在御花园说话的时候? 可当时她记得没人啊。 不管怎样的说人坏话还被抓住了小把柄,嘉禾脸色一慌,下意识否认:“皇后娘娘说什么,嘉禾哪里敢说您坏话……” 她越说声音越小:“声音相像之人不少,说不准您听错了呢。” 芮毓垂下眼眸,并不在意她的辩驳。只是悠哉赏着花,等着酒意消散。 嘉禾突然被冷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懊恼。在人后怎么说他人不是都无碍,可这话要是被那个人听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的说:“其实,宫中一些公主早就没了母妃,就算有,也大多深入简出,因而公主的…的婚事,应该由、” “啊——”嘉禾猛地捂住嘴。 她随意一扭头,就看到对面胡沁亭上有个人影爬上了勾栏外,像是高高悬挂在那儿似的。 芮毓顺着嘉禾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一白。 她僵硬的动了动手指,又看到那道挂在勾栏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嘉禾显然也看到了,她愣愣道:“那是,是要跳湖?” 在今天? 设宫宴的今天? 谁这么大胆子! 嘉禾往胡沁亭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后怕的退了回来:“皇后不一起去瞧瞧,万一真闹了人命……” 芮毓扭头去看那现在勾栏外的人,缓慢的点了下头,回头看巧阅。 巧阅立马领会:“奴婢这就去叫侍卫来。” 嘉禾又怕又好奇,直到湖心亭台,她方才看清那挂在勾栏外的人影,竟是元梧。 芮毓也看清了,凝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娘娘先别过去。” 一行人的动作不小,元梧侧过身子看过来,目光从嘉禾等人脸上慢悠悠走过,那哀怨的,死气沉沉的眼神,直把嘉禾看毛了。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元、元姑娘快下来吧……” 元梧轻笑一声,转而去看芮毓。 芮毓只淡淡的瞧着她,神色并不像嘉禾那般慌张。 元梧落了一滴泪,如仙女落泪似的,美极了。 她莞尔一笑:“皇上他,要封我为太妃了。” 芮毓还是不为所动,就那么盯着她瞧。 就在元梧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她缓缓开口:“你要跳湖么?” 嘉禾在一旁狂点头:“是啊,元姑、元太妃,皇兄封你为太妃也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这般想不开呢?” 元梧像被踩到了尾巴,原本还温和柔弱的神情忽然一变,恨恨的瞪了眼嘉禾,一边笑一边哭:“为我好?他要送我去守黄陵你可知道?” 她如今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被封了太妃不说,若要去守黄陵,岂不一辈子葬送给了先帝? 凭什么? 凭什么! 嘉禾确实不知道这一茬,不由一愣,便不再开口了。 芮毓眨了眨眼睛,她不想元梧从这里跳下去,下面的一片湖水很是漂亮,若死了人,实在可惜。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不想去,那我同皇上说,送你出宫,给你银子,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元梧面色一怔,不可置信道:“当真?” 芮毓点点头:“真的,我不骗人。” 她说罢,瞥了一眼勾栏。亭台上的勾栏只到腰间,实在不安全,芮毓蹙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你快过来吧。” 元梧还是抓着勾栏不放手,急急忙忙说:“那我要想呆在宫里呢,我想要个名分,你、你也能同皇上说么?” 元梧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不奢望皇上的宠爱,就想要个名分能安安稳稳住在宫里,仅此而已。” 瞬间气氛便有些僵硬,嘉禾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退了两步到柱子旁。 这个元梧还真是得寸进尺,皇后能给她盘缠送她出宫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居然想要名分,疯了吧? 芮毓直直看向她,绷着小脸,稍稍拧了下眉头,像是考虑了许久,半响才说:“那你跳吧。” “你死了,什么都没有。” 元梧愣住了,一下白了脸,没想到这个芮毓心这么狠,不仅狠,还很是霸道,难道她以为这后宫是她一个人的后宫,皇上是她一个人的皇上么? 元梧哽着一口气在心口,最后只得无奈同意:“我出宫,皇后娘娘说好了,一定要让皇上放我出宫去。” 芮毓脸色一松,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向她递过去:“好,你快过来。” 芮毓看了看天,好像快下雨了。 正此时,元梧抓着勾栏,抬脚要往里伸,忽然头顶一阵雷声轰鸣,直把亭台上一众人都吓一跳。 元梧脚一滑,抓着的木栏脱手了,她神色慌张,下意识一通乱抓。 就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时,刚刚赶到的侍卫便看到亭台上两道人影,直落进湖里。 嘉禾脸色苍白,推了一把凝香,吓哭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去叫人,去叫人啊!” 凝香腿一软,被嘉禾推倒,又着急忙慌的爬起来,直往下跑。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我嘤 … 评论区发五十个红包,随机发哈(jj为什么吞掉我这句话,我发好几次了! 74、第74章 74 冬日刚过, 湖水还是一片冰凉。 哗啦一声, 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刚赶过来的侍卫忙跳进水里救人,方才离的远, 他们实在看不清掉下来的是谁。 巧阅也只是心口一紧,却也是看不清, 只知道方才落水的有两人。直到凝香跌跌撞撞从亭台上下来,她方才有了答案, 不由一颤。 二人一前一后赶到悦璃苑, 正逢歌舞退场,一众歌女舞女退下。 巧阅拉了一把凝香, 示意她注意神色,随即才强装稳重的朝沈绪走过去。 须臾,沈绪忽的抬眸,直盯着来报消息的巧阅。巧阅再稳重也受不了这般打量,直跪下去。 阶下的人听到动静, 纷纷看过来。就见皇上一手撑着小几, 蹭的一下起身掉头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后宫失火了? 侍卫们衣裳尽湿,有的在岸上,有的还在湖水里打捞, 见到那一角龙袍,为首的那个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刚被捞上来的人说:“皇上,属下们找到了元姑娘, 但、” 不等他说完,沈绪便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侍卫,解了外袍,不带犹豫的跳下水。 凝香抹了把眼泪,方对那侍卫说:“你救她有什么用,要不是她,我们娘娘也不会掉进湖里!” 侍卫懵了,原来掉进湖里的另一个是皇后娘娘? 他一下急了:“都围在这儿做什么,湖里那人是皇后,你们想掉脑袋吗!” 一阵慌乱过后,湖中央沈绪终于露了头,他被湖水泡的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两个离他近的侍卫赶忙游过来,一人搀扶着他,一人从他手中想接过皇后,却被沈绪一眼吓的缩回手。 抱着芮毓回御乾宫,路过元梧时他甚至看都未看一眼,衣角的水就这么滴到了御乾宫。 太医早在他们到之前就候着了,在皇上目光逼迫下替皇后诊了脉,颤巍巍道:“皇上,皇后只是在水里泡久了,呛了几口水,不碍事,微臣开个药方子,服用两日便好。” 沈绪僵硬的食指微微动了动:“不碍事?” 他语气冰冷,这话并非是在询问,而是对太医口中的不碍事心生不满。 那太医也听出来了,忙跪下去:“微臣定会为娘娘好好调理,好好调理。” 赵权看皇上一颗心都扑在皇后身上,便自作主张挥手让太医退下,又拿了干净的衣裳来:“皇上,奴才让宫女来伺候皇后沐浴,您也先换上干衣裳吧。” 沈绪低低嗯了声,却像没听到赵权的话似的,抬脚走近帷幔,弯腰小心谨慎的将浑身湿透的人抱出来,直往耳房走。 热水是早就放好了,原本候在这里伺候的宫女一愣,放好精油和花瓣儿之后赶忙退下。 沈绪瞧着小姑娘紧闭的眸子,心下一抽一抽的。将人轻轻放进浴桶里,方才去剥她的衣物。 沈绪去握她的手,哪怕在热水里,她的指间都还是冰凉的。 他用手去盛热水,一点点弄湿芮毓的脸,才让这张冰冷的脸恢复了些血色,若不是如此,这个人安安静静冰冰凉凉的靠在他怀里,像是没有活气。 可半天,人也未醒过来。 沈绪又叫人换了热水,便抱着她一直在浴桶里泡着。 不知是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咳了几声,吐出两口湖水,眉头紧锁,像是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绪紧紧盯着她,也不顾自己这时的脸色会不会吓到小姑娘。 芮毓是没想到,一眼睁开会是现在这番景象。 她像是忘记方才发生了什么似的,虚弱的抬手捉住男人的衣领,无力的开口:“皇上……” 沈绪被她唤回了理智,十分克制的搂着她:“醒了?穿上衣服,把药喝了。” 他说着,便要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 芮毓却不肯,只歪在他怀里。眸子里有些疑惑,半响才慢慢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 她目光下移,沈绪身上的衣物并未褪。 他方才只紧张着她,哪里有功夫替自己宽衣。 芮毓慢慢抬手,楼过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光滑的肌肤贴着男人的衣物。 她两肩一抽,嘤的一声哭出来。 她怕,怕极了。 从亭台上掉下来的那一刹,就怕掉进湖里淹死。 她死了,就见不到皇上了。 芮毓反应总是很慢,现在才只后怕,便缩在男人怀里哭,好似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沈绪稍稍一顿,心头像化开的莲子,又苦又涩,小姑娘的哭声就像一把刀,戳进他的心窝子里,刺的他生疼生疼的。 他一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下摩擦,一手绕过她腿间将人抱起来再放下,直让她两腿打开坐在他腿上。 芮毓姿势一换,还是搂着他的脖子贴上去,只是这样便贴合的严丝无缝。 沈绪怜惜的轻抚着她:“不怕,阿毓乖,已经没事了……” 只是怀里的人像听不见似的不停哭,他便一声一声哄,从未有过这般的耐心。 芮毓哭累了,靠在沈绪肩头抽噎两声,方才完全停下来。 她这才想起来问,带着哭腔道:“元梧呢?” 提到元梧,男人的一张脸立即冷了下去。 “提她做什么。” 芮毓从沈绪肩上退开,哽咽两声,也不再问了,要不是元梧胡乱拉扯,她怎么会掉进湖里。 想到这个,小姑娘又害怕的往他怀里缩。 水温已经渐凉,可芮毓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懒懒的靠在他胸上。 他蹙了蹙眉头,低头道:“泡久了会着凉,阿毓乖,我们先起来。” 芮毓哼了两声表示不愿意,但水确实愈发凉,她才刚从冰冷的湖里出来,那感觉记忆尤深,便只好允了。 沈绪抱着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小姑娘白皙的肌肤,一点情/欲也没有,只认认真真替她擦干水珠,然后穿上衣裙。 一直到替芮毓拾掇好,沈绪身上的湿衣都干了三四成了。他将赵权准备的衣物换上,这才算完。 沈绪松了一口气,弯腰将人抱起来放在内室的龙床上,巧阅早就端来了药,又让热了好几遍,终于等到两人出来。 见到芮毓醒了,巧阅不由哽咽:“娘娘醒了……” 芮毓脸上并无多少血色,朝巧阅抿嘴笑笑,喝了一小口药,苦的她皱了下眉头。 刚要放下又撞上在一旁盯着她的沈绪,便只好捏着鼻子全部喝下。 折腾了这么一番,悦璃苑的宫宴早就散了,他也不可能再让她出去,便差人准备,让皇后在御乾宫宿下。 太医一直候在偏殿没走,满脸心事,直到听闻皇后醒了,这才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着一颗心。 赵权在沈绪耳边叨了两句,沈绪眉头一蹙,抬眼看向帐内,见芮毓靠在床榻玩九环,便披上龙袍随赵权去偏殿。 太医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忙站起来:“皇上。” 沈绪拧眉,淡淡道:“吴太医什么事不能方才说。” 吴太医心里也委屈,方才皇后没醒过来,皇上那个表情哟,像是谁敢多说一句话便要把人皮剥了似的。 何况这事并不是好事,方才实在不好开口…… “皇上,娘娘的身子本就寒凉,乃不易有孕的身子骨。” 吴太医说到这儿,寻思着皇上的神情。 沈绪轻轻瞥他一眼:“继续说。” 吴太医应是:“娘娘本就体寒,又在湖水里泡了许久,更是伤了身子,若不细心调理,恐怕,不易怀上龙嗣啊。” 沈绪只听着,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吴太医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只心惊胆颤的瞥了眼赵公公,赵权朝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吴太医悄悄打量沈绪:“微臣听闻皇后娘娘懂医,这调养起来也比常人快一些,皇上也不必太担忧。” 沈绪垂眸半响,冷冷看着吴太医:“皇后的身子,你来调理。” 吴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是,是,微臣定好好替娘娘调理。” —— 沈绪回到寝殿时,内室已经灭了两盏灯,只床头一盏,床尾一盏,整张龙床被照的暖暖的。 听到声响,床上的姑娘稍稍侧了下头。 手中的话本被人抽走,沈绪碰到她的指间,凉凉的, 他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反复揉搓,试图让这只手暖起来。 解了腰带,他随手将龙袍丢在床下,搂着她躺下:“方才喝了药,早些睡。” 芮毓的脑袋被强行按在他胸口,她不舒服的动了动,后脑勺的那只手压的更紧了。 紧的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皇上。”芮毓伸手推了推他。 沈绪若是低头看,便会看到小姑娘此时脸色慌张,心下不安。 她带着点颤音儿,小心翼翼的捉住男人的衣角:“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沈绪唰的一下睁开眼,心口像被人剜了一下,蓦地一疼。 他两手撑在小姑娘腋下将人往上拖,直到二人视线齐平。 她的仓惶不安,尽数落进他眼里。 “没有。” “阿毓没做错事。” 他说着亲了亲芮毓的眼睛,一路下滑至嘴角,然后舌头滑了进去,一下一下吸着舔着她的舌尖。 良久,床榻上的两个人侧着身子贴在一起,耳间尽是对方的呼吸。 芮毓捉着他的衣角更紧了:“可是,你生气了。” 沈绪一怔,他不是生气,就算气,也不是气她。 他伸手拍着小姑娘的背,一下一下哄着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芮毓咬了咬下唇,小手从他衣下探进去:“皇上别生气。” 啧。 男人的眸子一下暗了下来,压住她那双乱摸的小手,声音沙哑:“你今天不想睡了?” 芮毓委屈的低吟两声:“你生气了,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没生气,皇上只是心疼了。 … 评论区五十个红包随机发嘤 … 感谢: 李知否投了地雷x1 75、第75章 75 沈绪心中那根绷的紧紧的弦, 乓的一声, 断了。 不过眨眼间,方才还侧身抱着她的人翻身俯下吻她, 甚至一点儿不温柔的捏住她的下巴,强逼她的张开嘴。 寝衣被退到胸前, 芮毓十分自觉的仰起头迎合他,甚至双腿环上他的腰。 胸前被揉成各种形状, 她也乖乖的抱住他, 被吻住的小嘴儿唱着破碎的,勾人魂的小曲儿。 一切本该水到渠成, 可就在芮毓渐渐享受其中,恨不得自己脱了小肚兜时,身上的人忽然停住。 芮毓在他身上娇喘,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不继续么? 沈绪缓缓撑起身子, 伸手将她的衣服拉好, 拉的严严实实的, 又伸手擦拭她嘴边的湿润。 最后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像是在朝拜最圣洁最神圣的物品,虔诚又珍惜。 沈绪懊恼蹙了蹙眉头, 小姑娘身子才刚受损,他怎么舍得现在再碰她一下?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阿毓乖,该睡了。” 说罢,他下了床榻, 熄灭两盏油灯,然后抱着她阖上双眼。 黑暗中,芮毓满眼不解,皇上为什么,不行房事了? 他生气了? 他真的生气了。 翌日。 一丝微光透过帷幔,男人轻轻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好,看她睡的熟不舍得叫她,又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轻手轻脚下床。 赵权进来正想问安,就被沈绪一个噤声的动作打住了,他会意的点点头,也是轻手轻脚替他更衣。 出了内室,赵权才放开嗓子:“皇上,礼部已经拟好旨,本是明儿个一早下达,不知皇上可有其他吩咐?” 赵权这话说的,意思就是元梧闯下这么大的祸,险些害了皇后,这个太妃的名分皇上是给还是不给,他心里也没个谱。 沈绪眸光晦暗,眉间又冷了几分:“没有,按规章来吧。” 赵权略有讶异,连连应是。 他找了那日在亭台上的几个人问话,尤其还有六公主,几人基本说辞一致,如此看来,元梧也并非有意拉皇后下水。 不过他瞧着皇上并没有想要打听清楚的意思,就没再说了。 也是,有意无意又有什么关系,总归是因她而起便是了。 芮毓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脚尖都还没点到地上,凝香便小跑过来,替她穿了绣鞋。 因为是乾清宫,芮毓一下没回过神,在室内环顾好一阵才想起来。 她眉间淡淡的失落,送进嘴里的膳食仿佛都没了味道。 皇上早上没叫醒她,偷偷走了。 他肯定生气了。 芮毓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凝香,皇上呢?” 凝香心疼她们娘娘昨日受了那么大苦,将碗往芮毓那儿推了推:“娘娘再吃些吧,皇上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芮毓食之无味的吞了一口:“皇上用膳了么?” 凝香一顿:“应该是还没。” —— 赵权从御书房出来,一头雾水,皇上怎么想起来给嘉慧公主选亲了,选的还是梁锲。 不过嘉慧公主这个尴尬的身份,梁家还未必愿意,若是皇上直接下旨赐婚,那梁家定是不能抗旨不尊。 不过为顾及右相,皇上还是让赵权跑一趟梁家,亲自同那一家子商议。 结果他这刚一只脚踏出来,还未来得及关上御书房的门,就看到皇后提着食盒走来,身后跟着几位膳房的宫女。 赵权是个机灵的,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娘娘来的正好,皇上还没用膳呢。” 里头的人闻言,将狼毫放在梨木架上,果然看到他的小姑娘提着食盒来, 他蹙了蹙眉,过去接手了她手里的东西,看到这只细嫩的手都被勒出红痕了。 “病还没好,折腾什么?”沈绪揉了揉她的手。 芮毓嘴角一瘪:“皇上别生气。” 沈绪眉头蹙的更紧了,莫不成这丫头以为他在生她的气? 误会了一晚上? 他屏退了宫女,拖着腋下将人放在桌案上,无奈的抬了抬她的下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芮毓还是委屈,眨了眨眼:“那你,你为什么不……” 不什么? 沈绪扬了扬眉,好奇的看她。 芮毓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裙摆,然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又轻又慢的说:“为什么不…不行房事。” 她稍稍退开看着他,小脸通红:“昨天、昨天晚上。” 沈绪彻底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小丫头耿耿于怀的,竟是他昨日对她的怜惜,被她误会成了气恼。 他无奈的笑了声,该拿她怎么办。 沈绪低低的笑着:“阿毓想要了?” 芮毓低头不去看他,耳尖早就红透了,揉着自己的裙摆,闷闷道:“高嬷嬷说,多行房事就有孩子了,我想生皇上的孩子。” 其实,芮毓虽懂医,可却对怀孕生子这一块并不了解,何音当初也并未教过她,她只在书中看过零星一点儿。 她抬眸看沈绪,却见男人呆住了,两眼震惊的看着她。 这在芮毓眼里,便是他不想要,不想要她的孩子。 “你不要,那就算了。”她说这话时撅着嘴,显然是不高兴了。 沈绪眸中带笑从她脸上缓缓向下,直至目光落在腹部,他眯了眯眼,两手捏在她腰间。 “要,怎么会不要。” 他说着,重重捏了把芮毓的腰。 小姑娘怕痒,挪了挪身子:“真的?” “真的。”他轻笑一声,重新看向她:“不过,阿毓还小,不着急。” 沈绪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儿,怎么为他生子呢,不着急,他乐意再养几年。 芮毓闻言,只想了一瞬,然后认认真真举起两根手指头:“那等两年,好不好?” 沈绪被她逗笑,连连应好,然后把人压在桌案上一顿乱亲,奏折散落一地,饭菜也都冷了。 —— 元梧还是被封了太妃,赐了娴吟宫。不过这宫殿她是住不久了,因为和册封诏书一同下来的,还有一则守陵的旨意。 元梧瘫坐在娴吟宫的地上,这哪里是什么册封太妃,分明就是要她命! 这偌大宫殿,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宫殿里也没有任何摆设,只一张空荡荡的床。 甚至太妃应有的赏赐和礼遇,皇上也通通没有给她。 一个空有名头的太妃,一个正值花季的太妃,在皇陵那种地方… 她想都不敢想。 元梧在空殿里哭,她想不通,皇上为何一点怜惜都不给她? 她也曾差一点,就是他的女人了呀! 可是元梧再怎么不愿,两日后还是被送进了皇陵。而她身上只带了零星的碎银子,刚进去就被守陵的姑姑抢了去。 押送她来的侍卫在她身上随意打量,那是什么眼神,元梧清楚。 她闭了闭眸,颤巍巍的摸上侍卫的胸口,此后这一生,再无元梧。 元梧已死,从北地被送进平城时,北地第一美人的元梧,已经死了。 她被扔在床上随意摆弄,做着屈辱的动作,嘴角上扬,一滴泪被抿进嘴里。 当初家兄说,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了吧。 元梧心比天高,哪里肯从。她不顾嫁人阻挠前往平城为皇上献舞,却被窦氏指给了太子。 她原以为,这辈子的荣华富贵皆在手中,不料想… 老天待她真是不公啊。 就在元梧被送去皇陵的这天,皇上下旨赐婚了嘉慧公主和梁锲。 宫里宫外一下炸了。 宫里炸的是如绘宫,六公主的住处。 宫外则是顾府,顾玉言。 不过嘉禾虽然再生气,也不敢去同芮毓再说这件事,上回若不是她要拉着芮毓一块去亭台看看,她也不会掉进湖里,皇兄没追究到她身上实属万幸。 嘉禾只能把气撒在嘉慧身上,言语里侮辱了她一番,然后又回宫哭了半天。 这婚事,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一月后,作为兄嫂,沈绪和芮毓一道去了连云宫。 其实说起来,虽然嘉慧是公主,但是确实个身份尴尬的公主,嫁给梁家算是高攀了。 梁相又是沈绪的左膀,是以沈绪此次来还颇为严肃,直吓得嘉慧两肩绷的紧紧的。 芮毓轻轻弯了弯嘴角:“嘉慧要成亲了,成亲好。” 嘉慧红了红脸,小声说:“谢谢皇嫂。” 芮毓转头去瞧挂在一边的喜服,这喜服没有她当初穿的好看,不过芮毓还是好奇的摸了两下。 摸完后她想起什么,认真叮嘱嘉慧:“成亲那天要吃饱,很饿的。” 嘉慧脸又一红,连连应下。 还有一个月呢…… 芮毓歪着脑袋想了想,总觉得有很多东西没说,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沈绪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完了,说完了回去用膳。” 他现在把小姑娘的一日三餐照顾的十分周到,一顿都不落的,以至于芮毓身上又多了几两肉。 芮毓啊了声,拧着眉头说:“成亲那天别太累,会睡着,睡着不能行房事,他会生气的。” 沈绪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对着嘉慧害羞又震惊好奇的眼神,冷淡道:“看什么,要出嫁了,礼仪规矩都学好了?” 嘉慧摇摇头,跑出去找教习嬷嬷。 此时芮毓方推开沈绪的手:“皇上干什么。” 沈绪无言,对着这张底气十足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话的脸,他只能叹口气,罢了罢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了坤宁宫,晚膳早就摆好。 芮毓将小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方才放下银筷,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一边问:“皇上,今晚行房事吗?” “……” 沈绪艰难的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再吃点。” 芮毓失落的叹了声气,又不行房事。 沈绪自然是听到小姑娘的叹息,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这个月来,芮毓每日都会问他这事儿,起初沈绪还觉得这丫头胆子有些大,后来便发觉,对于芮毓来说,行房事不过是晚间游戏而已。 实在再正常不过。 可他顾及她的身子,这段日子让太医在给她调理着,怕累着她,硬生生憋了一个月。 她不感激就算了,还撩拨他。 思此,沈绪倒吸了口气,真是不知好歹。 他幽幽的看了眼小丫头,总有一日让她知道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阿毓:今晚玩游戏吗? 求收藏作者专栏(对手指中) 五十个红包随机发呀~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 雪殇投了地雷x1 76、第76章 76 翌日芮毓醒来, 又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说来她这个皇后不知道遭多少人羡慕, 太后幽居宁圣宫,免了皇后晨昏定省, 皇上又纵着她,以至于她日日都能睡到太阳高高挂起。 用了午膳后, 吴太医雷打不动的来请迈。吴太医也很是惶恐,皇后娘娘医术不凡, 他总担忧自己是班门弄斧来着。 吴太医收了帕子:“娘娘近来膳食合理, 微臣调的药也都是暖宫驱寒的,娘娘可还觉得发冷气虚?” 芮毓摇了摇头:“不冷。” 皇上抱着她睡, 不冷的。 吴太医欣慰的点点头:“长此以往,娘娘身子大好,也好早要龙嗣,皇上也能宽心。” 说到这个,芮毓顿了顿。她疑惑不解的捏了片药渣放在手里玩儿:“吴太医, 你给皇上开点药吧。” 吴太医啊了声, 紧张道:“皇上可是龙体有恙?” 芮毓沉吟片刻, 飞快的瞄了眼门外,见没人进来,才小声说:“皇上他, 肾虚。” 她近日翻了翻医术,才把这方面知识补齐了。 小姑娘嘟起嘴似是有点不满,当初跟师父学时没用心,落了好多学问呢。 不过她这话, 着实把吴太医吓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不该问症状。 吴太医咳了咳,又咳了咳…… 芮毓推了杯茶给他,吴太医心惊胆颤的接过来:“娘娘,皇上……肾虚,娘娘是如何诊断的?” 吴太医好奇得看向芮毓的芮毓也不避讳的同他对视,二人相视半响,吴太医突然咳嗽起来,他摆摆手道:“微臣……微臣去配几副壮、壮/阳的药,回头拿来给娘娘瞧瞧,剂量妥不妥当?” 芮毓点头,朝吴太医笑笑:“好。” 吴太医走出去的时候步子都是虚的,一时没注意,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个跤,他拍拍灰又爬起来,两眼无神的往太医院方向走。 没一会儿,赵权就来传话,今儿个皇上同大臣们在御书房议事,就不用午膳了。 其实这阵子来,皇上几乎时时都将皇后揣在身边,连用膳都不例外。 自己用完膳后,芮毓搬了个椅子在门外晒太阳,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门外,凝香和巧阅以为她在等皇上,二人相视一眼,兀自笑笑。 一直到吴太医背着药箱来,芮毓两眼放光,当即站了起来:“吴太医,配好药了?” 吴太医犹豫的点点头,末了还说:“娘娘,要不然让微臣亲自给皇上诊断诊断?” 吴太医想了一下午,还是不大能接受这件事儿。 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啊,若是身体有恙,耽误了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时候,那可如何是好? 芮毓点头答应着,又从吴太医手里接过药方细细瞧着,里头用的药材都是最上乘的,而且温和,吴太医是尽心尽力了。 凝香为吴太医添了一盏茶,好奇得瞄了眼桌上的几包药材和娘娘手中拿着的药方。 “娘娘,赵公公的人传话说,皇上正往坤宁宫来。” 芮毓扬眉:“正好,吴太医瞧瞧。” 吴太医抹了一头汗,他…他突然不想瞧了。 沈绪进来的时候看到吴太医,下意识眉头一蹙,这个时辰太医来做什么。 “身子不舒服?” 芮毓摇摇头,指了指吴太医:“吴太医说,要给皇上诊脉。” 沈绪轻嗤:“朕身子好好的,诊什么脉。” 吴太医更不敢说话了,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能钻进去。 芮毓却不如他的意,偏要叫他:“太医过来瞧瞧。” 吴太医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只低着头颤巍巍的伸过手把脉,沈绪眯了眯眼,终于察觉不对劲。 他淡淡道:“吴太医。” 吴太医被他这么一喊,吓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磕磕巴巴道:“皇、皇上饶命,微臣的嘴严丝无缝,此事绝对不会从微臣嘴中传出去!” 芮毓疑惑的眨了眨眼,吴太医怎么吓哭了? 沈绪同样不解,转而去看芮毓时,小姑娘腰杆一直,皱着眉头不高兴道:“我没欺负他。” “……” 沈绪捏了捏眉心:“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吴太医站起来也不敢抬头,生平头一次用苍蝇大小的声音道:“娘娘…娘娘她说,皇上肾…肾虚,让微臣来开个方子。” 沈绪手指原搭在桌上轻敲的动作猛然一停,眸光暗了下来,连声调都变冷了:“是么?” 吴太医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闭紧了嘴。 芮毓对上沈绪的目光,大大方方的:“皇上,讳疾忌医,不好。” 沈绪轻笑了一声,一时间一口气哽在心口,差点没吊上来。 他倒抽一口气,依旧不温不热道:“吴太医,退下吧。” 吴太医巴不得走,抱着药箱跑的比兔子都快,直把门外守着的宫女们看呆了。 吴太医怎么了这是? 这是正殿,沈绪收敛了情绪,至少看起来十分自然,他指间轻点了下那两包药:“补肾的?” 芮毓还拧着眉头,慢吞吞的将药方放下:“好像太少了。” 沈绪眼皮一跳。 还太少了? 呵。 此时,赵权进来说戏班子已经到了,就在坤宁宫候着。 芮毓惊讶的抬眸,她好久没有看戏了,正在她要开口问赵权,排的是哪一出戏时,沈绪漠然出声:“不用了,让他们回去。” “啊……”赵权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这是,吵架了? 赵权不敢耽搁,赶紧遣散了专门从宫外请来的戏班子,眯着眼靠在柱子旁休息。 主子们吵架,他自然躲远点好。 正殿里,芮毓没注意到男人愈来愈暗的眼神,反而一心念着刚被遣走的戏班子,不看了呀…… 她刚转身想同皇上商量一下,留下戏班子听戏,就撞进了他怀里。 沈绪熟门熟路的捏在她腰间最敏感的一处地方,芮毓轻轻一颤,耳边热气传来:“阿毓要不要,做点好玩的?” 芮毓揉了揉撞疼的额头,说到好玩的,小姑娘高兴得同他说:“常嬷嬷给我做了个风筝,是鸟儿形状的,皇上放过风筝么?” 沈绪握着她的腰把人往长廊带,周边的宫女皆低下头去,就听皇后娘娘在说:“我教皇上放风筝,好不好?” 沈绪低低应了声好,到了寝殿,芮毓就翻箱倒柜的找被常嬷嬷收起来的风筝,蹲在箱子旁搜罗了半天。 忽然被人拦腰抱起来,芮毓一声惊呼,冷不丁的抱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说风筝的事儿,就被堵住了嘴。 此时天还未暗,可芮毓身上的衣服却被扒/光了。 在沈绪褪去衣物的时候,小姑娘用被褥包住自己,死死揪住被角,怎么都不肯让人碰一下。 “天没黑,不可以。”她委屈道。 沈绪扭头看了眼窗外,确实是天光大亮,如今正值夏季,白日的时辰总是很长。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帷幔,挡去了大半光。 一根根掰开芮毓紧紧扣在被角的手指,将人从里面捞出来。 他一边伸手去解她的红肚兜,一边覆在她耳边说:“你今日瞧瞧,我还要不要补肾。” 一直到天暗下来,内室里求饶声不断。 芮毓小声抽泣着:“不要了,皇上怎么这么坏。” 一个月没碰过她,这回是做凶了点。但这不是小姑娘自己撩拨的么? 沈绪不听她哭喊,变着法的折腾她,直到芮毓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从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倒是好听的很。 末了,芮毓趴在男人身上哭,哭狠了一口咬在他胸腔,啪的一声,沈绪重重拍在她腰间:“再来?” 小姑娘摇着头,可委屈了。 荣希还说,她哭一哭,皇上什么都给她。 骗人的,她越哭,皇上越坏。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耳朵被拨了一下,她猛地战栗起来。 那一夜,沈绪像是一头饿狠的狼,反复啃噬身子的猎物,像是连骨髓都不肯放过似的。 抱她到浴桶里沐浴时又折腾了一次,那日之后,芮毓再不敢提补肾的事。 甚至后来吴太医来给她诊脉提及此事,芮毓都义正言辞道:“吴太医不要瞎说。” 吴太医:“……” 怎么成他瞎说了? 芮毓在宫里过得惬意,吃喝不愁,还有人伺候,日子一直和和美美。一月之后,宫中终于又有了喜事。 嘉慧公主也终于出嫁了。 可这喜庆没多久,朝中又有不知好歹的人挑起了事端。 皇后入宫近三月,可这肚子却一直没动静。 还听说皇上几乎日日去皇后那儿,不免让有些人担忧。 尤其是左御史,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将话头挑起来了。 说来他也确实是为皇上好,虽说后宫的事朝臣不该插手,可是这子嗣也并非是后宫之事,与前朝还不是息息相关? 于是,他联名上奏,硬是要皇上考虑今年选秀之事。 不仅如此,左御史还跑了趟坤宁宫。 前朝后宫向来泾渭分明,左御史可是为了此事操碎了心呐。 可左御史说了半响也没见皇后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只抿着嘴,任是没答应左御史所言。 左御史气的当即离去。 芮毓垂眸看向小腹,凝香宽慰她:“娘娘别听左御史的,他们就是瞎着急,何况才三个月,龙嗣迟早都会有的。” 芮毓点了下头,心里却慌张起来。 左御史说,没有龙嗣,皇上就要纳妃,可是皇上怎么没同她说呢。 芮毓一时着急,竟然急哭了,凝香慌乱的拿帕子擦拭眼泪,沈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 小姑娘坐在贵妃椅上,啪嗒啪嗒落了两滴眼泪:“凝香,我不想皇上跟别人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 快完结了。 嘉慧和梁锲的洞房花烛有没有人想看,写番外? 五十个红包随机发~ 感谢: 南年有霍卿投了地雷x1 次团子投了地雷x3 77、第77章 77 凝香看到沈绪来, 忙就退下。 沈绪心疼的不行, 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擦去小姑娘的眼泪, 平平静静道:“没有别人,宫里除了你, 没别人。” 芮毓抽噎两声,嗡声道:“皇上, 不要两年了, 现在就生好不好?” 沈绪闻言笑了笑,其实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他觉得姑娘还小,此事不急,没想到他不急,有人比他还急。 前朝那些大臣整出的事在他这儿也不算什么,不过她要是愿意的话, 沈绪心头忽然一暖, 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好。” ——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不遂人愿, 越想怀上孩子,越是希望落空。 芮毓近日来把医书翻了个遍,也喝了不少坐胎药, 却都是无用。 左御史还时不时挑个皇上不在的时间同芮毓长篇大论,不过短短一月,小姑娘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一日完事儿后,小姑娘趴在沈绪胸口, 缓缓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声音说:“皇上,还是纳妃吧。” 男人扶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握紧,掐的芮毓哼了两声。 他阴森森道:“你再提,我就让赵公公打你板子。” 芮毓不吭声了,不吭声也不动,可怜兮兮的趴在他身上。 男人略带粗糙的指腹在她腰间反复摩擦,他又无奈又心疼的在芮毓耳边舒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龙嗣,你都是大楚的皇后,未来的几十载,大楚皇宫,只有皇后,没有嫔妃。” 芮毓轻轻一颤,缓缓抬眸,将下巴搁在他胸前,就这么自下而上去看他:“抱我去沐浴,好难受呀。” 男人失笑,从腋下托起她,像抱孩子似的将她抱在胸口,芮毓两腿环着他的腰,乖巧的趴在他肩头,一点一点消化着他方才的话。 沈绪如今帮人沐浴穿衣,动作比那些宫女还娴熟,三两下就又把她抱进内室,亲了亲她的樱红小嘴儿,缓缓拍着她的背,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把人哄睡了。 黑夜中,男人目光晦暗,迸出的光像是要把谁给穿透了似的,若是熟悉他的赵权此刻看见,一定就知道,明儿个有人要遭殃了。 翌日早朝,淮县那水患不断的事总归需要得到解决。 朝廷拨款数次,可却没一回得到解决的,其中种种牵连,不言而喻。 这一次,沈绪直接拍板定下左御史亲自跑一趟,众人纷纷侧头看左御史,啧,一把老骨头,怎么摊上这苦差事呢…… 左御史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偏偏治理水患又是大事,他是一点都没理由推辞。 不过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这是想把他支开,顺带警告他,要是再往坤宁宫跑,就不是治理水患那么简单了。 是以,芮毓这坤宁宫近来清静了许多。 她细细琢磨了那日皇上说的话,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又过起了她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 这一茬算是过了,不过近来却发生了件趣事儿。 听说顾大人家独女嫁人了,还是悄悄嫁的,那么高傲一个人,如今婚事却办的低调又低调。 原来是她去给梁家当妾了,顾左之的老脸经不住折腾,随便捣鼓了下就把顾玉言送出去。 顾玉言自梁锲成婚后就在家一哭二闹,非要嫁到梁家去,不惜去当妾,顾左之没办法,亲自拉下脸同梁家商量。 顾左之堂堂大理寺卿,梁家也不好打他的脸,何况人家女儿是卑躬屈膝来做妾的…… 这门亲事,还是嘉慧公主第一个点头的。 一直到入秋,嘉慧才进宫来给芮毓问安。 这是自她成婚第三日进宫谢恩后,第二次进宫。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带来了顾玉言。嘉慧低着眉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其实她总不能说,是顾玉言想进宫,硬逼着她也一起跟来。 到了芮毓面前,三个人都恭敬的很。尤其是顾玉言,她不仅恭敬,还带了份小心翼翼。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唏嘘过,当初她初见芮毓时,以为她是来勾/引梁锲哥哥的,谁知道她后来竟然嫁了皇上,做了皇后。 想到过往种种,顾玉言总怕芮毓会记恨。 嘉慧和梁锲还没开口,顾玉言就先说:“宫外都传,皇上待皇后如珠如宝,都快传成话本子里的故事了,真是羡煞旁人。” 顾玉言说话时手扶着肚子,很是惹眼。 芮毓垂眸瞧着她那平平的小腹,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顾玉言笑了笑:“臣妇前不久有了身孕。” 她说这话时看了眼梁锲,后者却淡淡然收回目光,在旁人都瞧不见的地方捏了捏嘉慧的手。 芮毓的目光从她的肚子移到脸上,看了她半响,就在顾玉言以为芮毓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时,芮毓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妾么?” “什么?”顾玉言僵了僵嘴角,妾这个字是顾玉言的大忌,平日里在梁府也没人敢说她是妾。 忽然被这么一提,她瞬间呆住了。 芮毓目光在这三人脸上来回打量,殊不知有个人影站在珠帘后。 沈绪才来不久,也是被小姑娘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停住了要进去的步子。 芮毓啊了声:“李嬷嬷说,正妻才称臣妇,你不是正妻,你是妾呀。” 她的语气平平,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好像只在陈述一件事实。 可顾玉言听了就不是这样了,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咬着后槽牙,半响只能憋出一句话:“皇后说的是,妾……逾矩了。” 此时沈绪才进来,另外三人皆起来问了安。他赞扬的看了眼小姑娘,看来教养嬷嬷都还是有用的。 因着沈绪在,气氛陡然一变。梁锲与沈绪谈起了公事,三个女人听的犯困,嘉慧和顾玉言撑着眼皮子直挺挺的坐着,芮毓却歪倒在一边,砰的一下,脑袋磕在椅子上。 正说话的二人一顿,沈绪侧身看过来,芮毓已经完全清醒了,正揉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 沈绪碰了碰她磕红的脑袋,温和道:“觉得枯燥了?去外面走走?” 芮毓点了下头:“我自己去。” 皇上在同梁锲谈公事,芮毓还是很识大体的。 嘉慧闻言也站起来:“皇兄,我陪皇嫂去。” 沈绪颔首允了,然后又转头去同梁锲说淮县那水患的事儿。 顾玉言有些尴尬,想也一同出去,可梁锲根本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她也不好冒然出声打断,只好自己悄悄退下。 她出去时不见芮毓和嘉慧,心中本来就憋着气,现在已经万丈高了。 随手拦了个宫女,顾玉言没好气道:“嘉慧公主和皇后去哪儿了?” 那宫女被吓一跳,指了指另一处的方向:“是、是往那儿走了。” 顾玉言顺着石子路走,看到长亭下二人已经就着果子糕点,看起来好不惬意。 她收敛了脾气,笑笑:“皇后娘娘和嘉慧妹妹走的真快。” 这声妹妹,让伺候着的凝香巧阅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称呼可微妙了,若是顾玉言和嘉慧身份对调一下,称一声妹妹也无不可,可一个妾室称正室妹妹… 说来就奇怪了。 顾玉言坐下,她是个会说话的,知道芮毓呆在宫中不知宫外的事儿,专捡好听的来说。 芮毓听的高兴,偶尔还能应她两声。 不过没多久,顾玉言就把话头引到自己的肚子上去了。 她是真的得意,藏不住的得意。方才还能忍着不说,现在话题一打开,就说个没完。 毕竟梁家只有梁锲这一根独苗,而她肚子里怀的,是梁锲唯一的骨血,就连梁夫人都对她百般关怀,有时候送过来的补品,连嘉慧都没有呢。 芮毓淡淡的瞥了一眼顾玉言的肚子,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巧阅知道她们娘娘在想什么,不过怀胎这事儿也是天注定,急不来的。 这个顾玉言也真是,当今皇后都没有孩子,她在这儿嘚瑟什么呢。 顾玉言说的正高兴,全然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反而愈发放肆:“可惜嘉慧妹妹还没有身子,锲哥哥不是常常去你屋里,要不下回让母亲请尊送子观音回来?” 嘉慧脸色稍稍一白,张了张嘴:“不用了。” 顾玉言在梁家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过,毕竟嘉慧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还是皇上赐婚,梁府上下都拿她当主子。 而她顾玉言,虽是大理寺卿嫡女,但毕竟是妾… 梁府的人怕她,却未必敬她,在府里她忍着,现在就是想撒个气。 “那怎么行,没有子嗣可不成,你没听说安伯爵府的三公子么,前些日子刚休了妻,你知道因为什么?竟是因为他妻子六年了都没身子,而且、” 顾玉言这话在嘴里打了个结,后面的及时打住。 但其实,也不及时了…… 她扭头胆战心惊的瞧了眼芮毓,就见芮毓眸色冷冷的瞧她。 顾玉言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她说的痛快,却忘了皇后也是没有身子,前些日子还听说前朝因为这事儿闹的紧。 芮毓眉目一冷下来,那气势倒真有几分中宫的样子。 她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眉间的不悦显而易见,起身要走了,她淡淡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让皇上给你撑腰。” 这话芮毓是对嘉慧说的,嘉慧心里一暖,轻轻点了下头。 芮毓目光掠过顾玉言,顿了顿,又说:“不要怕。” 顾玉言脸色难看,又不得不起身恭送她,一直到芮毓离去,她也没再开口说嘉慧半个字。 嘉慧叹了声气,小声说:“你何必同我较劲,如果我们能好好相处,他不是也能高兴么?” 顾玉言红着眼瞪她,终究没说话。高兴什么,梁锲一颗心都在嘉慧身上,可她顾玉言也是千金之躯,本也应该被妥善对待的啊。 回去的路上碰到梁锲,梁锲行了个礼便去找嘉慧了,凝香笑说:“娘娘宽心,奴婢瞧着梁公子对公主很是上心,不会让她吃亏的。” 芮毓忧心的哪里是这个,她看了看凝香,为难的吐出一口气。 还是巧阅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她笑问:“娘娘可是在想安伯爵府的三公子休妻一事?” 芮毓轻声应了一下。 巧阅又问:“那娘娘觉得,皇上同安三公子一样?” 芮毓忽然顿住脚步,垂眸沉思,没一会儿便染上了几许笑意。 她轻快道:“不一样,皇上不一样。” 巧阅也笑起来,娘娘能想通就好。其实巧阅都可怜她们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偏偏娘娘是个不懂事儿的,皇上做十分,娘娘却只能悟八分。 没走多远,远处凤舆就到了。小太监笑了笑,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多得宠,他道:“皇上让奴才们接娘娘回坤宁宫,说路长,不好走。” 巧阅凝香闻言掩嘴笑了,哪有这样的,皇上是将娘娘当三岁小孩儿了吧,连路都走不得了? 芮毓慢悠悠上了凤舆,憋了半响才说:“不许笑,我让赵公公打你们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这个背景下的一夫一妻在世家贵族里不大可能,梁锲他也不是个完美的人,这个人设就是这样的。 至于男主,他的人设也不完美,不过好在……有光环。 继续五十个红包随机发~ 对了我昨天说快完结了,不是已经完结了,大家不要慌哈,大概还有那么三章正文才写完,不怕不怕哒。 78、第78章 78 中秋将至, 内务府又开始成日往坤宁宫跑, 一会儿请皇后对对宫宴的名单,一会儿又问这个问那个, 凝香盯着坤宁宫的门槛看,总觉得是不是让内务府的人顺便带块新门槛来。 芮毓自个儿摸着茶壶倒了杯水, 一口茶水润喉方才缓过神来。 她郁闷的捏了捏肩膀:“都走了?” 凝香上手替她捏了捏两肩:“都走了,娘娘累了吧。” 芮毓累的不想说话了, 闭着眼睛险些睡着。 凝香一句话又将她唤醒:“娘娘, 听说太后近来身子不大好。” 芮毓睁眼,不在意的眨了两下:“病了?” 凝香抿嘴, 虽说她也不喜欢太后,不过该坤宁宫装的面子也是要装的。 “常嬷嬷说,若是娘娘有闲暇,就去宁圣宫走一趟,算是为皇上尽尽孝。” 芮毓沉吟片刻, 还是点头应下。 其实芮毓不想来宁圣宫也是有原因的, 还未至宫门就能听到里头摔杯子砸碗的声音。 有宫女红着眼捂着右脸跑出来, 要不是巧阅挡了一下险些就要往芮毓身上撞上去。 宫女吓的直跪下去:“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芮毓如今对这个动不动就跪下的情形已经不害怕,甚至习惯了。 这几个月她发觉皇上脾气不好, 偶尔去御书房的时候看到有小宫女被抬出去,哭着喊着饶命。 最后,据说死了。 芮毓也初时有些害怕,后来竟也见惯了。 如今, 她也能对跪着哭喊的人轻飘飘道句:“退下吧。” 小宫女连滚带爬的跑了。 进了宁圣宫,方看清里头是怎么样的情况。 正殿里不停有杯碗摔出来,在外头的宫女看到芮毓皆是惊讶,忙跪下行礼。 其中一个胆大的怯生生抬起头:“皇后娘娘,太后这些日子总嚷嚷头疼,时而说些糊涂话,严重起来便是砸杯砸碗,还处死了几个宫女太监,再这么下去,宁圣宫就没活人了……” “住嘴!你有几个脑袋这么说话?” 芮毓循声望去,那说话的人好生眼熟,她再仔细一瞧,哦,是她。 那个叫阿钗的宫女。 阿钗也是害怕的紧,她之前对芮毓不好,现在人家成了皇后,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不过,阿钗终究还是太后身边的人,方才那宫女胡说八道,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太后疯了? 那将来,她们宁圣宫的人该如何自处? 芮毓收回目光,同凝香说:“你去叫太医。” 凝香诶了声,跑了出去。 芮毓说完这话后才想起来,她也能瞧病的。 巧阅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娘不可,太后神志不清,小心伤了娘娘。” 芮毓便在这儿梧桐树下站了一会儿,她站着,这些宫女太监也没敢起身,就一直跪着。 直到吴太医来了,芮毓才想起来叫他们起身。 吴太医一进去就被砸了膝盖,他一抬头,彻底怔住。 从前他也没少来给太后诊脉,当时的太后虽是眼角有几道细纹,但保养的好,看起来仍是风韵犹存。 至少不像这样,眉目沧桑,头发凌乱,双眸微红,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而她的目光,越过吴太医,直向芮毓看去。 蓦地,窦氏扬嘴一笑,那样子瘆人的慌。 巧阅拉着芮毓退了一步,低声道:“娘娘,奴婢瞧太后是真神志不清了。” 巧阅这话刚说完,窦氏立刻就恢复正常。她理了理发髻,正着身子端庄坐在那儿,方才尖锐刻薄的嗓音不见,这会儿低沉道:“皇后来看哀家了?” 芮毓点了下头:“吴太医,你瞧瞧。” 窦氏也不闹幺蛾子,十分顺从的伸出手腕,吴太医覆上帕子,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 看吴太医的脸色,就知道窦氏的情况不大好。 不过窦氏像一点儿都不在意似的,淡淡然收回手,然后又瞧着芮毓:“你也坐吧,何必站那么远,哀家是会吃人?” 巧阅扶着芮毓在最远的那张椅子下落座,又示意吴太医说话。 吴太医沉吟片刻:“太后娘娘,恕微臣直言,娘娘脉象虚弱,元气大伤,若不细心调理,恐有性命之忧啊。” 芮毓眼皮一跳,吴太医这话她能听懂,而且她瞧见窦氏眼下呈青黑色,怕是已经到油尽灯枯时了。 她不适的挪了挪身子,在窦氏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离去。 出了宁圣宫,她方吁了一口气。 巧阅看她脸都吓白了,不由心疼道:“娘娘就来这么一次,总之咱们心意尽到了就好,免得让外人说闲话。” 芮毓点点头,抬头又撞上沈廉。沈廉的模样不比窦氏好多少,自从左相一家被流放后,相当于断了沈廉的左膀右臂,如今他在朝中说不上话,也许久没去上早朝了。 要不是听说母后发疯,他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垂头恭送皇后,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方收回神色,淡淡一笑,扯出一丝酸楚。 说起来,他是贪色,但并非有多喜欢芮毓。不过是嫉妒罢了,沈绪可真是好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去了。 芮毓正打算拐个道去御乾宫,御乾宫的小厨房做的一手好糕点,芮毓近日馋上了酸枣糕,恨不能日日往那宫里跑。 可半道上就被拦住了,说是荣希郡主来了。 不仅来了,还是哭着来的。 芮毓被荣希这哭天喊地的哭声吓懵了,杵在门口不敢进来。 荣希两眼通红,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姑娘抿抿唇,只好走过去。 她伸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荣希,好奇道:“你哭什么?” 荣希火上心头,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芮毓默不作声的扶起歪倒在一旁的空茶盏。 就听荣希又委屈又生气道:“詹书豪那混蛋,昨日说去听曲儿,结果一身胭脂味儿,他以为本郡主是傻子,任他哄么?” 芮毓想了想,替詹书豪想到个合适的理由:“那,那说不准,他听曲儿的地方正好卖胭脂呢?” 荣希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不哭了,恨恨的往嘴里塞茶点,还别说,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味道好,卖相也好。 芮毓坐了半天,看见荣希一件一件的往嘴里塞吃的,抿了抿嘴,推一碟梅子给她:“这个好吃。” 荣希险些吐出来,苦哈哈的皱着眉头:“酸死了。” 芮毓含着梅子咽了咽口水,不酸呀,很甜。 凝香从门外进来,犹豫着打量荣希郡主的脸色,小声对芮毓道:“娘娘,詹公子在门外蹲着呢。” 唔。 芮毓眨了眨眼:“我去瞧瞧。” 说着,芮毓便起身要出去,荣希僵着身子,面上划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一道出去。 坤宁宫门外,詹小公子可怜巴巴的抱着零嘴儿蹲在那儿,来往宫人都忍不住打量两眼,詹书豪也全然不在意。 芮毓出来时便是这么个景象。 詹书豪蹲的腿麻,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两眼无神:“皇后娘娘。” 看到荣希时他方两眼放光:“媳妇儿,陆老板的糖炒栗子,还热着,还有南巷的糖葫芦,都是你喜欢的。”他说着,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荣希不接,冷着一张脸扭头朝芮毓道:“娘娘,听说皇上在宫里养了一池锦鲤?” 芮毓目光黏在詹书豪手上的那根糖葫芦上,半响回过神,点点头:“在梅园,我带你去瞧瞧。” 凑近荣希,芮毓低声问:“你不吃么?” 荣希瞥了眼詹书豪,没好气道:“我才不吃,他以为拿吃的就能糊弄我?” 芮毓抿着嘴角笑了笑,看见詹书豪跟小狗似的可怜巴巴跟在后面,芮毓忽然停下脚步,朝他伸过手:“给我吧,糖都要化了。” 詹书豪啊了声,鬼使神差的把手上的东西都送出去,送完后才回过神,忙道:“媳妇儿,出宫我再给你买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荣希拍掉詹书豪的手,瞪了他一眼。那边龙撵正缓缓而至,小两口打打闹闹没瞧见。 沈绪眯着眼,看到不远处小姑娘迎着光,低头舔着糖葫芦,粉嫩的舌头时不时伸出来舔了舔快要化掉的糖,然后稍稍张嘴,塞了一整个山楂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来了一边。 啧。 沈绪正看的高兴,可这出好景色里却有那么两个煞风景的。 荣希正对着沈绪,蓦地噤声。 詹书豪是个会看眼色的,立马也闭嘴了,扭头看去,皇上正拉着皇后在说什么。 二人瞬间熄火,站在一旁不出声,乖的不得了。 芮毓嘴里塞着山楂,正一点一点咬碎,举着糖葫芦到沈绪嘴边,含糊不清道:“好吃的,甜。” 沈绪鼻息间蹿进一股山楂的酸味儿,不禁蹙了蹙眉头:“自己吃。” 芮毓瞧他不乐意吃,又自己舔起来了。 沈绪一双冷眼幽幽看向一旁:“留下来用膳?” 荣希猛摇头:“不、不用了。” 既然不用了,沈绪带着芮毓乘龙撵就走了。荣希与詹书豪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良久,荣希回过神来,叹了声气,远远瞧着龙撵上靠在一道的身影:“皇上对皇后可真好……” 詹书豪脸色复杂,这丫头别不是还惦记皇上吧? 他憋了半响:“这有什么,我找人用担子把你抬出去?” 荣希:“……” 作者有话要说:  詹小公子让我转告你们,他真的是去听曲儿的〒_〒 顺便我说一下,其实不是所有朝代的驸马都不能纳妾呀,这些不多在正文里说了,之后我会写梁锲和嘉慧的番外,我会提前提醒大家的,不爱看的千万记得跳过! 五十个红包随机发,爱你们,么么哒~ 79、正文完 79 到了御乾宫, 赵权刚要张口说话, 被沈绪一记暗示的眼神封了嘴儿,他再一瞧, 原来是皇后娘娘睡着了。 也是,近日为中秋宫宴, 皇后也算累着了。 沈绪小心翼翼的拦腰将芮毓抱起来,可刚一抱起来, 她就睁开眼了。 沈绪轻哄道:“没事, 再睡会儿。” 姑娘唔了一声,真的闭眼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 直睡到了天黑。再睁眼时,只有书案那一角有微弱的烛光,想来是为了照顾床上熟睡的人,男人连翻书的动作都是极轻的。 听到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册, 抬头看过来。 顺手拿起自己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走过去, 递到芮毓嘴边:“润润嗓子。” 小姑娘只轻抿了一口, 苦的皱起了眉头。 这茶好苦啊。 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不悦的瞪了眼沈绪,后者则好笑的看着她。 闹过之后, 沈绪在她身边坐下,熟捻的替她捏着肩。 “以后宫宴这些事交给身边的嬷嬷来操持,你歇着。” 芮毓没应声,只悄悄在心里摇头, 她是皇后呀,本该就是她操心的事,若是让别人办了,不好。 芮毓睡了几个时辰,现在正是精神大好的时候。 她随意披了件披肩,坐在书案旁拿了本史册看。 小姑娘做事是极其认真的,看起书来便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绪刚开始还批改着折子,到后来便有些心猿意马,索性扔掉手中的狼毫,凑近小姑娘脖颈间。 “啊…” 芮毓被吓了一跳:“皇上做什么?” 沈绪轻轻笑了笑,从她手中抽走书册:“阿毓身上用什么香料了,这么香?” 芮毓脸一热,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巧阅说,是花香,玫瑰花香,好闻么?” 沈绪压低了身子,鼻尖隐隐碰到她的脖子,芮毓身子一怔,不敢动了。 她耳垂微红,不是不知道皇上想做什么。 “好闻,阿毓最香。”沈绪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姑娘一个打颤,揪住他的衣物下摆。 她这个动作,沈绪也笑了。 这么几个月,两个人早就默契十足,身体愈发契合,他知道小姑娘是很喜欢这种事儿的,除了第一次时哭疼,后来便上瘾了。 啧。 是会上瘾的。 男人就着书案,将姑娘压在桌沿,指间灵活的挑开她的寝衣,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探进去,轻轻一拨,肚兜轻落。 沈绪发觉近来姑娘的身子比以往要敏感多久,稍稍挑/逗都是受不了的。 比如此时,她也红着眼睛,眼角湿润,压住在她胸口乱揉乱捏的手,不高兴道:“快一些呀…” 沈绪被她这急躁的模样逗笑了,反而停下动作,故意问她:“快一些做什么?” 芮毓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哭着控诉他:“皇上坏。” 沈绪压着她的胸腔发出笑声,怕小姑娘受凉,便将她抱去床上,又是一夜的翻云覆雨。 这一夜,窗外的月亮也是圆的。就如他的心,被填的满满的。 —— 中秋这天,宫里热热闹闹的。 这年中秋与往年都不一样,沈绪大权在握,皇后在侧,就连大臣都已经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可谓不顺心。 是以,众人发觉皇上今儿个温和了许多。 顾左之就坐在下边,他如今是没脸见皇上,也没脸对着梁家。 他悄悄抬头看了眼,梁锲身边只有一人,就是嘉慧公主。 他心知肚明,自己女儿只是妾,是上不得这种场面的,可明白归明白,要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好好的姑娘家,非要去给驸马做妾。他当初是豁着张老脸求皇上,又去同梁家商议,这才随了顾玉言的心意。 哎。 正此时,顾玉言在梁府独守空宅。她讨厌这座宅邸,这是公主府,是公主府,而不是梁府! 其实当初为了方便,皇上赐的府邸就在梁宅旁边,两家打通了一堵墙,便连成了一座。 丫鬟将炖好的鸡汤放凉了些递过去:“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顾玉言扭头看着桌上那些好酒好菜,一挥手摔了丫鬟手中的碗:“吃什么,今日是月圆之夜,本该阖家团圆,我一个人,吃什么!” 她说着,滑了两行眼泪。 是不是她真的错了?她不该逼着梁锲哥哥娶她,不该做妾,是真不该啊…… 不是,或许她应该早早嫁给他,这样就没嘉慧什么事儿了,是她失算,失算了。 宫宴热闹了一会儿,梁家的小丫鬟匆匆过来,低声在嘉慧耳边说了几句,嘉慧脸色一白,扯了扯梁锲的衣袖:“家里传话说顾玉言在石子路滑了一跤,见,见红了…” 梁锲顿时怔住,嘉慧只轻轻道:“你要不要,回去瞧瞧?这里有我就行。” 梁锲嗓音沉重,半响说:“会叫大夫的,我若是走了,你一人在这儿如何自处?” 嘉慧敛眸,没说什么。 梁锲低低叹了声气:“你要是嚣张跋扈些多好。” 这里的动静主座上的男人不会不知道,那梁家丫鬟传话没多久,赵权便也附在沈绪耳边说了几句。 沈绪一双眸子紧了紧,颇有兴致的看向梁锲那桌,半天没见他有要走的意思,不由笑了一下。 虽说梁锲纳妾这事是他默许的,不过是因为顾左之那老家伙求到他跟前,而顾左之又是可用之人。 但沈绪并没有要他有善待妾室,而忽略正室公主的意思。 沈绪自觉不是个良心之人,皇家人生性凉薄,他对嘉慧更是没有兄妹情谊,不过再怎么说,嘉慧也是公主,皇家的颜面。 不过倒是顾左之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往宫外赶,快马加鞭去了公主府。 一番小插曲过后,宫宴依旧热闹。 沈绪一手扣着芮毓的手,另一手夹了几块红烧肉到她碗里:“再吃一些。” 芮毓乖巧应下,正低头要放进嘴里时,忽然一股恶心涌上喉间,她慌张的胡乱抓起杯子,一口饮尽,方才压下这恶心的感觉,没在宫宴上出洋相。 只是下肚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喝的是酒,整个人懵了懵,下意识揪住腹部的衣裳。 沈绪没瞧见她的小动作,只以为她定是又不爱吃油腻腻的肉,便让候在一旁的宫女将肉给撤了。 芮毓回过神来,她眼神慌乱的飘着,有种踩在棉花上,脚不着地的感觉,晕乎乎的。 她侧脸朝着沈绪,低语道:“皇上,我想回去换身衣裳,脏了。” 没等沈绪回话,她急匆匆起身。凝香巧阅皆是一愣,忙跟上去。 沈绪往她走的方向看,不由蹙眉,赵权便问:“皇上,奴才跟上去瞧瞧?” “嗯。” 芮毓脚步匆匆,走的极快,凝香与巧阅险些跟不上。 巧阅怕她这么走会摔着,忙绕过几步挡在她面前,喘了几口气:“娘娘这是去哪儿?” 芮毓忽然怔住,半响回过神来。 嗳。 巧阅愣住了,手忙脚乱道:“娘娘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奴婢去传太医…” 芮毓低着声音,带着些犹豫和害怕,闷声道:“我好像怀上了……” 巧阅抬到一半的脚蓦地落下,半张着嘴儿,十足惊讶。 远处的赵权听不清,只瞧见皇后哭了,他麻溜的转身就往回走,得去禀报一下皇上。 这头,巧阅和凝香胆战心惊的扶着芮毓在石凳上坐下,巧阅紧张兮兮的:“是、是真的吗?” 芮毓静了静,犹豫着搭上自己的手腕,细细听着脉象。 巧阅凝香屏住呼吸,生怕她们一出声,这可能有的龙嗣就飞走了。 晚风吹过,将她们头顶上那片树叶吹落,啪嗒一声,掉在芮毓胳膊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忙捂住嘴儿,干呕不停。 这回她不说,巧阅也看出来了。 还未说出恭喜娘娘四字,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而至,半弯下身子扶住芮毓的肩。 他什么也没说,但周身的气息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饶是凝香也知晓,皇上生气了。 芮毓掩着嘴,眸中带雾,扭头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又忍不住难受的干呕,沈绪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一边朝后头吩咐:“去叫太医。” 凝香和巧阅没有一人动,赵权不解,正要训斥这两个丫头,砰的一声,天上炸开一团烟火—— 中秋时节,正是要放烟火庆祝阖家团圆。 芮毓难受之余也没忍住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璀璨的烟火,好看到她一眼都移不开。 沈绪没什么表情,克制着脾气:“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会吃了你?” “皇上?”姑娘把注意力从满天烟火上分了些给他。 然后又笑了笑:“皇上。” 她就着这个姿势,将脑袋往沈绪胸口蹭,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赵权三人皆背过身去,识趣儿的走远了些。 芮毓站稳了,扯过沈绪的手放在腹部,忍不住抽噎两声,她没说话,他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绪一时间懵了,僵硬的手心贴着她的腹部,半响才哑着嗓音:“好事,跑什么?” 芮毓弯着的嘴角一下瘪了下来,委屈屈兮兮的:“我怕弄错了。” 原想回宫仔细把个脉,谁知道他会来呀。 沈绪一腔温情,辗转到嘴边只化成一声应答:“嗯。” 他把小姑娘的脑袋压在胸口,另一手环上她的腰肢,隐隐收紧。 满天烟火下,沈绪热烈又克制的搂紧了怀里的姑娘,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烟火的爆炸声太大,芮毓没听清,抬头问他:“皇上说什么?” 沈绪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再不看没了。” 芮毓匆忙抬头,又将方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沈绪嘴角温柔又肆意的上扬。 他说的是: 好姑娘,辛苦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么,这是芮毓和沈绪第二次看烟火,也是沈绪第二次说:再不看没了。 正文比我预估的早一天结束,但是番外还会继续写的,除了男女主角的番外,还会有梁锲嘉慧、詹书豪荣希的番外,我可能也许先写梁锲和嘉慧的,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一对(虽然你们不大喜欢…),大家之后如果要看番外记得看标题,一定要记得看,看标题决定要不要订阅,千万不要买错了(买错不许骂我) 感谢大家陪伴,笔力有限,写的不好请见谅,希望你们看的开心,有缘的话下一本《容氏楚虞》见呀~ 下一本是追妻火葬场系列~ 感谢:赫本的胡子投了地雷x1 80、梁锲&嘉慧 番外(一) 一众姐妹从宁圣宫出来, 先是默契的静默了好一阵时间, 直到望不见宁圣宫这座宫殿。 嘉禾最憋不住气,刚一拐角她就说:“什么呀, 从三皇兄登基后太后心里就一直不舒坦,回回都将火气撒在咱们身上。” 有人附和有人劝阻, 嘉慧垂头笑笑,半个字都不敢说。 忽然, 嘉禾停了下来。 她状似无意道:“那是谁啊?瞧见好几回了, 总不会是侍卫吧?” 嗤。 她怎么能不知道那是谁呢? 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宴,梁家何曾缺席过, 梁公子又哪里没露过面。 不过嘉禾和一众人相处的好,大家也乐意给她面子。 “梁公子吧,不是侍卫,前些日子不是刚升了禁军指挥使么?官大着呢。” “他就是没官儿也比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好,梁右相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另一人附和道。 嘉慧只随着众人的目光打量两眼, 并不放在心上。 公主们也不敢多看外男, 很快就走了。 本来该各回各宫, 嘉禾忽然哎呀一声:“嗳,你们谁见我的帕子了?就是那块绣着红梅的帕子!” “谁见了,你自个儿又弄丢了, 一惊一乍的。”五公主有些不耐烦了。 嘉禾被五公主一说也有些不高兴:“那是太后娘娘赏的,要是丢在了外头被她老人家知道,倒霉的不止我一个。” 一时间,众人一顿。 要是谁捡了嘉禾的帕子, 又恰好被太后瞧见了,她定是要落了不敬太后的罪名,其他几位公主难免要跟着受冷言冷语。 有人不高兴了:“烦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倒是收好呀,现在怎么办,回去找找?” 嘉禾眉头拧的紧紧的,半响,目光移到嘉慧身上:“应该就丢在宁圣宫出来的路上,你去帮我瞧瞧,捡回来就送我宫里来。” 众人又不说话了,算是默许了嘉禾的动作。 嘉慧毫不意外,扯着嘴角笑:“好,六妹妹别着急。” 嘉慧扭头往回走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嘻嘻哈哈的说:“她可真好欺负呀,你说她就这么听话?” 嘉慧垂下脑袋,嘴角缓缓划出个自嘲的弧度。 是啊,她可真好欺负。 如果能像那些姐姐妹妹一样,有个母妃就好了,她就不用被使唤来使唤去。 嘉慧叹了声气,如果芮姑娘在就好了。 可若是嘉禾知道,此行会遇上梁锲,她断断然不会让嘉慧去。 嘉慧与男人对峙着,其实心里害怕极了,但对外男,她还要拿出公主的架势的。 “你无礼,你把帕子还给我!” 梁锲皱着眉头,他原是好心,见她一直追着被风吹着的帕子跑,好心替她将这帕子拦下,正弯腰捡起要递给她…… 蓦地,梁锲难得起了兴致:“这帕子写嘉慧公主的名字了?” 嘉慧一愣,梁锲知道她呀。 梁锲当然知道,就像嘉禾说的,大大小小宫宴不计其数,梁锲又不是记性不好,怎么会连公主都认不出。 还是这么一位,特殊的公主。 谁知道,他随口一句玩笑话,硬生生将嘉慧逼哭了,她慌张的擦去眼泪,两眼恳求道:“梁指挥使把帕子还给我吧,这是六妹妹的,你要不给我,她会怪我的。” 梁锲一愣,鬼使神差的把东西交出去。嘉慧一接过这绣着红梅的帕子扭头就走,脚上像踩着风火轮,好像后头有狼追她似的。 梁锲盯着那背影许久,回过神来兀自笑笑。 六公主会责怪她? 原来她在宫里,竟这般小心翼翼的活,连六公主都能使唤她。 后来,嘉慧每回与公主们去给太后请安,回来时经过这条路都能看到梁锲。 就连嘉禾都感觉不对劲儿,迟疑道:“梁指挥使怎么成天进宫,皇兄召见的么?” 嘉慧闻言,抬头望去。 长亭下的男人身影纤长,正好也看过来。嘉禾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没瞧见这边的小动作。 嘉慧稍稍低头,红了红脸。 一直到大家散了,嘉慧脚步匆匆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她心惊胆战道:“你、你怎么又来啊,我不吃了,你别给我带吃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梁锲笑看她一眼:“我今日没带吃的。” 他今日是真的受皇上召见才来的,因而并未准备女孩子家习惯的干果蜜饯儿这些小东西。 嘉慧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后来他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 她本以为和梁锲只是黄粱一梦,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露,殊不知那场宫宴上却被看出了破绽。 直到出嫁那日她才醒过来,她和他,是真要成夫妻了。 凤冠太重,一路上嘉慧伸手扶了不知几次,稍稍一低头就险些掉下来。 她红盖头里的那张脸懊恼不已,连凤冠都戴不稳,她可真没用。 下轿时梁锲扶了她下巴,似乎发觉了什么,笑着说:“等我晚上回房帮你摘下。” 嘉慧红着脸,含糊不清的应了好,逃似的撇过脸去。 嘉慧被丫鬟扶着到婚房,她不由笑了笑,地上贴着囍字,看起来是真喜庆。 陪嫁的荷芜听到她笑,也弯了弯嘴角:“公主很高兴呢。” 其实荷芜曾经是在膳房做事的,同这位公主不大熟,但也知晓她是个性子好的。 嘉慧低声,有些不大好意思:“你若是成亲,也会高兴的。” 嘉慧端正的在床榻坐下,荷芜便也退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吵闹声不绝,甚至愈来愈近。 嘉慧一颗心提了起来,手里的红帕子被扭成一团,门外吱呀一声,似是其他家的几位公子要闹洞房,被梁锲手下的侍卫给押了起来。 嘉慧甚至还听到有人笑骂道:“梁指挥使娶了公主,兄弟都不要了!” 嘉慧僵住了,门被关上,那些公子哥的笑骂声也被隔绝在外,有脚步声愈近,一下一下,扣着她的心跳。 男人在她面前站了许多,不出声也不揭盖头,半响,在她身旁坐下。 忽然,脑袋一轻,先印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红色,她方才看轻自己坐的地方是怎样一番好景象。 花生、红枣、莲子、桂圆… 单单是看着这些,嘉慧又忍不住红了脸。 梁锲不禁勾了勾唇角,左手搭在腿上,屈指缓缓敲打着节奏。 紧张,他也紧张。 嘉慧自然感觉到了室内的气氛略有尴尬,她扭头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她刚偏过头过去,对方一只手被伸了过来。 手心贴着她的脖子,凉凉的。 俩人皆是一愣。 梁锲微晒:“累吧?” “啊?”嘉慧缩了缩脖子:“还、还行。”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嘉慧脖子都僵了,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面前杵着一个人,正捣鼓着给她卸下凤冠。 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却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你好了没有呀…”嘉慧小声嘟囔了一句。 正此时,啪嗒一声,凤冠终于卸下了。男人带着笑意,嗓音暗哑:“好了。” 嘉慧闻言抬头,就看见他手上捧着一顶凤冠。 梁锲朝她笑笑:“嘉慧公主,很漂亮。” 嘉慧抿着嘴,憋了半天:“你也好看……” 四目相对之时,身边暗涌流动。不知道是谁先伸了手,谁先捉了谁的衣袖。 隔着繁杂的喜服,嘉慧腰间搭着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慢慢的紧箍,慢慢的握紧… 梁锲轻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带着稍许试探,怕她不愿意。 嘉慧咬着牙,脸像是被血滴红的似的:“你要亲就亲……” 梁锲只停了一瞬,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擒着人下巴就咬上去,嘉慧一下没站稳,腿窝打到了床沿,唔的一声坐了下去。 梁锲弯腰,贴紧了她的唇俯身下去。他一手压在嘉慧肩上,那暗示的动作不言而喻。 嘉慧没拒绝,她当然不能拒绝。 梁锲一边撬开她的唇,唇齿相依间,还分出神去解她的喜服。 只是女人的衣物向来繁琐,何况是喜服呢。 他硬是怎么弄都弄不开,嘉慧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这喜服就要被这个男人撕烂了。 她偏了偏唇,梁锲扑了空亲到她耳边,接着嘉慧急急忙忙压住他的手:“你、你轻点啊,我来,我自己来。” 话落,她也觉得哪里怪怪的,眼神闪烁的避开他,慢吞吞褪去衣物。 脱到最后一件,嘉慧也觉得不该再脱了。她大着胆子转过身,梁锲噙着笑 在看她,那模样温温良良的,可她偏生瞧出了斯文败类的味道。 直到这夜,梁锲抱着她从床榻到浴桶再到床榻,嘉慧才知何为斯文败类。 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梁指挥使,在床榻上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任她怎么哭怎么求也无用。 凶狠过后,似是为了安慰她,他忽然放慢了动作,拇指在嘉慧肩颈处停顿,迷离的双眼猛地清明过来。 这儿有道疤。 女孩儿家的身子何其珍贵,何况她是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这居然有道疤… 梁锲倒抽了口气,想到她在宫里受尽欺负,心口不由一抽。 “疼吗?” 嘉慧都快哭晕了,乍一听他这么问,难得发了一次脾气:“你说呢,我都让你轻一些,你不听……” 她说着,又哭起来。 梁锲微愣,随后哭笑不得,笑说:“我下回轻一些,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把嘉慧梁锲的写完就写阿毓沈绪的,大概还有一章嘉慧的。 感谢: 唢呐吹起来投了地雷x1 唢呐吹起来投了手榴弹x1 努力的小余投了地雷x1 81、嘉慧&梁锲 (番外二) 公主府与梁府通了墙, 梁夫人也是极喜欢嘉慧公主的, 温温柔柔的,除了不够硬气一些, 其他哪哪都好。 小两口的日子和和美美,梁锲成婚之后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早, 梁夫人看着心里不知道有多美。 直到顾左之来梁家,几乎是要跪下求嘉慧, 让顾玉言进门当妾。 嘉慧吓坏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道:“顾大人折煞我了, 这是干什么…” 梁锲紧紧抿着唇,语气算不得好:“顾大人慎言,令爱的身份给我做妾,岂不是要我家宅不宁?” 顾左之哪里不知道此事的荒唐,可他那个非梁锲不嫁的女儿, 前阵子是没日没夜的哭, 昨儿个竟拿白绫要上吊, 还好丫鬟发现的早。 顾左之气极给了她一巴掌,谁知她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愈加疯魔:“父亲不让我嫁去梁家, 我就去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顾左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而才舔着老脸来梁家。 他也觉得对不起公主,公主才成婚没多久, 要驸马纳妾… 实在说不过去。 梁夫人一直没说话,听完顾左之所言,漠着张脸。顾玉言是什么性子她知道,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甘愿做妾,如果她真进了梁家的门,嘉慧这个软弱性子也降不住她。 “顾大人,此事实在不妥,我们家锲儿又哪里有那个福气让令爱做妾?” 顾左之一张脸是难堪至极,他的老脸啊,今儿个算是丢尽了。 梁家态度明确不愿纳他女儿进门,顾左之只好垂眸叹气道:“此事我已禀了皇上,只要公主同意,此事……便可成了。” 他话落,转而看向嘉慧。 嘉慧懵了,皇兄同意了…… 顾左之又言:“顾梁两家本有交情,若是结了亲,他日必将与梁家一道辅佐皇上。” 嘉慧恍惚一笑,这样就说得通了。 顾左之搬出了皇上,梁夫人也犹豫了。她思量半响,叹了声气,只说要与梁相商议,等商议出个结果了,再答复顾家。 顾左之走前,还对嘉慧说:“求公主救小女一命,她若是真为驸马送了命,公主的良心……会安吗?” 说这话的顾左之才是良心不安,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嘉慧一眼,匆匆离去。 嘉慧愣住了,一张脸惨白。 梁锲一手搭在她肩上:“别理会,她不会死的。” 嘉慧回过神,声音微弱到险些听不见:“那…若是死了呢?为你自尽,如何是好?” 梁锲不语,只紧紧盯着她,像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 嘉慧张了张嘴,扯着嘴角笑笑:“要不然,让她进门吧。” 前有朝堂牵扯,后是人命关天,她生性怯懦,不敢不应。 那天嘉慧说了那句话后,梁锲便挥袖离去,好几天了都没回房睡,只日日宿在书房里。 嘉慧知道他生气,可却也不知道他气什么,要说纳妾,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么? 难道他不喜欢? 一直到顾玉言进门那日,梁锲都未同嘉慧说过一句话。 顾玉言给主母敬茶时很是恭敬,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来。 原本纳妾就不宜铺张,府里的一切都是嘉慧一点点操持的,偶尔问问母亲,母亲却说不用太过费心。 嘉慧还是费了心,听府里的下人说,梁锲与顾家小姐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没有结成夫妻,也是情分不凡。 她怕苛待了顾玉言,梁锲也会不高兴。 顾玉言被送去了寝屋,正殿一众人很快就散了。本来就是纳妾,场面不大,也没像娶正妻一样请达官贵人,因而喜娘一走,忽生凄凉。 嘉慧双手摆在双膝上,微微紧了紧,她抿嘴微微一笑:“你去吧。” 梁锲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声音沙哑:“去哪里?” 二人对视,嘉慧心虚的别开眼。可是她心虚什么,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你快些去吧,一会儿她该等急了,失了礼数,不大好……” 男人轻呵:“好。” 嘉慧脚步慌乱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猛地停下,心中生出一丝疼意。 荷芜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就算驸马纳了妾,公主也不该将他推出去,万一以后……” 荷芜没说下去,但嘉慧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万一以后,梁锲不再回这座院子了,那怎么办…… —— 亥时已到,梁锲还没出现。 顾玉言担忧的扯下盖头,皱着眉头问:“他还没来?酒宴还没散么?” 陪嫁丫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这场婚事压根没有酒宴,什都没有。 她只好先说:“小姐别着急,奴婢出去问问。” 顾玉言烦躁的应了声,又将盖头遮好。 那小丫鬟没一会儿就跑进来了,小声说:“小姐,驸马在偏房喝醉了,怎么都不肯过来……” 顾玉言一顿,猛地又扯下盖头,想了会儿才说:“我去扶他回房歇息。” “小姐…”丫鬟想劝不敢劝,她家小姐为了这个驸马,连自尽的事儿都做了。 另一头,嘉慧也听说梁锲在偏房喝醉了,忙就起身:“去让厨房做碗醒酒汤送过来。” 说罢,她便匆匆抬脚走了。 荷芜紧跟着她,一边在后头说:“公主,驸马在这时候喝醉,想来也是不愿意纳妾的,他心里还是、” 荷芜舌头立马一打转,堪堪住了嘴。 不远处小路上,顾玉言一身红粉搀扶着梁锲往寝屋走去,梁锲喝的大醉,整个身子都撑着顾玉言,竟像是十分腻歪的新婚小夫妻似的。 荷芜担忧的看了眼公主,却见她脸上无悲无喜,看了许久,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脱了视线她方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厨房的丫鬟端来的醒酒汤,也被一并 撤下了。 夜深了,荷芜替嘉慧拆了发髻,宽了衣,伺候她睡下。 没忍住,她还是在退下时道:“公主,奴婢觉得驸马心里还是公主多一些的。” 嘉慧翻了个身:“嗯。” 只要家中好好的,夫妻存谊,妻妾也相敬,就能过得很好。 只是这晚,嘉慧做了个不好的梦。梦里梁锲抱着顾玉言,就像每晚抱着她一样,唇有余温,处处点火… 这里熄了烛火,婚房却还明亮亮的。 顾玉言环着男人的腰,仰着身子接受他密密麻麻的吻,她本来欣喜,其实梁锲哥哥还是喜欢她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温柔对她。 只是她这个想法只过去一瞬,身上的男人俯身在她肩颈处,低低喊了声什么,顾玉言顿时全身的血液凝固住,半天回不过神。 “嘉慧……” “疼么……” 顾玉言偏头看向她,笑着落了一滴泪:“梁锲哥哥,我是谁?” 梁锲如被一盆冷水浇到低,酒意也清醒过来,他猛地撑起身子,看着顾玉言裸/露的身子,动作迅速的挑开被褥遮在她身上。 他失魂落魄的捡起凌乱了一地的衣物,穿戴好,回头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正抬脚要走,顾玉言急忙叫住她,她的声音还带着行事之后的媚态,尤其惹人怜。 “今晚是我们新婚,你去哪里?难不成你还要回公主那儿么?” 梁锲脚下一顿,没应答,但显然是不打算在这儿留宿的。 顾玉言哭道:“你和公主是被皇上乱点了鸳鸯谱,你心里没有我,可不是一样也没她?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也好一些?” 梁锲缓缓转身,眉头稍稍一皱:“谁说是皇上乱点鸳鸯谱,我想娶的人,本就是她。” 顾玉言愣住了,直到梁锲出了门她也没回过神来。 什么叫本就是她,他们之间,何曾相识? 梁锲回金雅苑时已是夜半,他轻声走进去,嘉慧抱着被褥睡的熟。梁锲就这么看着,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耳房飘来一阵阵热气,还透着些许光亮,嘉慧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磨磨蹭蹭的从床榻起来。 她在耳房外微微一顿,听到里头传来的水声,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看到人影。 梁锲耳力不弱,从嘉慧下床榻时便听到声音了。 他背对着门,手上动作渐慢。 听到脚步声愈近,梁锲屏住呼吸,直到一只微热的手摸上他的肩颈,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嘉慧指间划过男人的肩颈,停留在两道红痕上,这是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了。 她稍稍一顿,喉间生出一丝苦涩。 她强打起精神:“你怎么回来了?” “不然呢,在那里留宿?” 嘉慧无言,静默一瞬:“我先出去了,你、” “沈嘉慧!” 嘉慧一顿,没忍住哽咽一声,蹲下身子将头埋在男人宽大的背上,朱唇轻启,在男人背上咬了一口,沾了一嘴热水。 梁锲没动,紧紧抿着唇,胸口一抽一抽的痛。 垂在手中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猛地回身,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下,也不顾自己浑身湿漉漉的。 他呼吸急促,良久才缓和下来。 “对不起。” 嘉慧一顿,停住哽咽,反而因为梁锲这句话有些局促,从他胸口挣扎出来:“你不用,不用道歉,你没错……” 是她太沉不住气了。 梁锲皱了皱眉头,语气平缓下来:“嫁给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嘉慧猛地抬头去看他,竟从梁锲脸上看出一丝悲痛。她心里难受,一手抚上他的脸:“没有,嫁给你很好。” 她生来就是个碍眼的东西,人人都不喜欢他。 只有梁锲,会在经过宁圣宫的长亭下等她,给她带宫外最有名的糕点,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甚至于今,他还能问她一句:是不是委屈你了。 她拇指压在男人的眼下,然后抬手遮住他的眼睛细语:“梁公子喜欢我吗?” 她小手下的那双眼睛微微弯了弯:“喜欢,很喜欢。” “有多喜欢?” 梁锲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手拉了下来,对上她的眼睛:“想娶你。” 这是她当初在长亭下所问,也是他当初所答。 不论将来他与她会是恩爱一世,亦是至远至疏,都是命,她认, 但她绝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有不圆满,但对嘉慧来说,梁锲是她最好的归宿。 82、沈绪&芮毓(一) 番外(三) 沈绪那日真的一语成谶, 芮毓这胎怀的实在辛苦。 不过两个月的身孕, 从早吐到晚,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吐的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沈绪那颗心像被紧紧揪着似的, 心疼到不行。 他甚至能摸到小姑娘突出的肋骨,之前好不容易养的有点肉, 怀了个孩子, 瘦的只剩骨头了。 芮毓在他怀里动了动,仰头可怜兮兮道:“饿了。” 沈绪一顿, 艰难应道:“好,想吃什么,一会儿让膳房送来。” 芮毓这一句饿了,几乎已经成了沈绪这半个月的噩梦。 因为她不管吃什么都吐。 膳房这半个月也是被折磨的不行,掌厨都换了好几个了, 但就是摸不清皇后的口味。 酸甜苦辣咸, 每日变着花样来, 就每一次合皇后胃口的。 每每这时,他们免不得被皇上一顿训,还要挨板子。 在膳房当差的原是圆滚滚的身材, 现在也瘦了一大圈。 他们如今只希望,皇后这胎可赶紧生吧,再也折腾不动了。 上了菜,沈绪在几道菜里来回扫视一番, 银筷碰到了糖醋鱼,一顿,又拐个弯想去夹炒豌豆…… 他最终还是停下来,轻声问:“想吃什么?” 芮毓一点儿用膳的性质都没有,正想随口说一道菜,刚刚张了嘴,胸口一阵涌动,她猛地捂住嘴。 沈绪也无能为力,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他只好弯腰轻拍姑娘的胸口:“让膳房再换一桌菜好不好?” 赵权垂着脑袋,闻言给一边儿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马会意。 没一会儿,膳房来撤走了桌上的菜肴,又摆了一桌新的。 这一桌全都是清淡的口味,甚至连肉都不敢放太多油, 芮毓也知晓不吃不行,呕吐完还得填饱肚子,味同嚼蜡的用下一碗米饭,鱼肉菜也一口不落,只是用的极少。 但沈绪知道她尽力了,不忍心催她吃,只叫膳房两个时辰后送碗汤来。 回到内室,芮毓趴在桌案上看沈绪阅奏折,实在无趣极了。 她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沈绪便看不下折子了,伸手搭在她腿上捏了两下:“酸不酸?” 芮毓摇头,就着这个姿势窝进他怀里。自从有了身子后,她就愈发像只猫儿,只在沈绪怀里才睡的安稳。 男人顺势搂过她的腰,又不敢太大力碰她,生怕捏疼她。 他一只手踏进她腰间,摸到腹部,怎么摸都觉得她的身子实在不显怀。 男人本是好奇的摸了两下,可怀里的姑娘却被他撩拨起了情/欲,都说怀孕的女子身子敏感,这倒是真的。 芮毓红着耳朵,挪了挪腰:“别碰。” 沈绪一愣,瞧见姑娘的脸色后也是呼吸一滞。 他深深抽了口气,将手抽出来,替她理了理裙子,俯身在她耳边笑说:“前三个月不行,再等一个月,一定喂饱阿毓。” 芮毓羞涩的直接抬手推开他的脸,埋进他胸口里蹭了蹭,沈绪笑着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睡一会儿,睡醒了吃东西。” 他说着,和衣陪她睡下。 这半个月来几乎日日如此,用完午膳他会抽出半个时辰哄芮毓睡,待膳房送了点心,再喊她起来吃。 总之,赵权觉得皇上这是养了个闺女。 他双手倒插在衣袖里,抬头望天,这一胎最好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这股子劲儿,将来宫里岂不是要多一个小祖宗。 赵权想想,身子便哆嗦一下。 转眼,芮毓这身子便三个半月了。原本沈绪还觉得不显怀,不曾想不过一个月,就明显看到芮毓小腹隆起。 她的胃口一下大好,也不再吃什么吐什么,连带着膳房的宫人都又圆润了一些。 沈绪捏了下姑娘的脸,是长了些肉,他提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一些。 那边凝香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红了脸。 她生怕破坏了那边的好气氛,低声道:“娘娘,热水放好了。” 芮毓应了句,随即就要起身,忽然手腕被拉住,沈绪面色如常朝凝香吩咐道:“退下吧。” 凝香脸色又是一红,忙去耳房将里头伺候的宫女屏退。 芮毓倒是习以为常,这不是皇上第一次伺候她沐浴。 不过,倒是怀了身子后的第一次。 芮毓懒懒的张开手臂,任由他褪去自己的衣物。 沈绪倒是熟练,三两下就给剥光了。 芮毓拽着男人的衣袖,伸出脚尖在水里试了试温度,突然而来的暖意刺激的她身子一抖。 “唔。”她缓缓落脚。 沈绪看着姑娘的身子,眸光暗了暗。芮毓怀孕之后,身子便像剥了壳的鸡蛋,愈发光滑。 而且这大半个月养了些肉,看起来,丰腴多了… 芮毓在浴桶里坐下,花瓣儿漂到她脖颈边,围了一圈,很是好看… “捏捏肩。”她朝身后的男人吩咐道。 可是半响都没动静,芮毓正回头想催促:“皇…唔。” 男人猛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攀着浴桶边沿,一只手伸进水里扶着她的背脊,以防姑娘滑到。 芮毓眨了眨眼,乖乖的仰着头让他亲。其实她是很喜欢皇上亲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皇上都不亲她呀…… 沈绪要是知道姑娘心里的想法,恐怕得哭笑不得。 他忍的多辛苦,才能动都不动她一下。 芮毓微微松了牙关,带着邀请的意味让男人的舌头滑进来。 她像舔糖葫芦一样,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舌尖,沈绪哪里受得了这番撩拨,直接和衣踏进浴桶里,将人轻轻抵在边沿,细细吻着。 双手早就从她背脊滑到大腿根部,他微微离了那张勾/引人的唇,带着气音儿道:“小妖精。” 芮毓攀着他的脖子,跪在浴桶里,娇滴滴在他耳边说:“皇上,我想要…” 轰的一声。 沈绪脑子像炸开了似的,原本还小心翼翼克制的心思,被姑娘一句我想要,松了锁。 他双手从她腋下绕过,轻而易举的把姑娘举起来放在边沿,可没一会儿芮毓就嚷嚷着冷,他只好又把人放进水里。 沈绪的指尖像着了火,一寸一寸的燃烧过她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小腹上。 他迟疑了一瞬:“我小心一些,好不好?” 芮毓哼了两声,都快哭了:“好,好的。” 沈绪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咬了咬她的耳垂,惹的姑娘在他怀里抖了抖。他笑道:“这么急,那今儿个,阿毓自己来好不好?” 芮毓低头咬在他肩上,哭道:“皇上坏,怎么这么坏。” 热气缭绕,浴桶里一男一女互相拥着,吻着,芮毓唇齿间溢出娇媚的声音,沈绪一直将手轻扶在她腰间,诱哄道:“乖,慢慢来。” 一直到水渐凉,沈绪怕冷着她,急忙收拾残局,将姑娘抱出来包紧了放在一边,才又去换了身干衣裳。 反正,沐浴是没成。 —— 芮毓挺着孕肚过了小年,一直到三月份,她终于不能随意走动了。 每当她一抬手一弯腰,沈绪那心就像被抛到高高的天上去似的,落下来时还心惊胆颤。 可芮毓成日眼巴巴盯着窗外散落一地的阳光:“皇上,外面暖和么?” 沈绪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又想到吴太医说孕妇确实该多走走,到时候才好顺利诞下龙嗣… 芮毓一只手被沈绪紧紧拽着,像蜗牛似的一点点挪,她终于没忍住,偏头道:“皇上,可以走快一些么?” 沈绪:“……好。” 芮毓迎着光舒服的眯了眯眼,掩嘴打了个呵欠。 “皇上,想要公主还是皇子啊?” 沈绪一顿,揽着她的腰笑:“都好,公主就当金枝玉叶好好养着,皇子的话,就当储君来教养。” 芮毓并未深想沈绪话里的意思,殊不知这个男人方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许下了立储的圣意。 忽然,芮毓脚步一停,面带惊讶。 沈绪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芮毓急哄哄的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他动了,他怎么才动呀。” 都怀了八个月的身子,芮毓这胎一动不动,连吴太医都说皇后娘娘这胎是个安静的性子,沉稳着呢。 沈绪抿着嘴笑,不顾形象的蹲下来,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那地方像是有呼吸似的,一下一下。 而他亲爱的姑娘,孕育着他沈绪的血脉,皇权富贵,佳丽三千,皆不如此。 四月下了近一个月的大雨,芮毓的心情也随之烦闷。 直到五月,众人皆知,皇后娘娘诞下龙嗣的那日,连月的雨终于停了。 都说,皇后肚子里怀的,是大楚的福星。 可殊不知,这福星降临实属不易,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呱呱落地,而且声音嘹亮,哭起来没完没了,气的他的父皇险些将他扔去掖庭养着。 小皇子刚落地,芮毓便没了力气,身子一空,整个人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沈绪紧张的面色苍白,而此时,不会看眼色的小皇子哇哇大哭,沈绪蹭的一下起身:“太医呢,让太医进来!” 他转而看向产婆:“愣着干什么,还不抱出去!” 产婆懵了,不、不问一下是公主还是皇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子:我从小被父皇嫌弃,过得很辛苦…… 他父皇:沉稳的性子?呵。 吴太医:…… 昨天自闭的小可爱们,哈喽,你们今天好点了吗? 如果好点了,能不能接下我一波安利▼ 《重生之王妃温凉》by画七 作者名字就两个字,很好搜哒~ 此文已肥,大家可以开宰哦~ 83、沈绪&芮毓(二) 番外(四) 小皇子出生第七日, 沈绪给他起了名字, 沈明复。 但自从小明复出生后,坤宁宫就没有安静过, 哭声震天,简直是要将坤宁宫的屋顶给哭穿了。 芮毓产后体虚, 一直卧床休息。 直到这天沈绪下朝从外头进来,瞧见的这一幕直让他太阳穴突突跳。 小皇子蹬着双腿哇哇大哭, 凝香和巧阅手忙脚乱的哄着, 芮毓就坐在一旁,一抽一抽的哭着, 简直是在应和小皇子。 一大一小哭的忘我,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停着一个人。 还是赵权提示的咳了两声,才引的那边几人看过来。 芮毓哭的两眼通红,沈绪眉头轻拧:“怎么哭了?” 巧阅摇着拨浪鼓,可她摇的越使劲儿, 小皇子就哭的越起劲儿, 她忙放下拨浪鼓, 脸色郁郁:“小皇子一直哭,娘娘怎么哄也没用……” 然后娘娘也急哭了。 沈绪怎么看这个小孩儿怎么不顺眼,从落地那刻便哭声震天, 都说刚出生的小孩睡的多,可沈明复天不亮就醒了,醒了就哭,这几日不止巧阅和凝香, 就连芮毓和沈绪都没睡好。 他面色暗了暗,与床榻上的小孩儿对视一眼,小孩儿像是较劲儿似的,哭的更大声了。 “送去淑斋让嬷嬷带着,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送回来!” 他冰冷冷道。 巧阅一顿,淑斋那地方一直是教养皇子的地儿,可高位嫔妃和皇后的孩子 从未有送去淑斋的道理… 向来,都是些低位嫔妃的皇子公主才送去那里的。 巧阅迟疑的应了是,抱着还在哭闹的小皇子出去,面色复杂。 她朝小皇子喃喃道:“你可真不得宠啊……” 沈明复被抱走,坤宁宫瞬间清静下来,芮毓也松了一口气。 沈绪拦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累了?” 芮毓眼下还有些许湿润,她摸了摸沈绪光滑的下巴:“皇上下朝了。” 他笑着捉住她乱摸的手:“他若是不好带,就不带,送去让嬷嬷带也是一样的。” 芮毓忽然皱了下眉头,胸前涨涨的,好半天她才说:“他不在,谁喝奶啊……” 沈绪微微挑眉,他险些忘了姑娘正是涨/奶的时候,有时候半夜胸前涨的难受,还会特意把小皇子抱起来喝奶… 想到这个,沈绪眸子一暗。 其实宫里有奶娘,只是芮毓执意要亲自喂。 他伸手覆在她胸口:“难受吗?” 芮毓不大好意思的推开他,将脸撇向一边:“唔,一会儿让巧阅把他抱回来吧。” 沈绪不乐意了,一会儿正是用膳的时辰,抱他回来,听他哭吗? 他想了想:“不用,饿不着他。” 芮毓呼吸一滞,抿着唇闷闷道:“他不饿,我难受呀…” 芮毓胸前已经开始涨奶,她难受的动了动,肚兜都湿了… 沈绪一抬手放下帷幔,伸手进她胸前摸了摸,果然是湿的。 姑娘脸色已经红了大半,都不敢抬头看他。 沈绪稍稍松了她胸口,扶着一边张嘴含着,微微吸吮,一口奶就流进他嘴里。 男人面色一滞,似乎是在细细品尝,但似乎… 不是什么好味道。 芮毓好奇的看着他:“好、好喝吗?” 沈绪拧了拧眉头,复又将她的衣裳整理好:“一会儿让巧阅将那家伙抱回来吧。” 芮毓反应了一下,抖着肩膀笑了。沈绪捏着她的下巴,将嘴里的味道全都让她尝了个遍:“还笑吗?” 芮毓一张脸皱了起来,好腥啊,小家伙是怎么喝下去的…… —— 合宫上下皆知,小皇子沈明复特别不受父皇待见,时不时被扔进淑斋养两日,又接回来。 实在因为他太闹腾了,闹腾的皇后娘娘都气哭了。 一直到沈明复四岁半的年纪,不仅闹腾,还特别粘人。 坤宁宫的宫人都知道,小皇子三岁半的时候才断了母乳,一直到现在还在喝羊奶。 这日下午,沈明复靠在他母后怀里打了个呵欠:“母后,我晚上能跟你睡么?” 芮毓低头,就看见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双眸,心中一动,正想答应,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头就有人先答了。 “不能。” 沈明复心下一个叹息,他父皇又来了。 嗷…… 沈明复继续卖惨:“母后,我最近,有做噩梦,很害怕……” 他说着,脑袋在芮毓胸口蹭了蹭。 沈绪直接动手将他拎起来,一点好脸色也没给:“做个噩梦就吓着,将来如何能治天下?” 沈明复捂住耳朵不肯听,什么治天下呀的,听腻了,听烦了! 沈绪看他这样儿,不由冷笑:“朕瞧着,得让左御史来教教你。” 身后的赵权一顿,忽然同情的看向沈明复。 小家伙不知道左御史是谁,但他接收到了赵公公悲悯的目光,忽然心下一紧。 他将双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左、左御史,谁呀?” 沈绪又是一声冷笑:“你的老师。” 左御史来的第一天,赵权牵着沈明复的小手往淑斋走去,一路上他就心下唏嘘着,也不知皇上这是想惩罚谁,是折磨小殿下呢,还是折磨左御史呢…… 后来,淑斋便像装了两个炮仗似的,一个比一个炸的响。赵权每每这时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不过,这之后坤宁宫的日子便清静多了,连带着皇上面色也舒缓了些。 没有沈明复的日子,沈绪这夜里都舒坦。 他伸进姑娘的胸前,缓缓逗弄着她,生了孩子的女人好像愈发诱人,他笑着道:“变大了。” 芮毓一愣,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忙将胸前那只手压住,嗔道:“你别说话。” 沈绪笑的愈发放肆,亲了亲她的耳朵:“好,不说话。” 说着,他便动手解开她的衣裳,可还没等他将外头这件剥下来,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绪一滞,芮毓同样,也是一滞。 果然,没一会儿凝香就来敲门了。 “皇上,娘娘,小殿下哭着要找娘娘,奴婢们不敢拦……” 沈绪一脸阴郁,没忍住在芮毓嘴上咬了口,姑娘吃痛的推开他,嘟囔着:“那怎么办,那是你儿子呀…” 不过那夜,终究是没如沈明复的意。他在外头哭的嗓子都哑了,他的父皇母后都没出来看他一眼。 沈明复心里难受,抹了一把眼泪对巧阅道:“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也没意思……” 巧阅眼皮一跳:“……” 这句话殿下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时不时就能说上一嘴儿。 一直到七岁之前,坤宁宫这个小殿下都是特别黏芮毓的。直到一日宫宴,詹家带来了小女儿,自此以后,沈明复终于不在他父皇跟前晃悠。 沈绪发现了这事儿之后,便让詹书豪将小千金送去给左御史当学生,以后一同带进宫,和沈明复一道读书习字。 詹书豪懵了,目光复杂的看向小女娃娃:“你知道为什么你爹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么?” 小女娃娃玩着球儿,分神看了她爹一眼:“不知道哇。” 詹书豪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因为你爹傍上了皇后这课大树。” “哇,爹爹好厉害呀。”詹可儿亲了她爹一脸口水。 詹可儿初到皇宫伴读的那一日,她笑的眼角弯弯的:“哥哥,我来陪你读书咯。” 沈明复红了脸,故作镇定:“哦。” 这日,芮毓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被扔在淑斋读书习字的儿子,带了膳房刚 做好的酥饼,结果远远就看到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门外。 凝香小声道:“娘娘,好像是皇上。” 芮毓放轻了步子,沈绪还是听到了声儿,回头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芮毓探头一瞧… 屋里,两个家伙桌前摆着今儿个左御史要检查的功课。 詹可儿趴着睡着了,而芮毓十月怀胎的儿子,正偷偷摸摸伸着头,正一点一点靠近女娃娃…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啵—— 啄了一下。 芮毓惊呆了,正欲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大手立马捂住她的嘴,拉着她的手出了淑斋。 一到外头,芮毓不可置信道:“你、你拉我干嘛呀?” 天,沈明复偷亲人家小姑娘了,皇上却还偷偷看着不阻止! 沈绪笑了下:“你别坏了他好事,他回头又得在你跟前晃悠。” 沈绪笑容攸的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芮毓的目光带着点若有所思。 当年老师带她进宫,与他一起读书习字时,也是那么一张桌子,小丫头趴在桌上一觉睡过去了一堂课。 他蓦地靠近,伸手揽住芮毓的腰,正好挡住了影影绰绰的阳光:“你当初不是说记得我,幼时见我,是怎样的?” 这话题换的太快,芮毓一时跟不上,啊了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什么。 姑娘低眉认真的想了会儿。 她鲜有去想幼时的事,忽然仔细一琢磨,她抿着嘴笑了。 芮毓踮起脚尖,覆在男人耳边调皮道:“太子哥哥,我爹爹让我来陪你读书哦。” 沈绪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起来。 这么多年,没人细细去想过从前,以至于遗漏掉了许多细枝末节,殊不知缘分是在许多年前就种下了,生根了,发芽了。 沈绪握住她的腰,紧了紧:“幸好。” 再回首,一切皆是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子:我比我父皇强,我七岁就亲了媳妇儿,厉不厉害? 接下来是詹书豪的番外,大概只有一章,再接下来,可能也许是沈绪芮毓小时候的番外,不知道有没有人想看呀? 或者你们更想看小皇子和他媳妇儿的番外? 84、詹书豪&荣希 番外(五) 詹书豪家中有长兄也有长姐, 长兄打小就是个练武奇才, 而长姐也不愧为将门之后,是个在马背上玩大的姑娘。 只有詹书豪, 身为家中的小儿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更别说要他上马打仗了。 那好吧,詹将军琢磨了一下, 詹家世代习武, 有个会读书的儿子也是好的。 可惜,詹书豪既不能武也不能文, 打小就是个混小子。 平城的公子哥儿都知道,詹小公子是个混迹秦楼楚馆的混不吝,就连好好的听曲儿,他都左一个美人儿又一个姑娘的挨着。 忽然,公子哥要成婚了。 天, 小圈子瞬间炸了。 有好奇的直接上詹家去问:“嗳, 你要成亲?那以后岂不是不能同哥几个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了?” 詹书豪冷笑一声:“怎么不能了?小爷我像是能被女人管住的?” 哦, 那就好。 成婚那日,詹书豪一直冷着一张脸,旁人以为他是不乐意娶这个摇月来的公主, 但皇上赐婚,不得不从。 可只有詹书豪知道,他不是不愿意娶荣希,他是紧张呀。 就要入洞房了, 就要…… 詹小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懊恼。他在那些个烟花巷柳之地混了不是一日两日,该学的却没学会… 听说摇月是个豪放之国,荣希到时候不会笑话他吧? 这晚,明明酒宴都散了,詹书豪偏偏磨磨蹭蹭的,灌了两口酒才往婚房去。 谁知他才刚一推门,里头的酒气比他身上的还大。 扶春听到声响,扭头一看,十分尴尬的瞧着醉醺醺的郡主。 她与扶秋对视一眼,决定不陪郡主丢这个人了,于是二人双双退下。 留一室微醺和大醉的新婚夫妇在里头。 荣希抱着一小坛桃花酿,迷离着双眼看他:“愣着干什么,替本郡主宽衣呀!” 詹书豪一愣,一边嘟囔着一边过去:“要不是看你喝醉了,小爷我才不伺候人。” 詹书豪埋头去解她繁琐的衣物,啪嗒一声,衣裳落地。 荣希忽然捂住胸口,生气道:“你干什么?” 詹书豪懵了一下,红着脸说大声嚷嚷:“什么干什么,不是你要我帮你宽衣吗!” 荣希指了指地上那件:“那脱一件就好了呀。” 她醉醺醺的捡起地上的衣裳,动作不利索的将衣裳搭在架子上,然后回过头看了会儿詹书豪。 荣希小声说:“哦,你想要圆房,对吧?” 轰的一声,詹书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到脖子红了个遍。 他咬着牙,磕磕巴巴道:“不、不行吗?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了啊,圆个房,怎、怎么了?” 荣希打了个嗝,闻到一股酒气,醺的她皱了皱眉头。 她走了个圈才走到床榻旁:“没怎么呀,你紧张什么?” 她又站了会儿,催道:“快呀。” 詹书豪一愣:“什、什么?” 荣希性子急,何况又喝了酒有点小困,受不了詹书豪磨磨蹭蹭的,跌跌撞撞走过去,险些撞到凳子。 詹书豪扶了她一把,脸色僵了下。 她的腰,太细了。 “圆房啊。”荣希醉醺醺的,尾音拖的老长,直让詹书豪怔在原地。 箍在荣希腰间的手愈发的收紧,嗓音也暗哑下来:“圆、圆就圆啊。” 那夜,詹小公子磨磨蹭蹭紧张兮兮的褪掉了他新婚妻子的衣裳,直到俩人赤诚相见,詹书豪还在犹豫。 他脸色苍白:“一会儿肯定很疼,要是疼的紧,你说一声。” 荣希揉了揉眼睛:“唔。” 詹书豪深吸一口气:“要是实在疼的不行了,就、就咬我,没事儿我不怕疼的。” “……哦。” “你是不是害怕呀?” 詹书豪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谁谁怕了?不就圆房吗?你知道小爷我混哪儿的吗?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多了!” 荣希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直把詹书豪看火了。 什么都能忍,新婚妻子以为他不行!这不能忍! 可是那夜,詹书豪展示了什么叫蹩脚,什么叫生疏。 他硬生生桎梏住荣希的腰:“嗳,不是这样。” 荣希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我教你我教你,你躺下。” 詹小公子永远不会忘记,新婚这夜,他第一次开荤这日,他媳妇儿在上面…… 不过,也正是这日后,詹书豪才知道什么叫食之入髓,恨不得天天抱着荣希在床上躺着。 其他公子哥来找詹书豪去喝酒,全被詹书豪一口拒绝,美其名曰:我媳妇儿不让。 众人一脸惊讶,看来这个摇月来的荣希郡主不一般啊,竟能将詹小公子这个泼猴收拾的服服帖帖。 几人正寒暄着,那边荣希木着张脸进来,待她走近后,众人方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个女子。 这女子不是谁,正是詹小公子从前混迹秦楼楚馆的左拥右抱之一,青花楼的海棠姑娘。 海棠的姿色,在青花楼算是好的了,原本一众公子哥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她站在荣希身边,前面那些公子哥方才知晓,怪不得詹小公子不愿出门…… 不等海棠哭,荣希就淡淡道:“纳妾可以,但她不准同本郡主住一个院子,不准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詹书豪想解释一二,可/荣希没给他机会便又说:“否则我就剥了她的皮,做成人皮灯笼,挂在詹府门前,赏着玩儿。” 海棠一声哭腔哽在喉咙里:“……” 众公子哥一愣,纷纷找了借口告辞,就连海棠都不敢久留,远远悲痛的望了眼詹小公子,眸中带泪的走了… 詹书豪回过神,咽了下口水。 “这人跟我没关系啊,我没碰过她,真没碰过,真的,媳妇儿……” 荣希淡淡瞧他一眼:“我知道啊。” 詹书豪又是一愣,总觉得她这句我知道,别有深意呢…… 忽然,荣希脸色一变,笑嘻嘻的亲了他一口,娇滴滴道:“相公,我想吃永安街的糖葫芦。” 詹书豪转过头看她软软的嘴唇,蓦地也笑了。 要是一般女子,就今儿个海棠这么一露面,不管是有没有的事儿,铁定都要闹一番。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买,想吃什么都买。” 荣希也不客气,一连串报了好几样吃食,还都是东南西北不同街角的,詹书豪都一一应下。 他揣着银两出门时方发觉不对劲啊,西巷的鸭爪是出了名儿的辣,荣希最不会吃辣啊… 身后,扶春远远瞧见詹书豪出门,不由道:“郡主要的几样东西里,没几样爱吃的呢。” 扶秋瞥了她一眼:“郡主故意的,这你都瞧不出来。” —— 詹书豪确实对荣希极好,荣希是个嘴馋的,哪里的新鲜玩意儿都想尝一下,但也是个极懒的。 每每想吃什么玩意儿,总会在詹书豪跟前撒一撒娇。 这是她母亲教的,说男人就吃这一套,还百吃不厌。 这招也确实好用,詹书豪最受不了荣希软趴趴的躺在他身上,磨着他要这个要那个。 荣希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平城能搜罗到的玩意儿,詹小公子都能给她弄来,旁人都觉得,照詹小公子这胡子疼媳妇儿的劲儿,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都能给她摘下来。 荣希也以为,日子这样就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殊不知,还有更好的。 被诊出喜脉的那一日,荣希便成了詹家的姑奶奶,要什么有什么。 詹夫人对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又加上她怀了身子,更是舍不得让她多动一下。 于是詹书豪成了荣希的贴身奴仆,就连半夜荣希要去如厕,都是他给小心翼翼抱去的,更别说旁的了。 不过詹小公子伺候的心甘情愿,恨不能连身子都替媳妇儿怀了。 这日,他又从永安街带了两串糖葫芦:“媳妇儿,我让小贩多糊了一层糖,甜的,你试试?” 荣希接过来轻轻舔了一口,眯了眯眼,跟只猫儿似的。 “唔,甜。” 詹书豪站在一旁笑了,眼瞧着荣希的肚子愈来愈大,他这颗心也高高悬起。 他蹲下来摸了摸荣希的肚子:“晚上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大夫说了,多走走好生产。” 荣希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她不爱走动,可每日晚膳后总会被詹书豪哄着骗着逼着在院子里走动。 其他詹书豪都能由着,就这事儿,雷打不动,说一不二。 似乎正因如此,荣希这胎生的十分顺利。 荣希一向知道大楚的风气重男轻女,知道生的是个女孩儿后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怀胎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詹书豪照顾自己尽心尽力的,这回,会不会有些失落? 詹书豪哪里知道荣希所想,捧着闺女玩的不亦乐乎,对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说:“啧,媳妇儿你瞧,多漂亮啊,将来定是个大美人儿。” 荣希瞥了一眼,实在丑的没眼看,但终究没好意思扫了詹小公子这初为人父的喜悦。 詹书豪待闺女的好,荣希既欣慰又嫉妒。 终于一日没忍住,詹书豪正要下床伺候小闺女,荣希猛地背过身子:“你去吧,别回来了,你以后就跟你闺女睡。” 詹书豪正弯腰的动作一顿,盯着荣希的后脑勺半响,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吃了闺女的醋。 詹书豪忍俊不禁,掀了被褥又钻进去,亲了亲荣希的脖颈:“媳妇儿,永安街新开了家江南菜馆儿。” 荣希哭着推开他:“你带你闺女吃吧。” 自从生了詹可儿之后,荣希的情绪便愈发敏感,说哭就哭,打的詹小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詹书豪手忙脚乱的将她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又哄又亲:“闺女哪比的上你,媳妇儿咱不哭了,我去永安街给你带糖葫芦啊……” 荣希闻言,越哭越起劲儿,似是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诉尽了。 荣希哽咽道:“闺女怎么了?我就喜欢闺女。” 詹书豪懵了一下,顺着她的话说:“闺女好啊,我也喜欢闺女。” 话落他还打了个转:“只要我媳妇儿生的,都是最好的,是不是媳妇儿?” 荣希委屈的点点头,趴在詹书豪怀里。 男人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的拍着她后背,一直将人哄睡了,亲了亲她的眉眼这才下床去哄另一位小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最后一章番外了可能,至于是谁的……暂时不清楚,到时候大家看标题买吧,反正不是芮毓沈绪的就是沈明复詹可儿的。 85、沈明复&詹可儿 番外(六) 沈明复八岁那年, 沈绪终于下了立储的诏书, 他成了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 但那有什么用呢,正是这年, 宫里多了个小公主。 他心里愤懑不平,因为他和妹妹的待遇根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仅是父皇偏心小公主, 就连沈明复的青梅竹马,可可小姑娘也特别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小公主。 甚至放了沈明复的鸽子, 在小公主面前摇了一下午的拨浪鼓。 沈明复气急了, 将人从坤宁宫拽出来:“詹可可,你故意的吧?” 可可不知所措, 明哥哥怎么生气啦。 她忙拉住沈明复的手腕用力摇了摇:“明哥哥乖,可可下回给你从宫外带糖葫芦噢。” 沈明复那张臭脸渐渐缓和下来:“明天就带。” 詹可儿笑着点头:“好啊,我给你糊两层糖,可好吃啦。” 沈明复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好。” 其实他根本不喜欢糖葫芦,更不喜欢糊两层糖的糖葫芦, 甜的腻死人, 只有姑娘家家才喜欢这玩意儿。 詹可儿这哄人的手段还是跟她爹爹学的呢, 用来对明哥哥也一样好用。 一直到沈明复十四岁那年,詹可儿都常常进宫伴读,每回进宫都给他带一串糖葫芦。 沈明复硬着头皮吃下, 然后回去灌下一大碗水才行。 可是忽然,父皇说詹家的姑娘十三岁了,不小了,不能再进宫伴读。 沈明复忽然懵了, 他急着问:“那她什么能再进宫?” 沈绪哪里不知道这小子的想法,嗤笑一声:“又不是太子妃,进宫做什么?” 沈明复愣了一下。 此后三年他都只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詹可儿,詹可儿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喊明哥哥。 最近的一次,二人在长廊拐角险些撞上,詹可儿吓的掩住嘴,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端庄道:“太子殿下安。” 沈明复一口气哽在胸口,迟迟消散不去,堵着她的道没让她走。 詹可儿望了一眼他身后热闹的宫宴,不由急了:“太子殿下还有事?” 沈明复压低声音:“詹可可,你胆子大了?” 詹可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久没人喊过她詹可可了呢。 她正要说话,那边过来一个紫衣少年:“可儿,詹伯父让我来、” 少年话没说完,就看见一脸敌意的太子,他忙躬身道:“太子殿下安。” 沈明复绷了三年终于绷不住了,他冷着张脸:“还不走?” 紫衣少年哪里敢招惹太子殿下啊,担忧的看了一眼詹可儿就匆匆跑了。 沈明复在回头看这个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敛了怒气:“我听说你爹在给你张罗亲事?定下了吗?” 詹可儿娇羞一笑:“看中了应家的小公子,不过我还没见过人,可能,可能没这么快吧。” 沈明复胸口闷闷的,好不容易敛下的怒气又蹭的一下燃起了。 他憋了半响,直到脸都憋红了,气急败坏道:“人都没见过,有什么好的!” 詹可儿摇了摇头,认真同他理论:“见过之后,说不准就看对眼了呢?” 沈明复气的半天说不出话:“那你看我,对眼吗?” 詹可儿扬眉,她下意识退了小半步,朱唇轻启,还未来得及说话,沈明复像是怕她拒绝似的,气哄哄道:“敢说不你试试?” 话落,他还威胁说:“除了我,谁敢娶你,我就废了他全家!” 詹可儿张了张嘴:“……哦。” 她想了想,抬头问:“永安街的糖葫芦你还要吗?” 沈明复懵了一下,下意识说:“要啊,你买的,我能不要?” 趁沈明复还没反应过来,她侧身从他身旁绕过去,背对着他走向宫宴的地方,沿途她低着头,偷偷笑了下。 86、沈绪&芮毓 番外(七) 芮家倡俭, 芮太傅又是朴素的人, 因而府里吃穿都不算奢华。 七岁的芮毓蹬着小短腿爬到凳子上,认认真真瞅了一眼小圆桌上膳食, 小嘴儿嘟起:“又是这些呀爹爹。” 其实是因为芮太傅之前带小女去赴宴,芮毓看别人家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 有些羡慕罢了。 大鱼大肉芮家并非供不起,若是芮太傅想的话, 日日吃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就是不愿意惯着芮毓,想磨磨她那娇滴滴的性子。 姚氏用竹筷敲了敲芮毓的小脑袋:“快些吃, 一会儿不是还要随你爹爹进宫去?” “噢。”她乖乖应下。 姚氏又说:“你今日进宫会见到太子,万万不可无礼,说话做事要有分寸。” 芮毓又应好。 “若是不会说,怕说错了,就少说话, 可知?” 芮毓捂住小耳朵, 烦躁的回:“知道啦, 娘好烦呀。” 姚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气道:“还不是为了你好。” 芮毓鼓了鼓腮帮子,迅速吃完早膳, 穿了件轻薄的荷叶裙和爹爹一同进宫去。 芮太傅时不时就要进宫去教太子读书,常常也在家中念叨,太子的聪明才智如何如何,太子读书有多刻苦, 芮毓虽没见过东宫那位太子,但却是极其不喜欢他的。 马车上,芮毓偷偷睨了一眼芮太傅。她要瞧瞧,太子哥哥能有多聪明呀,爹爹喜欢他比喜欢自己多呢。 到了宫里,芮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转着,红墙碧瓦,富丽堂皇,要比芮府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啦。 她摇了摇芮太傅的手:“爹爹,这里好漂亮,我以后要住在这里。” 芮太傅摇头笑。 —— 芮毓走的小腿儿都快不行了,一路上嚷嚷着要坐轿子,嚷了一路,终于到了。 小丫头带着满腹怨气,远远见到太子的背影,正要怒气冲冲的乱发脾气,小嘴儿还没扒拉开,那头白衣黑发的男子转过身来,芮毓那小短腿忽然顿住了。 男孩儿回身,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恭恭敬敬朝芮太傅一拜:“老师来了。” 芮太傅是真的喜欢沈绪,他觉得只要悉心教导,这孩子将来定是明君,要比他父皇强的不知道多少倍。 他抚须一笑:“日头晒,都说了不必在殿外等。” 芮毓眼睛轱辘轱辘的转悠,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自己的小裙子和刚梳的小辫子,殊不知这一幕早被面前的男孩儿看进眼里。 沈绪微微抿着嘴角弯了弯,小姑娘的心思,他在这深宫后院早就看遍了。 见爹爹还没有要介绍的自己的意思,小丫头急了,她故意跺了跺脚:“爹爹,好晒呀!” 这下,终于让他看过来了。 芮毓扬了扬下巴与他对视,那小机灵鬼的模样让沈绪忍不住笑了一下。 芮太傅这才让两个孩子进屋里。因为知道芮太傅今日要带小女前来,这书房里还特意多摆了张小桌子。 那张有厚厚一摞纸的桌案,肯定是太子哥哥的,小丫头很自觉的去了另一张桌前坐下。 沈绪谦卑的将芮太傅上回要求的文章呈上,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趁爹爹在批改文章,芮毓偷偷碰了碰沈绪的胳膊,引得男孩也看过来。 沈绪蹙了蹙眉头,扭头看她,可芮毓只一个劲儿盯着他瞧,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好先开口问:“怎么?” 芮毓这才粲然一笑,自来熟的将坐垫往他那里挪了挪,直到两个人离的很近。 小女孩儿身上似乎带着些奶香味儿,但仔细一闻,应该是皂角的味道。 沈绪向来不喜欢这种味儿,不自觉偏过头。 可小丫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小胖手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太子哥哥,我爹爹让我来陪你读书噢。” 沈绪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端正着身子,敷衍道:“嗯。” 芮毓指了指他桌上放的书册,很得意的说:“这两个字我知道,春夏。” 她抬着小脑袋:“我都学过噢,我爹爹有教我,我学东西可快了,一下就学会。” 沈绪看着春秋两个字,憋了半响,没忍心打击小丫头的自信心:“…挺好。” 后来芮太傅将芮毓训了一顿,让她不要吵到太子学习,并给了她一本诗书,说这堂课完了要提问。 沈绪不由皱了皱眉头,这里头的诗还有些难度,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怕是背不下来。 结果他白担心了,扭头一瞧,那丫头趴在桌上睡的熟,小嘴儿再张大一些,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芮太傅发现沈绪走了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没有定性,本想带来与你一同读书,还能有些长进。” 沈绪谦卑的笑了笑:“老师说的哪里话,芮妹妹还小,再大一些,定是个小才女。” 小才女芮毓睡醒了,揉了揉眼睛,吧唧了下嘴儿:“爹爹,我饿了。” 她眼巴巴的盯着沈绪桌边的一碟糕饼,两只小手揪着,若是沈绪不给她,反而像失了风度。 芮毓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太子哥哥,我可以吃一口吗?” 沈绪深吸了口气,撇过头将整叠糕饼都推过去,明明心里很高兴,偏偏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吃吧。” 芮毓笑盈盈的接过,塞了一口满满的:“太子哥哥真好。” 是南瓜饼呢,比外头做的好吃多了。 芮毓小丫头心里又打起了主意,以后她要经常来陪太子哥哥读书,读书好,能睡觉,还有好吃的糕饼可以吃。 她最喜欢读书了。 临走前,芮毓又尝了两块芙蓉酥,那味道真真棒极了。 小丫头嘴角沾了些糕饼渣,手上也粘了些粉末,她全然不知,一手就抓住沈绪的衣摆。 “太子哥哥,下次我还来,我陪你读书噢。” 生怕沈绪不同意,她还认真道:“我认识很多字,你要是不会,我教你呀。” 沈绪眉眼弯了弯,指着前面那两个字说:“这两个字,念春秋,不念春夏。” 芮毓顿了一下,耳朵忽然变的粉粉嫩嫩的,她磕磕巴巴说:“都一样嘛,春秋春夏,都一样啊。” 沈绪:“……嗯。” 随便吧。 风过庭前,小丫头的荷叶裙摆被吹散,她像朵荷花立于中,笑起来,灼了一整片盛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正式结束啦,阿毓和沈绪要跟大家再见了。 感谢大家两个多月来的陪伴,不足是肯定有的,我下一本再努力叭,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