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川》 第一章 洛水三千 第一篇 天河篇 （一） 一睁眼只有茫茫的大海，海水拍打着海岸发出尖利的呼啸。 五百年，又过去了五百年的光景。 已不知到底站在这多久，就这样一直站着，眼睛前看到的只有大海。 自大出生一开始，我便看到这一茫茫的大海，除了海其他什么都没有。 母亲告诉我这是我们一族的命运，我们水族离不了岸，离了岸就会死去。 我们一族栖身在天河边，世代都和大海相望，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去到其他地方。 母亲告诉我这条河的名字，洛水。河的对岸就是仙族的地界，仙族是最高贵最骄傲的种族。 他们统治着天界的一切，他们拥有着天界最高的地位。 在我八九岁时，一辆马车从岸边驶来，车中坐着几名少年，少年身后是一名妇人，妇人着装考究，云线穿成的细丝，白龙的汗血染成的鲜红色的锦缎，穿在她身上光艳而明丽；妇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在她身上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车后跟着许多仆从，他们的脚步紧跟着马车，没有人敢掉队，在他们身后是许多士卒模样的人，手持长鞭驱驰着前面这群衣着不堪的“绵羊”。 快低头，母亲在身边轻声地说道，族人们纷纷跪拜朝着马车行礼。 这车上的人是谁？ 他们是天帝的王子，旁边是王子的母亲，天妃。 天妃，从此我记下了那张脸，那张妖艳但却令人胆寒的脸。 车子接近我们头顶，无形的压迫感如山一般压来。艳阳发出刺眼的光芒，照射在马车顶尖的黄金穹顶上，光芒反射而下。 我躲避着刺人眼的阳光，下意识地抬了下头，眼睛的视角自然地落在马车最右侧的的位置。 一个男孩进入我的视野，如白芷兰花般干净的脸，在看到她时，微胖的小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男孩朝车外扔出一样东西，咕噜噜地滚落在我的脚边，这些小动作幸好没有被他身后的妇人发觉。 我捡起男孩丢出的东西，是一枚白玉佩，从雕工和用料上看得出这是上品，自己也只在父王水宫中见过几次。 白玉凝结如雪，造型如一颗海棠花，小巧而精致，在白玉佩背后刻着“麟烟阁”在想去寻找那个少年时，人已经随着马车远远离去。 只留下我望向天边的背影。 你我何时才能相见。 十数年的光阴转瞬，到了我十八岁的年纪。今天母后要为我过生日，水族上下都融入进快乐的氛围中。无数上仙洞府，天尊门派，西方诸佛送来的贺礼堆满父王的宫殿，甚至连九重天上的王子们也都派来尊者奉上礼物。听母亲说水族已经有好多年没那么热闹了。 许多人都说我美，说就连天上的仙女也没有几个能和我相提并论。自小母亲就教我采摘天河中大大小小的珍珠配制粉盒胭脂，她说只有世上最美的人才能配制出最顶级的熏香和香水。 对于贺礼中绝大多数的女儿胭脂，我从不看一眼，只打发给身边的女仆和宫人。可是只一样，我却看了很久。一枚白玉佩从木匣中被取出，我仔细打量了下，它竟然和我小时候少年送我的一模一样。但背后却刻着“雪月斋”。 雪月斋我是知道的，天上只有一个叫做雪月斋的地方。那里是九重天二王子应狄的名号，他不爱读书但却又极富天赋，天上许多神仙都夸她。 文曲星君每次见到我都会提到这位王子，如此的俊才如果身在凡间必然会是一位果敢英姿的开朝之君，这是从他和那些神仙们嘴里说出来的。 十八岁成人礼之后，即将迎来的将是九重天上的使者。我将会被选入天宫成为一名宫娥，这是所有天界女子的命运。或是伤或是亡，许多人背弃家乡前往另一个地方，那里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我很不情愿的接受，因为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亲手为我缝制了许多件宫服，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当然九重天上是没有四季的。 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身旁站着满脸愁容的父亲，我知道此去也许这辈子再不能相见。父王母后望自郑重。 出发时坐的是一辆三头飞龙拉的大车，通行的还有其他族里挑选中的公主。我不认识任何人，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眼睛里不自觉的流出了泪，呆呆地抱着手，此刻我的心是凉的。 王宫比我想象的中的更加高大巍峨，在我们必经的南天门口，马车停歇在一块石碑旁。三头巨龙显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停地从口鼻中喘着气。我们六七个姑娘被天使吆喝着赶进石碑边一幢高大的楼阁，这里是专务管理天宫宫女和宫人的地方，九重天的人管它叫燕落寺。 不管你身份是多么尊贵，之前在家族中享有如何的尊宠，而到了这里便就如同走兽小虫一般被人呼来唤去。 我默默地观察着天界，这里似乎并不像人们口中说的那般美好。 不多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楼阁中探出脑袋，滚圆的嘟嘟嘴在她脸上分外明显，一张一合叫人不觉得好笑。 笑什么，再笑要你们丫儿的好看。几个女孩噗嗤地忍不住发出笑声，被女人呵斥着。 本姑奶奶是这地的管事，以后你们就归燕落寺管辖。不管你们有多大本事，本姑奶奶都有办法治你们，看来这疯婆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和几个新来的姑娘被分配入天宫杂物院，杂物院顾名思义就是储存一些宫中弃之不用的物件。疯婆子给我们派去一个管事的姑姑，她比我们年长几岁，婴儿肥的脸上满是褶皱，看来女人从不保养。可是她看上去正常许多，比起疯婆子来说，她已经算是好说话的。整日拿着一本册子，手中的笔记录着我们每日的起居和言行，稍有不慎多说了些碎话，便会被她责罚并记录在案，严肃而认真在她脸上十分凸显。 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做事可得仔细了些，本姑娘看你们都是从各族首长家族中挑选出的，可不能给你们祖上丢了脸去。 第一章 洛水三千 第一篇 天河篇 （二） 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了一个外人，唯一一个走进燕落寺的男人，唯一一个从外面走到里面的陌生人。 男人很年轻，行事作风不似天上那些老神仙，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英气。他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疯婆子看他如同看到一个凶神恶煞，边点头边哈腰，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来给这位大爷擦鞋子。 而我和其他人一样用诧异地眼光看着这位少年公子，他正用不屑的眼神俯视脚下这位大婶。 “本座的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擦的。” 他唤来自己贴身的宫人，宫人用和疯婆子同一种姿势跪在地上仔细擦拭鞋面。干净的鞋面如水晶般透亮如新，这说明公子的脾气和平时的作风甚让人诧异。 “你们都起来吧，去，给本座带路。本座要去见那个女人。” “不可，公子。这是上天帝发下的诏令，没有人敢违背啊！” “她是本座的母亲，有谁能阻挡一个儿子看自己的母亲？你们都给本座让开！” 年轻公子被疯婆子的言语激怒，大喊道。 在场的宫人也都跪下劝阻，但没有人敢抬起头。 “你们这是找死。”说着贵公子一脚将疯婆子踹开 胖嘟嘟的身体忽而像是皮球一样，鼓鼓地滚到一边。 众人忙上前去搀扶自己的主子。 “他是什么人物，怎么敢再燕落寺这么嚣张？” 我悄悄推了推旁边的一个女孩问道。 “你是新来的，怕是没见过这位主。他可是天宫中最能闹腾的，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旁边女孩放低声音说。 “你可最好别惹他，他是天帝的二王子，应狄王子。” 应狄，我记得这个名字。 “你凭什么动手打人，她地位再低贱，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拿来践踏的。” 应狄停下正欲前进的脚步，转身看向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敢于直视他的女孩。 “你是何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叫.....我叫水玥，是燕落寺三等行走。” “呵.....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连一个三等丫头都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听说在凡间，人无分贵贱都是爹娘生爹娘养的。在凡间如此，那神仙界也应该如此才是。你这么做，天庭岂不会震怒。” 我的一番话刚一说出，心里就已经后悔了。 “有意思......，你居然知道人间的道理。” “这些是我娘教的。” 看着眼前的姑娘，应狄不禁差点没笑岔气来。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水玥居然是站直了身体，没有任何卑微怯懦的样子，言语中透出的是贵族女子才有的气度。 “你以后就不要待在这破地方了。本座决定今后你就在雪月斋，成为我的侍女。” “侍女......天哪。” “这女孩到底是走了什么运！” 继而人群中发出一片惊讶之声。 盯着面前的男人，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等待着我。 天宫中的等级十分森严，规矩也是层出不穷，没有人能够逾越。 来到雪月斋的第一天，就被繁杂的规条训令束缚住了手脚。姑姑和宫监轮流教我宫中的规矩、应狄王子的作息和他那些古怪的脾气。 应狄爱食素食，尤其喜爱吃瑶池中新鲜的莲藕；每日饭后他便要午休一个时辰；他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最爱是金丝坊制出的红衣；他不好读书，但却爱读兵书研习剑术；平时的他沉默寡言，但却会对着池塘里的鱼儿说话。他很少暴躁，至少会安静很久。 很耐猜测他的心，没人知道这位主子的悲喜，没人知道这位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对我来说，应狄就是一个秘。 第一章 洛水三千 第一篇 天河篇 （三） 眉目清秀芳华艳绝不仅说得是女子，想来有时候也会被用作形容貌美的男子。 这句话用在应狄身上一点也没毛病，午后总是一副闲庭若无的样子，端坐在莲池边摇着昆仑宝扇，欣赏天边一抹青涩的晚霞，没有谁比天宫中的二王子更懂得生活；正如许多神仙做的一样，自在舒展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偶尔低头看着天池里的金鱼；在一旁服侍的我看到这幅情景很是好笑，不禁发出微弱的笑声，我赶忙用手捂住嘴怕应狄听到。 “玥儿，是你在发笑吗？” 应狄的口气带着几分责备之情道 “是.....是奴婢。”我见他听到，也就不好隐瞒下去，便如实说 “你知道，在天上敢冒犯王子者，该如何处罚吗？” “奴婢不知。” “贬去凡间受轮回殇情之苦。” “轮回我懂，这殇情的意思是？” 往往这个轮回，在人死后开始下一世的为人，下一世的受苦，或为贵或为贱，富贵轮回因果早报之说便在此处。“殇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哎......，想来你也不懂，何必多问。” 、 这句话说完，应狄又陷入静止状态，很多时候他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人。 “明日便是母后的寿诞，你去准备下，可莫要怠慢了。” 糟了，我居然忘记明日便是王母的寿诞，寿诞时众王子便会齐聚大殿为其贺寿，各府王子公主自然少不了置办的礼物，而糊涂的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应狄的提醒，估计到了明天也不会记得起来。 “现在去哪儿弄礼物，这可怎么办。” “现在已经是黄昏，我这里不需你伺候，早去歇息，明日你个小懒虫怕又要迟到不可。” 应狄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是......是，奴婢这就回去。”我两眼一闭赶紧朝雪月斋的方向跑去。 第一章 洛水三千 第一篇 天河篇 (四） “二王子的贺礼在属下处，应狄王子为王母献上洛水后海珍珠一枚，期盼王母延寿无疆，青春永驻。” 从大殿尽头蓝衣男子漫步而来，手中托着一各铁盒，盒子外层用精致的木雕包裹，其间能看出从里放射而出的光芒，是海里贝壳中采集来的珍珠。 我从小就生活在海边，见过这种美丽的珍珠。可是这种海珍珠生命短暂，也许它的一生中只产出一颗如此大小的珍珠。 “兰琴......你们家主子呢？怎么还没到。” 原来他叫兰琴，和他身上的衣着一样的颜色。 “请王母赎罪，箐天王子因去了蓬莱山搜寻宝物，此刻正驾着五彩祥龙急往此处赶来。” “应狄的贺礼怎会在你处？” 王母一脸不悦地说道 “是小的疏忽，小的受应狄王子之托保管宝珠，不想竟然来迟耽误了大事，该死，该死。” “该死到不用，好生地看护你家主子便是。” 王母悄悄收拾起脸上的愠色，然后转身扶起应狄，牵着他的手说：“近日听闻你新招了一个侍女，是哪名女子啊？” 我被刚才发生的一幕吓去了半条魂，此刻正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发愣。听到王母的叫唤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缓过神来，赶忙向前几部跪下。 “正是奴婢。奴婢水玥拜见娘娘。” “这妮子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清秀雅致，凌然天成，一定不是一个凡品。” 王母用目光打量着我，眼神很冷，无论谁见了都会心惊胆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