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魄灵》 001 无泠禁地 午后一抹阳光懒懒洒洒照在梨林上,正是三月底,满林雪色梨花绽放,透出一股清幽香气。 林下,一人翘起二郎腿,慵懒随性地躺在草坪上,而脸上覆盖了一本打开的书籍,借此遮挡阳光。 一只巴掌般大小,体型圆乎乎似球的小狐貂朝上露出肚皮,惬意地躺在他肚子上,一同眯眼睡觉。 过了一会,黑色裙摆摇动,靴子由远及近,顺着靴子再到裤腿往上看,是一年纪大约为十七八岁的的人。 面色颇为冷峻,神情淡漠,后背还背着一个箩筐。 淡淡打量躺在草地上的人一眼,随后取下后背箩筐放下。 感到一阴影笼罩自身,小狐貂皱皱鼻子,一个翻身麻溜地爬起来,乌黑眼珠子转动,视线落在来人身上,随即麻利地滚下林稚身体,沿着裤腿爬到来者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他脖子。 来人温柔地摸了摸小狐貂顺滑的皮毛,转而和地上的人道:“师兄,师父找你。” 连续叫了几声,睡着人的耳朵自动屏蔽外界声音,愣是没反应。 文稻只好提高声调大喊:“林师兄!” 然而该睡的继续睡,一动不动。 文稻把狐貂放到背筐中后活动活动筋骨道:“对不起师兄,得罪了。”说罢,使足力气对准林稚小腿准备来个帅气飞踢。 一只手挡住急速飞踢而来的脚,林稚移开书本,幽怨道:“你该不会想让我下半辈子成残废吗?” 文稻面无悔过之色,一脸平静道:“此方法虽简单粗暴了点,但效果甚好。” 好你个头! 林稚不情愿地起身拍拍衣服道:“师父找我能有什么事,无事别叫我,有事更不用叫我。。” 近个月快被自己师父月禾折腾成疯魔了,见着赶紧躲,没事不要理他,有事更不要搭理他。 月禾有毛病,总喜欢轮流使唤自己两个徒弟,隔段时间换一个,现在轮到林稚。 见二位徒弟看到他像见鬼一样,良心发作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也就是想想而已,行动上还是很诚实地遵从本意,该使唤的继续时候,徒弟的作用就发挥在这里,跑腿专用徒弟。 跑腿就跑腿,偏偏还忘性大,老远去去了一趟回来不算什么,最令人头痛的是月禾一拍脑袋满怀歉意说他忘了还有一样东西,麻烦您再去趟帮取过来,还找个他太忙走不开的理由。 然而事实是他一边喝茶一边看云,小日子过分的闲情逸致。 文稻向林稚投来同情目光,难兄难弟。 林稚手一抬丢给文稻本书,埋怨道:“给回你,你的书也太能安神了。” 这书彷佛有灵性,一看就晕,一晕就困。 文稻接过书打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狗爪式字体,确实有令人眩晕功效,安神药也没此等厉害。 他一脸“不关我事”无辜道:“要怪就怪门人,我是被拖下水的。” 林稚不禁扶额,倍感头疼。 上有极度不靠谱的师父月禾,下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师弟文稻。 文稻一身黑衣,不仅在众多白衣飘飘弟子中独树一帜,其练的一手好蚯蚓字体更是闻名于无泠仙门,颇有神秘气息,一般人还真看不懂。 总有人看完他的字帖后,发出惊叹,这都是写些什么狗屁玩意! 但老天偶尔有眼瞎的时候,某些无泠弟子不知怎么想的,特来向文稻讨教书法。 从未在书法方面得过夸奖的文稻一激动,尽心尽力地教他们。 后来才明白因为他字体难以解读,有投机取巧之人想通过它进行作弊违规行为。 得知真相后的文稻为此还消沉了几天,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得到认可,结果还不如没得到呢。 看着日渐消瘦师弟,林稚于心不忍,安慰他:“不用担心,虽然差,但进步空间广阔。你再写一个看看,说不定就迈出一大步,比昨天的好呢。” 文稻听后满怀信心地沾染墨汁,肆意挥洒毛笔,开心道:“怎么样?”自我感觉还是非常良好的。 林稚凑近一看,忧心地拍拍他肩膀,道:“稻子,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然后文稻又回到角落,似乎更消沉了...... 终有一天东窗事发,可门人非但没惩罚犯规弟子,反而安抚快要吓尿的他们,满脸慈祥道:“既然你们喜欢这种字,赶明儿我就下令让无泠修习。” 此言一处,额滴奶奶哟,比重罚更恐怖了好吗? 他们只是学了些皮毛,够应付就行了,要真正学起来还不得要了狗命?! “怎么?你们好像不是很开心?” “没有的事,我们太高兴了。”几人昧着良心感激涕零,谢过门人体贴谅解后麻利滚走。出门用袖子掩脸,怕被打。 从此,无泠上下一片哀声怨道,恨不得把那几个挑起事端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林稚自是讨伐者一员,虽说本就能看懂文稻写的字,但要成日面对学习,真心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门人很是看重文稻,认为他自创出一种新型文字,一度成为无泠专属暗语文字,在执行任务中发挥极好保密作用。 一战成名。 文稻把书塞回给林稚,尬色地干咳几声,目光游离不敢直视对方眼睛道:“师父还等着你呢,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一股烟溜走。 林稚转眼发现树下筐子静静地吹着微风,呼吸梨花香味,忙回头喊道:“稻.......”子,你筐子没拿......跑那么快投胎吗? 剩林稚和狐貂四目相对,摸下巴思索心道:怎么又肥了一圈,跟猪抢食了吗? 月禾果然没正事,叫林稚回来只是让他下山帮买几个烧饼。 林稚放好药框转身对书桌前假正经装忙的月禾道:“自己不会?几步路程而已。” 月禾不语,走到门前指着门槛道:“这是几步吗?这都还没出门就十几步了。” 从没见过那么理歪气壮的人。 林稚:“......师父您老人家直接御剑,我保证一步都不用。” 月禾立即弯腰驼背锤锤腰心酸道:“唉~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稍微站一会儿就变酸痛了。何况现在事务繁忙,如果不是忙不过来,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会自己爬着去,绝不会劳烦别人。” 腿脚不便?昨天打破执明师叔茶壶子的是谁?打破之后跑的贼快,跟有条疯狗追在屁股后面似的又是谁?是鬼吗? 林稚不为所动,淡声道:“师父,我帮你处理信件,你自己下去。” 月禾爆出杀猪般哭喊:“不行,不能走,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差没抱住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林稚身上抹了。 林稚:“......”那些说无泠门人个个飘然远尘的人怕是瞎子吧。 月禾软磨硬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林稚心道:怎么就摊上了这种师父。 穿过梨园,梨花正开,宛若薄雪,此等美景是踏上烧饼铺子的必经之路。 飞着飞着,忽然感到一丝异样,隐约有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林稚立即停下来,环视一周,目光向下,微微蹙眉。 脚下位置正是留邪山,无泠禁地。 正想回去通报,然而那股异动却越来越明显,连同御剑都不太安稳,身子轻微摇晃,随后稳住身子。 掏出一支信号弹,拉扯细线。 顿时,天空绽放一朵明艳图案。 无邪山作为无泠禁地,没有门人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踏足于里。 留邪山,顾名思义就是困住邪灵的地方。无泠历年禁地,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据说里面关押着罪孽深重的邪灵。 修为低者进入里面稍有不慎便会被迷住心智,掉入无底深渊。 不过也仅是无泠子弟之间日常流传的故事罢,至于里面有什么,除了门人们外恐怕谁也不知。 到达地面,乔若槿从剑面上跳下来,白色靴子及地。 前方一块光滑石头上刻写了“禁止入内”几个大字。 阴森气息从里源源不断涌出来,莫名升起一股怪风吹动他耳鬓发丝。 留邪山寸草不生,荒凉寂静,宛若步入一个无人区域。 翁嗡嗡。 轻细杂音灌耳,乔若槿轻脚轻步走进去,握紧手中长剑,同时敏感地竖起耳朵,时刻留意周身情况。 原本洞口外还有个阵法抵挡外人进入,如今已经毁坏,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 一步步逼近,偌大空间唯有中间一石台,上面摆放台灯盏。 花骨朵状,淡蓝色,通身晶莹剔透,发出微光,很是好看。 不断摇晃,气流围绕在它身边产生强风,吹刮他脸面。 突然灯盏脱离石台,上升漂浮于空中,风力瞬间狂涨,吹动砂砾石子。 几秒过后,大风停止,灯盏变得黯淡,失去浮力掉落。 不好! 条件反射地急忙接住它,可灯盏碰到手时便化作蓝沙从林稚指尖流落,流到地面堆成小型山锥。 同时林稚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他一把把住石台,费力地支撑身体,可惜没用,四肢渐渐无力并且失去意识,最后瘫软晕倒在地上。 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好像听到有人赶过来了...... 意识恢复时周围已是漫无边际黑暗,大概是瞎子的世界吧,眼里完全透不进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四肢被冰冷铁链困锁,似冰灼烧皮肤,难以忍受。 莫名而来的恐惧大石般压在心头,令人神经紧绷喘不过气来。 寂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心跳,这到底是哪? 怎么会在这? 记得自己是帮师父买烧饼......然后......然后留邪山出事,再然后就是碰到蓝色灯盏,灯盏成沙后自己也就晕倒了,难道是灯盏搞的猫腻?! 脑袋急剧作痛,头骨快要裂开一般。 喉咙似火烧碾过滚烫,张嘴嘶哑半天发不出声。 口干舌燥时好巧不巧地听到水声滴答滴答。对于一个极渴望水的人来说,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无疑是一种心理折磨。 随时间变化,身体时而寒冰刺骨,时而热如火烧,时而万蚂蚀骨,时而奇痒无比。 每一种状态都是极度酷刑。 一轮轮反复替换,度日如年。 形同支架上鸭子,逃脱不了,无法动弹,无法抗拒。 亲身体验一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想想都不太甘心。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脱离这个鬼地方? 手脚使不上半点力气,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挣脱锁链了。 折磨一重一重紧跟而来,一次次撞击撕裂身子。 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窒息绝望感笼罩,如黑雾一般环绕,叫人看不见光明。 有没有谁在? 能不能帮帮我。 就在林稚以为自己熬不过去时候,额头忽然碰上一股冰冷,似乎有人在触摸自己额头。 一股温流悄然而至,滋养他身体,缓解折磨。 眼前黑暗散去,变成白茫一片。 隐约看到对面有个人影,萧音袅袅起,音律隔绝压抑。 天籁之音入耳,去除恐惧和不安,同时压在身上的酷刑消失,换来的是一种别样的舒心感。 神差鬼使地移动脚步,慢慢走向影子,然而就在快要看清容貌时乐声嘎然而止。 眼前瞬间恢复寂静黑暗,这时,从安静漆黑世界里传来一道道熟悉声音,伴随摇铃声,由远及近。 002 修物 “林师兄,林师兄。” “林师兄,醒醒。” 这次是在耳边,白光闪现,泛起一阵满天浓白雾色。 林稚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不再是漆黑无光环境,举起双手,怔怔地看着手掌心,手掌微微颤动。 文稻见林稚脸色不对,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而对方恍若不见,目光十分呆滞,立即紧张摇摇他肩膀,担心道:“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林稚回过神,仰脸看着文稻,一脸虚气道。 文稻怀疑地看着林稚惨无血色的面孔,这叫没事? 林稚转头发现月禾居然也在,发现他脸色反常地可怕,头顶一片密布乌云,依稀可见紧张害怕表露于面,还以为是留邪山出大乱子了,忙道:“师父,留邪山怎么样了?” 月禾皱眉,不喜道:“你还有空理留邪山?你自己都在鬼门关上走一趟了,不是让你们有事没事别靠近那地方吗?你怎么就不听?” 林稚低头,愧色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那么多。” 月禾阴郁道:“留邪山现在没事,已经处理好了,主要是你,下回别那么莽撞了,这回还算幸运,不然你可能就永远待在那个鬼地方了。” 头一回见月禾那么神色凝重的样子,以前他坑自己时候都是坑的没心没肺的,意识到事情或许真的比自己想象中严重,林稚顶着一张苍白脸,逞强道:“我没事,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 还没说完刚说完胸口便生出一股闷气,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瞬间变得十分沉重,极为酸痛。 见状,文稻赶紧扶着他。 月禾忙把桌面的药水递给林稚,双眉稍皱,锁成一条线,道:“你这些天好好休息,没事别乱动。” 林稚将苦涩浓药灌入口里才感觉略微舒服了点,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倍感疑惑,问道:“对了师父,我刚刚好像做了个噩梦,梦到我进入一片漫步边际的黑暗地方受尽折磨。” “不是做噩梦,那是无间狱。”月禾一脸沉色道。 林稚:“无间狱?” 文稻:“无间狱?” 两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不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 月禾:“就是一盏灯。” 林稚即刻回想起山洞里的那盏灯,顿道:“是不是淡蓝色,外形类似莲花状的灯?” 月禾点点头道:“嗯。” 林稚纳闷道:“可我记得那盏灯已经坏了,它原本浮在空中突然掉下来,我没反应过来就直接用手接住,结果一碰到它就它变成散沙流下来,而我也陷入昏迷。” 月禾:“其实你刚才所梦到的地方就是无间狱,也是无泠用来关押重大罪恶的地方,一旦被吸入里面便永世不得翻身离开,直至被水魄灯吸收尽所有力量痛苦而死。” 林稚心有余悸惊恐道:“那么恐怖?” 月禾:“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在留邪山设立那么多重阵法防止他人进入,就是怕那些好奇心重的人到处乱跑。” 文稻:“师父,既然水魄灯就是无间狱,那它以前是不是也关押过恶人?” 闻言,月禾顿了顿,神色不明道:“关押过不少。” 林稚好奇道:“都是什么人?” 月禾顿默,而后摇摇头道:“忘了,毕竟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因为水魄灯的毁坏所以留邪山便也不再是无泠禁地,打扫出来腾出一片空地种上灵草和树木。 时隔过月,林稚身子也逐渐好起来,恢复如初。 有些纳闷,月禾这一个月来居然反常地老实安分了不少,几乎见不到人影,倒是文稻经常过来送药。 如此反常态令林稚多留一份心,往常都是月禾常来烦他们两,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去看看为好。 到了月禾住处,房门紧紧闭。 嗯?不在吗?那还能跑哪去? 上前一步尝试性敲门,里边旋即传出月禾声音。 一开门,看到是林稚,月禾裂开嘴温和笑道:“小稚啊,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怪想师父的。”林稚道,顺便递给他一包烧饼,“师父,这给你。” 月禾不知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普天之下不好美味佳肴,唯独钟爱烧饼,实在是与他身份地位不符。 因为这事,他两位徒弟现在一看到烧饼脸就煞白,仍记得被迫吃烧饼吃到吐的场景,一度怀疑自己师父是烧饼成精,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十年如一日喜爱同一种食物不腻。 月禾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平日里两徒弟见他如见鬼,躲还来不及,怎么今个儿林稚吃错啥了把脑子吃坏了,居然主动上门送烧饼,稀奇,稀奇,真稀奇。 如果真有这种药得想办法整回来一点。 不过也没想太多,热情邀请林稚进门。 林稚一踏入门槛就不着痕迹地观察一圈,撇到桌面书籍压着一张图纸,走近一点,看到一角。 隐隐感觉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探访完月禾之后林稚直奔藏书阁,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张纸应该是水魄灯的图纸,加之今天见月禾眼周泛出青黑色,透露丝丝倦容,显然是日夜闭门研究的原因。 水魄灵对无泠真的那么重要吗?以至于向来嘻嘻哈哈不正经的师父都罕见地费尽心思闭门专研。 尽管月禾让自己不要把留邪山和水魄灯一事放在心上,然水魄灯损坏一事终是在林稚心底埋下一根针,老觉得它之所以会坏有自己一份责任。 送林稚走后月禾重新关上门,收敛刚刚表现出来的轻松嬉笑,拖着沉重脚步回到书桌前,无力拽出图纸,其上俨然画了一盏莲花灯台,神色黯淡地定定凝望它。 一会,视线转移到旁边小香炉上,放下图纸,伸手小心翼翼取走它,揣在怀里,里面装着的正是水魄灯的粉末。 久久,一声无奈叹息在房间里响起,幽幽传荡许久还不消散。 林稚泡在藏书阁一个月左右,终于从零散书籍中找寻到相关记载。 一字不漏记在脑海里。 水魄灯乃世间奇物,难以求寻,可困住世间万物,哪怕是再厉害的强劲对手一落入灯中就只能乖乖接受事实。 怪不得无泠和师父那么看中它。 可以修复,不过需要找寻够材料,有些材料甚至是他从未听闻过的东西。 算了,不知道的话到时候再说吧,已下决心要把水魄灯修复好。 某一城郭,人来人往,接踵擦肩,好不热闹。 酒楼的二楼,有长栏相围。 一白衣少年独自坐在其中一个桌子前,修长手指穿过精致茶壶的耳朵,他拿起茶壶移到自己面前,倾斜壶身,令壶嘴向下缓缓流出外溢清香的茶水到同样洁白的玉瓷杯子里,而后端起杯子放置唇,小饮一口。 一阵美妙乐声从远处传来,逐渐放大,短短时间内吸引总多眼目,原本正在自己座位上的人纷纷赶过去,伸长脖子探望。 人未至,声先扬。 萧笛琴鼓融贯一起成美妙音乐,滋润愉悦耳朵,行人自觉让道观望。 林稚顺声扭头,他的位置刚好就在栏杆旁,一手搭在栏上,看向远处的队伍。 长街尽头,一队人马盛装出行。 前排女子,梳着飞仙髻,两边插流苏发簪,美眸眼周用彩笔勾勒出一朵朵小巧绝艳花朵,眉心皆有一花钿,更添娇媚。 身穿轻盈衣裙,披帛明纱,随风飘摇,仙气十足,甚是赏心悦目。 素手挽花篮,五指娇柔若阳葱,白皙修长。 花篮满是花瓣,每走一步便往上撒花,花雨洒落,恍若置身仙人宴会,吸人目光。 随着队伍前行,马车轮子转动,前方几人骑马,马非凡种,一匹匹矫健俊美,仰脸高傲直视正前方。 马鞍华丽隆重,马上人更是意气风发,发冠为玉,华服加身,炫彩夺目,绕是春风又得意。 其后接着几辆露天花车,上面各有不同气质的乐师,有吹萧人,琴师和琵琶弹者等等,擅长丝竹管弦,随便挑出一位都才技惊艳四座。 随着队伍走近,林稚才看清楚他们容貌,看热闹般绕有兴趣地张望。 林稚一眼扫过去,视线落在吹箫人身上。 对方此刻一身黑衣束身,将身形拉的老长,挺直腰杆,翠松般直立挺拔。 他站在马车上,眼眸中神色淡漠,似乎看破尘世,与人偏生疏离。 手指移动,在萧孔之间来回游走,手指细长而灵活,在他的吹奏下,长萧成精,幻化极美天籁。 还没看多久,那人感到一股视线,于是微抬起下巴,仰头上看,恰好两人目光对上,那是一双极为深邃的眸子,如同深幽古井,隐藏万般事而不显露分毫,远远望不见底。 四目相撞,林稚顿了顿,被人逮到尴尬地撇开眼,假装看向别处。 队伍中央,有一顶被白纱布蒙住的轿子,该轿子与他人不同,方方正正,宽敞亮丽。 轿顶上则是一朵绚丽多彩的花雕,由琉璃翠玉精雕细琢而成。 轻纱为帐,因风动掀起一边,可看见里面做着一位姑娘。 姑娘肤若凝脂,朱唇点芍药,细长脖子上戴了跟颈玉链。 端端正正坐在华贵席椅上,目视前方,明艳高丽,一眼不忘。 从旁人口里得知,此乃蛊花楼,旗下歌女舞女众多,皆是明媚娇眸女子,乐师也才貌双全者,就是里面一个小小的侍女样貌都是五官端正清秀。 待黑衣人经过以后,乔若槿才敢放肆放出目光打量他身影,轻轻歪脑袋,疑惑之色浮面,微蹙眉。 不知怎么了,虽然他与他人相比之下并不是最出彩那个,可莫名令人挪不开眼。 而且......其本人好似在刻意隐藏自己存在感。 难道是我想多了吗? 一缕清风拂过脸庞,吹动发丝微轻扬,黑衣人抬起脸,一抹光打在深幽古井晕染开来,刹时间有了亮光。 003 青店口 并未在蛊花楼上存留太多心思,还有要事要办。 根据书籍上记载,修复水魄灯的第一种材料就在附近,在城郭周边的山脉中,崇明山脉。 打算稍作休息,等明天再出发。 随意闲逛,此处比无泠附近的小镇热闹许多,街上摆卖花样物品。 林稚停在一个面具摊上,一眼看中其中一小铃铛。 拿起来晃了晃,铃声清脆叮叮响。 付钱后收好便找了家面馆准备吃点东西,落坐角落里一桌子,耳边传来另外一桌人聊天对话。 “哎?听说了吗?青店口最近闹鬼了。” “青店口?就是那个之前遭遇瘟疫的村子所在地?” “嗯嗯,我觉得啊可能是被烧死的人阴魂不散。之前有人本想去那里砍柴打猎,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撞鬼了,他看到林子里一阵阵白影飘来飘去,还发出吓人凄惨叫喊,吓的那个人回家以后愣是病了半个月才好,一提起这事他还有心理阴影呢,还有一个人被吓疯了,现在还痴痴呆呆疯疯癫癫。” “会不会是他们心理作用,看错了呢?” “不会不会,一个人看错可以理解,可要是十个人去十个人说闹鬼呢,现在他们都不敢靠近那边了。” “青店口生长着许多药材,那些采药人得经常去啊。” “那可不,所以他们现在都宁愿绕远一点路也不想去青店口。总不能为了药草把命给搭上吧。” 两人对话一字不漏进去林稚耳朵,他慢慢旋转手中杯子,沉思一会仰头喝完茶水。 对青店口有印象,去崇明山脉需经过那地方。 去年,青店口中一名为英水庄的村子忽然感染上瘟疫,为避免瘟疫扩散,有一批人自行前往。 那一天晚上,火光漫漫,灰絮纷扬。 一夜之间,英水庄在众人言语中销声匿迹,而如今那边却传来闹鬼传言,引人心恐慌,谣称怨魂不散,专残害生人。 夜晚回到客栈,推门而入后关门转身,忽然察觉到一丝一样,顿时警惕起来,目光悄然打转,四处观看。 桌面是一本书,早上出门时候明明是合上的,现如今却翻开几页。 窗子也是关好,根本不可能是因为风吹原因。 有人趁他不在进来过! 到处翻看观察一圈,似乎小偷就进来看看,没打算行窃。 林稚哭笑不得,一般他们都有空间法器,重要东西都带在身上。 小偷大概是觉得他太穷没下手吧。 默默合上书籍,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隐隐传来一曲乐音,他翻身起床,乐音仿佛有股魔力使他默默推开窗子,神差鬼使地爬窗出去。 大晚上的,谁在吹箫? 一路过来,竟然跟到郊外,忽现一林子。 箫音似乎一直不近不远的,跟了那么久始终没有感到接近声源,稍微皱眉头,怎么回事? 顿了顿,还是抵挡不了好奇心,移动脚步跨进林子,剥开层层树叶。 这回乐音不像刚才那样消减,越往前声音便越大。 正直明月当空,圆如银盘,清冷光晕照射,洋洋撒在片林上。 箫音戛然而止,此时前边密密丛林豁然开朗,眼前惊现一处湖泊,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莹莹闪耀。 林稚一脸惊讶,没想到此处还有个湖泊。 转眼望到湖边石头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旋即扫视一圈,眼下四处无人。 微然疑惑,谁的衣服? 正思索中,突然间从水下冒出来一个人,平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听到动静,立即看过去,不过看的不是很清楚,隐约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上半身裸露,一头银发垂落,皆被水打湿,水珠子沿着发丝滴落。 林稚目怔,后退几步。 心底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没看到你,你也没看到我,我们往后各走各的道。 一个堂堂仙门子弟居然大半夜偷看人洗澡,这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悄悄转身,抬起脚蹑手蹑脚准备偷偷溜走时只闻一声“咻”,前面顿时出现一个人影。 对方幽幽转过身来,借着月色看的清清楚楚。 妖冶红衣随意套在身上,银发散落,一股慵懒,嘴巴紧紧成一条线,鼻子高挺,眸子深邃,腰间别这一支别致白玉箫,浑身披上清冷外衣。 令人联想到夜晚高山悬崖上迎月凛然绽放的红花,妖冶明艳却独独偏好孤芳自赏。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稚。 林稚愣了一下,一下子反应过来,目光转移到其白玉箫上,刚才的箫音就是他吹出来的,怪不得一到这就没声。 庆幸无比,不是女的就好了......等等,不是女的,那传到外边说我色不择食,岂不更丢脸,旋即脸一红,举手挡住脸试图挣扎,慌乱道:“抱歉,走错路了。” 说完落荒而逃。 红衣男子默默注视其身影,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中。 林稚一回到客栈就立马把窗子关好,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种做贼被人逮到的感觉。 好半天,待平静下来走到桌子前随手倒满一杯清茶压压惊。 不断安慰自己,没事,天那么暗,说不定他没有看清自己模样,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一世英名就没了。 “可否给我也倒一杯?” “嗯,好。”乔若槿含糊应声道,抬头看一眼,“噗!” 刚刚喝进嘴巴里的茶水全部喷出来。 “咳咳咳。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乔若槿语无伦次指着对方震惊道,旋即回头看一眼窗子,看看是不是漏风,结果紧实严密的很,一脸纳闷不解,“我分明已经关好窗子了。”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到了。”红衣男子坐在棋盘前,左手撑脸,右手执棋,静静看着林稚言道。 头发已干,发尾处随意用红绸带绑住,额头戴着一条额链,红似滴血坠子宛若朱砂。 宽大袖子滑落,露出白皙皮肤,那是一种接近雪色的白,不似常人肤色,明晃晃晃眼。 林稚转动脑子,立即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所以白天偷偷摸摸来我这的人是你?” 红衣男子:“算不得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进,只是你碰巧不在罢了。” 林稚皱色,没想到一出远门就被人摆了一卜,道:“所以也是你吹箫故意引我过去的。” 红衣男子倒是承认的爽快:“是。” 林稚突感头疼,直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总该不会是倾慕自己吧。 红衣男子:“早前听闻无泠仙家子弟一身正气,法术高强,故仰慕已久。” 林稚:“......” 法术高强?若是真高也不至于连个人混入自己房间都察觉不到。 不过怎么想怎么觉得觉得此人是在讽刺自己呢。 因为某些不知晓原因,自己修炼到一定程度上一直处于颈瓶中,滞步不前,无论怎么修炼都没用,就好似已经摸到天花板了再也上不去。 作为月禾门下大弟子,讲实话,还蛮丢人的。 无泠有许多人早已超过他,也许是看着月禾大弟子份上都会老老实实唤他一声师兄,除了师兄一声尊称外向来是没大没小惯了,勾肩搭背终日嘻嘻哈哈,没有长幼之分。 一般来说仙门宗派都是一副正气凛然,行为端正,傲骨天成且不苟言笑之人,唯独无泠纪律散漫,在外头表现的有多正经在无泠就有多不正经。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天的不折腾皮一下就浑身不舒服。 玄牧卿缓缓起身,裙摆摇动,他身高比林稚高出一个头顶,一步一步靠近,直到其跟前,稍微低头凝视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泠子弟?”林稚抬脸看着他,长得确实好看,神情中未藏讥讽,很认真。 “无泠子弟的腰带上有其独特纹理,我以前也去过那,所以知道。” 林稚感到一阵不习惯,就这么对视还挺有压力的,无奈开口道:“可惜我是个渣渣,你换个人仰慕吧。” 玄牧卿斩钉截铁地吐字清晰道:“不换。” “......”林稚一脸无语,再不走人他可就真顶不下去了,脑子里搜索一大批话,眼角撇到窗子,清清嗓子,“现在天色已晚,你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吧。” “不晚,月未落便不算晚。” 林稚瞬间想找块豆腐撞死,这人怎么那么执拗啊。 月要落了还了得?这不都早上太阳照屁股了吗? 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赖上的。 林稚琢磨不透对方心思,出于礼貌,询问道:“请问阁下大名为甚?” “玄,牧卿。” “远牧悠悠笛声来,尔卿然然斜阳还。”林稚随口道,倒是个好名字,替其取名之人大抵是希望对方一声平平安安,闲淡安宁过一生吧。 闻言,玄牧卿微怔,片刻后改口,低眉温顺道:“今夜太晚,我先回去了,不打扰先生您休息了。” 先生?乔若槿愕然,不由得摸摸自己脸,无论从年纪上还是修为上自己都比不过对方了,活了那么久第一回被人叫先生,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显老吗? “好,我送你。”林稚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尊佛送走了,继续下去真心顶不住。 待出门后,玄牧卿恭敬向林稚作揖道别,一本正经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适应。 林稚讪笑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你其实不必那么拘礼,我年龄其实也没那么大,我姓林,名稚,像寻常人一样叫我林稚就可以了。” 着实听不习惯“先生”一词,怪别扭的。 玄牧卿思忖许久,从牙齿间挤出几个怪怪字眼:“林稚先生。” 林稚汗颜扶额,他这是跟“先生”两字杠上了吗?林稚先生还不如就先生呢,只好作罢,随他喜欢叫什么就什么吧,遂放弃道:“那还是叫我先生吧,字少顺口。” 玄牧卿:“先生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打扰您。” 林稚道:“好。” 明日?明日一早他都跑人了,还来打扰什么?打扰空气吗? 除非你住我隔壁,还能听得到我这边动静,知晓我出门提前堵我。 然后林稚就眼睁睁看着玄牧卿大步往左走几步停住,转身打开隔壁房门进去。 林稚:“......” 还真住隔壁啊...... 次日清晨,天还未全亮,林稚蹑手蹑脚出门,随后顺着路线朝青店口出发。 故意提前出发,以免碰到不小心撞上玄牧卿应付不来。 倒不是讨厌嫌弃对方,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与其相处。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远处三岔口处一着红衣人站在那,似乎在等人。 纳闷谁家姑娘大早上的独自一人等花轿,随着脚步接近,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玄牧卿一看到林稚边加快脚步走过去,道:“先生。” 林稚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 明明出门时候动静都很小来着。 玄牧卿直言道:“恰好听见隔壁先生房间有动静,知道先生往西边走以后便提前在此等候。” 004章 英水庄 第一次知道阴魂不散是怎么个不散法了。 林稚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吧,怎么玄牧卿就打定主意赖上他呢。 首先排除图人的可能性,那么就只能是因为自己身份了。 无泠毕竟是大家宗派,也有不少人想结交无泠子弟。 稍后觉得有个人同行也挺好的,可以说说话解闷,索性不去纠结太多,反正自己要啥没啥。 很快,两人就到达青店口区域。 这里有一条小路,沿小路直走就能到达所谓的村子。 白雾缭绕,可英水庄却全然没有昔日炊烟袅袅之景,死一般气息充斥每一个角落,经过焚烧和雨淋,房屋破烂不堪,荒凉惨相,似一座座坟墓。 走了一会,乔若槿指着一处房子道:“那里没被烧,我们今晚先住在那好了。” 玄牧卿:“嗯。” 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里,蜘蛛网密布,散发发霉味。 玄牧卿将角角落落每一处都扫干净,还给窗子沾上纱布,动作熟稔到让林稚咋舌,看不出来对方还会收拾屋子。 由于不时会出门,林稚往自己的空间法器内塞了各种东西,席子被子和锅碗瓢盆都不在话下,曾被文稻戏称背了个屋子出门。 正铺床之际,扬手一小东西从衣服暗袋里掉落随后滚到地面。 “铃铃铃。” 小圆物滚至玄牧卿脚边,他弯腰拾起看了看。 林稚转身恰巧看到对方在研究小铃铛,好似还挺喜欢的,于是问道:“你喜欢?” 玄牧卿点点头,应声:“嗯。” 林稚想也不想道:“那送你。” 就之前在贩卖小摊上买来的小铃铛,给了也无所谓。 玄牧卿深沉不见光影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亮光,稍纵即逝,即刻恢复往常淡然,道:“谢谢先生。” 夜幕缓缓落下,没见到所谓的鬼魂。 点亮烛火,成为整个村庄唯一一处通亮的地方,为寂静添分暖。 林稚站在窗边望向外边无尽黑暗,感慨万分,好端端一个村庄一夕之间竟然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身后传来阵阵妙音,回头一看,玄牧卿把冷玉骨萧放到唇边,五指灵活地在萧孔之间游走。 天籁萧音落心,泛起点点涟漪,寂凉村庄飘荡绕梁妙音,驱散瘆人寂静。 眨眨眼睛,若有所悟,随后把叉杆取下关好窗子。 如果说舞娘起舞是她最美时刻那么玄牧卿安然闲静吹箫则是他最动人心魄之际。 一曲闭,玄牧卿放下玉骨箫。 林稚:“可以给我看看你玉箫吗?” 玄牧卿一听没有一丝犹豫就直接递给林稚了。 转来转去,玉箫冰冷且质地浓白,乃上好白玉石所制,这条件,怎么着也得富贵人家才配拥有吧。 箫身上刻有两字:丠宁。 林稚喃喃道:“丠宁?” 玄牧卿:“我的字。” 林稚思考一会,问道:“丠与囚音读相似,丠宁莫不是寓意囚住安宁?” 玄牧卿:“正是。” 晚上就寝,玄牧卿已经闭上眼睛,林稚侧躺着默默端详对方,太多太多疑惑留存心头。 玄牧卿忽然睁开眼,扭头道:“先生还不睡吗?” “啊?”林稚被人逮到后尴尬讪笑回应,急忙转好身子并拉扯上被子到肩膀,“睡了睡了。” 玄牧卿瞥眼正雀跃的烛火,抬手弹出一道灵气熄灭它。 屋外远处,一戴白色笑脸面具的黑袍人负手凝视刚刚熄灭的屋子...... 鸟儿鸣叫,天际泛其鱼肚白,等了一夜没等来怨魂。 林稚出门伸个懒腰,环视一周,如果没遭遇变故,现在应该是家家炊烟袅袅温馨景象吧。 闲来无事,两人随意在此处逛游,能碰上传言中的鬼魂最好,免得再等些时间。 村尾处有一座小房子,与其他残破不堪的房屋不同,从外看比较干净整洁。 跨过门槛,一进来就感到莫名阴冷,如同进入冰窖,汗毛竖起。 是一座小小的山神庙。 一台案桌上摆放一个小小的山神雕像,全身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明明是祈福求佑的神像却格外怪异,面容凶神,携带阴厉狞气,更胜獠鬼三分。 神像正前面是一台用桌布掩盖的桌子,放着香炉,长布落至桌脚。 屋子很小,两边有黄色幕布帘子遮掩。 林稚顿神,微微蹙眉,然后抬脚悄声往那边走,停在幕帘前,抬眼看了一会,随后伸手揪住一角用力一把拉开,面露惊愕。 眼前出现一贴墙架子。 架子上摆放众多小罐子,排列整齐且满满当当,通通用黄符红咒封条贴于罐身,阴阴气息令人极不舒服。 这是什么? 林稚一脸疑惑,拿起其中一个罐子细看,岂料刚到手没一会就突然之间呼吸艰难,耳朵充斥嘈杂叫声,头疼几乎要爆炸。 视线模糊,点点声音雨滴洒落,铺天盖地涌来,很多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可无论怎么听都听不清楚。 随即两眼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后来,林稚感到冰冷温度覆盖于额头,抖动睫毛缓慢睁开眼,发现躺自己在玄牧卿怀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可身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沉重。 发生了什么事? 手中的罐子已经转移到玄牧卿手里。 刚才似乎因为自己碰及罐子所以才会晕倒,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抓住玄牧卿手背,一愣,初次碰及对方皮肤,不仅肤白如雪,连同体温也一样冰冷。 他很快压下惊讶,恢复神色重新站起来,牧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怕其再次晕倒。 “罐子有猫腻,可惜没法知道罐子里东西。” “是风干人心,怨念强大,所以你才会受到波及。” “为什么你没受影响?”林稚奇怪道,视线落在对方手里的黑罐子上。 “罐子的封条就是用来封印它们怨气的,一般来说只要封条没有损坏是不会遭受波及。” 林稚:“......” 原来我倒霉刚好拿到一个有问题的,不对,既然玄牧卿能知道里面东西也就证明他打开过。 玄牧卿:“先生,你以后不要去触碰怨气戾气太过重的东西。” “不碍事,就这回倒霉了点而已。”林稚不以为道。 “先生......”玄牧卿欲言又止。 “好啦,不碰就不碰吧。”林稚道,猜到可能是与自己体质有关,旋望四周,话一转,“看来英水庄闹鬼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入夜,凉风习习抖动林间树叶,颇为瘆人。 “咻咻咻!” 窗外十几道白色人影一闪而过,飘忽游离,脚不沾地,形似幽灵鬼魅。 烛光映照,黑影在窗子上快速掠过,外面响起怪异呼啸鬼鸣。 木门遭遇敲击,林稚立马抓起剑就往外跑,一开门,凉风立即呼呼灌入吹灭蜡烛,外面无人,然门上多了几个泥浆手印。 他凝神警惕观察周围动静,耳朵传入细微声音。 眼前闪过一道白影,立即转动手腕挥劈斩,剑气划破白影,漫天白布碎片轻轻飘落,如雪花般,却比不上雪花来的干净纯洁。 “装神弄鬼。” 数十道白影一股脑飞向林稚,将其团团包围于其中。 下一刻,白团砰然爆炸,碎片四处飘散,款款落于地面。 四处观察,寻找控制白布制造鬼魂的背后人,瞥见不远处一人躲在暗处只露出半张惨白面具脸。 见被发现,那里飞出两个人,分别向相反方向飞跑。 林稚当机立断对旁边的玄牧卿道:“一人一个。” 边说边动身追上其中一黑袍人。 黑袍人跑进庄子旁边树林,在树木林中忽隐忽现,林稚紧跟其后。 到了一片稍微空阔的草地上,面具人忽然停下幽幽转身扬起脸阴森盯着林稚所在方向。 面具下的双瞳残戾冷酷,嘴角讥诮。 既然你们那么想寻思,不满足你们岂不是显得我不够大度。 大喝一声,掀起漫天尘土。尘土中两具比常人身躯大两倍的泥俑站在他左右,双目犹如幽幽鬼灯笼,一个执斧,一个持刀。 两具怪异泥俑,林稚悄然握紧剑柄,一脸凝重。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给我的魂俑开开血?”黑袍人冷笑道,“今天给你们开大餐。” 两魂俑同时举起兵器,大块头身躯拖着步子向清秀少年处在地方。 林稚跺脚纵身一跃,躲开斧头大刀,背后高树被魂俑大力砍断,轰然倒落。 回首一望,脸色略微惨白,没想到那大块头竟然拥有如此大蛮力。 不敢掉以轻心,先解决一个好了。 如箭般冲上前,拦腰横劈,没遇到想象中的泥俑分半,遭遇强壁,利剑砍不下半寸。 立即一脚踩在对方身子上,借住反力腾越翻身与其拉开距离。 满脸震惊。 怎么会这样?! 泥俑恍如表皮坚硬护盾,生生抵挡住利剑攻击,仅仅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伤痕,和没有差不多。 面具人不禁得意邪笑,讽刺道:“你以为我的泥俑是那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吗?会点花拳绣腿便天真忘己了?” 泥俑接到命令,将幽幽目光投到林稚身上,双目犹似暗夜中垂吊的火灯笼。 林稚打量双方,故意往另一个魂俑靠,找准时机让他们相对面攻击自己。 刀斧相近时,按先前算计好的时间和路线,弯身躲避退到一旁。 兵器相遇,电光火石,裂开一条缝,然后全部断裂,头端砸在地上,而魂俑也相互震开一段距离。 面具人原本气定游闲地观战,对此局甚有把握,忽见此情景眼里不禁浮上狠色。 “几分本事,不过没用,你今晚再怎么挣扎也是我魂俑的餐食。” 用利器划破皮肤,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叨咒语。 流出体外鲜血受到吸引飞向魂俑,洒在它们身上,竟直接被吸收了。 光泽比之前更甚且阴厉黑暗气息加重。 005 暗道 面具人扭扭脖子,气焰嚣张轻视道:“蝼蚁就要有蝼蚁的觉悟,想翻天恐怕会被天压死。你说你,要是你刚才就乖乖地奉献出自己,我还可以保留你全尸,免得被拳头砸成稀巴烂,啧啧啧。” 听到面具人在一旁说风凉话,林稚当下一皱色,的确,魂俑吸食新鲜血液后变得更为棘手难缠。 可万物都有致命点,交手之中不忘寻找魂俑破绽。 到底有什么地方是比较特别的。 猛然发现一件事,魂俑手脚都能扭动,唯独头部永远面向前方,会不会...... 望着他脖子上缠着的黑布条,思索了一下,不如试试看好了,然后快速地一跳,扬身跳到头部,用力一踹,感到头部有微弱摇晃。 重跳落地面,动作敏捷地用剑插入黑布里,往后旋剑刃,魂俑头部顿时像熟透果子咚咚咚掉在地面。 头部撞到树干后赤目闪了闪后便变成黑色,空无头部体躯失去支撑。 面具人大惊失色,压根就没想过魂俑居然就这样没了,转眼对林稚投来愤恨怨毒目光,恨的牙齿痒痒。 林稚悠悠转过身冷冷道:“还有一个,你的血放的不够多啊。” 面具人再也坐不住,这看起来弱不拉叽人胆敢损坏了他一具魂俑! “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宽大黑袖子下伸出根长锁链,猛然一甩,锁链便飞向对方。 由于乌黑过度,在夜间具有极好隐蔽性,林稚只能依靠听觉辨听空气震荡微然声音。 黑链横扫而过,他立即跺脚起跳,身子腾空翻转,脚尖恰落锁链上,稳稳踩在上面。 旋后身子前驱沿链子飞速行跑,右手持剑,在暗夜中利剑泛阴冷寒光。 面具人见状抽动黑链,想甩掉上面的人,林稚纵身跳跃至高空,双手握剑从其头上空砍落。 魂俑上前接替面具人位置,拽拳上打。 两波力量触及爆发阵阵涟漪能量,无端升起烈风摇撼边上树林沙沙作响。 一条黑链悄然而至,趁林稚不注意极速冲向他。 危险气息压迫而来,林稚旋即收手,旋身落地,抬头露出一双狠厉眸子,利索地劈出一道剑气。 原本紧随其后的黑链顿时被剑气反弹回去,能力余波波及面具人,将其震开几步,内伤突重,嘴角溢出一丝红血。 林稚脸色极冷,提剑走向他,翻转剑面令锋利侧面面向面具人。 我虽自认为不才,可毕竟是从无泠走出来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败落。 这时,徇烂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天际,两人双双看向那边。 “哈哈哈,你同伴比你先走一步了,烟花是我们专用信号弹,说明另一边已经得手了。”面具人看向上空诡异阴笑道,“我也得抓紧时间送你去见他。” 闻言,林稚下意识心慌,莫名漏掉一拍,心思大部分留在面具人刚刚说的那句“你同伴比你先走一步了。”话上。 长链在周身游走,一旁魂俑又对他虎视眈眈,双重夹击,凝皱眉头,略感吃力。 兴许是猜到林稚对另外一个不是一般的在乎,面具下的人脸逐渐狰狞,勾起一抹狠笑,不停地挑起玄牧卿以亡的话语,把对方逼的连退几步。 哈哈哈,兄弟,你做的可是太棒了! 知晓自己和魂俑一同上也不一定能打败对方,可战场最忌讳分心,分心显然就是露破绽给对手,明摆着求死嘛。 笑容变态扭曲,刚刚没把握的事现在突然就有了信心,我让你狂,让你狂,哈哈哈哈哈哈! 把林稚逼退,而他身后正有一个魂俑站在那拽紧拳头等待人一跨入范围就重拳出击。 强大冲撞力下,不死至少也得伤几分吧。 还差一步,面具人奋力攻击,长链长冲直撞。 “砰!” 林稚退后一步,然而面具人没迎来对方重创场面,蓦然瞪大双眼,惊愕到张大嘴巴。 定定站立不动的魂俑头上踩着一个人,对方一袭妖冶红衣,银发耀眼,只在发尾绑一红发带,随夜间凉风飞扬。 负手而立,眸子里极度寒意,高高俯视面具人。 林稚见面具人凝住身子,目光越过他看其背后,随即往后一看,不由得两眼放光惊喜道:“丠宁!” 玄牧卿:“先生。” 脚尖轻点,旋跳款款落在林稚身旁,手上把玩玉萧。 面具人震惊之余,指着玄牧卿问道:“和你一起的人呢......” 玄牧卿反问道:“你说他在哪呢?” 面具人皱眉细想,然后恍悟惊道:“......信号弹是你放的?!” 玄牧卿:“说对了。” 面具人失魂地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另外一边可是埋了七具魂俑,质量可比他这边好多了。 玄牧卿寒道:“你试试便知可不可能。” 面具人暗自吞咽一口口水,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红衣人不是什么好茬,打算豁出去了,落到对方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拼一把,扯开嘴角生硬假笑道:“误会一场,有话好说。” 玄牧卿抬眉,转动玉箫,语气平静道:“我向来不喜好好说话。” 面具人人把手藏到身后,狠心将掌心伤口开的更大,悄悄做手势结印控制站在对面两人身后的魂俑。 原来定住的魂俑微然一颤,幽幽红光眼睛顿时大亮,挪脚动作快速对准玄牧卿后背猛力一拳下去。 林稚一感知到危险便条件反射转身,双手握剑做出抵挡姿势。 没迎来重力袭击,魂俑突然止住步,红灯笼眼睛眨闪片刻后熄灭。 无数裂痕攀沿体躯,一片片碎片剥落。 “轰!” 最终留下一堆泥瓦片。 面具人瞠目结舌,手指张开弯曲颤抖,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明白魂俑是怎么裂成碎片的。 很清楚魂俑底子,绝非普通物体,身体就是天然防护盾,即便刀剑重锤也无法在它身体留下稍微深一点的伤痕。 怎么会突然之间碎裂破为无数碎片,失神地盯着成堆碎瓦,瓦片就像他碎裂的心脏碎片。 天知道他炼制这两具魂俑耗费了多少心血,没成想一眨眼功夫就毁了。 面具人怒气抬头,刚好对视玄牧卿目光,深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几步,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浑身淋湿瑟瑟发抖。 从那双眼睛中,除了感受到寒冰外,还有来自无尽地狱的黑暗的审视。 心生恐惧,惊慌大喊,哆哆嗦嗦从掏出一支哨子猛力一吹,从树林里走出来二十几个和他同一装扮的人,脸带白色笑脸面具,黑袍把身体遮盖的严严实实,都拿着带有淬毒尖刃的铁网。 “拦住他们!”面具人吩咐后狼狈逃走。 那人......那人简直不是人!只要争取到点时间就可以回到安全地方了。 急忙慌乱中途掉了只鞋子,光脚踩在草地上,不时被碎石子搁到,树枝划破脚腕皮肤,鲜血滴滴渗出。 害怕涌上心头,已经麻木,顾不得脚下疼痛。 到了,快到了,只要进了地道入口就性命无忧了。 面具人没命地使劲奔跑,跑回村庄里,直径奔向村尾的小屋子,跌跌撞撞破门而入冲到神像前,抱住它扭转。 快点,快点。 神像转动,转身急忙钻进神像前的桌子底下。 不想刚转进半截身子就有一道强力硬生生拽住他衣服往上抛,身子不受控制起飞,愣是撞在柱子上后滚到地翻几下圈才稳住身体。 “哪个狗东西那么不长眼?!信不信我......”面具人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前秒凶神恶煞,待看清始作俑者后忙憋回后面大堆难听骂人话。 一红一白男子站立对面,在黑袍人看来却是形同恶鬼的存在。 林稚悟解道:“原来它是个开关,谢谢。” 起初一进小庙时就觉得神像十分奇怪,放它的案台周边多是灰尘,可唯独神像干净的不像话。 黑袍人一下子明白过来,差点没吐喷一口老血,好家伙,居然一路都跟在他身后呢,就等着他找通道逃命了。 觉得如果把他们的心横切来看,那肯定是一种可以和墨水相媲美的黑。 腿脚一阵酸软,来不及说道些什么,扑通倒在地上翻白眼抽搐,口吐白沫,仅仅一会就僵硬不动了。 林稚小心半跪半蹲在黑袍人身边,伸出手指头在其鼻子下探气息,讶色道:“死了?” 那么有骨气?还宁死不屈。 一只蝎子悄悄从黑袍人胸口衣襟爬出来,林稚因为太过专注没注意到它。 “小心!” 一枚银针速度闪过直中蝎子本体,将其钉在面具人尸体上。 “沙蛇蝎?!”林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小林怎么会有大漠中生长的蝎子,再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沙蛇蝎。 沙蛇蝎身体呈黄褐色,接近黄沙颜色,通身带有暗色斑点,尾巴偏长犹如蛇尾,爬动时候会留下和蛇爬行相似的纹路。 拥有剧毒,也被大漠那边人称作索命蝎。 正常人是不会把它放在身上的,相当于头顶大刀,一不小心就会双腿一蹬升仙。 斜眼看向躺地的面具人,怀里成日抱只蝎子,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玄牧卿:“沙蛇蝎原本应该处于昏眠状态,他应该是有信心蝎子不会突然清醒才会那么肆意。” 不过预料错了,如果有其他介物引诱即便睡的再死也会醒过来。 稍稍处理面具人尸体以后两人就顺打开的入口下去。 里面有不少通道,宛若迷宫曲折玩绕。 挑其中一条道路行走,到尽头发现一间被铁栏杆围起来的牢房,开门处上了一把锁。 林稚探头往里看却什么也见不着,通道灯光照应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屏气静静倾听,隐隐听到一丝动静。 玄牧卿抬手握住锁头,松手时锁已经开了。 两人抹黑进去,一脚踢到某个东西发出声响,同时从角落那里传来一生闷哼。 “谁?” 不见人回答,林稚拿出一颗照明珠,小小牢房充满柔和白光。 一张铺地席子上蜷缩着个身材娇小的小孩子,浑身缠满绷带,仅露出一双眼和嘴巴,紧紧抱住双膝,把自己蜷缩成球,双肩抖动,眼睛流露万分惊恐害怕。 006 过往 林稚顿了顿,抬脚刚跨出一步小孩便把自己缩的更紧,愈发抖动,双瞳瞪大瞳仁骤缩,仿佛对面是长相寒碜丑陋且狰狞可怕的骇人獠鬼。 “别怕,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他尽量放轻声,一脸温色地慢慢靠近。 “我们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处而已,不会伤害你。” 小孩一看到人接近身躯绷紧如弓弦,惧怕似箭停在弓上,不停颤抖,却也不挣扎躲避,一昧地缩着自己身子,似知晓接下来迎来的是什么,被迫地承受非同一般强烈惧怕。 林稚一伸手小孩子就下意识偏移躲开,不死心又移到对方头上,所幸这回他没有再躲避,隔着白绷带碰到裹在里面的柔软头发。 “别怕,别怕。”正在用从未用过的极致温柔口吻言道。 或许是温柔无害声音起作用,明显感知到小孩情绪有所缓解,没一开始颤抖的那么厉害了。 小孩胆怯又缓慢地抬起头,提起胆子看向来人。 一个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眸子,仿佛暖阳洒照初晨万物,立即沉溺,呆呆地望着失神。 一个对上一双无助和绝望恐惧交织的眼睛,心猛地被针刺痛,生出万般心疼。 小小年纪要经历多少可怕事物折腾才会留下这双担惊受怕的眼神。 林稚弓腰,原本放在头部的手滑下来摸着他脸颊,温道:“你怎么在这里?” 从宽厚掌心传来的温感让小孩想起记忆深处那双同样温度的双手,抵触情绪消散,眼角发红噙泪,张张嘴巴,喉咙嘶哑干涸,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稚双手放到对方咯吱窝下一把轻松抱起来,刚开始小孩还很不自在,身体一直处于紧逼僵硬状态,随后便松懈下来,磨蹭几下然后放松把头靠在其胸膛上。 隔着绷带摸到咯人骨骼,体重极轻,这得饿成什么样啊。 此时才有空仔细扫视周身,牢房狭小且低矮,他和玄牧卿站在里面都快要顶到头板了。 空气沉闷阴湿不通风,进门旁边一空水筒子倒地,其旁边则是一只已经破了一角的小瓷碗,刚刚不小心踢到的大抵就是那个不成样的破碗了吧。 一会,两人听到一阵清晰咕噜咕噜音响,同时看向小孩。 玄牧卿转手拿出一块糕点递到小孩前面,道:“给你。” 小孩闻言一顿,抬眼望一眼对方,犹豫片刻怯生生拿走囫囵吞掉。 “水。” 等小孩吃完以后玄牧卿拿给一筒水给其喝下。 就这样小孩连吃了五六块糕点才减去过度饥饿感。 林稚:“丠宁,我们带走他吧。” “嗯,好,我来......”玄牧卿刚伸手想抱小孩时候忽然怔住缩回,“......带路。” 吃饱喝足的小孩很快躺在林稚怀里睡着了,两只小手紧拽住他衣领不敢放松丝毫。 林稚皱眉心疼道:“他们好端端囚禁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玄牧卿:“大概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吧。” 林稚:“还把他缠成粽子,回去给他换身干净衣裳。” 玄牧卿忽然止步,看向侧旁林稚,道:“先生。” 林稚:“嗯?怎么了?” 玄牧卿浅浅一笑,浅到几近没有,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喊一声你。” 地道四通八达,两人还不着急回去,在底下逛游探寻。 在经过一堵墙时候小孩忽然惊醒,双手不变地拽着林稚衣领,扭头看看左边墙面再看看林稚,反复几回,眼眶微红,泪珠打转几欲掉落。 林稚顺势看过去,转身走动几步面对砖墙,怀里小人探出身子,用小小手掌无力小声拍拍墙。 见状,玄牧卿试着推了推墙,一块墙面上一侧凹陷另一面往外凸。 暗门打开,入眼的是一个正燃烧的大火炉。 火炉和炼丹炉子一般大小,从投放口处可看到火焰烧的熊熊正旺,细微劈里啪啦声。 两人跨步而入,偌大空间摆放一列列清一色泥俑,估摸百来个,全部面朝丹炉。 和之前所见的魂俑稍微不同,脖子上没有黑布缠绕,头部与身躯有明显缝合连接线,瞳目黯淡没有幽光。 林稚惊愕倒吸一口冷气,要是里面的泥俑都变成外面的魂俑那战斗力真不容小觑。 之前遇到的魂俑是应是对方没来得及做整顿就招出来的,否则往它们脖子上套一铁项圈也不会那么容易折断脖子。 一进入泥俑室,小孩便紧咬嘴唇无声抽泣,泪珠子汩汩滚落沾湿他绷带,同时还滴到林稚手上。 林稚低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小孩,若不是长期压制控制哭声很难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道:“你要找什么吗?” 小孩拼命点头,旋即指着某个方向。 林稚从其中一条过道走,两旁泥俑皆壮硕高出他一个半头。 到了一个泥俑身边时候小孩扯扯林稚衣服示意他停下,然后扭过身子瞪大乌黑眼珠子,眼眸水雾加重,挺力探出身子张开双手抱着眼前高大泥俑,嘴巴含糊不清地重复同一个字眼。 林稚细细辨听了会,露出诧异神色,他难道是在喊“娘亲”吗?! 转而环视周身排列整齐如同军队布阵的泥俑,脸上抹上一层灰白,这些泥俑莫不是都来源于活生生的人?! 许久小孩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林稚怀抱,眼睛已然哭肿。 “小先生。” 林稚一顿,怎么刚才有人在说话么?疑惑回头看了看,可这里除了泥俑之外并无他人,应该是听错了吧。 玄牧卿:“先生怎么了?” 林稚:“我好像听到道女声,你有听到吗?” 玄牧卿摇头道:“没有。” 林稚:“可能是我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吧。” “小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林稚身躯猛然一震,可以肯定不是他耳朵有问题,确确实实有人在说话。 提高警惕转身四处观看,追寻声音来源。 “小先生,我是你怀里小孩刚才抱过的泥俑。”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林稚回首惊愕地望着前边泥俑,愣了愣,惊异道:“你?” “是我,小先生。可以麻烦你把手放在我额头上吗?” “好。”林稚犹豫一秒后道。 一手抱住小孩,空出另外一只张开手掌举高打算贴在泥俑脑门上。 玄牧卿发现林稚行为怪异,上前一把抓住他手,阻止对方再前移一点。 凉凉触感袭来,看见一双白皙手用力抓住自己手腕,林稚偏头见玄牧卿不苟言笑脸上露出担忧紧色,旋即笑笑,轻声道:“没事,她不会伤害我。” 然而玄牧卿还是不肯松手,且没意识到自己分寸,力气大到抓红林稚皮肤。 林稚思索一会,把小孩塞给对方,道:“丠宁,你帮抱一下。” 玄牧卿一愣,下意识缩回一寸,随后又止住,见小孩对他不反感便抱着了。 林稚将手掌贴于泥俑,缓缓闭上眼睛。 白雾浮现,一个模糊身影站在他对面,面孔逐渐清晰,是一个看起来温柔贤淑的美貌女子。 林稚:“你是什么人?” 女子温柔道:“英水庄村民,也是小孩的母亲。” 它声音似水,总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满满慈爱。 林稚:“他很想你,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方法见你。” 女子摇摇头,苦涩道:“不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 林稚:“英水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传村子遭受瘟疫?” “无妄之灾。”女子幽幽长叹一声,旋即挥一挥手,眼前顿时转化另一场景。 山清水秀,溪水潺潺流动,淳朴村民辛勤劳作,一群小孩子无忧无虑地和同伴玩耍。 即便英水庄现在残破不已可林稚还是认出来画面里的地方,未曾遭遇大火的英水庄。 明明是一派和睦温情现象,哪有半分瘟疫传播样子。 几个小孩折起裤脚在没过小腿的小溪里抓小鱼,不时故意用手捧起一滩水泼到其他人身上嘻嘻哈哈打闹。 欢声笑语渲染村庄。 林稚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孩眼睛和绷带小孩颇为相似,身高也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白白胖胖纯真活泼的他和外面饱受折磨仅剩下皮包骨架的他有着天差地别。 “蔺儿,别玩太晚了,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被称为蔺儿的小孩子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洋溢高挥小胖手大喊回应道:“娘亲,我一会就回去!” 蔺儿就是与绷带小孩眸眼相似的那个人。 林稚现在看到的是女子的记忆,以她的视线重现以往。 照常回家生火做饭,准备晚饭。 太阳渐渐偏移西山,稍带淡黄色光晕,轻铺英水庄,使其笼罩在一片金黄色下。 村庄各户烟囱袅袅白烟犹如一条条柱子言道晚饭时间。 女子忙活了许久才把饭菜做好,一盘盘端进饭桌,由于蔺儿还没回来便想出门看看,结果脚一越过门槛就听闻外边传来一阵不安骚乱音。 远处村民逃命般地惶恐争先奔跑回这边,而在他们后面则跟着一群黑袍人,个个脸戴笑脸怪异面具,手拽粗长链追赶前面村民,混似索命阴森鬼怪。 007 人瘟疫 村民毕竟无世无争老老实实过惯了宁静生活,根本不是面具人对手。 长链一出,从后背击穿逃跑村民胸膛,待面具人撤回链子时头端夹子拽出一颗血淋淋心脏。 村子里稍微强壮的汉子抗锄头反抗,然下场一样,心脏被掏空而亡,到死还是瞪圆眼睛不肯闭眼。 有的苦苦哀求,甚至跪下来泪流满面磕头,头都磕破了,仅仅是想面具人放过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面前面具人不为所动,干脆利落甩甩手上黑链,双眼漫上残酷血雾,红了眼,毫不手软地当着他的面直接杀害婴儿。 下跪人蓦然一愣,僵硬机械地扭转脑袋看向自己身边的婴儿,脸色震惊煞白,突然间血丝布满眼球,脑门青筋暴动,咬紧牙关疯了一般站起挥动拳头冲向面具人。 未到跟前就已经被长链穿身,他定定看向自己胸膛,下秒链子离身,离开的还有他心脏,衣服红似残阳。 双膝重重跪地,扑通一声扑倒在土地上,新鲜血液周身溢出染红一片泥土,双目犹如鱼眼死不瞑目。 面具人淡定踩着尸体过去追下一个目标,留下一连串带红脚印。 英水庄确实遭受了瘟疫,瘟疫一般的人降“瘟疫”于此村庄。 血溅泥土,沾染绿草,嫣红成紫了一方,明艳的刺痛双眼。 人间地狱上演,刽子手横行。 每杀一人,他们手上的乌黑手镯就会吸收其魂魄。 女子四下寻找自己儿子蔺儿,与惊慌人们擦肩而过,耳旁惨叫接二连连,沉重令人窒息的压抑惧怕和一块大石头一样碾碎英水庄。 还没找到人就遭到长链入身,记忆中断,画面消失。 回归原样,女子重新站在林稚面前,悲痛道:“这就是事情真相。” 林稚看完残忍冷血的一幕幕场景气到两手拽紧拳头颤抖,尽管早已料想到泥俑与英水庄村民有关系可一但亲眼所见残杀过程便止不住怒火。 罔顾人伦,丧尽天良。 害了无辜人命不说,居然还要借囚禁灵魂炼制魂俑,死了还不给安生吗?!他们还配为人?! 他强行压制胸腔怒火,沉声道:“我们会想办法把你们灵魂释放出来。” 女子感激道:“多谢小先生,不过不用了,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和泥俑混为一体,泥俑身一坏我们灵魂同样得坏。” 林稚着急道:“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女子低下睫毛,两手交叠放置于腹部,相互捏紧手指,难为情道:“我想拜托小先生一件事。” 林稚:“你说,能做到定全力以赴。” 女子:“可否带古蔺逃离出去,他还小,没看够人间繁华。” 林稚郑重保证道:“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便会拼尽全力保护他。” 女子哽咽道:“谢谢,此恩大抵今后都无以回报。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已经和我们一样死于非命,如今看到他活着我便放心了,现在只希望他好好活着。这里不安全,那些恶魔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说罢,其身子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林稚抽离手,一开眼转动脑袋就看到玄牧卿那张紧张容颜,他抿紧嘴巴,显然一直在提吊一颗心,缓了缓色道:“丠宁。” 玄牧卿拽住他手臂,压制不住急色寻求确认问道:“先生,有没有觉得身上那里不对劲或者不舒服。” 林稚温道:“没有,我挺好的。” 奇怪玄牧卿怎么会那么大反应。 玄牧卿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林稚额头上,一会过后肯定对方的确没问题后才松下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稚偏头看向泥俑,凝重道:“她是古蔺母亲,残魂附在泥俑。” “古蔺?” “小孩子名字叫古蔺。”林稚视线落在小孩身上柔柔道,话一转,眸子浮现厉色,“绝不会放任一群净干伤天害理毫无任性的混蛋继续他们的行为。 “听先生的。” 正打算走人,玄牧卿瞥眼石门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没过一会,几个黑袍人骂骂咧咧进来往火炉撒了包燃料。 火舌卷席吞噬燃料瞬间焰势大涨。 “人都去哪了?一个都不见。” “一天到晚净知道偷懒。” “......” 林稚他们躲在高大魂俑身后,一听到那些人说话声音小孩就忍不住战栗,头埋在他颈窝,双手用力攀爬肩膀,死命控制自己以免出声,脸上存留明显泪痕。 “枭大人,找到他们了,都树林后面,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他们......” “算了,我自己去看,一群废物!哼!” 丛林里,一大片人倒在地上,气息已断,身上覆盖一层淬毒勾网。 枭大人阴毒目光横扫而过,怒气冲头,隐隐作痛,居然被自己制造的毒网毒死,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吗?! “乌海和鸦人他们都死哪去了!我就离开那么几天就给搞出那么多幺蛾子,都是一群饭桶!叫他们出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枭大人厉声道。 自外传英水庄感染瘟疫遭遇火灾以后这里便无人再来,加之后来闹鬼骇人足够吓跑绝大部分人,现在别说进英水庄了连青店口都不敢靠近,所以一时不会联想到会有人那么大胆敢混进来。 至少瘟疫言说之后至今都没有一个外人敢踏足英水庄,毕竟谁都惧瘟疫如惧虎。 “他们也......也找......找到了。” “那还不赶紧叫他们立即滚过来!” “滚......滚不......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他......” 隼大人听的莫名火气暴涨,一脚踢开说话人,说句话还结结巴巴,狠色道:“你舌头打结了吗?!说句话半天说不出来!以后再像他一样说话我直接把他舌头割了!现在,谁去叫乌海鸦人过来?!” “回大人,他们也已经死了。”其中一人哆嗦接话道,“一个死在东边方向的林子,一个就在庙里帘子后面,另外我们埋在地下的即将完工魂俑也都遭遇破坏。” “什么?!”枭大人闻言立即迈开大步奔向离他近的一处魂俑埋藏地。 当看到头身分离和碎裂成一片片的残破魂俑时心都在滴血。 怒意顿时挤满眼眶,袍子下的双拳捏紧,指甲快要刺入血肉之中,手背青筋暴起。 别被我找出来谁干的好事,否则我叫他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稍后冷静下来,微微眯起眼睛,强烈危险气息散露,稍加吩咐其他人几件事以后飞速溜进地下层。 地下层共有三个入口,其中一个在庙子里面。 枭大人出现在一处密室前,按下门口机关。 墙面便张开一道门,他拿起陶笛走进去,上面基本被沙子覆盖,其上种满只有茎的干枯黄花。 流沙花,也是沙蛇蝎栖息地独有的植物,因其与沙蛇蝎相关,即便本身无毒也令人闻之丧胆。 通道内,一只只蝎子在寻觅各个角落,寻找闯入者。 发觉前方异常林稚立即止步,好似有什么东西过来,等看清以后脸上一滞,僵硬发白,后脊背嗖嗖泛凉。 居然是沙蛇蝎,数量还不少。 “哼,果然进了小贼。” 沙蛇蝎背后,从转角那走出来一个面具人,便是那个枭大人。 眯起眼睛,目光如炬,森寒刀子般眼神恨不得在对面两人身上割出千万刀,暴怒寒意倾泻翻涌。 “不过是两个宵小罢了,乌海鸦人居然废物到栽在你们手里。”枭大人冷冷道,“今天我们来算一算魂俑的帐,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不光明手段,不过我敢保证,今日就算你们拥有再大能耐也逃不出生天。” 林稚冷笑回道:“英水庄爆发的所谓瘟疫指的就是你们啊。” 还有脸提魂俑?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枭大人面不改色道:“我们仅仅是为了避免瘟疫扩散,不然到时候可就不单是英水庄受罪了。” 林稚极怒反笑,到现在了还在狡辩,道:“暴匪入村,黑链穿胸取心,魂入镯,凝于俑,一幕幕可曾熟悉?” 枭大人心下一惊,不解对方怎会知晓当初事情,目光落在玄牧卿怀里小孩,瞪了眼他,森森道:“演技不错,装那么久都被你骗过去了,不过你以为就凭他们两就能带你出去吗?笑话,放心,我一会就把他们做成泥俑,让他们像你村子里的人一样,嘿嘿。” 感到一道加重力紧抱自己,玄牧卿低头看了眼古蔺,对方正使劲往自己怀里钻,浑身战栗发抖,于是轻柔拍拍他后背,旋后对林稚道:“先生,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古蔺。” 由始至终玄牧卿都没拿正眼看过枭大人,把他当成空气。 “嗯。”林稚点点头,把扒拉在玄牧卿身上的古蔺抱过来。 枭大人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怒道:“狂妄之子,不教训教训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陶笛放置唇边,吹响乐器,沙蛇蝎蠢蠢欲动摆动尾巴,目发阴森幽光砸砸钳子严阵以待。 玄牧卿:“先生,你退后一点。” 说着上前一步,挡在林稚前面。 枭大人鄙夷道:“自找死路!” 旋即吹奏陶笛,音一出,沙蛇蝎受到控制一般并排前进。 玄牧卿转手,十几根银针如扇子排列,挥射放出,爬在前面的一批蛇蝎子全中针而亡。 见之,枭大人脸色颇为阴沉,几欲咬碎牙齿,不停吹奏陶笛命令蝎子爬过那些死亡蝎子身体往前。 这一回蝎子一股脑涌上去。 我倒要看看你这回还有没有那么多支针! 玄牧卿淡色望了眼密密麻麻的蛇蝎,继续投射银针。 其中一根越过蝎子区域,直中向陶笛而来。 枭大人冷笑一声,就凭区区一根小针也敢放肆,稍微侧身躲开,银针从他眼前掠过飞射到后面。 然而下一秒他就得瑟不起来了,躲开一根还有另外一根。 恍惚明白被套路了,第一根是转移注意力,第二根才是目标! 光滑陶笛上插入半截银针,下刻布满裂纹,感知到异常后他立即从嘴边移开陶笛。 “嘭”地一声碎裂为几块从枭大人手中掉落。 “啪啪啪。”瓷片落地以后被摔的更碎,重重敲打他心脏。 枭大人面容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还保持吹笛的手势。 手掌不小心被陶瓷破裂边缘割出一丝伤口。 “玩鹰那么久总得被鹰啄一啄眼才说得过去吧。”玄牧卿冷然道。 “你!” 失去控制的沙蛇蝎纷纷停步,齐刷刷扭转身躯回头,目光寒意如大坝决堤,血腥味能引诱它们骨子里的残忍凶暴。 008 困地 枭大人大惊失色,惊怕连退好几步,表情凝固干僵,旋即转身没命地跑开,其后蛇蝎闻着血腥味流出贪婪唾液,迸发骇人幽森目光。 追赶枭大人其中一波便掉头回来,犹似看猎物地幽幽直视林稚几人。 林稚身后一凉,蝎子还成精了?!知道兵分两路! 枭大人在通道中仓皇逃窜,爬出出口以后挪动盖子将出口严严实实封住,防止蝎子出逃,盯着脚下思忖再三,觉得不是很保险,转眼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立即过去撬动搬到盖子上严严压住。 眼闪过阴色,现在沙蛇蝎暴走,只要堵住其他出口,那里中的两人就只有等死的命了吧。 小孩身上的绷带经过流沙花汁液侵染,倒不担心他会出事。 幸好之前样沙蛇蝎的时候就早有防备,备有另外陶笛,拍拍手上灰尘,等明天再下去收尸吧。 第二天,一些面具人换上一身撒上流沙花药粉的黑袍踏入地下层。 枭大人缓慢走带烛光照亮,路经之前遇到林稚与玄牧卿的地方,只见一些早前遭遇银针刺体的蛇蝎僵硬躯壳。 各自分头。 一面具人发现一只沙蛇蝎向他爬移过来,轻淡瞥一眼并不在意,正向越过它时候蝎子却甩动尾巴朝他来,忽然张开嘴巴猛地咬一口。 尖锐毒牙穿过布料刺入衣服,毒液入体,顺着血液迅速扩散。 神经麻痹,面具人双腿酸软扑到于地,口吐白沫抽搐一会便死透了。 与他同行的的另外一个面具人一发现异常动静立即扭头过来,万分惊恐地看着从尸体上爬出来一条熟悉沙蛇蝎,不可置信长大嘴巴,眼睛瞪如牛铃,脸色惨白胜过涂抹浓重水粉。 不是已经衣服上都撒上了花粉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蛇蝎凝视面具人,那眼神分明在宣判死刑,前躯脚肢立即爬过肉体向比它高出许多倍的人移动。 面具人哆嗦抖动双腿,狠狠一咬牙顶住恐惧急忙跑回去找枭大人。 毕竟蝎子是他养出来的毒物,且擅长用陶笛控制它们的人也是他。 枭大人正在寻找林稚与玄牧卿冷透尸体,不禁皱眉,为何找不到他们,而且怎么都看不见一只沙蛇蝎,难道都聚集在一起啃咬尸体吗? “枭大人!枭大人!” 听见呼气急喘喊叫,枭大人回头见一因跑的太快而踉踉跄跄几欲摔倒的面具人奔向他,不满地拧着两条眉毛,斥责道:“没事大呼小叫做什么?天塌下了吗?急成这副遭人撵的狗样子。” 面具人在枭大人面前急刹步,弓腰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枭大人,不是遭人,是......是遭蝎子撵......” 枭大人心烦嫌弃骂道:“哼,几年来吃的饭都吃进老鼠肚子里了?怎生的这般胆小,你袍子撒的怕不是花粉,是泼了狗尿吧。” 面具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粉好像不管用了,那只蝎子刚刚就咬死我们的一个人,我亲眼所见。” 枭大人全然不信,冷笑讥讽道:“怕不是你眼睛进了蟑螂屎蛋子,花了。” 面具人急道:“枭大人,是真的,它还跟在我后面。” 说着转身指着后面,却看到不止一只跟过来,很多只汇集到一起,心冷不防一抽突生窒息感,害怕地躲到枭大人身后。 如果不是有面具罩着都可以看到枭大人翻上天的白眼了。 额头青筋隐隐作现,怒其不争,怎么养的全是饭桶,跟猪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什么都不会了! 深吸一口气,压一压火气转而看向聚集的沙蛇蝎,忽然一愣,感觉现在的沙蛇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不认识你养的蝎子了吗?” 清冷声线响起,入耳挑起心底寒意涟漪。 似红红火焰的衣摆摇动,玄牧卿站在面具人对面,沙蛇蝎后面,其旁正是林稚和古蔺。 “你们怎么还没死?!”枭大人惊讶脱口而出道。 “以前有个人也和你说过同样一句话,然后他被蝎子咬死了。”玄牧卿低眉言道,睫毛掩盖下的净是毫无温度的冷漠。 “这回我可不会着了你的道。”枭大人嘴角抽搐的厉害,胸腔火炉经人多浇了一桶油直接炸了,摆出一副阴森狠毒容颜,怨恨道:“放心,我会把你们烧成炭灰散遍泥地。” 他一边注视提防对面人一边将陶笛移到嘴边,呜呜呜难听声音传来,但是沙蛇蝎却一动不动恍若不闻,于是疑惑地取下凑近眼前看了看,并无损坏异常,又放到嘴边用力吹奏,哪怕已经鼓足气吹了还是不见蝎子有任何动静。 不可能!为什么陶笛音会对蝎子不起作用? “太难听话蝎子也会受不了,更别说听你命令。”玄牧卿冷冷道。 不得不说,对方吹奏出来的乐声跟鬼哭狼嚎似的,全无音律感,简直在糟蹋耳朵。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枭大人激动大声吼道。 “仅仅是把你种在他们体内的线虫清理出来罢了。”玄牧卿淡道。 枭大人听闻脸色骤然铁青,眉毛拧成一条线,眼眸冒滚腾腾杀气,直接把手中陶笛一把捏碎,零碎瓷片从五指间隙流漏。 当初为了把线虫放到沙蛇蝎身上耗了接近三个月时间,还差点就见不到明天太阳了,其中凶险可想而知,可这混蛋居然那么轻而易举就把他的吃苦换来的成果毁了个粉碎! 无法原谅! 他嘴唇轻微颤抖,恶狠狠瞪着玄牧卿,张开手掌,一条携带浓浓煞气的诡异黑链从其袍袖里游窜出来直冲对方。 “今日就用你炼制新魂俑!” “只怕没有这能耐。”玄牧卿轻松侧身,抓住从他身前经过的黑链,稍加重力道,黑链顿时酥脆泯为细腻黑粉散架散在地上。 枭大人身子一下子往后踉跄倾倒,稳了稳身子才保持平衡重新直起腰,面具从中间裂开,分两份脱脸离面掉地。 他顿神捂住胸口,喉咙腥甜,异物堵在嗓子眼上,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猩红浓血,好些狼狈。 脸色惊骇大变,惨白如纸,对方竟然能通过黑链传导重击他胸口,还把他武器震碎,这修为得有多高啊。 被打一顿之后情绪冷静不少,害怕地怔怔瞪大双目看着红衣人。 突然理解之前的那群死人为什么会栽他手里了。 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到,能短短时间内把沙蛇蝎体内线虫清理干净定然不是普通小人物。 终于肯相信引以为傲的魂俑真的是被对方打败了。 肺腔吸入冷空气,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清冷男子。 远比自己想象中危险的多,闪过一个念头,很真实直觉告诉他,他们这些人加一起也斗不过其一人。 可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人永远留在这,因为英水庄的秘密只有死人才配知道。 眯眼偷看古蔺,满是掩藏不住的嫌弃,纵然不能伤害他性命,可如今形式所迫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蝎子......物归原主了。”玄牧卿悠悠看了眼地面上的沙蛇蝎。 话落,沙蛇蝎突然开始爬动,气势汹汹像打架一样,怎么看怎么像来寻仇的。 尾巴拖地发出的一系列嘶嘶摩擦音恍如撞钟柱敲响恐惧大钟,震的面具人心一颤一颤。 枭大人悄然抬脚后移几步,眼角瞥向比他稍微站前一点的两人,猛地一出掌,分别击中二人后背。 两人身体便不由自主飞出去,一个狠重砸在游动尾巴要过来的蝎子群上,一个直直飞向玄牧卿。 玄牧卿见一大物近身旋即挥了挥袖子,扫出一道强劲袖风打在他身上。 双面遭遇强力,面具人身子侧歪飞回原方向。 体躯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强烈撞击音,而后滑落,头侧向一边。 面具下的人魂归九泉,嘴角流溢鲜血。 林稚惊叹道:“好狠。” 对其他人狠辣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的同伴都能下得了手,刚才突然出击的两掌十分狠重,即便没遭遇蝎子和丠宁的回击他们就算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枭大人跑在最前面,有些稍微落在后面或者跑着跑着因为慌忙心急过度摔倒的人毫无例外被沙蛇蝎咬中中毒而亡。 小神庙内原本用来遮挡入口的桌子毫无征兆地飞跳起来,在空中炸开,零碎残片飞溅各个角落。 其中一个桌腿儿正中诡异神像,将它碰倒摔地,砸的粉碎。 一道黑影“咻”地从地道口跳出来,飞快走到一边帘子下用力一把扯掉黄帘。 帘子掉落触地的同时露出一排排怪异黑罐子。 枭大人对紧跟他爬出来的几人道:“你们赶紧把罐子丢入洞口!” “大人,这些还没有经过处理,会不会......” “赶紧搬!别那么多废话!” “是。” 几人合力搬动罐子一股脑丢下去。 待全部清理完架子上黑罐子以后枭大人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盖子放到出口上,并在袖子里拽出两道长款黄符交叉贴在上面。 定定望着黄符,疯狂戮意上眸,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你们就和英水庄一起长眠地下吧。 被丢入下面的罐子经过碰撞后罐身多多少少出现裂纹,有的已经完全磕成几瓣不成样子了。 缕缕黑气泄露,在碎片掺夹的瓦罐小山上缭绕,不一会儿就形成一团乌黑不见五指的气团,将瓦罐小山尽收其中,浓密乌云笼罩。 阴戾凝恶气息同深夜大海骇浪翻涌,似深渊望不到底。 瓦罐小山剧烈震动,不断发出瓦片相砰的诡异声音。 “嘭!” 忽然爆炸,大量碎片噼里啪啦飞溅,一个个黑色物体穿越浓雾,离弦之箭皆极速朝同一个方向飞动。 大量风干人心携带森寒戾气,卷席空气呼啸而过,产生一股阴冷之风。 林稚忽然停步,脑袋隐约作痛,不知怎么回事就莫名脑壳泛痛了。 玄牧卿担忧道:“先生。” 林稚轻轻甩甩脑袋,正欲走道:“没事,我们走吧。” 玄牧卿:“等等。” 他转过身站在林稚拦正前面。 林稚微仰脸对上一双惊怕凝重眸子,微怔,然后轻声浅笑道:“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头疼而已,应该是长久时间待在这不透气沉闷地方生的,出去以后就好了。” 玄牧卿并未回话,张开手掌,指尖快速划过掌心留下金色纹路,随后将手掌贴到林稚脑门上。 凉意及肤,很熟悉的感觉,仅需一会头疼便消除了。 林稚顿了顿,道:“现在好多了。” 心紧绷,越临近出口心中不安就越强烈,周身气息忽凉,感觉比之前进来时候还要冷上几分。 另一头,风干乌黑人心聚集在泥俑室前,极力一撞侧墙,墙面轰然倒塌爆发一阵轰隆响音。 如此大动静在地下室里面显得格外清晰。 林稚扭头看向玄牧卿,沉色道:“好像是泥俑室那边方向,我们赶紧去看看。” 玄牧卿:“嗯。” 风干心脏幽幽飞入里中,各自寻找镶嵌自己灵魂的泥俑,水滴入湖周边泛起皱褶涟漪地融入坚硬躯壳。 瞬间,一俱俱泥俑双目接二连三亮起瘆人红光,阴暗邪恶黑气在它们之间游荡,轻披一层黑纱。 恍入深夜乱葬岗,形同黑棺沉重黑色幕布下,眼之所见是万朵漂浮不定的阴幽鬼火。 009 归尘 泥俑刹时间变成魂俑。 “咔嚓咔嚓。” 窸窸窣窣异样声音四起,覆盖整个魂俑室,拨动恐惧线弦。 魂俑缓缓活动四肢,抓了抓厚重五指。 乌黑干心本是吸纳戾气的怨物,仇恨化身,满心只有残酷杀戮,附于泥俑则生出一台冷漠杀人俑。 鲜血会让它们更为疯狂,且沾染吸收的鲜血越多就越强大,通过不断屠杀来提升自己本身战斗能力。 齐齐踏步从密室中出来,沉重俑脚一起一落,震动地面轻微摇晃,烟尘滚滚,小腿以下灰烟河流淌,赫然一支惊骇世间的讨命阴军。 林稚与玄牧卿赶到时刚好目睹魂俑闪烁红眼麻木地从泥俑室出来,满天烟尘与黑气相互交织,沉闷压抑磅礴倾泻,怨气冲天。 “活了?!”林稚惊道,“......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魂俑不一样。” ......更为阴暗 一眼就看出来两者区别,此外,还感知到一股熟悉气息,好似之前碰到过,深锁眉头思索,恍然悟解。 这不就是刚刚头疼还有之前在小神庙中感受到的那股阴诡气息吗! “看来罐子里的干心都重新回到他们身上了。” 之前安装在泥俑身上的干心经过处理下咒,行为意志受控制人影响,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 可现在的魂俑是原生态的复仇者,受怨气支配,没有任何牵制,极大地发挥它们本身的残杀性子。 古蔺呆滞地瞪圆眼睛,瞳仁缩小为一颗小豆子般大小,哪曾见过这副阴厉场面,阴森森气息迎面扑来,身子由于危险临近而紧绷后脊背,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就苍白唇色此刻更为狠白。 之前他尚且能凭借一天生血缘关系直觉感应到自己母亲的的所在地,可现在一望过去都是厉鬼一般的魂俑,别说寻母了,连直眼面对都颇感压力。 更何况完全丧失心智的魂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自己儿子。 玄牧卿看眼怀里古蔺,摸摸他头,然后道:“累了吗?累就先睡一会儿吧。” 旋即施动法术令古蔺昏睡过去,如此诡怪场面容易对一个小年纪孩子造成梦魇心理阴影。 一感到活人气息,魂俑立马转身过来。 红灯笼双目添了几重怨火,亮的尤为悚人,移脚踩脚朝他们来。 汹汹危险紧逼,情况不太乐观。 林稚咬咬牙上前一步,挡在二人前面,挺直身腰亮出长剑,沉声道:“丠宁你先带古蔺出去,过会我就跟上你们。” 玄牧卿:“你留我留,你退我退。” 林稚一双眸子深幽凝重,沉声:“它们数量太多,如果我们都留下来就没人保证古蔺生命了,我答应过古蔺母亲尽自己最大能力护住他。” 玄牧卿:“既然是先生许下的承诺,先生不应该才是先行那个人吗?” 林稚想也不想便答道:“你和我都一样,你养也就是我养了。” 玄牧卿闻之心愣一怔,旋即柔色滴入古井般深不见地井水中化开,滢滢流光闪动,刹似月下粼粼波光,接着无奈叹息一声,柔道:“先生,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林稚:“嗯?” 这话怎么听的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人分隔开来些许时年后重逢侃笑言。 但没有理会过多,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林稚突兀地解释一句:“你的武器是银针,不方便出手。” 他知道魂俑皮有多厚,唯有脖子上的连接缝才是死穴,用银针干啥?用银针把对方打扮成刺猬吗? 尽管之前见过玄牧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魂俑瓦解成碎片,可现下情况不一样,外面的魂俑远没有现在的来的阴沉汹涌,相比之下大巫见小巫。 玄牧卿顿时哭笑不得,言下之意怪他武器太过小家子气吗?越过林稚时顺便将其略微张开提剑的手臂按回去,道:“区区魂俑还不至于让我放下先生独自逃走。” 林稚愕然望了玄牧卿一眼,刚准备说点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眸色深浓,微抬下巴注视眼前红衣人形,突然冒出一种坚定信任感,或许对方真的能力牵制魂俑。 玄牧卿高举右手越过头部,缓缓闭眼,张开手掌面上,浮在掌心上的一处地方骤然亮起一点光芒,光点呈圆形向四周蔓延伸展开,顿时间形成一光圈阵法。 无端升起微风,衣袂嚣张翻动。 数万支银针汇集至一起,凝聚成一把银剑,银色光缕围其来回游走,强悍且具有震慑之力的灵气环绕。 睫毛颤抖,他睁开双眸,一抹银光从眼角流溢出来,将手收回来,食指与中指并拢放置唇边,薄唇微动,轻轻念出两个字。 “影招。” 舜间,银剑气势惊人地离阵腾冲而去,面对坚硬头壳的魂俑不减速度。 “嘭!” 由银针凝成的银剑直接破穿脑袋,粉碎坚硬泥套,稀碎碎片轰然炸开飞溅至四处。 下刻,只剩下身躯的魂俑支架失去行动能力,先是跪倒然后再趴在地面,神识烟消云散。 林稚见之不由得骇然,恍然瞪大双眼,目光落在玄牧卿高大身影上,怔怔思道:丠宁实力怕不是和无泠门人有的一拼吧。 倘若如此,那他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打算过后探探风口,若是他不想提及自己也不会无理到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想说的事情。 外头的面具人还在忙碌不停,搬来不少炸药桶分别堆积在不同地方。 枭大人环视英水庄,经鲜侵染多年的灰黄褐手把持火把。 大白天的,火把上端外部青白色里中橘红色的小火焰宛如暗夜幽灵,正伺机准备引爆惊天动地大爆炸。 没有面具的枭大人看起来格外沧桑,脸部多横皱,赫然一张五十来岁松垮老脸,岁月在其脸上留下明显痕迹,或许是因为残害之事行过多,褶子恍如片片泛寒光的刀片,眉宇间杀意阴戾凝聚不散,一副不好惹严肃凶相。 他紧紧抿着嘴巴,双唇交接缝线下扬,两目污浊,经历太多猩红淋漓场面之后早已找不出任何一点干净。 纵有太多不甘心也只能下此决定。 不担心魂俑灭不了闯入者,担心灭了闯入者的魂俑继续爬出来灭了他。 没有经过下咒牵制的魂俑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失败的棘手杀手。 完全没有把握对付失控魂俑,介于之前血海深仇,它们一出来不把他撕个粉碎才有鬼。 唯有令闯入者与魂俑相互制约一会才能凑齐时间埋炸药。 “永别了。” 约定时间一到,几处地方的面具人纷纷点着导火线。 枭大人也弓腰拿火把在导火线那一点,随后赶忙逃离英水庄。 导火线的火光抵达炸药桶,瞬间掀起大量泥土。 爆炸音一阵接着一阵来。 处于地下层的林稚和玄牧卿听到一声明显巨响,紧接着身体踉跄摇晃一下,地面明显在摇震,整个地下室都在摇摇欲坠。 林稚紧皱眉,咬牙切齿道:“可恶,他们居然要炸掉英水庄。” 这是他怎么也预料不到的事情,没想到那些面具人行事那么果决狠辣干净。 炸药一出,别说他们了,就算魂俑也毁于一但。 突然间明白为何魂俑集体恶魔化,面具人要用魂俑和他们拖延时间,以便攒够时间引爆炸药,其心可谓阴毒啊。 玄牧卿立即撤掉灵气,穿梭在魂俑之间的银剑泯为星光点点消逝,转而紧拽林稚的手往外跑。 其后魂俑紧追,齐齐奔跑,它们本就重量大,一跑起来更是加重地面震荡,犹如重铁浇筑的千军万马过江,踏溅大量水量,气势凶猛。 “轰轰轰。” 爆炸声不绝于耳,震感愈加强烈,仿佛天地一直在旋转,晃人眼目。 泥土从上掉落,灰尘覆盖在衣服上。 脚底一上一下,林稚身子不稳地踉跄一晃,幸好玄牧卿拉着才不至于摔倒,稳了稳身,迎对上一双惊慌失措双眼,忽然心愣,然后即刻甩掉对方的手。 “丠宁,和古蔺一起赶紧。” 说完话,双手合十,极力凝造出一个保护罩笼罩玄牧卿。 眼下凶险,明白有他在只会拖累。 玄牧卿情急下赶紧去拉回林稚却被林稚早有察觉先一步退几步,令其拽了个空气。 那瞬间,林稚看到一向对外镇定淡然的玄牧卿脸色诸多复杂神色浮现,恍若遭遇抛弃的小孩,担心害怕不舍失措疼痛,总之很奇怪,从未在哪个人脸上见过那么多种情绪交杂,其中最明显的是失去的害怕。 不免一阵失神,无端生出一种错觉,好似自己对对方而已真的特别重要...... 随即一想,觉得莫名可笑,明明才认识不久,大抵看错了吧。 玄牧卿奋力前驱一把抓住林稚其中一手腕,用力把他拽回来,这回手劲比往前都大,似乎害怕对方会再次甩开,呼吸微喘不紊,向来干爽的掌心竟也出现湿润冷汗,极力让自己语气平稳道:“先生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所以你别留下。” 林稚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错解摔倒时对方拽自己的那一抹紧张失措吗? 当时以为玄牧卿是因为事态危险而露出的慌神。 这时,怀里古蔺突然惊醒,睡眼惺忪,揉揉眼睛迷茫呆滞地望着后面的跑来的魂俑,不知是不是已经醒了还是睡得迷糊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娘亲,二伯,李大爷,三婶,临伯伯......” 目无神,一遍遍念叨那些曾与他共处同一村庄的人名。 他现在字眼发音清晰,旁人完完全全能听清楚。 林稚心下诧异道:“古蔺?” “阿松叔,六娘,小阿爷......” 一系列爆炸之后地下层被泥土填满,其上残破不堪屋子同样深嵌黄泥,一眼看去,平平齐齐一地。 死一般沉寂弥漫,硝烟味道还未散去,浓浓刺鼻。 待到安全区域,枭大人满意地看着英水庄方向,这回一个都逃不掉。 “枭大人。” “枭大人。” “枭大人。” “......” 分批行动引爆炸药的面具人都来到枭大人旁边复命。 “很好,以后谁都不会知道英水庄。”枭大人抬起阴戾眸子道,“你们就留在这吧。” “啊?可英水庄都已经没了,我们要留在这哪?” “当然是.....” 话语间,枭大人袖子下冷不防滑出一锋利长剑,干净利落地快速划过毫无防备的面具人脖子。 面具人接连扑倒躺地。 枭大人悠悠转身,利剑上存留的温热红血沿剑身向剑尖流动,一点点滴地。 一角没被染红的光滑平面倒映着一个阴森人像,他轻轻动动嘴唇。 “......这里啊。” 原本就不大的声音被突来的呼呼风声淹没。 010 无尽门 八个杀手躺在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窗门大开,呼呼冷风入窗,吹寒透衣。 第九个则被绑在椅子上。林稚手指转动把玩一把匕首冷冷注视他,而后停下拔出一锋利刀子,俯身用冰凉刀侧拍打杀手脸颊,斯条慢理道:“谁派来的?” 寒冷贴肤,激起一身胆颤寒栗,杀手忍下害怕逞强讥笑道:“你以为杀了我你们能走的了吗?做梦!” 林稚眸似沉水,幽静不见底,缓缓道:“我是不是在做梦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也可以保证你等会儿会有个毕生难忘的噩梦。” “杀了我你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杀手硬脖子威胁道。 “都杀了八个了,还差那么一个吗?”林稚讥笑反问,反手抓住匕首捅入其肩膀。 “啊......” 一阵刺痛袭来,杀手正欲惨叫却被突如其来的布团塞住嘴巴,布团经过特殊药水浸泡,苦涩重辣,接触嘴巴,似在口腔点燃一团火,灼热熏臭。 眼瞳震缩,身子忍不住哆嗦,眼前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正温笑注视他,可手下刀子没有丝毫懈怠,一刀一刀挑破皮肤,红血流溢,汩汩涌冒。 疼痛四生,他见恶鬼一般地望着对方,深感恐惧夺魂,不想这副文雅皮囊下藏了一副狠厉骨子。 “我若想要你招有百种办法,不知你能承受到第几种?”林稚勾起一抹浅笑。 似乎他此刻不是在严刑逼供,而是在日常问候。 一温润笑意人之像映入杀手眸子,悚然入骨,后背泛凉冒一身冷汗,霎那间以为见到了带人皮面具的横行世界的妖鬼...... 一炷香过后,林稚面部表情地擦净匕首放回刀鞘中收好,转身走到角落里的木架子前,将手浸泡于水中洗干净,用干毛巾擦干水渍:“给他机会自己他不想说,非得受一点皮肉之苦才肯老实,可能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喜欢受虐吧。” 玄牧卿:“先生逼供手段......真让人大开眼界。” “对待恶人唯有恶法行得通。”林稚凝视水盆模糊影子,“怎么?初次见到我这般面貌被吓到了?” 玄牧卿:“先生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先生,这点永远不会变。你师承清风霁月的月禾,月禾又传承他所尊敬的人,一脉承一脉。” 林稚暗然松气,转身道:“许久不曾好好逛过,最近月色甚好,我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我看李府就特别合适。” 李府,李澄,定要上门拜访。 玄牧卿:“我陪先生一起。” 林稚:“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住所,留小古一人在房恐怕不安全。” 玄牧卿:“我自有法子应对,先生不必担心。” 是夜,两道身影在屋瓦上掠过,身轻如燕行,脚尖轻点瓦片,翻身落入内院,来回巡游了好些时间找寻。 轻声轻步推开内院东面一房门,一进去林稚便断定进对地方了。 此处装饰奢华大气,满屋子琳琅器物,充斥金钱味道。 除了李澄,谁屋子还会比他豪气。 角落柜子,床底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始终不见有关于制作魂俑的文书。 林稚旋望打量屋子,蹙眉思道:“李澄究竟会把它们放在哪呢?” 玄牧卿:“先生,有人来了。” 两人立即起跳飞上上梁横柱,柱子刚好遮去他们身影。 外面传来一道细微急促脚步声,一人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进来,头上火气冲天欲烧发,面布暴雷,阴沉可怕。 其后跟着一负剑男子,脸色深沉绷紧一张黑脸。 “他们人呢?!你不是能处理好吗?!”李澄一进屋就抓起台面白釉茶壶狠狠用力砸向阿真,“废物!饭桶!全都是一群草包!” 阿真站立不动,生生承受住茶壶痛砸胸膛,随着一声瓷器摔地碎裂音传来,地面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瓷碎片,里面茶水溅了一地,形成一深色区域,茶叶片片似污斑。 李澄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雷音冲破房屋瓦片,隐有震塌房子之势,嘶吼道:“现在都多久了,连个准信都没有!你手下的人都是废物吗?!” “主上,可能是他们因为什么事情给耽搁了。”阿真低头道。 不知怎么回事派出去的十几个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消息,不见活人亦不见尸首。 接连派出三批人,全部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耽搁耽搁!你当我眼瞎了吗?!”李澄额头青筋暴动凸显,乍一看容易误以为蚯蚓爬脑门,气急之下一掌拍在身旁书桌上,书桌轰然断裂开两瓣,其上毛笔纸研零零散散落地,在夜深无人语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要是再没消息你就提自己头来见我!” 阿真:“属下遵命,一定尽快抓住小贼。” 李澄闷气堵心,用力一甩袖子转身,忽然意识到什么,疑狐警惕地环视一周自己房间,视线最后落在角落柜子上,抽屉被拉出来一小截,记得出门时候可是完全关闭好的,续而回望别处,拧紧眉头。 “主上你怎么了?”阿真见李澄怪异行为问道。 “有人闯入我房间了。”李澄深色道,“贵重物品一样没少,显然不是冲财,不冲财......不好!” 他撒腿便往外跑,加快脚步在廊下奔跑,阿真紧随其后。 直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前才停下。 派出去的人那么久没回消息想必是身份暴露被抓住了,小贼便根据逼供来的消息寻到他这里,左右探望一番,深吸一口气,踱步跨过门槛,直径走到一书架前,手摸下方底部,找到某个位置后按下去,架子横栏处顿时弹出一个小抽屉。 李澄取出里面一小本书,翻开一看,心中大石头落地:“幸好还在,那两个蠢贼,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自己房间。” 一道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李澄看向自己左手,眨眨眼睛,原先手中的书籍已然消失。 林稚:“所以我们在等你亲自寻给我们。” 闻声,李澄猛地转头,对面站了一白一红之人,瞳孔剧缩,震惊道:“是你们!” 林稚:“是我们,没想到那么快就见面了,真是有缘,非常感谢李宅主的礼物。” 李澄抱拳按动手关节作响,咬牙切齿恨恨道:“好啊,送上门来就别着急走了,好好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 林稚厉声冷冷斜睨他:“正有此意,先算一算英水庄的百来条人命。” 李澄:“不过区区草芥,值不了几个钱。” 林稚冷漠讥笑道:“再不济也比你那半铜板命值钱。” “就怕你还没算清楚就把自己命搭进去了,嘴硬不代表命硬。”李澄森森狞笑道,随后退后一步,“阿真,你将功赎罪得机会来了,给我抓住他们两个,等会我要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主上。”阿真手往后伸抓住剑柄拔出一把利剑,翻转侧面,寒光映入眼帘。 剑影道光,十招以内,阿真手上的剑已经转移到玄牧卿那。 剑刃抵喉。 见状,李澄脸色唰地一下子惨白,知晓阿真武力,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擒住,才不过短短十招,惊恐地看一眼玄牧卿,害怕吞咽口水,恍若见鬼了一般。 退后几步,立即转身想逃离这两人,岂料刚跑几步就僵硬地倒退回来。 正前面,林稚举剑对着他心脏位置。 “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李澄气势怂了一半。 “魂俑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稚举起方才夺来的书籍冷声质问道。 “这书从地摊上买来的。”李澄弱气道。 林稚瞥他一眼,剑又近三寸,眯眯危险眼睛:“好好思量再说话,我一向耐心不好,容易变暴躁,暴躁之下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或许心血来潮剥了某个人的外皮呢,你说若是那个人在神智清醒情况下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皮囊掉落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李澄瞬间感到到了寒冬腊月,他单薄衣裳踏于冰地上,冷的牙齿止不住打颤,差一点就随众鬼过奈何桥,急忙解释道:“是真的,是真的,真的就是在地摊子买的,我第一回看见里面内容时候心生好奇就用了一个犯错下人试了一下,没想到真有效果。” “你是不是当我三岁小孩了,很好糊弄吗?”林稚不咸不淡反问道,“此等大逆不道禁书会出现在一个个小小的小贩手里?” “我敢保证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买书时候阿真也在身边。”李澄立即指着阿真道,回过头冲他大喊,“你快说话啊,你当初也看到我在那老头那买了本书。” 阿真:“是,主上确实是在路边摊子上买的。” 林稚:“摊主长什么模样?” 李澄努力回想当时场景:“一个中年人,两瞥胡子,长的跟个黄鼠狼似的,贼眉鼠眼。” 林稚若有所思地思索了一会,道:“你们主仆两人看起来情感颇深,要不我先把你杀了再把那个叫阿真的杀了,让你们在地府相会。” “大侠别,我和他不熟,他就是一条任我打骂骂的狗,你要送地府先送他。”李澄苦苦哀求道,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哪有一点之前凶狠模样。 “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孩种毒?你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想确认什么?”林稚刀子一般的锋利眼神盯着李澄。 “他是魂俑中的神髓,只有给他服用下毒药慢慢的便能激发他潜能,到时候我就能拥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傀儡......”李澄说着说着见林稚瞪他一眼,心惊下忙抽自己耳光给对方解气,抽到两脸肿红,“......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的不对。 “为你卖命的人打哪来?”林稚继续问道。 “有个地方叫罗刹鬼市,那里可以买任何你想买的东西,包括为你卖命的人。”李澄哆哆嗦嗦道,以对方现在看他的眼神,毫不奇怪对方会在下一秒结束他性命。 “怎么去罗刹鬼市?” “深夜子时三刻,去到西街小巷第三个转弯,蒙上眼睛,自然会有人出现带你去罗刹鬼市。” “又是谁告知你去罗刹鬼市的法子的?” “我平常喜欢看各种杂书,从书上看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与你这位忠心耿耿的侍从认识多久了。” “大概一年多前,他饥肠辘辘倒在我家门口,我嫌着晦气就叫人赏了他几个馒头打发走,结果他非要报恩留在我身边当护卫,后面觉得他修为高强就留下来一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林稚缓缓起身意味深长地看向阿真,“看来我问错人了,应当一早问你的,对魂俑一事你了解更深。” 阿真神色依旧僵冷:“我只是奉命行事。” “到底是谁在奉命行事?李澄一看就是怂包,以他一个人胆量没法做出一系列事情,另外,罗刹鬼市根本不在文怀,他去逛哪门子鬼市?至于那个长的像黄鼠狼的贼眉鼠眼中年人,如果没记错话他才死了不久,就在你派人刺杀我们时候。”林稚眸色森冷,“我说的对不对,幕后主使大人。” 一开始的李澄还会给予馒头,证明他本心存善念,待阿真出现以后他就净干些为天地不容之事。 那些古怪书籍其实是阿真故意让李澄看到的,他再有意无意推波助澜,到最后李澄只会以为所有事情皆由自己操控,阿真仅仅是个替自己卖命的人。 阿真罕见地露出一丝诈笑:“没想到你人虽然年轻,心思却不逞多让老狐狸。” 言语一出,李澄瞠目结舌定定看着阿真,十分震惊,嘴巴张大的可以容下一枚鸡蛋,对方现在一脸算计模样与印象中老实不喜欢说话的阿真大庭相径,合着搞了那么久竟是被人当猴刷了?! “你个混......”瞬间怒火攻心臭骂一顿阿真,却被阿真凶恶眼神给憋回去。 那眼神在赤裸裸警告自己,管好自己嘴巴,不然帮你封起来! 林稚:“不敢比,我顶多算个年纪大了的兔子,比较惜命,不想被人过早骗进棺材。” 一只灵鸽穿过沉沉天空,进扑腾翅膀飞入房间,被林稚一把抓住,扯下脚上的圆筒倒出一张纸条,摊开看了下,拿到阿真面前问:“小古现在在哪?” 阿真狠狠阴笑道:“既然你心思如此过人,不如猜猜他现在在何处?” 林稚:“在哪都可以,不在你那就行。” 阿真挑眉讥诮道:“那巧了,人还就偏偏落我手里了。” 林稚:“是吗?做人自信好,太过自信便是傲。” “你们可真放心,舍得把一个小孩丢在客栈,以为换个新的客栈我们逮不住吗?看样子在你们心里魂俑比他更重要。”阿真缓缓道,低头斜视指着自己脖子的长剑,“若是我不小心身亡......得麻烦小孩陪我走一趟了。” “要走你自己走。”林稚嫌弃道,转而顿了下身子,嘲讽地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在新客栈劫走的是小古吧。” 闻言,阿真脸色一皱,想了想,舒缓开来道:“你少了讹我,是真是假我会不知?” 林稚笑了笑,不再在此话题上继续谈下去,道:“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推门而入,阿真被五花大绑推进来,玄牧卿把他绑在柱子上,而后拍拍手上灰尘去洗了个手才慢慢走到床前,手掌下盖,在离枕头还有三寸之距时停下,灵气游绕,宛若蚕丝钻入布皮。 不消片刻,枕头幻化为一个孩子样貌,胸膛因呼吸微微起伏,正在熟睡。 见状,阿真脸色瞬间像夜晚炸开的烟花,精彩极了。 “早说了你不信。”林稚耸肩道,视线来回扫视阿真,“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魂俑制作法子,还拥有一批恶鬼手下。” 显然阿真混入李府就是为了他那鬼心,借助李澄一步一步达成自己目的。 阿真阴侧侧:“我真实身份恐怕你没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至于魂俑嘛,不过是是个试手,英水庄毁了就毁了,反正也是一批上不了台面的残次品,慢慢试下去,总会有成功一天。” “丧失人性。”林稚袖子下的拳头捏紧,咬牙一字一顿道,“不管是你想说的还是不想说的,我都会一一打开你嘴巴。” “我知道你逼供手段厉害......”阿真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不过命于我而言也不是特别重要......” 他嘴角忽然留溢出黑血,上下眼皮合拢,咬毒而亡。 人一死,五感尽失,也就感受不到他人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 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自愿选择死亡,毕竟他曾经也是这般折磨他人,喜欢看着他们绝望想死又不能死的样子。 心底清楚打不过玄牧卿,林稚骨子又狠,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挑个干脆利落的死法好了。 林稚移手放置对方鼻子下,气息已绝,生命断线,魂归地府。 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摸到一块乌黑牌子,其上写了:千秋万代,川流不息。 眼色一沉。 无尽门。 011 私生子 “你是说英水庄成了一片平地?魂俑小孩还要其他人一并被埋在深土里?”那人挑眉慢悠悠道。 “是,主上,属下匆匆赶回来时候发现英水庄正遭遇炸药轰炸,所有人和物都在爆炸声中泯没,属下当时因为不在场才免受一害。”枭大人埋头自责道。 “何人所为?”主上轻启嘴唇淡问道。 “属下无能,不知道是什么人,那时候属下拼尽全力对付他们,仅仅把他们杀死,没能挽救回局面。”枭大人懊悔道,恨不得以死谢罪。 “哦?那你为何不随他们一起去呢?”被叫主上的人轻淡道。 “属下羞愧万分,知晓自身罪过应无脸面前来面见主上,可一想到连我自己都死了就无人来禀报您真相便斗胆苟且下来。”枭大人极力压制心中害怕镇定道。 明明对方语气里没有动怒意思却老感觉有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随时可能结束自己性命。 深知此人乃笑里藏刀的高手,前一秒温和待人后一秒不动声色地捅刀子,性格难以揣摩,但很肯定的一件事是血液里流淌着执拗暴虐,看起来温顺亲人,实则咬人不带软的。 “罢了,你且退下,一个英水庄没了还可以有下一个。”主上放下茶杯,摆手挥挥示意对方走人。 “可那个小孩,主上不是......”枭大人面露难色,恰到好处地表露愧疚情绪。 “种毒那么长时间都没见一丝进展,应是我当初看错了,死了就死吧,一条狗命而已。”主上不咸不淡道。 在他眼里人只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可利用则留,不可利用便如贱草,可以随意踩踏,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冷血程度连毒蛇都望尘莫及,自叹不如。 “属下下回定当恪守本职。”枭大人作揖重重点头,捡回一条命受宠若惊道。 从屋子退出来之后枭大人顺带关上门,微躬腰低眉转身离开,过了转角他抬起余惊未了的老脸,后背冷汗早已湿透半边衣裳,淌水了一般,紧贴皮肤很是不适。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定然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可当下明白事情真相的人怎样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便无人知道知晓过错。 毛笔在白纸上细细描绘,一提笔完成,将毛笔放到笔搁上。 林稚拿起刚刚所画的画看了看,然后递给玄牧卿,道:“这是之前我在面具人手肘上看到的图案,既然他们身上都有纹路,沿着这线索应该可以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玄牧卿看了一会,不着边道道:“先生什么回无泠?” “现在,越早越好。”林稚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入睡的古蔺,眼里掠过忧色,毕竟现在连面具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贸然带着古蔺前去追寻无疑是将他暴露在危险之中,放在无泠至少可以保证安全,“对了,剩下两昧药材是什么?虽说无泠没有厉害到囊括天下灵药,但珍稀的药物也是有的。说不定能找出来就不用那么麻烦再去寻了。” 玄牧卿道:“寻草见,花成冰。” “......”林稚愣了一下,这两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我回去问问药阁,看看能不能找出来。” “有劳先生了。”玄牧卿转手张开手掌,上面是一只小型燕子,“种毒的毒性我已经暂时替古蔺压制住了,三个月之内不会继续深化扩散,如果无泠真有两种灵药便麻烦先生通过灵燕告诉我,我会立即赶到你那。” “它长得怪可爱的。”林稚不禁心喜,伸出手掌,灵燕便跳到他手上,忽然化作一烟雾消散。 “先生,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不要在其他人面前使用灵燕,也不要说起认识我一事。”玄牧卿低下眼睑道。 “好。”林稚应道,“不过此去一别,你要去哪?” “我本世间一游灵,没有指定地方,去到哪便是哪。”玄牧卿道。 “要不你随我一起去无泠,你以前不是说你仰慕无泠吗?”林稚问道,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对方刚刚都说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现在自己居然提出邀请,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急忙解释:“其实我意思是......” 玄牧卿轻笑一声,d打断林稚话语,似乎并不介意,道:“不了,我喜好自由惯了,但若是先生有需要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之后两人相互道别,林稚带着古蔺赶回无泠,路上一直有种奇怪感觉,似乎隐隐之中玄牧卿就在他们附近,试着观察周围多次都没寻到一丝红色。 不由得自我嘲笑,想什么呢。 林稚第一天带个孩子回无泠第二天就有传闻说林稚年纪轻轻就有私生子了,引来多人关注,那天梨园都没有那么热闹过,过节似的,全部跑来看热闹,顺带捎点礼物祝贺孩子满月。 满月酒礼物? 林稚当即满头问号,你家孩子一满月就能走阿,虽然古蔺现在腿部有疾走不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祝福,不少人凑在一起集资买烟花,大晚上的放烟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无泠遇到了什么喜事了呢。 林稚正陪古蔺坐在梨园院子的台阶上,不远处传来清晰爆炸音,一抬头,绚丽多彩的烟花在空中尽情绽放...... 严重怀疑这群人脑子有病! 胡闹生非人士看久了不知怎么地就有两人肯定是父子的结论,因为长得太像了。 林稚头上滑下一条又一条黑线,这些人的眼睛怕不是用来摆设的吧,屁用都没有! 沸沸腾腾闹了几天才嘻嘻哈哈大笑散开,一般也就在林稚前面调侃他,并不会在古蔺那造次,仅仅把他当成小弟弟来看待。 古蔺本就生的漂亮,因为前段时间太瘦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现在一养肥了整个人圆滚滚的特别招人喜爱,由此引来特别多魔掌,总想有事没事就捏他脸蛋,或者用脸磨蹭白嫩小脸。 林稚不由得惊叹原来无泠不仅神经病多,连变态也多,次数多了怕古蔺就此留下心理阴影,每当有人想对古蔺干啥时候就站出来赶跑他们,令其惺惺而归。 这天林稚出门买点东西顺便买些小孩用品,刚进入山门就听到后面一道戏谑声音。 “孩他爹又出来给儿子买东西阿,真是位好爹爹,太羡慕了。” 这回过分到连林师兄都不喊了,直接称呼孩他爹??? 林稚回头看到几人站在一边嬉笑着看他,思索一会直径走到他们前面,把买来的点心一人分一块,给完以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慈爱道:“不用羡慕,我的每个儿子都有份哈。” 几人倏地停下嚼动的嘴巴,一脸青色地看着林稚扬长而去的得意身影。 林稚刚进门就看到月禾和文稻在待在他房间用小孩子玩具逗古蔺,于是走到桌前放下东西,道:“师父,我想和你说点事。” 月禾:“和古蔺有关吧。” 这几天都被一群人包围着,没有机会向林稚询问相关事情,只知道小孩子名为古蔺,腿部有疾不能走动。 林稚点点头道:“是。” 月禾把小风车塞给文稻,道:“稻子,先照看一下古蔺,我和你师兄出去一趟。” 两人渐行至种满梨树园子里的休憩石桌旁,分别坐在一张圆形石椅上。 月禾如临大敌深沉道:“难道......真的是你私生子?” “......”林稚嘴角抽搐,无奈幽怨道:“师父......” “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私生子。”月禾一秒破功拍拍林稚肩膀大笑道,“你能找到媳妇才有鬼。” 林稚一阵凌乱,这话还不如有私生子呢。 月禾清清嗓子正色温笑道:“好啦好啦,不开你玩笑,你说吧。” 林稚:“我在外面遇到一件事,有人残害活人性命炼制魂庸......” 讲述过程自动把玄牧卿一事去掉,稍微加工一下,怎么遇到魂俑,还有魂俑在最后关头拼死护住他的事情一件件仔细说出来。 在听到古蔺身上的种毒和腿疾由来时候月禾深锁眉头,待对方说完后沉声道:“没想到还有人在暗地里行冒天下之大不韪事情,古蔺也是可怜,才那么小就失去他周身的所有人,还遭遇如此毒手。” 林稚:“所以我把他带回来无泠,想着这里能护他周全。” 月禾:“种毒太过麻烦,饶是无泠也可能拿它没办法,也就是说古蔺注定英年早逝。” 林稚:“毒一事先放放,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治好古蔺的脚疾。” 月禾:“我在你回来之前我就看过伤势了,下手之人可谓狠辣,压根没打算让人重新站起来的念头,我们会尽力去医治好古蔺,暂时先叫庆添做一张椅子出来,若是一天到晚不能离开房间闷也能闷死人。” 林稚:“师父,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两种叫寻草见和花成冰的灵药?” 月禾眯眯眼,在大脑子搜索了半天,确定没听说过才道:“不知道,你问这干什么?” 林稚:“有一认识朋友托我寻这两物,如果没有就没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名字。” 月禾:“我不知道可凝谷也许知道,她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物花草,保不准一问就问出来了呢。” 凝谷是无泠七位门人之一,擅长医药之术。 林稚:“那我等下再去云岫园找凝谷门人。” 月禾:“那些面具人可有留下什么?” 林稚拿出一张图纸给月禾:“没有,但他们手肘都有一个纹印,看,就是这个。” 月禾打开图纸看了好半天,然后还回给林稚,道:“你留在无泠吧,我们派人去调查。” 看出来林稚有意参行,也清楚林稚身有异样,比不得寻常修仙人士,在听到对方在爆炸中惊险逃生的时候表面虽然没有多大神情,可心里不好受,比当事人还后怕胆颤,似有一把刀抵在心口,后背滚滚凉意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子就捅进来要了他的命。 先是无间狱,后是魂俑,一遭遭的,每一次都险些丧命。 林稚反对道:“师父,你也知道我是怎么来无泠的,我......” 月禾打断他话,转移话题道:“古蔺还小,你先照顾他几天,你不是要去凝谷吗?她一天天都老往外跑,一眼没注意就溜了,你再不去说不定就堵不着人了。” “啊。”林稚闻言立即跳起来御剑飞往云岫园,月禾说的没错,凝谷门主一心沉迷医术,经常出门挖草药不见人,“师父,我过后再和你说。” 月禾望着林稚飞远的身影,很清楚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会对古蔺那么执着,因为林稚的家人村子也是遭到土匪洗劫。 土匪残暴,杀人夺财,还放火烧掉房屋,月禾赶到时候刚好看到躲在草丛中被稻草覆盖全身的昏迷林稚,一夕之间,身边人都离开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后来,一个月夜,一人独闯土匪窝,将一众残害他人的乱匪全部杀光,染红了月色。 012 先生 月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到现在还在后怕,恐惧搅的他不能安生,就怕一醒来悬吊心脏的细线突然断裂。 无力地拖出来一张椅子坐上去,身子倾仰靠椅背,头枕椅圈呆呆地望着上梁,双目失去高光,黯淡无比。 仿佛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后背全是冷汗,手关节发白。 还在回想林稚所说的事情,大脑一直重复同一幅画面,刺激脑壳作疼,脸色多了几层惨淡灰白。 假设当时魂俑没有突然清醒过来那林稚现在是不是就已经长埋黄泥当中,那些炸药威力有多大,足够将一个人炸的尸骨无存了。 到那时候他又该去哪里寻人,活着时候尚且可以通过做法寻到人,可一但死了就真的追迹不到了。 毫无征兆地人就没了而且自己还不知道。 如此失责,他还配当师父吗? 月禾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早已把那些混蛋狗面具人给凌迟千万遍了。 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太清楚林稚的决定了。 时隔多年再次遇到一遭遇与自己相似的人又怎么肯交由别人去办理而自己旁观呢。调查魂俑一方面是因为除邪去害,另一方面是因为心中执念。 且林稚虽然看起来性格温和可骨子里确是执拗的很,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至少在魂俑一事上极大程度上不会做出让步,不亲手查出真相绝不罢休。 不禁感到头疼,要怎么才能劝他放手,难不成把他囚禁在无泠直到事情结束吗? 不行,他也会想尽千万种法子离开,何况如果换做自己自己也会做出和他同样的决定。 纠结久久,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先生,你性子就不能稍微软一点,听一听劝吗? 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好多法子才到寻你,等赶过去时候却发现整个村子都在熊熊大火中,那瞬间有多绝望。 幸好上天对我不薄,让我在周边隐秘处找到你。 然而惊喜没存留多久就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我欣喜万分带你回无泠结果发现你天生少了一魄,所以自幼容易受阴秽之物影响。 修仙人需时时同恶灵做斗,身为无泠子弟却注定不能行斩妖除魔之事定然心中有所积郁。 寻常戾气倒不碍事,可一但碰上怨戾之气比较重东西就是找死啊。 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那缺少的一魄,去过太多地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就是大海捞针,怎么都是无用功。 先生,你听话一次好不好?不要那么任性。 我真的很怕你再一次离开,如果你再去参与魂俑一事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无泠了,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都走了,回不来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 恍然入梦,梦到了以前的好多好多...... 寒冬夜,鹅毛小雪纷纷飘落,城郭覆盖了一层薄薄白雪,寒风呼啸而刮,宛如道道刀子飞来。 正值新春,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喜庆欢乐之声传遍各个角落。 等稍晚一些雪才逐渐停下,烟花绽放,尽情点亮漆黑夜空,流光溢彩,美的不可方物。 一处无人在意的深暗狭窄巷子里头,两个衣形单薄的落魄小孩相互拥挤取暖,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衣服旧破脏,根本无法抵御冷冽寒冬。 冻的嘴唇发紫,牙齿不停打颤。 一阵北风嗖嗖灌入巷子,无情鞭挞两个瘦弱孩子。 激起更强烈颤栗,将身子缩的更紧了。 忽然听到一声烟花爆竹响,他们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乌黑眼瞳犹如一面镜子,倒映满天流光。 意识到这个冬天或许是最后日子了,身子冻麻,眼皮越来越重,疲倦感纷纷袭来,不得不缓闭上眼睑,意识跟着涣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其实,能临死前见到那么美的烟花也挺好的...... 再次睁开眼,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暖和和的棉被中,立即偏头,看见身旁同样躺着的熟悉面孔,二人木然相望了好久。 掀开被子视线下移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变成干净衣裳。 旋即转头四处观望,眼珠子溜溜转动。 不是小巷子,而是一做梦都想要的屋子。 “我们是不是死了?”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看到与生前不一样的景象。” “这么一想,好像死了也挺好的,没有人们说的那么恐怖。” 其中一个小孩躺久了想坐起来活动活动,蓦然看全正间房间,诧异到面容僵滞,顿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推推身边的人,道:“阿猫,你快起来看看,这里好像我做梦时梦到的地方。” 阿猫:“嗯?” 撑着身子脱离半截被窝,待看清周身环境时候也是一倏忽愣。 温暖房间,处处充满温馨,离床边的一衣架子上放置了两件比较厚的棉衣,仿佛专门为他们而准备。 “诶,阿猫,你能不能掐我一下。”阿狗恍若如梦呆呆道,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改口,“等等,不用了。如果真是个梦醒了岂不可惜。” 奢望很久的场景就在身边,早知道死后的世界那么美好,他一早就寻死了。 “阿狗,你闻到香味没?”阿猫问道,尽管没有阿狗表现的那么明显的开心,但眼中微微流出欢喜。 “有!”阿狗开心的差点蹦起来道,随即暗色,再香也不关自己事。 夜晚吃饭时间,家家户户饭菜香味飘出院子,勾引他们俩鼻子,拉扯咕噜咕噜作响的胃。 亲人相聚,佳节团圆,喜气洋洋的景象也与他们无关。 经常可以见到其他小孩向父母撒娇,不禁露出向往羡慕神色,而那时候他们正在为了一个遭人丢弃的馒头与狗抢食。 时常在问,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个安稳的家,一回来就能看到满桌子香喷喷饭菜,为什么同样年纪却不同命。 对于他们而言,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香味愈发愈浓。 一人端着饭菜轻轻地用脚推开门放在桌子上,见到床上两人已经醒了便温和道:“你们醒了,快过来吃饭吧。” “我们也能吃?”阿狗怔怔地指着自己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呵,为你们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来人柔笑道,估摸二十来岁左右,一身青衣,看起来温润儒雅,颇有几分教书先生味道。 见二人还是不敢动,来人只好走到他们床边取下衣服给他们两一一穿上。 “天有点冷,先穿好衣服再下床吧,免得感染风寒感冒了。” 阿猫阿狗坐在饭桌前望着热乎乎香喷喷饭菜时脑子还是晕乎的,饥肠辘辘地迫不及待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就算饭里有毒也死而无憾了。 阿猫比较拘谨内向,先是说了声谢谢后开始扒饭。 阿狗因为吃的太快,险些被噎到,来人忙拍他后背,把热汤放到他面前,紧张道:“慢点,还有,不要急。” 单单几个字,在阿猫阿狗影响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世间再也寻不到如此温柔的声音。 饱足饭后,阿猫躬身礼貌地一本正经道:“谢谢阎王先生。” 阿狗也随声附感激道:“谢谢。” 接受自己死了这事实,觉得应该是地府为人准备的最后一顿饭,满足人最后的愿望。 而且两人一致认同眼前人就是管理生死的阎罗爷。 主要是因为以前从未遇到过对他们半分好的人,对他们投来的皆是白眼嫌弃,没用扫帚轰赶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来人听闻一愣,一头雾水,摸摸自己脸,纳闷自己长得很凶吗,怎么都叫自己阎王呢。 阿狗露出一排大白牙嬉笑道:“我一直以为阎罗王是青面獠牙,想不到那么好看。” 来人旋即明白过来,对方可能以为自己死了,现在正在地府。不禁好笑道:“你们从哪听来的,关于阎罗王长得青面獠牙。” 阿狗道:“大街上的人都那么说。” “不过我也不知道阎罗王长什么样,你们口中的阎王也不是我。”“阎王”不在意笑道,牵起他们二人手:“看,我有体温。” 小手搭在大手掌上,宽厚的令人心安。 阿猫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不禁睁大眼睛,脸色微红。 “我是一名医师,叫安之易。”安之易揉弄他们头发道:“如果没有地方去话你们要留在我家吗?以后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 阿猫阿狗异口同声道:“要。” “你们叫什么名字?” “阿猫。” “阿狗。” “......”安之易顿地无语,名字有够简单随意的,觉得有必要重新帮他们取过个名字:“谁取得?” 那么有文采。 阿狗羞愧地低头,搓衣角道:“自己取得,就是个称号,平常也就我们两个才会叫对方名字,别人都是叫小混蛋之类,没有固定名称。” 安之易想了会道:“那我帮你们取过一个,远牧悠悠笛声来,尔卿然然斜阳回。隐月银光诵丰年,禾田鸣蛙奏乡音。阿猫叫牧卿,阿狗叫月禾吧。” ...... 思绪万千,月禾悠悠睁开眼皮,一会过后,一人粗暴地一脚踹开房门。 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 “仙家礼仪,请进门先敲门。” “我敲了啊,顺便踹一脚。” “......” “听说小稚带回来个私生子,在哪呢。” “在你梦里。” “你怎么不说在我肚子里?” “好的,在你肚子里。” “滚!” “兄弟,这是我的地儿,我能滚去哪?” “管你爱滚去哪就去哪,别出现在我眼前就行了。” “......” 跑到别人房间里头说别出现在我眼前??? 013 灯灵 来人是鹤山园的蜻风,属于和月禾一见面就容易吵起来的那种人。 “哎,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月禾皱鼻子道。 “有病也是被你气出来的。”蜻风骂骂咧咧道,“懒得和你说废话,你就说小稚那私生子谁怎么来的吧,难道......” 月禾:“难道什么?” 蜻风:“小稚的私生子实际上是你的,然后是你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迫使他替你背黑锅,从此走上了一条被人误会不清不白的道路。” 月禾嫌道:“你可滚吧,山下说书人都没你那么能编。” 蜻风:“说书人乃满嘴胡言,我是实事求是。” “....”月禾好一顿无语,而后想起正事,“问你个事,如果小稚遇到一个遭遇当年和他一样事情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蜻风立即道:“这还用想?不明摆着替那个人报仇嘛......怎么,他的私生子就是这么来的?” “嗯。”月禾点点头,旋即不满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说出另外一个答案。” 蜻风不以为然道:“这也是人家心中的一根刺,你拦着作甚,再说了充其量也就是土匪窝,你徒弟还不至于没用到连他们都端不了。” 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走桌面上的酒壶就给自己满上一杯聚到唇边小酌一口,道:“还别说,你这酒越来越好喝了。” 梨花烧,梨园特有醇酒,入喉清爽还有丝丝梨香存荡唇齿之间。 月禾沉默一会,沉重道:“不一样,这回和阴重恶秽有关。” 闻言,蜻风瞬间喷出一口酒水,脸色煞白忙道:“建议你用绳子把他捆在无泠,哪也不许去,别给他走,他这一走保不准就回不来了。” 月禾双手托腮郁闷道:“我要是能捆我还至于那么心堵吗?” “也是,小稚若是想的话心思可多的很,把窗门都封了他还能挖个洞给你看。”蜻风若有所思道,转眼看到他书桌上一本厚厚书籍,底下压着几张图纸,“还没打算放弃呢?” 自从水魄灯碎了之后月禾总想方设法重修好它,几近魔怔。 月禾心沉道:“放弃不了。” 蜻风:“都过去那么久了。” 月禾思顿一会,轻轻摇摇头道:“是我亲手把他关在水魄灯里面,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也知道一入灯后绝无回生机会,我也不懂为什么就急于修好它,可如果水魄灯还还完整地存在我就能心存一丝侥幸,或许某天他会重新站在我跟前,但现在看着那堆浅蓝色粉末我就好像看着他的骨灰一样,消灭仅存无几的期待。” 话题骤然下转,很是沉闷压抑。 蜻风正欲安慰月禾几句就看到对方突然拿出一个精致小茶壶,手指熟练地穿过把内圈转动它,凝神看了一会,寻思着怎么那么眼熟?忽然脸色暗沉:“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时候偷偷溜进我房间了?!” 月禾:“那不叫偷偷,我分明是从大门进的。” 蜻风喜好收藏各类小茶壶,房间里就有很多材质不一样、样式有所差别的茶壶。 “你还给我!” “不还,你抢得到我就还你,嘿嘿。” “你这个有辱仙门的小贼!” “嘿嘿,不还就不还,你那么多个我拿一个又怎么样?” 蜻风气的脸色微红,结果在争夺之际茶壶不慎从月禾手中滑落。 屋外即可听见一声清脆陶瓷砸碎之音,随之月禾破门而出没命地逃跑,活似飞狗,哪曾有半分门派门人的样子。 其后是拖着剑火气冲天的蜻风。 看到天空上御剑飞行你追我赶的两人,底下的无泠子弟见怪不怪,比较月禾门人经常惹蜻风门生气,所以时常被对方捶。 偶尔会感叹几句:月禾门人皮真厚,挨了那么多顿揍还是一往如既欠抽。 林稚从凝谷那边回来,思考很久,凝谷门人对药物涉及颇深,居然还有她都不知道的药材,可真稀奇。 看来只有等玄牧卿了。 恰好路过月禾房间,林稚忽然想起之前在对方房间里看到的那张水魄灵图纸,思索了一会,移脚来到门前敲敲门。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吗?” 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林稚悄然推开他的房间,一般来说门人房间就算没有锁上也会有阵法加持,外人进不了,但早前月禾就给林稚通过了门禁,所以他什么时候想进都可以。 之前碍于礼仪关系都是事先敲门得到回应以后才敢。 师父不在,我又有事急着找他,所以我怀疑他在里面睡觉,需要我走近他身旁大声叫唤他才会醒。 没错,是这样的。 林稚抱着这样一欺骗自己的念头偷偷混进里面,首先就看到了一地碎茶壶渣,顿时松了口气,这玩意显然是蜻风门人的,月禾现在肯定是被追杀中,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胆子稍微壮了几分。 蹑手蹑脚来到之前的地方,果然书本下还压着一图纸,之前没有好好仔细瞧一瞧,便慢慢地拽出来认真研究。 水魄灯原来长这般,第一次见的时候在危急时刻,都还没看太清楚。 犹如一朵莲花,共有十八片花瓣,花蕊外处有条条玉丝交织形成的网。 视线落在书本上,上面放置了一书签,顿了顿身,拿起翻开到所看到的地方。 水魄灵乃天灵地宝,可囚禁万邪之物。 书中对它的描写并不多,少的像是传说中不存在的物体。 最后几个字赫然写着一经损坏则无修复可能。 看到这乔若槿内心咯噔一下,不对啊,那当初在藏书阁所看见的是什么,很清楚记得上面写了关于修复水魄灯的相关材料。 那本书现在还在他空间法器里,转而在里面搜寻。 然而什么也找不到。 林稚脸色微白,极为骇然,怎么可能?明明就放在里面的啊。 还从来没听说过放在空间法器的东西还会不见。 难道是我做的一个梦吗? 要是真的是做梦未免也太真了吧,真到可怕。 转眼看到放在书架上的一小罐子,记得那天在月禾房间时候罐子就放在书籍旁边。 眸子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慢慢走到那,取下来转来转去看了看,旋即一打开,只见里面有半罐子淡蓝色粉末,正发着荧光,煞是漂亮。 林稚倒出一点在手心上,冰凉感触立即涌上心头,仿佛在托着碎冰渣。 定定看了许久,莫名愣神,很多事忽然变得通亮。 低头沉默许久最后才将粉末从新到回罐子里头。 复原一切。 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言明。 心神失宁的林稚刚出门没走几步路就看到月禾一脸吃瘪地一瘸一瘸回来,脸上还有些挂彩,很是狼狈。 蜻风门人下手够狠的。 “嗯?小稚?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凝谷那边了吗?”月禾一见林稚立即挺直腰板。 而后突然想到对方怕不是过来于他商讨魂俑之事的,顿时颇感心虚,莫名有压力。 说实话,现在还不太想碰见林稚,最怕他又提起魂俑调查一事。 然人都到家门口了还能怎么样?挡住眼睛掩耳盗铃装作没看见吗? 没错,是的,当作没看见。 “啊,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月禾立马转身正想跑就被叫住。 “师父!” 月禾身形一滞,林稚已经来到他后面了。 缓缓僵硬脸容如临大敌地回身,在看到林稚的那一刻瞬间变脸,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奇。 “怎么你没找到凝谷吗?” “找到了,她也没听过那两昧药草。” “会不会托你寻物的那个人存心耍你玩呢?” “不......”林稚原本很肯定地回答,猛然回想到那些事后声音便弱下几拍,“......应该不会吧。” “你瞧瞧,你自己都底气不足的。”月禾戳破鄙夷道。 “算了,先不谈这事,我有别的事想问师父你?” 月禾心中打嘀咕,不会是面具人吧?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我想知道水魄灯的事情,它是不是损坏以后就没有重修的可能。” 月禾暗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面具人那糟心玩意就好商量,以为对方还在因为灯毁一事而内疚,道:“的确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灯都没了,你也没必要再把它放在心上。” 林稚拽紧拳又松开,抬脸认真道:“有没有灯孕育出灯灵的可能。” 闻言月禾也是倏忽愣住,没想到林稚竟然是提出这一问题,快速低下头,眼睑下垂一些,借此挡住眸子中闪现的悲痛,整顿整顿心情又抬起头,当对方开玩笑不以为然道:“不太可能。” 林稚确是特别认真,继续追问道:“如果真有师父会拿他怎么样?” 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月禾思考了一会,眸子闪过一抹狠色,旋即同样字句清晰认真道:“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拼尽全力将他抓回来。” 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身着红衣的人,是否还有一缕残魂所在? 林稚本打算问问,没想到竟然看到一向温和乐天的月禾少见地在他面前显露狠色,那种眼神是追不到誓不罢休的坚决,不禁身怔,随后摸摸后脑勺,打糊糊转移话题挤满笑容道:“不过怎么可能会有呢。” 月禾弹了一下林稚脑门,柔声道:“最近少看点稀奇古怪的书籍,等下你看多了整个人就魔怔了觉得地里萝卜都能幻化成型,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好啦师父,我会少看精怪杂物啦。”林稚摸摸自己脑门,“师父再见,我得回去看看古蔺了。” 消失在月禾视线后走到一半逐渐慢下脚步最终停下,仰头望向澄澈蓝天,心底微然颤动。 丠宁,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多场面重叠,太多熟悉感扑来,我身处水魄灯时候遇到的人是你,故意引我去那边的人也是你吧...... 014 委托 林稚心事沉沉赶回自己房间。 文稻哄睡完古蔺后便趴在一旁默默注视他,时不时手欠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一戳他弹弹脸蛋,听闻开门声他立即转过头:“师兄。” 林稚:“稻子,古蔺睡了?” 文稻一脸八卦道:“刚刚睡着,话说,师兄,他真的是你孩子?” 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古蔺他早就偷偷跑去偷听对方和月禾的谈话了。 “......”林稚:“他家人没了又患了腿疾,我便想带回无泠,试试看有没有法子治好。” 闻言文稻忽然大失所望,叹气道:“我还以为......” 林稚立即打断他浮想联翩的念头:“没有以为,你也照顾他那么久了,换我吧。” “行。”文稻让开至一旁。 好久以后林稚都在独自发呆,忽然掌心传来异样感,他摊开手瞧见里面一黑色燕子,心猛一激灵,很多情绪浮现于眸子,更多是欣喜。 是灵燕! 灵燕传来消息,玄牧卿已经找到了寻草见和花成冰,他不方便入无泠,需要他带古蔺去山下的一处地方。 林稚来到一客栈三楼最西边的房间,一敲门门便开了,一袭红衣入眼,灼伤眼眸,整理思绪平复纠结心情道:“你不说寻草见和花成冰需要耗些时日才能找到吗?” 玄牧卿:“提前找到了。” 林稚:“治疗过程需要我做什么吗?” 玄牧卿:“不用,先生能帮我在外面护法吗?” 林稚:“好。” 时间逐渐过去,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林稚在外面心神不宁,知晓种毒毒性奇特,治疗需要耗费一些功夫,可怎么安抚自身都没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如同热锅般蚂蚁,万般难熬。 终于到了傍晚时刻关闭许久的房门终于敞开,林稚一眼看到额头冒冷汗的玄牧卿,唇色微微发白,不由得拽紧一颗心,焦急道:“你怎么样了?” 玄牧卿:“这点小事无碍,先生不如先去看看古蔺。” 踏足于里,古蔺安然入睡,脸蛋红润有光泽,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林稚扫一眼古蔺后对玄牧卿道:“你好像有些疲惫。” “我休息一会就可以了。”玄牧卿拿出一瓶瓶子,“里面有十二粒药丸,每月初五给古蔺按时服下便好。” 林稚接收好后并不急于带着古蔺赶往回无泠而定定看着玄牧卿,有太多问题一下子涌上心头,一时不知道该问哪个。 玄牧卿:“先生还有事吗?” 林稚注视他深沉如夜的眸子,暗吐一口气,缓缓神问道:“丠宁,你知道无间狱吗?” 玄牧卿:“知道。” 林稚:“那天在里面帮我的人是不是你?” 玄牧卿:“是。” 林稚:“藏书阁里的书也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 玄牧卿:“是。” 林稚:“为什么你会找上我?论修为我比不上他人。” 玄牧卿:“先生真想知道?” 林稚:“嗯。” 玄牧卿看着林稚眼睛,吐字清晰地认真道:“因为先生是先生。” 林稚听到以后莫名心漏一拍,急忙扯开话题,道:“天色已晚,我先带古蔺回去。” 一想逃走就喜欢用天色已晚这借口。 抱着古蔺走到门口,玄牧卿忽然叫住林稚,道:“先生......” 林稚扭头,道:“刚刚那句话还你,无论有什么我都信你,因为丠宁是丠宁。” 丢下一句话后便赶紧赶回山上,免得太晚被月禾察觉出其他异常。 玄牧卿站在门口,望着林稚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随后扯动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有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趁着月色,一个身披黑袍的快速人影掠过上空,轻声踩踏屋顶房梁。 月禾原本已经躺在床上就寝,突然睁开眼睛,闪过警惕与杀气。 翻身落地取下衣架上衣服,一气呵成。 远处一点人影出现,月禾旋即追上去,眉头锁成一条线加快步伐。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跃夜空,流星掠过一闪即过。 到了山下一片竹林,黑袍人忽然停身踩在一根竹子顶端上,背对月禾。 正是十五月圆之际,宛如银盘悬挂,发出幽幽冷光。 “阁下何人,为何要擅闯无泠。”月禾严肃质问道。 一道苍老沧桑的声音道:“听说无泠有一宝物,名为千灯珠,老朽正好需要它,可也明白它是你们的珍宝,所以想问问月禾门人有没有兴趣做一笔交易?” 月禾神色冷淡道:“什么交易?” 黑袍人:“我替你完成一件事?任何事情都可以,事成之后月禾门人再把千灯珠交给我,如何?” 月禾转念一想,突然凝聚灵气出手,长剑直破长空冲黑袍人后背来,道:“既然要做交易我也得看清阁下面容才行吧,不然显得您没诚意!” 长剑快到时候黑袍人猛踩底下竹子,竹子顺势弯曲下坠,带着他身体躲开攻击,随后稍稍松脚,借助竹子反弹力纵身跳到上空,手掌聚气对着月禾身影推掌,掌气呼啸而过撕裂空气,蕴含恐怖危险能量。 月禾感到一阵恶寒,立即回身劈开一道剑气与迎面而来的掌气相撞一起。 “轰!” 荡然气流顿时炸开,竹林遭殃,以两人为中心迸发的强烈能量如圆圈层层散开,震动林子肆意沙沙作响。 一会过后竹林皆向外倾斜,越靠近两人的地方倾斜越严重。 月禾倏地愕然,刚刚那一击用尽了他全部力量,纵然如此还是与对方相持平了,怔怔看着对面气定悠闲的黑袍人,实力居然不逞让他。 黑袍人依旧背对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月禾惊讶过后默默收回长剑置于身后,恭恭敬敬道:“方才多有得罪,望阁下见谅。” 黑袍人淡淡道:“不碍事,月禾门人也是不放心老朽,怕老朽没有能力胜任您所想之事,故想试探一下,也是情有可缘。“ 月禾:“多谢谅解。” 黑袍人:“月禾门人需要老朽做什么尽管直说,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不过也不是一个废物,论起能力我也不比大多数人差。” 月禾:“我想请阁下替我暗中保护一个人。” 黑袍人:“保护谁?” 月禾:“正是在下的徒弟,乔若槿,此去一番恐怕有危险,如果能得阁下相助定然是极好,免去我担忧。” 015 洛城 黑袍人:“简单,事成之后我还你一个毫发无伤徒弟,你则将千灯珠交由我,希望阁下不要食言。” 月禾:“定然不会。” 黑袍人:“老朽还是很奇怪一件事,如果月禾门人需要我做其他难度更高的事情我也可以办到,用一颗珍贵千灯珠来换我暗中保护一个人这种小事真的值得吗?你现在大可以反悔提别的要求,换个更值得的事。” 月禾笑笑:“不用了,就这一个吧。” 物没了还可以有别的东西代替,人没了就真没了。 待月禾回去,黑袍人还站在竹林顶上,抿着薄唇,一双眼睛深幽不可见底。 过了许久,他抬起双手抓住自己的斗篷帽两边向后移脱下,银白色长发倾泻而落,在月下显得尤为亮眼,似乎在隐隐发光。 远看身形修长高挑,单单是身影就彰显不俗气质。 伸长如玉般长颈,抬起下颔,漆黑如墨眸子默默望着照亮黑夜的柔和明月,似与月色融为一体。 从侧面看可见其立体五官线条,虽长相偏向一丝阴柔却叫人察觉不出一份柔弱感,孤傲不善笑颜的清冷面庞自带冷漠疏远感,竟生令人出月神的错觉。 而后缓缓回身,目视无泠方向,神色复杂地嘴唇轻启。 月禾,好久不见...... 无泠山内,乔若槿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出发,忽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翻开手掌心,上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铃铛。 一开始是玉萧,可找遍附近很多地方都没有一支胜对方手上的,索性作罢。 回想起玄牧卿似对铃铛颇感兴趣,便想到了某个铃铛。 小铃铛是月禾所赠,小巧精致,独具特色,据说有保佑求福作用,文稻也有一个,送时候月禾就说过可以转送给任何人,不过要送给值得的人。 当跑至山下客栈时候玄牧卿已经不在客栈中,应该是去哪了吧。 算了,日后如果遇到以后再给他吧。 灯灵也好,生人也罢,玄牧卿不也没变吗?还是那个他。 但不能让师父发现,不然就麻烦了。 古蔺现在在凝谷门人那,方便治疗,何况庆添门人已经为他做出一架轮椅子,可以通过椅子上的各种机关活动运转。 小时候失去至亲时也是在无泠长大成人,知道那些年长的门人和其他无泠子弟会好好照顾他,所以并不担心过多。 繁华长街,人流拥挤,各自擦肩而过,互为陌生人。 林稚走在大街上,一个个人从他身边经过,路过某处地方时他突然抬起头仰视左边酒楼。 定神良久想当初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玄牧卿。 尽管玄牧卿没有明确告之蛊花楼的那个萧师就是他,但乔若槿心中总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强调,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直觉强烈到为之咋舌。 脑海跳出一个念头,丠宁现在会不会就在蛊花楼里? 如果在的话先去打声招呼,然后再去调查面具人。 要是对方还是乐师身份待在蛊花自己便不打扰。 蛊花楼并不在城内,而是在离城郭不远的郊外。 即便不在城内也引的城内多人纷沓而至。 沿着打听而来的路线行,忽见一桃花林,林中有一条宽敞通道,为抬轿之人所备。 林稚远远就瞧见花枝招展轿子,不想与他们一起并排而行,于是在周围找到另一条小路。 小路由鹅卵石铺盖而成,狭小且弯折,幽静深远,仅容一两人通过。 其上点点红色点缀,乃落英。 动身步入缤纷桃花海,瞬间被浓郁花香包围。 桃林枝头压低,一转头便可清楚地数清枝头花朵。 桃花明艳,红粉交叠,朵朵娇粉在枝头浓情绽放,引来蝶舞翩翩。 恰巧一朵花瓣离枝头飘落在他肩膀上,与白衣相衬。 修长五指掠过拂去它。 桃林尽头是一家颇大的房屋,有八成楼高,附近落满轿子,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个衣服华贵之人,或肥头大脸或昂贵裘衣披身。 一个个顺着门口入堂。 林稚跟在后头,还未进屋就清晰可听万籁妙音。 蛊花楼设计与其他地方不同,大气明亮,重楼高宇,是舞楼也是供人居住的客栈。 整体来看四四方方,中间露天,搭建舞台。一进去便能闻到股淡淡清香。 恍如琼楼玉宇,气派无比。 随着乐声起,舞台上的舞姬抬起纤纤玉手,裸脚起舞。 台下座无虚席,全部安安静静地看表演,不敢胡乱造次。 多是达官贵人,毕竟没钱的来不起蛊花楼,单单是入门就需要提交一笔费用作观赏费,至于里中的酒水居住更是昂贵几分,一般人消耗不起。 一人面容娇好的紫衣女子见到林稚便过来迎接,做了个礼,然后问道:“小公子是来寻哪位佳人?” “我仅仅是早前听闻蛊花美名,于是前来看看罢了,并不认识什么佳人。”林稚道,蛊花和传统意义上的花楼不一样,他们仅仅是以才艺表演吸客,也就是一所客栈与舞乐结合的酒楼,“请问可以暂住这吗?” 紫衣女子温柔道:“自然可以,小公子请随我来。” 她看起来娇俏可人,声音也是温柔似水,十分动听。 “我听说蛊花不仅舞姬盛美,连同乐师也不同凡响,您这可有什么乐师?” “琴师阿廖,琵琶师轻云,萧师洛城......”紫衣女子前前后后列出十来个乐师,“他们皆擅长乐物,小公子可以喜欢的乐音?” “我早前得过一支竹箫,奈何本人笨拙始终吹奏不成流畅乐音,对此耿耿于怀。” “如此说来小公子更喜欢箫乐。” “就是一种执念。” “小公子,您的房间已经到了。” 紫衣女子将林稚带到一间房前,并递给对方一张门牌,进门时候只需将门牌放在某个位置门便会自动开了,减免偷盗之事。 “谢谢,有劳了。”林稚道。 “明天午后三时会有箫师洛城的排场,小公子若是感兴趣不妨到时候观看表演。” “多谢提醒。” 等紫衣女子走后林稚低头细看木牌,蛊花的房门钥匙由特制木牌,每个牌子只能开相对应房门,触摸纹理还能感到缠绕于上的细微灵力。 蛊花楼不简单啊,还有修炼之人镇场。 房中摆设颇为巧妙,几只花插在瓶中,开的正艳。窗边棋子摆落在棋盘上,黑白交错,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才落子。 夜晚的蛊花楼多了分精致和梦幻。 四四方方楼层挂满精巧红色灯笼,灯笼画着多种图案,有山水美景也有佳人咏月。牵挂灯笼的绳子几乎透明,所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灯笼像是漂浮在空中,缭人眼目。 第二天林稚就趴在三楼护栏边,望着下边一片莺歌燕舞,没能寻到那抹身影,难道真要等到那段时间后才会出现? 百般无赖,随意看看,忽然间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某一处角落,刚刚好似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警惕眯眯眼睛巡视那个地方,可惜已经没有对方身影了。 旋即皱紧眉头,暗咬牙闪过狠色。 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那张脸太像枭大人的脸,阴翳充满杀气,沉思思量好半天,偏头看向一旁的镜子。 镜子中正照映出房间场景,包括林稚身影。 良久,镜子里便换成另一个人。 林稚看着里面陌生的容颜,不管是不是枭大人,为了保险总得做些防备,可不知道这易容效果如何。 整顿完毕,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是洛城表演了。 开门顺着走廊下楼梯,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神似枭大人之前所出现的地方。 台上洛城一袭黑衣,绝世而独立,沉浸在吹箫之中。 旁边还有琴师配合弹琴。 台中央则是美丽妖娆的磨人艳丽舞姬。 林稚自动忽略另外两人,视线唯独聚焦在黑衣身上,身影渐渐与红衣玄牧卿重合。 时间过的太快,快到眨眼即逝。 片刻之后换另外一些人上场,林稚观看了好一会儿后心觉无趣,于是自己回楼上。 楼梯中,忽见一抹黑色。 抬头正好看见洛城腰间插箫从上一楼层下来,未曾出声,用眼角暗暗注视对方。 洛城恍若不见,一脸万年融不化的冰雪,眸子淡漠无别的颜色。 一上一下擦肩而过,各自朝自己的方向走。 回到房间,林稚掏出小铃铛,摩挲许久,原本打算过来一趟寻人,能亲手交给对方是最好的,交完就走,交不到就算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随后用力一抓手捏紧铃铛,当下已经不能走了,必须找出来那个枭大人,否则心中无法安宁。 夜色渐晚,没事就喜欢看看外边,观察进进出出的生人。 十个人中九个富,还有一个特别富。 甩手就是高额打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相比之下显得林稚特别穷。 看腻了都没见着一丝枭大人身影,不禁倍感疑惑,难不成还能消失了吗? 愁眉不展的他寻找无果后便先回房了,里中一片黑暗,他凑近灯台正准备点燃烛火时忽然一只手比他先到亮起火烛。 016 结缘铃 “丠......洛城?!”林稚震惊道,耳朵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顶着洛城容貌的玄牧卿,不会认错,如古井的眸子不喜不哀,深邃无底,却又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影斑驳。 有种奇怪感觉,他人似乎在这却又不在这,很虚幻缥缈,像一抹残影,触不到摸不着,明明咫尺之近却恍如天涯之远。 “原来先生早知道是我了。”玄牧卿道,“可能是我这易容术真的太差劲了。” “不是。”林稚摇摇头道,“其实你们的两人容貌并不同,也许是我直觉比较准吧。” 隐隐有种牵引,凭借无形的线认出。 玄牧卿:“先生来这做什么?” 林稚:“上回你帮忙我还没给你谢礼呢,我寻了许久也不知道送你什么。” 玄牧卿:“我一个人习惯了轻身来往,并不需要这些玩意。” “我记得你好像比较喜欢铃铛,你看看这个行不行?”林稚张开手掌心递到玄牧卿前面,上面是一个红白色的精致铃铛。 玄牧卿身形猛然一顿,瞳孔放大,与记忆中的那只太过相似,原本属于自己的铃铛,相似到错以为时间倒流回到了小木屋,门前两颗梨树一到春天就凛然盛开,一树雪花,阵阵飘香透过窗子环绕弥漫整个房间。 小木屋在半山腰,他时常从山脚顺着林径小路回去。 临近傍晚,阳日少去灼热闷气,转而靠近明红如火,渲染天际一片红霞,给木屋披上一层淡淡红纱。 烟囱一柱白烟总是在差不多时间里袅袅而升,浓情人间烟火味,宁静远暇,偶尔听闻鸟鸣蝉叫。 庭院内桌面上白玉盘子装着飘香饭菜,诱人香味勾引食欲。 “你们回来啦,正好饭菜也都做好了。”安之易将饭菜端上来以后用一条干毛巾擦擦手招呼道。 玄牧卿:“先生。” 月禾:“先生,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今天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他一看到饭菜就两眼放光,急忙放下后背柴火兴冲冲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正欲动筷就被月禾止住。 安之易:“先去洗手,你看丠宁都先洗手了。” 对面的玄牧卿站在水缸子前,安静地用葫芦瓢舀起一勺水倒在手上,戳洗之后才擦干手,转而回到桌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月禾见之只好也不情愿地起身去洗了个手才回来狼吞虎咽吃饭,嘴角饭粒点点落在桌面。 安之易打趣道:“若是让外人看见还不得说我虐待你,饿成这副模样。” 一直很奇怪月禾和玄牧卿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一个安静过分,沉默寡言,能说一句话绝不说两句话,很像一座冰雕。一个闹腾似猴,一天天的上蹿下跳,都不肯消停一会。 就这么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却意外地很合得来,大部分都是月禾在喋喋不休,连路上碰见一只兔子都能绘声绘色讲说一通,不去说书还真屈才了。 而玄牧卿则默默坐在他旁边不厌其烦地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偶尔出声应几句。 月禾低头扒着饭含糊不清道:“不会不会,是先生做饭太好吃了,他们那是嫉妒乱说话。” 饭后他猛灌一口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后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也不肯动一动,俨然一吃饱喝足后的老年大老爷。 吃没吃相,坐也没坐相。 安之易习以为常了,起身挽起袖子开始收碗筷。 玄牧卿过来抢走他手里的东西,轻声道:“先生你先歇着,这些活我来干就行了。” 安之易看了看一流氓痞样坐姿的月禾又转过头望着那边撩袖子露雪白手腕认真洗碗的玄牧卿背影。 不禁感慨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他们就已经从小不点长大成人了,皆比他高,生的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俊气潇洒。 搞得现在每回下山总有人在他耳边旁敲侧击,询问这两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听的耳朵都快出茧。 思索一会,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脱离自己成家立业,顺便生一两个可爱娃子。 有空的话自己也可以帮忙照顾和教他们孩子识文记字。 踱步走近房间,翻箱倒柜,终于在一箱子底下找出一个檀香雅致小盒子。 缓缓打开,红绸布为底,其上放了两个小铃铛。 这是很久之前他专门找人定制的铃铛,独一无二。 家中曾有一习惯,若是遇见哪位倾心之人便可赠与对方自己的铃铛,寓意我铃予卿心,聆听伴生情。 一经送出就表明此生此世愿与卿共白头,生死相随,看尽明春城墙弄枝头,尝透漫雪微庐煮新茶。 安之易拿着铃铛便出门。 天色接近浓郁墨兰,星光点点,不如盛夏那般遍布整个星空的惊艳绝伦繁亮星河,却也是极好之象,因为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独有的星辰。 阵阵晚风吹来,宛如一只娇嫩藕白柔夷,玉指轻柔摩挲面庞,温柔撩心复荡漾。 月禾和玄牧卿就坐在乘凉处的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安之易走到他们面前,神秘兮兮道:“丠宁留瀞,我送你们一人一件礼物。” 月禾双眼倏地睁的老大,冒星光,猴急兴奋追问道:“先生,是什么礼物?” 安之易把盒子从伸后抽出来打开,将里面的小铃铛分给他们,道:“这是结缘铃,倘若以后遇到哪位心仪女子想与她厮守终生便可送给她,意味你一生将钟情于她。” 月禾挠头搔耳,道:“我一辈子都要待在先生身边,这铃铛怕是送不出去咯~” 安之易笑道:“等你遇到那个人之后就收回你今日的话了。” 月禾思索好久,还是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会让他心甘情愿送出铃铛,期待与他余生相守,顿了顿道:“我还是想陪先生一辈子。” 安之易只当他是开玩笑,道:“你迟早要成家立业,要记住可别再那么顽皮了,否则教坏小孩子。” 月禾眯着月牙弯眼,咧嘴大言不惭地开心笑道:“我觉得我是一个一身浩然正气,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绝对不会教坏小孩,不过还是谨记先生教诲,不皮不皮。” 安之易无奈宠溺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而坐在月禾旁边的玄牧卿许久不见波澜的沉静眸子泛着异样流光,由于他低着头谁也没察觉到。 到了入寝时刻,安之易收拾自己的床榻被褥准备入睡便听到一道敲门声,头也不抬道:“丠宁你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了。” 玄牧卿和月禾敲门的声音有所差别,一个闲静速度缓慢,一个声快急躁。 玄牧卿:“先生要就寝了吗?” 安之易转身面对他道:“还没,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玄牧卿:“先生也有铃铛吗?已经送出去了吗?” 安之易轻柔道:“是有一个,不过现在还在我手上,听起来有些凄惨。” 玄牧卿:“我可以看看先生那只吗?” “你等会,我找找。”安之易到柜子那拉开抽屉伸手摸到里边一角,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铃铛后走到玄牧卿前面,“这个就是我的。” 玄牧卿摊开手掌露出自己的人铃铛,一脸平色道:“先生那只比较好看,我能不能和先生换一个?” “啊?可以可以。”安之易没多想就把自己和对方的交换了。 他没有看到玄牧卿在离开房间转身那刻脸上浮现的得逞异彩,双手紧握铃铛放置于胸前。 ...... “丠宁是不喜?”林稚见玄牧卿看着铃铛出神,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很好看,先生知道铃铛的来历和寓意吗?”玄牧卿转而看着林稚平色问道。 “听师父说是一个护身之类的东西,寄托对受赠人美好祝愿。”林稚道。 “......”玄牧卿未收,而帮林稚合上手心道:“以后先生可以把它送给另外一个人。” 以月禾性子怕是没说清楚铃铛意义吧,太像他能做出的事了。 若是林稚知道铃铛真正意味着什么就不会那么容易送出手了。 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他会很开心收下,然而时境过迁,白云苍狗,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无论从什么身份来看都承受不起,也不能接受。 现在什么都不敢奢求。 林稚失落地收回铃铛,看来对方是不喜欢,下回再送一个别的吧,想起正事,道:“我之前在楼下看到了枭大人,你在这边时间比较长,可有注意到?” 玄牧卿:“没有。” 林稚:“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林稚立即独自一人飞快跑出门。 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与洛城同时从一间房出来。 舞台周围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林稚慢慢挤进去,只见一头发凌乱之人站在舞台上歇斯底里,与疯子别无二异。 他目光呆滞涣散,糟乱头发向两边披落,遮住几近大半张脸,仅仅留下一条不大的缝隙,曈仁小而无神,惊恐遍布眼球,攀沿血丝如裂纹,好似下一刻那骇然球体就会崩裂碎透。 透过发丝间隙扫视台下人,害怕地双手奋力挥动,仿佛在驱赶着什么,嘴里吐出支离破碎言语:“别过来别过来.......” 013 客国 林稚快速地安排所有事,古蔺暂且云岫园那边的人照料,至于玄牧卿交给他的药物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托付于文稻,并让他保密。 交给凝谷和月禾都不合适,万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一人收拾行李,风过吹响一片清脆音响,扭头望向窗子,靠窗地方悬挂了一串风铃,风一动它便动。 阵阵铃声入耳,眨眨眼,转手摊开掌心。 一精致的小风铃,红白交错,外表浑似一只小胖鸟。 传闻中的一种吉祥鸟,问云鸟,红色羽毛覆盖,肚皮洁白似雪,头上一小撮白毛,体型优美修长,高雅不俗,给人们带来吉运,同时也代表忠贞不渝。 月禾送与他的信物,他和文稻都有,依稀记得好似说什么赠与值赠之人,具体什么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可以送人。 想到玄牧卿喜欢铃铛,这玩意留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用,久了也容易落灰,倒不如送出去好了,就当作是谢礼。 当然谢礼不可能就那么点,老早准备了很多,铃铛是另加。 应该可以了。 准备完毕后下山。 月禾和蜻风站在大门处远远观望林稚身影消失的方向。 蜻风扭头过来看月禾,问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月禾淡道:“由他去吧。” 蜻风扭曲一张脸,震惊怪异道:“你今天莫不是出门时脑门被门夹了吧,难得反常,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月禾:“不碍事,我用千灯珠换了个保镖。” “......”蜻风:“我记得千灯珠是我的吧。” 月禾贱兮兮道:“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蜻风嘴角抽搐道:“......当初怎么就没把你砍死呢。” 嘴上不饶人,心底倒不在意,千灯珠固然罕见,林稚的命世上仅有一条,孰重孰轻不需衡量便知。 下山以后林稚先是去客栈那边一趟,还有几步将至玄牡卿便看到房门打开,嘴角上扬倏地凝固转而失落。 不是玄牧卿,看来他已经离开了。 出门转头再看一眼小镇,人烟气十足,正午之下,阳光艳艳,眯着眼抬起下巴望天,湛蓝一片,不见半朵白云。 有缘再见。 阳日高挂,鸟瞰下方,皆是一片金黄色,热浪前仆后继,彷佛置身炎热火炉之中。 目光所及,连绵起伏黄沙小丘,高温下竟然产生空气扭曲,一波波蔓延,像一把把正冒热火的火把近脸,几欲灼伤脸颊。 一行骆驼行走于黄沙之上,留下一道道脚印,然一股风掠过又把脚印抚平,重归于初。 漫漫时间流逝,热气磨人。 林稚头戴白帽,脸挂白巾,将整个身体严严实实裹住,仅仅露出一双眼睛,怕是连朝夕相处的熟人也难以认出。 “我们就在稍微休息一下吧。”一沉重嗓音道,“再赶一个半时辰便可以到客国了。” 林稚坐在角落一处阴凉地方,打开水筒子猛灌一口水,滋润干燥嗓子。 已经在沙漠在待了将近半个月,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黄沙景色,一望不见头,厌腻丛生。 扭头旋望其他人,停留在一个人,别人人不是在吃干粮就是喝水补充体力,唯独他全程蒙脸一言不发,顿了顿,起身走到他对面递给他一水筒子和一小袋子干粮。 “给你。” 那人愣了一下,接过道:“谢谢。” “不客气,身上多带了些。”林稚顺势就坐在他身边。 那人取下面巾,面孔平淡无奇,不是很难看,就是没有一点识别度,丢进人海绝对是雨入清湖,杳无踪迹。 说他叫一杯,因为某个人而随骆驼队去客国。 林稚没多过询问,能让他千里迢迢奔往客国的人想必对其而言十分重要。 最后路程的几个时辰,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散去路途的一些枯燥沉闷。 骆队经过一块石碑,直直立于黄沙之上,看起来颇有年代感,居然在风沙常常出没的地方里屹立不倒杵着,还真叫人稀奇。 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画了两个字——客国。 隐隐可见远处一座高楼拔地而起,通身灰白,远远望去恍如一块大石头。 城门前,队伍停步。 “小公子,我们到了。” “谢谢。”林稚从掏出一早已备好的钱袋递给对方。 长风大漠中有一城国,名为客国。 客国于寻常普通国家不一样,他是一座楼,一座崇高宏伟大楼。 为中空外圆形,共有十八层楼,每一层大概有千户人家。 视线上移,城门口乌黑牌匾赫然写着客国二字,在往上看是远远见不到头的城高线,似要冲破云霄,莫名感到一阵威逼紧迫感,如果墙体倾斜倒塌那得砸了多少黄沙,掀起多大沙浪。 挪步入里。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可一旦亲眼所见还是不免为之震撼,很难言明。 一个国家竟建立在一座高楼上。 暑气尽消,换来的是舒服清透凉爽。 入门两旁便是商铺,石砖铺地,明灯流转,不会因为太阳照射不到而昏暗不见手,相反亮似阳天,白昼澄明,阵阵喧闹音入耳。 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才到尽头,石柱子排排沿弧形直立,撑起大楼,可以说街道是房屋底下的一条巨大长廊。 长廊包围中心是绿林琥珀流水,溪水潺潺,一些树木当值花开时节,枝头泛冒粉嫩小花,点点簇拥成团,胜过积雪,微粉透媚颜,煞是娇俏动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山泉流淌,明媚春风抚颜的春色旷野。 沙漠中的世外桃源。 柱子内侧是一条水渠,活水不停流动,带来生机,也是客国最为重要的水源。 每层的环形长廊便是宽阔长街,商铺林立,小贩叫卖,热闹非凡,喧嚣尘尘全是集市繁华。 和外面荒凉酷暑满天黄沙之漠完全是两个世界,天地迥异。 林稚拉了拉衣服,转身在长街走动。 到了一处转角,他转身走进去,一处没有门的空室,一根绳子就挂在墙上,他伸手拉扯绳子,不一会儿墙上便自动打开一道门,旁边有相应楼层数机关按钮,走进去选择十二楼。 脚下石板微微颤动,接着缓缓上升。 数字只排到十七,没有十八。 客国的十八楼是皇族和位高人等,其他楼层另有通向这个楼层的升降室,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否则刀剑伺候。 到达十二楼以后石门打开,林稚走出外面随便找了一家客栈。 小二一见人来便笑脸相迎,热情询问道:“客官需要吃点什么?” 林稚:“有空房吗?” 小二笑道:“有的有的,您这边情。” 林稚顿了顿:“三楼西边空房有吗?” 小二一愣,道:“有的有的。” 林稚:“那我便要那间好了。” 小二:“好嘞。” 关好门以后林稚扯开面纱环视一周,淡淡幽香扑鼻,房间充满异域风情,有几分独特味道,墙角中高架子上放了一盆种植淡蓝花的盆栽,抬脚走近香味愈加浓厚,是一种沁人心脾的花香,不会让人觉得甜腻浓郁。 先暂住此处,无尽门虽然身处长风大漠,却很神秘,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摸到他们老巢。 不知不觉中,暗色降临,气温骤然下降。 白天通明的白流灯熄灭,转而橘红灯笼,昏暗与橘色交融,宁静静谧。 翌日。 外面比昨日热闹,红丝带挂屋头,林稚初见时还以为遇上了什么节日,竟如此隆重,随便询问一个路人。 客国王女七日后大婚。 难怪那么热闹,才刚来就碰上那么一桩喜事。 难得新到一个地方,其实好好逛逛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打听出点什么消息。 一层走腻便到上一层楼,除了十八楼其他楼层可以互窜。 很多商品是以前在远东没见过的稀奇物品,随意买了些古古怪怪的玩意。 带回去给古蔺,他应该会喜欢吧。 进了升降室,后面紧跟进来一个大约八岁的小孩,全身脏兮带着一顶不合适自己脑袋的大帽子,一入室内便自觉地躲到角落里,好似比较紧张胆怯害怕。 林稚当下奇怪,对方怎么不选楼层,稍微转头打量那人一番,身高比古蔺矮一点,是太矮碰不到吗?顿了顿,柔声道:“你要选哪一层,我帮你按。” 小人两手拽着自己帽子,沉闷地摇摇头。 两双肉乎乎白嫩可爱小胖手落在林稚眼里,微然一笑,相比是那些富家人的小孩自己出来玩,不禁生起顽皮之人,踱步走近小孩。 小孩也注意到有人走向自己,缩着身子又想退步,可惜她本就是贴墙根本无路可退,只见一双白皙修长之手递过来一个小风车。 “给你。” 客国的小玩意想必都见腻了,外边的会更有吸引力。 大帽小孩愕然,不急于接手,而是扬起头愣愣看着林稚。 一个拥有明亮乌黑眸子的精致小姑娘,脸蛋圆润,可爱惹人怜。 “大哥哥眼睛有湖泊,太阳照下来流光闪动。” 林稚哑然,不想突然被个小孩子夸,正想着怎么接话,不失礼貌又谦虚又能让人轻易理解到位。 “大哥哥好美。” 林稚嗤笑一声,蹲下身子好让她别仰的那么累,道:“美可不是用来形容大哥哥呢。” 女孩歪头,小小眼睛大大疑惑,道:“那用什么?妩媚娇羞?” 这词是偶然听到别人聊天说起的词,不太懂具体什么意思,但知道是夸人好看的词。 林稚闻言哆嗦一下,差点身子不稳,怎么听着自己就好像是个娘娘腔一样,干咳几声:“还是美吧,不过大哥哥不算最美。” 女孩奇怪道:“谁最美?” 林稚想了想道:“一个头发银色,一身红衣的人。” “我不喜欢红色。”女孩眼色一下子黯淡嘟囔道,忧伤充眼一会儿后重新打起精神,露出一排洁白牙齿,“不过如果是哥哥喜欢那个人我也会喜欢他的。” 林稚眸子泛起一汪柔水,轻声道:“是呢,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真去浪迹天涯了吗? 灵燕无所动静。 本就是萍水相逢,碰面靠缘分。 女孩一手扶帽一手拉着林稚可怜巴巴道:“哥哥能不能带我去玩一会。” 林稚:“可以,你帽子太过碍事,让你行动不便,不如脱了去。” 女孩低下头,糯糯小声道:“我只有这一顶。” 林稚:“不如脱了?” 女孩立即摇头抓紧帽子道:“不行。” 林稚戴上自己面巾,问道:“像我这样可好?” 女孩小鸡啄米点头道:“好。” 林稚忽地笑道:“那就这样吧。” 果然是害怕被人认出来,或许是家里管的严,不许到处疯跑吧。 小时候爹娘也是对他这般管教,然而他不听,玩到将近日落才回家,没少挨手板子。 室门一开,两个蒙着白面巾的人从里面出来,林稚牵着女孩手走出来。 在客国这身装扮十分常见,不会引起多大注意。 女孩叫阿萤。 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瞪大眼睛到处看看,应接不暇,好奇都快印在脑门上了。 林稚就任由她拽着手,她想去哪便去哪。 面具摊子前,形形色色的面具挂了一架子,阿萤眼睛发亮地看着那些面具,眼睛眨也不眨,满眼渴望。 注意到阿萤痴痴模样,林稚心觉好笑。 发现带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出来玩还挺好玩的,一举一动都是憨态。 “老板,我要这个。”林稚取下面具弓下腰递给阿萤。 “谢谢。”阿萤兴奋道。 林稚轻笑一声,丢给老板几枚铜板,顺势摸摸阿萤脑袋,柔色道:“走吧。” “嗯。”阿萤应道。 由于身高差太多,林稚一站直就只能俯视阿萤头顶,未留意阿萤贪恋地望着迎面走过来小贩扛着的红彤彤诱人糖葫芦架。 他们说糖葫芦是甜的,应该......很甜吧...... 阿萤逼迫自己不要去看。 时间过的太快,快的一晃神就溜走了,怎么也抓不住最后一点尾巴。 “大哥哥,下辈子我还想见到你。”阿萤主动松开手努力抬脸郑重道别道,“可是我现在没钱还你,以后要定当结草衔环。” 林稚被她一副正经腔调逗笑,蹲下身摸摸头道:“不需要还,原本就是你陪我这孑然独身,我还得付钱给你,现在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还有呢,不要说下辈子,要说再见或者后会有期。” 见鬼的有缘再见,若是没缘呢,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见。 阿萤:“说再见是不是就可以再见。” 林稚:“嗯。” 阿萤弯腰深深鞠躬道:“大哥哥,再见。” 说罢转身小跑离开,消失在人群中,眼眸雾水弥漫不争气地攀爬。 “又剩我一个人了。”林稚耸耸肩自我调侃道,“回客栈还有一段路,得自己逛回去了。” 悠悠漫步回去,忽与一人擦肩而过,心咯噔一下,瞳仁一缩,蓦然回首,只有寻常人身影。 无奈地轻轻敲自己脑袋两下,自嘲一番,怎么疑神疑鬼。 014 大婚 酒馆茶馆客栈是人多嘴杂的八卦发源地。 果不其然就听到了一些有关于此次婚姻的相关消息。 “这嫁的都是谁啊。” “不知道,听说有权有势。” “有权有势?难道嫁大漠之外?” “似乎叫万川。” “万川?这是哪个地方,怎么没听说过。” “你才去过几个地方,哪里会知晓那么多地方,这次看客王行动,声势浩荡恨不得昭告天下,一定是一方势大者。” ...... 乔若槿轻轻转动茶杯,望着里面的香茗,一脸沉色,回味万川二字,陷入沉思。 万川万川,万秋千载,川流不息。 万秋千载,川流不息,记得这话乃无尽门门号。 无尽门宛若一直深藏于黄沙下的毒蝎,数量庞大,杀不尽,除不完。 ...... 一家店外停了一架步辇,样式新奇,雍容华贵,大气端庄,色调以孔雀蓝为主。 片刻后一乍一看面色红润,实则水粉胭脂描绘出来的的妇人在两侍女的陪同下出来,眼角尽是藏不住的疲劳倦色,她身着一身华服,华丽引人注目。 身后是一抬担子的下人。 林稚多留意几眼,待她上撵之即眼色微惑,刚才是不是看到对方袖子下的手肘处绑了一根白带子。 那不是只有家人去世才会携带的白带吗?可看丫鬟手上所捧之物明显是婚庆之物。 转手悄然弹出一道灵气,射中妇人小腿,妇人忽地身子失去平衡作势要跌落。 妇人大惊失色,即将着地时一只手拖住她并拉回来。 稳住身子余惊未了地扭头,却见一翩翩佳玉郎站在她身后一点,便款款施礼谢道:“方才多谢公子。” 林稚回笑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夫人,你没事吧。”丫鬟脸色惨白失措地绕过来,没想到妇人差点儿就掉地折损了身子骨,“是洁儿的错,没能好好扶着夫人。” “不关你事,可能是我有点儿心不在焉导致带的,你也不必愧疚,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妇人道,转回来面对林稚,“今日匆忙,他日再回谢恩人,恩人可否告知您住所,稍后我便派人送礼与你。” 林稚:“既然夫人还有要事我便不再打扰你了,礼重加身,恐累了行,日后再会。” 说罢作揖告别走人,一扭头刚刚谦逊温和神色立即变化成凝云沉脸。 果真是素缟手带。 转头,见步撵起步朝另一边方向走,尾随一会,亲眼看着他们步入只有王族才可进入的通道升降口。 踱步走回店铺,视线落在店门上的牌匾上,移步进里。 “客官,您要需要点什么,这边可为您量身定做衣裳。” 林稚环视一周,称赞道:“贵店着实实力有厚,是不是也做王族生意吧。” 小二一听忙笑道:“见笑了,王族自有上好裁衣匠人和绣工,加之绸罗绫缎,随时可制造不同凡响衣裳,并不需到小店采购。” 林稚:“我刚才有见到一个富家夫人和侍女一同来此便心生好奇,想瞧一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店能让她们如此青睐。” 小二:“您是说那位夫人是吧,那位夫人出手阔绰,直接在我店定了好些衣裳,还有一些没做好。” 林稚:“可能夫人最近有喜事了,才那么豪气。” 小二:“可不是嘛,清一色红火红色,不是碰上大喜日哪会如此,也许想在喜宴上风风光光尽性扬吉吧。” 林稚:“贵店手艺精湛,巧妙天工才深得夫人喜欢,我也想在您这定做一件衣裳。” 小二拍胸脯自信道:“我们手艺客官尽管放心。” 林稚宛尔一笑:“蹭蹭喜,用绛色绸缎。” 小二大悦:“我即刻为您量身。” 林稚:“不需,我将具体尺数告知你便可。” 离开制衣店,一路都在思忖怎能混入出嫁队伍,如果真是嫁到无尽门,那么迎亲之人也一定在客国,跟着队伍也就能成功进入那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 仰脸望向上空,没有蓝天白云,只有岩石凝造的坚固天花板,缓缓盖下眼睑。 迎亲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迎亲吗? 隔两天,那妇人再次出现在制衣店门前,稍过一会林稚穿过人群直径来到同一个地方。 “掌柜,我衣裳可是做好了?”林稚一进门便道。 听到一阵熟悉声音,妇人会过头道:“怎么小公子今日也在?” 妇人今日打扮极为朴素普通,也卸去容装,和普通妇女打扮一样,不过身上高雅气质却是寻常粗俗模仿不来的,温柔贤淑。 霎那间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叠一起,心下一温。 “前两天定做了件衣裳,今日来拿,不想那么有缘又见到夫人。”林稚愣了一会道,左右看了看,“夫人今天就只身一人出门?” 妇人温道:“我没和其他人说,反正就一件小衣裳,我自己过来拿就行了,不用麻烦他们。” “二位,这是您两的衣服。” 两小二分别捧着木盘从里面出来,其上皆是红彤彤一片。 林稚:“夫人选色与我相同。” 妇人:“小公子一身素雅,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太过招摇的颜色。” 林稚:“喜欢的很,不过不是我穿的,送人的。” 妇人难得笑道:“可是小公子倾心之人?” 林稚摇摇头道:“不是,一朋友。” 妇人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 两人出店,妇人似乎还不想回去,心中闷着一口气,问道:“小公子着急回去吗?” 林稚:“不着急。” 妇人:“可否请你陪我走一走。” 林稚:“我本是初来乍到,不熟知地方,有夫人携带自然心喜。” 一路上无言,林稚也仅仅是陪着她走,并无半分厌烦。 如果娘亲健在,大抵也和对方如此,娘亲一不高兴就喜欢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坐着冷静冷静,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气都是因为自己太顽劣还屡教不改而气恼。 这时候他便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陪着,等她什么时候肯开口说话了什么时候气也就消了。 惆怅无限,那时候要是乖一点不惹她生气就好了,好好读书做功课。 人生是一场变数,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它会拐到哪,珍惜眼前足以,莫叫遗憾抱终生,时无情,落一场无奈秋雨,淅沥淅沥浸湿肩膀,凉水渗透皮肤,冷血寒心,终归一声叹息不能回。 妇人:“小公子,你可比我认识的同龄人有耐心,换做他人也许老早就嫌弃我这糟老婆子了。” 林稚笑笑:“陪陪又无妨,何况我一个人也闷得慌。” 对方眼里藏着太多黯然伤神,心事压在背上,营造一身阴郁。 林稚回望那些悬挂红灯,叹为观止道:“最近好生热闹,张灯结彩。” 妇人郁色披身,尽量平静道:“王族嫁娶,是过分热闹了些。” 林稚憧憬道:“新娘王女应是绝代风华,艳似明仙,要是我也能参加宴会就好了,说不定能沾点喜气回去。” 妇人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其实这喜气不沾也罢,轻轻道:“你若是想去参加婚宴也并非难事。” 林稚失落道:“我只是一介常衣,没有身份资格参加。” 妇人:“我可以带你进去。” 林稚:“夫人莫要拿我取笑,我虽是外人却也懂客国的规则。” 妇人:“如果你是我的客人便有资格。” 十七楼,令人眼前一亮,如果说一楼到十六楼是繁华街井,那么十七楼便是盛世大国,街道干净整洁,绿植丛立,芳花绽放,处处散发奢华气息。 妇人姓刘,家乃重官。 一进入刘家就感到财大气粗为那般,奢气富味冲脸。 林稚:“那在下多有打扰了。” 刘夫人满脸笑意:“我看你着实有眼缘,也喜欢,你也不必那么拘束。” “夫人最近可是睡眠不足,眼角颇有疲色。”林稚拿出几柱香,“晚上入寝时点燃可助凝神。” 刘夫人收好道:“谢谢。” 林稚还是很好奇刘夫人手上的素带究竟怎能回事,明明是喜庆摆设的大派家却隐隐有种沉闷压抑的气息,不知怎么说起,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又很不正常,异常诡异。 据刘夫人说,万川在西边,王女在东边高阁上。 出嫁之前一个月内不得抛头露面,便居住在高阁上。 偶和刘家下人交谈,拐弯抹角套话,得知一年内刘家都不曾死过人,既然如此,手上素带为谁而带。 极力隐藏还是不免暴露悲伤流色,那是一种极度伤痛的眼神,若不是失去至亲至爱绝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注意到她总是有意无意抬下巴呆呆望着西边方向,有时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身如泥塑僵住,失了魂,叫了好几遍都不见应答。 林稚看在眼里好几次想问明缘由,有次旁敲侧击寻察原因,然刘夫人闭口不谈,应是不想再揭开血淋淋伤疤。 知晓探人伤口并非君子行为,此后深埋好奇缄口不言。 这天,刘夫人又停在一花树下,沉默不语望着同一个方向,目色哀沉,明明还未步入老年就生出一股日暮老人之气,薄弱易碎,仿佛一碰就会裂成一滩碎沫沫。 林稚路过见之默默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般看同一个方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夫人才回神过来,见林稚站在旁边惊讶道:“林小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稚浅浅笑道:“刚刚。” 刘夫人回以笑容,自是知道对方不可能才刚来:“你知道我为何老是看着那边吗?” 林稚:“不知。” 刘夫人:“那里有我最放不下的牵挂,明天就是大婚之日,我身体有些不适,届时我会派人带你去宴会。” 林稚:“夫人可看了大夫?” 刘夫人:“老毛病了,不碍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客国大婚当日,一个人影窜入高阁,偷偷潜入内部。 新娘老早梳妆打扮,穿上凤霞,脸带一面具,双手交叠置膝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头,静待迎接新郎到来。 忽然听到一道开门声音,她好奇偏头看过去,只见一人影迅速掠过,接着自己背部某个穴道被点了一下后就晕倒过去了。 林稚小心扶她躺下,正身俯视她,复杂纠结道:“对不起,得罪了。” 换上一身红妆,移步到梳妆台前坐下,望着一堆胭脂水粉幽幽无奈叹口气,细指在它们上面划过,最终停在装着铅粉的盒子上。 胭脂拂脸,眉黛画眉。 铜镜倒映一娇俏绝美新娘映像,深呼吸一口气,抓起一旁的面具往脸上放。 不消多时,一个人慢慢推门进来,笑脸盈盈道:“新郎官来啰。” 015 出嫁 成婚之日,新娘与新郎需要带着面具一同走过十里红软,寓示年年和好,如漆似胶恩爱百年。 场面隆重,届时举国欢庆同度,喜气洋洋欢乐鼎沸。 一条长长的宽红绸从东边高阁到西边万川人住处。 下楼,新郎早已在那等候,身形修长,挺直腰板,一只手负背抓拳,戴着同款面具,颜色不同,大体相同。 新娘月白,新郎孔雀绿。 这就是无尽门人,警惕心生忙微微低下头,如此既可以避免眼神接触令对方察觉异样,又可以显出出嫁阁中女儿娇羞之态。 见鬼了,第一回拜堂成亲居然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林稚走到新郎前,新郎稍稍弯腰伸出手做邀态。 林稚忍下不快搭到他手上,两人携手走过长道,脚踩红软布就跟踏红炭一样,时间漫长磨人,一步一步朝西去。 过门槛时新郎动作轻柔地扶他进门,导致林稚头皮阵阵发麻,幸好有面具遮挡,否则脸面上的厌恶就挂不住了。 高堂之殿,司仪高喊,林稚不情不愿施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婚礼当日早上,一支骆驼队伍悄然离开,谁也没注意,全在庆祝王女出嫁,沉浸在热闹欢快之中。 与此同时,刘夫人撤去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行单只影拖步走中央,呆滞绝望地仰头注视上梁,瞳色灰暗无神,眼眶泛红,将手上三尺白绫投于梁上。 万念俱灰踩上凳子,把白绫移到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眼角一颗晶莹泪滴沿脸颊滑落,已无贪恋地踢翻凳子,自缢于房中。 烛火雀跃摇摆,对面床上坐着一个戴面具的新娘。 林稚临危襟坐,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外头响起一阵对话。 “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命令不要进来。” “是。” 捏紧出汗的双手在来人进门时候松下,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暗示自己不要慌张,暗自平复心绪。 前面打听过新郎与新娘互不熟知,从未见过面,即便摘了面具也不必担心被对方认出来。 一身红色婚服披身,同火焰艳红刺眼,来人慢慢走近桌子着手偏过醇酒拿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随后端杯款款来到正在床上端坐的新娘子边前,伸手递给他。 林稚未接,紧紧搅拽衣角,好似刚过门紧张不安的害羞媳妇,胆怯小声道:“能帮我关熄灭烛火吗?” 他擅长模拟女声,只要面具不摘便可保证不会露马脚。 本就是傍晚时拜堂,拜完堂再在外面逗留一会便进入黑夜。 闻言,新郎官真的乖乖走到台面放好茶水,撩起一丝头发弯腰低头揭开自己面具吹灭蜡烛。 是一张冷峻不喜言笑的清容,剑眉星目,眼眸如墨漆黑,很是英俊。 灯灭,房间重归黑暗。 一人影从背后抱住新郎官,林稚可以感到对方瞬间僵顿的身子,一袖子藏匕首,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索。 除了新郎官腰间吊挂的小饰物外别无所获。 新郎官倒是十分反常,保持同一个姿势,任由新娘无理之举。 一会,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先生,你再摸下去也没别的东西了。” “......”林稚顿时反应过来,过激撒手跳开一步,“丠宁?!” “嗯,是我。”玄牧卿消去脸上人形面具重新点燃蜡烛转身回头。 林稚久久不能回神,指着自己呆滞道:“你早认出我了?” 玄牧卿:“嗯。” 林稚一下子想到自己方才的流氓行为,脸色涨红,脖子染上一层胭脂红霞,十分尴尬,偏移视线不敢看人硬声道:“你早知道是我为何不反抗?” 丢人丢到家了。 玄牧卿:“先生袖子藏刀,我不敢乱动。” “......”林稚立即匕首收回刀鞘,正色道:“你怎么易容了?” 玄牧卿走近几步,帮其取下面具,忽然一怔,很快不露声色收回神,道:“易容别人方便行事。” 林稚松一口气:“是你我就放心多了。” 玄牧卿:“先生为何要伪装成新娘子?” 林稚焦色做出抹脖子手势威胁道:“嘘,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事,不然我宰了你。你以为我想当啊?还不是为了找个法子混入无尽门,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玄牧卿:“明日一早。” “明天?那么快?”林稚忙道:“等等我,我先回去一趟,过会再回来。” 还未同刘夫人道别,他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性接近她,不过没有恶意,且刘夫人温柔可亲,有娘亲的一丝影子。 不辞而别总不太好。 一进入刘家便感到巨大哀痛气息。 林稚慌张不安的心一跳一跳,难以平复,双手紧握拳头,脚下灌铅千斤重,抓住其中一个问道:“刘夫人呢?” 下人悲痛地无力抬手指着刘夫人的房间。 他立马跑过去,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哀容悲脸。 沉闷锤子敲打每一个人,低头直不起腰。 有些人看到是林稚后主动让开一条道,刘夫人之前多次吩咐要好好招待他,这是贵客不可怠慢。 林稚拖步走直堂中央,架子上蒙盖了一层白布,艰难慢速地扯开白布,底下刘夫人全无气息,脖子上一道明显红痕。 难以言明的悲怆萦绕心头,愣愣顿住,手掌轻微颤抖转而拉回盖住。 明明今早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俱死尸。 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块手帕,他走过去捡起来。 记得这是刘夫人最喜欢的手帕。 打开一看,其上角落绣了阿萤两字,字绣与布料颜色相近...... 阿萤阿萤...... 阿萤会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阿萤吗?如果是那她和刘夫人是什么关系? 抬头看向刘夫人经常发呆张望的方向...... 皇宫深处,客国国主双目无神地坐在自己床上,其旁边是两人,对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问完话,玄牧卿摆手一挥他便往后仰躺,闭上眼睛沉睡。 房间内,两人已经回来。 林稚至今怔怔难信,阿萤怎么会是新娘,她分明才五岁。 阿萤是刘夫人女儿,在制衣店定制的衣服是为阿萤所备。 手上素带是刘夫人为自己而带,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继续活下去...... 长风大漠传闻,母亲在女儿出嫁之日死亡其魂会随着女儿一起远走,冥冥中护佑她,护她一生。 那天阿萤所说的下辈子不是口误,而是她知道他们两这辈子永无再见机会...... 心闷着一口郁气,阴雨透心,困丝缠绕绞疑团。 打早便刘家向下人询问过,他们说刘夫人有过个孩子,只不过在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了,那个夭折的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秘密抚养于深宫,鲜有人知晓。 客国因万川而不灭,十七十八楼深知道理故对他们十分忌惮,万川提出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在客国,万川身份是一张一免费蹭吃蹭喝的免死金牌,百无禁忌,畅通无阻,相当于横行乡里的无人敢压制的恶霸,若试着压制可能覆灭的就不仅仅一个人一个家,而是一个国。 万川保证客国生存,客国回馈万川供礼,常年以往。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繁华独特的大漠国家竟是一个被人拿捏的死死的软柿子。 阿萤出生一个月后收到了来自万川的来信,说等她六岁生辰那天派人过来迎娶,另外每日只能吃食他们所安排好的食物。 莫名其妙的一封来信,大致吩咐事情,未说明事情缘由,也没必要说明。 而后,十八层的皇宫深处多了一个小孩,十七层则夭折了一个小孩。 此事唯有客国国主和刘家主人知道,正因为明白不照做的后果才会忍痛舍孩,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不得相见,思念绵绵不断,摧心断肠。 阿萤自小生活在一处别院,生活规律,饭食规律,如同静水一般没有波澜,枯燥无味,不知道生母,只知道自己叫阿萤。 或许顾及到阿萤太可怜,国主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阿萤自己偷偷跑出去玩,算是送与她临走前的一份礼物。 这也是阿萤头一回出去,一出去便遇到了林稚,后面林稚又相识刘夫人暂住刘家。 嫁装统统由刘夫人安置转交到十八层,之后随队伍一同离开客国。 阿萤一走,刘夫人的心也跟着走了,心空了,魂离了,索性真的魂离身去追随自己的女儿,至死不知阿萤模样,不闻阿萤声。 林稚皱眉头担忧道:“我担心阿萤此去凶多吉小,无尽门邪术杂乱,不知他们要阿萤来做什么恶事。” 玄牧卿:“先生别担心,天一亮我们就动身出发。” 林稚:“丠宁,你来客国做什么?” 玄牧卿:“和先生一样,先生因为什么来我便因为什么来,说起来我还和先生在同一支骆驼队。” 林稚滑下一头黑线道:“一杯。” 丠字不就是由一和北组成,一北,一杯。当初听到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取如此怪异名字。 “不得已才瞒着先生。”玄牧卿道,“回程路上遥远,还辛苦先生保持一段时间这副容装。” 经玄牧卿一提林稚才意识到自己往后一段时间都要女装,无奈向上吹口气,吹动额头一丝发丝,翻白眼叹息一声,旋即想起备给玄牧卿的礼物,转头道:“差点忘了要给你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此次再分开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缘这种东西过于其妙,很难言明,可能千里相会,也可能同地终日不相见。 玄牧卿:“嗯?” 林稚:“谢礼,上回你帮古蔺医治的谢礼。” 大手一挥,桌面摆满了满满礼物。 “礼太重,承之不过......”玄牧卿随意拿起一些看了看,全是贵重的珍稀灵药物品,欲象征性收一样,忽然看到藏在底下的一枚熟悉铃铛,一度以为看错了,拎起来凑近眼前观看,与记忆中自己那枚十分相似,身子一僵,投来古怪目光,“......这也是谢礼?” 016 万川 林稚瞟眼道:“嗯,你不是喜欢铃铛吗?正好我有一个,上回你拿走的那个做工粗糙了些。” 玄牧卿:“不算粗糙,我很喜欢,至于这个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总会遇到一个先生想送的人。” 林稚:“好吧,不过其他的礼物你总得收下吧。” 玄牧卿淡淡扫了一眼满大桌子物品:“这些东西我应该用不上,先生收回便好。当初英水庄村民护的不仅仅是先生和小古,还有我,我帮小古也是在偿还他们的恩情,先生不必太过客气,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 林稚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歪头邪气道:“你不收就放在这里好了。” 玄牧卿:“据我所知,这些物品都是极佳品质,先生留这里可是有些浪费了。” 林稚环手一抱,事不关己道:“反正我已经送你了,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心疼浪费你收好便是。” “......”玄牧卿乖乖收好以后走至林稚前面低垂眼睑道:“东西放我这,先生先要随时可以拿回去。” 林稚:“我怎么拿?” 玄牧卿:“你试试?” 林稚试了一下,居然还真能打开玄牧卿的空间法器,满脸惊愕道:“什么时候的事?!” 空间法器相当于一个人的私密物品,里面多少藏了些重要物品,非重要之人嫌少对人开放空间法器。 玄牧卿:“应该是离开英水庄和小古在客栈的那会儿,那时候先生刚好睡着了。” 他们三人一间房,小古睡床上,玄牧卿林稚两人打地铺挤在一起。 林稚此时心中涌现多重情绪,随后无奈道:“对一个刚认识还不太熟悉的人开放空间法器,此做法难免有些不合情理,以后可别那么莽撞了,容易遭人伤害。” 玄牧卿:“先生不会害我,若是害了我也心甘情愿。” 林稚:“......说话不要那么笃定,你并没有和我相处太久,很多事需要时间证明,或许到那时候你会发现一个不要一样的我。” 玄牧卿:“一不一样又如何,你始终是先生。” 林稚:“不过下回别那么任性了。” 玄牧卿:“是。” 林稚:“还有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行途遥遥,你先休息一小会儿吧。” 玄牧卿:“我还不困,得准备明日行程,先生早些歇息才是。” 说罢离开房间,剩林稚一个人独处,他转头看向一边,铜镜之中映照出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床上的身影,周身是大红新房装饰,生出一荒诞想法,他现在似乎有点像新婚之夜守独守空房的凄惨新娘子。 逐渐犯困便躺下来睡一会,迷糊之间好似有人坐在自己床头,轻声言语什么,可惜自己听的不清楚,努力辨听还是一无所获。 哪怕轮廓模糊不清还是强烈地感知到了对方哀伤不舍情绪,而自己也不知道因何原因跟着难受...... 翌日。 黄沙大漠,滔滔热浪无情覆涌折磨人,连绵起伏的沙山堪比烫脚铁板,一个白点人头从沙山另一边冒出,逐渐露全貌,一支骆驼队。 他们翻越一座沙山后停下。 “我们到了。” 到了?林稚一头雾水转眸旋望四周,全是大漠黄沙,远远望不见头,光秃慌乱无比,连根草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像到了的样子,还是说万川在黄沙之下? 一个接一个从骆驼背上下来站在灼热沙子上,热气压身,几乎将人闷的透不过气。 林稚正欲和他人一样下来,抬头便看到玄牧卿递出来的手,忽然想起来他现在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于是默默伸出手正要搭在对方手上,不想玄牧卿直接掠过他手往腰间走,拖住用力一提整个人脱离骆驼背,下刻被人横抱在怀里。 玄牧卿小心放下他,然手还是贴在腰上搂着,俨然一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 其余人一身白袍子,唯独两人红袍,高阳下同烈焰般赤红,鲜艳扎眼。 一人前走几步蹲下身子,掌中结印,一掌拍入沙子中,随后身旁缓缓升起一座石碑,抖落细腻黄沙。 石碑上一左一右刻了两行字,千秋万代, 他掏出出一块牌子放置中间凹下去的卡槽上,顿时响起一阵窸窣怪音,从空地沙面上裂开一道大口子,一条阶梯自上而下。 林稚心讶,原来无尽门入口如此隐蔽,怪不得身处长风大漠却鲜有人知晓他们具体所在地。 各自拉着自己骆驼往下走,里中是一条稍微宽阔的暗道,光线比较昏暗。 最前面一人打开火折子点燃火把照亮前方,大约半个时辰后,旁边忽现一空间,进去以后是明亮空地,有水有草,多匹骆驼在里面休息,还有人负责管理。 其中一看管人见到来人后招手一挥叫来其他人把林稚他们手中的骆驼牵走,归于原位置。 离开骆驼饲养地,绕过曲折弯道,前面一个洞口,随着脚步靠近洞口越来越大。 出了暗道,林稚站在出口台面上,脚下为厚实木板搭建而成的宽大半圆形瞭望台,立于石头崖中间,边缘竖立根根围栏。 目怔身愣,恍惚之间以为步入另外一个世界,惊艳浮现于眼。 墨色晕染,泼一片浓郁天色,洒上珍珠萤粉,点点繁星高挂,宛如盛夏星河。 乌黑眼瞳犹似一面澄澈湖镜,折射外面绚丽世界。 星空下是一座山由外低四周向中心高点延伸的房山,由木料逐层搭建。 万家灯火,橘光淡淡然而降,蒙上一层人间烟火,流溢明光,更添温馨暖意。 一行人从左边楼梯下去,玄牧卿与林稚在最后面。 楼梯呈旋螺状,从高往下看,一圈套一圈,实为眩目头晕。 下了楼梯,是一环形桥台,从桥台延伸出几几条木桥,连接中心位置。 清雅沁脾幽香袭来,萦绕于鼻尖不散,是湖中盛开的娇花。 中央城身处湖中心,十几人走在细长木桥上移步往前走。 湖生明幽莲,它与莲花相似,不过花瓣细长如尖叶,一共三十六片花瓣,通身呈赤红色,隐隐泛光,宛如一盏盏水月灯,华灯流转,迷了一双双彩眸。 花香具有缓解劳神的功效。 花红似焰,林稚转眼偷看了下玄牧卿,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幽静空谷悬崖上一株迎月绽放的赤明花,孤傲清冷中偏生一抹醉人妖冶。 漫步于细桥上,再浮躁心情也能瞬间安静平稳。 身影掠过,清晰脚步声回荡,声沿木桥穿至水中,荡漾细微涟漪,涟漪圈圈扩散,涟起一波秋水皱褶。 微凉清风起,惊一湖飞萤,无数只飞萤从花海中起身,纷纷扬扬旋转于空中,眼之所及全是光点,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海间,化身其中一颗星星,随之弄舞。 飞萤全然不怕来人,肆意在他们身边飞动,极为殷勤,偶尔飞累了便停在他们肩膀上休憩一小会。 万川等人见怪不怪,任由它们停在头上肩膀,也不急着拂去。 林稚停步,碎雪入眸,颇为晶亮,缓缓抬手,红衣衬托下,细手尤为白皙。 一只飞萤缓缓落在他指尖,轻轻亲吻了他一口之后便随同其他飞萤一样于空中翩翩起舞,点亮夜色,照明媚景。 满天流萤,星辰大海,流光赤花,勾勒美焕绝伦仙境,不禁让人沉沦流连忘返。 走过木桥,沿着木梯上去,其上是一环形长街。 万川中间是一巨山锥,沿山建造房屋,由木构成,脚踩为木板,一层层地搭叠木屋,别有一番风情。 木为青文木,一种水生木,在宽阔深湖中里生长,和岸上树木别无二异,只不过一种扎根大地接受阳光沐浴春雨浇淋,一种常年浸泡于水中,和群鱼为伴。 青文木具有坚固耐湿耐火能力,固然也比较少见。 用此木料建造而成的屋子可以免去走火担忧。 不想沙漠底下别有洞天。 到了洛城住宅,其余人也都散开留下玄牧卿和林稚独处。 万川和客国一样,可以控制白天和黑夜。 玄牧卿顺势扶着林稚踏入门槛,直至大门关闭他才褪去腻歪行为,道:“先生,冒犯了。” 林稚:“无事,我又不是姑娘家家的,何况婚都成了,在外人面前还那么生疏不定叫人怀疑。” 洛城一人独居,倒是免去不少不便。 玄牧卿在易容成洛城时候顺道套取了他记忆,故对万川比较熟悉。 017 梳妆 洛城本是王族分支,但自小父母病逝,后面由巫族抚养至大,直到十六岁那年才自立门户。 二十岁弱冠礼上收到指令,前往客国迎娶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子,言说联姻促进两国友好交流。 玄牧卿:“我们明日得去一趟深云堂。” 万川注重婚丧礼仪,循规蹈矩认真遵从每一步骤,唯恐行错一步带来不吉。 外族新娘抵达万川之后住于夫家,在夫家清洗沐浴后换上新衣,寓意洗去一身风尘,洗去旧事难事,焕新重生,往后美满幸福,之后登上深云堂接受祈福。 次日沐浴,一人浸泡在一片红花之中,花瓣源自围绕中央城生在的湖生明幽莲,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水打湿乌丝,长发披肩而落,水汽氤氲,隐薄雾犹如轻纱帷幔,欲掩不掩,勾人浮想联翩。 此时他已经洗去女子容装变回原来秀气佳玉样子,从上往下,眉如翠墨,浓密眼睫沾点细小晶莹水珠,似清晨朝露,鼻子恰到好处地高挺,面庞线条流畅,勾勒出一张清秀之颜,皮肤细腻白皙如瓷,像极了一块吸收天地灵气幻化成人的羊脂玉,温润明澈,佳色天成。 林稚捞起一片花瓣,目视它陷入沉思,微蹙眉头,脑海一时间浮现太多事情。 心烦之下一下子沉入水中,没过头颅,发丝宛如海草柔顺浮散。 稍稍冷静些许。 “先生。”玄牧卿抱衣服掀开帘子进来不见人,于是走至木桶边上,果然看到一人泡在水中,把衣服放好后转身离开,“衣服我放旁边架子了。” 听闻一道声音,林稚抬头从水中出来,水花溅落,转头仅看到一抹红色掠过退回屏风后。 起身走至衣架前,伸手抚摸衣服,布料上佳,恍如经雪地红梅汁液染红了的绛红色,其上绣了绝美图案,增添亮色与独特风格。 从宽大袖子中伸滑出一只细手,衣领披上肩膀,转而系好腰间腰带。 玄牧卿俯腰燃点一柱熏香,盖上盖子,袅袅白烟从香炉盖子洞口冒出,柔缕若仙,流溢游灵,香漫满屋。 林稚从屏风后出来,已经穿好了衣服,旖旎裙摆拖地,携带一丝惬意慵懒,头发还湿,滴滴水珠掉落,打湿一小片衣裳,加重深红色,是簇拥聚集一起绽放的红药。 玄牧卿抬眸淡然地手指一动,灵气从他指尖出来,丝丝灵气游绕穿梭于乌黑青丝之间,驱除水汽,片刻之后头发便同寻常一样干爽,他拿起一把木梳走过来,道:“先生,我帮你梳头吧,以前有时需要易容成女子模样,多了便熟悉她们的发髻样式了。” 林稚:“麻烦了。” 落坐于镜前,默默注视里中的两个人影,皆是一袭红衣。 手挑一片墨色乌发,柔滑亮丽,梳齿缓慢移动,梳尽难言肠。 良久,梳好了头发,娇俏不失温柔的发髻。 林稚左看右看,惊叹他这手艺比姑娘家还要巧。 玄牧卿挥手,桌面立即出现一排胭脂水粉,道:“接下来是打扮了。” 林稚调侃道:“我现在很怀疑你是女扮男装。” 玄牧卿低着头挑选水粉,不知是喜是悲轻声道:“我要是名女子就好了,至少我还可以......” 林稚:“可以什么?” 玄牧卿:“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若是名女子便可寻一良人,找一安稳地方平平淡淡过一生。” 林稚:“你也可以找一女子寻一世外桃源生活下去,良人与你是不是女子并不冲突,到时候我有空就去看望看望你们,顺道占个便宜当你孩子干爹。” 玄牧卿垂眉问道:“如果先生某天成家了会想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独咬相思造年醋,气甚淡,味至酸,经年压沉难入口,黄莲苦,青柿涩,滋味仅是一人尝。 林稚想也不想道:“屋子旁有梨树的,春观枝头漫雪清,夏凝遥河引天星,秋盼白梨酿丹醴,冬听暖炉诉季霖,那你呢,你成家后想住什么样子的地方?” 玄牧卿:“我向来很少拘泥于这些,有个地方住便好。” 林稚弯眉眯眼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吧,住我隔壁。” “......”玄牧卿哑言,并未接话只是轻声道:“先生闭眼。” “嗯。”林稚闭眼道,沉墨睫毛下盖。 玄牧卿手拖脸颊端详好一会儿才落笔,细小软笔轻点彩粉,移到眼上,稍稍按压拉笔移动,留下一条暗红痕迹。 他接着沾别的细腻粉盒继续上妆。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培养两个小青梅竹马?”林稚忽然睁开澄亮眸子期待道,下一秒便愣住。 因为需要仔细点妆,玄牧卿把脸凑的特别近,近的可以数清楚对方睫毛根数,一开眼就看到对方眼里闪过的慌张无措,像是干坏事中被人抓了个正着。 回味过来,怎么除了失措还有另一种情愫,记得在哪见过,庆添门人看凝谷门人时的目光好像也是这样的,庆添门人爱慕凝谷门人,那么......玄牧卿应该帮自己化妆时想起了他那情深所寄的爱人吧,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如此心系,一个奇怪念头自心而生。 山下有说书人,故事里一女子和一男子相互爱慕,却因为各种事情不得不分开..... 林稚怜悯地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玄牧卿瞳孔震缩,寒凉冰风呼啸而过,执笔之手轻微颤抖,酸涩入水,扩散一大池子,被发现了么?果然是这个结果,咬牙含苦干巴巴嘶哑应道:“嗯,我知道了。” 见对方一副深受打击的颓废丧气模样,林稚一把抓住他手腕,认真道:“大不了我陪你这一生,人生总要向前走,少了一个姑娘陪伴不算什么。” 玄牧卿瞬间理解到林稚的话,合着自己误会了对方误会自己的意思,不做解释,这样也好,道:“陪我几年就足够了。” 眉黛轻画,朱丹绛唇,晕染化点胭脂。 经玄牧卿一打扮,林稚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媚姿绝艳,眼含盈盈秋水,风情无限,明艳动人,即有他的本人特色又在他原来的基础上多改修饰几许,变成一个惊艳绝代佳人。 玄牧卿拿出一条红带道:“还有这个。” 林稚:“这是什么?发带?” 他不是都梳好发髻插上流苏银步摇之类的饰物了吗?还需要发带作甚? 玄牧卿:“用来遮挡喉结,我们不知道万川中有几只老狐狸,尽量减少暴露风险。” 全套打扮下来,林稚站在镜子外怔怔望着镜中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人,华丽精贵红衣加身,面施粉黛,浓丽绝雅,乃是一株直立而行的美人蕉。 深云堂。 一对新人一左一右与堂前,座上为巫族,一个大约有着十五岁身高的纤瘦巫族女子坐于高位,面蒙黑巾,杏眼淡漠无色,仿佛一座看遍世间百态的无心雕塑。 肃穆庄重,除新人外清一色黑沉颜色穿着,面戴黑纱,不像拜堂,像处刑公堂。 林稚一身红衣,面挂长至腿部的轻薄红纱巾,隐隐可见轻纱后面的倾世容貌,他此刻双手交叠放置于腹部,微微低头颔首,娴静温顺不失高雅,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秋水盈转,波光流动,刹似月下粼粼湖水。 时辰到。 圣姑起身,疏远冷漠气息逼人,她挺直腰板从高座上走下五层阶梯,一步一步走到两人前面,双手十指合并,交叉置于胸前。 一直站在旁边端盘子的人立即走到圣姑旁边,盘子上有一盒子,一壶酒,两杯子,一剪子以及一条红色丝带。 圣姑侧身拂压袖子抬手拿起一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殷红脂体。 圣姑用纤细指尖点沾一点红色,先在玄牧卿额头眉间一点,留下朱砂印,而后又在林稚同一个位置处点同一朱砂印记。 接着亲自倒满两杯酒,先后端给玄牧卿和林稚。 玄牧卿林稚转身面对面,一手端稳杯子一手伸到林稚耳边慢慢地帮其摘下面纱。 两人无暇顾及他人目光,仿佛世界仅剩下他们两个,举杯至同一高度,轻轻触碰杯身,然后扬下巴饮尽。 酒尽,双双归还酒杯。 圣姑视线在林稚脸上停留一秒,手穿发丝,捞起一撮头发,眼睛眨也不眨地剪下放置于盘子上,又剪下玄牧卿的一缕头发。 此礼过后两人正式结为夫妻,相守此生此世。 一点朱红,二喝喝欢,三缠青丝。 礼结。 圣姑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做完她该做的事情便随端盘子的巫族人一同退下离开。 旁人陆续离开,仅留下一对新人。 玄牧卿缓缓帮林稚带上面纱。 手指背划过摩挲脸颊,挂面纱于耳上后修长手指沿耳朵轮廓细细描摹滑落下来。 喜明楼乃万川圣地,也是圣姑的住所。 与外边相比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亮同白昼,俨然进入一片世外林地,林木丛生,屡屡光线透过层层密林,虚幻光影交叠。 石床小池秋千,池中小鱼游动,似无忧无虑又同困笼鸟一般,只能在固定范围内活动。 一身神秘黑袍包裹一妙龄少女踏足。 她摘下面纱,乌黑眸子恍如一滩静幽深潭,终年不见起澜,清秀巴掌小脸,精致秀丽五官,紧抿嘴唇。 及笄之年,面容淡漠,寡淡胜清水,勘破红尘般无眷恋。 无端令人生出一种错觉,她的任务便是活着,仅是活着,从她眼里看不出别的情绪,无论是悲是喜,不像一个活人。 肤色极白,毫无血色的苍白,虚弱泛病态。 侧身坐在小池边缘台上拉起袖子,素手探入水中来回拨水。 小鱼儿纷纷游到其手旁边亲吻手背。 独自和鱼儿玩了好久才起身拖步走到在秋千摇椅边坐下,无悲无喜,柔顺长发自然披肩,和她眼睛一样漆黑。 掏出一个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两缕头发,仅用一根红绳缠住。 定定凝视半天时间,而后合上盖子收好。 18 旧梦 林稚一脸深沉地环胸而抱站在窗前凝望外面湖景。 出嫁那日,有几人走进阿萤房间将她带走,秘密避开人群视线离开客国。 此事只有客国国主和死去的刘夫人知道。 两队婚嫁人马错开时间,洛城记忆显示万川只有一个进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出口,可是骆驼管理室中的记录文书中并无阿萤的相关记录。 万川就像一个小国,人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恍似世外之园。 早前怀疑过万川不止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然搜寻洛城记忆也找不出任何一点万川异常痕迹。 需要细致严谨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没蠢到被万川表面祥和蒙骗,真要是一个温顺小猫咪哪震慑得住客国? 只是该怎么去找隐藏在深处的缺口呢? 感到一人走近,林稚道:“看来这趟浑水不好淌。” 玄牧卿:“水再浑也有澄澈一刻。” 林稚开玩笑道:“要是我不小心英年早逝,到时候得麻烦丠宁带我骨灰回无泠。” 玄牧卿:“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莫要说胡话。” 林稚:“人终会一死,在世潇潇洒洒做自己该做的从心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玄牧卿:“先生若是离世我想月禾门人也会伤心吧。” 林稚:“没事,还有稻子陪他,生为义死,知危而行,我师父会理解。” 玄牧卿沉默了一会儿道:“先生,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林稚皱眉道:“好端端的为何不在?” 玄牧卿:“我后面可能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天下虽大却又小,总会再......”见“字”还没说出口便生生拐了个弯,“......你要去哪?” 不相信“缘分”之说,隐隐感觉玄牧卿一走真的就永远也见不到了,可他以什么身份挽留?一个萍水相逢认识了不过一两个月时间的的人的身份吗? “找个世外桃源隐世,从此不闻千秋事。”玄牧卿淡淡道,“我习惯了清静生活,打算如此渡过寥寥余生。” 林稚无言以对,这是玄牧卿的想法,他尊重,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抱着人家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泣求人家留下来吧。 只是从英水庄开始就习惯了对方存在,仿佛自很久以前那人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回无泠之后也好,待在客国也罢,总是有意无意回想起一抹红色身影,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怕不是越长大越往后长了,长时间不见师父也不见得出现这种惆怅若失感,可能胆子随年龄增长变小了。 一想到玄牧卿以后真的和自己失去联系就难以抑制地失落。 林稚憋出一句违心话:“人各有志,丠宁向往闲静生活也挺好的。” 玄牧卿:“先生,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故事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稚:“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玄牧卿:“故事人死了,他之前有一个特别好的兄弟,他兄弟在他死了之后伤心欲绝,一度自暴自弃沉迷荒酒中,最后才慢慢忘掉以前的事情重新振作生活。” 林稚顿了顿身,惆怅道:“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的确是。”玄牧卿:“后来偶得机遇,本该死去的故事人突然重生现世,可他只有短短寿命,时间一到他还是得离开人世归九泉,重生的那个人明明知道他兄弟特别想他回来他却一直瞒着不现身,这是为何?” 林稚听完沉思一会道:“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他也做出同样的选择,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两次,那种滋味如刀挖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 玄牧卿:“先生可否和我说下你以前的事情?我感觉先生此番行程不单单是为了找阿萤寻无尽门。” “确实不单单因为两件事,我本来住在一个村庄,和古蔺那个村庄一样,笑容洋溢,后来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杀人放火,我娘亲带我逃到附近一处地方后就将我打晕,师父说他发现我时候我被藏到一隐密处,身上覆盖干草,处于昏迷状态。”林稚双手交叉置于台面道,“想来我娘亲也是太了解当时的我,以我那时候的性子断然会跑出去和那些贼人拼死一搏。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和师父就站在村庄入口,家家户户猛火冲天,浓烟黑雾刺眼熏鼻。后来师父带我回无泠安置好,我根骨极差,偏偏师父还是收了我做徒弟。初月总遭梦魇侵蚀,梦里贼人肆无忌惮地当我面杀死我亲人,一个一个人倒下,我拼了命挣扎想阻止他们却始终动弹不得,红色模糊视线,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讨厌红色。也许是怕我一个人闷的慌,半年过后他又收了一个徒弟当我师弟,叫文稻,我和师傅一般叫他稻子。” 全程林稚都是以一种平淡口吻叙述,仿佛他只是一个旁人讲述他人故事。 玄牧卿凝视对方伤神道:“先生......” 林稚:“虽然师父没有和我提起过,可我一直都知道,当初烧抢我村庄的强盗已经被他杀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生却还觉得亏欠我很多,自责当初没能早点赶到,自责早点赶到村庄就不会死人了。” 玄牧卿:“月禾向来心系天下,可能内疚自己没能阻止一场悲剧吧。” 林稚:“无论怎样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师父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玄牧卿:“所以先生才那么执着于无尽门。” “嗯。”林稚应道,“我想守护我所珍重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再失去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不想村庄发生的一幕再次重现。我经常半夜偷偷爬起来练习,比别人多几倍地用功努力,可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我的修为就好像已经触摸到顶部怎么也突破不了,重复一件没有结果的事,被绝望无奈吞噬,后来就想开了,我想应是我底子太差,毕竟朽木难雕。” 玄牧卿神色怜哀道:“先生是因为少了......一丝悟性,等悟开那天自然而然突破颈瓶了。” 安之易被誉为天才,拥有极佳的修炼根骨,上一世他离开太久,并不知晓最后一段时间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一世突然少了一魄?依照月禾性子定然会竭尽全力帮其寻回,然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还是老样子。 那一离魂的一魄究竟去了哪?怎么会令月禾废了那么大功夫都找不到? 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还有很多事情没整理清楚,看似已经结束其实又未曾结束。 “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已经接受了这事实了。”林稚轻松笑道,“我先出去洗个澡。” 玄牧卿:“好,先生。” 玄牧卿目送林稚出门,待他消失在视线中时候低头目视自己手掌心,神色惨淡无色,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短,无论无何都得在他离开之日找回林稚缺失的一缕魄。 待在水魄灯的时间太长,每日受尽万般折磨,若不是仅存的一点亮光笼罩他恐怕他现在已经化作一团烟尘归于虚空了。 林稚是真的困了,洗浴完毕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睡在他身边,并未多想,他和玄牧卿都共一张床多时了。 或许是近些天被琐屑繁事所累,林稚很快就昏昏沉沉入睡。 白茫茫一片天地,浓雾迷眼找不着方向,他漫无目的地行走,浓雾逐渐稀薄,显露一青山面貌。 山脚下有一条阶梯小径通往山上,他踩上石阶往上走,仿佛以前来过知道在半山腰那有一处小别院。 周边鸟儿鸣叫,树荫遮阳,来到了别院。 院外木门仅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移步进里旋望一周,不知此处是谁家,无人在家却处处弥漫温馨人情味。 恰逢院中两棵梨树盛开,点点白雪覆高枝,他走到树下背靠树干,缓缓眯上眼睛稍作休憩,微风拂面,惬意极了。 “先生。” 听到有人叫他便开眼转头,一面带浅笑的红人小跑向他而来,开始身影很模糊,辨认不出五官,随着人影接近而逐渐清晰。 丠宁? 他现下一头乌发,一身红衣,高高竖起马尾,发带飘扬,两鬓隐有湿汗,还是十八岁的稍稚嫩容貌,满容笑意,纯真无邪,没经过俗世污染的裴玉,眸子清澈如水,十分干净。 满怀欣喜地紧抱一盒子。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未经世事的纯净乌发少年,一个是历经沧桑的沉稳银发男子。 不禁愣了一下,原来玄牧卿还有这副年少意气模样。 “先生。” “铃铃铃~” 玄牧卿腰间铃铛随着他奔跑而发出清脆铃音,宛若山间叮咚泉水,悠扬荡漾。 他因跑太快没注意脚下石头,生生被绊倒身子踉跄倾斜欲倒。 林稚见状着急加快脚步伸手上前欲扶着他,结果接了个空,对方直接穿过他身子跌倒在地上...... 猛然回身却见玄牧卿不知疼痛地重新爬起来,脸上依旧挂着不减笑意继续奔跑,怀里的盒子因他拼命保护而安然无事。 林稚面露惊色,丠宁要去哪...... 望着对方远去身影而好奇心起,跟在玄牧卿身后。 前方出现一人影,玄牧卿忽然间慢下方才急促兴奋的脚步,收敛灿烂明笑,恢复浅浅含蓄笑意。 “先生。” 那人转过身,林稚见之微怔,对方全身由白雾构成,压根看不清五官。 “先生,我刚才下山看到路边有人在卖茶杯,心想她也怪可怜的就从她手下买了一件,可回来以后我发现我也用不上便想着给先生,可能先生用的上。” “嗯,是吗?我看看......我很喜欢。” “先生喜欢就好。”玄牧卿平淡道,“不然以后就落灰了。” 林稚就站在一旁,把此刻玄牧卿故作轻松不以为意的模样深深刻入眸子里,心情复杂,原来他还会如此尽心地对待一个人。 杯子乃是上好白玉所制,款式奇特,一看就是不俗之物,能从大街小贩摊子中买到才有鬼,何况刚刚就算摔倒也不舍得让盒子脱手,此中分量真会是随意而买随意而送吗? 心堵一口闷气,没由来的心烦,舍不得骂玄牧卿傻气,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浓雾白人,眼神多了一分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敌意。 浓白雾人含笑道:“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玄牧卿点点头应道。 铃声隐隐作响,林稚顺声源而观,才注意到玄牧卿腰间的铃铛为瓷白铃铛,外形与自己那一枚相似,都是问云鸟...... 只是自己的为朱红。 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变小,他怎么也追赶不上,最终归于一片白雾,林稚从梦中醒来,心莫名漏了一拍。 翻身侧躺,于黑暗中注视枕边人,难以言明情绪自心底深处发芽。 019 画卷 玄牧卿跟着缓缓开眼扭头道:“先生睡不着吗?” 林稚:“刚醒,可以点亮灯光吗?” 玄牧卿听闻摸索到床边一按槽,房间重归明亮。 “......”林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丠宁,你能不能卸下面具一会?” “嗯。”玄牧卿吞下一颗药丸,随后整个人恢复原本的样貌。 他所食为化容丹,吃食之后可以变换成他人容貌一段时间。 化容丹极为罕见也很难炼制。 眸子倒影全是一绝美容颜,林稚神差鬼使地触碰他五官,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来回抚摸。 果然,梦里的人就是玄牧卿年少时期,哪怕两者某些方面相差甚远,可强烈直觉告诉他对方那段年纪便是如此打扮。 视线落在玄牧卿额头的血玉珠链上,指尖停留在上,恍惚之间内心猛然咯噔一下,空落心情加重,很闷,很烦躁,压了一块石头在心上,突如其来的不快。 玄牧卿紧张道:“先生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林稚拿出自己的铃铛在对方眼前摇晃了几下,“丠宁你是不是也有一枚与这相似的铃铛?问云鸟外形,通身偏白,眼睛为墨绿色?” 玄牧卿哑言,掠过一抹惊色,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骗来的铃铛的确是和林稚所说一样,道:“是,我和月禾都有,月禾的应该是蓝色的。” 月禾的送人了,他的也送人了,也都无法护那人一生。 林稚:“你的还在身上?” 玄牧卿:“不小心掉了,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林稚闻言顿道:“我梦到了你十八十九岁左右的年纪的模样。” 玄牧卿:“先生梦到的我怕不是老气横秋的我?” “没有,你还是一头黑发。”林稚撩起对方一丝银白头发,轻轻揉捻,“很纯粹的一个少年郎,同我往日的束发一样。” 玄牧卿一怔,问道:“先生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林稚:“不知,明明没见过你以前样子来着。” 玄牧卿:“先生看到的我在做什么?” 林稚:“你携一白玉杯子高兴小跑至一个人面前送他,路途还摔了一跤,明明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到了你嘴边便变成了小摊上随意捡来的物品,可惜我看不清那人容颜。” 玄牧卿垂下眼睑,遮盖刹那间浮现复杂怪异神色,手指头蜷缩,而后沉下来问道:“听起来确实挺怪的,先生应是新到一地方不习惯才会做怪梦,我后面给先生熬一些安神汤喝下便好。” 林稚:“也好。” 莫名有点在意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丠宁对他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感情。 算了,甩去脑子里的想法,只是一场梦而已,何必较真呢。 亦不知道,某些事情一旦裂开一条缝之后便会越越开越大,直到堵不上。 被子蒙盖下的玄牧卿身躯紧绷僵硬,害怕沿着他的后脊背一点点攀爬上头部,狠狠地朝他耳朵吹了一口刺骨寒气,激起遍身战栗。 思量一切,为什么林稚会知道他的铃铛长什么样,梦里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从未告诉过别人,那么林稚从何而知道。 难不成人缺少一缕魄之后还能窥视到他人记忆?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林稚会不会慢慢的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恢复他上一世记忆?倘若先生真的回来了还知道了自己后面所作所为会不会心生厌恶...... 想到这心情便猛速下沉,提心吊胆地绷紧神经,如芒在背,既期待那个人回到他身边又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种种行为。 安之易宅心仁厚,一旦得知养了一个手沾满鲜血的恶魔还会认他吗? 血流成河还历历在目,杀红了眼的他几近疯魔,同时浮现一张失望至极的熟悉面容,失望到下刻就会转身永远离他而去。 心湖被投了一大块恐惧石头,溅起大量惶恐水花。 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玄牧卿被蚂蚁啃咬的难受,口舌干燥,林稚之前有没有梦到过类似场景,他知道了多少?最后喉结滚动,难以控制地心颤问道:“先生,你还梦到多类似的场景吗.....有关于我的......” 他想如果林稚不回他便不再问。 林稚迷糊应道:“没有,就这一回。” 闻言玄牧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得赶紧找回林稚遗失的一魄,不然照这种情形下去迟早有天暴露在太阳底下,到那时候他还有何颜面面对先生,先不说他死后如何,至少生前不能让林稚知晓他的过往。 微光入房,林稚睫毛颤抖慢慢睁开双眼。 醒来偏头看了眼身旁,玄牧卿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他下床穿衣稍作梳洗后推门而出。 外面玄牧卿背对他坐在内院的房子似在捣鼓着什么。 “丠宁。” 玄牧卿扭过回望道:“先生醒了,刚好我备了些药粥,可以缓解先生近日疲神。” “麻烦你了。”林稚走到他身边坐下,看到台面一个雕刻的差不多的小人木雕便拿起来看了看,“你还有这般闲趣?” “无聊罢了。”玄牧卿边说边把食盒里的碗端出来放到林稚面前,“多喝几天应该就不会乱做怪梦了。” 林稚放下木雕握着白瓷勺道:“其实也还好,说不定某天能看见你小时候模样。” 玄牧卿:“我小时候难看且浑身脏兮,先生看了怕是会嫌弃。” 林稚:“是你就行了,何来嫌弃不嫌弃之说。” 玄牧卿微怔,曾经他对安之易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安之易也是这般回答,与林稚一样,果然......先生永远都是那个先生。 林稚:“况且第一眼见到你起便......” 玄牧卿:“便什么?” 林稚:“一见如故。” 玄牧卿勾起一抹浅笑,眸子满上柔光,道:“首回见面时先生可是急着跑人来着。” 林稚喝了一口粥,药膳果然好,清香可口,道:“错了,是你在花队时候,我刚好在酒楼上。” 玄牧卿先是一愣,然后奇怪道:“我从未说过我便是那人,先生从何得知我就是他。” 林稚淡道:“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感觉玄牧卿身上有股不同于常人的气息,莫名熟悉,没由来的对其信任。 玄牧卿半喜半忧道:“先生感觉还真是......准。” 林稚:“你当时去那干什么?” 玄牧卿:“等一个人。” 林稚:“等到了吗?” 玄牧卿:“等到了。” 林稚好奇道:“谁那么重要,竟让你特地易容守在那里?” 玄牧卿薄唇勾起一丝笑意,眸色泛滥成一汪盈耀水波,道:“一个......我想生死相随的人。” 林稚莫名心生不快,忽然想起昨夜梦中出现的人,嫉妒种子悄然发芽,不做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万川的文送节。” 在街游逛时候听到一些人在闲谈,好似这几天内有一个隆重节日,节日上居民穿上特地的衣袍和面具在空旷地方起舞庆祝。 玄牧卿道:“没错,而且万川所有的巫族人都会聚集在喜明塔祈祷做法,从卯时一直到子时。” 林稚抬眸眯着弯弯月牙眼笑道:“正好,反正闲的无事,不如我们今晚就随便进一个巫族人家里溜达溜达。” 万川一共有二十五个巫族,分散在各个位置,一般喜欢独居,颇为神秘,喜欢脸带面纱,哪怕是万川王族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窥视到他们真实面容。 他们好似不死不灭,不老不死,人数一直维持在二十五个人,除了圣姑以外分别以二十四星宿命名。 自洛城有记忆起就不曾见过他们真实模样,即便一起生活了十来年。 在万川人眼里巫族拥有无上的力量,觉得就是因为有了他们万川才能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开出一朵明艳娇花,护万川平安。 外面熙熙攘攘,欢声笑语,皆在庆祝文送节。 林稚玄牧卿带着面具从拥挤人群中穿过,经过一条寂静的小道,顺着楼梯下去来到一处屋子。 巫族人所住之地多在湖边且偏僻安静。 他们进的巫族人家很是简单,没有过多繁杂的摆设,清一色木质品。 入堂一眼就看到高挂上面的诡异画卷。 画卷上画着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男子,半裸上半身,弓着身子费力地背着一座高山,手脚青筋暴露,宛若一条条蚯蚓爬沿,乌黑浑浊的水没过他大腿根部。 水面孤零零地飘着几朵熟悉红花,正是生长于萤湖的幽明花。 玄牧卿:“每个巫族人家中都有同样一副画,对它抱着极高的尊重。” 林稚定定凝视画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挂着如此一副诡异怪画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沉思一会恍惚间意识到什么,愣愣道:“那座山难道是指万川?如果指万川那鬼面男子便是深藏在暗中支撑万川的人?” 万川远远看去和沉重锥形石山一样,万川环湖而生,代表周遭之水,巫族人终日面戴黑纱,象征光膀子男子。 林稚顿了顿,眸子闪过一丝狠厉,既然面具就总有脱落的一天吧,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嘴脸,又或者说比獠鬼面具更加恐怖? 英水庄的血海深仇,你们要拿什么偿还呢? 旋即移开视线,打量这个房间,空空如也,一眼望到头,并无稀奇之处,如同寻常简素人家。 还是不太相信此房子干净到什么也没有,仔仔细细搜查了良久。 先是记住物体所在位置以及面向方向才开始触碰,等过后再复原一切,免得什么线索都还没找出来就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 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遍,要不是知道万川底下有另一张面容都要怀疑自己查错地方了。 抬头间恰好看向窗外,远处的幽明花开的正艳,泛着红光,火红一片,误以为海上不知火,深深印在眼瞳之中,致使他眼里燃起火苗。 天正暗,水无光入,正如画上描绘那般,乌沉黑暗。 一下子想到冥河落,彼岸花常开这一句话,极美也藏稍纵即逝的凋零凄凉。 玄牧卿轻踩木板,倏然顿住,低头望着脚下木板再踩一下。 “先生,你过来看看。” 20 倒影 林稚扭头发现玄牧卿半跪半蹲着,手指尖正触摸底下木板,于是走到他身边。 玄牧卿:“木板下应该是有东西。” 摸索一会儿手指停留在某个位置,往下一按,木板顿时下移几寸缩回两边,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两人相视一眼,沿着攀爬梯子下去,落地踩在岩石上。 一条狭窄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灯静静照亮路程。 道路有些倾斜,一路下去见到前方一滩积水,积水越来越深。 冰凉冷水贴身,林稚宛若一条游鱼在水里游动,片刻后便离开狭窄地方来到一片宽阔水域。 他们吃了避水丹,不用担心长时间憋气问题,且可以在水中说话。 他从水里伸出个脑袋透气,身旁皆是泛光花丛,朵朵红莲漂浮于水面上,只要它们一动便有飞萤乱窜,点点闪烁的星光落入乌黑眸子中,倒映星辰大海。 萤湖? 看见横纵木桥,还有一整座恍同浮在水面的城池。 玄牧卿紧跟其后冒头,湖水打湿他头发,水珠沿发丝滴落,原本就雪白的皮肤经过湖水浸泡之后更加耀白。 林稚:“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总不会费劲整出一条通往湖底的通道就是为了闲来无事跑来水里玩吧,而且万川依湖而生,对他们而言萤湖具有特别的神圣意义,很少私自跑到水中。 玄牧卿:“嗯。” 稍作休息再次钻入水中。 分散性长桥下,偌大的湖中,两道人影不知疲倦地游动。 林稚忽然看到靠近边岸一个突兀起来的尖锥石柱便游过去在它身旁来回绕了几圈。 伸手摸了摸,粗糙不齐石纹。 而后疑狐地看着尖端部分,稍微往上游动将双手放在上面试着扭动,尖端部分顿时移位。 听到一阵动静偏头直视前方,湖边缘上的石崖震动,缓缓移动,竟开出一道暗门。 黑魆魆见不到底的洞口,如墨漆黑。 于洞口中穿梭,头戴发光片。 估摸一炷香左右后便离开那进入一片宽阔水域,往上看隐约可见一座城楼。 摘下发光片上浮露出一双眼睛,已经不是他们之前所见的万川,而是另一个地方,也是位于湖中央的城池。 一座用砖石建成的城池,四四方方,形同严密牢房。 布局与木建城池一样,中为城,四周为扩散性长桥,桥栏某处有缺口,供下水人回岸。 不过砖城规模远比万川规模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四方黑盒子。 悄悄游到桥底下。 所幸现在还是黑夜状态,光线昏暗,让人难以察觉桥下冒出来的脑袋。 三个人在不远处的桥上走动,皆是一身乌黑披袍打扮。 两人悄悄爬上岸躲在一遮挡物后面,用法术驱除衣服水分后换上之前早早准备的衣裳打扮成巫族人模样。 巫族人向来喜欢用黑袍黑巾把自己包裹的严实紧密,除了一双眼睛外能掩多少是多少,跟见不得光似的。 不过也好,混入其中更加方便。 整顿完毕走过长桥,楼梯通口处,一块石碑屹立,其上赫然写了三个令林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三个字。 无尽门。 林稚暗暗心道:怪不得查不到无尽门所在之地,原来藏的这么隐密。 顺着硬冷台阶上去,莫名有种踩在刀子上的感觉,尖锐寒冰刺骨。 灯光昏暗,高挂灯笼好似一双双凝视暗夜的幽灵眼睛,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浑似步入鬼城,汗毛竖起,似有鬼魅相伴左右,隐有戾气与怨气交织环绕。 极阴之地。 凉气呼呼灌入脖子,起一身鸡皮疙瘩,林稚不禁拉了拉自己衣服,不适遍生。 如果说前面的万川是光明温馨的人间烟火,那么无尽门就是关押罪犯的严密牢城,到处充斥沉重肃穆气息,沉闷压身,叫人喘不过气来。 一下子想到之前在喜明塔看到的那幅画,湖面阳光普照,湖底漆黑不见手,描绘的不正是万川和无尽门吗? 无尽门和客国构造相似,都是层层叠加,共有七层,但是无尽门更像迷宫,不宽不窄的横纵错杂走廊把地方划分成多个小块,光是在里中走上一番就已经头晕眼花了。 每一层都有升降小室,供人上下来往。 不少巫族人走动,人数远比万川内的要多的多。 难怪万川里面就二十来个巫族人,合着他们几乎在另一面待着。 余光暗暗打量这个地方。 一个抱着小罐子的巫族人从两人身边走过,林稚一下子看到他手上的罐子。 莫名眼熟。 这不是之前在英水庄见到的用来装人心的罐子吗?就连封条符印都一模一样。 悄声跟上去,巫族人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些路之后才停下来开门进入一间房室。 片刻后他出来,两手已然空空。 两人偷偷溜进里面,林稚乍一看里中陈列摆放好的罐子时还是冷不防地心一跳,深吸一口冷气。 偌大的房室,四周厚重帘子形同垂暮老人,无力垂吊。 黯淡黄晕灯光勉强照亮整个房子,虽不明亮却可也能看清位置。 不明不暗光晕衬的整个房间无比压抑沉闷,弥漫一股陈年腐朽味道,说不出来的诡异森骇。 架子整齐摆放,一排排下去,上面放满了相同的罐子,咋一看还以为是满室骨灰罐,虽然也差不多性质。 数量庞大到令人咋舌。 林稚皱皱鼻子,眼前浮现横尸遍野的场面,而那些罐子象征每一条逝去的生命,死亡气息围绕不散。 触目惊心。 暗红黑雾起,干扰心神。 他站在一排架子前定定凝视被黄条符纸封印的罐子,每个罐子上都有数字标记,眼前这个是第五百三十六个。 林稚感到自己现在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森凉,怔怔颤声道:“他们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 原本以为英水庄受害人已经够多了,结果和无尽门内的一比简直大巫见小巫。 玄牧卿:“想必无尽门也是靠这些歪门邪道才立足于长风大漠。” 林稚嗤之以鼻道:“依靠无良手段取得的果终究是内心腐烂的果,初尝甜美,越往里咬越苦。” 刚抬手就有一只冰凉手掌握住自己手腕,林稚转头看见玄牧卿一副担心模样便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只要不碰他们就行了。” 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对前车之鉴记忆犹新,这种时候万不可再出岔子。 玄牧卿依旧不肯撒手,严肃道:“先生对阴戾之物远比他人敏感,万事小心为妙。” 林稚心头浮现疑惑,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他自身修为不够才易受阴邪妖物影响,可玄牧卿这话听起来怎么是他生来就与普通人不同,难道自己真是体质异常?算了,以后再查明吧,道:“我尽量小心点。” 一听到一阵脚步声,两人速度飞快躲到落地帘子后面。 两个巫族人开门进来。 “我拿五百零一位,你拿三百五十九位。” “好。” “真心不想干这份跑腿差事,就怕跑着跑着跑没命了。” “别说这种倒霉话,等下乌鸦嘴。” “呸呸呸。”那人呸了三声再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瞧我都说了些什么话,大吉大利霉运散,不过......你说这回会成功吗?” “不好说。”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地等魂俑也挺好的,足以让我们在长风大漠盛名一方了,你看那客国不还得乖乖向我们俯首称臣?实在不明为什么非得费尽心思炼制出那种完美到不可能实现的天等魂俑。” “这就是你的目光短浅了,要知道一俱天等魂俑相当于一千俱低等魂俑,其中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我万川又岂是甘愿长久委缩在一个大漠的平庸之辈。” “可张老耗了五十几年没成功,我倒是怀疑它的存在性。” “重点是张老不怀疑,还是说你亲自去和他说说话,打消他念头?” “得了吧,我还想要我的小命。” “算了,别耗时间了,我们还得把罐子送过去,免得等下迟了片刻引起他雷霆大怒。” 一会过后,两个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拿着两罐子,另一个人两手空空。 而里面层层帘子遮盖的后方处躺着两个深度昏迷的人。 绕了好久才来到张老所在地方,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人听到动静后按下机关令门开启。 顷刻间一股携带腐朽血腥味的气息流窜出来。 林稚一走进室内看到里面场景是也是一怔,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乱石场。 到处零碎瓦片,既荒凉又凄瑟。 转眼环视一周便看到角落里的人,他身后有两架高大魂俑。 魂俑浑身黯淡无光,恍似披了一层陈旧黄纱,净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小心慢步地走向张老,室内空旷安静,很清楚地听到自己踩瓦发出的阵阵碎裂音,刺激头皮发麻。 不用想也知道瓦片来源于何处。 墙壁上还有一扇没有门洞口,大概扫了眼,里面放了不少魂俑。 想来应该是被张老用作实验的魂俑。 张老一般就待在这个地方彻夜研究魂俑的制造法子。 尽管平日不怎么露面但其暴戾名声传遍了整个无尽门。 据说有过几回巫族人送罐子到他那,他不知是怎么了还是发疯了竟然抓着前来巫族人的身子就直接拗断脖子深咬他们脖子吸血。 出现几起事件以后巫族人再来这里都是兢兢战战提心吊胆,生怕眨眼间自己就到地府报到了。 “张老,这是您要的罐子。” 被称作张老的人至始至终都没转头瞧他们一眼,带着一副古老叆叇,自顾弯腰低头地扑在一张大桌子上,手持沾了红墨的毛笔在纸上标注,近的脸都要贴上纸面了。 周围落了一地图纸,清晰可见上面古怪文字以及图画。 林稚余光暗瞥那些图纸,虽不知写了什么,不过大概可以从图像猜出来。 是制作魂俑的手稿。 玄牧卿把罐子放在桌子上,这时张老才颤了颤身稍微挺起腰看向罐子。 在他抬脸那刻林稚看到了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一张梦魇般的脸。 21 魂俑室 张老为数不多不蒙脸的巫族人之一。 百岁老人,胡须茂盛杂乱,头发糟乱如鸡窝,没有一丝朝气精神。 以残暴为墨,冷血为笔,勾勒一幅栩栩如生的恶人样貌。 灰褐色干皱皮肤无力垂下,折叠出一层层褶子。 一双瞳孔污黑且眼白是暗红色的眸子发出冷冽凶光。 他瘪着嘴巴,恨不得把阴鸷刻在脑门上,杀气恶厉装点丑脸。 第一次发现相由心生如此贴合一个人。 一个满手鲜血的厉鬼。 曾有记载,当一个人良知泯没终日沉溺于阴邪残杀之事时他的外貌和心性也会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最为直观的是眼睛,容易生出一双令人一眼便记住的沉红眼。 张老就有着一双沉红眼。 违背经纶,残酷杀戮众多条生命,时间一长难免背负多人怨恨诅咒,慢慢地就形成了沉红眼眼。 沉红眼每隔一段时间发作一次,发作时剧痛难耐,理智尽失。 不怪其他巫族人如此害怕张老,而是他实在太过于可怕,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最应该蒙脸的人反倒没有蒙脸。 张老旋即扫了眼这二人,目光阴测测,像极了面目狰狞地鬼索魂的眼神,冷冷道:“你们留下。” 声音浑似一把泛着尖锐寒光的毒刀,刺耳磨心,正慢慢割开来人皮肉。 不寒而栗。 林稚:“张老可是还有别的事吩咐?” 张老推了推鼻子上叆叇,眼中闪过不善气息,目光如炬盯着林稚,露出旧黄牙齿,恶臭唾液沿嘴角流下。 横皱老脸上浮现狰狞恐笑,疯狂流溢,一双红沉眼更加暗红,宛若深夜坟墓堆里的两朵幽森鬼火。 嘻嘻嘻。 发出阵阵瘆人笑声,凌迟紧绷神经。 石门极速下降。 一阵巨响回荡空寂魂俑室,如同死亡哀嚎声一般凄厉。 林稚依旧保持作揖姿势,垂眉低眼,视线落在不断靠近他的污黑裙摆上。 “好久没闻到那么香的气味了。” 张老眸泛狠厉凶光,贪婪映照瞳孔,他缓缓抬起手张开五指欲抓住修长林稚脖子,像极了饿狼看见鲜肉的样子。 然而在离林稚还有三寸距离时候倏然停滞。 林稚侧身闪开,张老直直扑倒在地,眼瞳放大致死不瞑目。 脖子上插着一根银针,皮肉吞没大半截针身。 一击毙命。 林稚淡漠地看了一眼刚失去气息的尸体,转而走到其中一俱魂俑前面,伸手贴在他泥壳上,旋即听到一道微弱声音。 片刻,以指尖为笔,在空中画出一个阵法。 阵法扩大,金光描绘整齐有序的纹路,阵法光圈咻地穿过魂俑身子,剥离禁锢在其中的灵魂。 回到无泠那些日子也没闲着,找寻古籍破解魂俑身上的锁链。 金色灵缕环绕飞动,宛若千万条金丝飞舞,在魂俑之间游走。 灵气游走全身,他强施法力。 玄牧卿一掌贴在林稚后背传输灵力,阵法需要灵力支撑,若是寻常快速阵法还行,换成持久性阵法难免吃不消。 灵气波荡震动,令无风的空间产生一丝丝清凉微风,衣袂翻扬。 寂静在弥漫,隐隐听见轻微细小的风声。 林稚嘴角流溢一丝红血,身体隐隐作痛,气息紊乱。 他收回手快速调息一下气息又继续使唤净化阵法。 咬紧牙根强撑下去,没想到此阵法施展起来那么费劲。 所幸玄牧卿在这,不然就他那一丁点法力指不定还没净化完魂俑就先把自己给玩完了。 良久,林稚终于把附在魂俑身上的灵魂全部释放出来,待最后一个灵魂离笼之后他收回指尖金光,原先正常脸色唰地苍白,迅速地用袖子擦脸,然后突然被抽空力气一般身子踉跄欲倒。 玄牧卿本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扶着他坐下并喂他吃下一颗恢复精力的药丸,手指落在手腕上把脉,蹙眉心疼又无奈道:“先生,下回你教我,我来便行了......” 作为医师,自然懂得对方刚刚承受了多大痛苦。 林稚软绵绵躺在他怀里,稍微缓过气开玩笑道:“只有修习无泠心法的人才能使用阵法,除非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笃定玄牧卿不会如此,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又怎么会轻易拜自己一个修为尚浅的人。 这阵法施展起来颇费心神,方才险些坚持不下去了,意志稍微动摇便会遭遇反噬。 身后还有一个玄牧卿,一旦自己遭遇反噬也会连累到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差池。 “要怎么拜?” 林稚惊愕地干咳两声:“我说说而已,其实这东西主要靠悟性,况且此乃无泠心法,无法传授外人。” 玄牧卿垂眸道:“原来我在先生眼里还是一个外人。” 林稚急忙解释道:“不是,你不是外人,而是阵法比较特别,只有常年修习无泠心法的人才能使用该阵法。无泠有一位门人叫凝谷,她和你一样医术高超,你们应该聊的来,若是哪天你来无泠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先生所说门人擅医,而我擅毒,不可同语。” “自古医毒不分家。” “还是分的,医救人,毒害人。” “无论是医是毒,不在于它本质,在于使用它的人,所以丠宁是我的那个丠宁。”林稚眯弯弯月牙眼道。 “先生,谢谢。不过先生的阵法是不是才学了一段时间。”玄牧卿问道。 “是吧,就是带小古回无泠的那阵子学的,施展起来还是很费力。” “先生有没有想过你在阵法方面极具天赋。” “嗯?没有吧,我就是一个止步不前的庸人。” “庸人可不会短短时间内就掌握此等复杂阵法精髓。” “碰巧运气好罢了,况且要不是你帮忙我也净化不了。” “先生,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突破径瓶。” “不需要,这么多年来我试了那么多回都不见成效,已经看淡不在意了。”林稚无所谓道。 是真的不在意吗?明明很不甘,可又能怎么办?他资质就定在那条线下了,无论怎么蹦都无法跳越它。 “先生,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冲动,如此莽撞容易陷入危险泥潭中。” “我懂分寸,但如果不做那我便不配为无泠子弟,何况不还有你在身旁嘛,不用担心太多。” 玄牧卿掌心贴上他脸慢慢摩挲道:“我虽然理解,但我真的不喜欢先生冒险,我不会阻拦先生走刀山下火海,我只会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 林稚:“你这话怎么听着像以身相许来着?” 玄牧卿沉默片刻温柔道:“也差不多意思。” 林稚闻言愣怔一下,从玄牧卿深邃眼里看到了一丝别样之情,此时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酝酿而生,怔怔失神一会,然后脱离对方怀抱站起来道:“我没事了。” 见状,玄牧卿急忙起来扶着林稚肩膀,生怕他再次摔倒。 林稚瞟了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垂危病人?” 玄牧卿:“不是,是我体质虚弱,需要借先生肩膀扶一扶。” 林稚投来无奈眼光,笑着摇摇头,暖流流淌而过。 视线落在在角落里的陈列柜子上,挪步走过去,顿了顿身拉开柜门。 满眼诧异,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张老不愧是变态,还拥有这等变态收集爱好。 里面放了骷髅头,手掌骨头,脚掌骨头之类的骨骼。 每一节骨架都森白骇人,隐隐发出幽光。 其中混杂了一个面具,蓦然僵滞,脸色骤然凝固。 身体僵硬地伸手拿在手里观看。 森骇气息沿着他后脊背攀爬,贴在他耳朵旁阴阴地吹冷气。 面具颇为熟悉,是他之前带阿萤买的面具,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阿萤成了魂俑中的其中一员了?! 猛地一回头,全是重重魂俑。 阿萤......她会在这里面吗? 如果在,她是否已经随他人一样解脱了,下辈子换个普通富人家,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 林稚回过头,嘴巴紧抿成一条线,深呼吸一口气平复震惊心情道:“这是我之前带阿莹出去玩买给她的面具,分别时候她和我说了永别,我告诉她应该说再见,可到底还是应了......永别那句话。你说,要是她当初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是不是就还有生还机会,我们是不是就还会再见面。” 玄牧卿贴着他另一只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像是在安慰林稚:“先生......” 林稚垂下头自责道:“丠宁,我本想替刘夫人将阿萤带回来,可是......要是我再厉害一些再厉害一些说不定就能把阿萤留在人间了,她那么想看看外面世界。” 痛恨如此废物的自己。 深受无能为力的恐惧支配,忽然想到什么眼眶微红地看着玄牧卿。 “丠宁,你以后也别和我说再见了,本就缘浅,再来再见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见面。” “......好。” “你发誓你不会说。”林稚也不知道哪来的偏执,非要对方此刻立誓。 “好,我发誓,我活一天就不会对先生说出再见这个词。”玄牧卿认真道。 林稚得到应允后罢休看着面具道:“这也算是阿萤的遗物,我不想它存留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本该埋在向阳地方。 打小被困在牢笼,一出牢笼便进了虎穴。 阿萤,人如其名,如夏日萤火虫生命短暂。 林稚低头一看,发现柜子有人移动过的痕迹,于是走到侧边用力把它移开,是一面干净发白的墙体,毫无异样。 万川无尽有个特点,暗门特别多,你完全想象不到机关有时候会在哪。 沉思了一会。 据说张老鲜少离开魂俑室,那他这些手稿从何而来,总得有一份原本吧,然后从原本上拓取相关信息。 “丠宁,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其他暗门。” “嗯,先生。” 不一会儿玄牧卿就找到一个被伪装成的毫无痕迹的暗门,轻轻按下去,顿时一道门出现。 两人走进去,里面是一间比较小的小房间,放了四个书架,而书架上全是有关于魂俑的记载。 看来张老早就把书籍搬来他这儿了。 林稚随便翻开了一些,其上密密麻麻做了标注,可见张老有多认真。 “登不上台面,踩着他人尸骨走上来的恶文罢了。” 只想一把火烧掉满间的书籍。 玄牧卿半跪半蹲,伸手拿走一本被放在底部角落落满灰尘的书籍,吹了一口气,把表面灰尘吹去一些。 手指落在封面上,感受到一股灵力缠绕,于是施法强行破除它。 翻开从里面掉落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打开看了几眼。 “先生,这里有一张无尽门布局地图。” 林稚闻言扭头,玄牧卿正看着一副图画,于是凑过去,见其上细画了每一个地方的布局。 一条道路走廊迎来几个人,皆身着暗红大袍,浑身散发一股恶戾气息,拧着眉头直视前方,一看就是不好惹角色。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圣姑,眼神依旧淡漠无神,无悲无喜。 双手交叠与腹部,挺直身板目视前方,一步一步走动。 几个人将女子夹在中间,与其说是护着她倒不如说是困住她。 其余旁人见状纷纷退至一旁低头作揖。 几人走进升降室,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对待万川子民,他们宣称圣姑需要入眠神游天外为国祈福,为期一年,而喜明塔从此封闭。 原本绿叶盛开的林景也随之没落,在失去圣姑加持的法力之后变得黄叶潇潇,池水干涸,一池子干死的小鱼儿,无边落木萧瑟,黄灰色构成一片天,毫无半点生机。 无尽顶楼人数相比之下少了很多,到处充斥瘆人寂寥,威严森重,压迫感极强。 绕是寻常巫族人踏入里面也会浑身冒汗不自在,总感觉有一双阴嗖嗖的死亡眼睛盯着自己后背,稍有不满便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咬断脖子。 前面一人替圣姑打开沉重房门,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圣姑好好在此歇息。” 里面黑暗阴凉,伸手不见五指,圣姑毫不犹豫地走进漆黑房间。 一缕光线照射进来,慢慢扩大。 原本五黑空无一物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绿草冒,小树快速茁壮成长,成为一棵茂密大树,瞬间重现绿林之景,生机盎然。 丛林小花盛开,姹紫嫣红,含苞娇花逐渐开放,从里面飞出一只只小蝴蝶。 蝴蝶翩翩起舞。 她缓缓出手,宽厚袍子滑落,露出一小截藕白纤细手腕。 一只蝴蝶飞到她手背上亲吻雪肤。 垂下眼睫,移动手凑近脸前眨眨眼睛。 蝴蝶停留一会便飞走了,回到花丛里面继续流连忘情。 “欢迎圣姑回门。”门口几人左手置于胸前微微前倾鞠躬道。 “既然圣姑已经回来,那我们便不再打扰您休息了。”其中一人道。 圣姑没有回头看他们,背对他们,身后坚不可破的铁门缓缓合上,直至完全封闭不见一丝缝隙。 房间内。 “有阿真消息没?”一个名为张信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头问道。 “还没,我们派人去他之前待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没找到任何他的任何踪迹,而且他用作尝试的地方也已经被夷为平地。” “废物!”张信不满骂道。 “我怀疑阿真遭遇毒手了,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蒸发。”刘文低头弓腰抱拳,望着地面三寸地方紧张道。 手心冒汗,后背绷紧如弦,冷汗渗入衣服之中。 “别让我知道谁做的好事,不然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张信抬起狠厉双眸阴测测道。 “要不请圣姑帮忙预测一下?”刘文语气颤抖道。 “圣姑刚回来,灵力颇弱,暂时没有能力预测这些,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打开她本身能力。” “那我们再等三天,得快点找到阿真,我怕他现在处境危险。” “嗯,另外洛城那边如何了?” “和新娘感情正浓。” “很好,继续监视,你先退下吧。” “是。” 张信托着下巴,思绪飞回很久以前。 早前一巫族人外出遇到一女子,此后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舍弃不下便带回了万川。 却不想那女子看起来温驯实则是一头居心叵测的狠狼,心思缜密,凭靠自己找到另一边的无尽门,差点置无尽门炸毁。 万川虽然和无尽门同为一体,但万川那边也就巫族和两个王族知道无尽的存在,其余人不知道现在繁华安宁的万川其实是建立在黑暗的无尽身上,一面白昼普照,光明美好到极致,一面阴暗污秽,脏到极致。 两种反差,相生相息。 当时女子已经诞下一名新生婴儿,取名洛城。 那场事变中,上百个巫族人死亡,包括女子以及她丈夫。 一会过会,张信起身拖动裙摆走到角落上的架子前,扭动上面的一个摆件,随后墙体自动打开一扇暗门。 他负手走进去,一条长廊,两边墙上灯盏燃烧,橘黄光线照亮这个地方。 转角,前面是一冷铁制成的坚硬铁栏栅。 铁栏栅上升,来到一口冰棺前面静静看着棺中人。 棺中人大约二三十岁,容貌娇美,倾国倾城,瓜子般精致小脸,黛眉朱唇,娴静优雅。 张信给人喂下一颗入口即化的药丸,片刻后,乌黑浓密睫毛颤抖,缓缓睁开双眼。 女子一开眼便看到了张信神色复杂的硬朗冷脸,她扶着额头坐起来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张信面带戾气道:“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 女子讥诮地勾起一抹冷笑:“我之所以沉睡不是因为你给我下毒吗?你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睡死了?” 张信板脸严肃道:“短短时间二十年就过去了,你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尖牙利齿,果然伪装术高超,我一开始还真被你骗过去了,居然以为你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女子反讽道:“你倒是变了很多,一次比一次老。” 张信:“你当真无心?” 女子怒目道:“我的心早没了,在你们毁了我家人那一刻。” 张信:“那时候你其实就知道王云是什么人了。” 女子:“一开始不知道,后面才知道。” 张信:“你嫁给王云就是为了进无尽门吗?半分真心都没有?” 当初王云外出刚好碰见她,为此写信回来数百次才的到无尽门的允肯,答应他迎娶女子回万川,而王云此后也不再是巫族身份,仅仅是万川一个普普通通的民众。 张信还记得第一眼看见女子时的惊艳,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一个如此出尘绝色不沾俗世的干净女子。 大抵和王云一样,在黑暗潮湿地方待太久了总会向往那一缕明光。 只不过那抹光和自己没关系。 最初一段时间也向往外面生活,寻找一自己欢喜的人带回万川,撇去一身污秽,与其平平淡淡生活下去,可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始终没有自己满意的人,总感觉比不上王云带回来的女子。 女子拽着衣裙,抬眸倔强道:“没有,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张信一把捏住女子下巴,一双眼睛充满怒意,怒不可遏道:“我们也已经赔上无尽门的上百条人命了!还有......你丈夫!” “那是他们活该!”女子横眉硬声道,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会有家人守护的温馨,我也不置于沦落街头遭人辱骂欺负,我也不会孤苦伶仃地过了那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我的一家血流遍地,红了大地,我能放下吗?!我能放下吗?!你告诉我!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就看到了浑身伤痕的爹娘倒在血泊中,血腥味环绕我周身不散,如梦魇一般折磨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放下?!” 张信软下来道:“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死的人都死了。” 女子红着眼几近疯狂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把我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了折磨我为你死去的族人报仇吗?那你就来吧,抽筋拔骨还是什么的,反正我亲人都在九泉之下,正好去陪陪他们。” 张信松开手轻吐一口气:“我不会对你怎样,也不会让你死。” 一开始女子便有轻生念头,好几回被他碰见,后面索性给她下了毒,只有自己在场时候才会让人醒过来。 女子凄惨苦笑一声道:“懂了,因为活着也是另一种折磨。” “不是。”张信蹙眉顿了顿道,“你并不是没有亲人在世。” 女子不冷不淡道:“怎么?你还能复活我父母不成?” 张信:“我还没神通广大到复活你父母,还记得洛城吗?” 早前生气女子的无情无义的所作所为,心堵一口气直接告诉她她儿子命丧地府了,看着她为此受打击一振不撅就解气。 后来见其产生轻生念头就有些后悔,可又拉不下脸说自己以前说的是气话。 女子目怔僵滞道:“你和我说他夭折了。” 张信:“并没有,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还娶了一妻子。” “他还活着?!”女子先是惊喜后面想到什么把头一撇,不满道:“他的妻子也是你们万川人吧。” 不喜欢无尽门也不喜欢万川,在她心里两者等同地位。 觉得恶心。 凭什么万川的光明要用其他人的黑暗来换? 张信:“不是,一名客国王女,最近才迎娶的,听说容貌出色。” 你对万川无尽厌恶,自然也不想让自己儿子与他们有过多接触。 女子愣了一下,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张信,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面色古怪道:“他是我儿子,你居然没对他下狠手?” 张信:“他身上也流着一半巫族的血,我们还不至于杀害自己人。” 女子:“那就可以杀害其他人了?” 张信沉默一会道:“我知道我们所作所为有错,但是唯有建立更强大的国度才能保全自己国度,至于别人伤死与我们无关,若是由此引来罪孽那便等下地狱之后任由恶鬼撕扯好了。” 女子气咻咻道:“你们简直执迷不悟!” 张信:“为自己活,为无尽万川千秋万世活,这就是无尽门的存在的意义。房间内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他扭头便走,栏杆徐徐下落,隔开两人。 女子望着张信背影惊讶道:“你不喂我吃药了?” 往常张信一走就给她吃药,令她陷入昏迷当中。 张信:“没必要了,反正你现在又不会寻死,不过你不要妄想逃出去,我放过你不代表外面的人会放过你。” 女子:“等等,你费尽心思把我困在此处究竟有什么目的。” 张信:“见不得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再失去娘亲罢了。” 丢下一句话后负手走开。 女子回望四周,周围绿树成荫,自长红果,从水渠内引进来的水道似一条溪水环绕,有果有水。 角落那摆放了一台桌子,其上笔墨纸砚皆备,靠墙地方放了两排书架,应该是无聊用于消遣打发时间的书籍。 拉起裙子跨出冰棺,浅冰绿裙摆掠过草地尖端,慢慢走到书架前,修长如白葱玉指划过书籍侧面,全是她平日所看之书,回头幽幽看了眼那铁栏。 铁栏采用上好乌铁所制,曾试图冲破过,奈何能力不够,无果而终。 既然洛城还在,那么...... 张信出来关好暗门,作为巫族大祭司私藏犯人本就是死罪一条,无法下手将人杀死也无法看她被人杀死。 洛城还在,那么多年过去你是不是就会放下仇恨去寻洛城。 如果是,我放你走,不干净的地方终究不合适你。 或许平生本就不多的心软都留在她身上了吧,所以没有多少分配给他人,导致他成了他人眼里不近人情冷酷残暴的大祭司。 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无论是非对错,一切都不能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是巫族大祭司,谁倒我都不能倒。 深深呼吸一口气,整理衣服重新戴上面巾。 一长廊上,两人对大祭司作揖鞠躬,等人过去以后才直起身子与其往反方向走。 正是林稚与玄牧卿二人。 22 冰冻 林稚玄牧卿从容淡定走入升降室,直升到顶楼,这里十分安静且极具窒息肃严,仿佛沉闷的荒凉死亡禁区。 避开巡逻经过的侍卫,一路摸索到西边尽头。 无尽门有个禁地,常年备受封禁,且外面设了重重阵法。 该地就在顶楼左边最尽头,黑暗与阴戾长存,不过也算是看护最薄弱的地带,因为无人涉足。 一进入区域就灯光全熄,黑魆魆压抑令人误以为踏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林稚看不见路,玄牧卿拉着他手慢慢行走,闭上眼睛反而能更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所布置的阵法,冰凉触感袭来,异常安心熟悉。 “丠宁。” “嗯?” “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前好像经历过。” “先生认识我多久了?” “算起来不过几个月罢了。” “所以先生感觉错误的。” “其实我也很奇怪,算时间也不过短短几月,可感觉似乎和你相守了很多年......” “人生有很多错觉,先生有也很正常。” 几支冷箭从墙上洞口飞射出来,玄牧卿转身抽走林稚长剑挥砍几刀,冷箭被砍成几段纷纷掉落在地上。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一手持剑,另外一只手还牵着林稚。 “小心,这里机关比较多。” “嗯。” “丠宁,为何你能看清黑暗中的事物?” “以前修习过一门法术,可暗夜窥视。” “前方有阵法灵力,从东南偏西三寸地方打入,那是它弱点......” “先生对阵法很熟悉。”玄牧卿边按照林稚指示边说道。 灵气直中阵法,阵法突然发亮,瞬间化作星星点点消散。 “估计是看不到才更为敏感。” “方才先生所画阵法纹路复杂,我虽然对其涉及不多,不过还是略懂一二,撇去修为不说,换了个修为高的人也不一定能施展出来。” “不过寻常小技罢了。” “先生,你很好,也很厉害,只是你自己没察觉,日后若是不嫌弃还请你教我一二。” “你都那么厉害了还需要我教?” “只要先生肯教我就肯学。” 路上机关比较多,不由得令林稚越发好奇,禁地里面到底存在着什么?以至于设防那么多。 玄牧卿停下脚步,温声言道:“我们到了。” 眼前出现一道铁门,巨大圆轮锁横亘在两扇门之间。 他把手放在门上,齿轮旋转,沉重大门开启,接着一丝光芒透出来。 极为昏暗的灯光,冷蓝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冰雪,地面铺上一层松软白雪。 寒气贴脸,极其寂静。 恍如走进冰窖。 一根根冰柱伫立在中间。 森森寒冷气息环绕,从冰里面冒出来的冷气像薄雾一样。 冰室狭小,两人在冰柱之间走动,不一会儿便走完全部地方。 林稚绷紧神经边走边打量周身冰柱,冰柱浑身通白,乍一看还以为是白瓷柱。 眼神四处扫视,微蹙眉头眯眯眼睛,居然过分平静。 禁地里面就只有冰柱子?鬼才信巫族耗费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最后视线落在白柱子上,向前走几步观摩。 顿了顿,指尖一缕灵气飞向柱子,隐约看到里面一个影子。 果然有异常! 灵气继续透入冰柱,乳白色逐渐淡化变半透明。 这?! 怔怔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一个女孩?! 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孩此刻被冰冻在冰柱里面! 灵气巡游回到他指尖,里面的人已经生息皆断,寥无存活之气。 林稚倒吸一口冷气:“她死了。” 玄牧卿给他旁边的一根柱子注入灵力,那边显露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毫无例外身着红衣,闭合眼睛,一脸娴静可爱模样,咋一看还以为只是睡着了而已。 “这里也有,巫族娶回来的小新娘应该都被封在冰柱里面了。” 一根根找下去,在靠墙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阿萤。 一根冰柱代表一个小女孩逝去生命。 玄牧卿:“一共二十个女童,外面设防重重可见其重要性,里面干净无戾气,明明是尸体聚集的地方却意外地宁静祥和。” “的确,就好像她们并不是尸体,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林稚手掌贴在冰柱上,寒凉通过皮肤传过来,眸色沉如深潭:“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玄牧卿:“无尽门喜欢研究无人性禁术,大抵又在钻研什么阴毒之术,从炼制魂俑到小古身上的毒,在他们眼里,外人只分为能利用和不能利用。” 林稚缓缓抬起下巴阴色道:“以恶而生,总有一天也会因恶而逝。” 张信独自一人来到魂俑室那,待室门开启,他踱步走进里面,紧蹙一眉头,张老不在他平常所在的桌子那,细细打量周身,察觉一丝异常。 “张老?” “张老。” “张老?” 不祥预感顿时涌现心头,往常张老都会待在室内,而现在竟然罕见地没影了? 莫不是去哪了? 乌黑靴子踩在洒落在地面的图纸上,紧绷身子旋望四周。 一架架魂俑站立阻挡视线,游了一圈下来完全不见张老人影。 站在那个柜子前面,伸手推开它。 门口打开,第一眼便看到躺在里面的张老,而周身的书籍已经清空,顿感不妙,急忙过去探查张老气息。 蓦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咬牙拽紧拳头,指甲入肉渗出红血,仇恨暴怒燃燃而起,身覆一层烧尽一切的戾火。 忽然看到尸体脖子上一根银针,伸手将他拔出凑近眼前一看,一双本来就遍布红丝阴厉的眸子多添几分嗜血森冷。 好啊,敢在我无尽门上动人,怕是活腻了! 愤怒地一挥袖子打出一道强劲袖风,空置木架子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掉落,撞在地板上,清晰碰撞声猛速敲打耳膜。 良久。 一处压沉密室内,肃静和危险重重压在心头上。 张信脑袋滋滋作痛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清茶已经凉透。 下面是两个俯首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说,你们俩看到了什么?” “我们没......没......看清楚......” “你们的眼睛白长了吗?”张信阴气森森道。 目光宛如凌厉刀子雨深深插入二人后背。 “他......他们也穿着黑袍戴面纱,看不清脸。” “看不清就是眼睛是没用了,挖了吧,免得身上多一件累赘。”张信随手丢出一把匕首,“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巫族最忌讳贪生怕死,既然两人能向外人透露消息,也就表明他们失去存活在世上的价值。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松口的,酿成大错就是酿成大错了。 “大祭司饶命!大祭司饶命!” “饶命?哼!”张信身子前倾,“你们不想动手就换我帮你们,不过我下手可就没那么温柔了。” 一想到那狗贼竟把张老弄死了就来火,重重地拍打椅子扶手,几乎咬碎了牙齿,火气腹中生,狠狠地瞪着下面两个人...... 待刘文进屋回报,瞧见两俱死相惊恐骇人的尸体,忍不住打一冷颤,估计接下来几天时间都得做噩梦了。 战战兢兢汇报万川情况。 一发现异常张信就立即派人注意洛城那边动向,毕竟新娘作为外人最有嫌疑。 “你是说洛城和新娘子同时消失了?” “是,我们赶到之际院内已经无人。” “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说我要你还有何用?” “是属下失职,请大祭司处罚。”刘文两腿打颤道。 “马上派人寻找洛城踪迹,若是伤了一分我便拿你是问!” “遵命。”刘文犹豫一会应道。 张信起身拖着长袍越过刘文,留下一个弓着腰僵直冒冷汗的刘文还有两俱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负手走回自己房间,思考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洛城为何会和新娘同一时间失踪? 新娘?记得她不是客国的一名王女吗?从小到大接收书画文雅熏陶,心思单纯,体质娇柔,况且要从万川过来势必经过水路,她生长于大漠之中根本不会水,难道中间出什么差池了?又或者敌人另有其人。 不管哪种情况,若是胆敢伤害洛城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关好房门,转手拿出一个东西。 咬破手指头滴一滴血在掌心圆罗盘上,罗盘泛出诡异红光。 “大祭司有何要事?” “调查一下客国王女。” “王女自小在我教导下成长,我最熟悉她为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和洛城同时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 “你确定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纯良无害的姑娘吗?出嫁那天嫁过来的又是她吗?或者......早被人调换了。” “按照客国习俗,婚假前新娘需要在一处楼塔上准备等待迎娶之日。十八层守卫森严,并无他人步入,等等......好像有个外人,是刘府刘夫人结识的一林姓男子。” “他去向。” “王女启程离开万川后就再没他消息了。” “你调查清楚那个人去向还有王女的习性回报给我!另外给我一张王女和陌人的画像。” “是。” 两日过后,客国细作最终暗藏在客国的人在新娘子出嫁前待过的阁楼中找到了沉睡中的王女。 王女中了迷魂术,需要沉睡一个月才会醒来,周身还被设下阵法隐去身影。 张信凝眉望着画像上两人,寻过当日出席婚礼的人对证过,新娘容貌偏向男子容貌。 新婚乃喜庆之日,出席之人都是手上没沾过任何鲜血恶事的巫族人才不会阻碍气运,不想竟因此让人钻了空子。 怨恨阴毒地瞪了眼林稚画像,手抓一把匕首垂落,插入画像,尖锐锋端穿过桌子。 冷静下来,琢磨出一丝异常。 刘夫人不就是那个林姓人暂住的家吗?微微眯起危险眸子,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冷冻室。 五黑不见五指的暗道突然变得无比澄亮。 一个身着暗红大袍的人走过,寂静无比的走到发出清晰的脚步回音,颇为瘆人。 道路留下一些痕迹。 果然有人来过,倒是小瞧了你,居然能跑跑到这儿来。 但对方怎么找到此处的,回想起魂俑室密室全空的书架。 张老也有一份无尽门的布局图,大抵是被拿走了。 冰冻室内,他站在一根柱子前,里面的阿萤阖眼永眠。 嘴角勾起一抹森寒阴险狞笑。 今天听闻一件事,巫族将在两天后为圣女举行朝拜礼,朝拜礼那天将会出现一个额头有红色幽明花的新祭品。 朝拜礼当天,祭品会变成一只八脚蜘蛛,后被万剑穿心,从伤口流出来的红血染上祭台,祭台吸收血液产生圣光笼罩圣女。 据说巫族为了寻找这个祭品还耗了不少精力。 林稚刚听到时脑子里就浮现变态二字。 朝拜礼是象征圣女新生的礼仪,经过此次朝礼之后她的能力以及预知能力将更上一层楼,对巫族来说异常重要。 远处几人抬着一顶花轿,说是花轿其实是一一装饰的十分艳丽的步撵。 身着红色衣袍的巫族人抬着一个端端正正坐着的小人。 随着步撵走进,林稚看清了步撵上小人的容貌,一张圆润可爱的白皙脸蛋,厚厚睫毛,一双乌黑水汪大眼睛似乎装了一个盛夏星空,异常好看吸人。 她一身嫁衣,头皮披戴银饰品,如同娇贵明艳小公主。 脸上胭脂水粉,面无表情地漠然注视前方,陌生的可怕。 额头被人画上一朵明显的花钿,幽明花花钿。 林稚随即想到祭品,但阿萤之前不是被封印在冰柱里面吗?自己还用灵力探查过,里中人明显已经气息断绝,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复活了。 不由得多瞧几眼阿萤。 按理来说祭品虽算不上重要人物,可一个即将出现在祭礼的人物如此招摇过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撵已经走远,林稚讽笑:“抬步撵中人有一人修为颇高,别人肩膀上的步撵木杆都将衣服压出褶子了,唯独他轻松自在,杆子跟没有似的,抗个祭品还用上一重要人物,好大手笔。” 玄牧卿:“我们看到的阿萤应该是一雕像加上迷幻术凝造出来的假象,我在她身上闻到一股失螟毒的气味,常人一碰便皮肤溃烂,若是活生生的人怕早就皮肤发紫起疹了,先生以后可要小心一点这类毒。” 林稚:“巫族人做事可谓深思熟虑重保障,凡事习惯性多留一手。” 玄牧卿:“留手越多也意味着越容易漏破绽。” “画蛇添足,原本是一条杀人毒蛇,加上四条腿便是无足轻重的壁虎。”林稚恍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们身份已经多多少少暴露了,看来客国得好好整顿一下自己国家了,暗线那么多。” 巫族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才用阿萤引诱这招,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发现了新娘子有假,且猜测假新娘多半为阿萤而来。 玄牧卿:“纵然知道谁是暗线他们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处置那些人。” 林稚:“也是。有些事情适度便可,越了度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效果,这位巫族人莫不是心急了些怕我们不上当。” 步撵在外游了一圈后回到一处偏僻地方。 散去其他人,只剩下其中一人在屋内。 片刻,张信从帘子后出来,淡淡地瞥了眼阿萤假身,问道:“有何发现?” “没有,一路过来并无异常。大祭司何不让我们大力搜捕?” “不需要打草惊蛇,何况......” “何况什么.....” “无事,你最近行事小心点,那个人还擅长施针,张老就是被他一针封命的。” “他居然敢动张老,简直找死!” “他既然敢冒充王女嫁进来寻无尽就证明他不怕死。” “可恶小贼,难道我们就任由他那么放肆吗?” “前面我也因为张老死亡一事而气急败坏,不过后面我前思后想了下,或许贼人不止一个。张老明显处于毫无防备状态下中招,表情凝固在死前那一瞬间,应该是看到猎物两眼放光的样子。” “能让张老两眼放光也就病发时候闻到活人气息。” “没错,所以当时肯定有个人乖乖站在他前面。” “既然站在前面那他后颈的银针从何而来,难道......” “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调查过万川那边,除了新娘和洛城外都能查证。” “你听说过御魂术吗?” “听说过,据说它是一种蛊术,趁人不备给人下蛊,之后通过蛊虫控制人的心神以及行动。大祭司的意思是洛城受了控制?” “嗯,仅仅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目前敌人在暗,不好太大动作,只要他还在无尽,不出几天我定能寻到他们。”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明,你真的要在明天举行朝拜礼?如此情况,要是出现一点差池就会酿成大祸。” “放心,我自有分寸。”张信眸子闪动阴邪冷光道,“若是连只老鼠都逮不住,那我的大祭司也就白当了。” 张信从这里离开后就去了圣姑那,敲了三次门门才缓缓打开。 里面的圣姑怀抱雪白软兔子坐在一棵树下的秋千上,低眉抚摸它滑顺毛发,懒得给予来人一眼光。 张信:“圣姑打扰了,今日前来另有要事。” 走到她前面,摊开手掌,掌心瞬间出现一个小瓶子。 把小瓶子打开,一道银色气体钻进圣姑眉心,圣姑身子僵滞一会,眸子忽然变成蔚蓝色。 似一被操控的牵线木偶木木起身面对张信。 张信掌心泛着一金色光芒图案,冒出无数条金缕,金缕犹如蚕丝将圣姑包裹成一个茧。 胸口隐隐作痛,他喉咙腥甜,一股热血卡在那,轻咳一声,嘴角流溢出猩红液体。 全然不顾被撕裂疼痛占据的身子,一昧地施展法力。 半晌,包裹圣姑的金茧破碎,散作无数光芒。 张信浑身失去力气捂着胸口半跪半蹲下,脸色苍白无比,病入膏肓般,仿佛下一刻就到地狱走一走,抹去嘴角血迹以后颤声道:“我此次前来想请您帮我寻找两人的踪迹,一名为洛城,在万川消失了。一名为阿真,曾在东南方一个叫英水庄的地方待过。” 五指抓着胸口,揉皱了衣服,额头缜密冷汗直冒。 强行以自己能力加强圣姑预感能力着实费力。 圣姑缓缓抬头,张手,掌心上浮现一个木筒,她轻轻摇晃了几下,一根木签从里面从来漂浮在空中。 拿走看了看出现在上面的神秘莫测的文字。 “洛城,西南方向,楼亭小榭,怡然欢喜。” “嗯?他不在长风大漠?”张信起身蹙眉不悦道,先前的担忧少去一半,至少对方现在处境不错,不过他怎么去到别处的? “不在,平安无恙。” “平安就好,那阿真呢?”张信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既然洛城安然无恙就表明暂无危险,或许说以后别回来了,就待在他现在待的地方也好。 万川再明也抵不过外面世界真真正正的明。 “奈何之乔,彼岸引亡魂。” 张信不禁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早有所预料,可当亲耳听到对方已经死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怒气,不是因为阿真废物,无尽门的人只能由他处置,置于旁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两个月前。” 张信:“谁干的?” 圣姑闭眼思忖一会开眸道:“他自行咬毒而亡。” 张信皱皱鼻子:“我了解阿真,绝非那种轻易自我了断的人,除非深知不敌对方且明那人阴险毒辣,易叫人生不如死。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他生前最后见到了谁?” 圣姑顿了顿:“残红似血,银发如霜。” 张信:“此人现在所在何处?” 圣姑:“浮水石城,无尽。” 短短几字给张信当头一棒,眼眸危险凶光四射,暴戾骤涨,红血丝悄然布满眼白,极怒反笑冷冷道:“来到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没想到是顺着阿真寻来无尽门,想必在客国时候就已经将阿真对换了,不过为何他们没有对阿真下手?反而好生招待。 或许一开始只是猜测无尽和万川有关,不敢确切笃定。 等张信踏出门槛,圣姑凝望手上木筒陷入沉思,神差鬼使地拿起它又占了一卦,脑海中隐约浮现两道模糊人影,一位红衣耀眼,一位白衣胜雪,两两站在一片黑水之上...... 忽然她脸色一变,瞬间惨白无比,刷了一层白粉一样,毫无血色可言。 因震惊情绪手抖而不小心甩开竹筒,竹签散落一地。 圣姑瞳孔震缩地站在原地,僵滞忘了呼吸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蹲下伸出纤细羸弱的白手慢慢捡起竹签。 依稀可见颤抖双手。 张信的心思全放在混入无尽门的贼人身上,压根不知道圣姑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 23 暴露 朝拜礼在一处空阔的室内,偏向东边的位置上,四处高高灯光照射,恍如白昼一般通明。 黑压压一群黑袍人并排在一团,两边各留出一条道。 随着一声高声叫唤,几个暗红如残血的身影掠过,气势逼人。 后面跟着一个圣女,她缓缓前行,随那些人一起踩着阶梯走上高台。 整个场面庄重肃穆。 他们高高站在台上,面对底下黑压压一众巫族。 “今日是朝拜礼,乃我无尽门大事,事关往后兴荣。” 大祭司往前走一步,拍了拍手掌,然后一个戴着可怕面具的人上来,他光着上半身,一身哟黑健硕肌肉,手脚戴着布满尖刺的手脚银镯子。 赫然可见身体刺青纹身,凶悍猛兽张牙舞爪地呲着牙。 像猴子一样边跳边舞,同时扯动绑在腰间上粗麻棕绳。 车轱辘转动,一道异常清晰明显的声音钻入各人耳中,逐渐放大,磨咬他们耳朵。 一底部装着四个轮子且四四方方的牢笼车子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笼子里则是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女童。 两脸润肉可爱,乌黑亮丽头发披肩,一双眼睛澄澈无邪,全然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逐渐接近祭台。 面具壮汉扯下自己腰间绳索,转身回走到牢笼前,打开铁锁开门,伸出手掌。 阿萤起身走出笼子,轻轻抬脚踩在面具大汉的手掌上,而面具大汉就这样托着一个小人稳稳当当地走上祭台。 到了祭台上,他把阿萤放在早已画好的阵法之中。 张信目光冷漠地扫过底下一众人物。 “行法!” 接着五个红袍人盘起双腿落坐在阿萤周围,取下面巾,嘴巴不停地念叨咒语。 台上他人也相续摘下面巾,神秘不可见人的人圣姑也在此时暴露了自己的容貌。 无尽有一条规矩,如果台上人全体做了什么,那么底下的人也跟着做什么。 巫族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地取下自己面巾。 刹那间,成日见不得光的巫族人全部于此时此地展露容颜。 阵法中的阿萤原本还是一副祥和安静的模样,不一会就头冒缜密汗水,脸色苍白泛青,她咬紧牙根,可见有异样物体在她身上游窜,皮肤不时出现起凸又凹下去。 渐渐地身子突飞猛速地长大,头上长出一双类似麋鹿鹿角的角,眸子变得狭长,原本清纯干净的眼睛多了几分残暴凶戾。 四肢伸长,覆盖棕黄色柔毛,浓密柔顺。 半响,一个半人半兽的物体出现在阵法之内,急躁不安地跳动,奈何有结界加身,只能在方圆之地哀嚎怒吼。 鹿人身体莫名裂开多道伤口,鲜血从她身子流出来,染红了她,也染红了脚下之地。 滴答滴答,夺命般滴溅阵阵。 面容狰狞可怕,写着难以忍受痛苦。 红袍人恍若不闻,继续呢喃念咒语。 寂静沉寂的会场上唯有尖锐凄厉惨叫敲打身心。 绕是林稚也没见过那么奇异血腥的场面,虽然早知道此阿萤非真阿萤,然亲眼看到那么残忍一幕还是认不出心悸。 越发越觉得无尽门留不得。 皮开肉绽的血鹿人倒在血泊中,阵法发出暗红色光芒,地面仿佛生了一张嘴巴,将血迹舔舐干净。 最后,血鹿人也成了一俱由一层干皮包裹骨骼的骨兽。 张信扭头,微微作揖鞠躬道:“圣姑请。” 圣姑淡定地走到骨兽前面,扶着衣裙,将手放到对方头部上方,淡绿色灵气由手掌传出来,向四周散开,透明掺着绿色的灵气包裹其身体。 枯骨生长绿叶藤蔓,闭合空洞的眼睛由一潭明水代替。 张信疑狐地看了看黑压压的巫族人。 故意散播消息,当场祭献阿萤,此过程中倘若出现任何差池都将破坏祭祀,造成巫族反噬。 另外还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个消息,由于多人集中在这里,所以顶楼防守薄弱。 暗中安插人手,顶楼有,这里更是多,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监视巡看。 一得到林稚画像就分发下去,让那些人狠狠记住这张脸,但凡有三分相似的都留意一下他们。 没有了面巾,一个个面容都暴露在空气中。 眯起眼睛,阴鸷目光横扫,寒光乍现。 到目前为止还没消息,或许易了容?你们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吗?好戏还在后头! 若是让你们轻易耍弄,那无尽门早八百年前就没了。 哪怕你们易容到连亲爹亲妈都不认识了我照样能揪出你们! 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声森冷笑意。 林稚和玄牧卿的确藏在巫族人中,只不过容貌已经换成另外一副平淡无奇的面孔,令人过眼既忘。 自然知道张信用意,他们往顶楼走,危险。在祭祀大会上出手,危险。 即便对无尽门变态一事心有所明,但当目睹他们把一个女童模样的人折磨成那样时还是忍不住心悸。 在圣姑的灵气滋养下,枯鹿焕然一新,身上覆盖葱郁叶子,最后轰然炸开散作点点星光,一股清爽凉风吹动她两鬓发丝。 她缓缓阖上眼睛又打开,依旧沉静如墨。 张信走至圣姑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自己用刀子在掌心上刮出一道伤口。 圣姑随手默念几句,现场顿时下起一场星光雨。 她把手掌放在心口上,抓了抓衣服。 可以通过此法子寻人,但她和张信也会受到反噬产生疼痛。 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产生丝丝不宁,不知为何,感觉此刻的张信和以往不同,有些疯狂意味。 红色星光散落在一人身上,瞬间他周围的几人亮出兵器团团包围住他,而其他不明所以的巫族人也借此远离。 红色异象乃大凶之兆,与此人多近一分必将惹祸上身。 张信全然不顾露出一抹狞笑,拂袖飞到那人面前,裂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欢迎拜访无尽门,对客人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和所想差不多,两人易了容。 林稚镇定回道:“不愧大祭司,厉害。” “林公子,谬赞。”一眼分辨出谁是谁,两人虽同时易容了,可是眼神却格外不同,转头瞥向另外一个人,“这位还是原来红衣银发的样子比较顺眼,如此平淡容貌着实配不上二位。” 短短几个字便透露出一种他已经知晓对方底子十足自信的信息。 忽然心怔,眼前人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容颜,让人难以记住,但是一双眼睛异常深幽,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水。 一眼便知此非一般人,应该就是那个让阿真忌讳如深的红衣人吧,眼神不由得寒利了三分。 张信目光如炬望着两人:“既然都来了,不如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在主人家做客总归不太好,而且......要是某一天命断黄泉时因为这面容无人收尸可就难办了。” 林稚讽笑道:“不劳大祭司担心,您断了我还不一定断,毕竟我年轻很多过大祭司。” 同时卸下自己的伪装,依旧是那一身衣服,只是脸已经变回原样。 玄牧卿手掌覆盖在脸上,下一刻整个人就幻化成一个肤色雪白,清冷绝色的人,眉宇间全是冰冷疏远。 银白色头发缓缓披落于肩膀,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只是神色淡漠地望着张信。 圣姑在见到两人之后瞳孔微缩,望着他们出,很快便恢复神色。 淡淡眸子下涌现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思绪,隐隐感觉某种东西在破土而出,微微张嘴,吐出无声之字。 天生的敏查力,张信立即知晓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也难怪阿真宁愿自杀也不愿活着。 张信:“欢迎二位,到无尽也有一些时日了吧,还未好好招待过二位,不如随我而来,我定然好好招待二位,补全之前不周。” 说到招待时候故意加重二字。 林稚:“我们一向不喜欢太多礼数,就不必大祭司费心招待了。” 大祭司冷笑道:“若是我硬要招待,二位又能走的了吗?” 林稚丝毫不惧地侃笑道:“年轻什么不好就体力好,走路生风,就怕大祭司这条即将拄拐杖的两腿拦不住。” 大祭司额头青筋隐隐暴动:“拦下他们!” 瞬间一大堆人包围他们两个,目光更胜锋利寒剑,奈何对方皮厚,不侵。 玄牧卿微微眯眯眼睛,一挥袖袍,粉末炸开扰乱视线。 大祭司最先反应过来,在对方有所动作之时立即跺脚,身子往后倾斜一直向后滑动。 待白雾散去,早已不见玄牧卿和林稚身影,地上躺了一批人。 他走进检查一其中一个人。 是迷粉。 狠狠拽紧拳头,居然被一下三滥手段放倒了。 圣姑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两人消失的方向,随后半阖眼睑,浓密眼睫下盖,看不清眼中神色。 大祭司令人拿出解药唤醒被昏睡粉迷晕的人。 “大祭司,解药好像没用。”一人将药瓶凑近昏迷之人鼻子,来回试了好几次都没用。 “我这边也一样。” “我也是。” 大祭司走过去看了下,凝眉道:“妄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妄严,也就是之前抬着步撵从林稚他们眼前经过的高手,也是一位对毒理有所了解的毒师。 仔细检查了一番,沉着脸道:“他下的昏睡粉远比寻常的药效强,我一时半会也解不了。” 大祭司沉着一张黑脸道:“此人危险,今日不除日后定将留下大患,阿真就是因为他才咬毒自尽的。” 妄严惊讶道:“阿真?” 大祭司:“嗯,圣姑预测出的结果。” 妄严:“我们也有探子在外,对于一些厉害有名人物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 大祭司:“那人擅长易容,不定又是一张假脸。” 讲真,那张脸实在过分招摇,若真有如此容貌出众又厉害的人人物不早名声在外了? 妄严:“如此需更加谨慎,我让魂佣守卫追寻他们,魂佣百毒不侵,任他再有通天本事也难逃生天。” 张信房内密室的铁栏杆缓缓升起,一出落的似洁白皎月的绝色美人儿轻声轻步地走出来。 洛城的母亲——醉泷。 张信到底还是小看了她想出逃的心,只要醒着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故作心灰意冷自杀也只是为了给表演给张信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给她下药,导致她沉睡了那么久,毫无行动能力可言。 近几天是无尽门重要时日,一般情况下张信都比较忙,很少待在这里。 如今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再见一眼洛城,还有毁了无尽门。 无尽门本就不为世人所容,继续放任下去还会有更多无辜人受伤。 洛城,我对不起你,你父亲因我而亡,我没能带给你一个美好家庭。 若有来世就别当我儿子了,我不配为人母。 我只毁了无尽,不会影响到万川,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希望你永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寻一处阳光明媚,春风吹拂的好地方平平淡淡生活下去。 醉泷披上黑袍和戴上面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和一般巫族人无异。 一出到外面游走便发现氛围异常庄肃沉重压抑。 空气充斥缜密如雨的绷紧感。 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自己上回险些害无尽门损伤惨重之后他们就特别紧张了? 远处迎来几个巫族人,其中一个暗红色衣袍。 平时鲜少看见暗红色衣袍人物走动,且对方看起来十分阴气。 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醉泷走上去,一脸平色。 “你等等。”妄言叫住她道。 经过时被叫住,袖子底下顿时滑下一把匕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能穿上暗红袍子必然有过人之处。 “尊令,有什么事?” “贼人擅长阴招,你一个人单独行走容易遇害。” “什么贼人?” “无尽混进来了两个阴险外人。” “我之前一直在守着门,对消息不灵通,无尽隐蔽且戒备森严,怎么会有贼人混进来?” “贼人狡猾,冒充万川洛城进来,现在正躲在某处地方不敢露面。” 听到洛城二字,醉泷冷不防咯噔一下。 “真狡猾,居然用这种阴招混进来,那那个洛城是不是遭遇毒手了?”醉泷拽紧拳头,心悬在嗓子眼上,浑身绷紧发冷冒汗,就怕听到任何一点坏消息。 “贼人利用他去客国娶亲时候假冒代替了他,至于是否遇到害我们就不知道了。” “居然有人损害无尽,请尊令允许我随你们一起寻人。” “也好,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其口中的另一个地方是另外一个魂俑室,放眼而去全是魂俑,还是已经成型的魂俑,脖子上皆套了项圈,犹如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凶猛士兵。 醉泷见状莫名心头一痛,顿时呼吸急喘不顺畅,仿佛有根尖锐毒针狠狠地刺着她,瞬间回忆起太多太多痛苦记忆。 这里的魂俑数量庞大,葬送囚禁了多少无辜人。 魂俑和正常泥俑别无二异,启动时候才会表现出惊人破坏力。 眼角微红,无论过了多久一看到魂俑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的父母曾经沦为魂佣。 不知道那么多架魂佣当中哪一个才是她思念多年的亲人。 又或许不在这。 对于魂佣囚禁的灵魂来说,他们需要永远饱受永无出头之日的煎熬,同傀儡一般遭人操控驱使,做着本心极不愿意做之事。 怨念越发强烈,为什么这些骇人魂俑还留在人间。 要怎么才能毁掉一切? “我们一人带几俱魂俑出去,务必尽快找到他们。” “不用找了,我们就在你们面前。”其中一个人开口冷冷开口言道。 同时光芒乍现,妄言瞥见一道寒光后立即提脚向后滑动几步。 林稚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面孔:“多谢带路。” “居然是你们?!”妄言诧异道,“还敢顶着这张脸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原来皮囊丑陋见不得人,只易容成另一幅模样。” 因为两人擅长易容,故巫族才没有摘下面巾,猜想对方也是另外一副样子,摘不摘都一个样。 何况压根没想到对方胆子那么大,敢混在他队伍之中。 林稚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专挑尾巴踩:“见不得人的说的不正是你们吗?要不是你们常年藏于黑巾底下我们也不好混进来。” 妄言嗤之以鼻道:“只会逞口舌之快,自投罗网!” 林稚丝毫不惧地环视一周,不紧不慢道,“一个容纳那多见不得光地方居然叫澄馨室,好生意外,也怨不得我寻了那么久。”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当真以为你们法力通天到无所不能?”倒三角眼人嘴角上扬冷笑讽刺道,自己正在魂俑群内,只要他稍微下达命令那些魂俑就会听他命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了一眼入口处,弹指毁掉起升石门,沉重石块极速下降砸在地方,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样你们就逃不了了。” 妄言舔了舔嘴唇,眸子闪烁猛兽捕猎的杀戮光芒,催动离他最近的一俱魂俑,魂俑猛地睁开眼睛,红色幽光眼神泛出无比阴森的色彩。 醉泷目光落在林稚身上,挪不开半分,洛城就是在他们手里么? 不清楚是敌是友。 若说敌,他们有共同目标,若说友,对方劫持了洛城。 且一旁看戏。 身子向后挪几步,林稚生的过于斯文,不像是那种可以匹敌魂俑的人,魂俑没把他折断就算不错了。 她见过发狂魂俑真实模样,一头冷漠残酷的杀人傀儡,刀枪不入,可怕到令人发指。 看情况,有必要时候再出手。 “上,抓住他们。”妄言命令道。 魂俑转动脑袋,活动活动四肢,捏紧拳头一步步朝他们二人走去。 玄牧卿上前一步,将林稚挡在身后,道:“先生,你后退一点。” 妄言拍拍手,讽刺道:“真羡慕你们的情谊。” 话一落,又三俱魂俑睁开双眼,踩着沉重脚步步步靠近。 “你能同时对付多少?”妄言不屑道。 他不曾见过二人修为深浅,正好借魂俑探探底子。 反正无论本事多大,今日肯定葬送在魂俑手里。 玄牧卿同时对付三俱魂俑,魂俑刀枪不入,皮甲异常坚硬厚实,在他们之间游走。 林稚单单对付一俱,视线掠过它脖子,一剑砍下去,与硬铁碰出火花。 看来脖子还是致命弱点,不然怎么可能费工夫给每个魂俑套上颈套。 余光忽然注意到某个躲在旁边角落的人,快速地掠过对方,那人不像其他人一样期待他败落,反而像是在等待,等待他们的结果。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那个中途加进来的巫族人。 难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混进来? 剑锋一转,林稚逐渐力不从心,节节败退,明显被魂俑压着。 24 源生 在他人眼中,林稚大概是消磨时间过长而体力耗费。 危险时刻,魂俑即将一拳砸在林稚脑壳上,醉泷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打出一道灵气,愣是把魂俑拳头打偏。 妄言一下子察觉不对劲,回首亮出一把长剑,好在醉泷早有准备,侧开身体挪开几步。 妄言阴色道:“你竟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醉泷抬头,扯下自己面巾,一双清丽眸子染上怨毒,道:“算不上一伙,可能同样容不得无尽存在吧。” 妄言无比惊异道:“是你?!你怎么还活着?!我当初明明看着你被处死!” 醉泷森森道:“因为我还没毁了无尽,所以阎罗王特地恩准我回来报酬。” 妄言顿时明白了那时被人做了手脚,立即想到一个人:“张信护的你。” 直接用肯定语气说话。 醉泷不答。 “我说呢,张信怎么好端端的脑子坏了愿意挨百鞭锤呢,原来是私藏了人良心不安啊。”妄言恨恨道,“看来不近人情,杀伐果断的大祭司也有另一面啊,真是令人惊喜。” 嘲讽怒意交织。 醉泷诧异道:“什么?!” 她也听说过百鞭锤,荆棘鞭子抽在背上能扯下一层皮。 妄言嗤鼻道:“张信下不了手的我今天替他下。” 另一边,玄牧卿和林稚同时砍断魂俑脑袋,几颗泥塑头颅掉地滚动,声音异常清晰。 醉泷当即明白自己被套路了,感情之前那柔弱不敌是装的! 妄言一脸震惊,面色可以用惊骇形容,一眨眼内处于下风的小贼竟直接折损了他四俱魂俑。 林稚还好,但他那个同伙实力也未免太过可怕了吧,不容小觑。 林稚看到那张略熟悉的容颜时便知道她是谁了:“洛城在南城一处别院当中,无事,你放心好了。” 醉泷:“谢谢。” 妄言眯眯眼,掌心凝聚灵气,冷不防打向醉泷,却被玄牧卿以自己灵气化解。 玄牧卿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妄言,那眼神和看草芥没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妄言以为自己脖子上抵着一把刀,恐惧无端而生,特别是对上对方深不可测的眸子时。 内心泛起荒乱,正想催动其他魂俑,眼前忽然闪过一影子,玄牧卿已经绕到他身后,一根银针抵着他脖子。 “区区一条小命不足挂齿,死了还有你们垫背。”妄言狞笑道,“咋们.....过后再见。” 玄牧卿手掌凝聚灵气,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妄言瞳目亮光熄灭,陷入灰色,缩小成一小豆点,面容僵硬,似看见了什么骇人恐惧的事情。 片刻,他撤去灵力,妄言瘫软倒在地上,从鬼门关回来一般,全身大汗淋漓,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玄牧卿俯下身子捏着他脸颊,稍加用力一捏,妄言吐出一粒东西,他们口中藏的毒,随后松开手站直身,嫌色地看了看手掌,不喜欢与旁人接触。 妄言意识涣散,许久回神过来便对上玄牧卿一种高冷绝艳容颜,生生打了个哆嗦,方才所见之事给予他莫大震撼和恐惧。 双手不停哆嗦,忽然生出一抹凶光,两腿生力蹭地一下子站起来,对着林稚甩出一把匕首怕。 玄牧卿急忙打断匕首,再回头时妄言已经跑入魂俑当中消失不见了。 妄言落荒而逃,对方才的一幕幕记忆犹新,都是他内心低处最害怕的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 无尽只有一个观念,敌和友,敌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不会妥协,只有你是我活结局。 此人,留不得! 本想催动魂俑,自己趁乱离开,可最开始的门匣已经被他毁了,如今都得困在这里。 魂俑数量众多,全然不担心耗不过。 自己则躲在暗处,趁人不备投点暗器什么的,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窸窸窣窣声音传来,大量魂俑抖数身子朝林稚几人而来。 圣姑在房间内推测玄牧卿的行动轨迹,一根根竹签浮在空中排列成方形,半晌其中一根染上血色绯红,紧接着蔓延至旁边,木签摇摇晃晃几欲不稳掉落。 “砰”地一声,木签泯没成碎末。 陷入一片死寂。 张信立即黑脸问道:“怎么回事?” 简单的预测能力根本不会发生此番异常现象,除非被预测人本身就凌驾于之上或者预测人失去预测资格,勉强行了与其相反的事情。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坏结果。 圣姑脸色苍白,唇色也跟着淡化了几分,气若游丝道:“找到人了......他们在馨香室。” 张信:“?!” 又是魂俑那边! “圣姑好生休息。”他丢下一句话便,带着一批人赶过去,眼皮一直跳动,从未有过的不安在他心底处肆意蹦跳。 现在的妄言应该在那边。 圣姑扶额,脑海里闪现一些零碎画面,她不悦地蹙紧眉头,缓缓蹲下身子抱住自己双膝,微张开嘴巴,迷茫困惑地喊出一个她不曾叫过的名字:“......林......林哥哥.....” 浑浑噩噩中扶着双膝强行站起来,托着脚步出门,隐隐之中受到一股力量牵引。 来到一处大门前,圣姑犹豫片刻抬起纤细柔手按下开门关,冰寒气息迎面扑来,眼前出现一个个冰柱。 她左视右顾,不知为何,这里给她的感觉异常熟悉。 视线落在一根冰柱上,眨眨眼睛,转手弹出一道灵气。 待看到里中人之后生吸一口冷气,踉跄直退好几步,吓的脸色发白。 一个个看下去,轮到最后一个时候目怔地站了好久。 掌心贴在冰块上,全然不在意刺骨寒凉。 顷刻间,一大波记忆涌现,不止一个人的,全部女童的记忆交织于一起。 脑袋欲裂,疼痛袭来。 恍惚间明白了她来源于何处,不灭肉身,更替灵魂。 此时的身子相当于容器,灵魂则类似需要不时更新。 挑选的灵魂必须干净纯粹,八年换一回。 无尽之地过于阴森黑暗,巫族寿命皆不过五十岁,而圣姑寿命为八年,每一次更换灵魂都需要清除以往记忆,长久以往保持永生。 素手一挥,十根木签出现于眼前。 圣姑急忙预测了一下运程,两眸逐渐涣散,视线变黑。 咳咳咳。 胸口剧烈起伏,伴随着绞心痛,冷汗自额头冒出,染湿了发鬓,晶莹水珠沿着白皙小脸下滑流至下巴。 强咬牙关。 终于在一片白茫茫雾色中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依旧白衣飘飘少年郎,尽得仙门世家风范。 轻薄白雾变成黑雾,夜色沉沉,连风都躲进坟墓懒得喧嚣,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寂寥狂野之地,鬼火肆意燃烧,脚下早已置换成泥潭沼泽...... 凉意自脚趾头起,一点一点往上爬,一条吞吐红信子的攀爬上来,冰凉触感刺激头皮阵阵发麻,不由自主打颤。 “林哥哥!”圣姑脱口而出喊道,后背汗水浸入衣服。 拧着眉头,同时咳出一道红血。 随意擦去唇边血迹,急不可待地转身跑向馨香室。 张信站在门口处,石门关闭紧贴地面,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开关匣已毁。 一身红袍显得格外刺眼,两脚分开站立,微微下蹲,做出一个扎马步姿势。 手画圆圈,脚下升起一个圆形阵法,阵法泛着暗红色气体。 手拳包裹一比它大了十几倍的黑雾,乍一看还以为是巨大手锤。 “呵!” 憋足力气朝前一出拳,强大灵气直击石板,石板板面遍布裂纹,“轰”地一声,碎片纷纷掉落,烟尘滚滚。 烟尘散,他急忙冲进去,四周静悄悄,看到有不少魂俑身首分离,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 警惕地往前走,这里密封,根本没有别的出口,关匣从里面所毁,应该是妄言做的,像凭一己之力困住奸细。 余光瞥到魂俑群当中躺在地面的半截身体,另外半截被挡住。 轻声轻步过去,看见妄言脸色发青地躺在地上,显然中了毒。 刚想蹲下身看看就注意到其肚子掠鼓,瞬间用黑袍将自己裹严实远离对方一点, 尸体一下子肿大爆炸,产生一阵强烈毒气。 数十根银针飞出来。 笼罩在张信周围的灵气防护罩将它们全部挡在外面。 凌厉杀气眼光横扫一切,唯有魂俑排列一起。 “哼。” 嘴角勾起嘲讽冷笑,难道不知道魂俑既然能成为你们避风港也能成为夺命刀吗? 张开手掌对着前方,生出旋风般灵气风,眉心出现一道深红色的印记,外形似火,极其妖邪诡异,两瞳化作红色,迸发无比疯狂森冷的气息。 旋风魂俑,魂俑陆续睁开幽红骇人双眼。 他比妄言更强,妄言能操控魂俑数量有限,但他可以一次性控制全部魂俑。 虽然也是首次尝试一次性控制全部魂俑,可他成功了不是吗? 很早之前就暗地里研究过如何控制魂俑,彻底利用它们。 脚底生风离地,逐渐浮上上空,衣袍飞扬,颔首睥睨下方。 三道人影从魂俑之中跳出来,与周身魂俑厮杀。 “各位,好好享受我们无尽的招待。”张信言道。 醉泷费劲地抵抗一大波进攻的魂俑,面露难色道:“怎么这些魂俑和刚刚的不一样?” 林稚:“是大祭司在控制魂俑,有思维的魂俑远比没有思想的可怕。” 醉泷转头看着空中的张信,第一次见如此冷漠残忍的张信,和印象中大有不同,此刻的他浑似一个喜欢杀戮的魔鬼。 魂俑进入一种凶猛残暴状态,速度灵敏度变快。 “哈哈哈哈哈哈!”张信瞪大眼睛面容扭曲地放声大笑。 室内回荡疯狂笑声,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眉心印记向两旁额头蔓延,生在他皮肤上一般。 玄牧卿守在林稚旁边,不断地屠杀接近他的魂俑。 醉泷手心出汗,紧张地多看几眼张信,现在的张信陌生的可怕,恐惧油然而生,上空漂浮的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人。 林稚亦察觉出不对劲,怔道:“他该不会......” 玄牧卿直接说出他心中所想最坏的结果:“现在不是他在控制魂俑,是魂俑在控制他。” 换句话说,就是杀了大祭司也无济于事,魂俑还是继续行使杀戮。 这里动静引来其他巫族人,他们站在门口望着里面混战一片。 其中几个魂俑瞥到门外人,挪动脚步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过来,捏紧拳头,一副要杀人模样。 “大祭司!大祭司!是我们!是我们!”门外巫族人害怕地大声呼喊。 张信听闻声音扭头,眼神迷茫之中又充满疯魔杀意。 巫族人不寒而栗,打了个冷颤,两腿发抖。 那个人不是大祭司! “快跑!” “大祭司疯了!快跑!” 魂俑纷纷挤出外面,外面一片混乱,魂俑见个人就追着乱杀。 无尽从掌握控制别人生死的地狱变成他们自己的地狱。 外面巫族落荒而逃,纷纷跳入水中游往万川,而魂俑也跟着跳入湖中,导致湖水暴涨漫上二楼,尸体漂浮于水面,染上恶心血腥味道。 另一头的万川受其殃及,魂俑上岸,屠宰无故人群。 鲜血使他们疯狂。 红色液体沿着楼层滴落流入水中,刹那间染红了湖水。 圣姑一路小跑冲向馨香室,路上看到不少尸体,一滩滩猩红鲜血触目惊心,沾染上鲜血的魂俑越战越勇。 浓重血腥刺激鼻腔,令人作呕恶心。 好在魂俑对她视而不见,没有伤害她。 张信不为所动,紧紧盯着他们三人咬牙切齿道:“死吧死吧,都给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牧卿脚尖一点,旋身飞上上空,欲直接对抗发疯的张信,魂俑一层层叠起来,形成一防护阵阻挡他。 25 归门 满天黑色雾气环绕,戾气暴涨。 林稚深呼吸一口,随着阴戾气息加重而呼吸困难,两腿发软。 他猛地甩甩脑袋,提剑继续战斗。 暗骂这俱身子真碍事。 醉泷察觉林稚异样,忙靠近他身边道:“这样下去也不算办法,林公子你找机会走,我来对付魂俑。” 林稚深深地看了眼在空中与大祭司厮打作一团的玄牧卿,道:“没事,我画一阵法暂时调养一下气息就可以了。” 说罢抬脚就地圈画地方,他顺便把醉泷拉进里面。 “我需要一炷香时间才能恢复,劳烦夫人帮我看看情况,有事叫我。” 按照预测,如果没别的情况,阵法刚好可以抵挡够时间。 魂俑被圈在外面,挥动拳头怒不可遏地捶打阵法边防。 每一次下锤都惹得醉泷心颤几分。 林稚静静打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向周围浓重黑气,忽然意识到对方对它们特别敏感,否则怎么会戾气加重时他也跟着不适感加强。 阵法外面的魂俑不断捶打,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打量阵法一会,在一张纸快速写下几行字轻轻放在林稚旁边,转而走出阵法。 张信正和玄牧卿打的火热,余光瞥到下方一个人影生生挨了魂俑一拳,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莫名愣神一下,某处地方被针扎了一般。 玄牧卿趁势击中他胸口,张信顿时体力不支掉下去。 踉踉跄跄爬起来,目光落在远处,一下子瞪大双眼,顾不上自身伤势飞奔过去生生替醉泷挨了一拳,顺便推开对方。 却不想醉泷又被另一俱魂俑击中后背,胸骨断裂,身子软趴趴躺在地上。 张信发疯似的杀掉围绕他们的魂俑,最后失魂落魄跪在醉泷身旁叫唤几声,然而怀中人已经失去所有生息,全然听不到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玄牧卿扫视一眼对方,缓缓落在林稚身边,甩出一道狠厉灵风,将正在围攻阵法的魂俑甩开几米远,灵刃锋利无比地削下它们脑袋。 片刻,林稚睁开双眼,剩余的魂俑已经被玄牧卿清理干净,主要因为大部分都跑出去了。 皱皱鼻子,气氛不太对劲。 果然转头看到另一边的张信万念俱灰地抱着醉泷,难掩脸色痛苦悲怆。 两人同行到张信身边。 感到一影子笼罩,张信缓缓抬头,瞳色灰暗无神,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怔怔呆了一会绝望地合上眼睛,无力呢喃道:“魂俑已经失去控制,阻止不了了,玩鹰久了终究被鹰啄了眼,我是一个罪人,一个罪人,我害了无尽,我害了万川,更害了......” 圣姑慌忙跑到馨香室,看见林稚安然无恙时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低头看了眼失神大祭司转而对林稚道:“我有办法控制暴动魂俑。” 林稚愕然:“圣姑?” 圣姑:“时间来不及了,魂俑通过鲜血滋养增长自身,倘若他们进入万川就全完了。” 林稚正色道:“我需要怎么做?” 圣姑:“帮我护法,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其实也不需要,就是想临走前还有人守着自己那么一小会。 林稚点头:“好,你尽管放心。” 圣姑盘坐在地上,催动身体灵气,以圣姑为起点蔓延生出一个巨大金色阵法,点点温柔星光散落,抚慰人心情绪。 光点好似满天流萤纷纷飞出馨香室,一时间无尽充满了光点,一些在空中,一些沉入水底,寻找各个地方的魂俑。 正在逃难的巫族忽然发现魂俑安静下来立定在原地,虽然奇怪还是马不停蹄地游动。 漆黑湖水点燃星光点点,恍若步入盛夏星辰大海,美焕绝伦。 一缕缕白色魂魄从魂俑身子里钻出来与光点嬉戏作一起。 馨香室,林稚目不转睛地盯着圣姑,好奇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怎么会有如此强大力量。 对方身上传出来的灵力像轻柔的水涟漪一般扩散,纯洁圣洁,拥有净化戾气的作用。 想不到一个充满黑暗的地方还有如此纯粹力量。 圣姑额头冒冷汗,身上仿佛扎了几千根针,十分难受。 施法持续了半天,最后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喉咙有异物堵塞,猛地干咳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单薄身子摇摇欲坠,林稚眼疾手快扶着她。 圣姑半阖着眼躺在林稚怀里,面色苍白胜雪,身体压着千斤大石一般沉重,气息奄奄地浅笑道:“我把它们放出来,它们现在已经是一俱泥塑,没有任何威胁性,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林哥哥。” 林稚心一抖,蓦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圣姑虚弱道:“林哥哥,你说的没错,红衣银发的人真的很好看,但还是不如你好看。” 声音逐渐变弱,一步步走向鬼门关。 林稚忙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圣姑嘴里,着急哽咽道:“阿萤,吃下去,很快就会好了,你说你想看满山花开,等我们出去以后就看好不好。” 圣姑拿出一个香囊给林稚,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林哥哥,这是你们的结缘香囊,我有好好保管的。” 林稚手足无措道:“阿萤,你挺着,熬过着一回就行了。” 圣姑:“林哥哥,圣姑和魂俑是对等关系,我能消除牵制灵魂的枷锁,代价是我自己的生命。” 圣姑:“林哥哥,如果来世还能遇见你就好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圣姑身体开始瓦解,散落无数星光。 林稚愣愣看向上空,恍惚看见两张熟悉面孔,一张是阿萤,另一张是刘夫人..... 依靠魂俑壮大的无尽最终死于魂俑。 或许这就是轮回,迟早要还回来的。 外面的湖水漂浮着尸体,血染红了湖水,腥臭冲天,幽莲枯萎,萤火虫消逝。 死寂沉沉。 离开长风大漠,林稚玄牧卿启程回无泠,途径一小镇便暂时在此处歇脚。 林稚盘坐在床榻上调运灵气,灵气稀薄,他怎么也无法增加浓郁度。 一幕幕浮现眼前,当日被灭村时的场景,英水庄残死的村民,阿萤死时的场景...... 这次是阿萤,那下回呢?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 师父,稻子,丠宁,少了谁都不行。 气息紊乱,体内气流倒流,四肢酸痛。 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发红,突然失去力气一般摇晃几下,拽着床单深呼吸一口气,起伏胸口牵扯裂痛。 脸色略微发青,嘴唇苍白,流溢不甘和绝望。 玄牧卿就守在门外,听到里面动静时差点没忍住闯进去,手刚贴在门上就停下来,抿紧嘴唇默默低下头,疼痛袭来。 很想进去和林稚说不要勉强,可他怎么说?若是自己面临同样处境也好不到哪? 深深体会过绝望无能为力的感觉,窒息压抑,犹如身体凝固做不了任何事,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再痛再封都无济于事。 过了一会,林稚听到几声敲门声后连忙整理好自己,平复一下心情道:“进来吧。” 玄牧卿:“先生,今日热闹,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很自然地走到床边,附身望着对面人,明明刚刚强行冲破而伤了身却还故作轻松,忽然沉不住气弯下腰抱着林稚,头靠在其颈窝上,深吸淡茶香。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先生还是最喜欢饮茶,雪季茶。 林稚不解道:“丠宁?” 玄牧卿眷恋心疼地蹭了蹭道:“先生,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林稚环手揽着他后背,眸色化作一滩柔水,轻声道:“好。” 小镇难得热闹非凡,玄牧卿走在身边总能引来不少瞩目。 星空下,两道人影坐在屋瓦上,感受晚风习习。 玄牧卿吹奏玉箫,妙乐静静流过,喧嚣之音沉下去,耳旁唯有天籁。 曲落,林稚对着天空张手,透过指缝看上面,正值夏日,浩瀚繁星铺盖天际:“我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带我和月禾一起下山玩,别看我师父是无泠门人,一旦玩起来比我们还疯。” 玄牧卿含笑道:“无泠门人还有另一面?” 林稚:“是啊,他还特别喜欢吃烧饼,怎么吃都不腻,真是奇怪。” 玄牧卿:“或许有念而不得的人吧,以物怀情。” 林稚:“我师父看着没心没肺,实在想不出他能对谁如此情深义重。” 玄牧卿:“有些情太重,无法言于口。” 林稚注视对方侧颜,问道:“那你呢,丠宁,你对谁情深义重过?” 冷不防想起某个人,做梦梦见的人,是玄牧卿满怀欣喜奔向的人。 也不是说有多八卦,就是单纯的好奇,还有点不舒服。 玄牧卿:“不多,也就是寥寥几个。” 林稚:“丠宁,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红色?” 自万川以后,玄牧卿便很少穿红衣了,他前思后想了一下,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自己所说的一句话,他不喜欢红色,不知是不是被对方放在心上了,而后的衣服都以素雅为主。 玄牧卿:“不算喜欢,只是习惯了而已。” 林稚站起来俯瞰下面万家灯火:“我不喜欢红色,但遇见你之后就开始喜欢了。” 玄牧卿顺势看上去,恰好与转头回来的林稚对上视线,一双明眸在夜中显得异常明亮,心一跳失神愣在原地,随后眯眼勾唇露出淡淡笑意。 往后时间,玄牧卿换上了一身红衣,依旧夺目惹人。 还有几天到无泠,林稚提前提笔写了封书信回去。 月禾接到来信时候松了一口气,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月禾躺在梨树林中摇椅上眯眼小憩,好不惬意。 林稚走到他身边时看见对方已经睡着就没说话,正想离开就听见月禾出声。 “小至回来啦。” “嗯,师父,我回来了。” 信中已写此程结果,觉得没必要再复述一遍。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月禾奇怪问道,挺直腰板从摇椅上起来走到对方对面。 “有吗?”林稚惊讶道。 “有那么一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月禾关心道。 纵然平常不靠谱了点,可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徒弟的忧喜。 林稚抬头道:“师父,你给的铃铛是什么意思?” 依稀记得十分重要,只能给自己信任的人,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月禾想也不想道:“啊?那个啊?定情信物,怎么了?” 林稚红了耳根,依旧面色平静应道:“奥。” 月禾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用手肘子捅了捅对方,贱兮兮八卦道:“我家小至是不是想送给哪家姑娘?” 林稚:“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有点好奇。” 原来是自己闹了一场乌龙,怪不得玄牧卿没收,原来是...... 确实不合适送礼。 不过人都拜堂成亲过了,收下又有什么关系。 这想法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月禾失望道:“切,我还以为能抱抱小徒孙呢?” 林稚嫌弃道:“师父,你大我那么多,看看凝谷门人都有庆添门人爱慕,你呢?老光棍一条,按照辈分年龄来说,也是你先有孩子。” 月禾裂开嘴笑道:“我看不懂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一心只有小烧饼。” 林稚:“师父,你吃了那么多年真的不会腻吗?” 月禾大言不惭道:“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唯有烧饼永不腻。” 林稚无奈扶额:“你怎么就吊死在一棵烧饼树上呢?” 月禾:“因为喜欢。” “好好好,我师父最专一啦。”林稚摆摆手,告辞道:“师父,我先去看看小古,那么久不见怪想念的。” 他对其他门人尊敬有加,唯独对月禾没大没小。 月禾:“好,你去吧。” 一个人回到住所洗去一身风尘后里面跑去凝谷那里。 庆添门人给小古做了一张可移动椅子,古蔺可以根据椅子上的机关随意移动。 他原本在树荫低下捧着书看,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拿走他书换成一个蚱蜢小玩意。 古蔺扭头,一张清秀佳气容颜印入眼帘,胖乎乎小脸顿时挤满笑容,开心道:“林哥哥!” “哥哥回来了。”林稚捏了捏他脸笑道:“小小年纪就那么勤奋好学?” 又胖了,看来吃的挺好的。 古蔺眯着眼笑道:“稻子哥哥给我的,他还教我练字?说日后大有用处。” 林稚突然牙疼,此时特别想把文稻拖出来打一顿,一天天吃饱没事干了,净想着祸害带弯小孩子,语重心长道:“以后你稻子哥哥再教你练习书法你就对他说,寒冰室凉快,你去那儿比较合适。” 古蔺扑闪眼睛,似懂非懂道:“嗯。” 林稚:“想不想出去玩?” 古蔺:“想,丠宁哥哥呢?” 林稚顿了下,道:“他还有事,不方便过来。” 古蔺:“林哥哥是不是也想丠宁哥哥了。” 林稚摸摸他头,柔声笑道:“嗯,就和小古一样想。” 短短时间不见,一下山那些人都认识小古,而小古也热情地回应打招呼,林稚恍惚生出自己才是新来者的错觉,还没一个小孩子熟络。 也许是无泠中人见古蔺腿脚不便时不时带他出来玩吧。 古蔺刚到无泠那段时间还不喜欢与人亲近说笑,老喜欢绷着一张脸,如今已经变成一笑容洋溢的小欢童了。 无泠果然是那个无泠。 林稚抱着无泠买东西,扭头过来发现对方一直盯着某个地方。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丠宁哥哥了?” 林稚当即顺着古蔺所指方向走,转角是一条小巷,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都不见人影,心想应该是古蔺看错了。 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先生,小古。” 忽然闻声,立即回头,却见玄牧卿换上一身浅青长衫,腰间别着一支润玉长箫,缓慢移开脸上狐狸面具,仅露出惊艳的半张脸。 26 试探 河边,古蔺坐在石头上,玄牧卿替他探查了下脉象。 “嗯,病况开始有显微好转。” “丠宁哥哥为什么不回无泠,他们人都很好。” “丠宁哥哥不方便进去。” “为什么?” “因为我进去以后要抄写经书,从早写到晚,到时候我写着写着难受就会想把小古拖过来帮我写。” “......”古蔺急忙道:“丠宁哥哥还是别来了,我下山看你。” 林稚就站在旁边看着玄牧卿一本正经地糊弄古蔺,不禁觉得好笑。 傍晚时分,红霞落日,林稚背着古蔺回门,送回凝谷那。 霁月之下,竹林凉亭内,月禾负手而立,欣长如竹,稍微等了一会,一黑袍人从他身后出来,七八十岁左右。 “月禾门人果然守信。” “既然答应的事便不会反悔。”月禾悠悠转身,转动手腕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颗耀眼珠子,他轻轻往前一推,“这是阁下的报酬。” 玄牧卿收下道:“多谢。” 月禾:“其实我挺好奇阁下出自哪门哪派。” 玄牧卿:“一散人,无门无派自逍遥。” 月禾:“在下备了些小酒,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共饮一杯。”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也坐在椅子上,手扶按着白衣袖子,亲自到了两杯酒水,一杯推到对方面前。 玄牧卿:“没想到我还有幸得到月禾门人的招待。” 顺势坐在月禾对面,用左手拿起杯子,手背布满褶子和斑点,和白苍老人无异。 不急着喝,转动杯子。 “此酒名为梨花烧,阁下要是喜欢,我可以多送阁下两坛。” “多谢月禾门人,酒虽好却也不能贪杯,且在下喜茶胜酒三分,恐怕要拂了您的这一番心意。” “都怪我准备不足,不知阁下不喜清酒,怠慢了您。”月禾道。 对方气息很是奇怪,几分邪气,几分纯净灵气,还真没见过谁身上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初次见面时候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观察,如今仔细一看,倒是瞧出了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玄牧卿看出月禾所想,慢慢言道:“我本为魔,后来迷途知返,阁下打算行使正派门风作发?替清理世间污秽?” 月禾哼哼笑了几声:“说笑了,世间最污秽的不过人心,最干净的也是人心,成魔成仙,皆在一念之间。” 自然没蠢到相信对方的说此前,只是太好奇了,为什么一个人身上会有两种气息并存,而且......有点莫名熟悉,似乎在哪遇到过。 玄牧卿放下酒杯,抬头缓缓道:“天色已晚,老朽不方便再打扰月禾门人了。” 月禾微微一笑:“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再留阁下了,望阁下保重。” 玄牧卿:“月禾门人同样保重。” 月禾望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出神,手中把玩酒杯。 蜻风慢慢走到月禾身边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月禾:“神秘无比,刻意隐藏身份,我记得他第一次和我交战时候用的是右手,而刚才他吃酒时用的是左手,无故换手,反而令人怀疑。” 蜻风:“你意思是你们认识?” 月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有很大可能,他修为还不在我之下。” 蜻风:“能比你厉害的估计也是那些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 月禾:“他喝酒时候摘下半张面具,我当时人都震惊了,这面具还能分成两瓣。” 蜻风:“半张脸也足够引起你一丝回忆了吧。” 月禾托着下巴摇摇头道:“并没有,我完全没有印象,陌生到离奇,还有就是他好像提前预料到了我想做什么才故意戴这张面具。” 希望是错觉吧,不然这人真的过于恐怖了。 蜻风摸着下巴思忖道:“兴许您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人,人却记得你。” 月禾挑眉戏谑道:“哟呵,我怎么闻到了浓浓醋味了,你是不是心底喜欢着我,不敢言说啊。没事,你说出来啊,我好拒绝你干脆一点。” 蜻风嘴角抽搐,脑门青筋暴动,脸色忽地沉下来,乌云阴雷闪烁,转手亮出一把长剑,抬眸森然咬牙切齿狞笑道:“你再说一遍。” 月禾耸肩无奈道:“被人说中了还发怒了?啧啧啧,脸皮也太薄了吧。” 蜻风极怒反笑:“你皮厚,让我砍上几刀也不会流血吧。” 月禾秒怂,蹭地站起来远离蜻风,打哈哈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说笑呢。” 黑压压竹林中传来一声惨叫,吓的鸟儿惊飞乱跳。 半晌,月禾顶着一张猪头脸一瘸一瘸回房。 此番狼狈模样令人见之都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有失门风,丢人! 大爷的!蜻风这混蛋下手真够狠的!怎么说我也是个门人之主! 太过分了! 懒懒躺在木椅上,头靠椅背栏,认真回想了自己所认识的人,试图寻找一丝线索。 由于性格懒散,一般那种门派相聚都是让蜻风或者其他门人去,自己偶尔脑子坏了了才出席一次。 那个人会是那个门派的长老? 每个门派至少有一个老头子长老,无泠也有,就在松子山,擅长阵法之道。 得好好调查一下,此人必有怪异。 千灯珠,为何是要千灯珠,千灯珠固然罕见,然对于修炼之人来说丹药法典远比它重重。 看似珍贵实则不然。 对方接过千灯珠时十分随意地收下,不见得有多喜欢。 刚好那时候需要一个人暗中保护林稚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这不是很巧么? 越想越觉得可怕,蚂蚁啃咬身子一样泛起鸡皮疙瘩。 倘若打一开始就是有人精心设计,那么他目的到底是什么? 面色逐渐暗沉,和外边黑夜一样。 一阵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吹响挂在附近的风铃清脆作响。 月禾闻音望过去,陷入沉思之中...... 玄牧卿站在窗边仰头看向漆黑上空,月禾应该或多或少生疑了,真是一点儿也不能放松。 自然知道月禾平常虽然不正经不靠谱了点,可心思缜密,不然怎么可能一手创建无泠,还把无泠发扬光大。 得赶紧离开,否则久了容易露馅。 低下头,张开手掌,一个简单的白色铃铛在手,眷恋不舍地摩挲,发出一声轻叹。 遥远的声音传来,脑海浮现太多事情.... 寒冬腊月,鹅毛小雪纷纷飘落,城郭覆盖了一层薄薄白雪,寒风呼啸而刮,宛如道道刀子飞来。 正值新春,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喜庆欢乐之声传遍各个角落。 等稍晚一些雪才逐渐停下,烟花绽放,尽情点亮漆黑夜空,流光溢彩,美的不可方物。 一处无人在意的深暗狭窄巷子里头,两个衣形单薄的落魄小孩相互拥挤取暖,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衣服旧破脏,根本无法抵御冷冽寒冬。 冻的嘴唇发紫,牙齿不停打颤。 一阵北风嗖嗖灌入巷子,无情鞭挞两个瘦弱孩子。 激起更强烈颤栗,将身子缩的更紧了。 忽然听到一声烟花爆竹响,他们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乌黑眼瞳犹如一面镜子,倒映满天流光。 意识到这个冬天或许是最后日子了,身子冻麻,眼皮越来越重,疲倦感纷纷袭来,不得不缓闭上眼睑,意识跟着涣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其实,能临死前见到那么美的烟花也挺好的...... 再次睁开眼,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暖和和的棉被中,立即偏头,看见身旁同样躺着的熟悉面孔,二人木然相望了好久。 掀开被子视线下移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变成干净衣裳。 旋即转头四处观望,眼珠子溜溜转动。 不是小巷子,而是一做梦都想要的屋子。 “我们是不是死了?”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看到与生前不一样的景象。” “这么一想,好像死了也挺好的,没有人们说的那么恐怖。” 其中一个小孩躺久了想坐起来活动活动,蓦然看全正间房间,诧异到面容僵滞,顿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推推身边的人,道:“阿猫,你快起来看看,这里好像我做梦时梦到的地方。” 阿猫:“嗯?” 撑着身子脱离半截被窝,待看清周身环境时候也是一倏忽愣。 温暖房间,处处充满温馨,离床边的一衣架子上放置了两件比较厚的棉衣,仿佛专门为他们而准备。 “诶,阿猫,你能不能掐我一下。”阿狗恍若如梦呆呆道,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改口,“等等,不用了。如果真是个梦醒了岂不可惜。” 奢望很久的场景就在身边,早知道死后的世界那么美好,他一早就寻死了。 “阿狗,你闻到香味没?”阿猫问道,尽管没有阿狗表现的那么明显的开心,但眼中微微流出欢喜。 “有!”阿狗开心的差点蹦起来道,随即暗色,再香也不关自己事。 夜晚吃饭时间,家家户户饭菜香味飘出院子,勾引他们俩鼻子,拉扯咕噜咕噜作响的胃。 亲人相聚,佳节团圆,喜气洋洋的景象也与他们无关。 经常可以见到其他小孩向父母撒娇,不禁露出向往羡慕神色,而那时候他们正在为了一个遭人丢弃的馒头与狗抢食。 时常在问,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个安稳的家,一回来就能看到满桌子香喷喷饭菜,为什么同样年纪却不同命。 对于他们而言,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香味愈发愈浓。 一人端着饭菜轻轻地用脚推开门放在桌子上,见到床上两人已经醒了便温和道:“你们醒了,快过来吃饭吧。” “我们也能吃?”阿狗怔怔地指着自己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呵,为你们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来人柔笑道,估摸二十岁左右,一身青衣,看起来温润儒雅,颇有几分教书先生味道。 见二人还是不敢动,来人只好走到他们床边取下衣服给他们两一一穿上。 “天有点冷,先穿好衣服再下床吧,免得感染风寒感冒了。” 阿猫阿狗坐在饭桌前望着热乎乎香喷喷饭菜时脑子还是晕乎的,饥肠辘辘地迫不及待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就算饭里有毒也死而无憾了。 阿猫比较拘谨内向,先是说了声谢谢后开始扒饭。 阿狗因为吃的太快,险些被噎到,来人忙拍他后背,把热汤放到他面前,紧张道:“慢点,还有,不要急。” 单单几个字,在阿猫阿狗影响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世间再也寻不到如此温柔的声音。 饱足饭后,阿猫躬身礼貌地一本正经道:“谢谢阎王先生。” 阿狗也随声附感激道:“谢谢。” 接受自己死了这事实,觉得应该是地府为人准备的最后一顿饭,满足人最后的愿望。 两人一致认同眼前人就是管理生死的阎罗爷。 主要是因为以前从未遇到过对他们半分好的人,对他们投来的皆是白眼嫌弃,没用扫帚轰赶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来人听闻一愣,一头雾水,摸摸自己脸,纳闷自己长得很凶吗,怎么都叫自己阎王呢。 阿狗露出一排大白牙嬉笑道:“我一直以为阎罗王是青面獠牙,想不到那么好看。” 来人旋即明白过来,对方可能以为自己死了正在地府。不禁好笑道:“你们从哪听来的,关于阎罗王长得青面獠牙。” 阿狗道:“大街上的人都那么说。” “不过我也不知道阎罗王长什么样,你们口中的阎王也不是我。”“阎王”不在意笑道,牵起他们二人手:“看,我有体温,不是阎王爷。” 小手搭在大手掌上,宽厚的令人心安。 阿猫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不禁睁大眼睛,脸色微红。 “我是一名医师,叫安之易。”安之易揉弄他们头发道:“如果没有地方去话你们要留在我家吗?以后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 阿猫阿狗异口同声道:“要。” “你们叫什么名字?” “阿猫。” “阿狗。” “......”安之易顿时无语,名字有够简单随意的,觉得有必要重新帮他们取过个名字:“谁取得?” 那么有文采。 阿狗羞愧地低头,搓衣角道:“自己取得,就是个称号,平常也就我们两个才会叫对方名字,别人都是叫小混蛋之类,没有固定名称。” 安之易想了会道:“那我帮你们取过一个,远牧悠悠笛声来,尔卿然然斜阳回。隐月银光诵丰年,禾田鸣蛙奏乡音。阿猫叫牧卿,阿狗就叫月禾吧。” 27 忆往昔 时光荏苒,门前两棵梨树一到春天便凛然盛开,一树雪花,阵阵飘香透过窗子萦绕整个房间。 春夏秋冬来回替换,时间已然穿梭十年。 牧卿和月禾长成英俊少年郎,彼此却形成截然不同性格,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活泼开朗。 月禾三天两头往山下跑,恨不得把天窜出个洞,而牧卿则喜欢呆在书房看书。 这天月禾又跑到山下小镇玩,牧卿一个人在房间里练字,忽然听到外面敲门声,他边放下笔边道:“先生进来便是。” 安之易推门进来道:“你有看到月禾那小子吗?才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牧卿浅笑道:“他一向好动喜欢热闹,先生找他有什么事?” 安之易头疼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他看完书才能玩,没想到他直接跑没影了......嗯?你在练字?” 牧卿:“嗯,闲来无事。” 安之易走到他身边探头看了下,道:“可以,不过还欠缺点什么......” 说着很自然地抓住牧卿的手。 “这里加重力道然后一勾就好了。” 安之易没注意到在他握住对方手时牧卿明显地颤抖了下。 牧卿喉咙莫名干涩道:“先生。” 安之易:“嗯?” “没事。”子牧感到手心不停冒汗,浑身不自在,然安之易还是不依不饶地教他写字,可能在他心里自己还是那是八九岁的小孩子吧。 距离太近,传来不属于自己的热气,心燥难耐。 注意力全集中在温度上,脑袋嗡嗡作响,侧头痴痴地看着咫尺之近的侧颜,那是一张充满书生气息的脸,清秀耐看,温润儒雅。 哪怕现在的安之易已经接近三十岁了也还是一副二十来岁模样。 一时间意识到什么身子僵滞一秒,生硬地扭过头。 心绪紊乱,脑袋空白一片,胡乱地应答安之易的话。 一会过后安之易才撒手道:“这样写会好很多,你慢慢练,我待会还得下山一趟。” 牧卿松了一口气回神道:“先生这是要去哪家看病?” 安之易:“也不远,就在西街第三条小巷那里,如果看到月禾顺便把他逮回来。” 牧卿摇头道:“先生可能逮不回来。” 安之易笑骂道:“碰运气,他跟猴一样皮,确实难抓。” 牧卿说的没错,月禾简直和泥鳅一般。 “我先出去了。” “嗯,先生。” 待安之易出门后牧卿呆呆地举起手,失神看着手背,余温残留,脑海里浮现一张秀气温和的脸,难以言明的情愫很早生根发芽,到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无法忽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最近,又或者是更早以前,在他还没意识到之前。 眼神突然由明亮转为黯淡。 不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是遥不可及不可触摸。 临近傍晚,阳日少去灼热闷气,转而靠近明红如火,渲染天际一片红霞,给木屋披上一层淡淡红纱。 烟囱一柱白烟总是在差不多时间里袅袅而升,浓情人间烟火味,宁静远暇,偶尔听闻鸟鸣蝉叫。 庭院内桌面上白玉盘子装着飘香饭菜,诱人香味勾引食欲。 月禾背着药箱和安之易一起回来。 “你们回来啦,正好饭菜也都做好了。”牧卿将饭菜端上来以后用一条干毛巾擦擦手招呼道。 月禾欣喜道:“先生,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今天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他一看到饭菜就两眼放光,急忙放下后背柴火兴冲冲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正欲动筷就被月禾止住。 安之易:“先去洗手,你看牧卿都先洗手了。” 对面的玄牧卿站在水缸子前,安静地用葫芦瓢舀起一勺水倒在手上,洗净之后才擦干手,转而回到桌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斯条慢理端起碗筷。 月禾见之也只好不情愿地起身去洗了个手才回来狼吞虎咽吃饭,嘴角饭粒点点落在桌面,活似饿了好几天。 安之易打趣道:“若是让外人看见还不得说我虐待你,饿成这副模样。” 一直很奇怪月禾和玄牧卿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一个安静过分,沉默寡言,能说一句话绝不说两句话,很像一座冰雕。一个闹腾似猴,一天天的上蹿下跳,都不肯消停一会。 就这么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却意外地很合得来,大部分都是月禾在喋喋不休,连路上碰见一只兔子都能绘声绘色讲说一通,不去说书还真屈才了。 通常情况下玄牧卿默默坐在他旁边不厌其烦地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偶尔出声应几句,表示自己有在听。 月禾低头扒着饭含糊不清道:“不会不会,他们那是嫉妒乱说话。” 饭后他猛灌一口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后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也不肯动一动,俨然一吃饱喝足后的老年大老爷做派。 吃没吃相,坐也没坐相。 安之易习以为常了,起身挽起袖子准备收碗筷。 玄牧卿先他一步抓住他手,随后松手轻声道:“先生你先歇着,这些活我来干就行了。” 不由分说三除两下收好。 安之易看了看一流氓痞样坐姿的月禾又转过头望着那边撩袖子露雪白手腕认真洗碗的玄牧卿背影。 事实证明,月禾良心不会痛。 感慨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他们就已经从小不点长大成人了,生的仪表堂堂,俊气潇洒,皆对医术药理有所涉及,不过论熟知月禾远远不及玄牧卿,因为平常懒惰惯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略懂皮毛。 人言道,不怕生手不知事,就怕半知半解强上阵。 安之易一向不给月禾独自替人把脉开药,生怕原本小毛小病一经他手便成了顽固难疾,无力回天,砸了自家牌子。 人长的越发出色,每回下山总有人在他耳边旁敲侧击,询问这两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听到耳朵出茧。 思索一会,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脱离自己成家立业,顺便生一两个可爱娃子。 有空的话自己也可以帮忙照顾和教他们孩子识文记字。 踱步走近房间,翻箱倒柜,终于在一箱子底下找出一个檀香雅致小盒子。 缓缓打开,红绸布为底,其上放了两个小铃铛,世上独一无二。 家中曾有一习惯,若是遇见哪位倾心之人便可赠与对方自己的铃铛,寓意我铃予卿心,聆听伴生情。 一经送出表明此生此世愿与卿共白头,生死相随,一同看尽明春墙头弄枝头,尝遍漫雪微庐沏新茶。 天色接近浓郁墨兰,星光点点,不如盛夏那般遍布整个星空的惊艳绝伦繁亮星河,却也是极好之象,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独有的星辰夜景。 晚风吹来,宛如一只娇嫩藕白柔夷,玉指轻柔摩挲面庞,温柔撩心复荡漾。 月禾和玄牧卿坐在乘凉处的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安之易走到他们面前神秘兮兮道:“牧卿月禾,送你们一人一件礼物。” 一听礼物月禾双眼倏地睁的老大,冒星星光芒猴急兴奋追问道:“先生,是什么礼物?” 安之易把盒子从伸后抽出来打开,将里面的小铃铛分给他们,道:“结缘铃。” 月禾眼中光芒散去,失望嘟囔道:“这不是姑娘家家才喜欢的玩意吗?” 安之易冷不防敲他一脑壳:“倘若你以后遇到哪位心仪女子想与她厮守终生便可送给她,意味你一生将钟情于她。” 月禾挠头搔耳一会,上下抛动铃铛打趣笑道:“我一辈子都要待在先生身边,这铃铛怕是送不出去咯~” 安之易笑道:“等你遇到那个人后自然会收回你今日的话了。” “才不会嘞。”月禾笑嘻嘻道,“我要和你们一起生活下去。” 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会让他心甘情愿送出铃铛,期待与她余生相守。 安之易只当他是开玩笑,道:“你迟早要成家立业,要记住可别再那么顽皮了,否则教坏小孩子。” 月禾眯着月牙弯眼,咧嘴大言不惭地开心笑道:“我觉得我是一个一身浩然正气,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绝对不会教坏小孩,不过还是谨记先生教诲,不皮不皮。” 安之易无奈宠溺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月禾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倏地站起来要同安之易比身高,“看,我比先生高一个头顶。” 安之易把他按回去坐下道:“光长个儿没长心。” 月禾好奇八卦地扯扯对方袖子:“先生,你铃铛送谁了?” 光线太暗,无人注意牧卿此刻流露出的紧张容色,他忽然抓紧手中铃铛,一副不安模样深低着头。 安之易:“你猜。” 月禾皱眉头满脸惊恐道:“难道是山精鬼怪?先生审美原来如此独特,今个儿算是见识到了。” 又被敲了一脑壳,月禾摸摸自己生疼脑袋:“又敲我。” “谁叫你一天到晚净不正经。”安之易:“铃铛在我手上,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有人要啊,除非那姑娘眼瞎了。” 月禾调侃道:“先生才不是糟老头子,是块温玉,如果我是个姑娘家定然嫁给你。” 安之易笑骂道:“就你一天到晚说话没个正经,今晚看过书没有?没有还不赶紧去看?” “啊~我这都忙活一天了,晚上还得看书。”月禾哀怨道,“先生行行好,今天就放过我吧。” 安之易摇摇头:“想都别想,我记得你今天可是正午过了一刻才起床的。” “好吧。”月禾起身拉拢脑袋回房看书,走到屋檐下不死心地回头,贱兮兮看了玄牧卿一眼,怎么着也得拉个人垫底,“先生,牧卿也没有看书。” “牧卿很早就看完书了,我想想看,那会你应该还在做美梦吧。”安之易一眼看出他所想,“不看完不准睡觉。” 月禾彻底放弃挣扎,幽怨瘪嘴赴死一般滚回房间看书。 “先生,你真的没有倾心姑娘家吗?”玄牧卿像揣怀贵物一样小心翼翼询问道。 “没有,你先生我就是一条没人要的老光棍,等老了我就帮你们带带孩子。”安之易坐在玄牧卿旁边,挨得老近,因为常年混迹于药材中而染上一股独特药香。 “先生,你去哪我去哪。”玄牧卿字句清晰认真道。 “你怎么和月禾一样不着调?”安之易嗤笑道,旋而望天,此时春季星河回家,双角东守,“其实我心中最担心的人不是月禾而是你。” 玄牧卿目怔,意味不明地看着那被黑夜中描摹的立体侧颜,许久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疑道:“为何?我觉得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论剑术,他们平分秋色,但论医术他比月禾好,论文采学识也比月禾好,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动手能力强。 安之易幽幽叹息一声,偏过头看着他担忧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你一向喜欢把心事放在心底深处,受了委屈也是一个人默默承受,打小如此,不像月禾那么没心没肺心思都写在脸上。很久之前你出门摔倒之后撞黑了整个膝盖,明明疼的要命却还装作无事人一样,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这条腿恐怕就废了。” 现在提起还心中有气。 玄牧卿低垂眼睑:“那时候我觉得我自己能治好腿伤,不想麻烦先生,先生平日下山看病已经够累了。” 安之易继续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你的事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麻烦。” 玄牧卿惊愕一转头就陷入一双眸子中,仿佛看到了浩瀚晨星,直叫他看痴呆了,眼中闪烁流光,动漾涟漪生。 “如果可以我的真希望月禾把他那份没心没肺分你一点。”安之易感概道。 “先生......” “嗯?” “如果我把铃铛送给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收还可能疏远自己怎么办?” “怎么会呢?你那么好。” “我是说如果。”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花朵那么多,总会有那么一朵合适的。” “可我只喜欢那一朵。” “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我没法去管,不过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都是是你先生。” “只是先生吗......”牧卿呢喃道,轻的风一过就吹散。 “你说什么?” “没,先生今天也累了,还是早日歇息为好,另外多谢先生铃铛,我先回去看一会医书了。”牧卿恭敬客气道。 “那好。”安之易应道,同时心中犯疑,最近的牧卿越来越奇怪了。 经常一个人发呆,似心拥有无限事,后来一想,像他这般年纪也正常,喜欢胡思乱想。 入寝时刻,安之易收拾自己的床榻被褥准备入睡便听到一道敲门声,头也不抬道:“牧卿你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了。” 牧卿和月禾敲门的声音有所差别,一个闲静速度缓慢,一个声快急躁。 牧卿:“先生要就寝了吗?” 安之易转身面对他道:“还没,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牧卿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我能看看你铃铛吗?” “我找找,怕是积了不少灰尘了。”安之易走到柜子那拉开抽屉伸手摸到里边一角,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铃铛到玄牧卿前面,“这个就是我的。” 牧卿摊开手掌露出自己的人铃铛,一脸平色道:“先生那只比较好看,我能不能和先生换一个?” 安之易奇怪道:“你不是喜欢红色吗?我还特地选了红色来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牧卿穿衣风格开始偏向大红色,偏偏红色映衬他耀白皮肤特别好看,艳红加身透出一股清冷气质,尤其是他静立吹箫时候宛若一远离尘世的明仙,不沾人间凡尘。 牧卿:“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想换都可以。”安之易毫不犹豫道。 “谢谢先生。”牧卿喜色道。 “谢什么谢,你我之间还用言谢?”安之易笑道。 安之易没有看到牧卿在离开房间转身那刻脸上浮现的得逞异彩,双手紧握铃铛放置于胸前,像护珍宝一样...... 28 澪言 一只灵鸽飞过天际来到木窗户前,安之易走过去取下它脚下的信筒快速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眼神浮现几多复杂。 他提笔写了几行字回一封书信。 此时牧卿和月禾正在山下帮人看病,牧卿低垂眼睑,手握长笔提写药方。 “你按照药方抓药,几天内病便好了。” “多谢牧先生月先生。” “不必客气。” “不必客气。”月禾脸不红心不跳地承受了一句道谢,虽然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就在旁边看着。 一般是安之易自己看病,牧卿自己看病,他和安之易一起看病,他和牧卿一起看病。 主要平常太散漫且对医术没啥兴趣,导致两人就连看到他替一只受伤小鸟医治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将其送上黄泉路。 离开病人的家后牧卿正要往回家方向走,却被一个妇人叫住。 “这不是牧先生和月先生吗?你们两今日怎么有空下山了?” 两人回头一看,是西街的张婶。 “刚刚来这看病,张婶到这边来办什么事吗?”月禾问道。 “也没什么事,对了,你们知道你们家先生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吗?我认识的一户人家早就仰慕安先生,寻思着托我做一桩喜事。” 月禾看了一眼牧卿,对方依旧颜色平淡,回过头继续笑道:“我也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 张婶喜色道:“那户人家小姐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还懂一些医术,我想两人一起应该会有很多话题。” 在她话里仿佛这位小姐和安之易是绝配。 月禾:“先生的事我们也做不了主,不如张婶亲自去问问我家先生。” 张婶郁闷道:“我都给他说了好些回了,他就是一点没兴趣,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成,不过总不能一辈子都打光棍下去吧。” 月禾:“有劳张婶操心了,无论先生怎么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他意见。” 张婶叹了一口气道:“哎,等过几天天我再去找他说说看,说不定这回开窍了呢,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先忙。” 月禾:“张婶慢走。” 牧卿全程一直在静静听着,袖子下五指蜷缩。 是啊,先生总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到时候小木屋就再也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地方。 闷闷地往抬脚往左走却被月禾一把抓住抓住肩膀。 月禾:“天还早着,不如陪我去走走?” 牧卿头也不回应道:“好。” 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清晰可见地下石头和游动的小鱼儿。 一红一浅蓝人影沿着河边走。 月禾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侧身甩出去,看着石头在水面跳了十几下后落入水底。 月禾无限感慨道:“一眨眼就十年过去了。” 牧卿:“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月禾:“我当初还以为我们两真的就会一直颠沛流离下去的。” 牧卿:“幸好中途遇见了先生。” 月禾:“先生对我们有恩,没了他就没有今日的我们。” 牧卿:“我知道。” 月禾:“先生成婚了也好,我们帮他照顾照顾小孩。” 牧卿:“你别带坏了就好。” 月禾反驳道:“我那么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带坏?” 牧卿:“得了吧。” 月禾好奇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先生日后会和谁喜结连理。” 牧卿想了一会,压下失落平静道:“只有最好的人才能配得上先生。” “确实,因为先生是最好的人。”月禾咧开嘴笑,一会正色道:“牧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牧卿浅笑道:“怕不是商量吧,是提前告知我。” 月禾低下头道:“我想出外面历练,提高自己的修为,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先生说。” 牧卿:“先生一定会同意。” 月禾:“我知道先生会同意,我也舍不得离开先生,毕竟一出去就要好久才能回来。” 牧卿:“你志向不在这,先生也不喜欢你因为这些事情而放弃追逐。” 月禾想了想道:“我找个时间和先生说一声,我们先回去吧。” 牧卿:“我还不想回,你先回吧。” 月禾顿了一下,歪头问道:“牧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牧卿:“没有,快到先生生辰了,我在想送他什么礼物。” 月禾神秘兮兮道:“我早准备好了。” 牧卿:“是什么?” 月禾:“不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做了个鬼脸便嘻嘻哈哈跑开了,留下牧卿一个人。 牧卿心事重重模样,无力地抬眸望着一潭深水。 落寞加身,默默拿出一枚铃铛,苦笑一声。 不是自己的总归不是自己的。 先生,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该有多好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小时候以为难得有个人对自己好所以特别喜欢,后面才发觉不对劲,可惜已经太晚了。 那是一种苦涩的喜欢,不敢表露的喜欢。 先生,你陪我好不好,就像现在一样一直下去。 思君君不知,念卿卿不闻。 月禾在林子内看见一抹浅青色身影,闲的无事忙跟上去一看,却发现一点人影都没有。 难道方才看错了? “怎么,有事?” 身后幽幽飘来的一道声音吓了月禾一跳,连身子都僵硬住了。 甜美嗤笑声起。 “你那么大个人还不经吓。” 声音宛若清脆铃声悦耳动听。 月禾回首,对面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精致小脸,朱唇雪肤,杏眼乌亮水汪,甚是招人喜爱。 蓦然脸色一红。 “姑娘怎么会在这?又是从何而来?” 山下是一个小镇,他们常年来回跑,几乎已经认识了整个小镇的人,而眼前人颇为陌生,显然不是小镇里的人。 “我最近才过来的,对此地尚不熟悉。” “没事,我可以带你认识认识,告诉你,我都在这里待了十年多了,闭着眼都能走。” “那你闭个眼走给我看看。” “额......我就说说开玩笑,你别当真。”月禾红着脸摸后脑勺讪笑道。 “先生,我回来了。” 牧卿一进院子便看到安之易在挪动架子上放着药草的筛子,急忙上前一步拿走筛子道:“先生,我来吧。” 安之易:“我又不是年纪大了手脚有毛病动不,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倒是你身后还背着药箱,先放下再说吧。” “啊?奥。”牧卿赶紧把药箱放下替安之易整理筛子。 “月禾不是和你一起吗?他人呢?” “嗯?他说他先回来,怎么还没回吗?” “他这皮孩子,估计又跑哪浪了。” “先生,我今日听张婶说她想为一个女子说媒,不知先生喜欢什么样的。” “嗯~安静温柔,懂乐理,最好再懂点医术的人。”安之易眨眨眼若有所思道, 牧卿一怔,敛回失落神情,张婶说的女子便是温柔安静,懂乐理懂医术的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先生就不再是他们两人的先生了。 暗自吞下苦涩。 “先生明天可有事?” “没有。” “先生明天能陪我练剑吗?” 安之易:“可以,但我这剑法怕是比不过你,你可要手下留情。” “才没有,先生比我好太多。” “我人老了,比不了你们。” “先生不老,永远是我们的年轻先生。” 几天过后,安之易正在秋千上看书,这时一个妙龄少女突然造访。 安之易笑眯眯道:“眨眼间你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妙龄少女名为澪言,模样十分水灵,调皮道:“安叔叔还记得我啊。” 安之易故意道:“能不记得吗,小时候经常黏着我赶都赶不走。” 澪言脸红了一半:“那是小时候的事不作数。” 安之易奇怪道:“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澪言笑嘻嘻道:“我都已经长大了。” 安之易:“你那边一给我书信我就知道你要过来了,待会你回个信回去。” 澪言探脑袋往里看:“听说安叔叔收养了两个儿子,他们人呢。” 安之易:“那不叫儿子,我可没那么大的儿子,顶多算弟弟。” 澪言鄙夷道:“装嫩。” 安之易厚颜无耻轻淡道:“难道我看起来不嫩吗?” “......”澪言道,“好吧,我承认你有点嫩。” “所以你要不要改口叫安哥哥?”安之易挤眉道。 澪言翻白眼道:“拉倒吧。” 安之易:“以后就麻烦你们照顾一下我那两个弟弟了。” 澪言:“安叔叔,他们知道你做的这个决定吗?” 安之易:“不知道,把他们送到长天峰对他们也好。” 澪言:“安叔叔为什么不和我们回长天峰?” 安之易:“我还有一些要事处理,一处理完就回去看望你们。” 澪言笑嘻嘻道:“那我就在长天峰恭候安叔叔了。” 牧卿月禾特地跑到镇子买了好多东西,顺道到河里抓两条新鲜河鱼,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山上木屋赶。 推门而入,一下子看到安之易还有......另外一个姑娘。 并且两人有说有笑,完全就是那种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关系。 长那么大以来从未见过先生邀请哪个人来家中做客,且压根遮掩不住脸上温柔。 牧卿月禾当即心凉了一半,灰暗瞳色稍纵即逝,不作声色地露出一副笑颜。 “你们两终于回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澪言,比你们小一岁。” 牧卿恭敬道:“澪言姑娘,我叫牧卿,牧笛的牧,思卿的卿。” 月禾深藏酸涩道:“原来是澪言姑娘,没想到你和我家先生关系如此熟悉。” 澪言莞尔一笑:“我与你们家先生甚是投缘。” 安之易奇怪道:“你们两人认识?” 澪言弯起月牙眼笑道:“之前在林子撞到认识。” “认识就方便多了,澪言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安之易转而亲昵摸了摸澪言脑袋,“丫头,今天你可要好好吃一顿,话说你来看望我都不准备点什么礼物?” 澪言吐舌头道:“你那么大一个人了还向我讨礼物,羞不羞啊。” 安之易大笑:“不羞,只要是你给的就行了。” 两人结伴走进屋里欢快说笑,笑声传到外面月禾牧卿耳里,变成一根尖锐长针狠狠插入心脏,刺痛刺激大脑。 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的意思是不是安之易要和澪言姑娘结婚。 月禾无力地扭转脑袋,眼中星光陨落,拍了拍同样失魂落魄的牧卿道:“兄弟,我们去做饭吧。” 同病相怜的两人默默动手生火洗菜。 牧卿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也没想到会那么疼。 良久,两人把香喷喷饭菜做好才叫屋里人出来。 澪言挽着安之易手臂满脸笑容地走出来,又一次刺痛牧卿月禾眼睛,无法言说的同感蔓延全身,明明已经落入冰窖麻木僵硬了还得撑出欢笑脸容。 吃过饭以后再叙旧一会后澪言才告辞。 此时已经云遮月,安之易便让月禾送澪言回家。 月禾指了指自己古怪震惊道:“我送?难道不应该是先生送吗?!” 安之易笑道:“谁送不是送,为何非得是我,好了,你也别那么多废话,澪言一个姑娘家深夜一人回家不方便。” 月禾:“好,澪言姑娘请。” 牧卿一本正经附和道:“我也想随月禾一起送澪言姑娘回家吧。” 安之易怔住,然后道:“随你。” 心道牧卿眼力劲咋那么差,非得去当个不合时宜的木桩子。 三人尴尬地行走一起,直到把澪言送到家门口才原路返回。 路过一家酒楼,两人一拍即合走进去...... 第一次喝的醉醺醺,酒乱心性,月禾往左走,牧卿往右走,一个无意识地朝澪言家走,一个无意识地朝山腰木屋走。 澪言回到家中后细想一番,会不会被误会了,月禾在送她回来时生疏客气了许多,压根没了以往的调皮。 听到门外一声响,她赶紧开门一看,是月禾满身酒气地跌倒在她门前。 忙去扶起他,月禾在看清那张熟悉容颜后一激灵酒醒了一半,立即挣扎着往后退,舌头打结恭敬道:“对不起失礼了。” 拒绝让澪言搀扶他。 “我得回家了,另外祝澪言姑娘与先生百年好合。” “哈?你说我要和你家先生成亲?”澪言突然绷不住发出一阵轻笑,“怎么可能?他可是我安叔叔。” “啊?”月禾摸不着头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先生还有亲戚。” 澪言:“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总之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月禾松下绷紧僵脸,不好意思讪讪笑道:“我......我......也......” “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事。”澪言一语道破道。 “其实我......”月禾憨笑着语不成话,“......明天见。” 说完一股烟溜走,留下身后看着他身影有好气又好笑的澪言。 29 离行 安之易坐在摇椅上乘凉,抬头望天,心事重重。 “碰!”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踉跄欲倒的玄牧卿,当下加快脚步。 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酒味。 “牧卿?牧卿?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安之易心疼道。 “我先扶你回房间。” 安之易把牧卿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步一步往上走回到牧卿房间。 望着对方一副惨兮兮醉酒模样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去熬一碗醒酒汤吧。 正欲走便被拉住袖子,安之易回头一看,牧卿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呢喃梦呓道:“别走,别走。” “先生,不要成亲好不好。” “能不能陪我一会。” 安之易只好坐到床边温柔抚摸他脸道:“我没走,也不成亲,只是要去熬醒酒汤。” “之易。” “嗯?”安之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牧卿从来不会叫他名字。 “之易......之易......” “不要走......” “先生......” 安之易:“唔?!” 瞳孔剧缩,全身上下僵透。 片刻后牧卿垂下头颅软趴趴埋在安之易颈窝里,而安之易红着一张脸久久不能回神,大气不敢出一声。 半晌才反应回来把他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复杂凝望对方。 在灶炉前生火煮茶,思绪一片混乱,脑子里时不时回放刚才一幕。 安之易紧蹙眉头甩掉那些画面。 决心以后不能让牧卿喝酒了。 熬好醒酒汤进屋,安之易小心翼翼地扶起牧卿靠在墙上,自己用勺子装汤水送到其唇边。 牧卿乌黑眸子一直盯着安之易,嘴巴木愣地一张一合。 给其喝完最后一口之后正打算起身放好瓷碗,结果一道重力把他拉回来。 手中瓷碗滑落,碎了一地。 头皮瞬间炸开,大脑空白。 安之易一时慌了神,任由对方乱来,耳根已然全红。 好一会儿过后,他猛地清醒过来,气喘吁吁轻轻推开牧卿落荒而逃。 牧卿则呆呆望着安之易远去身影方向一会倒头就睡。 安之易心烦气躁地暗骂自己一声禽兽。 牧卿喝醉酒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当晚又悄悄混进牧卿房间收拾好地面碎片,收拾完毕以后站直身高高俯视低下人,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 弯腰手掌摩挲对方白皙脸庞,目光落在红润柔唇上,脸上火辣辣地滚烫翻红...... 安之易彻夜未眠,湿润触感刻印在心,挥之不去,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偶尔发出无奈自责感叹。 前面觉得自己禽兽,现在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第二天牧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脑袋隐隐作痛,甩了甩脑袋,昨晚一切都不记得...... “先生。” “你醒了。”安之易一副无事发生模样,咬定牙关,如果牧卿问起就说是他喝多了做梦。 “先生,对不起。” 安之易做贼心虚地身子僵滞心猛地咯噔一下,悬在嗓子眼上,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他昨晚迷糊中...... “我只记得我在外面喝醉倒在门口,酒下肚以后就不记得后边事了。” 安之易松了口气,强装镇定道:“回来就好,下回别喝太多。” 牧卿:“我知道了。” 安之易:“晚点澪言应该会过来,我先去准备点东西。” 牧卿:“嗯,先生,你以后会和澪言姑娘一起住吗?我和月禾商量过了,等你成婚以后我们两就搬出去。” “.......谁和你说我们俩要成婚的?” “你自己说的。” “我何时说了。” “昨晚,你说澪言姑娘以后将和我们是一家人。” “不用以后,现在也是一家人。” “......先生已经和她私定......”牧卿瞳孔放大愕然道。 “我和澪言关系不是你想那样,胡说八道什么呢。”安之易哑然失笑道,“要搬也是月禾澪言搬出去,昨晚就是故意让月禾送澪言回家,你偏跟着瞎凑热闹。” “为何昨晚先生不和我明说。” “你提的要求我哪次没答应。” “......” “话说,你好端端的为何喝的伶仃大醉,是不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没有,单纯的想喝。”牧卿立即怂道,生怕安之易打破砂锅问到底。 “下回你叫我,我陪你。”安之易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时间陪你,所以好好陪你喝一场。 你和月禾把我当成阴暗时间里的一道光,可你们又何曾不是我那时候的一道光。 “不用不用,以后不会了。” 安之易不喜喝酒,偏好喝茶。 “要不你陪我喝?” “啊?”牧卿蒙圈道,怀疑此刻的安之易被鬼上身了,“先生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安之易:“偶尔一次没关系,另外,有件事我等月禾回来以后再和你们两人言说。” 牧卿月禾默默听完安之易的话后心情犹如加了一块石头。 知道安之易为他们好,只是突然听见这么一个消息有点接受不来。 沉默半响。 安之易笑道:“回来让我看看你们长进了多少。” 牧卿压下哽咽道:“先生,我能不去吗?” 安之易:“不能,长望峰的李门人法术造诣登高,你们两跟着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吃亏,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回来还能看见我那胖乎乎的小孩子。” 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打消他们两人担忧,有个人陪自己不至于孤单。 月禾:“啊?” 安之易:“张婶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光棍太久实在不成体统,想着好好安定下来成家。” 月禾第一反应看向牧卿。 牧卿浅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先生那么急着赶我们走,原来是有了心仪人,那我和月禾确实不便再打扰,待三年期到再回来看望先生。” 安之易:“还有一个月时间,你们也收拾收拾东西,后面跟着澪言前往长望峰。” 月禾:“是。” 牧卿:“是。” 心情极速上升再极速跌落再上升再跌落,人生大起大落。 留下安之易和澪言交谈。 澪言:“安叔叔,你舍得让他们走吗?” 安之易端起茶杯凑入唇边淡淡道:“反正就三年时间,很快过去的。” 澪言却忽然开口问道:“安叔叔,你说你要成婚其实是假的吧。” 安之易:“为何那么说。” 澪言:“因为你看起来就像个和尚,清心寡欲极了。” 安之易:“你和我一起时间又不长,你怎么知道我没对人动心过......月禾告诉你的?” 澪言点点头:“嗯。” 安之易无奈扶额:“这小子,还没娶亲就把我卖了,真是男大不中留。” 但我......并非你所想的清心寡欲,我也有希望能够此生厮守的人,而且很早就有了,可我身上背负太多,注定承受不起。 30 醉酒 一天,玄牧卿正在院子里练剑,安之易站在柱子后面看了半天,最后走出来称赞道:“你的剑术越发出色了。” “都是先生教的好。”牧卿闻言收剑回身。 “和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提点了你几句而已,其余的还是靠你自己聪明悟透。”安之易道,“对了,这长箫给你。” 转手交给牧卿一根通身透白的玉箫。 牧卿欣喜道:“谢先生。” “你试试看有没有你的竹箫适手。”安之易直接拿走对方手中剑。 “先生送的自然适手很多。”牧卿把玉箫凑近唇边吹奏。 随着乐声器,万籁俱静,唯有悠悠悦耳箫音飘荡入心。 安之易坐在一旁石椅上抬眸静静看着牧卿,一袭张扬红衣,偶尔风过撩起他一缕发丝和发带飘扬,容颜白皙似月,脸色柔静,清冷高不可攀,混合乐曲直叫他看呆了。 果然,吹箫的牧卿才是最惊艳绝伦的。 片刻,牧卿转头道:“怎么样?” 安之易被牧卿一叫才回过神,道:“你乐理音律一向系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新曲儿?” 牧卿每当会一首曲儿时候就会吹奏给他听,今日若是没有送他玉箫怕是还听不到。 牧卿:“本想等到先生生辰时候吹给先生听,现下是憋不住了。” 安之易反应过来道:“你们费心了。” 牧卿没忘记,月禾自然也没忘记,他们两记自己生辰就像他记对方生辰一样牢。 牧卿月禾大小便是孤儿,也不知道具体岁数生辰,于是以收养他们那天日子作为生辰。 “先生,我新学了一句诗,觉得甚是有趣。”玄牧卿坐在他身边支颐道。 “说来听听。”安之易和颜悦色道。 牧卿不言,抓着安之易手翻转个面在上面写字。 “白霭遮,红喙隐,廊下远凝林。”安之易微皱眉头,“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句词。” “我也忘了在哪看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牧卿微微勾起嘴唇柔笑道,眸子里皆是令人沉溺的粼粼波光。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思卿也慕卿。 牧卿慕卿,先生你当初替我取这名字时可有想到它造就了我现在情况。 安之易见状一怔,今天牧卿的一双眼睛浑似装了什么勾人东西,异常......吸人晴目,干咳几声道:“没有,大抵是我自己才学疏浅。” “先生发带有些歪了,我重新帮先生整理一下。”牧卿说罢起身未等安之易允许便自作主张拆掉他发带。 一头五黑发丝如瀑布散落,迷了眼。 五指插入润顺发间。 安之易还处于懵逼状态,他一向很看重仪表,早前明明在镜子里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以后才出来的,怎么这会儿就歪了。 习惯性自行梳洗了,突然来了个人帮自己梳头还真不习惯,扭头扬脸道:“我自己来......” 倏忽地眼瞳微缩,光晕笼罩下,牧卿红衣耀眼,黑发飞扬,抿嘴巴咬着发带。 愣了一下默默扭回头任对方帮自己整理好头发。 如坐针毡地等了许久才等来牧卿那一声话。 “先生,好了。” 不过他是贴着安之易耳边咬字说的,热气几乎喷进他耳朵。 安之易可以感到他嘴唇有意无意擦过自己敏感耳垂,酥酥痒痒,别扭地憋出一句话蚊子般细小的话:“谢谢。” 牧卿:“先生不是让我别那么客气吗?怎么这回先是自己客气起来了?” “顺口罢。”安之易言道。 牧卿用手背撑着下巴道:“先生,你今日还需要下山看病吗?” 安之易:“嗯,怎么?你有事?” 牧卿:“快要去长云峰了,怪舍不得离开先生的。” 安之易:“也就三年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哪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牧卿:“也是,先生都打算成立家室了,哪管得了我们。” 安之易:“......”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有些怨愤不满。 安之易缓和道:“我永远都是你们先生,以前是,现在是,日后更事。” 牧卿:“不止是我们先生,以后也会是别人先生。” 心烦意乱中压根没注意自己情绪有些激动。 安之易就算再蠢也察觉到了牧卿的不同,火药味十足,更像是散发着极大醋味的火气。 安之易:“牧卿,你等会能陪我下山一趟吗?” 牧卿:“先生不是要替人看病吗?” 安之易:“你和我走一走。” 替人看病回来的两人在街上随意行走,也不急着回去。 “先生,那边好热闹,我们过去看看。”牧卿随手拉住安之易手加快脚步走向那边。 安之易:“应是哪两家喜结良缘了。” 牧卿偏头勾起嘴角浅笑道:“先生,你还记得你曾说过的一句话吗?” 安之易:“什么话?” 牧卿:“你说红衣新娘子最美。” 我后来便也习惯性穿着红衣,想着你觉得红衣美,某一天会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安之易早已不记得太久以前说的话,人声鼎沸的人群噪杂音恍如瞬间消音变得寂静,他眼里仅剩下眼前一个红衣明媚男子。 红衣新娘最美,而你亦是如此。 回程经过一条小巷,对面迎来一个挑担子中年人。 恰逢巷子狭窄,牧卿顺势一手揽住安之易腰肢一手按着他后脑勺,尽量让两人占据空间缩到最小。 隔着衣服胸膛互贴,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传来,能彼此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待挑担人过去以后安之易才松了口气稍微拉开两人距离,好巧不巧,低眉时目光落在牧卿唇瓣上,脑海浮现之前对方醉酒胡来的场面,只记得很软,一闪而过的羞色。 “这巷子窄了些。” “确实窄,手可以放开了。” “啊?嗯?是是是。”牧卿这才回过神来他的手一直放在安之易腰上。 “先生......” “怎么了?” 牧卿托着安之易脸颊,将脸凑的几近,浓黑睫毛微颤,桃花眼摄魂,略带媚气地盯着安之易一张脸道:“先生真的要送我们去长云峰三年吗?” 安之易:“去那边对你们比较好。” 跟在他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牧卿眼眸蒙上一层水雾,甚是可怜道:“先生还是嫌弃我了。” 安之易连忙解释道:“没有,而且你们只是去三年,三年后.......” 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和牧卿此刻的姿势暧昧无比,还有对方拇指与食指居然在揉捏他耳垂。 若是能看见安之易一定能看到那被揉红的耳垂此时如同牧卿额间水滴红玉一般。 安之易说话顿时不利索了,感觉他此时就像一个被登徒子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偏偏看着那张脸还无法说重话。 “算了,回去先吧。”安之易当机立断道,总不能让外人看见他现在这幅模样。 闷着一口气回到木屋,途中没敢直视牧卿,不明白这家伙最近着了什么魔,有点勾人,同时脑子里环绕乱七八糟的场面,令他心烦意乱。 赶紧走到角落放置水盆的架子前拿下毛巾浸湿后擦了一把脸,冷静冷静。 是夜,安之易莫名梦到一副诡异场面,梦中牧卿还是喝醉了酒胡乱叫他名字,忽然贴上来了。 而后事情发展越发越离谱。 安之易醒来气羞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后面几天多少不敢和牧卿单独相处,实在招架不住。 脑壳隐隐作痛,生怕第一次遇到如此难解之事。 月禾把一样东西转交给安之易后就把屁颠屁颠跑下山了。 安之易捧着一个小盒子还未来得及问月禾你怎么不亲自交给他反而让我转交就发现对方早已经跑没影了。 头比两个大。 他现在正躲牧卿如豺狼,月禾倒好,专门来给他添堵的。 走到牧卿房间,敲了敲门硬着头皮上。 “先生,你进来吧。” 听到声音安之易深呼吸一口气,如临大敌地踏过门槛。 他进去以后并没有看到牧卿。 “月禾让我把一件东西转交给你。” “麻烦先生帮我拿进来一下。” 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安之易没有任何防备就走进去,结果看到了正在更衣的牧卿,当即脸红了一大片,愣了一会忙转过身道:“月禾给你的。” 闻言牧卿走到安之易前面,依旧没整理好衣服,大片胸膛外露,很是耀眼,道:“有劳先生了。” 安之易侧脸过一旁看向别处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牧卿:“是。” 等牧卿穿好衣裳出来时安之易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 “牧卿,先生有些事想对你说?” “有什么事先生就直说吧。” “我下个月二五成亲。” 牧卿沉山加身,不动声色道:“已经定好了吗?” 安之易:“嗯,我的铃铛已经给了人,故此生眼里就剩下那个人了。” 尖刀挖空心脏,血淋淋流血,牧卿平静道:“那祝先生百年好合。” 安之易:“谢谢。” 深夜,夜深人静时刻,牧卿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街道上,两旁空无一人。 月光洒照,将人影拉的老长且孤独。 杜康不解愁,凉风不散闷。 醉眼朦胧之际好似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他就定定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对方。 内心不知厌倦地重复呢喃念叨一个名字。 那人挪动脚步向他走来,带来的还有一股药香,好像对他说,牧卿,我们回家。 酒醉壮人胆,乌黑浓密睫毛下,一双桃花运蒙上一层氤氲水雾,春水涟漪泛滥,稍微低头暧昧地捻弄对方耳鬓发丝。 恍惚听到对面人无奈叹息一声说道,你醉的太过了,今晚先在外面歇息吧。 牧卿任由着来人牵起他手走动,大脑暂停思考。 客栈房内,烛火跳动,牧卿眨眨眼睛,眸子覆盖一层水雾,迷离上前几步,将刚关好门转身的人压在门上...... 一觉醒来,牧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房间内,脑袋兹兹作痛,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转头看看外面,已经正午了。 院子里,安之易反常到睡到很晚才起身,旋望自己房间,微皱眉头。 身子骨酸痛,他下床一瘸一瘸走路。 一开门便看到飞奔回来的牧卿,下意识地羞赧撇过脸。 “先生,我回来了。” “正好,帮我把那些柴火都砍了。”安之易依旧看向他处,不咸不淡道。 几步阶梯,安之易踩着第二阶梯时突然双腿一软。 牧卿眼疾手快揽住安之易腰肢。 “先生慢点。”他低压声音道。 安之易一个激灵反应迅速地站直,脱离他身体。 反应过大,牧卿一愣,随后讪讪收回手。 “先生今天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不如回去休息休息。” 安之易:“......” 牧卿倒了一杯水递给安之易,发现安之易眼神疲倦,顿了顿奇怪问道:“先生昨天晚上有去哪吗?” “......”安之易接过水低头小喝一口道:“一直在家,怎么了?倒是你一身酒气,学会三天两头跑下山喝酒了?” 牧卿:“不喝了,我想着就剩几天时间得好好陪先生了。” 安之易软下心道:“一身酒气,还不去洗一洗。” 牧卿纳闷无比,为了不被安之易看出来他特地在客栈洗去酒气换身衣裳才回来,先生是狗鼻子吗?嗅觉那么灵敏。 安之易等牧卿离开之后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然汗涔涔,万般情绪交织一起。 褪去衣服,牧卿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些伤痕,满头不解,难不成他是那种喝酒喝多了容易红痕的体质? 可上回也喝了也没什么事发生,可能喝太多过敏了。 不再多想跳进水桶之中。 牧卿跑进安之易房间,见对方一个人在磨墨便悄悄绕到身后。 “先生,你还在练字呢?” 安之易尽管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还是做出一副淡然模样道:“闲的无事。” 牧卿咬咬牙道:“先生,其实我......” 安之易:“你什么?” 牧卿止住话,其实不说也没关系:“没事,等三年后我再回来看你。” 安之易:“牧卿,等会我帮你梳头吧。” 牧卿:“嗯?我已经梳好了。” 安之易:“再梳一遍,你小时候我也帮过你。” 牧卿:“好,先生。” 镜子前,安之易抓着一缕头发慢慢梳动,微微垂下眼睑,掩饰心中万般复杂情绪。 牧卿安静地望着镜子,注意点不在自己身上而在背后人身上。 黯然低下眼帘。 这回安之易没有照着牧卿往常发型一样,只是随意在发尾后面绑了一根红色发带。 牧卿奇怪道:“先生怎么给我梳了这么一个头发?” 安之易:“你若不喜欢我换回来便是。” 牧卿:“喜欢。” 安之易:“对了,还有这个。” 他绕到前面拿出一条额链弯下身子小心地戴在牧卿头上。 “额链在相当于我在。” 额链做工精巧,中间一水滴状红玉宛如朱砂艳丽。 玄牧卿伸手碰了碰额链玉珠子,冰凉感袭来。 安之易:“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时间陪你,有它在我也放心一些。” 听到这句话的牧卿心沉了几分。 是啊,三年白云苍狗,先生指不定抱儿子了,那时候他能有什么立场。 阵阵刺痛袭来,刀子割出流出来的血和额链珠子一样鲜艳。 他没注意安之易流露出一丝惨淡笑容。 牧卿,你没事为何要来招惹我。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与你交换铃铛的,也就不会心有他想,更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以前尚且可以控制,因为闭着眼不知光向着自己,如今发觉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想要的就越发更多。 牧卿:“先生,我发现我喝醉以后身上会出现痕迹,这是为什么?明明第一回喝还好好的。” 安之易耳根当即红似胭脂,闷闷喘气道:“可能你对酒不适,以后除非我在场,不然滴酒不沾,能做到吗?” 牧卿一喝酒就犯迷糊,要是哪天遇到过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呢? 牧卿:“月禾也不行?” 安之易思索一会郑重道:“不行,除我之外谁都不行。” 牧卿歪头道:“好。” 31 空院 临别那日,安之易目送三人离开之后回到自己房间,挺直身板负手而立道:“文才尊师怎么不随你小徒弟一起走?” “哈哈哈哈,有人在暗中保护呢,我随后才到,不过我挺喜欢你这两位好儿子。” “不是我儿子,是我家人,谁家儿子有个年长他九岁十岁的爹?” “你家。” “.......” “我大老远跑过来你就不给我倒点茶解解渴?” “你有手有脚就不劳烦我亲自为你斟酒了。” “......切。” 话落,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仙风道骨中年人落坐在木椅上,抬眼看向安之易:“你咋还是一副年轻人模样?” 安之易:“长得好。” 文三叔:“......你说这话就不怕闪着腰?” 安之易:“不怕,身体好。” “......”文才无语,“不跟你废嘴皮子。” “因为你说不过我。” “要不是你比我小,我早就把你拍成一碎石了。” “咋们要正视现实,你是拍不碎才不拍。” “......”文三叔脑门青筋若隐若现,一肚子火气,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好歹,大老远过来找不快,“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要死不小心死了,拉也要拉你一起,黄泉路上作伴,岂不乐哉?” 文三叔咬牙切齿道:“再见,不用送。” 安之易:“我也没想送。” 文三叔气呼呼地袖子出门,到了门口突然顿住,回头笑的贱贱道:“你欺负我,我就欺负你两个小朋友。” 安之易:“我以后替他们加倍还回去。” 文三叔意味不明道:“你最好记得这句话,不要食言。” 丢下一句话的文三叔转眼间不见了人影。 许久,安之易拿出一枚红色铃铛晃了晃,清脆铃声入耳,听起来莫名孤寂...... 牧卿站在问雅山上,身着长望仙服,淡雅浅蓝色,袖口有精致绣纹。 身材修长形正,右手负背持剑指天,长剑与背呈水平线。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置于唇边,阖眸静静感受身边灵气。 微风环绕,尾端发带飘扬。 自安之易为他梳发之后便一直是同一种发型。 问雅山与问情山遥遥对望,浑似一座山被人从中间砍成移开,一边侧面刀削一样陡峭寸草不生。 顷刻间,他头顶上方出现一个光环,光环扩大,周身道道剑影包围他。 缓慢开眼,目色干净澄澈。 张开手掌竖立向前推,剑影纷纷调转尖端指着对面山崖,气势如虹飞出直击山崖壁。 轰然一声,磅礴灵气令山崖壁炸开花,烟尘四起,留下深深毁坏痕迹。 背后传来拍手声。 牧卿收回长剑回身,弯腰鞠躬作揖后道:“师父。” 长望门人抚摸自己苍白山羊胡子欣慰赞扬道:“你进展很快,都快赶上之易了。” 牧卿:“师父过奖了,先生以前也在长望修习过?” 长望门人:“没,他师从我师兄,也是我师兄多年以来唯一一个收下的徒弟,乃百年不遇的天才,具有过目不忘之力,医术造诣高超,远超同龄人。有回师兄带他来长望,他那时年少气盛,一人单挑百人,居然还被他打赢了,落了个小变态名称。” 第一回从长望门人那听到另一个安之易,一个意气风发,佼佼不群,高高站在高台受人仰慕的得意少年。 牧卿愣怔,不想先生以前是那样耀眼人物,他记得他是在安之易二十岁时候遇到他,那时候的安之易已经变成温文谦逊医师,长望门人所言的安之易不过是十七八岁,短短两年,如何叫一个人变化之大。 产生一想法,时光流逝,回去看看张扬的安之易。 牧卿:“先生在我们眼里和师父形容的事另外一副样子。” 长望门人面露哀色,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师兄仙逝半年后安家,也就是之易家族一夜覆灭,我们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仅看见空荡荡的安家,所有人都消失了,我们也试图找过线索,奈何一无所获,后来某一天我突然收到之易来信,他提到他收养了两个孩子。” 牧卿:“那两个孩子就是我们。” 长望门人:“嗯,我曾询问他安家发生了什么,他闭口不言或是搪塞过去,不过我知道,你们是他最重要的人。” 牧卿:“师父,安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长望门人:“我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能培养出之易的地方想必不会差到哪。” 牧卿:“安家现在在何处?” 长望门人:“东隅风廷,怎么?你想去?” 牧卿:“想。” 长望门人:“你现在去也看不到什么了,杂草生长,荒凉不堪,我去过几回,早已物是人非,落寞荒地。” 时间一晃而过,牧卿月禾在长望山上修习了三年。 月禾提着一篮烧饼兴高采烈一蹦一跳闯进来:“牧卿,牧卿,你饿了吗?这里有烧饼。” 牧卿从帘子后出来,穿上最后一件红色外衣:“还有别的吗?除了烧饼。” 月禾:“还有点心。” 牧卿温笑道:“你都吃不腻烧饼吗?” 月禾没有一点客人模样,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瘫痪无力一般靠着椅背,眯着月牙眼笑道:“不腻,我喜欢。” 牧卿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澪言手艺越来越好了。” 月禾满满自豪道:“那是,我家澪言手艺能不好吗?” 牧卿笑了笑,坐在月禾旁边的椅子上:“三年期满,不知道先生怎么样了。” 两人坐姿一个挺腰如松,一个腰似烂泥,截然不同气质。 “放心,先生好着呢,我前些天给先生写信呢。”月禾拉长桑音道:“好想快点见到先生啊~” 牧卿侧头浅浅一笑:“我也想。” 月禾翻身坐直,看见对方腰间的白色铃铛,道:“你喜欢红色,我一开始还以为先生给你的铃铛是红的,不想是白色。” 牧卿:“很奇怪吗?” 月禾:“奇怪,我感觉你是红色,先生是白色才比较合理。” 牧卿:“我觉得现在最合适,话说你抄写完你的经书没有,还有闲空来我这扯皮。” 月禾一股脑爬起来冲出门,急急燥燥道:“该死,差点忘了!” 牧卿望着对方远去身影含笑无奈摇摇头,和以前一样没变化,咋呼咋呼又调皮,怕不是猴子转世? 缓缓合上眼,脑海浮现一抹熟悉身影,纵然时间流逝,他依旧容音清晰。 就这样吧。 无声无息,谁也不知。 从千里之地回来,昔日熟悉的小木屋静悄的可怕,月禾等不及先冲一步,推开院子外门时一怔。 牧卿从他身后出来也瞧见了院子荒芜样子,应该有好久都没人打理了,心下一惊,赶紧往安之易房间跑。 月禾只感到一阵风掠过,牧卿已经来到里面。 两人把整个木屋翻了个遍都没看到安之易,牧卿转头视线落在墙角的斗笠上,斗笠经过风吹雨打,已经磨损的不成样,他沉色道:“那个斗笠是我们离开那天我放在那的,一点位置都没动。我们前脚刚走,先生后脚就离开。” 恍惚想到什么,牧卿转眼就消失在月禾视线内。 ??? 人呢? 月禾赶到牧卿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你来这干什么?” 一抬眸也认出来了,这不是先生之前要说要和人成亲的那户人家嘛。 月禾惊讶道:“先生不回小木屋是搬来这里了?” 牧卿没有回话,拽紧袖子下拳头,在极力隐忍什么。 最后两人看到一位女子抱着个几个月大小的孩子出来。 月禾偏头看了看牧卿侧颜再看了看对面妇人,自个琢磨一会儿,牧卿悲伤画容,绷紧身子模样怎么像极了失恋怨侣。 难道牧卿也对...... 不行,那可是先生夫人,有违伦理,大逆不道。 后脚一个年轻男子出来,他小心翼翼扶着女子,后来直接抱走孩子。 两人有说有笑,俨然恩爱夫妇。 牧卿痛色顷刻间消减,烟消云散,不过依旧愁眉不展,缓缓回身离开此地。 月禾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当时先生不许我们声张,原来是想找个借口。” 牧卿:“他不想我们担心多疑才出此下策。” 月禾:“先生无故消失,究竟会去哪?” 牧卿:“我问问师父。” 千里传音回去,那边沉默了半天。 安之易性子执拗,一旦确定下来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便会提前做好处理,销毁痕迹。 文才也说过,安之易做事果决,没有回旋余地,整个人跟头驴一样倔。 安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人得知,只知一夜之间全部人消失。 侥幸存世的安之易又对此事闭口不言,留下一个神秘谜底。 人海茫茫,根本不知道安之易去了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长望那边也帮忙寻人,寻来寻去寻个空。 绕是文才也不免生气吐槽安之易为专业失踪户。 等了一个月后,牧卿留下一份书信不辞而别。 月禾面色青黑看完整封信,先生已经消失一个月,现在牧卿又留书出走,简直头疼。 后面偶尔听闻,某个红衣医师俊美心善,行医天下。 两年后,牧卿落座东隅风廷的一家茶馆角落,举起一白瓷茶杯凑近唇边,出色容貌以及红艳衣裳引来不少人注目,他自顾饮酒,对他人目光视而不见。 32 咫尺天涯 在风廷暗暗寻察了好久,没有一丝消息。 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见过无数悲伤离合,眼神和气质出落的越发沉稳内敛。 曾料想安之易消失与安家有关,于是多次前往此地调查。 安家变故一直的风廷心中的一根刺,无人预料到他们人竟在一夜之间完全消逝,如今那里成了荒凉无人地方,杂草肆意生长。 听说之前有人偷偷溜进去过,结果那些人也都消失在安家。 长此以往,安家遗址变成一处令人闻风丧胆地方。 平白无故消失,究竟因为什么? 他不是没去过,并没有他人口中所言的吞人屋。 落木瑟瑟,树叶积了一层又一层。 窗门经年未修,残破不堪,沉寂瘆人。 喝完茶水一人来到安家遗址,他进来无数次,准确无误找到安之易以前居住的房间。 手指触摸墙上泛黄字画,画中左下角底部有安之易提笔。 外出游走,恰逢秋天,凉风瑟瑟,吹打庭院长满黄叶的高大树木。 一夜之间,如何让人尽数消失。 仔细探寻每一处角落,来到一口砖石砌成的古井前,古井旁直立一株已经掉了不少叶子的树木。 往里看一眼,里中井水早已干涸。 屈膝一跳进入其中。 深且窄,四处漆黑,安静的瘆人。 拿出一盏照明灯,四处探查,脚下干净无比。 牧卿仰头上看,可以看到一节黄树,既然已经是秋天,照这个角度来说应该有不少落叶掉入古井,为何里面一片落叶也没有。 盯着脚下半响,挥手向上打落几片叶子,眼睁睁看着落叶落入井底,无数道弯弯曲曲波浪形的奇怪白线交织于一起的图案闪现,叶子顿时的无影无踪了。 牧卿瞬间怔住,蹲下身子触及泥土,依稀能感到一种十分微弱的力量,微弱到难以感知。 也幸好弱了不少,才使得他没有一入井就消失不见。 能过了二十年后还存留丝丝,可见最初的灵力有多么强大恐怖。 难道当初的安家就是这样没的? 先前步入安家的人怕不是就是受了阵法影响才下落不明,传出吃人之说。 努力搜索脑子学识,有没有一种阵法厉害到把一个偌大的家族变无的阵法。 若是有,那么它来源何处,被变走的人又去了哪? 死了还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安之易自安家人消失之后的十年去了哪?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心口阵阵发痛。 你也在寻找安家下落吗?你要是真的在找,和我说一声也好啊,刀山火海我陪你。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离开? 为了调查古井内奇怪的阵法,牧卿回到长望。 长望是一个上下不过百来人的宗门,绕是如此,其威名也不可小觑。 古籍法宝不少,宗门更是设下多重防道,外人入里无人带领很容易步入迷魂阵。 听说安之易师父和长望门人,也就是他师父修为悟性极高,一度成为一方为人敬仰的门派,若非品性端正,根骨奇佳之人不收。 子弟不在少,在于精。 正巧,月禾之前来信说他准备和澪言成亲,月禾也没闲着,从未放弃寻找安之易。 白雾袅袅,青峰青翠,恍如天上仙境。牧卿换上一身淡蓝色宗服,脚踩长阶,宛若一名登天谪仙。 月禾沿着小径走,忽然刚到一阵剑气袭来,忙抽剑回身,打消剑气,抬眸严色冷声道:“谁?!” “月禾,两年不见,长进了不少。”牧卿从树干后出来,腰间依旧别着一支玉箫,浅笑言道。 月禾激动得立马收回长剑,大步奔过去严严实实来了个熊抱,随后分开兴奋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牧卿:“这不是你要成亲了吗?不回来哪行。” 月禾握拳锤了一下他胸口:“你这两年都去哪了。” 牧卿:“云游四海。” 月禾低眸伤神道:“先生还没一点消息吗?” 牧卿:“没有。” 月禾黯然悲道:“先生为什么要躲着我们?我好想他,他说过等我成亲时候送我一把我最喜欢的宝剑,我不要宝剑,我只要他回来。他希望我好好看书我就好好看书,我明明都已经博览群书了,他怎么还不回来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牧卿:“我们迟早会找到先生的,话说你都一个准备成婚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失落。” 月禾:“这次你回来打算待多久?” 牧卿:“不知道。” 月禾:“应该很快又离开长望吧。” 牧卿沉默不语,随后岔开话题:“澪言在吗?我有点想念她做的点心了,不知她成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 月禾抬脸自豪道:“想吃多少,我让澪言帮忙做。” 澪言多了几分温婉贤淑气质,依旧容颜精致俏丽。 三人聊天聚在一起聊天,恍惚以为回到以前无忧无虑时光。 中途,月禾因为有事出去一会,留下牧卿和澪言。 澪言望着牧卿道:“牧卿,两年来你过的很苦吧。” 牧卿:“还好,云游四方,还能长见不少。” 澪言:“牧卿,于你而言,安叔叔不止是抚养你成长的人,更是你恋而不得的人吧。所以你要忍受的比月禾多了很多。” 牧卿愣怔一下,伪装了那么久的伪装突然被人揭穿,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堵在心口,沉闷压抑,揉弄衣角,过了好久才怔怔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澪言幽幽叹息一声:“在小镇那段时间,安叔叔当时说过他要成婚,而你们要来长望,我便没有挑破,以为你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只要换个地方之后随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忘。你在长望的时间里表现的太过平常淡然,淡然到我以为你全忘了,不想是浓酒,时间越长反而越烈。” 牧卿露出一抹苦笑:“人都不见了,我怎么想又有什么用?”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时在人前表现的那么丧气,强撑的外壳轰然倒塌。 澪言也是首回见到如此脆弱不堪的牧卿,心中漫起酸涩。 听闻一道熟悉声音,是月禾,两人立即收拾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样子。 牧卿在月禾大婚一个月后也离开了长望,顺道回一趟小木屋。 许久不见,风景依旧,触景生情,愈发难过,心中空落落的,缺失了一大片东西。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仰头而望,月明星稀。 在藏书阁找了很长时间都没看到类似于安家出现的古怪阵法,文才和长望门人也不知道此阵法。 站在夜空下,取下腰间玉箫放置唇边,手指游动,缓缓吹奏一曲哀怨沉诉曲儿。 夜很静,风很凉。 院子外,一人坐在树干上,葱茏绿叶遮盖他身影,静静倾听箫音,一缕头发垂落下来披在肩膀上。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他猛地低头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动,额头缜密冷汗直冒。 唇色苍白,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咻”地一声,消失在林子中,衣裙掠过草地,弄出窸窣音响。 一只手扶在树木上,接着一人拖步踉跄走过。 连续住了好几天,在小镇上漫无目的闲逛,每一处都有安之易影子。 心中郁闷难排,路过一家未打烊的酒楼,神差鬼使地走进去,提了两坛子酒出来。 孤寂落寞身影,孑然独行。 小木屋依然空荡荡的,全无往日欢声。 他便一个人坐在院子石桌上,仰头猛灌几口酒,辛辣液体入喉,呛得直咳嗽几声,擦了擦嘴角。 这是他第三次喝酒,已经五年未碰了。 麻木地喝酒,目光散涣无神,漆黑一片,形同阴天夜晚。 喝完一坛酒,脑袋沉重,顶了一座山一般。 恰逢连绵阴雨天,豆子般大小水滴滴落,狠狠砸在他身上,噼里啪啦染湿了衣服,乌发水珠滴落。 雨水顺着脸颊流落。 茫然无助,目光空洞定定直视前方。 他身后一人撑着一把伞过来,为他遮挡雨水。 “下雨了,回去吧。” 牧卿悠悠回头,对方身影深深刻在眼中,手掌扶着石桌踉踉跄跄起身。 手忽然一软,差点摔倒,来人急忙丢掉雨伞扶着他。 牧卿把头埋在来人颈窝里,环手抱紧对方,两肩颤抖,浓重哭腔道:“先生,你去哪了?你别撇下我。” “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了。” “要处理什么事?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我们?我害怕,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我这不回来了吗,外面雨大,我们先回屋里。” 牧卿害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反而加重力孩子气道:“不回。” “淋雨容易得风寒,你希望我得风寒?” 牧卿终于有一丝松动了,抬首离开颈窝,一支手从后背滑至安之易手臂,死死拽住,目光如炬,不肯从其脸上挪开半分,脚步随着对方走动而走动。 牧卿安静乖顺坐着,像一只小猫,安之易则站着替他擦头发,同时催动灵力加速头发衣服干燥。 不需多时便回到原来干爽衣服。 安之易弯下腰,指尖挑起牧卿下巴,叹息一声:“怎么又喝醉了?” 牧卿闷闷道:“难受,先生知我为何难受吗?” 安之易:“我知。” 牧卿:“先生知我这些年怎么过来吗?” 安之易粗喘气息点头道:“我知。” 牧卿眼睛全红隐忍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回来,可是每一次醒来都不见你,一次又一次陷入绝望。” 安之易:“我原以为三年就可以了,不想多拖延两年,让你久等了。” 牧卿:“先生,月禾和澪言成亲了。” 安之易:“嗯,我知道。” 牧卿:“先生,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可能很唐突。” 安之易:“什么话?” 牧卿手掌放在安之易后脑勺那里,轻轻往前拉,凑近对方耳旁说了低声一句话。 安之易嘴角勾起温柔笑容:“我知道。” 牧卿惊愕嘟囔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明明掩饰的很好。” 安之易笑道:“你第二次喝酒时候,而我也回答了你。” 牧卿努力回想:“我第二次喝酒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安之易:“不记得没关系。” 牧卿:“先生当时回答了什么,我忘了,能不能再说一遍?” “......”安之易脸色微红,干咳几声道:“不能。” “小气,先生是心胸广阔之人,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说。”牧卿瘪嘴委屈道,“只会欺负我记性不好。” 安之易摸摸他头发道:“不是我欺负你,是你欺负我。” 牧卿:“骗人,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安之易:“......” 也罢,忘记了也好。 转身想去倒一杯茶水,却被牧卿拉住衣角,回头看见警惕不安的牧卿。 牧卿:“先生又要去哪?” 安之易:“我就倒杯水。” 牧卿依旧拉着不放手:“我也去。” 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灯灭,外面雨声阵阵,里面温然而存。 清早,牧卿起身,轻轻敲了敲脑门,旋望一周。 努力回想昨晚一切,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了。 不过好像昨晚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至于梦里有什么就不记得了,应该和安之易有关。 下床见桌面放了一只白瓷碗,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碗底还有一点液体。 闻了闻,是解酒茶。 难道是自己醉酒后跑去煮碗茶喝了吗?摸摸脑袋,发出一声闷哼。 简单收拾行李离开小木屋,打算继续云游,一日不见便寻多一日。 等他离开之后安之易后脚便走进来。 默默看着熟悉一切,眼眸浮现黯淡悲伤之色。 犹如老人步履蹒跚游走,最后坐在院中秋千上,贪恋不舍,幽幽叹息一声,落寞给他披上一件披风。 摊开掌心,掌心出现纹印,诡异复杂,泛着绿色光芒。 眸子深沉如夜。 反噬越来越重,无时无刻不再摧毁他身体,闭上眼,梦魇铺天盖地涌上心头。 一片黑暗,尸体遍野,火光燎原。 绝望充斥,远远见不到头,惨叫至今回荡在脑海里。 心口剧烈疼痛,咬紧牙根,咳出一滩红血,容颜上了一层白霜,苍白无比...... 牧卿刚离开小镇便收到来自月禾的灵燕传音,偶然提到一件事,问他为何送礼还要分两次送。 牧卿蹙眉奇怪道:“我就送了一次,何来第二次。” 月禾:“两件礼上面都写了你名字,一件是我成婚那日你亲手交给我的,另外一件是你离开长望那一天托人转交于我。” 牧卿内心咯噔一下:“两件礼物分别是什么?” 月禾:“两把长剑,两件金步摇,一把蔚蓝剑柄,一把乌黑剑柄,一株金步摇鸢尾花,一株海棠花。都是你的字迹。” 牧卿呼吸停滞,猛回首,眺望半山腰小木屋方向。 蔚蓝和鸢尾是他送月禾和澪言的新婚礼物,那么乌黑长剑和海棠金步摇呢?! 还有前天醉酒那会儿桌面摆放上有残茶的瓷碗。 那天醒来时候明明感觉有人存在过的气息,当时以为是自己不清醒状态下所做之事。 会不会是...... 撒腿便跑,迈开大步没命朝木屋奔跑。 33 回牯 “砰”地一声,院门被人打开,院子空无一人。 牧卿跌跌撞撞撞开房门,脚步慌乱地找遍每一个角落。 柜子,床底,一切能找的都找了,可惜依旧静悄悄毫无人影。 “先生!先生!” “先生,先生。” 从木屋冲出来在附近树林转悠,一边走一边卖力叫喊,直到嗓子完全干哑也不见一点回应,站在一棵树下,心生强烈不快闷气,狠狠地一拳打中旁边树干,震落一片窸窸窣窣叶子雨,落在头上,落在肩膀。 他没有使用灵气护体,直接砸在上面,皮肤多了些红色液体。 低着头,嘴巴紧抿。 天际染上昏暗,逐渐渲染一片天空,黑沉沉夜幕张开黑暗牙口将万物吞噬,幽然无光。 黑魆魆丛林内,一人脚灌铅铁费力地托着身子往回走,拉拢脑袋,落寞悲色正无情鞭笞后背,导致他直不起腰。 浓浓暗色,沉寂压落,唯有一些乌鸦叫唤,入耳更刺心中伤。 浑浑噩噩走过庭院,完全没注意到秋千底下地面一抹嫣红血迹。 乌云凝聚,厚重密不透风,天空闪电闪烁,大风无情吹刮,树叶沙沙作响,潮湿阴冷混着泥土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很冷,很潮。 牧卿站在屋檐下,抬下颌仰望黑压压天空,中雨淅沥淅沥下落,打在屋檐上,顺着瓦缝留下来,形成张雨帘。 缓缓伸出手,拦住雨水,雨水从指缝流落。 慢慢阖上眼眸,收拢五指,隐隐双肩颤抖。 山脚下,安之易撑着一把雨伞,这个季节的秋雨总是烦躁沉闷。 眺望山上,失落隐痛凝结成雾迷了双眼,雨伞豆子般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清晰入耳,许久发出一声无奈幽幽叹息...... 月禾已经寻到被委托转交礼物的人,对方说是五年前一位叫安之易的朋友托他等长望月禾成婚转交的礼物。 空欢喜一场。 离风廷最近一名为静苏的王国正在泛怪病,目前已经死了好多人,尸骨成山。 偏偏生出一件怪事,不知谁在那设立了一阵法,将偌大的一座城困在里面,身有修为之人可以来去自如,平凡人士越不了一步。 还有那么奇怪的阵法?旋即想到安家的阵法,也是诡异难解。 牧卿走进城内,明明是明媚阳光下,四处却弥漫死亡寂寥气息,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都垂头丧气,印堂发黑愁容不展,连绵阴雨不断。 随便拦住一个人询问。 “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都看到了,疾病泛滥。”那人摇头无奈绝望地回答一句,然后头也不回朝前方走。 路过一户人家,里面传来抽泣哭声。 正巧门没关,他脚跨过门槛,见前院子一人躺在摇椅上,手向外垂下来,俨然刚断气的样子。 “能否给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 听见声音,围在死人周围的几人同时转过头,见一过分绝色容貌的红衣男子站在身后,不禁一愣,而后才反应回来急忙让开一条道。 牧卿检查了一遍死者尸体,微微蹙眉头。 死者全身青筋凸起,爬满了青藤茎一般,样貌恐怖。 怎么病状有点像回牯病。 回牯病乃病虫感染,回牯虫长的极其微小,怪不得只有寻常人中招,修炼者大部分有灵气护体,不容易侵体,不过并不代表百毒不侵,时间一久照样受其感染。 感染病虫之人嗜水,不停喝水,容易冒汗,且腹部常伴有肿痛感,最后虫入血管,形成青筋凸显遍布全身的样子。 又问了很多关于死者生前的细节,居然和回牯病一一对应上了。 满心震惊,不可思议。 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的罕见回牯病为何好端端的在静苏掀起大风大浪? 再说了,回牯虫一般生在常年高温潮湿的森林之中,而那里距离四季分明的静苏甚远。 回牯病从感染到死亡最少二十天左右,最多三十天左右,就算是从那边染上病疾的人日赶也不可夜赶也不可能传染到这边来。 还是说有人故意将回牯虫带到静苏中?可怎么带过来? “最初出现在谁身上?” “应该是北街的李家?不过小公子现在去了也没用,他们一户人家早就死了。起初谁也不在意,到后来一个接连一个发病才重视起来。” “他们之前可有去过哪里?” “他们全家都在静苏,从未离开过。” 死者家属的一席话一直萦绕在心头,病疫来的蹊跷。 曾经听闻过回牯病的传闻,感染性极强,感染后绝无生还可能,只能慢慢等死。 这些还是在一本残破古籍上看到的,仅有寥寥几字描写,没有治疗方法。 不知不觉来到李家门前。 “小公子莫不是一名医师?” 牧卿扭头,见一个戴着斗笠帽的中年人,身着黑色麻衣。 “不太算,技艺不精。” “是为了病疫一事而来?” “嗯。” “相逢既是缘,我也略懂皮毛,不如我们俩同行?还有个照应。” “也好。” “不知小公子大名?在下宜芷,相宜的宜,白芷。” “牧卿,牧笛的牧,思卿的卿。” 两人同时进入李家。 宜芷注意到墙角角落几奶白色小花,于是走近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 牧卿来到他身后,道:“这是什么?” 宜芷:“凉玉花,也是回牯虫最喜欢的栖息地,不过静苏环境根本不宜它生存,凉玉花极不耐寒,加上现在又是凉爽寒秋,通常而言根本无法存活。” 牧卿:“那它是怎么回事?” 宜芷拿起一点泥土揉捻,道:“泥土加了其他物料,所以才使得它生存在静苏。” 同时心下一紧,一脸凝重蹙眉头,泥土怎么会附有那地方的灵气?! 怪不得凉玉花会以他们最佳状态生长在不合环境的地方。 五指不由自主收缩成一团,暗骂一句。 牧卿:“什么物料如此神奇?” 宜芷:“宣土。” 牧卿:“未曾听过,可否解答一二?” 宜芷起身拍拍手上泥土,语重心长道:“有时候知道越多不一定越好。” 牧卿:“知惑而不求解,岂不是更危险?” 宜芷:“如今静苏病疫泛滥,小公子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牧卿:“晚辈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况且此病对修炼之人无用,就算会危害到我我也不可能因为这原因而放弃,因为我还是医师,不会放任他们不管。” “......”宜芷无言以对,自行走到角落水井,拎起木桶投进井里,然后拽动绳子拉起来一桶水,用清水洗干净手,“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回牯病可没那么容易治。” 牧卿:“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宜芷:“搭上命也要治?” 牧卿:“我家先生教我们尽力而为。” 宜芷:“他是教你尽力而为,不是教你送死。你连凉玉花都不知道,敢问你又有几成把握治好他们?你说试一试,那么从哪入手?” 牧卿一顿羞赧:“我......” 宜芷挥挥手,直截了当道:“你帮不上什么忙。” 牧卿道:“难道你会医治?” 宜芷:“略懂一二。” 牧卿:“我可以帮忙熬药磨研,所以我留下来并不是一无是处。” 宜芷:“你肯屈尊跑腿干杂货。” 牧卿:“只要能帮上吗?跑腿干活又有什么?” 宜芷拂袖走近房间,留下一身影道:“你想留便留,不过我可事先提醒你,后果自负。” 牧卿点点头,跟着进去,他在房间中找到一张药方,上面写了治疗痴呆的法子,一字一字看下去。 药方子越看越奇怪,根本不像治疗痴呆的药方。 李家之前有过一个儿子,不幸的是三个月前出去玩摔跤撞到脑袋,从此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一度让李家陷入阴霾之中。 为了治好李家小儿曾求过很多医者,可惜无一人能治。 后来总算出现一位医者,告诉李家只要以此物种子种下,每日悉心照料,等小植株开花后取花瓣浸泡冷水饮下,连服用七日便可慢慢变好。 听描述,植株便是凉玉花。 不知怎么回事,李家小儿果真在服用凉玉花泡水后好了。 而后李家在原来角落内种植更多凉玉花,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孕育出回牯虫,先是感染李家,后来扩大范围之全部。 牧卿当然没蠢到相信这类说辞,李家小儿痊愈定然是因为有人暗中救治,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给李家凉玉花的人,隐隐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病疫来源于某人的阴谋。 耗费那么大心思引起一场病疫应该不只是闲的无事吧。 “你也看到了,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简单。”宜芷站在他旁边开口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看你年纪轻轻,如果赔上一条命在这就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横竖不过一条命。”牧卿回道。 “你还未成家立室。” “你怎知我未成家立室?” “猜的,一般一个人流浪在外常是独身一人。” “的确,不知我还有没有成家立室的机会,毕竟我寻了那人颇久,他却不曾回头看我一眼,想必是厌烦了我吧。” “......” 是夜,宜芷躺在床上呆呆目视上方,脑子里浮现太多事情。 忽然闪过一片灵光,一股脑坐起来,起身推开房门转头而视,不想牧卿还没睡,顿了顿移步试着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音的牧卿走过去开门,问道:“半夜造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宜芷:“睡不着,刚好看到你还亮着灯于是过来和你商量一些事?” 牧卿让开身让他进来:“何事?” 宜芷:“能否帮我找几昧药物?” 牧卿:“请说。” 宜芷平淡地念出:“归子莲,晚藤,蝉冰。” 牧卿一怔,这几样药材稀少又很少用到,所以大部分药铺店都没有它存量,要想找到他们需要去当地一趟,一来一回得耗上不少时间。 宜芷:“是不是为难你了?” 牧卿:“你要这几昧药做什么?” 宜芷:“治回牯病的重要药引子,我身体不比你们年轻人,你一去一回比我快。” 牧卿沉默一会道:“可以。” 他离开客栈,在一处偏僻无人地方召唤灵燕,开口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几株药材?” 自己从各个地方找还不如直接从长望那里拿,速度更快,况且他已经对宜芷身份起疑心,那人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然而总给人一种不简单的感觉。 月禾:“什么药材?我去药阁找找。” 牧卿:“你不用找了,澪言在吗?若在麻烦她帮我找一下。” 月禾嘴角抽搐,道:“我怀疑你在怀疑我能力?不就几类药材吗?我还能取错不成?” 牧卿:“不用怀疑,就是。你有将动物医成仙的前例。” “......”月禾嘴巴一瘪,嘟囔委屈:“等先生回来我要告诉他。” 良久,月禾随澪言在药阁取齐药物。 澪言:“牧卿,你怎么突然要这些药材?这些药材不怎么常用且不是罕见之物,都在阁内堆积成灰了。” 牧卿:“你们可有听说过回牯病?” 月禾眉头一皱,奇怪道:“那是什么?” 牧卿:“一种棘手传染病,出现在一个叫静苏的城内。” 月禾:“那些人怎么样了?” 牧卿:“死者众多,且外城被人设下一阵法。” 澪言思索道:“好生奇怪。” 牧卿:“依据种种迹象,应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目的和幕后者我还不知道。” 月禾放飞灵信鸟,澪言则站在他身后。 月禾回头犹豫了一会,抓抓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澪言瞧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温柔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吧。” 月禾:“留你一个人在长望,我......” 澪言歪头眯眼弯成月牙眼道:“带上我不就好了,要知道我也是长望的人,自保不在话下。” 的确,长望子弟虽少,但是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佼佼者。 静苏本就遥远偏僻,极少宗门仙派,就算有也是平凡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灵信鸟再快也需要一个月后才到风廷,在药物送达之前先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缓解传染速度。 以前面对棘手疾病还游刃有余,这回却撞上木桩子了,不知从哪入手解决。 抬眸看到远处一抹熟悉身影,心猛地一跳,加快脚步跑过去,快到时才发现认错了,不是安之易,是宜芷。 对方正蹲在一个半死不活的乞丐人前面,似乎在探寻病情,用小刀在他手指头上割出一道伤痕,随即用瓶子装下几滴血液。 牧卿没敢打扰,眯眼安安静静打量观察,此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连这种上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的疾病都懂解。 一会过后,瞳孔剧烈收缩,深吸一口冷气,清楚看到宜芷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很像安之易的习惯性动作。 34 背后之人 “先生”二字堵在口边,怔怔失神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抬脚走过去。 感到身子被一阴影笼罩,宜芷扭回头,视线从脚往上移,掠过大红色修长衣服,直到那雪肤绝色,缓缓站起来回身道:“是不是有什么忘拿了?” 牧卿:“没有,我让我兄弟把东西寄过来了。” “......”宜芷道:“如此也好。” 牧卿:“你看起来有些失落。” 宜芷:“游了一趟下来,见太多人受难自然心中不快。” 本来就是想找个理由支开他,结果又傻乎乎跑回来。 牧卿:“在下初遇这种奇异难解怪病,能否跟在您身边学习一二?” 宜芷语塞,拒绝可以吗?毕竟生活了十年多,他都不敢保证相处久了不会露出一丝马脚。 牧卿低下头失落道:“要是您觉得为难就当我没提过这事。” “不为难,你想跟着就跟着吧。”宜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暗中恨不得给自己扇两个耳光子,应那么快干嘛?! 心里无奈叹息一声,都怪自己把人宠习惯了,说句拒绝话都不会。 后面牧卿就真的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认真学习,偶尔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充满打量探究的意味。 宜芷表示压力巨大,怎么这孩子突然变得和猴一样敏锐了,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提防,提前预想好自己可能会在哪方面露破绽,做贼干坏事似的。 一日,宜芷在书桌上书写配方,解虫熏香配置过程并没有那么简单,每一份量都需要严格控制好。 他也是初次遇到回牯虫,医书古籍上仅仅写了大概几种药物,要想炼制出熏香得自己一遍一遍试。 旁边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被划掉的代表试验过且不合格的配量。 牧卿端着一碗清粥进来,道:“您最近劳累了,我给您熬了碗粥。” “多谢。”宜芷放下笔走过来,抬手放在勺子上方顿了一秒,往上一点拿起勺柄,勺起一勺粥放入口中。 牧卿托腮看着宜芷,试图寻找一丝破绽。 宜芷感到如炬目光:“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牧卿挑破道:“其实炼制熏香并不需要你叫我寻找的几种药材吧。” 宜芷一听猛咳嗽,忙接过递过来的茶水灌一口,而后才意识到水是谁倒的,脸色一阵红黑,解释道:“不想你一个拥有大好前程的人走这趟浑水。” 牧卿:“你其实知道放虫人是谁吧。” 宜芷又一顿语噎,手指转动茶杯,抬头道:“算是知道。” 牧卿余光落在他转动茶杯的手上,不着痕迹问道:“何人?” 宜芷:“踏云阁。” 牧卿思考了一会,道:“没听说过。” 宜芷:“我对其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以后遇到尽量避开点,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牧卿:“那你呢?现在不也在和他们扯上关系?” 宜芷看淡生死一样,道:“我一个半截身躺在棺材的人没什么好留恋的,陪他们玩一玩又如何?” 牧卿:“你说你半截身子躺棺材,可是身带疾病?” 宜芷:“没有,一个人自由潇洒惯了所以身无牵挂,自然不惧怕生死。” 牧卿:“先生......” 宜芷一愣,手轻微一抖,随后稳了稳心神抬眸看着牧卿指着自己疑惑问道:“你刚才是在叫我?” 自从以这个身份出现在对方面前后就没听过他他叫自己先生。 牧卿顿了下,面露悲色道:“没,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宜芷打哈哈笑道:“谁那么倒霉,像我一个潦倒苦命人?” 牧卿:“我家先生。” “额......抱歉。”宜芷连忙道歉道:“我不知道你说你先生。” 表演的木入三分,像极了一个不小心冒犯到人后小心翼翼说话的人。 牧卿:“无碍,我家先生不会在意。我出去采集病人血液。” 起身告别,心中疑团加重。 他在街上采集一个人血液,忽然背后传来嗖嗖凉意,猛地一回头,唯见过路打不起精神的行人。 微拧眉头,刚刚的确感到有人在背后看他,记得自己从未与人结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的瓶子陷入沉思,会不会是放出回牯虫的人? 顿了顿心,故意往人少小巷走动。 经过一卖镜子的小摊前,余光瞥眼镜中,见一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头。 果然有小鬼。 那人跟到一半发现不见人了,四处转头寻找。 “可是在找我?” 牧卿轻飘飘从上而落,站在他身后淡漠往着他。 跟踪者瞬间身子僵滞,抓紧两拳回头,一双眼睛尽是冷酷杀意,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狞笑,狂妄目无一切。 “你是谁?”牧卿沉声质问道,“静苏之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等死了你就知道了。”跟踪者阴笑道,抽出腰间软剑,“我送你去跟那群短命鬼下地狱好好享受吧。” 长剑覆盖诡异紫色灵气,增添几分古怪气息。 凌厉长剑飞过,与牧卿纠缠打作一起,打斗在两边墙留下狰狞深浅不一的剑痕。 良久,一把寒光尖利剑端指着跟踪人喉咙。 “说还是不说?” “有本事杀了我啊?哼,横竖不过是一条命而已,等我做鬼了再继续纠缠你,让你日夜不得安息。”跟踪者毫不畏惧威胁道。 牧卿:“你说死了是纠缠我还是你被其他人纠缠,静苏死去的无辜人还眼巴巴盼着你下去,怕是一下去就被撕裂成永远拼不齐的碎魂。” 跟踪者眼眸闪过一丝害怕,可还是硬着脖子冷笑道:“杀了我,那些回牯虫可就肆意泛滥了,你确定要下手。” 牧卿挑眉道:“踏云阁?。” 跟踪者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冷不防对上一双深幽不见低的眼睛,恍惚以为自己被吸入一绝望不见光的深渊,蓦然放大瞳孔,震惊恐惧,刺骨凉气在撕咬扯动他每一根发丝,面色青白泛黑。 牧卿勾起一抹冷笑:“正想找你们呢,多谢自动送上门。” 35 熏香 一字一句充满压迫,危险感急剧冲上大脑,跟踪者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说吧,有何目的?因谁来?”牧卿对待一俱毫无生命的雕塑一般,拿出一把匕首轻拍其脸面,手侧斜,锋利侧端陷入皮肤,割破皮层,流溢猩红血液。 跟踪者怒视嘲笑道:“别想从我这敲出什么话。” “对了,忘记和你说匕首沾了些别的东西。”牧卿淡淡道。 下秒跟踪者就感到伤口奇痒无比,想伸手去抓痒,奈何全身被灵绳束缚动弹不得。 伤口色变,开始灼热滚烫,跟一根火红木炭贴在脸上一样,强烈疼痛袭来,一张脸狰狞失去平色。 “这只是开始,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磨。” 跟踪者大汗淋漓,被折磨的脑子一片空白,强撑咬牙切齿道:“......不......不说......” 牧卿继续道:“你说如果我在你伤口撒上蜂蜜,随后引来蜜蜂,你觉得的会变成什么样子?” 意识动摇之际冷不防听到一句冷冷声音,忍不住打个哆嗦,后脊背直犯寒。 原来一个人狗起来是真的很狗。 确信对方说到做到。 “我偶然得到一本书籍,上面记载了不少让人怪怪怪说话的法子,我想试试哪一种方法更好。”牧卿继续言道,又在人身上不轻不重割了一刀,“反正我会控制力道,保你不死。” 药粉随着伤口迅速扩散。 跟踪者遭遇一锤重击,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死都不能,脑袋嗡嗡作响,回荡着牧卿所言每一句话,意识逐渐散涣,牙口松动:“安......安之.....易。” 牧卿眼睛发红,欲滴出血,狠声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跟踪者断断续续道:“寻找钥匙......” 牧卿:“什么钥匙?” 跟踪者:“异......异.....” 话到一半就没了。 牧卿奇怪地扫看他一眼,对方皮肤染上诡异暗红色,裂纹纹印攀爬。 挥袖一掌前推,轻点脚尖旋身往上飞,落在高墙上。 “砰!” 一声巨响,跟踪者似皮球撑大爆炸,火焰碎片停留在空中,人没了,空气弥漫一股难闻烧焦味。 紧接着一道飞镖划破空气极速冲牧卿而来,他侧身躲开,手上覆盖一层灵力伸手夹住飞镖,往其飞来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没着急追上去,眸色凝重地环视一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收回目光俯视下方。 流云火球咒? 流云火球咒是种在某个人身上的恶毒暗咒,相当于把自己命交给控咒人,只要控咒人发起毁灭命令就会引起爆炸。 若是不知此法之人稍晚一步离开就会跟着一起下九泉。 知晓现在静苏肯定渗入不少踏云阁中人,等安之易入网。 不行,不管如何都要在这里等到安之易。 负手抬头看天,今天阴天,灰色天空透不进一丝阳光,有多少隐雷埋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脑海莫名浮现一个人身影,大胆念头跳出来。 路过一家酒馆停下脚步看了几眼招牌,然后迈开腿跨过门槛。 安之易还在看书,一个人突然撞门而入,他急忙起身去扶着他,一股酒气扑鼻。 等到了床上坐好,牧卿拉着宜芷衣角摇了摇道:“先生,你回来了吗?” “嗯?你是说你的先生吗?” “嗯。” “我不是你先生,我是宜芷。下回别和太多酒,酒醒后容易头疼,你好好歇息吧,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你会责怪我吗?上回我喝酒你也是照顾了我很久。” “我又不是你先生,责怪你什么?还有,我是第一回见你醉酒,何来照顾之说。”宜芷说罢扯回自己衣角走人,关门之际还幽幽可怜道:“这个所谓先生也太不是人了,那么久都不出现,看把孩子想的出病来了。” 等门一关,牧卿两眸瞬间恢复清明。 安之易说他一醉酒就会忘事,根本不记得做过什么,所以这种情况下对方没必要还藏着,可能真的不是安之易本人吧,若是换做先生才不会那么冷漠,语气至少也得温柔很多。 宜芷出门憋不住摇头笑了笑,这货下回还是别装酒了吧,破绽百出,连自己喝醉后什么德行都不知道还学装醉。 从进门开始就知道了。 一般情况下,牧卿醉酒后和不醉酒完全是两个模样,醉酒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他身上,而方才的他只是扶着自己肩膀。 另外,若是真醉酒,自己还能走出这个房门?! 隔天,牧卿假装询问宜芷自己醉酒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事情。 宜芷回他没有。 牧卿心事重重道:“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踏云阁消息全部告诉我?” 宜芷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想了解他们了?” 牧卿:“其实我昨天遇到踏云阁人了。” 把过程大概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起安之易。 宜芷皱眉头不悦道:“来的比我预想中早,你赶紧离开静苏,他们没有那么好对付。” 牧卿坚毅道:“不离,我要留下来。” 宜芷无言一会,离身道:“我这几天需要安静一会,你帮我看看外面风声。” 由于时间紧迫,宜芷一人在房间,手指比划作结印,前方是一块艳红似火的血玉,血玉明显与平常血玉不一样,色泽浓郁鲜艳,不断有另外往外溢出,引起空间空气震荡,波纹涟漪圈圈散开。 药材受灵力指引,一个接着一个飞向空中,围绕血玉旋转,逐渐染上一层淡光。 每次一过度施展灵力就会牵动伤口,身体像被人撕裂了一般,无止无境疼痛。 必须熬下来,咬着下唇,因为太过用力反而咬破皮肤渗出鲜血。 本就是身负重伤,加之昼夜不息研究解药香,相当于用自己仅存寿命去换取一城人。 强撑身体运转灵力。 可恶,那人下手还真不是一般重,不过他也中了自己散灵香,等过个三年五载也就成为一个普通人了,无法再积蓄灵力。 可惜啊,没法看到那场景了。 牧卿经过宜芷房间,目光不受控制落在门上,已经好几天不见对方人影了,这时听闻一阵跌倒音,连门都没敲直接闯进去,扶起他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熏香散落一地,宜芷也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强抬头虚弱道:“我没事,你把那些熏香拿到外面焚烧扩散香味,很快便可清除回牯虫了。事情做完后赶紧离开静苏,切记不要去找踏云阁,切记......” 说完两眼发黑,意识逐渐模糊,力气尽失,最后躺在其怀里。 牧卿赶忙抱起他放到床榻上放好,那像长时间泡水一样的发白脸色可不像没事,拉起手腕把脉,一脸诧异,之前以为对方所说的半截身子埋黄土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是真的。 宜芷真的命不久矣,或许远比还能活长一些时间,现在因为过度耗损身体配置解虫香而缩短寿命。 拿出一枚药丸塞入其口中,神色复杂望着那张脸出神一会,一天天劝自己不要蹚浑水,可他自己呢?用命在耗。 随后走到一旁捡凌乱撒在地上的熏香。 在街道燃起火堆,每一处投放几块熏香,气味蔓延整座城,逐渐平息得了回牯病的人的症状。 不过其中也有怪事,居然有的人暴毙,大概有三十左右人数。 牧卿探查过那些尸体,毫无例外是踏云阁的人。 一下子想到宜芷,对方可能很早就知道踏云阁的人身上血液流有驱虫药物,而他故意制作与踏云阁的驱虫药物有所不同的熏香,利用两者差加入某些刚好与踏云阁药物一起产生毒性的材料,既达到救人又杀了放虫人。 不禁为其叹为惊服,如果宜芷没有重伤,那他该是一名惊艳四座的天才。 可惜宜芷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牧卿坐在宜芷旁边把脉,给喂了那么多药依旧不见好。 起身拿碗放回桌面,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细微声音,原本沉下来的心又跳动起来,猛地回头走到他身边附身静静聆听,好半天没有听见声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宜芷躺在床上闭拢双眼还昏昏沉沉的,怎么可能会说话。 正要离开,一下子瞪大眼睛,宜芷居然在动嘴唇! “牧卿......” “对不起......” 牧卿哭笑不得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要真觉得对不起就睁开你双眼别老躺床上。” “月禾......” “嗯?”刹那间牧卿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怎么听到了月禾名字,可宜芷应该不认识月禾吧。 “牧卿月禾......原谅先生这一次......” 牧卿瞬间怔在原地,瞳孔剧烈缩小,震惊不知所措。 双肩抖成筛子,哆哆嗦嗦伸出手在宜芷脸上乱摸,摸到一处细微接痕时缓缓撕开,露出一张日思夜想的熟悉容易。 心脏遭遇一拳重击,疼痛鞭打全身,呼吸急促,一瞬间溃不成军,眼睛泛红染上浓浓水雾,晶莹液体在眼眶中打转,浓重鼻音嘶哑无助道:“先生......先生......你看看我......” 然而安之易只是无意识说了几句话,后面在没动过了。 “为什么......我明明都怀疑过的......为什么我没有继续怀疑下去......” “为什么当初在听到你说自己将死时候我没有问太多......”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认出你来......” “先生,你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要是早点认出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先生,你醒醒好不好......” “......” 滴滴水珠落在被子上染出朵朵小花,刻印深重哀伤懊悔,哽咽低语续而不断。 36 追踪 牧卿彻夜不眠照顾安之易,眼皮底下泛黑。 这天,他一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庭院里一个人背对他站着,立即摸向腰身,手握剑柄警惕道:“你是谁?!” 那人悠悠回身,一道吓人伤疤从左上往下斜,几乎要把一张脸一分为二,扯着粗哑阴声道:“怎么?前阵子刚折煞了我一名人,今天就不认识我了?” “流云火球咒?!原来那天就是你!”牧卿拧眉火气大涨,怒不可遏抽剑横劈一道狠厉剑气,迅速扫过对方。 刀疤人脚尖一点,凌空飞上对面屋瓦上,冷冷俯视下方,语气里尽是嘲讽意味:“也不过如此,和你身后屋里的人相比简直是三脚猫功夫。” “哼。”牧卿冷笑一声,一掌拍在剑柄头部上,长剑疾风出行,生了意识一般与刀疤人撕扯做一团。 空中刀刃相见,不时出现火花,刀疤人被打到地上。 随后手掌积蓄力气,与剑尖相抵,两股力量水火不容,他用力往前一推,长剑被击退甩出去,同时一把匕首从他冷不防手臂穿过,胳膊胳膊衣服漫出红色液体。 牧卿凌空旋转一把接住长剑,抬眸迸发强烈杀意,森寒道:“滋味如何?” 刀疤人脸色微变:“匕首有毒?!” 不愧是一家人,怎么都喜欢暗戳戳给人下毒! 牧卿面色僵冷道:“你欠先生的债我自会替他讨回来。” 偏转剑侧,阳光下反射出的阳光异常阴寒,堪比冷冬寒芒。 快步上前,激烈打斗音持续好久。 最终,牧卿被一掌击中左肩,连退好几步,稳了稳身,不服气看着来人,正打算提剑再做拼搏。 刀疤人眯眼阴鸷道:“我今日前来并非寻衅挑事。其实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救好安之易,鹿角霖,生长于万毒谷中心。” 牧卿挑眉冷道:“你觉得我会信?” 刀疤男:“信不信由你,安之易的命在你手中,你若想放弃也可。” 说罢转身走出外门,牧卿静默一会喷出一口红血,单膝重重跪地,所幸有长剑撑着身子,眸子发红死死盯着对方远去的方向。 经过方才交手,已经知道自己实力不及刀疤人,早以受了重伤,愣是强装出一副无事人模样。 就是不甘心,那个害的安之易的人居然就那么走了。 轻咳几声。 月禾赶过来第一眼看见牧卿时吓了一跳,眼前这个气色极差,萎靡不振且浑身散发颓废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人人吗?惊愕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牧卿无力抬眸,黯淡无神:“我找到先生了。” 月禾先是惊喜后转变为严肃,问道:“先生现在在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牧卿无力指着房间道:“在里面。” 澪言走了几步,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牧卿落寂背影,然后抬腿走进去。 房内充斥一股药味,床上人物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纸一般惨白。 月禾缓缓坐在床边红了一双眼,绕是他再不懂医术也能看出来安之易此刻病入膏肓,泣不成声,明明多年未见泪珠的人愣是变成三四岁容易哭闹的泪珠。 先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吗?我也听进去了,一直牢记你的话,就算摔了伤了,哪怕再疼再痛也不会发出一声轻哼,可我没想到刀子割在心上会是那么痛,痛到没法承受。 设想过很多场景,我们再次相遇的场面,你你招手我便飞扑过去,和以前一样,可为什么唯独是我最不喜欢也从没想过的场景...... 澪言默默站在他身后,能体会月禾此时刻骨悲恸。 四人,一人站在门外,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一人站在房内。 静默无声。 压抑悲伤压在心头,恍如一座沉山,叫人无法呼吸,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牵动伤口,无情撕扯皮肉。 半晌,月禾才不舍离开房间,知晓安之易病情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否则牧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目睹对方不辞辛苦劳累,爬山涉水只为寻回一人。 现如今寻回了人,然而人却...... 走到门口,拍了拍牧卿肩膀,挪步到他身边,一同目光空洞目视庭院。 牧卿半垂眼睑看眼月禾又转回头。 无言沉声半天。 牧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酸涩道:“我不知道我以前学的医术都学到哪了?连自己的先生都救不了,我还算什么医师。” 月禾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医术,若是当初没那么贪玩说不定今天就能免除一场悲剧,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时间也不可能倒流,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牧卿:“月禾,你先把先生带回长望,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月禾顿起疑心:“你要去哪?” 牧卿:“找能救先生的方法。” 月禾咬牙切齿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把他害成这副模样,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找他们讨回来!” 牧卿:“静苏遭遇病疾,先生原本易容和我一起,后来为了救静苏城民才不惜损耗自身炼制熏香而陷入重度昏迷。” “......”月禾语塞,敲敲脑袋:“先生失踪的几年都去干了什么?” 总不能去找静苏人拼命吧。 牧卿:“我也不知,帮我好好照顾先生。” 月禾不乐意道:“什么叫帮,说的好像只是你一个人的先生一样,对了,师父好像也说他会过来一趟,后天应该就到了。” 牧卿:“嗯?师父繁忙,怎么还有空千里迢迢赶来静苏?” 月禾:“回牯病千年不见一回,他怕是某些有心人所为。” 牧卿:“也好,有师父在我也放心多了。” 月禾:“你何时离程?” 牧卿:“等师父过来以后就动身。” 月禾自责道:“你一直在外寻觅先生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人了,现在又要去找治疗之药。要是我以前没偷懒该有多好,就不用你再继续奔波了。” 牧卿:“我心甘情愿。” “你们俩个在聊什么呢?” 清扬声音传来,一道白衣飘飘仙士从空中降落,站在庭院之中。 仙风道骨,尽得超然高道。 “师父。” “师父。” 两人同时作揖。 长望门人一见二人突然愣了一下,奇怪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牧卿脸色极差,疲倦勾勒,悲情渲染。月禾则两眼通红,鼻头点上一点晕红。 印象中两人就算遇到什么大事都是安定自若做派,何曾如此失态过。 “我没事。” “我没事。” 同时异口同声回答。 长望门人:“和之易有关?” 月禾纳闷道:“师父怎么一看就看出来了?” 长望门人:“除了之易,谁有本事叫你们那么狼狈,之易呢?是不是有他消息了?” 月禾低眉叹气道:“先生重度昏迷,脉搏迹象微弱。” 长望门人急忙问道:“他人呢?” 月禾:“就在里面。” 长望门人急匆匆步入房间,见澪言坐在床边小凳子上,于是放慢脚步走近,拧皱眉头俯视安之易:“短短几年再见面,你就......” 后面言语哽在喉咙吐不出来。 澪言抬头看着长望门人,落寞而消沉,俏丽峨黛无力下扬,道:“二伯,安叔叔人那么好,为什么还会遭遇此劫,明明都说好人有好报的。” 长望门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边抓着安之易手腕边回道:“小丫头,事情还没完全定下,皱什么眉头,若是你安叔叔看到岂不是嘲笑你苦瓜脸?” 澪言无精打采道:“他要是能醒来,想嘲笑我多少年都可以。” 月禾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从背后轻轻摸了摸澪言头发。 长望门人:“之易本就受了很重内伤,后来强行运灵力受到反噬,伤上加伤才陷入昏迷中。” 牧卿:“师父有没有其他办法救治?” 长望门人看了眼他欲言又止,牧卿立即明白他意思,对月禾道:“月禾,你和澪言远赴而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他本就不想让月禾知道太多,先生于他而言很重要,对月禾来说又何曾不是。 忽然明白一件事,不是知道越多越好,知道越多负担越多。 安之易为了让他日后平平安安活下去选择了避而不见。 一个漩涡,有两个人陷足就可以了,月禾有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不该卷入踏云阁一事。 他随时可以拿命和对方硬碰硬,月禾不可以。 月禾点头:“嗯。” 随后扶着澪言离开,留下两人。 长望门人凝眉道:“之易是不是和什么牵扯而上了?” 牧卿:“师父可曾听过踏云阁这个名字?” 长望门人脸色一变,惊愕道:“踏云阁?!怪不得之易受此重伤。” 牧卿:“踏云阁是个什么地方?” 长望门人:“神出鬼没的组织,我也仅仅听闻过他们零星消息,之易就是被他们所害?”” 牧卿:“嗯。” 长望门人:“你想找他们为之易报仇?” 牧卿:“迟早的事。” 长望门人深深看着牧卿,复杂道:“踏云阁可能比你遇到过的所有事情都要棘手。” 牧卿:“那又如何,不撞一撞我又怎知墙不会破?” 长望门人无奈摆摆手道:“你心意已决,我没法拦你。以前是,这回是,将来也是。” 牧卿:“麻烦师父以后多帮我照顾我家先生。” 一大清早,天际才有破晓迹象,薄雾未消,静苏被静谧盖着,寂静无比,街道人家门前橘红灯笼发出暗淡光晕。 长街上,一人匆匆离行,穿过大街走出城门。 牧卿回首再看一眼高城。 先生,再见。 月禾,再见。 澪言,再见。 师父,再见。 你们多保重...... 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头动了动,睫毛犹似蝴蝶震翅微微抖动。 37 碰面 静苏在太阳东升西洛中渡过,平静安详,未有一丝浪动,沉冗漫长的日夜更替。 他们没有回长望,安之易身体经受不起太多劳途折腾。 月禾站在屋檐下,一脸凝重眺望天际昏黄落日。 澪言慢慢走到他身边道:“牧卿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月禾点点头:“我试着用灵燕传音,那边一点回应都没有。” 澪言:“别担心,或许牧卿进入了一些不能传音的地域。” 原本是打算先带安之易回长望,然长望门人说他身子遭受不住旅途奔波,于是作罢,等安之易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再启程。 月禾顿了会道:“澪言,我怎么感觉事情不对劲,牧卿是不是瞒了我们其他事?” 澪言:“我也有同感,和安叔叔有关。” 月禾琢磨道:“我们之前也只是依稀知道些安家的事,牧卿那么想找回先生,一定会去找安家遗址,可能他找到了什么线索,而线索和先生失踪五年以及身体上的伤有关。” 大概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澪言:“我想牧卿不会对我们透露半个字,即便那天启程也是偷偷离开不辞而别。” “的确。”月禾脑壳痛道:“学先生哪里不好,偏偏学了他不辞而别。” 澪言:“你想去哪便去哪,这里有我和伯父在,不用太担心,再有我永远都在这等你。” 月禾:“澪言......我......对不起......” 澪言笑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始终是你心头一根刺,若是不拔说不定哪天就扯痛筋骨了,如果我是你也是同样想法。” 安之易蹙紧眉头,仿佛身中梦魇一样不安,额头缜密汗水渗出,脸色苍白似雪。 梦见很多零碎画面,他见到牧卿躺在一片赤红毒花中,指甲青黑,身上青筋凸显,狰狞可怕。 红衣破碎,露出紫色瘀伤伤痕,目光空洞呆滞凝望上空,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又或者梦到一条五彩斑斓的剧毒蜘蛛偷偷游走到怕到他身上冷不防啃咬一口,凄厉惨叫冲破天际。 类似场景不断出现,自己却被固定在原地方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什么也做不了,努力挣扎,试图挣脱禁锢。 双眸发红发疯,绝望无处不在,偏偏无能为力,改变结局。 安家出事以来第一次感到深深恐惧和害怕,害怕自己所珍重的再一次离开,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后来陷入一片黑暗,沉沉混沌世界中出现一点光点,光点逐渐放大,直到完全透亮。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困难。 眼珠子转动打量周身环境。 先前是在做梦吗?为何那么真实? 安之易用尽最大力气摇摇晃晃坐起来,手掌撑席面,稍微喘息一会,缓缓转头旋视一圈,额头滋滋作痛。 不行,我得去找牧卿。 掀开被子下床,脚触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一阵无力瘫软跌倒在地上。 澪言端着药碗在走廊下走,忽然听闻里面传来一阵异响,加快脚步推门而入。 倏然愣在原地,手抖了一下,端着的药碗从手中滑落,溅洒了一地棕色药液,陶瓷碎片噼里啪啦摔的七零八落。 嗓子干涩,一层水雾漫上清明眸子。 回神过来箭步如飞一把抱住安之易,呜噎道:“安叔叔,你终于醒了。” “澪言?”安之易先是惊愕,然后拍拍她后背怪道:“你怎么在这?” 澪言扶起他回到床边坐下,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 安之易听后脸色异常难看,也猜到牧卿月禾大概各去哪了,铁定和踏云阁有关,不免生气道:“胡闹。” 月禾不知踏云阁一事,说明牧卿打一开始就不想他涉及其中,他自然也不会去找踏云阁,那月禾大概率去了安家寻找线索又或者去找牧卿了。 至于牧卿......牧卿和踏云阁接触过,按理来说他应该先找踏云阁了,可是静苏内说不定还有踏云阁的人,他会离开这里去寻药......难道寻的真药?! “你刚刚说长望门人也在?澪言现在去把他叫过来一趟,我有要事找他。” 澪言:“安叔叔,你身体还很虚弱,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安之易摇头道:“我没事,去叫他过来。” 澪言犹豫了一下,顿道:“是。” 紧关的房门,里面两人相谈。 安之易开门见山道:“你知道牧卿和月禾两人去了哪吗?” 长望门人:“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他们会去哪。” 安之易苦涩道:“是啊,猜到了,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为什么不帮我拦着点?” 长望门人:“他们都随了你的性子,拦得住么?” 安之易哑言,垂下眼睑道:“我养大他们就是想他们平平安安长大,替我成为我所期待向往的样子......” 长望门人:“你把他们养的很好。” “养的好?”安之易喉咙嘶哑,梦呓般失神道:“好么......” 陷入深度自我怀疑当中,想起梦中场景,历历在目,激起他心中惧怕。 长望门人:“你怎么了?” 安之易:“嗯?我没怎么了。” 长望门人:“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很害怕......” “看错了。”安之易:“我想出门一趟?” 长望门人:“你都这样了,出门送死?” 安之易:“我担心牧卿出事了。” 长望门人:“你要去哪找?人海茫茫,你以为是随便一抓就能抓到吗?” 安之易:“我不想干坐在这里。” 长望门人凝重道:“牧卿和我说过你和一个叫踏云阁的组织扯上关系了。” 安之易:“不止扯上了,还是血海深仇。” 长望门人眯眼,迸发寒冷狠色:“安家突然消逝就是因为他们?” “嗯,他们想要某件东西。”安之易:“异月岛的登岛钥匙。” 长望门人诧异道:“异月岛?!我记得那只是个传说。” 安之易:“原本它可以成为一个传说,谁也不信的存在,可是却莫名泄露了消息,为他人所知道,安家也因此覆灭。” 长望门人:“之前月禾同我说静苏出现回牯病,我不放心才过来一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之易,踏云阁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你务必多加小心。” 安之易:“我知道,也和他们接触过。” 长望门人:“我知道我问的有点唐突,当初安家究竟怎么没的,听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没了。” 安之易回想了一会,噩梦般记忆浮现,难忍痛色,闷闷道:“可以别再追问我当初的事吗?我不太想回答。” 长望门人起身道:“你现在才刚醒,身子特别虚弱状态,我去给你熬点药。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容易醒,比我预计的时间快了很多。” 安之易顿了顿,苦色道:“噩梦做太多,被吓醒的。” 长望门人:“你好好待着,没事别出去乱走。” 安之易:“屋里太闷,偶尔出去透透气更好。” 长望门人一眼看穿他心思,道:“我怕你透着透着人就不知道去哪了,收回你那写满写着往外跑的脸。另外,现在踏云阁对你虎视眈眈,你自己出去无异于找死。” 安之易:“怕什么?就算我死了他们也找不到一丝钥匙踪影。” 长望门人:“如果某天牧卿或者月禾先你而去,你心情会怎样?” 安之易收敛无所谓神色,陷入沉重之中,应该是悲恸不已,痛彻心扉,像梦中见到的场景一样,宁愿受苦的人换成自己,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继续干坐着,否则见到人,不然放不下心。 长望门人:“因为你自己身份原因不想牵连他们,可你又想过你离开那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你昏迷时候,他们愣是因你而消沉颓废,全无半点精神。你希望他们好好活下去,他们又何曾不是这种想法,在他们心里,你是永远无法取代的人。” 安之易低头不言。 长望门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之易,我们都在,大不了我们陪你出生入死。” 安之易抬脸调侃笑道:“不是要给我熬药吗?怎么还杵在这吧啦吧啦说话呢,也不觉得口干。” 长望门人吹鼻子瞪眼白了他一眼,道:“好心当成驴干肺,我懒得管你了,” 迈开脚气呼呼出门熬药。 安之易等人走后收好沉下笑容。 既然匹夫有罪,知晓早晚会惹来祸害,倒不如在祸害来临前离得远一点,让祸害只祸害到自身。 踏云阁对于认定的东西绝不会轻易放手,自己在静苏昏迷了那么久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鬼。 拿出之前用来配置熏香的红血在手中把玩,嘴角勾起没有任何温度的苦笑。 都说异月岛藏天下之宝,得其踪影的如知通神之径,可是世上哪有什么捷径,有的只是世人痴心妄想罢了。 安之易身子实在过于虚弱,和以前相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能长时间走动。 偶尔闲暇便帮人看看病。 这样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长望突然有急事,长望门人先回去了。 澪言没有跟着一起,反而留在静苏,无论安之易怎么赶她回去都赶不走,被安之易嫌弃像块狗皮膏药一样。 一日,澪言等安之易喝完药以后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安之易抬头:“怎么,还没看够?” 澪言欲言又止道:“安叔叔,你昏迷那阵子牧卿像得了失魂症,你对他真的很重要。” 安之易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说什么?” 澪言目光瞥向别处不敢看他眼睛:“安叔叔,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有想过......想过其实还是有挺多人喜欢你的,你上回说你把铃铛送人了,你应该只是骗他们而已吧,并没有真的送出去了。” 安之易:“牧卿和你说的?” 澪言:“不是,是我好奇逼问他的。” 安之易先是轻笑一声,然后认真道:“这句话是真的。” 澪言歪头愣住:“啊?” 安之易:“啊什么啊。” 澪言皱眉道:“是谁?” 安之易:“女孩子家家没事别老皱眉,容易老。” 澪言:“安叔叔你就和我说一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安之易拿出一枚铃铛在她眼前晃荡。 澪言松了一口气,道:“切,不还在你身上嘛,净知道骗人。” 安之易:“我没骗人,给了一个我很喜欢的人儿。” 澪言鄙夷道:“那你怎么还有?” 安之易:“有个人给我的,我的也给他了。” 澪言盯着红色铃铛好一会儿,逐渐放大双眼,又惊又喜道:“牧卿?!” 安之易抓手收回铃铛,脸上闪过一抹红色,道:“你觉得是谁便是谁吧。” 澪言喜色道:“等牧卿回来我要和他说,但安叔叔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明知道牧卿对你......你还三天两头玩消失。” 安之易:“这件事暂时保密,等某一天尘埃落定,如果还有机会我便亲口和他说。” 澪言眯眼笑道:“好。” 安之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跑腿一趟。” 夜深人静。 “啊!” 安之易猛然惊醒坐起来,后背涔汗已经湿透衣服,软绵绵无力望向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噩梦接二连三,眼皮总是跳动不停,老感觉有不好事情发生,心情异常烦躁。 托着沉重身子起来。 “谁?!” 凝聚灵力猛速朝外打,灵气冲撞房门,直接将它打开,呼呼冷风灌入。 “好久不见。”一道苍老声音响起,接着一个人现身在门口处。 脸上赫然一道惊心触目的刀疤。 38 妖玉 安之易抬起森冽眸子,腾腾杀气骤然充斥整个房间,低沉怒吼咬牙根道:“你还没死啊。” 踏云阁阁主道:“我给你下的毒能让你活几年,身体会随着时间逐渐瓦解,日夜饱受折磨,到时间忍受不了自然会乖乖上门求我。可惜了,为了一群微不足道的人居然折损自身,不觉得很不值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安之易恨恨道:“我记得静苏并没有惹上踏云阁吧。” 踏云阁阁主:“只能怪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天下能治回牯的人没几个,而你绝对是其中一个。” 安之易:“我连我都对自己医术没有把握,你哪来的信心?” 踏云阁阁主:“异月岛。” 安之易:“怎么?怕自己命短活不久了么?那么着急找异月岛?” 踏云阁阁主:“上回是我大意才中了你招。” 安之易讥笑一声:“除非你剔骨清血,否则就等着某天灵力干涸吧。” 踏云阁阁主:“异月岛只有在能充分发挥它作用的人手里才会有价值,否则只是一座荒岛而已。” “变成荒岛也比落在你手里强。”安之易:“人也分类,比如你就特别不合适,心黑则染其黑,岛到了你手里只会变成一把利刃捅向世人。” 踏云阁阁主:“世人愚昧无知,弱肉强食唯有强者才是王道,至于什么善良根本一文不值。” 安之易:“因为你没有,所以觉得一文不值。” 踏云阁阁主:“其实我很好说话,当初安家如果乖乖交出钥匙就不会落得凄惨下场,同样,如果你把钥匙给我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安之易冷眼道:“安家从来不缺骨气,钥匙落你手里害的是天下,别忘了静苏那些因你而亡的魂,他们可都惦记着你,盼你下去陪他们。” 踏云阁阁主:“他们的命不值钱,死不足惜。” 安之易道:“你没有人性,无法理解。” “人性?呵。”踏云阁阁主满脸不屑道,“人性?人性乃最阴暗的东西,你说我没人性,我便让你看看你口中的人性究竟是什么样的。” 拂袖转身消失在视线中,安之易跟着出去,外面稀雾弥漫,天边泛起白昼亮光,静谧之中却是死寂。 他皱紧眉头。 果然安稳日子没几天,下午就有个人找上安之易看病,但是那个人隔天就病亡了。 几人抬着一具尸体上门指认闹事,引来一大批人围观。 紧接着后面又来两家人,皆扛着尸体指骂安之易庸医害人不浅,早点去死别毒染世界。 安之易一眼看出问题,这些人明显故意找茬的。 好不容易打发他们,自行回到院子里,踏云阁阁主再次出现,安之易坐在院子中研磨药材。 “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应该帮过他们吧,免费施救分文不取。我仅仅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就狠下心来断送他们家人的生命,并恩将仇报污蔑造谣,这就是你要的人性?” 安之易:“世界分为三种人,黑灰白,黑色是从始至踪的黑,灰色是可根据情况向黑或者向白,白色则是永远白色。” 踏云阁阁主:“那你说什么颜色人最多?” 安之易:“灰色。” 踏云阁阁主:“所谓的灰色不过是给黑色找的一种借口,因你善心而救治的人终有一天也会为了利益啃咬你血肉。何不早日放弃所谓的愚蠢守岛念头,我们一起成为一方霸主呢。” 安之易抬眸看白痴一样看他,回呛冷道:“我若真有这念头还会和你分享?一个人独占岂不乐哉?想要钥匙,先把我安家的上下百条人命还回来再说。” “你还是不懂。”踏云阁阁主摇摇头叹息道:“只要一个人够强大,他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相反弱者,就像你,就是再怎么恨我也手刃不了我,这就是现实,强者为王,弱者为奴。” 安之易肃脸道:“麻烦左转出门,不送。” 踏云阁阁主笑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得到钥匙,也只有我能得到。” 安之易生硬道:“拭目以待。” 踏云阁阁主并未走远,躲在角落中继续观察安之易,当见到对方拿出一块红玉时候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东西果然在你手里。 无端一阵风刮起,吹动安之易头发飞扬,眼睫毛下盖,半阖眼。 白皙掌心中,红玉显得异常鲜艳。 先是连续七八家找上门闹事,后是一谣言传播开来,说安之易与之前的回牯病有关,势头越闹越大,激起惊涛骇浪。 安之易站在风间浪口上百口莫辩,周围全是那些冗杂叫骂音,叽叽喳喳,耳膜震溃发鸣。 鸡蛋菜叶石头砸在他身上,更有甚者直接端起一盆冷水毫不犹豫泼过去。 安之易打了个冷颤,僵滞目色黑沉地望着眼前人,很是陌生。 身旁全是对他指责破口大骂的人,凶光乍现,恨不得把他血肉啖食,怒意与恨意交织,任凭他怎么言说都无果。 经过前面一次凝练回牯病熏香,他灵力稀少,和普通人无异,或者说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三分。 踏云阁阁主说到做到,真的让他见到了血淋淋黑暗人性。 一阵大风极速掠过,吹起风沙,众人赶紧眯上眼睛。 等他们再次开眼时安之易已经消失了。 踏云阁阁主把安之易带到一处房间内,道:“那些人值得你护着吗?人性本就是黑暗,没有善恶,只有强弱,唯有自身强才是高贵。如果是以前的你会呆呆站着受人推搡辱骂吗?” 安之易沉哑道:“都是你做的。” 踏云阁阁主:“我不过是把他们虚伪外皮拔下而已,让你看看那些恶心嘴脸。” 安之易顿默一会,忽然笑出声道:“你不也披着虚伪外皮?誰高贵得过谁?” 踏云阁阁主:“我耐心有限,你早日给我钥匙就早日少点苦头。” 安之易:“什么样苦头我没尝过?且拜你所赐。放心,就算死了我会在九泉下等你灵力固竭,成为一个普通人。你野心太大,一生在追求无上法力,我便把支撑你野心的台毁了,毁的干干净净不剩分毫。” 踏云阁阁主气的嘴角哆嗦,怒不可遏道:“你简直冥顽不灵!” 安之易疯狂道:“冥顽不灵的人是你!反正我就一条生无可恋的残命,死了就死了。我虽然没办法杀了你祭奠那些惨遭毒害的亡魂,但我知道怎么让你生不如死。” 踏云阁阁主一把捏住安之易下巴,寒光显露,阴森道:“你这张脸还真耐老,心性也还是一往如既天真,我不会亲自动手,我会让你曾经好费心思救治的人手刃屠宰你,这更有趣。” 安之易眼角发红,刻印浓重仇恨,问道:“你到底是谁?” 踏云阁阁主:“哼,踏云阁阁主,你现在不就知道吗。” 安之易一脸嘲讽道:“原来踏云阁阁主也是胆小鬼,连自己真容都不敢现了?” 踏云阁阁主松手退后一步,莫名阴笑道:“你猜牧卿去了哪?” 安之易闻言一怔,怒火三丈盯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踏云阁阁主:“没什么,他和你一样天真,我告诉他万毒有救治你的药,他居然不带怀疑就去了那。” “混蛋!”安之易怒吼一声,随手抓起身边一张椅子猛杂过去,却被踏云阁阁主轻易躲开。 凳子被摔的稀巴烂,四小腿各自飞,火药味炸开。 万毒谷是什么地方?有命进去没有命出来的地方! 毒物从生,危险重重,进去无异于送死。 身子止不住颤抖,恐惧在眼瞳里绽放,头皮遭遇万蚁啃咬,凉气自心底深处起将他冻僵。 刺骨痛犹如一把锥子狠狠扎在他心上,剧痛蔓延至全身,一时大脑空白,连带脸色也染上阴暗惨白。 原来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里就是万毒谷...... 世界轰然崩塌,瞬间化为泡沫,无力感翻涌滚来淹没希望。 担心那么久的事是血淋淋的现实。 踉跄退后一步,受到重大打击。 踏云阁阁主道:“当初你没有救静苏现在也不会变成毫无还手之力的废人,最讽刺的是那些人还为了区区银两想置你于深渊。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自我思考能力,喜欢跟风辱骂迫害一个人,但是也并无脑子不清醒之人,可你见有半个人站出来为你说一两句话吗?没有,因为你与他们无关,你的生死与他们无关,把你当成活靶子,尽情发泄他们的不满。” 安之易缓慢扬起头,面容呆滞,瞳目阴暗无光。 踏云阁主主见之愣了一下,第一回见到万念俱灰如此贴切一个人。 沉默半响,安之易眼中才恢复一丝寒光,红血丝布满眼白,咬牙死死盯着踏云阁阁主,紧握拳头,指甲嵌入肉里,节骨泛白咯咯作响。 踏云阁阁主不受控制退后一步,那一刻真心觉得毛骨悚然,对上一双幽黑眸子,有种跌落黑暗深渊的感觉,恐惧压制不住在跳动,干干甩出一句话:“一会自会有人招待你。” 然后急忙跑出去,到外面透了口气后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对劲。 离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己害怕什么? 踏云阁下了一道令。 安之易家中藏有一块色泽鲜艳的妖玉,只要能把它教上来可获得一笔重赏。 于是乎,安之易之前住的地方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任何有价值的物品都被人洗劫一空,比蝗虫过境还要可怕。 全城陷入可怕浪潮之中,所有人为妖玉痴狂。 心底深处忘记了安之易曾经施救医人的事情,如今那人成为一个恶魔。 讨伐恶魔是不需要内疚的,因为这是正义之伐。 义愤填膺群众到处寻找安之易,他住所没有妖玉,那么东西肯定在他身上。 澪言出门走到半路,感觉不太对劲又折回来,回来路上还多次遭遇某些人阻挠,更坚定了她要回来的念头。 怪不得安之易要支开她,肯定是提前预知到什么坏事了。 心情急躁不安,怎么就那么蠢相信了他一番说辞。 结果她才离开不久,这里的静苏全然换了个风向。 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似乎瞬间沦为地狱,每个人脸上挂着欲望贪念和疯狂。 不禁失神好久,这真的是静苏,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 凉意从脚趾头游到她头顶,轰然爆炸。 “你说他会跑出哪?找了那么多天都不见人。” “就是,一个妖人居然也敢在静苏放肆。” “我们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 澪言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人,急忙走过去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妖人指的是谁?” “还能有谁,从外面混进来的狗东西,安之易。” “怎么可能?!” “别不信,有些人就是豺狼,之前静苏出现的回牯病就是他搞的鬼,后面又冒充好人祛除回牯病,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澪言焦急道。 就目前安之易的身体情况根本承受不住那些人打骂。 “能有什么误会,他就是一个畜生,也不知道哪种爹娘生出来的祸害,真该在他出生之时投江溺死。” “我看呐,他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身上不干净,娘娼父盗。” “……” 言语肮脏污秽,不堪入耳。 澪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满腔怒火瞪着前面两人,差点就收不住手将对方砍成十八段。 就算回牯病之时她不在静苏,可过会可是亲眼看着安之易带病替人治风寒,哪怕是三更半夜有人敲门也照起不误。 他所做之事居然换来如此刻薄对待。 “够了!”澪言颤声低喊道,“他不是那种人,还有,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不客气!” 两个正说的起兴的人停下来,面面相觑,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澪言。 “你居然为安之易说话,莫不是也是同伙?” “等等,你不觉得她很面熟吗?” “好像是前段时间在安之易身边的丫鬟。” “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像。” “不是像,就是她。” 两人露出猥琐不怀好意诡笑。 “小妞,安之易去哪了?你知不知妖玉在哪?把它交出来我就保你不死,看你姿色不错,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做妾,只要你好吃好喝伺候着我我便留你一条小命。” “去,你都有一个老婆了,应该是是我的。” “老婆多一个不算多,特别是这种水灵灵惹人遐想非非的小姑娘,味道一定极好。” “滚,不行。” “我们先找妖玉,至于这位小老婆,到时候猜拳,谁赢了归谁。” “好,一言为定。” 澪言早已忍不住,额头青筋隐隐暴动,还未见过如此猥琐不知廉耻之人。 其中一个人挑挑眉,轻浮地抬起手想要捏住澪言下巴,不想手还没碰到就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划破天际。 “我的手!!” 那人被砍断一只手,截断出还不停出血,滴答滴答滴在地上。 两人又恨又惊骇地瞪着澪言,嘴唇哆嗦,身子剧烈颤抖。 片刻赶忙逃跑,边跑边害怕大喊。 “妖女在这!” “妖女在这!” 叫喊声引来大批群众聚集试图抓住她。 澪言冷色划出一道剑气,在街道石板上留下一条重痕。 “再行一步,刀剑无眼。” 他们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向前一步,又不甘心地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心底很透了她。 澪言蹙眉心道,一群欺软怕强不知回报的白眼狼罢了。 经过一处深巷,澪言被人一把拉走。 那人停下来摘下头帽,责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澪言先喜后沉:“安叔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静苏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之易简短和她说了一遍,然后严肃道:“这里危险,你快回长望,他们疯起来六亲不认。” 澪言反对道:“安叔叔和我一起回去,有我在,他们不会伤你分毫。” 安之易头疼道:“你这小妮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澪言:“不知道。” 安之易无奈道:“踏云阁盯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没必要赔上自己。” 澪言:“安叔叔还记得我是长望人,那可还记得长望门训?” 长望门训,宁死不屈,傲骨不悔。 “哈哈哈哈哈!” 突兀一阵大笑。 踏云阁阁主出现在眼前,奸笑道:“我就知道跟着这丫头能找到你。” 39 回归 安之易上前一步,把澪言护在身后,冷肃道:“阴魂不散。” “游戏还未结束,我怎么会散。”踏云阁阁主道。 十几道人影咻咻咻出现在他身后,对其虎视眈眈。 安之易板脸道:“有事冲我来。” 踏云阁阁主:“这本就是一场游戏,当然人多才好玩。” 安之易低骂道:“疯子!” 踏云阁瞬间收好笑容,淡漠望着他们轻轻挥挥手。 “上。” 一批人冲上前,安之易挥洒药粉,然后抓着澪言就往后跑。 出了小巷后不禁愣住,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墙包围,领头一个人正是踏云阁人。 前后有敌。 一人从上跳下来伏击,澪言回身与其相打,兵刃相见,噼里啪啦,刀剑碰撞溅出火花,越来越多的人包围澪言。 分成两波人。 安之易依靠毒药保证自己短暂安全,可他毕竟不是施毒高手,且对方似早有准备,穿上特制的衣服和面巾,把自己裹严实,除了一双眼外毫无例外用布包好。 踏云阁主站在屋瓦上静静看着下面闹剧,仿佛看一场台上戏剧。 激烈打斗引来其他群众,他们一看到安之易就两眼放光,见到金山一般。 后来围观者越来越多,却无一人敢起头,因为亲眼看着安之易用毒放倒踏云阁人,想过去又不敢过去,踌躇不前。 不知谁推了站在前面的某个人一把,说了句:“杀了他,夺回妖玉!” 有了起头,后面的像受到鼓舞一样前仆后继冲上前。 安之易原本是用毒,见到扑上来的人犹豫了一下换成昏睡粉。 他们来一波就放倒一波,彻底震住后面的人,立定不动。 “那是睡眠粉,不是毒药,顶多睡上几个小时就好了。但是如果得到妖玉便可得到价值连城之物。” 此话一出,一块大石头落入湖水里,激起千尺水浪。 贪心驱策,奋不顾身前挤。 纷纷逼迫安之易交出血玉。 安之易看着眼前冰冷无情的人群,心一点点寒透,忽然怀疑自己之前所为是否正确。 人心险恶,一旦沦为黑色后眼里就真的只有贪欲吗? 睡眠粉快没了,他又不能用毒药。 人群浪潮不断前来,将他包围的严严实实。 另一边的澪言看到安之易那边情况,加快速度清理敌人,可是敌人杀不光一般,死了一个又来一个。 她挥出一道剑气,立马赶向遭到人墙围堵的安之易那。 “唔。” 一只冷箭从后袭来,冰冷穿透她胸膛,直中心脏,双腿顿时失去力气,眼皮合拢扑倒在地上。 “帮凶已经死了,我们加把劲,很快就能将妖人伏之于法了。” 晴天霹雳,安之易僵滞机械转头,人群遮挡完全见不到外面,震惊凝固,刚刚那人在说什么? 澪言死了?! 顿时疯了顾不得手上是什么,直接撒出毒药,迫切开出一条道。 离他最近的人因为吸入粉末而当场七窍流血暴毙。 跌跌撞撞穿过人群,脚下生铁走到澪言,沉重难行,双膝酸软无力重重跪在地上,对方后背长箭穿心,箭口处是一抹艳红,无比刺眼。 眼上蒙了厚重水雾,所有话堵在嗓子眼上,鼻子发酸,哽咽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摸了摸她头发,咬着下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愣是咬破皮肤,眼泪顺着眼角流落。 片刻,缓缓起身回神,转头看向踏云阁阁主的地方,突然拿出一块红玉,投到一群拥挤的人群当中。 随着妖玉的抛线,每个人目光都直愣愣地看着它。 人群发生一阵骚动。 那些人根本顾不上安之易,纷纷抢夺红玉,不惜发生踩踏也要抢到它。 撕扯头发,拉扯衣服,互相殴打,只为了那件东西。 安之易发出沉闷苦笑。 思考他到底为何要费心费力去施救,任其自生自灭不好吗? 踏云阁阁主让他看到的阴暗他看到了,愚昧无知又贪心。 红玉滚动,从拥挤人群中滚出来,踏云阁阁主弯腰拾起。 静苏没有一个人得到红玉反而脸上挂彩,于是将气撒在安之易身上,扬言要把他烧死,以解心头之恨。 安之易被人押着推上火场。 踏云阁阁主在火刑之前走到安之易身边压低声音,道:“害你的不是我,是你所守的人,很可笑不是吗?我说过钥匙会落在我手里,放心,我一会好好发扬光大异月岛。” 安之易冷漠看了他一眼,道:“一件东西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不同效果,不知你是哪种?” 踏云阁阁主知道他指什么,道:“自然是如虎添翼。” 安之易忽然冷笑道:“那么祝你如虎添翼。” 踏云阁阁主:“多谢。” 熊熊大火下,浓烟滚滚呛鼻。 一个红衣妖冶走近城门,满头不常见银发,发尾用红带子束着,额头一红色水滴坠子,眉目俊秀绝佳,却生出清冷疏远气息,令人望而不敢近之。 此时大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十分怪异。 看到倒在街道上无人看管的尸体,背上负箭。 加快脚步,扶着尸体翻转个面,瞳孔猛烈震缩。 澪言?! 颠颠巍巍伸手在其鼻子上叹息,祈求寻到一丝微弱气息。 可惜一点生息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扭头看见不远处冲天的浓烟,伸手放在澪言膝盖弯下面抱起她往那边走。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不安凝结成墨滴入水中晕染开。 火堆冒烟,众人麻木阴冷目视中央,隐隐露出满足笑意。 牧卿越靠近就越心神不宁,撞开其余人,直到大火前凝望火焰,颤声道:“为什么要起火?” 有人认出他怀里的女子,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毒狠辣起来。 警惕戒备地围堵人。 感到无数不善目光,牧卿一回头就看到数不过来的黑脸森森凝视他,好似他们才是审判者,为正义而审判,与他们站在对面的都是该死之人。 “又来一个安之易同伙,” “正好,一起推入火堆吧,让他去陪那个妖人。” “都是妖,心狠手辣的妖怪。”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 所有话中,牧卿唯独记住了那一句关于安之易的话,抬眸冷厉吼道:“火里是谁?!” “自然是安之易那个畜生,放心,等会你也会进去,小杂种,嘿嘿嘿。” 牧卿狠狠瞟眼方才说话的那个人,杀意肆意飞荡,一双清眸染上怪异红色。 那个人突然被人用刀子般眼神盯上,不免害怕的退后几步,抹去额头冷汗,结结巴巴道:“我们人多,不怕他!” 说完这句话,他便全身发紫溃烂起脓,扑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眼珠子突出,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惧事物。 死相恐怖凄惨之极。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举动吓呆了,怔怔站在原地,想跑却因为过度害怕而脚下生根走不了。 牧卿轻轻放下澪言,挥手弹出一道强烈灵气直接把大火熄灭。 “啊!妖怪!” 有人吓得大喊一声,紧接着其余人四处逃窜。 一团黑雾悄无声息蔓延全城,从地下伸出来的鬼手拽住人脚腕拉下去,摔入深渊,四处是黑雾,传来瘆人哀嚎。 静苏被毒雾笼罩,步入诡异黑夜。 草木枯萎,狰狞尸体横陈,死沉寂静,恍如浸泡万年不见光的死水。 牧卿失去理智疯魔跪在灰炭之中扒拉,衣服沾染黑灰,双手黑如炭爪。 先生。 先生。 先生。 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忽然摸到一个圆润东西,愣了一下,捡起来擦去灰尘,晃了晃,发出清脆铃声。 铃铛材质特殊,不惧烈火,乃之前与安之易交换的铃铛。 血液瞬间凝固,冰到极点。 悲痛凌迟身体,痛到无法呼吸。 身无伤却处处是伤,手指头蜷缩僵硬许久,犹如一座泥塑一动不动....... 40 融合 山顶上,一人远远眺望静苏,可见那边升起毒雾,全城被一股乌黑气体包裹,还以为乌云坠入城镇。 微微眯眼打量。 “静苏怎么回事?” 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阵黑雾,难道除了他还有别的人看上静苏? “阁主。”一人小步走到他身后鞠躬作揖道,“静苏毒雾缭绕,我们的人受其缘故也暴毙于中。” 踏云阁阁主浮现寒戾,冷道:“谁做的?” 拥有一手之力灭城的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自然需要多加留意。 “城内安插的眼目全部没有消息,应该已经死了,不过之前城外耳目说见过有一红衣白发男子进城,没过多久之后毒气弥漫全城。” “红衣?长什么样。” “极为好看,发带缠发尾,额带一红色坠子额链。” “牧卿?!”踏云阁阁主骇然道,“他居然从万毒谷活着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万毒谷全是剧毒奇毒,俗称有去无回的鬼门关,他是如何走出来的?! 不过头发为何全白了? “探子有没有看错?” “没有。” 踏云阁阁主:“吩咐下去,毒魔头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将一城之人毒死,利用活生生人命试毒。” “安家那边的月禾也破解阵法从中出来,并且伤了我们不少人。” 踏云阁阁主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分不清是喜是怒,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一字一顿清晰道:“好,好,好,不愧是安之易养大的人,有几分他样子。” 月禾还未到静苏就听闻静苏遭遇毒魔袭城,上下无一人幸免,顿时疯了,红眼匆忙赶到那。 死气沉沉压在头顶,深吸一口凉气,踩在冰凉坚硬石板上。 横尸遍野,每一俱尸体死相惊骇瘆人,已经僵硬发紫,瞪大眼珠子,死不瞑目。 狂奔到安之易之前的住所,里面恍如遭遇强盗洗劫,没有一处完好地方。 五雷轰顶,身体僵滞凝固,瞳孔震颤。 恐惧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他微弱身影,绝望窒息无情折磨。 “澪言!” “先生!” “澪言!” “先生!” “你们在哪?!” ...... 脚尖踢到一个东西,东西滚动,发出清脆铃声。 月禾低头一看,面露惊骇,怔怔站在原地瞪大瞳目,大脑蓦然地眩晕空白,如遭重击,颤抖双手弯腰捡起来铃铛。 这不是他送给澪言的铃铛吗?怎么会在这?! 难道先生澪言也遭遇不测了? 发疯似的催动传话音,另一边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面布青黑,惊慌失措在城内寻人。 天边乌云聚集,电闪雷鸣,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冲刷地面,狠狠敲打屋檐瓦片,宛如一把把锐利尖刀极速下坠。 月禾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翻动一个个尸体,寻找安之易和澪言,大雨打湿衣服和头发,水流沿着脸庞流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任由冰凉寒雨拍打,完全麻木没有了知觉。 不停的翻动尸体,始终提吊着一颗心,从未如此害怕过,在崩溃边缘走,怕一不小心就滑落旁边无尽深渊。 心中默念祈祷不要见到他们。 手掌泛白,沾染雨水。 大雨未停,直到夜晚才肯停下,积水涨漫街道。 一夜过去,正午时分。 月禾坐在高墙下,瞳色惨淡无神,紧紧抿着嘴唇,湿哒哒衣服贴身,头发一缕一缕披在肩上,死了一般没有半点生息。 狼狈颓废不堪,一身衣裳溅上泥水,没有白衣胜雪的傲气,泥泞勾画裙摆,负重千万沉山。 脸色惨白吓人,生生抹了一层面粉,毫无气色。 尖刀在看不到的地方磨刀霍霍刀刃割心,刺骨剧痛,悲痛欲绝。 惊恐把他踩在脚下肆意践踏,无助端起一盆极寒冰水一盆一盆倒下去,将人淋成落汤鸡。 木愣呆呆望着眼前三寸之地,无力半阖眼,浓密睫毛犹如寒冬下的枯草,被名为绝望的大雪压盖直不起身。 静苏变成一座死城,找遍全部人也不见安之易和澪言。 先生,澪言,你们在哪?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视线模糊,萎靡低沉许久,恍惚想到什么,说不定他们早就离开了静苏来呢。 扶着墙体缓缓站起来,取出一张符咒注入灵力。 安之易澪言没有回长望,月禾思索一会,心道:“难道在......小木屋。” 不安始终围绕在心头,日赶夜赶,终于回到了木屋。 木屋安静,院子依旧,分毫未变。 大喊两人名字,唯有风在回应他,萧萧瑟瑟,寂寥疯狂拍打他。 在周边林子寻了好长时间,荆棘割破衣服划伤手背,冷不防看到不远处莫名多了两座坟墓。 眼皮直弹跳,心神不宁。 屏住呼吸一步一步上前,待见到墓碑提字时整个人遭遇五雷轰顶,瞬间傻眼,浑身力气被抽离,双膝曲折重重跪在地上,歪头一片死灰。 怎么会…… 两座坟前还有纸钱燃烧后的痕迹。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会死?! 这一定都是梦? 都是梦! 只要梦醒了一切都会复原。 对着自己脸颊狠狠扇一巴掌,留下明显红痕,嘴角出血。 不对,这是幻境。 立马拔出长剑正要劈开坟墓,几片叶子从上掉缓缓下落,掉在他手背上...... 仰头上看,一人站在高枝上俯视他,见到一抹熟悉红色身影时眼角湿润。 牧卿旋身从上轻轻跳下来,他出奇的平静。 见到对方一头白发时愣住,目怔诧异道:“你头发......究竟怎么回事?还有先生和澪言去哪了?为什么会有他们的坟墓?” 牧卿瞥一眼坟墓,哀道:“如你所见。” 月禾抓住牧卿两肩膀疯狂摇晃质问道:“你骗我对不对?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眼角染红,抹一层水光胭脂。 而牧卿像一条死鱼一样任由他晃,许久后等月禾无力停下来松手才消沉道:“我赶到时候澪言躺在大街上,先生则被静苏人推上火刑。” 月禾吼道:“澪言那么善良,先生那么好,他还为了救静苏人陷入昏迷,怎么能那么对待他们....怎么能.....” 牧卿:“踏云阁做的,之前的回牯也是踏云阁所为,先生为了救他们才折耗身心。安家的灭亡也与他们有关。” 月禾咬牙狠色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为先生澪言报仇!” 转身气势汹汹便走。 “你要报仇?去哪报?”牧卿:“我曾与踏云阁阁主交手过,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你去了也是送死。” 月禾背对他噙泪激动反问道:“难道就让先生澪言惨死不成?!” 牧卿森森道:“不会,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闻言,月禾顿住身转头看向对方眼里极度冰寒,瞬间觉得眼前人十分陌生,隐隐感到无尽戾气,久久才惊愕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牧卿淡淡:“一时失控走火入魔了。” 月禾情绪不稳道:“头发呢?头发怎么会变白?” 牧卿:“我去了一趟万毒魔,侥幸出来头发却被毒素逼白。” 月禾脸色苍白,一脸震惊哽咽道:“万毒谷.......我记得那里是万毒之谷,你要遭多少罪啊。” 牧卿:“还好,想着先生还在等着我咬咬牙便挺过去了。月禾,你现在听我说。” 踏云阁阁主褪去外面衣袍挂在架子上,然后来到角落里的水盆子前,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倾斜瓶身往里面滴了几滴液体,将脸泡在水里洗去表面容妆,伸手拿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脸上水渍后再放回原处。 走到书桌处拉开椅子坐下,接着打开手掌,掌心一块色泽艳丽的玉石头,抓着它对光观察。 浓郁的鲜红,宛若血液一般。 掌心传来不同寻常的灵力,一种不属于外界大陆的灵力,纯粹厚沉。 异月岛钥匙不仅是钥匙,还是一块千年不可求的奇宝,蕴含无比强大的力量。 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先把体内的咒破解了再说吧。 盘坐于榻上,双掌盖住红玉,红色光芒泄露。 拧皱眉头,几乎练成一条线。 不对劲! 踏云阁阁主忽然发觉异常,红玉灵气并没有修补他身体,反而在吸食搅乱他灵气。 急忙抽身。 可惜已经晚了,灵气倒流,静脉受损严重,脸色瞬间涨红,生生喷出一口血。 胸膛急剧起伏,心脏猛速跳动,几乎要跳出来,同时有什么在撕扯他皮肉一般,裂痛阵阵撕咬骨肉,十分难受磨人。 双手软绵无力垂下,红玉哐当一声滚落地面,声音清晰入耳,震动心神。 仿佛经历生死大关心有余悸,浑身冒冷汗,止不住哆嗦颤抖,嘴唇多了一抹苍青色,脸色泛着鸦黑色,十分狼狈。 手上血管暴涨粗大几圈,他忍着痛抬手抓住手臂,极力压制暴动不安的灵气。 过了半晌,踏云阁阁主往后躺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面带倦色,头发衣服被汗水染湿,困意卷席,他强撑着才使自己没有昏睡过去。 居然着了安之易的道。 红玉早被做了手脚。 可恶! 原本身体灵力就流失严重,如今加上这一遭更是耗损巨大,生生被剥离抽取灵气,此中剧痛非常人能忍受。 都怪自己大意,居然以为安之易心灰意冷下不会做手脚。 浑身动弹不得,幸好在进来之前布置了牢固阵法,否则以现在情况任何一个人都是杀了他。 从白天等到晚上,漫长难熬时间过去,终于能起身活动了。 他转头一看,恰好看见镜子中落魄凌乱的自己,短短时间老了十几岁,皱纹丛生,白发苍苍步入老年。 身体严重脱虚,陌生之极。 尝试调运灵力,没等来滋养,反而加剧身上疼痛,刺激他猛咳几声,肺都要咳出来了。 大惊失色,一张脸贴了一张白纸惨淡。 灵力居然所剩无几?! 而且只要他使用灵力就会产生反噬,令他重上加伤。 突然明白火刑之前安之易最后一抹怪笑是什么意思了。 他现在的身体大概废了。 呵。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未免太天真了。 翻身起来,踉踉跄跄捡起地上的妖玉,随后走到墙边摸索,找到一处机关按下去。 眼前顿时出现一道暗门。 他走进里面,一个人躺在阵法中心,周围是诡异阵法图案。 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狞笑,蹲下身子用力捏着对方下巴。 “幸好当初还留有你一条命,便拿你换洗我身上的淤毒。” 以血换血,重铸新生。 缓缓拿出一卷轴摊开,一个纸质泛黄的卷轴,隐隐有光芒展现。 他咬破手指头点在眉心上,随后盘坐双手合十,地面出现一道怪异纹路图案。 换血需要匹配容器,且换血过程中需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 诡异复杂图案自眉心生,生出枝枝丫丫向外延伸,深紫暗红线条在皮肤上描绘,宛如蚯蚓缠身...... 仪式结束,踏云阁睁开双眼,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没想到换血比相信中难耐多了,差一点他就熬不过去。 幸好,幸好。 颠颠巍巍起身,到了中间双膝一软又跪在地上,后劲太厉害,完全没有力气,身子软软塌塌,烂泥一样。 他身边则躺了一具干尸。 不愧是安家人,学会在红玉上动手脚了,可那又如何,想拉我进地狱还早着呢。 彻骨寒痛算什么,咬咬牙一挺就过去了。 破天也想不到我会为自己备下一幅融合度极高的身体,经过换血以后我非但没有灵力干涸反而愈加充沛。 这倒是令我十分意外,毕竟是天之骄子的血液,远比我以前的好多了。 转头,视线落在一旁桌子上的晶莹水瓶子上。 瓶子造型奇特,宛若一朵盛开的翠玉明花,花骨朵外型。 顿了顿,恍然失神一会,微微低下眼帘,闪过黯然伤神。 眨眼既逝,恢复冷漠神情。 而后再次认真观察血玉,听说异月岛的秘密就在红玉上。 搜刮了大量书籍才知道它在哪,什么模样。 状同朱雀。 有了钥匙,要怎么样才能开启异月岛? 几千年以前,有人通过自己引出异月岛身影,异月岛漂浮于天上。 但是每一个进入异月岛的人都消身匿迹了,再无记载。 有人说岛上物资丰沛,具有得天独厚的灵气,入岛者流连忘返,已然成仙不再眷恋世俗。又或者说异月岛是一方驿站,接连另一个神秘美好的世界。 一切都是世人猜想,无以取证。 休息够了,力气恢复稍许,一股脑翻身坐起来。 从空间法器中取出多本古籍,这里有一大部分是在安家收集而来的。 翻阅到其中一页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相关的。 手边的红玉却突然闪耀,余光注意到异常便拿起来一看,发现越靠近书籍闪烁越离开。 心扑通扑通直跳,似有什么准备浮出水面。 将红玉放在纸上,立即有一影像出现,重现当年画面。 震惊无比。 血光冲天,天边海市蜃楼一样的异月岛逐渐出现...... 眸子逐渐弥漫猩红狂热,兴奋到五官扭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不亡我!!! 41 搅动风云 月禾走进一家客栈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进门转身向外左右张望了一会才关上门。 立马空空无人,他拉开椅子坐下,手指头敲了几下桌面。 不一会儿,他身后便站着一个人,一身红袍,头戴斗篷帽子。 牧卿直接走到他对面坐下。 月禾皱眉不悦道:“踏云阁可真是一条搅屎棍,又臭又烦。” 牧卿:“他到处散播消息,导致我现在不方便现身,师父和文才尊长他们还好吗?许久未回,没来得及感谢他们教导之恩。” “不好。”月禾道,“牧卿,你什么不回长望,我们都信你绝不是毒魔。” 牧卿:“我要是回去岂不坐实了长望私藏魔人一事?” 月禾:“先生澪言离世,而你又失踪不见人影,他们还念叨担心你出事,你虽然不回去,至少给他们传个信吧。” “还是不了,瞒着比较好。”牧卿:“踏云阁虽然多次造谣我,不过有几件事他们没错,静苏的确是我毁的,我也不配再回到长望,有了魔根还怎么再踏足那里,但是两件事我就百口莫辩。” 月禾咬牙恨恨道:“明明其他坏事是他干的,却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牧卿沉静道:“迟早还回去,连同先生和澪言那份。我查了踏云阁阁主身份许久也没查到,来自那里,叫什么,就好像来自虚无。” “可世上又怎会有虚无之人。”月禾:“我打探那些对阵法造诣高深的人物,没有一个对的上。” 牧卿思索道:“如果是一个人前人后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月禾沉重道:“也有可能,然他藏的太深。” 牧卿:“就是太深,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人,包括先生。” 月禾咯噔一下,流露惧色,他们都无法想象到的人? 牧卿:“你继续像往常一样,踏云阁制造那么大声势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污蔑我,其后肯定还要别的目的,你帮我传播一消息,就说毒魔姓玄,来自遥远大漠地区。” 月禾:“可是怕他们日后对长望不利?” 牧卿:“毒魔身份太过敏感,他们这阵子行动太频繁,怕是日后有什么大动静,一旦事情暴露我还能避免危及长望。” 大部分人不会探究事实,起到传播的往往是道听途说之人,谣言传势汹汹。 一张嘴抵不过万人口。 所以他毒魔身份是脱不了了。 月禾:“嗯,不过就算所有人都站在你对面我也会坚决站在你身边。” 牧卿:“要是我真成了恶人呢?” 月禾坚定道:“你不会,你永远都是牧卿。” 文才狠狠敲桌子,怒火冲天道:“踏云阁,我非得把他们揪出来为之易澪言报仇不可!” 长望门人懊悔自责道:“我当初不应该离开静苏。” “不是你错,是那群狗东西的错,老奸巨猾的混蛋,要是澪言之易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文才发了一通怒火后才回神过来,十分不解看着长望门人,“话说你离开静苏去了哪?那么长时间不见人。” 长望门人顿了顿,道:“我发现了我师兄的踪迹,于是跟着线索一路寻他。” 文才诧异道:“之易的师父?” 长望门人:“是,所以一时心急抛之易。” 文才惊道:“我记得他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 长望门人叹息伤神道:“也许是我执念过深,一直不愿意相信他死亡。” “也难怪你着道。”文才道:“现在毒魔现世,他既是害了澪言之易的人,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非把他揪出来揍不可,哎?你说这毒魔来源于何处?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长望门人:“我怀疑这件事和踏云阁有关系。” 文才:“踏云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长望门人:“踏云阁之前行事低调,喜欢搜集宝物,静苏的回牯病乃他们所为,而后又出现毒雾屠城,两者应该脱不了干系。” 文才:“月禾正在调查毒魔一事,毒魔形势诡异,据说无人见过他真容。” 长望门人沉思忧愁道:“我担心月禾一个人应付不来。” 文才:“这样吧,我也下山去寻踏云阁和毒魔消息。” 长望门人:“也好,我这边多留意踏云阁。” 文才:“前段时候月禾回信说异月岛钥匙出世,所以毒魔才搅的满城风雨就为了那把钥匙。” 长望门人惊骇咻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厉声道:“什么?!为何这消息传的如此快?!” 文才:“一座虚无的岛而已,至于引起腥风血浪吗?” 长望门人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虚无岛,是一座真实存在的仙岛,不过千百年来无一人上岛,以至于让人们慢慢淡化对他的记忆。之易,安家就是保管登岛秘密的守岛者。” 文才不可思议道:“怎么会?!难道之前的安家惨案就是他们所为?短短时间内布置那么大一阵法,实力也太过可怕了。” 长望门人严肃道:“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比他们先找到之易,否则钥匙一旦落入其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文才不安道:“我隐约有种感觉,将有大事临头。” 外界全是毒魔丧尽天良的恶毒行为。 后来不知哪又传出来消息。 毒魔之所以如此兴风作浪是因为他在试图寻找法子找寻传说中的异月岛。 异月岛乃上古神岛,飘渺神秘不知其踪影,相传上面拥有让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仙宝遍地,珍贵灵株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瞬间炸开一壶滚烫热水。 纷纷讨伐毒魔,其实大部分是冲着异月岛而来。 各大门派混杂,乱成一锅粥。 沸沸扬扬好一阵子。 一座山林,偏僻无人。 牧卿走进深处山洞,挥手在外设下一道结界,若有人前来他能立马感知到。 不知道为何,他居然能打开安之易的空间链,里面藏有大量宝物以及书籍。 安之易送他的额链是一个微型空间法器,也是前几天才发现里面多了一样空间链,而他居然也能打开这空间链。 想来应该是在静苏那段期间安之易偷偷放进去的吧。 从里面找出关于安家来历以及异月岛的书籍,一遍一遍翻找。 绕是安家也没有全整的异月阁描述,他们只是作为守岛人世代相传保管钥匙,但是从未进入里中过。 蹙眉头,这异月岛究竟是什么地方?引无数人垂涎,趋之若鹜。 这时不小心抬手碰到某个东西。 一个小盒子。 弯腰拾起来打开,一道耀眼强光迸发,刺激眼睛生疼,他忙偏过头闭上眼睛。 一会才扭头回来,光线减弱不少。 一朵冰蓝色的花状灯盏漂浮在盒子上面,玉质剔透,不俗灵气环绕。 旁边附带几行字体。 无间狱。 伸手正要抓住它时被表面温度烫伤,猛地缩回手。 眼睛意外看到一幅场景。 很久以前有人进过异月岛,他用了一种极度残忍的方法引出神秘岛的踪影,最后成功如岛。 越看越觉得发寒。 文长收到来信时候脸色都变了,果然最近心神不宁必有大事。 牧卿居然是毒魔,还有他长望子弟的消息。 瞬间,长望成为众矢之的。 文才和月禾原本在外,一听到这消息后便马不停蹄赶回长望。 如今的长望肯定备受他人注视,一个毒魔尚且还能解释,一旦毒魔和引诱人心贪欲的异月岛扯上关系,那那群人根本听不见任何语言,只会强迫长望交出人。 毒魔手下总多,每次犯事地点都不一样,致使他们难以分辨出真正的所在地。 文才大骂道:“牧卿怎么可能是毒魔,一定是那群狗东西造谣!当初不是传毒魔来自远域,姓玄吗?” 月禾沉道:“师叔,牧卿绝不是那种人。” 文才脑门青筋跳动:“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可是别人信吗?嗯?不对,你从知道这件事起就没有多大变化惊讶,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月禾犹豫一会道:“嗯。” 文才寒色道:“所以毒魔真是牧卿?” 月禾忙解释道:“静苏一事是他,但是往后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文才:“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 月禾:“抱歉,是我隐瞒不说。” 文才挥手压制怒意道:“算了算了,你让他赶紧藏好,没事别出来,长望那边我自会解决。” 月禾:“是。” 内心既是担心长望牧卿也是心存疑惑,显然踏云阁早就知道静苏一事,也知道牧卿身份,前期故意制造声势,后来直接爆出牧卿身份。 干净利落,刀刀稳准。 莫名想起那句话。 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人,包括先生。 那人会是谁? 不禁毛骨悚然,如果真是那么一个人,他得多可怕。 果然,山下聚集了不少人。 文才低声咒骂道:“平常办事没见他们多努力,这会儿倒是积极。” 两人偷偷摸摸葱后山小路上去,途中月禾掌心有异样蹿动,余光暗瞥一眼,是灵燕。 “师叔,你先回去,我到别处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嗯,早点回来,有事放信号弹。” “是。” 到了一处狭小无人静地,张开手,灵燕蹦出现,里面传来牧卿焦急声音。 “踏云阁阁主大概就藏在长望,快疏散其他人,远离长望。” “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说,要是那些人真冲上去后果不堪设想,你和他们说是长望管理疏忽教导出魔人,现在需要清理门户,已经知道我的确切位置,带领他们往北边樱子山。我在那等他们。” 月禾失神怔了怔,犹豫道:“你当真在哪?” 牧卿:“在,都是老狐狸,我若是不在他们定然不会相信,也会继续折回长望。” 月禾凝色严肃道:“牧卿,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牧卿:“只有看着毒魔死了他们才会罢休,放心好了,只是假死。” 月禾顿道:“好。” 牧卿:“另外,小心长望所有人,他怕就是其中一人。” 月禾:“好。” 寒凉在啃咬头皮,不想寻了那么久的人就有可能是身边人。 另外一边,牧卿也在加快速度赶往长望。 他在空间法器中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找到关于异月岛的记载,结果才发现线索一出来就知道踏云阁阁主把自己身份暴露了,下一个祸及的必然是长望。 他把其他人引到长望是为了一锅端了。 有一上古阵法,需要在十二方位下布下定点,各指十二星宿。 能轻而易举在长望布下阵法的人必定是长望中人。 不过此阵法需要一重要引子,便是红玉。 之前踏云阁阁未对安之易下重手就是因为他们还需要红玉下落,如今红玉怕是落在那个人手里了。 长望上上下下不过百来人,即便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又如何,外面人多得根本杀不尽,何况如此一来岂不是更着了踏云阁的道。 阵法只要动了其中一个定点就会失效,可是偌大的长望,根本无法在段时间内找出位置所在地。而且一旦月禾按照他那样子做肯定会有人出来阻止。 42 消失殆尽 月禾来到长望门前,长望子弟排列一起,对面是黑压压拥挤讨伐人群。 那些人正叽喳叫唤长望交出牧卿。 长望门人站在文才旁边,临危不惧道:“你们单从外面风言风语就认定牧卿是毒魔,可有人真真正正见过他容貌?” “有人见过,说是长望的子弟,放任子弟危害世间就是你们的做派吗?” “若是那些事为他所为我自会为亲自处罚他,如果不是请你们则给我们家牧卿道歉,长望之事不需外人插手!” “哼,我是没亲眼见过,可我门下子弟见到了。”将一人推出来恶狠狠道。 “哦?” 长望门人猛地一伸手,利用灵力将那个亲眼见到毒魔的人吸过来。 “你做什么?!想杀人灭口不成?!别忘了这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长望门人冷笑一声,道:“我那子弟失踪了好久,你说你见过他,能不能说一说他以前长什么样?” 此人结结巴巴害怕道:“他......他.....一头白发,喜爱穿红衣。” 长望门人目光森然道:“我家牧卿一头青丝,何来白发之说?他在宗派期间一向身着素蓝宗服,又怎么会突然喜欢上红衣,分明是胡说八道!各位前来长望就是为了诬陷我派之人吗?” 见那人语塞说不出话来,道听途说的言语,没想到居然是错的。 “你把他吓的语无伦次,还在为其狡辩,今日要么交出人要么我们替你踏平这片地方!掘地三尺挖到他。” 长望门派虽然人数不多,可是里中宝物不少,找不到毒魔喝点汤水也好。 文才气呼呼道:“师兄,别跟他们那么多废话,明明就是故意过来找茬的。” 长望门人厉声呵斥道:“你懂什么?带着其他人下去,这里有我。” 文才不服气道:“师兄,分明是他寻事挑衅!” 长望门人火冒山丈道:“住口,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月禾穿过人群,站在最前端,冷冷环视一周,看着那些明面上是正义行事讨伐毒魔,实际找借口满足自己贪欲,忽然觉得可笑,开口道:“毒魔的确不在我们这,不过我知道他在哪,他在北边的樱子山上。” 此言一出,长望之人都目瞪口呆望着他,最不可能说出牧卿在哪的人偏偏说了。 “我怎么知道你所言真假?” 月禾:“长望一直在这,若是找不到人大可再次回来。” “他骗人!”人群里突兀大喊一声,“他只是想拖时间为魔头转移地方!” “没错,大家不要上了他的当,否则最后好来跑去什么也逮不住!” “......” 一群人赖着说什么也不肯走。 “我以长望子弟身份保证,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毒魔不在的话你们大可以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月禾坚毅狠色道。 听到他发声如此坚决,不少人开始动摇。 “你们今日是来抓人的,可我长望的确没有毒魔,如果你们继续磨磨蹭蹭留在这不肯散,那么一会过后你们要找的人可能就逃跑了,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嘈嘈杂杂讨论一会后,一人发声道:“好,我们先去樱子山,没有过后回来找你们算账!” 本来已经落定一事,不知谁说了一句话,将月禾所言击溃。 “门人,要不我们把他交出来吧,为了一个人葬送长望不值得。” 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向那个说话的人,月禾目带杀气,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踏云阁的人,杀千刀的叛徒! 没有他那句话还可以继续争辩拖延时间,可这人一出口就定局了。 好计策! 感到乌云般重山压头,说话人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一步,讪讪道:“我也是为了长望着想,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魔头付出那么大代价。” “呵,你长望中人都说了,门人还要继续袒护他吗?差点被你们耍了。” “不知哪位好手段提前收买了我长望中人?我想看看是谁那么厉害。”长望门人提高声音怒吼怪气道,“既然他那么崇拜你就将他送与你好了。” “怎么?堂堂宗派门人连承认私藏罪犯都不敢承认了?” “一,牧卿绝非那等人。二,我们没有私藏,欲加之罪我等不能接受。”长望门人气场全开,顷刻间灵压加大。 前面几排人受到灵压压迫,脸色白了一层。 的确,长望人再少也不少普通等闲之辈。 “门人,不要隐瞒了,迟早会暴露的,不如干脆交出去,保留长望一线生机。” “你到底胡说什么?!”文才震怒之下竟然一剑过去了解了他的命。 外面的人说什么也不信长望没有私藏牧卿,当下以为对方想要独占异月岛,纷纷亮出兵器冲上前。 长望个人再能耐也抵挡不了众人怒和欲望。 战乱之际,不知谁掉落了一样东西,一个紫色花骨朵状的玉小瓶子。 小瓶子滚落,被多人踢来踢去,最后瓶口松动,流出一缕白色气体。 文才被人从背后一拳打中,猛吐一口鲜血,而后不可置信闭上眼睛倒在地上,身上全是淤血,有他的也有他人的。 耳边全是刀剑声音,月禾横刀一劈,屠杀一个外人。 刚杀完一波另一波就跟着上来,完全支撑不住。 一个人手中凝气,嘴角勾起一丝诡笑,二话不说一拳朝月禾后背打过去。 月禾一转头,早已精疲力竭的他眼睁睁看着拳气迎面飞来。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真不甘心,先生和澪言的仇还未报...... 忽然一道白光闪现,生生抵挡了拳风。 月禾愣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澪言半透明的灵魂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下重击。 “澪言......”月禾先是错愕,而后是悲怆,难以忍受的心痛宛如一个炸弹将他炸的体无完肤,眼眸蒙上水汽。 澪言转回头,笑了笑道:“月禾,好好活下去,不必牵挂我。” 半透明灵魂在他眼前泯没成星光点点融化在空气中。 “不要!”月禾撕心裂肺哭喊道,踉跄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身影,抓了一把空,晶莹泪水沿脸颊流下。 抓紧手,抬起赤红眼眸一拳打飞刚刚出拳之人。 灵魂被击碎的结果——魂飞魄散。 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叫澪言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禾疯魔地砍杀他身边每一个拥挤上来的敌人,麻木地挥剑,一道道滚烫鲜血溅在他衣服上。 一身白衣生生染成鲜红色。 远处一个本来参与战斗的人退至一旁环手抱胸,嘴带戏耍笑意,原本只是打算看戏,结果看到澪言灵魂出现,蓦然怔住,笑容凝固,然后摸了摸袖口,脸色倏地变白,蒙上惨淡淡灰色。 瓶子掉了?! 心中打翻五味瓶,难受和苦涩揉杂。 甩甩脑袋,摒弃不快心情,袖子下五指玩弄红玉。 快了,就快了。 大部分厉害领头人专门挑长望门人击打,因为在这里他最厉害,只要把他灭了其余的人不足为惧。 牧卿赶到之际,正巧看见十几把长剑同时刺穿长望门人胸膛。 脚尖一点,快速飞过去。 举剑刺穿长望门人的人感到头顶一阵阴影,于是往上看,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一道强劲力量弹开了,各自向后飞出去,重重摔地,紧接着吐出一口黑紫色浓血。 气绝命断。 牧卿下落扶着长望门人,其身上全是刀剑刺出来的伤口,手足无措痛心道:“师父,师父,你醒醒,我带你去疗伤。” 长望门人强撑最后一口气道:“我从未怪过你,只怪世人太贪心。” 接着手无力下垂,被宣告生命结束。 牧卿低着头咬下嘴唇,太过用力,咬破皮肤渗出鲜血。 血流成河,长望只剩下月禾以及两个子弟还在顽强抵抗。 将他们附近人击退,从天空上缓缓下落。 一双深幽不见地的眸子横扫对面。 “总算肯出现了,赶紧交出异月岛钥匙!” “想要钥匙你们还不够格。”牧卿眼神锐利地环视他们一圈,最后定格在某个明显看戏不插手的人身上。 对方黑袍,脸上赫然一道可怕伤疤,将他脸一分为二。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脸。 缓缓抬手指着他冷冷道:“我已经将东西给他了,要找什么变找他,晚一步我可不敢保证最后登岛人是谁。” 瞬间,一道道如狼似虎目光落在他身上,全部闪烁明亮垂涎光芒,犹如饿狼见到肥肉,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踏云阁阁主倒也不气,轻轻一笑,阴森森,转手抛动红玉,邪气挑衅道:“有本事就过来拿吧。” 说罢,狠狠一跺脚,同时收回红玉,嘴巴念咒语。 脚下颤动,似发生地震,几乎所有人都在摇晃。 道道红光从尸体出来直接灌入踏云阁阁主身上,顿时狂风大作,风沙眯眼,脚下又是晃荡不稳之地。 疯狂加身,浑身从红染缸出来似的,诡异无比,沉重压迫铺天盖地翻涌散开。 戾气环绕他周身,与其灵气融为一体。 山体分裂出现无数裂口,有人正好踩在裂口线上,整个人直接失去平衡落入低下深口。 山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等吃的饕餮,吞噬掉出深口的活人以及尸体。 凄厉惨叫连连,刺激耳膜。 “等我上岛之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哈哈哈哈哈哈!”踏云阁阁主得意望着一切狂妄道。 牧卿蹙眉凝望对方,随后来到月禾身边,附在在耳边说了几句后踩了一脚腾空上飞,整个人漂浮在空中与踏云阁阁主对视。 踏云阁阁主轻淡轻蔑地看着他,道:“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我!” 说罢,一拳打出去。 速度之快,牧卿来不及躲藏,生生抗下一招,身子似断线风筝掉落。 落在半跪半蹲着,大口喘息。 衣服下,胸膛多了一道红印,他一呼吸便引来裂痛。 嘴唇泛白,眉梢挂倦。 “强弩之末罢了。”踏云阁阁主讽刺道,“天下唯我独尊!” 牧卿捂着胸口干咳一声,然后站立好默念咒语,从他周身生出无数条淡蓝色光线,光线宛如丝线冲向踏云阁阁主。 在光线靠近之际,踏云阁阁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束缚感,正在抑制他灵力运转,不由得大骇,面露惊恐。 “这是什么?!” “能让你消停的东西。” 自从上回有人通过此法打开异月岛之后安家便耗费大量心思精力研究制造出一盏灯,名为水魄灵,用来囚禁罪恶之人,用在情况紧急情况下。 “做梦!!!” 踏云阁憋足气,试图冲破身上束缚,手上红玉灵光大现,隐有动身挣脱的迹象。 月禾一边在震动的地面上保持平衡,一边紧紧注视对面专心控制灯盏,额头渗出缜密汗水。 灯盏原本平稳漂浮在空中,受到踏云阁阁主的灵气反震而摇晃不停。 牧卿瞥一眼月禾,然后突然近身踏云阁阁主,趁他还没摆脱时一把抓住对方两肩膀,用力一提往上升。 月禾按照牧卿所言施法,一个蓝色气泡状圆球包裹对面两人身影,犹如一牢笼覆盖他们身体。 气泡将里面和外界隔绝,缓缓飞向上空的阵法。 踏云阁阁主意识到牧卿想做什么时候,全身血液凝固冻僵,不可置信惊骇道:“你该不会要和我同归于尽吧,你疯了?!!!” 即便不知此阵法是什么,可当那股异常灵气困锁自身时切身体会到一种无尽恐惧绝望,远看不到头的绝望。 牧卿淡淡道:“忘了和你说一声,这是无间狱,进了里面就绝无出头之日,日复一日享受万般痛苦滋味,直到.....灵魂殆尽。” 踏云阁阁主使劲扭动身躯,瞪大恐惧眼睛道:“我才不要和你这疯子一起,我还要去异月岛!!!” 牧卿冷冷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气泡像雨水落入湖面一样进入上方阵法,挑拨起阵阵涟漪,最后一切重归于静。 白光乍现,阵法消失。 由于气泡阻隔,月禾并未听清二人对话,牧卿用自己身影挡住踏云阁阁主。 最后一刻,牧卿回头对月禾对动了动嘴巴。 水魄灯闪动几下便熄灭了,掉在他手里,传来冰凉触感。 看了看手中灯盏又仰头注视上空,那里已然没有蓝光阵法,失神好久才意识到什么,牧卿刚刚说的是:好好活下去。 发疯地输入灵力唤醒水魄灯,得到的只有死沉安静。 双膝无力跪倒,双目惨淡失去高光,面色僵硬如同死人。 骗子! 全是假的,他明明说灯可以困住踏云阁阁主,等困住此人以后往灯里面输入灵力他就会出来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没有出来。 我什么都没了,先生没了,澪言没了,师父没了,师叔没了,长望没了,最后连你也没了...... 悲到极致反而是可怕平静。 都叫我好好活下去,可你们倒是不要抛弃我留我一个人啊,我一个人怎么好好活下去,你们告诉我啊。 回答我啊...... 自从长望一战之后,此事在很多人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红玉随着踏云阁阁主的消失而消失。 一身着修长黑衣的人路过一亭子,突然一酒坛子飞出来差点砸到他。 心生不悦,提剑去找扔坛人理论。 一进入凉亭便闻到一股浓重酒味,一人懒懒散散躺在地上,身旁全是七倒八歪的空坛子。 黑衣人皱了皱鼻子,用剑鞘端捅着地面失态醉酒人,不满道:“喂,醒醒,随意乱扔东西成何体统。” 月禾开眼裂开一缝隙,见一黑衣人从上俯视他,视线逐渐清晰,是一个俊朗丰神的年轻男子,不客气地一把拍掉戳他身体的长剑,生气道:“滚,别来烦老子!” “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无理?讲不讲道理?” “我就是道理,有本事你打我啊,打不过我就是道理。” 月禾翻身起来,酒气熏天,抽出长剑便出手。 黑衣人一边接招一边骂道:“神经病!” 两人不分上下,打到晚上,最后双双精疲力竭躺在草地上。 黑衣人:“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月禾:“有点心情不好。” 黑衣人:“你这叫有点?” 月禾:“我这几个月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今天和你打一架之后舒适不少,多谢。” 黑衣人翻白眼道:“遇上你算我倒霉。” 月禾:“远牧悠悠笛声来,尔卿然然斜阳还。隐月银光诵丰年,禾田鸣蛙奏乡音。我叫月禾。” “头一回见人念完一整首诗介绍自己的。”黑衣人无语道,“蜻风,蜻蜓的蜻,微风的风。” ...... 是夜,玄牧卿彻夜不眠,以前的事情浮现。 林稚缺失的一魄和以前有没有关系,无聊没事便喜欢看看安之易以前收藏的书籍。 正打开一本书时,一东西从里面滑落。 “嗯?” 他拿起来看了下,是一张长相奇特的树叶,通身银白色,即使过了几百年还是和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新鲜生脆,应该是安之易偶然拾到顺手夹在书中吧。 转动叶片,定定打量它。 随后翻阅安之易留下的书籍。 书上记载,银白色的叶子生长于东远洋深海的落晨当中,极其难取。 43 港口 玄牧卿来到无泠,轻而易举避开无泠设下的九转灵阵。 果然月禾所使用的还是以前的阵法布局。 一路来到梨园,树上结了不少果子,梨香扑鼻。 以前每当小木屋的梨树结果时安之易就会为他们摘来果子。 盯着一个果子看了许久,猛地跳起来摘走,留下一摇摆晃动的树枝。 擦了下表皮放入口中,清甜汁水在口腔散漫香甜。 梨园最多便是梨树的鸢尾花,一样是安之易最爱,一样是澪言最爱。 林稚住所已然熄灯,悄声推门而入,床上之人闭眼就寝,玄牧卿轻脚轻步走进去,环视一周,走到床边坐下。 伸手欲触摸他脸庞,还有一寸距离时候怔地停下来,目光闪烁不舍光芒。 先生,原本想用余剩时间好好陪你,可是好像不能了。 我必须找到你缺失的一缕精魄,你是安之易,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不该因为这原因而步于人后。 你说,我走过你走过的地方算不算陪你一起走过那些路? 路途危险,请原谅我私自行动。 不过我于先生而言应该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或许不用多长时间先生便会将我淡忘了。 深深注视对方半晌,视线落在他嘴唇上,失神顿了下,最后移开视线帮其拉上被子起身把给予古蔺的药瓶放在桌面上。 月禾躺在床上呆呆目视上方思考事情。 这时,窗边铃铛冷不防响起,他猛速从床上起来破门而出。 有人踏入灵泉区,此时三更半夜,一般无澪子弟根本不会踏足那地方,更不会引发阵法反应。 那么就是外人闯进去了。 他去到那里,却一个人都不曾见到,思道:奇怪,难道阵法出问题了? 月禾原路返回。 高高树上,玄牧卿靠着树叶隐身,低头俯视从地下路过的人。 月禾,多保重。 银色树叶——落银树生在在飞舟海一带,在无边无际的飞舟海上有一座小岛屿,名为西环国。 飞舟海名称来源其海凶恶危险,普通船只要在海面上飘荡一会便会受到海兽攻击,成为食物。 另外,其海水呈现晶莹碧绿色,犹如一块翠玉。由于海域广阔,连续御剑会导致体力和灵力不足,最终掉落大海中被海水淹没。 唯有离海面一定高度行驶的飞舟才能渡海,避免被海兽和大浪推翻,故的得名飞舟海。 以前每天都会有趟飞舟船,但从西环国没落后就没有出过一次海。 原来停靠飞舟海的码头还留有制造飞舟的人家。 路上,玄牧卿抬头忽然看见一熟悉身影,立定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倒是林稚先朝他走来,道:“你堵我一回,我堵你一回,这下扯平了。” 玄牧卿惊讶道:“先生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这条路。” 林稚:“直觉,其实你来我房间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码头神庙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此神庙为海神庙,渔家每次出海前都会前来拜祭,祈祷神明保护,渐渐形成一种习惯。 前排摆了几个功德箱,人们争先恐后地塞钱进去。可好多香客面瘦枯黄,衣服全是补丁。 远远看了一眼里面,一尊凶神恶煞的神者神像,三头六臂,手持牛角叉。 林稚环视一圈,这里异常古怪,信民明明自己都寒酸到不行还省吃俭用挤出口粮给神像。 接着来到一排低矮茅屋前,门前孤零零地挂着几片鱼干。 寒酸又凄凉。 一个木球滚到林稚脚下,他弯腰拾起归还对方。 对方是个十几岁少年,瘦骨嶙柴,饿的面瘦肌黄,全身衣服破破烂烂,和大街上乞丐无区别。 少年在衣服处擦擦手才接过球,生怕弄脏人家似的,蚊子声道:“谢谢。” “王心,王心,该去拜文海神了。”瘦小妇女挎篮喊少年道。 妇女也是很瘦,有着明显高颧骨,补丁衣服如百家服,虽然很瘦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刻薄感。 林稚以为自己进入了乞丐城,可按道理说不过去,这里本就是一个港口,可以靠捕鱼而生,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落魄成这副模样吧。 妇女嫌弃地翻白眼,用鼻子看了看林稚两人,转过头拉着少年便走:“没事不要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特别是那些一看就很低等的人,他们不配和你为友,要知道我们是神的后辈,凡人不足与我们言论,等我们修炼成那一日就会位列神位,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男孩回过头,满脸歉意地看了眼林稚玄牧卿二人,动动嘴唇,发出无声话语。 对不起。 林稚指着自己又指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道:“我刚刚好像耳朵出问题,听到妇人说他们是神的后辈。” 玄牧卿:“没问题,他们还说有朝一日他们会成神,享受荣华富贵。” 林稚摇摇头叹息道:“看来病的不轻。” 玄牧卿:“应该和他们进贡的神像有关。” 林稚:“要是拜拜神就能成神,世上还怎会有凡人。” 很多瘦骨如柴人们挎着大篮子前往神庙,透露病态虔诚,与富态神使形成鲜明对比。 整个码头都处于莫名压抑下,压得人透不过气。 林稚再次见到那小男孩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吹着海风眺望远处灯塔,身影孤寂,小小年纪就已经生出无限惆怅。 王心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两个样貌出彩的人,低下头内疚道:“对不起,我娘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有意的。” “没事。”林稚轻轻笑道,随后不解,“此处明明是码头,应该不会穷困潦倒到这等地步才对,而且码头居民几乎以疯狂的态度供奉神灵,为什么要不顾一切进贡神灵?” 不单止小男孩家,码头上每家每户都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忘向神庙捐香火。 王心愣住,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也对,外人确实会好奇,低声嘟囔道:“那根本不是神灵,是魔鬼。” 一年前常有人死于非命,遇害者全身被吸干精血,变成干尸,一时间码头笼罩在灰暗恐惧下。 最后来了群人,自称是神灵的手下,他们建立了间神庙。 宣称只要供奉他,保持香火旺盛便可以保全家平安,相反那些私自怀藏财物的人则受到惩罚。 宣扬今世受苦,来世成神成仙。 不过自他们出现后就不再发生无辜者遇害事件,他们每月都会上门派送药汤,据说喝了便会远离邪魔,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如果有人喝完汤药后还是生大病,就证明他干了太多不为人知坏事,需要一直虔诚奉明,直到神明感受到其诚意才会解除降在他身上的灾难。 秉持这种认知,就算身体出了大碍也不敢说出去,不然容易败露了自己行事不正招来其他唾弃白眼,被骂:“活该!报应!” 本来就恶病缠身,还被漫骂责备,可谓心酸至极,私底下偷偷看病,医馆趁机抬高价暴富,美名:财多更彰显诚意。 汤药越传越神,每个人面部暗黄地称赞神水,赞不绝口。 自此文海庙香火愈加旺盛。 林稚听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道:“你也信?” 王心道:“我不信,可所有人都认为离开神的庇护就里死亡不远了,想着熬过这一世,来事便可投生富贵人家,享尽荣华富贵。” 掂了掂小石头,奋力往海里一投,石头在水面蹦跳几下,彻底沉入海底。 王心不甘凝望大海,恨铁不成钢道:“他们就不能想一想,谁的神明会如此折磨他们的信徒?!” “还好,还有你清醒不受蒙骗。”林稚道,“不算完全没救。你打算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王心拽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无奈丧气道:“我也想赶跑他们,恢复以前和平宁静,可我没有那实力。” 林稚:“不义不能长存,谎言终有戳破一天。” 王心愤愤道:“我等不及了,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明天就是神水派发的日子,又得喝恶心液体。” 林稚:“神水?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 “味道极其不好,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端过来给你。”王心道,“你们住哪?我明日给你们送过去。” 林稚:“柳巷客栈三楼左转第三个房间。” “好。”王心看向天空,脸色一变,急忙告辞道:“我得先回去了,太晚回家会被骂,再见。二位也早些回去吧,太晚了大街不安全,特别是进入子时以后,很容易受害。” 林稚礼貌微微弯腰道:“多谢提醒。” 果然随着夜色渐浓,摊子打烊,行人回归。 两两三三码头人匆忙快步小跑,林稚张望了他们一会,又望了漆黑天空天空,缓缓伸出手,没下雨吧,怎么像下大雨一样跑的那么急。 先回了客栈。 一到晚上这里就更加死沉了,没有一点人声。 林稚抓笔点墨在纸上写字,道:“干尸一事和神使脱不了关系。” 玄牧卿附身,脸于对方脸颊极为相近道:“先是故意制作事件,后来假仁假义救人,顺便给人们关注禁锢思想。” 林稚:“我想他们目的应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仅仅是收集财物。” 玄牧卿:“明天去神祗一看便知。” 林稚将笔置于笔搁上,随意偏头扬起下巴,触不及防撞上一双泛滥柔光眸子,心莫名漏了几拍,耳根微微泛红,脑子轰然混乱。 无可挑剔的侧颜,眉毛经黛笔点,肤白胜雪,额头赤红水滴链更是为他添上妖冶,三分邪气七分清冷。 直叫他看痴了眼。 偷藏私心不敢见人的是他,瞬间明白了当初庆添门人一个豪爽干脆的人为何在凝谷面前如此扭扭捏捏了,因为越在意越害怕,越喜欢越拘谨,偏偏还得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对了,你怎么会想来这边?”林稚托腮问道。 距离太近,近的可以数清楚对方睫毛,气息扑打在彼此脸上。 玄牧卿霎时间愣神,喉结滚动,之后神情自若地拉开一把椅子坐在林稚身边,变出一张叶子:“寻找它下落。” “落银树叶子,的确只有这附近一带才有。”林稚黯然垂下眼睫,“也是传说在附近一带,具体在哪也无人知晓。”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对方,奈何一个问题也问不出口,忐忑不安中,害怕不是自己所希望的答案。 玄牧卿:“有人说它在深海里。” 林稚:“倘若真在深海你也会义无反顾下去吗?” 玄牧卿毫不犹豫道:“是。” 心阵阵抽痛,林稚顿了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林稚逐渐入梦,梦里荒唐至极。 玄牧卿还是一头青丝,额头也没有水滴红玉坠子,脸上些许青涩,行为却十分轻佻,和现在完全两个样。 待醒了之后,林稚整个人已经熟透,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离谱的梦来。 梦境真实到令人发指,耳边仿佛还有人在轻轻喘气,带着引诱低哑,光是声音就已经令人浮想联翩了。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自己从未想过那方面事情,又怎么会像真实发生一样。 捏捏脸颊,让自己从滚烫的旖旎画面清醒过来。 隔天清晨,林稚目不转睛盯着玄牧卿半响,那目光欲言又止,含羞带涩,又有种干了坏事的感觉。 玄牧卿:“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稚闻言闪过一丝失措,心跳加速,不断安慰自己只是一个梦,不必当真:“丠宁,你后背左肩胛骨处是不是有一道伤疤?” 玄牧卿:“是。” 林稚:“......” 内心爆炸,不知所云。 玄牧卿见林稚脸色红成火,用手背放在他额头上:“先生是不是生病了?” 林稚脸更红了,干哑不自在道:“没有。” 44 处刑 街上很多人抱碗在中央排队等待神侍派发新一轮神水。每人接过神水后都向其深深地三鞠躬,唯恐礼数不到位。 王心悄悄把神水倒入陶瓷小罐子,然后偷偷摸摸地离开家找到客栈敲了敲门。 玄牧卿观察一会神水,道:“这是寻常草根熬制的药水。” 王心眼里冒火,捏紧干瘦拳头:“最初医师还说神水里面含有大量珍贵药材,可求不可得,一群骗子!” 尽管隐隐知道有假,当从他人口中得到确认以后便恼怒起来,所谓的神仙水只是寻常草根熬制的水。 林稚:“医师和神使早就勾结,自然夸大神水效果。” 王心生气道:“我要去告诉大家。” 话未说完就气冲冲跑,刚到门口便被玄牧卿拎回来。 林稚:“要揭穿谎言可以,但不是现在。” 之前见过的路人都对神灵深信不疑,要不是因为看到王心不情愿地跟着其父母,林稚也不会选择向他相问。 居民已经被严重洗脑,现在告知真相受害的反倒是自己。 一旦说出口,自己就会变成那个对神明不敬的人,再发生意外,他们完全可以把罪归到自己身上。 世界上没有哪个神明会庇护人们庇护到人家陷入困境,真正神明会引导信徒向善,约束自身,朝明光方向走。 王心不甘心恨恨道:“难道任由他们为非作歹下去吗?” 林稚叹口气道:“你可以试着向你父母说明真相,虎毒不食子,到那时你也会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让你现在就知会其他人。” 王心回到家,坦白和父母说出一切。 出乎所料,父母完全不信,还大骂他是不孝子,逼他下跪向神灵道歉。 简直不可理喻。 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林稚玄牧卿不打算直接公布,码头人们受到的蛊惑远比想象中深。 他们宁愿再熬多几年,任劳任怨换下辈子虚幻美满,也不愿意直面现实。 王心心头浇了碗黄连药水,苦涩入味入心,明明下辈子的事是下辈子的,没谁能掌控,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明白。 恨透神侍的到来,恨他们来带干尸魔又伪装成圣人,贼喊捉贼,偏偏还有那么多人信。 王心母亲暴跳如雷呵斥道:“你是被他们花言巧语蒙骗了!不许对神灵不敬!” 王心反言道:“他们算哪门子神灵,神灵会一而再再而三欺压他的信民吗?!” 王心父亲大手掌挥下去,怒不可遏沉脸道:“闭嘴!大逆不道。” 脸颊火辣辣的疼,王心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苦涩干巴巴红眼大喊道:“为什么你们那么执迷不悟啊,他们没来之前我们有像今天这样活的如此落魄吗?他们就是魔鬼,可恶的魔鬼!” 王心父亲害怕王心喊太大声引来其他人,忙上手困住王心,并撕下一条布堵住他嘴巴,做完一切以后后退一步,拍拍手严道:“你自己好好在里面反省,我会去把那两个妖言惑众的妖孽抓了送神使那。” 王心闻言拼命摇头。 王心母亲恨恨道:“我就知道那两人没安好心,第一眼见到时就不喜欢他们,一红一白,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哼。”王心父亲冷哼一声,“你自己好好在这反省!” 随后两人一道摔门而去。 王心父亲母亲极度害怕神灵一发怒就降临灾难到他们家,为了赎罪急忙找到神使说明原因并纠集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客栈过去。 势必把妄想迫害他们的人就地正法。 林稚听到下面喧闹,于是打开一缝隙,见一堆人手持铲子锄头气势汹汹叫嚣着驱赶魔头,并未过多惊讶。 神灵现在根植于居民的思维当中,王心三言两语怎劝的动。 王心估计被锁在家中,现在外头一群上门找我们的人。 “砰!” 门被人用力踢开,里面空无一人。 王心挣脱绳子偷偷逃出去,本想去找林稚他们让他们赶紧走。 途径一小巷子,对面迎来两神使,和居民截然不同,对方肥头大耳,富态十足,衣服掩盖不住凸起来的大肚子,莫名恼火,凭什么他们把自己生活搞的一团糟还享受进贡的物品? 抓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咯咯作响。 不对,王心压下腾腾怒火,现在找林稚他们最重要。 与神使插肩而过。 “等等,你给我站住。”一神使叫住王心。 王心回头不悦挑眉道:“什么事?” 神使板着一张脸,冷冷道:“见到神使居然敢不鞠躬,反了你。你现在过来跪在我们前面磕头,磕够一百个。” 切,还治不了一个小毛头,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如此无礼。 王心听闻慢慢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 神使鼻孔朝天,指指下面傲慢鄙夷道:“跪吧,好好跪。” 特别加重好好跪三个字。 王心低着头,瞬间使出全力勾拳打在满是横肉的胖脸上,恶狠狠道:“跪是么?我现在就让你跪!猪头!” 一拳下去,直接把对方撂倒在地上。 另外一个神使还在愣神,压根没想到王心敢出手打神使,这可是冒犯之罪。 被打神使捂住自己鼻子,可见旁边还有红色液体,气道:“你这个逆民!” 王心啐一口,按手关节啪啪响阴森森道:“还要不要我跪下来?” 不客气地多加一脚,反正今天他们横竖都不会放过自己,何不出手更狠些。 “啊。” 旁边震惊的神使终于回过神来,撸起袖子与王心厮打在一起。 王心本身就瘦弱,根本经不住二人混打。 玄牧卿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目光幽幽,如古井般掀不起半分波澜道:“先生,要下雨了。” 大雨来临前,大风吹起衣襟。 空地架起十字架,神侍把个瘦弱纤细的人拖上来绑在架子上,他全程昏迷低头,衣服破烂沾上污血,满身藤条伤痕。 “诸位,此人大逆不道,冒犯神灵,引神灵不悦特派我们来惩罚他,原本神灵想一起处罚你们,在我们求情下才改为只处罚他。” 神侍拿根木棒挑王心下巴,露出一张脸青鼻肿的脸。 王心双目紧闭,嘴唇苍白,奄奄一息。 耳边嗡嗡作响, “这不是王心吗?” “他怎么冒犯神灵了?” “我看这孩子平常就不老实,尖嘴腮猴的总会惹出大事。” “祸害家伙,呸! “......” 风向转变十分之快,王心在他们口中瞬间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害人精。 王心再怎么虚弱也多多少少听到些,心寒至极。 场下全部是昔日相处的住民,其中还有前几天和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他们眼里厌恶、恐惧、嫌弃展露无疑。 一阵雷声,霹雳响彻。 乌云层闪烁天雷。 大雨磅礴劈里啪啦砸地,冲洗石街,围众急慌慌散开,找寻屋檐避雨。 雨水打落王心身上,湿透了身体。 水凉,触及伤口,疼痛令人清醒。 最后只剩下对撑伞人和神侍们,雨伞移动倾斜,对一旁神侍们视而不见。 “你们想干什么?”一人见外人直径走向王心便拦住厉声道,“闲杂人不得靠近!” 撑伞人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掠过他。 那人怒火中烧,抡起棍子就挥下去,未触及人,僵立一会后直直倒地,溅起大量水花。 那些过来阻止的人都接二连三莫名倒下。 王心看到有人站在他面前,撑着伞将雨水阻隔,无力勉强拉开沉重眼皮道:“林.....” 刚说了个林字便昏了。 林稚小心翼翼解开王心绳子,然后背着皮开肉绽的王心。 完全不介意对方污血会弄脏自己衣服,缓缓转身,深色眸子冰冷沉着。 神侍们将他们包围,形成一个圈,他们靴子踩踏溅水,利剑寒光刺眼。 玄牧卿站在外面,手持伞柄为林稚撑伞,凉凉雨水落在他身上,森寒环视一圈, 一会儿过后,他摆正雨伞随林稚和王心离开。 神侍全部要死不活地躺在地面,雨水浸泡他们身躯。 林稚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王心对玄牧卿道:“丠宁,我想去王心家一趟。” 以那些人不经思考的极端态度,很难保证不会找上王心父母。 果然居民闻知王心被救走,立刻找上王心家,对付两个普通人总该没问题吧。 残破木门紧紧关闭,昔日相处邻居拿起石头不断砸门,更有甚者举着火把想烧掉屋子。 王心父母缩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不敢言声。 “出来!出来!不然就烧死你们!” “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直接烧死算了,杂碎。” “......” 众人抱来柴火,高举火把。 阵风过,熄灭火把,同时震开群民,火把飞到一旁。 玄牧卿现身,强大气场逼迫他人后退。 王心母亲受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恶恶.....” 林稚打消他们疑虑道:“此次前来替王心接你们。” 45 神使 一坐在毛绒皮毯上悠然自得吃食美味点心,身上衣服乃昂贵面料所制,其上绣有凶猛老虎。 名为,乔柠羽。 这时,一人慌忙跑进来禀报。 乔柠羽不悦皱眉道:“两个人就把你们干趴下了?” 来人低头惊恐道:“我们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招数,根本不用近人就直接放倒我们的人。” 乔柠羽一拍桌子,大怒道:“岂有此理!自己废物还怪别人头上。” “我们也知道荒谬,希望大人助我们收拾恶魔。” “废物,我先去神祗送香火,过后再回来收拾你!” 一辆马车穿越小路,往南边方向驾驭,一枚银针射中驾车人,驾车人口吐白沫,接着两腿一登从车上滚下来。 棕马受到惊吓发疯似地在曲折小路上奔跑,车厢歪歪扭扭晃荡,绳子出现断纹,“啪”地一声断开了。 马儿消失无影,剩下车厢翻倒一片,乔柠羽没了半条命从里面掀开帘子爬出来,皮青脸肿骂道:“蠢货!你看都把我撞成什么样了。” 抬头对上前面冷若冰霜二人,他视线来回打量,爬起来讽道:“你们就是在刑场闹事的人吧,我正想去找你们你们就乖乖送上门来了,等会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 怎么说他也会一点仙法,对付两个愣头青应该没事。 林稚淡定看着他,忽然剑出窍,瞬间指着对方额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乔柠羽立即怂了,双肩颤抖害怕道:“你们是恶魔!” 林稚笑道:“看来撞得不够严重,还有气说话。” 乔柠羽牙齿打颤,结巴道:“你、你们、怎么在这?” 林稚笑眯眯道:“特地等你。” 神祗别院中,乔柠羽顶着肿胀脸,被蜜蜂蛰了似的,恭敬鞠躬道:“长鬼大人,长鼠大人,最近来了两坏肠子人,老半路截杀我们香火,实在过分。” 长鬼冷哼道:“养你那么久白养了。” 乔柠羽立即跪地请罪,小心翼翼道:“他们太厉害了,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才会请求大人帮忙。” “行了,赶紧说正事。”名为长鼠的妖媚......不男不女的人道。 旁若无人地翘起二郎腿,仰脖子,就着酒瓶喝醇香美酒,双唇黑紫。 另一个男子同样,脸上涂抹紫色颜料,嘴唇黑紫,彷佛中毒般,其名宋鬼。 乔柠羽递给他们两张画像道:“就是这两人,他们一进到码头便开始捣乱,挑拨人心,还三番两次抢了信民给予我们香火钱。” 长鼠翘着兰花指,嫌道:“就他们?” 实在想不出画上那长得像草包的人能闯出什么大事,歪瓜裂枣,看一眼都嫌。 乔柠羽忙道:“他们看着不厉害,实际上阴毒的很,总喜欢使用下三滥手段。” 宋鬼道:“也罢,太久没有浇灌花园,你准备准备下次的祭礼,至于他们两人就交给我们对付。” 乔柠羽:“是。” 林稚他们就居住在客栈,帮王心和他们母亲易容了下,只有没有遇到太过熟悉他们嗓音的人便不会出事。 而受到居民影响,王心父母被林稚带出来安置在客栈后就再没外出过,成日泡在房间里,心有余悸瑟瑟发抖。 外面一点动静都会吊起他们心,绷紧神经。 新的一轮神水分发,王心父亲母亲打开窗口一点缝隙,眼巴巴看着下面的人成群结队领取神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里全是渴望。 他们少喝一次神水就晚一点位列成神,着实亏了不少。 但是这次比较奇怪,派发神水的地方在西街街头,每个人必须当场喝掉。 那里排了好长队伍,每个人拿着碗等着。 神水相当于灵力,喝的越多积攒的灵力就越多,等差不多时就能使用仙法了。 王心拖着重伤身体,缓慢蹒跚走进林稚房间,担忧又愧疚道:“林大哥,我父母说想回家一趟,他们回来之后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在他们房间看到这个......” 画像上赫然题字:通缉。 还是重金悬赏。 林稚:“画功有待进涨,鼻子画歪了。” 玄牧卿挑毛病附和道:“耳朵也是,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王心苦笑不得,你们目前身份可是通缉犯啊,哪来那么多心情研究画像,挑三拣四,忍不住道:“要不我们先换个地方,这里可能不太安全。” 省掉后半句,他们好心救了自己,又带自己父母躲开愤怒居民,现在倒好,自己父母极有可能去找神使了。 “你挺抗打的,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活动。”林稚取笑王心道,卷起画像:“画太差了,瞧着不喜欢。” 遇到两只没心没肺的货,简直操碎了老母亲的心,王心无奈地捅破纸道:“可能我父母......看到通缉告示后去找神侍了。” 心里清楚码头的、人们对神灵的崇敬有多疯狂,哪怕饿肚子也要进贡香火,包括自己父母在内。 曾几何时,在外玩累了,回到家就能看到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现在已成奢望。 林稚无所谓道:“没事,我也在等他们,王婶王伯或许只是在外闲逛,忘记时间了,你也别多想。” “也可能是我敏感想太多了。”王心胸口压着块大石头。 这些天娘亲和父亲都躲着他叽里咕噜商量着什么,多加小心地掩饰自身恐惧不安,难道到现在还以为林稚和玄牧卿是恶魔? 玄牧卿:“我和先生出去找找他们,你不用太过担心。” 林稚交给他一张符咒:“有事就撕碎它。” 王心:“好。” 出了门,林稚道:“我们先去神院,他们应该会去那。” 王心父母不至于傻到在码头上找神侍露脸,可能还没见到神侍就被那么居民打死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王心父母对他们忌讳如深的目光。 神院外,王心父母果然在外围处徘徊,明知道自己行为有恩将仇报意味,但如果他们不找上王心,王心也不会受到牵连,大不了清明时节多给他们上柱香,而且说来说去,自己之所以成为过街老鼠还不是因为对方惹出来的。 想着想着,在仇恨本子上多添一笔。 最终决定通报侍卫。 跟随侍卫来到大厅,神院比想象中还要大,大气豪华,设计别致。和贫困潦倒的自家天差地别。 王心母亲内心紧张,拉扯衣服,寒碜的格格不入。 乔柠羽轻吹香茗热气,道:“意思是你们知道魔头现在的藏身之处。” “但我们有两个请求,王心是无辜的,他与魔头无关,求大人放过他。”王心父亲手心捏出汗,浑身不自在道,“赏金也不能少,通缉令上白纸黑字写着。” 乔柠羽:“你们要知道,人一旦和魔牵扯上关系,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二位好好想想。至于赏金,我们自然双手奉上。” “如果大人不答应放过王心,我们也不知道魔头下落。”王心母亲咬咬牙硬气道。 痛恨王心惹是生非,可再怎么样他也是自己儿子。 乔柠羽想了一会,对旁面一直默默不语的长鬼和长鼠道:“二位大人怎么看?” 宋鬼捏碎茶杯,热水顺指缝流下,瞬间闪身到王心父母跟前道:“只要说出下落,别说放过你们儿子重赏你们一笔,还可以将你们提到神使位置。” 王伯大喜,污浊双眼亮色道:“大人记得说话算数,他们在明云客栈里,四楼第一间房。” “多谢。”宋鬼突然出手,双手各自扼住对方脖子,慢慢往上举。 王心父母双脚离地,对上宋鬼阴险嘴脸,张口却难以出声,眼睛凹凸舌头外伸。 方知错大了,连同儿子和自己的性命也赔上了。 宋鬼用力一捏,葬送两条命。 余光见一把长剑极速袭来,他忙松手丢下尸体腾空翻身。 长剑从底下飞过又折回来飞向屋檐上。 宋鬼落地抬头危险地眯起眼看向对面屋顶的红白衣服两男子。 林稚道:“不好意思,刚才我的剑不听使唤了。” 说罢双双从屋顶上跳下来,脚尖落地,随意扫看一周。 靠那么多人供养的神祗果然气派宏丽,用料讲究,尽是奢华之气。 乔柠羽一见林稚便恨道:“就是他们劫走了我们香火,还把我打成猪头!神使大人,赶紧把他们皮扒了!” 林稚弹弹袖子,道:“我只不过还原你真实容貌,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恶语相加,实在令我心寒。何况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劫香火。” 嫌对方不够火大,多加几把柴火添油。 “我两只眼都看到了!”神侍气呼呼道。 林稚摊手,一脸迷惑道:“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是狗眼,脑子有病吗?” 玄牧卿捧场道:“大抵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你们!”乔柠羽自知打不过,争论又争不过,转而对宋鬼道:“大人,他实在太嚣张了,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们好欺负!整一强盗,抢了我们那么多香火!” 林稚顿道:“香火也不过你们是靠坑蒙拐骗来的,谁高贵的过谁?” 长鼠扭着水蛇腰,边抛媚眼嗲声边道:“二位好生俊俏,不如留下来聚聚喝杯酒,以后就是一路人,多省事。” 真人比画像好看多了,一个天一个地。 林稚后脊背发凉,鸡皮疙瘩抖落一地:“这位可是有眼疾?不然为何眨眼如此频繁。” 违和感太重,视线下移,了然看到对方突出的喉结。 妖里妖气。 “太过分了~”长鼠慎怒道,不忘翘兰花指,媚态流转于眼,玩弄耳边发丝扭捏,“哼~讨厌!欺负人家家。” 宋鬼望了眼长鼠,极其不爽道:“闭嘴,死变态。” 作为同伴,总想把他沉海喂鱼了,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和他成为搭档。 “你们继续吵,人我就带走了,告辞。”林稚打哈欠道。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宋鬼僵脸道,袍子甩出一根长条荆棘铁链鞭。 “这话有问题,说的好像我们有把你放在眼里一样过。”林稚回呛道。 “死变态,另一个交给你了。” “都说了人家不是变态啦~真讨厌~” 林稚翻白眼,天气转凉了吗?怎么老感觉凉飕飕的。 剑与铁链相碰,擦出火花。 另一边玄牧卿面无表情地看着故弄风骚的长鼠。 长鼠娇怪地拉长声音道:“为什么要打呢?人家都不喜欢打架~加入我们不就好了嘛~好不好嘛~” 轻跺脚撒娇。 “死变态!色胚!哪来那么多废话!”宋鬼暴怒道,恨不得一链子砸在他脑壳上,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全是废料。 “别理他,咱们来谈谈话嘛~”长鼠净扯些不着边际的话,突然眸色极寒,袖子中长链直冲玄牧卿胸膛,一改恶心人的矫揉造作,扭曲狰狞笑道:“一起谈谈!” 他们的铁链鞭子经过改造,可柔可硬。 玄牧卿懒得搭话,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离自己还有一寸距离的长链鞭。 一甩,长鼠失重飞撞到乔柠羽身上。 “哎呦!”乔柠羽还未反应回来 “可恶!对我一个楚楚可怜美人儿也下得去手,臭男人,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就你那样还施展美人计?眼瞎了才会中计。”宋鬼欣喜讽刺说风凉话。 看到有人虐长鼠他心里就舒坦,最好往死里扁。 “闭嘴!管好你那边!”长鼠怒火中烧道。 这时,林稚好死不死开始头痛,微皱眉头。 玄牧卿见状出手射出一根银针。 银针冷不防从宋鬼旁边飞来,他瞥见森寒银光后立即偏过头闪开,幸好没中。 转眼间,玄牧卿已经站在林稚身边,低声柔道:“先生,我们先回去。” 林稚点头:“好。” 这宅院有猫腻,他只有触及怨气戾气很重的地方才会产生头疼反应,之前玄牧卿给他设下的咒印已经失效。 宋鬼长鼠并未打算让他们走,双双挥动铁鞭子。 玄牧卿随手用灵气将一旁看戏的乔柠羽吸过来,然后一把退出去。 长鞭穿透乔柠羽身体,玄牧卿立即搂着林稚腰部,脚尖点地旋身飞至上空离开宅院。 宋鬼长鼠震动铁鞭,分别向两边甩开,尸体生生被分为两截,一鞭子串一块大块肉,一大滩血溅地上。 红色液体沿着肉块滴答滴答流下来,血腥味瞬间充斥鼻子。 宋鬼一张脸沉如黑炭,死死盯着那边方向。 长鼠见他一脸愤恨不服,笑出声道:“哎呀,你也有今天,被人当面打脸。” 宋鬼转头瞪他眼,狠狠甩鞭子,肉块从上面飞出来,旋即回到屋内。 46 变异 两人一回到客栈便带走王心,此处已经不安全。 外郊外一处山洞稍坐歇息,其实也是因为城内太复杂,林稚玄牧卿过后还需要去神祗一趟,远离城港对王心来说更为安全,至少无人注意到此处。 王心听说一整件事后沉默了好久,不曾说话,呆愣愣坐在山洞内,目色灰暗。 林稚给他端进来一些水果,偏头看了眼王心,对方还是老样子,轻轻叹息一声。 随后出去走到坐在一块大岩上,远远眺望无边暮色。 陷入沉思,神祗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简单,里面到底还藏有什么。 缓缓合上眼帘,耳旁风声静止,万籁俱寂。 忽然心悸,怎么安静的不对劲。 猛地睁开眼,周身环境已经发生巨大改变。 瞳孔蓦然放大,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世外仙人隐居的桃源,远离俗尘。 一条小溪流,岸边春风抚柳。 怕一语便打破这份宁静。 小河边有人垂钓,斗笠盖住整张脸,不是雨天,却一身蓑衣。 林稚不便在其钓鱼时间打扰,于是动作轻声地坐在他身旁。 过了一会儿,鱼竿震动,对方钓起条大鱼,放到身后装水的陶瓷盆子。 林稚:“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垂钓者稍微调整斗笠帽檐,串上红色小果子,继续把钩放到水里,不做任何回答,仿佛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林稚。 林稚觉得奇怪,还能用小果子当饵?伸头张望,发觉河水毫无流动活力,死水一般。水清可见鱼儿不靠尾巴地麻木浮游。 通过水中倒影,看到斗笠下模糊五官,如同白雾覆盖。 一时心惊,立即弹跳起来,下意识想打落斗笠。 然而还没来得及碰着,一声“先生”就把他拉回现实。 玄牧卿抓住冲自己来的拳头,神色紧张。 “丠宁?”想是进入幻境不小心对玄牧卿出手了,林稚打浑场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发现自打进过无间狱后,时常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对灵魂感应十分敏感。 玄牧卿停顿片刻,担心道:“先生是不是在神祗里染上了不该染的东西?” “可能是,我看见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在垂钓。”林稚道,“接着你就过来了。” 玄牧卿内疚垂头道:“先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林稚失笑道:“这是我本身原因,与你何干?” 玄牧卿:“如果我厉害一点是不是就能帮你治好这病。” 林稚:“天生自带的,也许我不是那块料,我们明天再去一趟神祗,你提前帮我下咒印就好了,不过你不觉得那两个人的身上气息很熟悉吗?” 玄牧卿思顿一会,道出一名字:“无尽门?” 林稚:“没错,我在那两个人身上感到一种戾气,和无尽门那群人特别相似,你说他们和无尽门有什么关系?” 两者相隔甚远,一个远在内地沙漠,一个则是靠近无边大海。 “林大哥,玄大哥。”王心不知什么时候出来。 因父母双亡,整个人犹如一棵焉草,目光呆滞无神,眼角发红显然哭过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前面有过两次,喝完神水之后的所有人当天都睡的比较早,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手腕莫名其妙地多了道伤痕,就是这里。” 举手给林稚看手腕疤痕。 这是要割腕自杀吧,林稚:“当时发生了什么?” 王心:“不知道,好像做了一个长梦,但醒来就不记得了,经常和我一起玩的伙伴也有这种感觉。” 算算日子,前两年的今天恰好是今日,不安摇晃拖动一颗心浮浮沉沉。 晚上月光幽幽,人影逐渐汇集,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要不是睁着眼睛,真叫人怀疑他们睡着了,集体梦游。 等人到齐,神侍摇铃带领居民往神院方向走。 男女老少,全部人自主地排好队,神识游离,绕过层层走廊。 林稚等人混入人群,跟随进入神院。 直到一处花园,前方有台桌,放置着一只只碗和锋利小刀。 神侍打开围栏。 林稚刚进入花园就闻到一股浓重血腥味,令人作呕。 按照指示,居民拿起刀子割破手腕,将血滴在碗中。差不多快满一碗时便端走,穿越花园小径,浇灌植株。 鲜花变得躁动,伸出舌头贪娄地舔舐。 完后有神侍专门给其止血。 想到自己也曾在这片花园浇灌,从恶心花朵身旁经过,王心强忍反胃,暗暗捏了把手腕,想把疤痕刮去。 林稚心道:这是花朵?不是伪装成花朵的怪异生物。 轮到林稚,拿起刀子,施障眼法。 碗里装着的不是鲜血,而是特制药水,对植物有一定危害。 走到花丛中间,林稚慢慢倒入花上,舌头刚碰到液体便一抖缩回去,叽呀叽呀,猛烈摇晃花叶。 林稚立刻拔剑削断花茎。 “怎么回事?!” 魔异花异常,引来神侍。 林稚回头轻淡道:“哦,没事,魔异花受不起我血。” 披着救世主皮囊做人血浇灌异物的事情。 神侍目怔惊呼道:“通缉犯?!是通缉犯,快抓住他!” 长鞭而至,林稚稍微侧身躲掉。 宋鬼从神侍里头出来道:“就猜到你们会来,不过你们真的有信心安全离开吗?” 突然间码头居民都转向林稚,似死人地阴森地盯着他,好像他们与林稚有血海深仇。 长鼠娇笑道:“他们想把你撕碎哦~” 老样子,一说话就能恶心一片人。 宋鬼极度不快地对长鼠道:“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别老折磨我耳朵。” 总有一种想抓住他丢到大海另一端的念头。 居民张开五爪,嗷嗷叫唤,王心情急大喊:“你们快醒醒!他们都是骗子!!!” 玄牧卿道:“没用的,除非药效消失。” 后面,魔异花伸长舌头,前面,神侍和失去理智的居民。 玄牧卿:“先避开他们。” 白雾无征兆地冒出,隔绝视线,过了一会才散去。 宋鬼不以为意地对魔异花道:“把他们找出来。” 魔异花听到命令,叽呀叽呀,根部脱离浓腥湿润泥土,爬到居民后背,八爪鱼地贴在他们身上。 王心无比惊怕,长那么大以来从来没见过长舌头和喝血的植物,震惊神院里竟是这番景象。 林稚:“魔异花,我曾从书上看到过它们的细微记载,靠吃食动物存活。” 都是些重口恶趣味的人。 居民全受控制,迷失心智,得赶快找到解药:“分头行动,丠宁你和王心一起,各找解药。” 玄牧卿犹豫一会想拒绝道:“先生……” 林稚:“分开找速度更快,放心,遇到危险我便撕碎符咒。” 玄牧卿:“好,先生你自己小心。” 两队分开,林稚来回在一个地方打圈,走着走着又回到原地。 撞上鬼打墙了。 根据所学的地形八卦阵法,慢慢琢磨出出口。 听到吧唧吧唧动静,林稚躲在墙角后看。 一个神侍蹲在角落,不知道要干什么。 林稚剑搭在他肩上,警告道:“别动。” 神侍身形一顿,悠悠转身。 那一刻,林稚瞳孔骤聚成一点,对方胸前被掏空,生长着一株魔异花,开的正灿烂,露出八颗獠牙。 舌头舔了舔神侍脸,回味地砸砸嘴巴,然后张大嘴巴,一口把他吞掉,打个饱嗝。 47 骷髅架 魔异花吞掉神侍后神速增肥,整整大了一圈,诡异地裂开嘴角,扯出笑容,老母鸡一样瘆人咯咯笑。 魔异花共有三种形态,第一种状态只能通过土壤摄取养分,无法离开泥土自由行走;第二种是有嘴巴牙齿,可以附在生物体身上;第三种是演化出五官,体型远大于第一第二形态,有屋檐那么高。 但是少有植株进化成第三种。 魔异花伸长舌头,如巨大鞭子,凶狠地朝林稚扫来。 林稚仰脖子,往后折腰,自然地将身体弯曲成拱桥状,上方舌头掠过。 闻到恶心气味,腐烂和血腥混杂。 没有如愿地尝到食物,魔异花变的狂躁,尖利獠牙散发寒光。 舌头转个大圈,缠住块景观石头放进嘴里,高腐蚀度唾液和强大咬合力一下子就把石头嚼碎。 魔异花鼓气,凸起两坨腮帮子,静默片刻,疯狂喷吐碎石子,哒哒哒扫射。 林稚:“......” 双腿弯曲跳跃到上梁,藏身柱子后。 见状,魔异花大脸盘子斜对天空,奈何力气有限,石子在离林稚还有一段距离时就不争气地砸落。 吐完碎石子的魔异花稍稍作停歇,大口喘气。 杀敌无用,自损三千。 林稚趁他补充体力,砍断花茎,根花分离。 回头看了眼已成两截的它,收剑刚想离开,忽然感到后背一道影子,林稚敏锐地转身砍掉魔异花舌头。 “嘶!” 被砍断的舌头滚落地面,沾上泥土蠕动一会便消停了。 然而连接花朵本体的舌头又再次生长,阴气獠人地咯咯咯。 砍多少次都能重新长出来。 没有了根,魔异花通过舌头缠绕柱子物体,拉花朵转移地方。 林稚只好近距离与它对抗,使它仅处于同一个位置,快速移动,后面舌头紧追。 很快舌头就自己打了个完美的结。 花朵颤动。 林稚举起长剑,对准花朵刺下去。 可当剑离体后它又愈合了,没造成一点伤害。花朵愈发愈肆意,放声耻笑林稚。 莫名不爽,明明舌头都成一团球了还那么嚣张。 突然一道陌生响起道:“弱点在根部中心。” 林稚将信疑信地走过去挑了挑白色根部,果然看到一团深色东西,扑通扑通,形同动物心脏。 花朵失色变声,大有威胁之意,挣扎的更厉害了。 林稚冷冷地望了它眼,刺中黑团,花朵很快就焉掉枯萎。 “谢谢。”林稚对空荡荡地方道。虽然不知是谁在帮自己,但还是要道声谢。 无人应答,叫人怀疑刚才是幻听。 林稚来不及去追究,既然魔异花能附在神侍身上,自然也可以附于居民,得赶紧帮他们清除身上的怪物。 时间拖得越长,生命就越危险。 暗处观察,居民后背的魔异花暂时不会对他们下口,但是对待神侍可没那么心软,饿狼见羊,猛地扑食。 根深深地插入血肉中,吸食养料,直到剩下躯壳再张口连皮带骨吞进肚子。 居民和神侍在两个方面不同,一个是魔异花吸食了居民的血,没有吸食神侍的。另一个是居民喝了神水,神侍没有喝。 可魔异花也不会伤及些手上无伤的居民。 围栏打开时,神侍离花园一定距离,不敢轻易靠近,就连发现自己得时候都是站在远处。这么说问题应该出在神水上,应该还添加了其他东西。 这样东西可以使他们经过花园时免受攻击。 林稚看到一些魔异花少了片叶子,全是近期被摘除的,魔异花茎雪白,中间三片绿叶,少哪片都一目了然。 难道神水加了叶子? 不能直接刺中根部地把狗皮药膏的植株杀死,稍不慎就会伤到人。 一株魔异花艰难地攀爬在宿主后背,向下滑落一段,蹭蹭蹭自己又爬上去一段,再滑下一段,再爬上去一段,反复循环。 居民袖子滴水,浑身湿透,衣服紧贴身体。神院里有几处水池,应该是不小心掉落了水池。 林稚找到个独自搜寻的居民,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往他后面撒水。 果然魔异花一碰到湿衣服就不稳地滑落,林稚轻松地挑离他,刺进深色心脏,留下焉黄萎花。 居民也在植株死亡那刻,昏倒不省人事。 一个个来太耗时间,况且每朵花死亡后会窜出黑气,大量吸入体内,隐隐头痛。 “原来在这。”宋鬼坐在围墙边,手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先解决你好了,过会再找红衣小子。” 一阵风袭来驱散空气里弥漫的毒气,同时一重物砸地,是被绑成粽子的长鼠,奄奄一息。 玄牧卿扶着林稚:“先生,你没事吧。” 其后是一同过来的王心。 林稚脸上苍白道:“我没事。” 玄牧卿转眼面布冰霜,杀意盈满,怒火燃烧地看着宋鬼。 林稚惊愕,玄牧卿杀气就像热水沸腾,不加掩饰地表露于面。 恍惚看到地狱索命獠鬼,手持长刀,凌厉寒冽,身影萧粛,背后血尸成堆,一时间竟不知红衣原本就是红艳如残阳还是染上血后的效果。 宋鬼饶是再目中无人也能察觉到危险信号,激起体内嗜战因子,轻蔑地瞧了眼长鼠,鄙视道:“真狼狈啊。” 长鼠伤再重也硬声破口大骂:“你来对付他啊!说的轻巧!” 两人总会争吵上一番。 林稚弱声道:“居民身上附有魔异花。” 玄牧卿扶起林稚道:“我已经解决了。” 其他地方,居民零散地躺在地上,周围一株株干枯魔异花。 宋鬼眯眯眼,用长鞭将长鼠卷到自己身边,咬牙笑道:“你告诉他的,很好,做的很好。” 养了那么久的魔异花居然一夜之间全没了,耗费在它身上的精力时间都白费了。 魔异花由他俩经手培植,对其弱点一清二楚,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清理植株,长鼠定然功不可没。 长鼠不服道:“花有我命重要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宋鬼不怕打击他直言道:“比你重要百倍。” 对着花总着对着变态好,虽说魔异花看起来也和变态相差不远。 张开手,一朵小型全白色植株,幼小而漂亮,招人小心呵护,道:“随便,反正我手里还有一株。” 宋鬼插秧地投到地面,植株迅速扎根成长,开出小花,张嘴吸气,卷席其他枯花。 饕餮吃相,壮大体躯。 五官凝聚成型,水汪汪如碗黑眼睛,宽厚鼻子。 看到最终形态的魔异花,林稚觉的对不起先前的花朵,不该说它们长得寒酸。因为这么一对比,明显突出它们漂亮可爱。 玄牧卿:“母体。” 宋鬼:“正确。” 玄牧卿对王心道:“麻烦照顾先生一会。” 宋鬼翻身一跃,站在魔异花顶端,该花心智已成熟,与长鬼默契配合。 玄牧卿抬手,淡淡道:“乌涯。”抓住空中出现的用银白色长刀,由长针凝结。 刀身修长,几乎有玄牧卿那么高,悚人寒粛。 玄牧卿干净利落地躲开大舌头,从上空拦截,宋鬼几招过后便招架不住,识趣地闪开。 没有阻拦,玄牧卿把花朵破开两瓣,沿着白茎到根,直中心脏。 宋鬼木然望着枯萎的母植,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但他很快重整思绪邪笑道:“那他们呢?” 居民摇晃身体,四面聚集。 “如果没有及时服用解药,你知道他们......下场吗?那么多条人命,过了今晚码头还剩下几人?哈哈哈哈!”宋鬼面孔扭曲狞笑得意道:“当然你也可以像刚刚那样斩杀?让他们早死投胎,寻求下一世轮回痛苦。” 王心紧紧捏住拳头,指甲入肉,这些人毕竟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居民层层包围林稚他们。 林稚又听到先前那道声音,似乎在指引他,道:“丠宁,我知道往哪走!” 玄牧卿拦腰抱起林稚和王心迅速逃离区域。 宋鬼沉水眸子底下含着杀戮喊道:“再逃下去就等着清晨为他们收尸吧!” 他才不在乎居民的生命,谁主宰了游戏场谁就是赢家。 他很肯定对方为了人情道义一定会返回战场,如同那个人。 善良是累赘,既然是累赘又为何要背负,甩了岂不更好? 气息指引林稚他们来到处地方,林稚记得这里是自己遇到鬼打墙的地方,进入八卦阵,声音教导他一步一步来到阵法另一端。 前方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子,因常年封锁,锁头早已锈迹斑驳。 就是这里吗...... 牧卿打开锁头,四周窗户都被黑帘子遮盖,难以透进光。 没有长久不通风的沉闷感,反而清爽醒人。 王心指了指一堵墙上忽隐忽现的微光图案道:“那是什么?” 林稚:“是阵法,怪不得觉得清凉爽气,阵法替换了里面的空气。” 中央黑布铺盖一个长方体东西。 玄牧卿扯开黑布,显露一副贴着符咒的棺材。 那道声音道:“我被困在棺材没办法行动,麻烦小哥帮我撕掉。” 林稚:“阁下是哪位?” “被歹人囚禁于此的人,我要出去亲手清理门户。” 林稚:“请问解药在哪?” “出门直走,看到个水池右转的第三个房间就是了。” 看着林稚和空气对话,王心摸不着头脑道:“林大哥,你在和谁说话?” 林稚面露诧异,凝色道:“你们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王心摇头。 “我只剩下缕魂魄,其他人是听不到我声音的,小哥比较特殊例外。” 林稚:“可能我体质特殊吧。” 他撕开符咒,看到一具骷髅,眼睛燃起青色火焰。 骷髅缓缓跨出棺材,对林稚恭恭敬敬地鞠躬。 林稚:“一旦你跨过这门槛连最后生息也会消失殆尽。” 骷髅:“我知道。” 玄牧卿和王心听不见骷髅声音,就看到林稚自言自语,和骷髅大眼瞪小眼。 一番交谈,林稚大概明白他和外面那个叫长鬼的人本互为同门师兄弟,因长鬼离经叛道,骷髅在一次因解救无辜者而死。 从此他灵魂便被长鬼困禁于此。 告别林稚,骷髅跨过门槛。 符咒用来维持灵魂神智,对骷髅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如果离开阵法和符咒,骷髅就会变得十分脆弱。 纵然知晓自己出去以后必死无疑,骷髅还是义无反顾离开保护他神识精魄的地方。 宋鬼正在寻找林稚他们踪影,对面一个眼冒青火的人蹒跚缓慢朝他走来,顺道捡起地上一把遗落的剑。 宋鬼大骇,立即呵退居民怒气冲天咬牙狠道道:“师兄为了杀我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啊。” 骷髅眼眶青火静静燃烧,他现在就是个垂垂愈倒的将死之人,摇摇欲坠,毫无技术可言地举剑前冲。 宋鬼眼角发红,疯道:“既然师兄那么想寻死,我送师兄一程。” 48 赴黄泉 宋鬼走近骷髅,长鞭卷住一个神侍手中剑甩上天,接住它道:“我今天让你好好看看,只有力量才是对的,谁拥有了力量谁就是王者,仁慈善心只会是成功绊脚石头。” 团团青火焰凝视宋鬼。 “只需几根手指头便能彻底击败你。” 存放解药的地方阴冷而潮湿,像是一间小型藏书阁,只不过书籍换成大大小小的罐子。 一早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林稚下意识地以为里面装着风干人心,想了想,还是不要碰它们为好。 好在罐子表面贴着名称,毒药与解药相靠,很快就能找到对应魔异花毒对应解药。 “谁!”林稚突然道,四周张望。 刚刚明明感到一股视线打在自己身上,是错觉吗...... 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屋子有些奇怪,要说怪在哪,大概是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遇到不对劲就赶紧走人,何况救人争分夺秒,不可浪费时间。 林稚:“丠宁,王心,我找到解药了。”喊了一声,没见他们回答,静悄悄的。 心道:他们也许在另一头。 在过道来回走动都没看到他们,林稚猛地巡视四周,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 那刚才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林稚想到自己拿走的罐子,取出来一看,上面写着魔异花的字已经变成地瓜二字。 再一看,手上哪里还有什么罐子,就一整坨地瓜! 地瓜突然睁开两只圆溜溜眼,伸出四肢。 林稚一激灵手抖,直接把地瓜抛出去。 地瓜顺弧形线路,脸朝下,亲吻地板。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晕乎乎地爬起来,扶脑袋。火冒三丈地握紧小手,就那么点的小拳头拼命捶打林稚靴子。 林稚:“......” 这货是什么鬼? 林稚蹲下身子,夹住地瓜,举到前面,甩了甩。长得像地瓜的生灵?细看......还是地瓜......不过多了纤细手脚,跟牙签棒一样。 真的不会骨折断掉吗...... 地瓜双腿使劲蹬,奶声奶气道:“放开我!放开我!” 林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道:“你是地瓜吧......” 地瓜纠正道:“......什么地瓜,我是聪明无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地瓜帝君!” 说到地瓜时语气明显弱了八倍,等轮到帝君又高上去十八个调。 “地瓜,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和一个大概到我肩膀那么高的人。”林稚手指戳了戳他问道。 还是硬的,证明对方就是个实打实的地瓜,应该是染上什么才会衍生出思想意识。 地瓜生气地扭过头,没好气道:“不知道!没看见!看见了也不告诉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对牛弹琴......” 林稚:“......” 意味不明,乱七八糟的,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原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学会了些成语之类的字眼?而且还不懂运用。 但真心不喜欢被个矮小地瓜精说成黄毛丫头...... 林稚温柔笑道:“你知道地瓜汤怎么做吗?或者烤地瓜,听说很香。而且我一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想到......” “别、别,他们都在屋子里。”地瓜紧张的结结巴巴道,随后低声喃道:“......我要去告诉屋主爷爷,黄毛丫头欺负我。” 能不能换个称呼,我不叫黄毛丫头。听着着实想打人,不,打地瓜。 林稚问道:“屋主爷爷是谁?” 地瓜惊讶道:“你不知道还进来?!这里就是屋主爷爷的肚子啊。” 这消息怎么那么令人不开心你呢,林稚敲敲他脑袋:“带我去找他。” 地瓜看弱智一般地看着林稚道:“他就在你身后......” 林稚闻言,立即拔剑转身,打起十二分警备。地瓜没有了林稚双手支撑,滑溜地又一次与地板亲吻。 面前墙体逐渐露出五官,和想象中不同,对方慈祥温和。 地瓜眼眶泪水打转,小短腿跑到屋主身旁,告状道:“他是坏人,摔了我两次,还想把我炖汤了。” 林稚施礼,隐隐带威胁气味道问:“屋主可有看到我同伴。” 屋主心里啪啪啪打起算盘道:“他们现在很安全,就是会暂时睡上一会,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给我自由,我给你解药和同伴。” 他把对方之间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所以故意让地瓜伪装成魔异花解药罐子。目的是为了达成双方协议,各取所需。 刚说完,玄牧卿就背着王心悠悠出现林稚身边。 林稚看到玄牧卿他们没事,心中落下一颗石头道:“丠宁,王心。” 玄牧卿上下抛动一瓶子:“先生,解药在这。” 屋主诧异一秒,算盘落空,干咳道:“这样吧,你们答应解开我的封印,我就答应放你们出去,不然就永远把你们困在这里,不给水不给吃,活活饿死。” 玄牧卿没把他话当回事,往墙根踢了一脚,封闭的屋子吹进来一丝凉风,出现一道门。 “先生,我们走吧。” 屋主慌忙道:“等等,这样吧,我再免费给你们派遣一年,你们就放我出去。” 节操不算什么,自由才是重要。 他们灵力较高,可以破坏封印,就那么放走他们话,自己不知还要等上多久才能看到厉害外人进来。 林稚反问:“交易是建立在双方可利的条件下,你有可用地方?” 屋主生怕他们走人,马上亮出自己家底道:“有有有,我可以变成飞舟,载你们穿越大海,而且飞行速度比普通船只快。” 林稚惊讶道:“你是飞舟?” 屋主:“原本是飞舟,遭人蒙骗陷害沦为看管仓库的屋子,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放我出来我还能变成飞舟,你们想去哪我就在你们去哪。” 林稚皱眉,难色道:“我们也几乎不出海,飞舟对我们而言没用,但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我可以考虑考虑让你用十年时间来交换,怎么样?” 屋主怕他们反悔,猛应道:“好,成交。” 林稚一副做了亏本买卖的表情帮屋主解除封印。 屋主开心夸奖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过奖过奖。”林稚谦虚不好意思道。 林稚得到解药后赶往骷髅所在地方,希望来得及,他还活着。 宋鬼一见到林稚他们,随即明白,怒火冲天哽咽道:“是你们撕开符咒的?!谁让你们撕的?!” 没有人帮忙话,仅凭骷髅一个人不可能走出棺材。 玄牧卿接话道:“是又如何。” “我杀了你!”宋鬼从战斗中脱离,鞭子直对玄牧卿心脏地方。 玄牧卿脚步左移,轻松避开黑链。 现在的宋鬼受到怒气影响,毫无章法可言,只知道瞄准死门,疯了一般截杀玄牧卿。 林稚王心引居民走上飞舟。 宋鬼力量远比不得玄牧卿,被对方一张击中,口中腥咸,吐出鲜红。 一直插不上手而在旁边观战的骷髅踉踉跄跄提剑到宋鬼跟前,举剑清理门户。 宋鬼捂着胸口静静看着骷髅架,也不打算还手。 忽然一条链子穿透骷髅架胸膛,损坏其肋骨,青火团一闪一灭。 长鼠刚赶过来就看见这一幕,急忙用长铁鞭穿透骷髅架再抽回来,骂骂咧咧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这回差点被一灵力微弱的骷髅架杀了。” 宋鬼瞪大眼睛,瞳仁只有一小点,木然怔道:“师兄?师兄?你别吓我。” 青火熄灭,骷髅散架,落地之音如同锥子狠狠敲击宋鬼,瞬间丢失魂魄。 长鼠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是说心慈手软做不成大事吗?那就对所有人都残忍!区别对待是什么意思!” 宋鬼缓慢转头,杀气肆意,捏紧拳头怒视长鼠。 “你干什么?!他要杀了你!”长鼠被他眼神吓得连退几步,倒吸一口冷气,“我这是帮你!” 记得宋鬼再怎么发怒也不会变成这样,宋鬼是真的想杀死他了。 宋鬼视线落在散架骷髅旁边的剑上,伸手过去拿走站起来。 长鼠恐惧道:“我告诉你,你别乱来。” 特别害怕宋鬼盛怒之下敌友不分砍了他,那也太憋屈了。 青火突然闪了一下,宋鬼眼中流出惊喜,无比激动,还未开心多久青火就又陷入无尽空白当中,连一丝灵识都没有了。 林稚恍惚看到骷髅生前模样,一顶大斗笠,蓑衣披身,是梦里那个钓鱼者。 “师兄,你看,我可以变化出花来了。” “嗯?不错。” “师兄,我想到外面闯荡一番。” “去吧,我等你回来。” “......” “你要是敢走歪门邪道我就打断你腿!” “师兄,天下哪有什么正道歪道之说,只有强者才能说话。” “你给我滚!” “切,滚就滚,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回来。” “......” “你简直丧心病狂!” “师兄你太愚昧,现在都什么世道了,思想还那么迂腐。人的价值不就在于被利用吗?而我的存在就是把他们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 在一次宋鬼设置阵法拿人当实验时候,骷髅冲进来把人就走,而他也替代了献祭的人,死于非命。 宋鬼一愣,眼里失去光芒,呆呆机械地保存好仅存的骷髅神识,把他尸骨放于棺材中保存。 在外布置阵法,阻断他人靠近停放尸骨的房间。 阵法和符咒都是为了保存神识,不至于那么快消散,宋鬼从未放弃研究灵魂移植和寻找合适移植体躯,为此加入一个叫踏云阁的组织。 骷髅死后,宋鬼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房间外的阶梯上和空气说话。 “师兄,我那么坏,你怎么不回来骂我祸害.....”宋鬼嘴唇动了动,最后发出无声言语:“......哪怕一声也好。” …… 一阵沉寂,宋鬼愣愣观看锋利长剑,缓缓闭上眼,心灰意冷把剑放在脖子上自刎。 师兄,你想清理门户,我便满足你好了。 双膝跪地,扑倒地上,气息断绝。 “宋鬼,你个懦夫!”长鼠本以为对方拿剑是为了打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刎。 记忆中的长鬼心狠手辣,杀人从不拖泥带水。换句话说,人命在他眼里可能连条看门狗都不如。 现在居然自杀?脑回路一时难以转回来。 49 长鼠环视一周,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瓶子项链,然后捏碎瓶子,顿时冒出大量黑气,那双本就阴鸷双眼此时添了几分鬼气,伸出舌头舔舐嘴角。 黑气环绕他身,一收紧,形同一身紧身衣,唯独红灯笼似的的眼睛外露,阴森骇然。 神侍直愣愣望着长鼠,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对方现在俨然一尊杀人,望之生畏,凉意自心底漫起。 转念一想,对方可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大喜局势扭转。 “大人,快把他们抓住。” “大人威武。” “......” 一阵溜须拍马皮,强烈激起长鼠不满,厌恶扫了他们一圈,全都是废物,不但没派上用场,相反还给人添堵,冷声道:“闭嘴。” 神侍们立即收声,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危及生命的凉意。 大人应该不会......想除了我们吧......不会的,大人还需要我们管理神院。 可惜他们直觉没错。 一整夜折腾,天空透亮,不久之后太阳便会升起。 摄魂散失效,居民揉擦眼睛,一脸木然。 惊觉自己身处陌生地方,嗅到一股恶心血腥气味,周身有不少尸体,不由得脸色大变,瞬间失去血色。 心惊胆战僵硬地转动头颅扫视一圈,有神使,有通缉犯,还有一个浑身被黑雾包裹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 长鼠幽幽红眼扫看居民,居民吓得立即后退,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出逃地方,哭天喊地道:“别过来!” “快跑!” “救命啊!” “......” “真吵......”长鼠怒转杀气,铁鞭极速飞向其中一个人。 “锵!”长鞭被玄牧卿拦截。 “归还。”林稚往上空丢出艘迷你小船。 “砰!”地炸开一间屋子,开口将要吞了居民。 居民何时见过此等吓人场景,当即腿脚发软,惊恐呆滞地望着朝自己而来的怪异屋子。 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飞舟是屋主的名字。 屋子吞完居民后变成飞舟飞向上空,载着居民远离危险区域。 长鼠赶忙用长鞭尾随飞舟,再次被玄牧卿干扰,眯起双眼,下定决心先把这碍人的家伙处理。 偏转方向,长鞭毫不留情穿透一个个神侍,汲取魂魄。 长鞭入身,干尸速成。 神侍撒腿便逃,大惊喊道:“大人,是我们!” 他们的话在长鼠那左耳进右耳出。 长鼠不声,手上动作没有一丝放慢,相反地加快长鞭速度,不一会儿,所有神侍都成了干尸。 长鞭抽取出来的魂魄飞向他,缠绕其身子,身形比原来大上几倍。 黑气越浓,长鼠的防御和攻击就越高。直到黑色烟雾形成具铠甲将他团团包围在里,模糊了脸和衣服。 飞舟上的居民把下面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大气不敢喘,一夜之间自己身处异处,又亲眼目睹了这番可怕景象。 信仰受到冲击,神侍与干尸魔是一伙的,打破他们长久以来的认知。 木愣地看着下面激烈战斗。 要不是飞舟搭载远离院子,恐怕自己也受害成了干尸。 吸食够的长鼠森森看着玄牧卿,桀桀笑道:“吃了你我的修为应该大有长进吧。” 玄牧卿默然回视,提剑上前几步。 长鞭过来,他侧身躲开,然后挥动长剑奋力一劈,砍出一道剑气。 长鼠满不在意以身抵挡,却不想对方力量如此强重,被击出三米远,鲜血沿嘴角流出,内伤加重,没有力气和意志控制黑气。 怎么可能?! 他明明吸收了那么多人魂魄,怎么还会败给一毛头小子?! ''“绝对不可能!!!” 突然间,铺天盖地的黑色气体暴动反噬,穿越噬咬他身体。 黑气浮动,依稀可见长鼠面部扭曲,十分痛苦,黑气在他体内乱窜,破坏经脉。 “啊啊啊啊啊啊!!!!” 黑烟嘞紧,长鼠以一种极为痛苦磨人的方式窒息而亡。 他原本魂魄也被黑气撕拉咬碎,真正的不存于世间。 害人害己罢。 天际破晓,码头回到正常秩序,居民把神院财物搬回码头分摊,本就是他们的东西。 拆毁在码头上的神庙,神使被他们抓起来拷问。 偌大的地方,剩下林稚玄牧卿与王心还在神祗。 林稚:“你日后怎么办?” 父母双亡,他的屋子也荡然无存,被之前的居民闯进去砸坏了。 王心苦容道:“没什么好挂念的,想出去走走。” 林稚思索一会道:“也好,多加保重。” 王心:“你们也是,飞舟海凶险,此去一定要平安归还。” 林稚笑道:“自然。” 待王心离开之后,林稚凝重道:“丠宁,你可知道一叫踏云阁的地方?” 玄牧卿面色诧异道:“先生怎知道这名字?” 林稚:“我看到宋鬼的记忆,他在骷髅死了之后加入一叫踏云阁的地方,你说无尽门,宋鬼他们究竟和踏云阁有什么关系。” 玄牧卿:“一个妄想取他人之物登天的组织,擅长挑弄人心。” 话语中充斥深深恨意。 林稚视线下移,见其微微颤抖的拳头,便伸手抓住他拳头。 玄牧卿也松开手反过来握住他,情绪镇定不少,压制滔天怒火,低哑道:“先生,你回一封情书给月禾,让他多加留意。” 林稚:“嗯。” 神祗里面早已被人清空,当日长鼠一死神祗便遭遇搬空。 搜寻了颇久,最终在一片地方找一些相关线索。 长鼠和宋鬼原是踏云阁中人,受命来此寻找一名落晨的地方,他们收集到消息落晨指明它在附近一带。 然而过了那么久也没探出一点风声,索性养育一堆魔异花,以便操控人。 之前的银色树叶,它是生长于落晨的独特树木,全身银白,叶如银。 飞舟海上又只有西环国一座岛屿,落银树很大概率在那。 碧绿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蓝天明显分为两层颜色,一澄空湛蓝,一干净碧绿。 飞舟进入飞舟海域。 不过飞舟海域大大出乎林稚想象,本以为它会是极其凶险的海域,至少乌云层叠堆在一起,雷声阵阵,远方闪电劈落,海上巨型海兽张开血口,吃掉海里飘摇的小船只。 林稚躺在甲板上,向天空张开五指,玄牧卿背靠船围坐在他身旁吹箫。 林稚侧头静静凝望对方容颜,然后挪了个位置,轻轻将头放在玄牧卿腿上闭上眼睛小睡一会,耳旁是轻柔乐声。 初见大海甚美,时间一久容易疲倦,一望无际的相同景色,远远见不到头。 不过还好,还有你陪。 大脑昏昏沉沉,他仿佛进入另外一个天地,周身昏暗…… 玄牧卿停下吹奏,收回长萧低头看枕他腿睡着的人,嘴角勾起浅浅笑意,伸手摩挲其细腻脸颊,满是眷恋。 眼眸好似揉碎的一汪春水,柔情万种。 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只要踏云阁没有完全败落就肯定会卷土重来,要是他们知道林稚就安之易转世会不会又过来,上回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回也没法说出口。 将近黄昏,落霞万丈,橘黄色渲染天空,海面同样泛滥橘火,似一片火海。 林稚还未有醒的迹象,他托住对方脑袋慢慢放在甲板上。 随后一手放在其背上,一手放在膝盖后部,将人抱起来往船舱内走,轻轻放在床榻上,正要起身离开之时被人一把拉住衣角。 玄牧卿回头,林稚已经坐起来担忧害怕望着他,欲言又止,身子哆嗦的厉害,像抖动筛子一样,额头是止不住的冷汗。 玄牧卿见状继续坐到床边,紧张问道:“先生怎么了?” 同时手放在对方手腕上把脉,松一口气,只是受了惊吓。 玄牧卿担忧问道:“先生是梦到什么了?” 林稚目光散涣胡乱摸着他脸,确定是真人后才定了定神,张口干哑道:“我梦到你在一片毒物丛生的地方受尽折磨,还有……” 一想到那些场景便心绞痛。 玄牧卿一愣,更加确定林稚可以盗取让人记忆,顿时慌了,要是等那一天盗取到他对人心有他想就玩完了,心慌无比还强做镇定道:“梦里都是假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吗?” 林稚抓起对方一缕发丝揉捻,脸色黑沉道:“你以前是黑发对不对?之所以变银色是不是因为体内毒素?” 玄牧卿:“早年研究毒物不小心才得了一头发白。” 林稚深呼吸一口气,不祥预感越来越严重,他似一个溺水之人,连根稻草都没有,总觉得对方会再一次离开,恐惧道:“梦里太过真实,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玄牧卿柔和道:“不会,我会一直守在先生身边。” 林稚不依不饶道:“要不是我提前堵你你是不是就不辞而别?” 玄牧卿:“……我原本觉得只是离开几天,没必要告辞。” 强烈不安在折磨林稚,他像一个什么也抓不住的人直接坠入深渊,害怕吞噬他身体,大脑一片混乱。 总有什么被压在地板下,试图冲破出来。 抓着玄牧卿衣袖好久才强迫冷静冷静下来,后面已是一身冷汗。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担心害怕。 林稚趴在围栏上望着一无边际的碧绿海洋。 都说飞舟海凶险吗?怎么过了那么久都没遇到什么紧急情况。 海上没有巨型海兽冒头,怀疑有关于飞舟海的传言是假的。 天空一片明媚,澄澈蓝天。 不一会儿,乌云气势汹汹聚集一起,将阳日遮挡,天空瞬间阴暗不少。 林稚抬头上看,乌云密布,闪电不停闪烁,似乎要压下来。 瓢盆大雨直落,噼里啪啦。 这天还真是说下雨就下雨了。 触及飞舟机关,一层透明保护罩包围飞舟,像气泡一般,隔开雨水。 飞舟有防雷防水功效,有很好的遮蔽功能。 远处突闪一片,轰隆隆打雷声,海面变得波涛汹涌。 飞舟慢慢移进。 顿默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前方开始升起连天水柱子。 原本是一道,后来慢慢增加。 海龙卷! 玄牧卿掀开帘子见林稚站在甲板上入神地看着闪电雷雨,走到他身边:“怪不得世人皆说飞舟海凶险。” 林稚愣愣看着阴暗雷电交加的翻滚巨浪,和某个虚幻场面相融于一起,因闪电原因面部忽明忽暗,怔道:“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