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 上元 显元十年的上元节,是苏砚这一生最无法忘记的上元节。 她记得安福门外的巨大灯轮,上万盏锦缎花灯悬挂在灯轮上,一转一转的很是炫目,灯轮下有很多宫女姐姐在跳舞,锦衣华服,珠翠环佩,香气袭人。 她记得明德门边的那两个硕大灯楼,无数金银穗嵌挂在灯楼上,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悦耳声音格外好听,爹娘就在灯楼间的城门上,和那些金银穗一样随风轻晃…… “叔叔……”苏砚扯了扯身旁领着他们出城的那名将士,“爹娘为什么在城楼上,他们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 还没等将士回答,一旁的男孩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别看,快走!” 她记得那双冰凉微颤的手。 后来,她还记得有一种刑罚叫凌迟,那一晚,她爹娘被凌迟示众了。 ================= 听话,收藏留言砸推荐票好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1) 都说江湖险恶,偏偏,苏砚跟师兄弟们一起抓阄决定前程是抓到了“江湖”。 世态炎凉,她从那一刻起就提前感受到了。 她赖在地上哭了很久也没人愿意跟她换,错过的晚饭也没人给她留,人心实在是太冷漠了! 幸好还有师兄在,那一晚,师兄亲手为她做了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临行前还教了她很多江湖规矩。 师兄说:女儿家行走江湖总归诸多不便,所以她最好是扮男装,胸能绑多平就绑多平。 师兄说:长得太清秀的男人其实也诸多不便,所以她还得易容,容能易多丑就易多丑。 师兄还说:什么“江湖第一美人”,这种排名又没银子拿还有潜规则别去掺和;什么“一见误终生的玉面公子”,这种名号会经常收到比武招亲的邀请帖很烦的别去沾,混江湖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末了,师兄还很周到地送了她一个名号—— “恶!贯!满!盈!龙!霸!天!”她无比骄傲地将师兄赐的名号诵了出来,表情浮夸到连连牵动脸上的刀疤。这条刀疤是她耗费了不少功夫塑出来的,像蜈蚣似的,特别狰狞特别凶神恶煞。 苏砚对自己这个造型很满意,大部分人仅仅只是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要逃。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有点与众不同。 他丝毫都不为所动,直挺挺地站在得醉亭外,跟她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眼神有点复杂、有点纠结、似乎还有一点痛心疾首…… 许久后,他才启唇打破了沉默,“你怎么这么丑。” “……”大敌当前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品评对方的相貌,是个高手! “你真的是龙霸天吗?”他的语气显得很微妙,与其说是在怀疑,不如说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是恶贯满盈龙霸天!”苏砚强调,端起气势冲着他扬了扬眉,“到你了。” “什么?”他有些茫然。 “打架之前要先报上名来,这不是你们的江湖规矩吗?” “江湖规矩跟我无关。” “……”很不羁,是个高手! “我邀你前来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不必说了,出招吧。”他想说什么苏砚闭着眼睛都猜到,无非就是指责她扰乱江湖秩序嘛。 她也不想啊,要怪就怪师父突然说什么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此后世间再无“蜃楼”…… 其实世人本来也都不知道“蜃楼”,师父收留了很多像她一样的孤儿,那栋楼也是乡绅们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捐建的,直接叫收容所有点难听,师父就给取了个名儿。现如今,楼里的弟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总不好一直住在那儿,是时候该各奔前程了。 至于这个前程到底该怎么决定,师父说——抓阄。 ……这是玩谁呐?! 被玩得最惨的无疑是苏砚,不仅抓到了“江湖”这支下下签,离开“蜃楼”的时候还错过了江湖十大高手排名赛,那可是扬名立万的最佳捷径! 排名赛五年一期,五年啊! 五年的时间足够她那群师兄弟们功成名就了,到时候她还是个无名小卒,同窗聚会什么的会被笑话的呀。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这届排名赛中胜出的那十大高手挨个揍一遍。 这个办法果然很好用,揍到第三个的时候她就崭露头角了,揍到第六个的时候她激起群愤了,揍到第七个的时候她在江湖上有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位,全都揍完了之后她开始不断收到各种战帖。 那些自认为很守规矩的江湖人士发来的战帖当然也很讲究,包装得精美,自己得龙飞凤舞,格式得有模有样。相比之下,眼前这个男人就爽快多了,没有故弄玄虚地用箭往她家柱子上射战帖,简单地劳驾了信鸽,内容也很简单粗暴——“明日午时,通化门外得醉亭。” 这才是苏砚想象中江湖该有的形态!快意! 他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在她表达了“能动手就别动嘴”之后,他点了点头,“也好……” 话音未落,他打开了手里的箱子。 他刚出现时,苏砚就注意到这只箱子了,因为……实在太显眼…… 那是只朱红色的箱子,看起来很华丽,中等大小,他一直双手捧着。 苏砚觉得这里头多半是暗器。 暗器,暗器……顾名思义,就该暗搓搓地使。 他敢这么昭然若揭地捧在手上,想必是对自己极有信心,是个高手! 当然了,她好歹也是揍扁了江湖十大高手的人,凭的必然不是侥幸,是实力!于是,在他打开箱子的瞬间,苏砚平地起跳,打算先热个身用轻功躲开。 然而,当她看清箱子里的东西…… ——砰! 苏砚一个岔气,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还是脸着地的那种。 很疼,疼得戳心戳肺,可她顾不上,她猛地爬起身,怔怔地瞪着对方手里的那只箱子。 黄……黄金?! 没看错!的确是满满一箱子的黄金! “这些够了吗?”他气定神闲地问。 她眨了眨被黄金晃得有些睁不开的眼,“你不是来打架的?难道……你要赞助我?” 听说不少江湖知名门派其实都有商贾赞助,说好听了是赞助,说难听了就是交保护费,每年给点银子、锦缎、牲畜什么的,那些门派自然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商旅。这也是苏砚的终极目标,闯出名号就是为了找个商贾赞助,她打算拿着赞助金创立个门派,将来同窗会的时候领着一堆弟子出席,不要太拉风哦! 虽然是这么打算的,但她没想到这个目标实现起来居然那么容易。 “……我是要你离她远一点!”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 苏砚一脸的困惑,“谁?” “余尔鹤。” “……”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2) 余尔鹤,这个名字对于苏砚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她们相识于总角,那时候的苏家总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和她一起言笑晏晏的玩伴自然也多如繁星。余尔鹤并不是跟她最要好的那一个,甚至是让她有些讨厌的,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但是尔鹤要比他们都成熟,每次大家兴冲冲地准备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就会跳出来以“太危险了”、“这样不合适”、“很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之类的理由来阻止,特别的扫兴。 然而,在被流放之后,尔鹤是唯一还记得她的人。 几乎每一年,她都会派余家的人捎信给她,虽然只是寥寥几字,却是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号后,她便来临阳找尔鹤了。起初还有点担心见面时会不会尴尬,结果……或许用一见如故来形容不太恰当,毕竟她们本来就算故人,但这的确是她见到尔鹤第一眼时的感觉,没有丝毫的陌生,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直到现在,已经重逢好几个月了,还是经常一聊就是一宿…… 毫不夸张地说,余尔鹤是她决定在临阳久留的唯一理由。 可是,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却拿着一箱黄金就企图让她离尔鹤远一点?开什么玩笑!女人的友情才没有那么廉价好吗! 她蹙了蹙精心塑造出来的豪迈粗眉,有些故意地问:“恕我冒昧,您是尔鹤的父亲?” “……”男人捧着那箱黄金的手抖了抖。 “不对啊,我印象中您不长这样啊,这些年您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赶潮流磕丹药了吧?” “……我是她师弟!”他怒吼。 苏砚当然知道这个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男人不可能是尔鹤的爹,但是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好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嚷开了,“李无恙?!” “……”他也显得很意外。 “哎哟喂,都长那么大啦?” “等一下……”这种好像长辈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倒是长得越来越一表人才了,以前明明这么矮……”她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臀侧比了个大概高度,“还老挂着鼻涕呢。” “……你给我等一下!”李无恙大声吼断了她的话,皱眉问道:“你认识我?” “啊…唔……”她支吾了会,笑眯眯地点头,“是呀,常听你师姐提起你。” 顶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笑起来显然不可能有亲切感,李无恙只觉得对方是在挑衅,不由地眯起眼眸,话音瞬间又沉了几分,“不要缠着我师姐!” “你喜欢尔鹤?” “……没有。” “得了吧,从小你就爱粘着她,还常说说长大以后要娶她呢。” “这也是她跟你说的?” 苏砚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兴致勃勃地追问:“难不成你直到现在还想娶她?”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初心不改啊……”苏砚轻叹了声,有些无奈地劝道:“不过你还是死心吧,你是有婚约的呀,以尔鹤的个性……别说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了,就算喜欢也绝对不会违抗你父皇的吧?” 父皇?尔鹤就连他的身份都跟这个人提了吗?除非是极其信任对方,否则她是绝不可能提这些事的! 想到这,他的语气愈发不友善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总之,离她远一点,无论是容貌、家世你都配不上她!” “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苏砚顺手从面前箱子里抓了几根金条往腰兜里塞,“你师姐是个姑娘啊,我怎么可能喜欢姑娘呢。” “……你喜欢男人?” “当然。” “…………你有断袖之癖?!” “啊……”差点忘了,她现在可是龙霸天。 苏砚抬起手,准备把那张人皮面具给撕了,转念想到他的身份后,她又顿住了。 “我说的喜欢不是你理解的那种,要说我最喜欢的,那果断还是银子啊,不过这点蝇头小利我看不上……”说着,她手一转,关上了面前那只箱子,面露不屑,心却在痛,“实不相瞒,我已经答应尔鹤要入赘他们家了,余大人也愿意让我继承家业。我怎么可能为了你这区区一小箱黄金就放弃攀龙附凤的大好机会,你当我傻?” “你……”他气得涨红了脸,“我就知道你只是看上她的家世!”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她长得也挺漂亮啊,这样吧……”她抬起头,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看在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我答应你,以后我尽量减少去花街的次数,尽量对她好一点。” “不要减少!” “啊?”喂,这反应不太对吧。 “走。” “去…去哪?”轮到苏砚愕然了。 “花街,我请你。” “这……”她推脱道:“我们姑且也算是情敌,一起去花街是不是不太合适?” “男人只要志趣相投没有什么仇是放不下的。” “……” 岁月啊,还真是一把杀猪刀呢,把曾经天真无邪的七皇子杀得连渣都不剩了,她面前这个因为花街就可以把各种仇恨都放下的男人到底是谁?!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3) 被李无恙拉去花街之后苏砚才知道,她误会“岁月”了…… 爱情才是一把真正的杀猪刀,把曾经单纯无害的七皇子削成了一枚货真价实的心机男。 他居然通知尔鹤来抓奸! 尔鹤什么都好,就是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爱说教。 本来尔鹤就不太支持她把自己易容成这样,总说姑娘家为什么不能有姑娘家的样子,若是发现她不止不像个姑娘,还跟男人似的跑花街来找乐子……要死的!一定要被念死的! 所以,虽然都是女人不存在所谓的“抓奸”,但还是不能在这种地方被尔鹤人赃并获! 偏偏这姑娘就像根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地守在外头。 当然,她相信这地方绝不止一扇门,只不过…… 苏砚绝望地将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看向惬意靠坐在桌边的李无恙。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他有些故意地挑了挑眉,“这里的姑娘都不和龙兄胃口吗?” “合!非常合!简直合得不得了!李兄果然是同道中人,很会挑嘛,只不过……”边说,她还边紧搂着身旁的那个姑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对方脸上磨蹭着。戏要足,狎妓就要有狎妓的样子,“我恐怕得先去个茅房,有点急。” “哈哈哈哈……”一串夸张笑声从他唇间飘出,“龙兄真会说笑,这种事不需要跟我汇报吧,难不成还怕掉进茅坑?” “……”不拦她吗?不合常理啊,就凭他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显然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龙兄不用担心……”他支着头,似笑非笑地道:“这儿的每道门包括狗洞我都派了人把守,你若真掉进茅坑了只要喊一声,马上就会有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赶来救你的。” “端…端王府的人还挺闲啊……”闲得连狗洞都不放过! “那是。”他得意地仰起头,“我这端王可是临阳城闲出名的。” 苏砚愣了愣,这副骄傲神情倒是有几分他幼时的影子,只不过,小时候的他只有在被他父皇夸奖时才会这么得意。当然了,他常被夸奖,明明差不多的岁数,她还在为《千字文》头疼时,他就已经在学《杂抄》和《兔园策府》那些个对于当时的她而言高深得不得了的东西了。 那会满朝文武提到他都说——天资聪颖、好学上进、秉性纯良,实乃东宫之选。 他是怎么跟东宫擦肩而过成为端王的,她也不清楚,但是身份变了连本性也会变的吗? 想到这,她不禁脱口道:“居然会为了游手好闲而骄傲,有没有毛病?” 李无恙轻震了下,很快就缓回过神来,朝着她扫去白眼,“你管我有没有毛病,管好你自己吧。” “我?我很好啊,没病没灾的。” “茅房……”他笑着问:“不去了吗?” 差点忘了这一茬!苏砚赶紧捂着肚子,弯下腰,摆出一副已经憋到连话都没法说的模样,朝着他打了几个手势后便快步冲了出去。 她知道这段演得有些过了……不,应该说是非常过,她甚至听到身后的李无恙溢出了不屑轻哼…… 要的就是这份不屑!尽情地蔑视她吧,请继续怀揣着她就算插翅也难飞的自信吧! 他的掉以轻心是苏砚溜之大吉的最大筹码。 守狗洞有什么用?就算连老鼠洞都不放过也无所谓,她依然可以分分钟让他见识什么叫神隐。 ======================= 确定没人跟着她后,苏砚大摇大摆地穿过廊桥。 廊桥连接着的是一栋四层楼阁,雕梁玉栋很是精致,相比刚才她和李无恙所待的那栋楼要安静得多,这儿是院里姑娘们的住处,也会用来接待不能太过招摇的达官显贵们又或是姑娘们极为信任的熟客。最高那一层就只有一个房间,是花魁的住处,刚才跟那几个伺候她的姑娘闲聊间有打听到,花魁今晚被客人接去府上侍奉酒宴了。 也就是说,她的房间现在是空的! 虽然这栋楼戒备还挺森严,但对于苏砚来说要溜进去并不是难事。 转眼的功夫她就躲开了巡楼的人顺利抵达目的地,房间并没有上锁,这让她有些意外,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她蹙了蹙眉,警惕举步,打量着四周。 房间很大,目所能及,空无一人,她闭着眼静静感受了下,周围气息很平稳,确实没有人。 她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戒心,赶紧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撕下了那层人皮面具。 事不宜迟,万一李无恙察觉到不对劲,回想起她刚才一直在询问那几个姑娘关于花魁的事情,茅塞顿开,突然带着人杀来就麻烦了。 很快,她就把自己的脸拾掇干净了,起身找起了衣裳。 果然选择来花魁的房间是正确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角落的架子上找到了件衣裳,是水蓝色的襦裙,裙摆染有数朵芙蕖,几尾鲤鱼穿梭其中,栩栩如生。衣裳底下也摆放着几只小香炉,看样子应该是刚洗完正挂着熏香呢,估计那位花魁还挺喜欢这件衣裳的,看着也确实好看,应该也不便宜,总觉得她有点配不上…… 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伸出手将它取了下来,在身前比划了下,尺寸倒是差不多。 苏砚迅速褪去那身灰黄色的粗布衣裳,折腾了好一会才总算把这条芙蕖鲤鱼裙给穿上去了。 才刚系好裙子还来不及套上罗衫,她忽然顿住……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按着步伐来看并不是巡楼的,有轻有重,似乎有女人,离得还有些远,但绝对是朝着这栋屋子来的。 她来不及多想,快步冲到窗边…… 好高!苏砚很没出息地怯步了。 她的轻功实在不算好,两三楼还能应付,四楼有点过了。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楼下的尔鹤了,现在跳下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苏砚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条死路,转头在屋子里寻觅起藏身之处,很快她的目光就定格在了角落那个偌大的柜子上。这绝不是衣柜,太大了,藏两三个人都没问题,何况衣柜通常是会放在寝屋里的吧? 管它到底是什么呢,总之先看下能不能藏再说。 她快步上前,猛地拉开柜子的门…… 然后,苏砚僵住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迎面撞上的会是一个男人。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4) 没错!男人!活生生的! 他一袭白衣,微微眯着眼眸,似是在笑,眼神中的玩味让她心口一悸。更让她心悸的是那张脸,魅而不妖,摄人心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如玉少年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他就伸出手,把苏砚拽进了柜子里,掌风一收关上了柜子的门。 这柜子是空的,里头什么都没有,感觉……就像是特意用来藏人的…… 难道说这是花魁房里的标配,用来藏那些不太方便让其他人看见的客人? 如此说来,这个人也是客人? 仿佛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男人抿唇轻笑,解释道:“我在躲人。” “……”这么巧?我也是欸,缘分呐! 这话苏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房门就已经推开,一道银铃般清脆的话音飘了进来,“还在生气呀?真是的,要是早知道你今晚会来,就算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搭理其他人呀,这不是一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嘛。” 娇嗔话音让苏砚打住了话端,这就是花魁吗?她好奇地凑到柜门中间的缝隙处,往外张望。 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道挺拔身影,看身高和体型显然是个男人,但因为背对着她,也看不清长相。 男人屏退了左右,在桌边坐了下来。 一抹粉色身影紧跟着走到了桌边,斟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面前的男人,直到男人点头示意,她才敢入座,坐姿很优雅,端端正正的。与其说是个青楼女子,倒不如说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如高岭之花般媚而不俗…… “真漂亮……”苏砚看傻了眼,情不自禁地道感叹出声。 “我倒是觉得一般,不及你。” 男人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炸开,从他唇间溢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间,惹得她全身通红。 她轻震了下,这才察觉到他的手还落在自己腰间,连忙想要挣开,但又不敢动静太大。 以至于,他完全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调侃道:“还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龙霸天竟然是个姑娘。” “你……”都看到了?那也是就是说她刚才换衣裳他也看到了?! “嗯,都看到了。”他笑着点头,没有丝毫隐藏。 “……我还没成亲呢!”苏砚紧咬着牙急吼。 “有什么关系,我也还没成亲,这不是刚好吗?” “刚好什么呀!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叫娄阁。” “……啊!”这个名字她听过! 人称江湖第一美男,原来江湖传言也有靠谱的时候呢。 传言还说他是被药王谷逐出来的,药王谷主悬壶济世、仁心仁术,在江湖上享有极高的声誉,娄阁是他众多亲传子弟中最为年幼的,也是资质最为过人的,他的针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更多的时候是让人致命的暗器。 苏砚一直对这个人挺感兴趣,原因无它,仅仅只是觉得——用针杀人,有点帅! 但是,今天之后,她对他感兴趣的原因又多了一条——这个人长得也有点帅! 江湖是个爱恨分明的地方,江湖儿女也当如是,苏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觉得不需要隐藏什么,应该大喇喇地把仰慕之情表现出来才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表现…… “你房间里有人。”外头的那个男人忽然身影一僵,推开了面前的花魁,剑眉微蹙,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苏砚的心跳陡然加快,冷汗直冒。 倒不是因为外头那个男人的警觉,而是因为身后这个男人的逼近…… 她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余光也清楚捕捉到了他指尖的银针。 “娄…娄、娄……娄公子,别…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杀、杀人是犯法的呀……”苏砚紧紧按住他的手,颤着声劝他。 娄阁好笑地瞟了她眼,“江湖儿女有几个遵纪守法的?”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柿子也得挑软的捏啊!像这种能让花魁特意赶回来伺候的客人,想也知道来头不小,搞不好还是个王公贵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共犯啊!” 这番论调让娄阁失笑出声,“如果现在被发现,你也是共犯。” “你也太消极了。”苏砚相对要乐观得多,“还不一定会被发现呢,他们只不过是怀疑。” “嗯……”娄阁笑着点了点头,“本来的确只是怀疑,但你好像说话太大声了。” “……”说什么好像!她根本就是彻底暴露藏身之处了,外头那个男人正在朝着立柜逼近啊! 娄阁轻轻拨开了她的手,低声呢喃了句,“青叶池边瞻潮亭,我等你来报恩。” ……什么意思?? 还没等苏砚反应过来就被推向了一旁,身旁那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外头顿时混乱了起来,花魁尖叫声、轻微的打斗声,紧接着房门被撞开,透过立柜的门缝她看到数十名侍卫打扮的人冲了进来,还不断嚷嚷着“保护太子”。 太…太子殿下?! 真的是摊上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幸好娄阁并没有恋战,他扬了扬手,顿时有无数银针伴随着他的袖风齐发,趁侍卫们忙着躲避,他迅速退至窗边,一跃而下。 苏砚情不自禁地倒抽了口凉气…… 好在,侍卫们边忙着避开那些银针边用眼神交流着,谁也没有察觉到她制造出的声响。 很快他们似乎就达成了共识,有五六个侍卫紧跟着从窗口跃出,其他人迅速聚拢到太子和花魁身旁,护送他们离开。 转眼的功夫,屋子里恢复了静谧。 苏砚小心翼翼地从立柜里钻了出来,打量了下四周,确定空无一人后她跨过满地银针,凑到窗边,追出去的那五六个侍卫稳稳落在了旁边那栋楼的屋顶上,在距离他们颇远的地方,能依稀看到有抹几乎就要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飞檐走壁,身轻如燕,这轻功俊得让她看直了眼。 但是很快,当那几个侍卫蜻蜓点瓦、腾空而起…… 她发现高手们的轻功都俊得令人发指,她或许是唯一的例外。 嗯,虽然轻功差,但她绝对也算是个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5) 青叶池位于临阳城东南角,靠近启春门,虽然地处偏僻,但却是出游踏青的好去处。 今夜又恰逢满月,有不少文人墨客聚集在池边饮酒作诗赏月。 大概就是因为人流太密集,娄阁才会约她在这里见面,想必就算那些东宫护卫追到这里也不敢引起太大骚动,毕竟太子险些在青楼遇刺这种事到底还是不太好声张的,若是闹大了,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事实证明,苏砚想多了…… 她到瞻潮亭的时候娄阁已经等在那儿了,显然他早就已经把东宫护卫甩开,到底是药王谷谷主的亲传弟子,功夫不容小觑啊。 见到她后,娄阁的那双剑眉星目间盈满了欣喜,“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 苏砚讷讷地眨了眨眼帘,“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这么说来……”他顿了顿,细细地打量着她,笑问:“你想好要怎么报恩了吗?” “当然。”说着,她低头从怀里掏出了只精致的盒子,递给他。这是刚才在花魁房间里拿的首饰盒,只不过里头装的已经不是首饰了,“我替你把银针都捡回来了,下次还能用。” 娄阁怔看着盒子里的那堆银针,默然了许久后才失笑出声,“这就算报恩了?” “算的吧?这针看起来质量不错,应该不便宜,我替你省了不少银子……” “我不缺银子。”娄阁打断了她。 “那你缺什么?” “缺个如花美眷。” “怪不得了……”苏砚恍然大悟,“那你也不能去香盈院采花呀。” “……”能不能好好按照套路来?! 一般说到报恩不是都应该以身相许吗?她居然跑去帮他捡银针!他只好主动把话挑明了,结果却被误认为跑去青楼采花?脑回路怎么长的?! “你这样是不行的呀,就算对方是青楼女子,那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你想要姑娘得花银子啊,怎么能躲在柜子里用强的呢?再说了,江湖儿女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比较好……” 眼看着她越来越苦口婆心,娄阁实在是憋不住了,“那个花魁叫天香,娄天香,是我姐姐!” “……姐姐?!”她怔了好一会才总算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喊开了。 “嗯。” “你竟然对自己姐姐出手?!” “……我只是想带她离开。” “这样啊……”苏砚松了口气,幸好他不是变态,要不然还真是白瞎了那张脸;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太对劲,“你姐姐怎么会流落青楼的?” “小时候遇见了饥荒,失散了。” ……就这样? 这种解释,说好听了叫言简意赅,说难听了就是含糊其辞。 刚和尔鹤重逢被问起这些年的遭遇时,她也是这么避重就轻的。 但苏砚并没有继续追问,毕竟萍水相逢,别人若是不愿说自然也不好勉强,更何况比起这对姐弟的童年,她还有更为好奇的事,“你愿意带她离开青楼是好事呀,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他垂了垂眸,神色失落,“她并不觉得是好事。” “为什么?”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对方答应会替她赎身,所以她哪都不愿意去……”说到这,他抑制不住地握紧双拳,一改先前的温润,咬牙切齿地道:“那个男人根本就是在骗她!” “你认识那个男人?”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而是相当熟悉。 娄阁沉了沉气,稳定了情绪,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也认识。” “欸?” “宋知然。” “……武林盟主?!”苏砚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无庸阁阁主宋知然,现任武林盟主,简直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 尽管未曾谋面,但关于他的事迹苏砚还在蜃楼时就听说过不少,剔除惩恶扬善的部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和他夫人那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了。 “他只是在利用天香和太子的关系来获得朝廷的支持,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而已!”说到这,他情绪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 “冷…冷静,你先冷静……我们再想想,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苏砚不太擅长安慰人,难免听起来有些敷衍。 “我们?”他抬了抬眸,充满希冀地看着她,“你愿意帮我?” “……”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算了……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不应该让你一起犯险……” “嗯,对的。”苏砚表示赞同,“时辰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再不走就要宵禁了。” “……我送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1) 和娄阁不同,苏砚的身份有些敏感。 身为一个曾经被流放的罪臣之后,虽说她是因为陛下大赦天下才离开岭南的,但若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被抓住,很有可能会被解读成为父报仇刺杀太子,到时候,恐怕就连尔鹤也救不了她。 所以,娄阁的确算是救了她一命。 可她从来不是“点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替他捡回那些银针已经很冒险了,严格说起来,这也算是还了他一命了,至于其他的事,对她而言就是麻烦。 俗话说的好: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这是苏砚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人生准则,能感觉到娄阁对她的这种准则很失望,光是“我送你”这三个字他就已经说得很不情不愿,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拒绝?从青叶池到她家,用轻功得耗费不少内力,用走的天亮都到不了,用马车得花不少银子! 一路上,娄阁始终都没有说话,靠在租来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气息,简直把勉强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如此,到了之后他还算是有点儿风度,率先下了车,转身朝着她伸出了手。 反倒是苏砚有些意外,看着面前那只手愣了很久,她反应了过来,“不用,我自己能下来……” “你穿成这样恐怕不太方便。”说着,娄阁不由分说地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落地后,苏砚紧张地扯了扯衣裳,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那…那我先走了……” 他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嗯……”怕是不可能再会了吧?即便有一天江湖再见,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 这样也挺好的,她本来也没想过要跟这些个江湖人士牵绊太深。 按师兄的话说:重要的东西越多,活得就越累。 想到这,她心一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才刚推门进去,她就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在门边定了片刻后,她撇了撇唇,意兴阑珊地道:“别躲了,出来吧。” 闻言,余尔鹤不情不愿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苏砚借着月光走到桌边,摸索着点亮了灯,“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玩捉迷藏?你还真是有童趣啊。” “谁跟你玩捉迷藏了。”尔鹤没好气地白了她眼,“我是看有男人送你回来,不好意思打扰。” 苏砚微微一怔,轻声嘟哝,“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萍水相逢而已……” “萍水相逢?”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萍水相逢那么简单,尔鹤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追问道:“那个人是娄阁吧?” “是啊,怎么了?”想瞒尔鹤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她选择坦白。 尔鹤端着暧昧笑意,抬起手肘拱了拱她,“怎么萍水相逢的?” “今天又被人约架了,那个男人太有心机了,我差点就栽了,还好娄阁救了我一命。” “是故意栽的吧?”苏砚的实力尔鹤还是清楚的,那些喜欢下战帖的江湖混混们压根不是她的对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栽。 “啊?”苏砚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常说嘛,报恩也得看人,若是对方长得太丑,那就大恩不言谢;若是对方长得好看,那就以身相许。娄阁还不够好看?江湖第一美男呢……”说到这,尔鹤顿了顿,突然回想起了苏砚向来惊人的行动力,“你该不会是已经许了吧?”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白痴,出来混江湖怎么能不带脑子,“他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看就是想利用我。” “利用你什么?”尔鹤蹙了蹙眉,显然不太相信苏砚的说法,兴许是跟这些年的境遇有关,总觉得现在的苏砚总爱把人往坏的方面想。 “说来话长……”她不太想说,索性扯开了话题,“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跑来找我?” “我今晚陪太子殿下去香盈院……” 正常人在听说太子跑去青楼后都会觉得惊愕,所以,苏砚给出了最寻常的反应,一惊一乍地嚷嚷着打断了尔鹤,“香盈院?!” 当然,她也并不全是在伪装,确实有些惊讶。 看来她误会李无恙了,尔鹤并不是他给叫去?也就是说,那家伙是认真地想跟“情敌”一起逛花街?! “不是你想的那样……”尔鹤赶紧替太子解释了起来,“殿下是去那儿议事的。” “去青楼议事?!”这种说辞苏砚显然是不相信的。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尔鹤有些急了,“香盈院的花魁是殿下安插在空万里身边的眼线,空万里很喜欢她,每回来临阳都会找她去侍宴,殿下真的是去那儿议事的!” “……”空万里这个名字让苏砚心头一惊,脸色微微泛白,那是一种明知道不能表现出来却还是无法抑制的失态。 尔鹤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定睛看了她会,试探性地问:“你怎么了?” “实不相瞒……”她回过神,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尔鹤,神情凝重,“谁是空万里?” “……” “你会不会讲故事?突然就冒出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我很难接话啊。” “是赤原和梁西的节度使。” 苏砚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帘,“很厉害吗?为什么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嗯,是个突厥人,陛下很重用他,但太子殿下觉得此人居心不良,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据太子的一个门客汇报,空万里确有谋反之心,甚至还派人去前朝皇陵寻找传国玉玺。事关重大,陛下也不想草率定了空大人的罪,便让太子殿下去先去查清楚再说,所以殿下才会去香盈院的。” “这么说来,刺杀太子殿下的是空万里的人?他做贼心虚了?” 这的确是最合情合理的逻辑,尔鹤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任何可能性她都不敢放过,所以她才会立刻赶来苏砚这儿,她想确定这事跟苏砚无关。 现在看来,苏砚的怀疑基本是可以排除了,她并不像是在撒谎。 想到这,尔鹤暗暗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想跟苏砚为敌,“应该是的。” “应该?”苏砚微微蹙了下眉,“没抓到那个刺客吗?” 尔鹤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让他给逃了。” “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吗?” “本来是有的,从他使用的暗器中应该不难查到他的身份,但是东宫护卫大意了,没想到他还有个同伙,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些暗器已经不见了。” “没看清他使用的是什么暗器吗?说不定我能去江湖上打听看看。” “据东宫护卫说,速度太快了,看不清。” “那岂不是很难查?”眼见尔鹤点头,苏砚不耐地咂了咂嘴,“真麻烦,这种事也得你来管吗?” “嗯,陛下让我保护好太子殿下的。何况,他也想知道这件事是否跟空大人有关……” “打住,快打住……”苏砚打断了她的话音,“你怎么什么事都跟我说,这是陛下暗中派给你的任务吧?” “我相信你。” “……”苏砚在她眼中看到了坚定,可是,如果真的那么坚定的话,应该忙着抓刺客的人又怎么会跑来这儿呢? “再说了,你迟早都会是景秀门的人,告诉你又何妨。” “欸欸欸……话不能乱说的……”苏砚赶紧纠正她,“我可从来没有打算要成为你们那个什么景秀门的人!” 余家的地位有些特殊,余大人表面看来不过是个谏官,没什么实权,也不怎么引人注目;但实际上余家世代效力于景秀门,也包括尔鹤。据说景秀门是太宗皇帝创立的,由历代大渝皇帝直接统领,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些都是苏砚最近才听尔鹤提起的,之所以会跟她说这些本该打死都不能泄露半个字的事,也是因为尔鹤一心也想把她拉进景秀门。 确实,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是加入景秀门,发誓效忠大渝王室,这无疑是既能留她一命又能让陛下放心的最好方法。 只是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放下爹娘的仇,苏砚做不到,也不想骗尔鹤。 在又一次被她果断拒绝后,尔鹤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走了,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居然打感情牌,太阴险了! 苏砚咬了咬牙,道:“那也不代表我也得跟你一起嫁给朝廷呀,我还打算找个男人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呢,生儿育女的计划也已经筹备了好多年了!” “这我倒是不拦你,只是……”若是苏砚愿意找个好人家从此相夫教子,尔鹤自然是为她高兴的,也一定会全力支持,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打算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跟娄阁发展下呢?” “谁说我不打算试了。” “你刚才还说只是萍水相逢来着。” “欲擒故纵懂不懂,我已经计划好了,让他想我几天,等他快要想疯掉的时候我就去找他。” “真的?”尔鹤半信半疑地问。 她信誓旦旦地点头,“当然!江湖第一美男啊,我怎么可能放过!” 尔鹤瞥了她眼,取笑道:“我想也是。” =============================== 作者有话说! 你们多给我留留言好伐?我需要灌溉!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2) 是个头啦! 苏砚真正不想放过的是江湖第一美男的姐姐。 既然是太子安插在空万里身边的眼线,想必那个娄天香应该知道不少空万里的事,或许能打听到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那些。 于是,苏砚在像模像样的“欲擒故纵”了几天后再次见到了娄阁。 其实娄阁并没有那么好见,江湖中人行踪都很飘忽,他也不例外;但是江湖中人也都很无聊,屁大点事就能迅速惊动武林,何况是“龙霸天的下一个目标是娄阁”这种大事……这个消息是苏砚自己散布出去的,她想,既然娄阁想要利用她,那在听说了她的战帖后应该会主动找上门来。 结果就诚如她所料,仅仅三天,娄阁不请自来,可是来的方式很出乎她意料! 这一晚,天气格外得闷热,热得苏砚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后…… “睡不着就别睡了,长夜漫漫,来做点别的事。” 突然有道熟悉的话音在她床畔响起。 她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是娄阁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帘,惊坐了起来,扯过被她蹬开的被子裹住自己,愕然地瞪着床边那道身影,支吾了很久才总算憋出了句完整的话,“你…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我是你下一个目标?”他好笑地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弯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帮她拨开了被汗粘在颊边的发丝,“难道不是想见我的意思吗?” “那你也不能大晚上的突然跑到我家来啊!”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 “为什么不能?” “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 “因为你还没成亲吗?” “……”知道就不要擅闯姑娘家的闺房啊! “我连你换衣裳都见过了,除了我,你还想跟谁成亲?” “你……”她抿了抿唇,偷偷打量着他,“你这是打算负责的意思吗?” 娄阁有些意外,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却换来了她的认真,愣了片刻后他才笑着启唇,“如果你愿意的话,求之不得。” “我愿意!” “……” “怎么了?”她歪过头,试探性地问。 “没什么,只是……”他吞吐着试图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想出最合理的缓兵之计。 却不料,苏砚竟然主动帮了他一把,“我明白的,你在担心你姐姐吧?明明姐姐还深陷青楼,你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独自幸福,何况娶妻生子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希望唯一的亲人能在身边见证的。”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欣喜,很快就被无奈所取代,“你能理解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我也不确定还需要多久才能说服我姐姐,但是……”他垂了垂眼眸,信誓旦旦地看着她,“你愿意等我吗?” “当然!”苏砚用力点头,“我不止会等你,还会帮你。” ……他又一次诧异了。 这几天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画风突变了?! 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有过前车之鉴,娄阁多少也掌握了些许她的脾性,清楚知道“以退为进”这一招对她是行不通的,倒不如更加坦白一点,“你真的肯帮我吗?” “嗯……”她也觉得必须得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找个理由,“其实,我有个哥哥,也是在当年那场饥荒中去世的,所以听说你和你姐姐的事情之后,我有点动容,这几天晚上我常梦到我哥,要是他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跟你姐姐差不多年纪吧……那时候我还小,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无能为力;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了,可是有些事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来了……或许是移情吧,我希望能把你姐姐救出来,也算是了却了我心头的一桩遗憾。” 这番话也并非全是谎言,她有个哥哥是真的,他已经不在了是真的,为了他突然改变主意帮娄阁也是真的。 所以,苏砚眼里的落寞和无奈很真挚,真挚到娄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热掌心落在她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轻揉着,从他唇间溢出的安慰宛如和煦春风般,“不要想太多,你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对你哥哥而言这便是他最想看到的。” “但愿……” 是“但愿人长久”的“但愿”,一种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如此希望着的痴想。 苏砚扬起一抹苦笑,被褥下的指尖轻抚过腹间那道凹凸不平的丑陋刀疤,这道疤是她哥留下的,早在他离开前,他就想让她去死。 他最不想看到的应该就是她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还是说回你姐姐吧……”想到这,苏砚愈发坚定了要帮娄阁的心,“香盈院的那些护卫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凭我们俩的功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姐姐带出来。” “不行,不能来硬的。” “为什么?”苏砚不解地问,他之前躲在天香房间的衣柜里不就是打算来硬的吗? “我总觉得我姐姐和太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单纯。” 闻言,苏砚微微一僵,“怎么了?” “那晚之后,东宫护卫每天都守在香盈院,我猜多半是太子怕我姐姐有事。若是我们硬来,而我姐姐又仍旧执意不肯走的话,那势必会又一次惊动太子,到时候事情就更麻烦了。” “也是呢……”苏砚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姐姐并没有跟他说太多,他显然以为太子跟他姐姐之间不过是些风月之事,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既然他不清楚娄天香的真实身份,那自然也不会怀疑她另有所图了,“那我们等到风头过了再行动?” “太子以为我们是去刺杀他的,事关重大,这风头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娄阁顿了顿,欲言又止了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 “什么办法?”苏砚追问。 “既然我姐姐喜欢那个宋知然,那你便易容成宋知然去找她,想必只要是宋知然开口,就算是私奔,我姐姐也会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逻辑通顺、思维缜密,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苏砚不得不怀疑,早在第一次见面娄阁发现她会易容时就已经计划好了,此后的蓄意接近不过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见她沉默,娄阁剑眉微蹙,表现出了一丝为难,“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需要你去涉险了,万一被我姐姐识破,还是可能会惊动太子……” “那不要被识破不就好了。”苏砚打断了他,笑着道:“给我点时间,我保证让你见识到一个就连你姐姐都分辨不出真假的‘宋知然’。” “下月初三,不见不散。” 她想了想,点头,“好,不见不散。” 娄阁并未离开,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床边。 半晌后,苏砚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不见不散……” 他轻轻“嗯”了声,依旧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苏砚只好硬着头皮直接了当地问了,“你不走吗?” “不走,你若是困了就睡吧。” “……”你站在这里我怎么睡啊?! “若是你又梦见你哥哥了,醒来时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苏砚心口陡然轻抽了下。 还没来得及回神,她便已经被他强行按倒在床上,突然的靠近让她情不自禁地倒抽了口凉气。 可他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侧过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哄孩子般的呢喃道:“放心睡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她妥协般地轻轻“嗯”了声。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掌心很温暖,就连呼吸都像春风一样……不知不觉间苏砚就睡着了,她甚至记不清上一次睡得那么安稳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不知道娄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娄阁的气味,可是房间里却已经空无一人,倒是桌上停着一直信鸽…… 她好奇地起身凑近,信鸽身上绑着一张纸条,写着——“它能找到我。” 这应该是娄阁的字吧?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这只信鸽多半也是娄阁养着的,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了几下,嘴角悄然上翘。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3) 易容并不仅仅是塑一张人皮面具那么简单,一言一行都需要修饰,就连易容成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也需要一定的借鉴,更何况是像宋知然这种确切存在又赫赫有名的人。 苏砚跟宋知然并不熟,甚至从未接触过,也没有机会接触,想要了解他的习性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暗中观察了。 幸好宋知然的宅邸就在夏都,距离临阳并不远。 跟踪了他数天之后,苏砚不仅掌握了他的言行举止,还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道貌岸然”。 乍一看,他就像传说中一样,爱妻如命,时常陪着他妻子策马同游、逛街看戏、你抚琴来我舞剑,恩爱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入夜后,他都会去行馆跟那些江湖中人议事,说好听了是议事,说难听了不过就是把酒言欢,而每晚前来侍宴的都是天香,从临阳到夏都,坐马车也得两个多时辰,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欣然而至,然后一直待到天亮才离开,有时候是睡在宋知然房里,可更多时候是睡在宋知然想要笼络的那些人身侧。 这一晚也不例外,苏砚不想多看,意兴阑珊地躺靠在屋顶上,双臂枕着头,仰望着星空。 突然,一道熟悉话音和着风声飘入她耳中…… “不愧是宋兄,竟然把香盈院的花魁给请来了,你就不怕我三哥吗?” 李无恙?宋知然今晚的座上宾居然是李无恙?! “哈哈哈哈哈哈……”正当她觉得不敢置信时,宋知然豪放的笑声传来,接下来的话语验证了她的猜测,“便是有了你三哥她才多了几分趣味,端王难道就不想尝尝太子殿下的女人?” “实不相瞒,还真不想。” “哈哈哈哈哈,端王真会说笑。” “我是认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知然越笑越干。 隔着屋顶苏砚都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尴尬,她透过房顶瓦片的缝隙看了进去,果然宋知然的表情很僵硬,端坐在他对面的李无恙正若无其事地品着茶,不屑同流合污的倨傲姿态竟让她觉得有几分解气。 回头是不是该去尔鹤面前帮李无恙说说好话?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呢! 正想着,那头的李无恙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倏然抬眸,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总觉得他们目光对上了…… 苏砚倒抽了口凉气,猛地直起身,躲开了他的视线。 是错觉吧?绝对是错觉!那么多天了,连身为武林盟主的宋知然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跟踪,李无恙又怎么可能轻易察觉呢?他的功夫总不至于比宋知然还好吧?! 这么一想,她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朝着房间里看了过去。 幸好刚才虽然有些慌了阵脚,但她还是本能地控制着,并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动静,宋知然没有被惊扰,只是有些好奇地询问起李无恙,“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李无恙似笑非笑地轻哼道:“你这梁上挺热闹的。” 宋知然微微一怔,很快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脸色一白,猝然抬头看向房顶。 “……靠!”苏砚低咒了声,不敢再做逗留,迅速起身离开。 她差点忘了,李无恙是尔鹤的师弟,景秀门培养出来的暗卫功夫自然不会差,说是凌驾于宋知然这个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之上也并非没有可能! 回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股内力袭来,她脚下一阵剧烈晃动,屋顶上的那些瓦片宛如浪头般翻搅着。 还没等她回过神,便觉得脚踝已经被人擒住,那只手骤然用力把她往下拽,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她想站起身,却发现宋知然的脚正死死地踩住她的肩头,力道要比她想象得大,她压根动弹不得。 “龙霸天?”宋知然只一眼便认出了她,但对于她会出现在这里却颇为诧异,龙霸天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娄阁吗? “是……”苏砚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那头的李无恙忽然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拨开了宋知然的脚,顺势把龙霸天拉了起来,转过身搂住她的肩,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边轻拍着她的肩边纠正起宋知然,“是恶贯满盈龙霸天。” “……只要是龙霸天就行了!”宋知然愤愤地瞪着她,“没想到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今天我就替江湖除害!” “哈……”苏砚溢出一声蔑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贼喊抓贼’演绎得如此正义凛然呢。” “少废话,出招吧……”说话未落,宋知然已经抽出腰间软剑。 这情势不太妙,苏砚并没有想过会有动手的可能,只随身携带了一把防身用的匕首。她本来就未必是宋知然的对手,何况连个称手的兵器都没有,恐怕用不了几招就只能束手就擒,为今之计就只有——走为上! 然而,她才刚打算落跑,李无恙搭在她肩头的指尖忽然一转,她经脉一阵刺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封了她的内力! “王爷,你这是……”宋知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无恙并未搭理他,兀自冲着守着门外的护卫吩咐道:“把他带走。” 闻声后,护卫们破门而入,押着苏砚朝着外头走去。 直到他们离开,李无恙才笑着看向宋知然,“不好意思,盟主,在你替江湖除害之前能否先让我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请便,请便……”宋知然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那就多谢了。”道完谢后,他拂袖转身,穿过庭院,跨出行馆,弯身钻进了停在外头的马车。 ====================== 作者今天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存够端午的稿子了~~\(^o^)/~ 明天要出去浪,会把存稿丢在草稿箱里定时发送,每天早上九点准时更新,估计也没时间去微博发更新汇报了,你们直接过来看就行啦。 看在我出去浪之前还拼命赶出存稿的份上,每天都要来留言、投推荐票,好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4) 那些护卫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人多势众,何况她现在没法使用内力,强行反抗无非是在浪费力气。 于是,苏砚很识时务地端坐在马车里。 没多久后,李无恙撩开帘子钻了进来,在她身旁入了座。 她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咬牙切齿地骂道:“卑鄙!” “难道不是暗中跟踪我的龙兄更卑鄙吗?”他悠闲地靠坐在马车上,笑着反问。 “谁有空跟踪你。”苏砚没好气地白了他眼。 “这么说来……”他微微挑了下眉梢,“你是为了宋知然来的?” “……”意识到言多必失,苏砚紧抿着嘴角,吭都不愿吭一声。 “这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苏砚的话音因为诧异而上扬,透着一丝不太符合“龙霸天”的尖锐。 “……”李无恙有些狐疑地蹙了蹙眉。 “咳……”她轻咳了声,赶紧找回粗狂声线,“你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何必多此一举呢?我若想要你死,方才只需袖手旁观便是了,就凭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压根不是宋知然的对手,何况那还是在他的地盘上,你觉得宋知然会让你有机会逃走吗?” 这番话苏砚确实无法反驳,她不甘不愿地撇了撇唇,“说得可真好听,我岂不是还得报恩了?” “那是自然的。” ……还真会顺着杆爬! 苏砚瞪着他,笑得很狰狞,“行啊,那我以身相许吧。” “龙兄,你这叫恩将仇报。” “……”有没有眼光!江湖第一美男都巴不得她以身相许呢! “好好照顾尔鹤。” 他的话音再次飘来,和方才的嬉笑怒骂不同,这一次格外的凝重。 “嗯?”苏砚猝然转眸看向他,默然了片刻后才问,“为什么要我照顾?” 他绽开微笑,用云淡风轻地口吻回道:“因为我要成亲了。” “……跟…跟谁?” “自然是跟我父皇希望的人。” “郑湘?”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 苏砚陷入了沉默…… 其实,小时候,她和郑湘才是最形影不离的。 郑家和苏家一样,都是替太宗皇帝开疆辟土的功臣之后,先祖至今还供奉在凌云阁内。彼时她爹官拜右相,而郑湘她爹则是左相,她们能玩到一块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会慧妃娘娘时常传她们入宫作陪,大人们总是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在给七皇子选妻。 后来,苏家垮了,被郑家搞垮的,一场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官场倾轧。 那时候的郑湘也就七八岁,和她一样不谙世事,她当然知道这些跟郑湘无关,只是她们注定再也做不成朋友了,她不可能再对杀父仇人的女儿推心置腹,同样的,郑湘应该也很难相信她会不计前嫌。 以她的立场,对于李无恙和郑湘的婚事本不该多说什么,可结果她还是没忍住……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苏砚启唇轻询。 她太了解郑放了,曾经乐见其成是因为李无恙是东宫之选,他想要的乘龙快婿是身为太子的李无恙,而非游手好闲的端王。一旦李无恙和郑湘成亲,他甚至可能会逼着去夺储君之位。 “考虑什么?”李无恙反问。 “就……”她支吾了会,问:“你舍得尔鹤吗?” “不是还有你吗?”说着,他从马车角落里翻出了一只箱子,递给她,“拿着。” 苏砚垂了垂眸,无比眼熟的朱红色箱子让她嘴角颤了颤,“这…这次又是干什么?” “你知道药王谷吧?据说谷主有一种能让人回炉重造的秘术,这些银子足够你去找他了,让谷主好好雕琢下你那张脸,说不定还有救……”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还有这个你也拿着,是我皇妹给我的,每日早中晚各涂三次,能让疤痕淡化……总之,你得配得上尔鹤才行,要不我怕我每回见到你这张脸都会起杀意……” “你有病啊!”苏砚抬手掀翻了他手里的箱子,银子撒了一地,她第一次如此洒脱得看都不看一眼,直勾勾地瞪着李无恙,“我绝不会帮别人照顾女人的!若是放心不下,你就自己守着她!” 他无奈抬眸,“我守不了……” “为什么?”苏砚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难道你也喜欢郑湘?” “当然不喜欢。”李无恙想也不想地反驳。 “那为什么非得要娶她?” “因为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但如果是我,那至少我能想办法控制局面。” “……”苏砚讷讷地眨着眼帘。 “不明白?”他轻笑了声,转眸看向车窗外,目光变得有些恍惚,“总之,我答应过一个人,要让这盛世不落,我不能食言。” “怎么着?你要是不成亲天下还能大乱不成?!” “你不懂……” 其实,她懂。 显然李无恙也很了解郑放的为人,以郑湘的身份必然是要嫁给皇子的,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其他皇子,但唯独不可能是太子,太子妃早就立了,郑湘是绝不可能做良娣的,何况郑家一直支持李无恙,哪怕之后郑放不断示好,太子也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 换句话说,郑放一心想要废除太子重立,他需要一个傀儡,是李无恙就最好,是其他皇子也可以。 届时,或许不至于天下大乱,但历朝历代,皇子夺储,必伤元气。 这应该是尔鹤所不愿意看到的吧?李无恙无论如何都不愿食言的对象,也只有余尔鹤了。 尔鹤不喜欢他,甚至可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她一心只想着效忠陛下,唯一的愿望就是国祚绵长。这样的她是断然不想看到皇子之间互相残杀的,他所做的不过是尔鹤希望他做的——谨遵圣旨并为君分忧,牺牲自己去控制郑放。 这些苏砚都知道,因为知道才会觉得更加的生气,气尔鹤的愚忠、气李无恙的痴情、更气自己明明事不关己却无法高高挂起。 她应该做个称职的旁观者的,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闲事…… “谁管你啊!”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愤愤起身,撂下狠话,“你若是敢成亲,老子就把余尔鹤肚子搞大然后一走了之!” “……!!”想死吗?! 投我木瓜,报之琼琚。(1) 酉时三刻,太阳还没有完完全全隐没,西边成片成片的赤霞将天空映照得通红,东边暮色却已渐垂,墨蓝天际悬着一轮弯弯月牙儿。 正是香盈院最为热闹的时候,门庭若市,妈妈领着不少姑娘在门外迎客。 站在不远处的娄阁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小巷。 今儿初三,他跟苏砚约好了先在香盈院附近的巷子里碰头。 他到的很早,这几天他一直都想去找苏砚提前验收下成果,可她一直在找借口推脱,甚至连面都不肯见,生怕她突然改变主意、又或是有其他意外,他有些焦躁,不停地在巷子里来回踱步。 记不清过了多久,苏砚总算出现了…… 坦白说,一开始他根本无法分清突然出现在巷子口、默不作声看着他的那道身影究竟是苏砚还是宋知然,实在是太像了,不管是脸、身形、神态、站姿、乃至气质,简直都跟宋知然一模一样,他甚至已经本能地屏住呼吸,连指尖银针都已经准备就绪,直到那道身影举步朝着他走来……一瘸一拐的步伐让娄阁提在喉间的那口气瞬间泄了出来…… “你腿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苏砚在他面前停住脚步,撇了撇唇,含糊其辞地回道:“打架。” “跟谁?”他蹙了蹙眉,没听说过她最近又惹过什么事。 “一个想让我去找你那个谷主师父体验回炉重造秘术的怂货!”提到李无恙,她就来火,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了起来。 一言不合突然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还下手那么狠!她当时内力还被封着啊!! 其实伤得最严重的并不是她的腿,而是她的脸! 嘴角裂了、眼角青了,以至于她这些天只能一再拒绝娄阁的邀约,才不想被他看到那张鼻青眼肿的脸呢! “……我送你回去。”察觉到她显然不打算告诉他前因后果,娄阁也就没再追问下去,默然半晌后,伸出手扶着她转身。 “欸…回去干什么呀?不是说好今天去把姐姐骗出来的吗?” “你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骗?”娄阁轻叹了声,“先回去把伤养好了再说。” “没事……”苏砚不以为然地拨开了他的手,“宋知然的腿也伤着了,你姐姐是知道的。” “该不会是你弄的吧?”太巧合了,娄阁不得不冒出这种怀疑。 “是啊。”既然没办法让自己的迅速恢复,她就只好冒险把宋知然的腿弄伤了。 “怎么办到的?”就凭她的武功,要伤到宋知然并非易事。 “若是明刀明枪,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会易容啊。”潜入他的宅邸,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下手,这对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只是之后的逃跑过程确实艰难了些,毕竟她腿脚不便。 娄阁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什么事吗?” “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 “哪里好了?”娄阁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那只手上的腿。 “放心好了……”她挺了挺胸膛,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我一定完全任务!你只管在外头接应我就是了!” “嗯,拜托了。”娄阁郑重地托付道。 带着他的信任,苏砚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了战场。 投我木瓜,报之琼琚。(2) 一看宋知然就是院里的常客,苏砚本来还准备了一堆说辞,结果院里的人问都不问便心照不宣地把她领去了天香的房间。 天香见到她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欣喜,低眉顺目,透着一丝羞赧,娇嗔般地咕哝道:“怎么来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不想见到我吗?”苏砚挑了挑那双剑眉,将宋知然的高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那我走了。” “别……”天香忙不迭地拉住了她,“来都来了……” 苏砚并没有放过她,“那你到底想不想见我?” “当然想了……” “这才乖嘛,我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说着,她微微低头,奖赏似的在天香颊边印下浅吻。 仅仅只是这漫不经心的温柔便让天香笑开了,体贴地把她扶到桌边,“快坐下……”边说,天香便替她斟了杯茶,关切地询问,“腿上的伤好些了吗?” “别提了,药王谷那群庸医,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腿还是没见好……”苏砚一脸烦躁地推开了面前那盏茶,“给我倒酒。” “不行,大夫不是交代了不能喝酒……” “嗯?”她轻哼了声,扫去警告侧目。 天香抿了抿唇,不敢再坚持,只好默默替他倒了杯酒,“那你少喝些。” “烦死了……”苏砚接过酒杯,一口饮尽,抬手把天香拉到跟前,让她安坐在自己腿上,手臂环住了她的盈盈纤腰,“我今儿心情不好。” “怎么了?”天香转过身,调整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 “不就是江湖上那些热血过头成天找事的人吗?听说我被暗算了,一个个喊打喊杀的嚷嚷着要替我报仇。” “这不是挺好吗?” “好什么?我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苏砚没好气地吼道,迁怒也是宋知然的特色。 天香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柔声询问,“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吗?” “倒是有一些,多半是空万里的人。前些日子不是宴请了端王么?他和太子向来跟空万里不对盘,也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些什么,逼得空万里这么沉不住气……”话说到一半,苏砚顿了顿,一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模样,转眸看向天香,“对了,空万里每次来临阳不是都会找你么?” “嗯……”天香微微点了点头,没敢说太多。 “那他的事你应该知道不少才是。” “能知道些什么呀?他这个人防心很重,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些什么的。” 苏砚面色一沉,不得不说,宋知然那张脸还是长得挺正气的,每次不假辞色的时候确有几分威慑力,“你这意思是,他每回找你就图个鱼水之欢了?” “不…不是……” “你很享受吗?到底是个突厥人,比我厉害多了是么?” “怎么会!”天香急了,“他也不过就是叫我去侍宴罢了!” “天香……”苏砚顷刻放低了姿态,语气听起来满是无力,要知道,一手鞭一手糖也是宋知然最擅长的,要不这个名满临阳的花魁又怎么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她非常巧妙地把握着分寸,溢出一声轻叹,在天香耳边低喃着,“我只是不爽,你若只能为我一人所有该多好。” 天香落寞地垂了垂眸,“我又何尝不想……” “那别再去见他了。” “这怎么成……”见他眉心一拧,天香不敢再说下去,转口道:“空万里对我没兴趣,他从来都没碰过我,每回把我叫去就只是陪那些达官显贵喝几杯而已。” “真的?”苏砚半信半疑地问,她印象中的那个空万里可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好人。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 “他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你说空漠?” 苏砚不动声色地点头,追问:“他也没碰过你?” 天香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就更加不可能了,别说是我了,他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空万里都急了呢,时常半开玩笑地说‘可别养了个有龙阳之好的小兔崽子’。” “你好像跟那个空漠很熟?” 天香摇了摇头,“我压根就没怎么见过他,那些个逢场作戏的宴席他都不愿意露面,空万里也由着他,似是挺宠这个儿子的,又怎么可能让他跟我这种身份的女人多接触呢。” “不是说只是个养子吗?” “看着不像,谁知道是不是在突厥跟哪个女人生的。” “这样啊……过得还挺好嘛……”苏砚陷入了恍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说什么?” 幸好她说得轻,天香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她被询问声拉回了神,面不改色地重回正题,“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 “说的好听……”天香略带嗔怪地埋怨道:“你还不是常让我去陪别人。” “你如今这身份,纵然我想将你私藏也是有心无力。”她伸手掰过天香的肩,神情凝重甚至宛若恳求般地道:“变成我的人吧,你若是堂堂正正成了我的妾,从此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觊觎你了。” “我这不是一直在等你替我赎身嘛……” “私奔吧。” “……”天香愕然抬眸。 “我想过了,替你赎身是小事,但人人都知道你是香盈院的花魁,就算我纳你为妾,还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我不想你被那些闲言碎语攻击……” 天香连忙道:“我不在意的。” “可我在意。”苏砚直勾勾地看着她,眉宇间满是心疼,“我们私奔吧,我可以先替你找家道观,你在那儿待几个月,我很快就会把你接出来,届时,你不过就只是个自小幽居的道姑,再也不是香盈院的花魁了。” “可是……”天香有些犹豫。 “你不想跟着我吗?” “……” “不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吗?” “想!” “那我们走吧,我受够了,再也不想跟其他男人分享你了。” “嗯……”她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用力点头。 事不宜迟,要走就只能立刻,否则一旦她跟真正的宋知然见了面,一切就都穿帮了。 可是,尽管她答应了,但要说服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还是需要再费一番功夫的。 苏砚花了好几个时辰,说尽了各种花言巧语,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终于,天香动心了。 投我木瓜,报之琼琚。(3) 三月初三,上巳节。 按照大渝的规矩,逢年过节是没有宵禁的。 香盈院所处的花街虽说青楼云集,但平日里因为宵禁的关系,夜间大多也只有一些坊内的人、又或是入夜后也能畅通无阻的达官显贵光顾,今晚则是车马盈门,彻夜通明。 苏砚有些不太明白娄阁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熙来攘往,实在不太适合私奔啊。 好在天香还算配合,苏砚大喇喇地领着她出了房间,借口想去院子里赏月,那些巡楼的护卫也并没有起什么疑心,象征性地拉着她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后,苏砚总算找到了机会,抱着天香翻墙而出。 然而,香盈院里还有东宫护卫把守着,那些人可没那么迟钝。 没一会功夫便有人察觉到宋知然和天香不见了,院里顿时陷入了混乱,隔着层层围墙都能听到吵闹声。 天香很紧张,甚至有些犹豫,生怕她突然改变主意,苏砚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地释放些海誓山盟鼓励她。 娄阁替她租的马车就停在他们之前见面的巷子口,他并没有露面,而是跟她约好了在老地方见——青叶池,瞻潮亭。 每逢上巳节,青叶池边总是最热闹的,也确实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身后追兵已经靠近,苏砚赶紧把天香塞进马车里,迅速挥鞭。 马车才刚使出花街,忽然有数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从打扮看来是东宫的人。 苏砚下意识地勒停了马车,前后夹击,看来免不了要有一场恶战了。 “待在里头别出来!”她边冲着马车里头的天香嘱咐了句,边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其实,苏砚惯用的是鸳鸯钺,为了更像宋知然才不得不配软剑,软剑又跟普通的剑不同,剑刃极软,很难控制,再加上她脚上还有伤,敌人数量又多,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偏偏放心不下宋知然的天香还突然跑出马车添乱…… 生怕她会被乱剑所伤,苏砚冲着她急吼,“进去!”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天香格外的固执。 “……”求你丢下我吧!有你在,说不定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话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苏砚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一片箭雨袭来,她顺着那些乱箭看了过去,有一整队弓箭手站在房顶上,面色冷峻地朝着她们放箭。 从他们训练有序的姿势看来,这显然不是香盈院的人。 多半是天香的私奔行为惹恼了太子,以为她是打算叛变,索性赶尽杀绝。 苏砚没有多想,抬腿踹开了面前那个正在跟自己缠斗的东宫护卫后,立刻转身,飞扑到马车边,将天香护在了身下。 “砰”的一声,有一支箭没入了她的背脊,她猛地震了下,紧咬牙关。 “知然!!!!” 倒是天香喊得比她还要凄厉。 她皱了皱眉,低斥了句,“吵死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天香满脸担忧地打量着她,恨不得把她全身都检查个遍。 苏砚不耐地抬起手,将她推进马车里,硬撑着站了起来,拼命抵挡着那些东宫护卫,可她所面临的已经不仅仅是体力不支、兵器不称手这种小问题了,眼见屋顶上那些弓箭手箭已在弦,又是一波箭雨即将来袭,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坐以待毙,又或是丢下天香逃命。 她毫不犹豫地决定选择后者! 只是,才刚打算付诸行动,数抹银光闪过,如暗夜中的星子般。 房顶上的那些个弓箭手相继掉了下来,正提刀向她袭来的护卫也痛呼了声倒地,露出了身后一袭白衣的娄阁。 她咧开嘴角,笑得安心,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泄了下来,膝间一软,缓缓倒下。 见状,娄阁迅速冲上前将她搂进怀里,脚尖点地,跃上停在一旁的马车,手一扬,袖间飞出无数银针。 趁着面前那些人疲于应付之际,迅速扬鞭,绝尘而去。 ********************** 苏砚是被冷醒的…… 因为实在太痛了,她不停地在冒冷汗,好不容易汗褪去了,夜风袭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下意识地想要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却只抓到了一撮野草,这让她瞬间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璀璨星河、银月当空,她艰难地转了转脖子,荒野蔓草,一抹熟悉身影正定定地坐在她身旁,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她皱了皱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揪着心轻唤了声,“娄阁?” 闻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眼神是空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吃力地撑坐起身,颤着声问:“天香呢?” “……”他默默看向一旁。 苏砚屏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瞧见天香静静地躺在他的另一侧,脸色惨白,那并非月光染上的白,而是毫无生气的白,与这抹青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腹间的那一滩殷红,半截箭头还插在这滩殷红间,宛若荒土中绽放的一束恶之花。 “怎么会……”苏砚不敢置信地启唇,“我明明护住她了……” 娄阁在她的呢喃声中回过神,牵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比哭还是难看的笑容,“这不关你的事,你尽力了。” “可是我……”她想要解释,却又觉得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最终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娄阁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唇,低下头,拼命忍住眼泪。 “你哭出来吧……”见状,苏砚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拥进怀里,“如果觉得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我陪你。” 他轻颤了几下,掌心缓缓落在她的背上,格外用力地抱住她,“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苏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 可他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般,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肯跟我走?我是她唯一的弟弟啊!那个男人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苏砚仿佛有点能够理解天香。 就算明知道对方只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会情不自禁,这种没有任何理由和逻辑的感情大概就是所谓的——爱。 天香爱宋知然,爱到愿意为他装聋作傻、义无反顾、甚至连这世间唯一的亲人都可以不要,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对于娄阁而言,这个答案太残忍,她说不出口。 投我木瓜,报之琼琚。(4) 夜色渐浓,更深露重,娄阁的情绪总算稍稍稳定些了。 也只是稍稍……在苏砚提出必须尽快处理天香的尸体时,他又一次激动了…… “处理?”这个用词让娄阁很不适。 苏砚也觉得不妥,调整了下语气,“我的意思是……埋…埋葬……” “……”他定定地坐着,不为所动。 “或许你会觉得我太冷血了,可是……”苏砚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跟他分析眼下的处境,“就算你在这儿落地生根守着你姐姐的尸体,她也不会复活,不过你倒是能去黄泉路上陪她。刚才东宫那些人赶尽杀绝的架势你也看到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追到这里来,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你若怕死,先走便是了。” “……不瞒你说,我还真怕死!”苏砚站起身,狠狠地瞪了他眼,气呼呼转身离开。 还没走多远,娄阁就追了上去,用力擒住了她的手腕。 她顿住脚步,转过身,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他抿了抿唇,别过头,轻声咕哝,“陪我一起埋。” 苏砚甩开了他的手,继续举步。 他略微一怔,片刻后,冲着她的背影喊开了,“不是说我还有你的吗?!” “我去找工具啊!徒手挖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 苏砚没再搭理他,就近晃了几圈,这荒郊野岭是不可能有铲子的,她只好随手掰了些还算结实的树枝凑合着用。 折腾了许久,他们才总算草草地把天香下葬,墓碑也是极为简陋。 看得出娄阁有些无法原谅自己,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块墓碑前,不发一言,眉宇间满是愧疚。 直到日头缓缓升起,驱散了荒草间的浓雾…… 苏砚这才发现,这里离官道并不远,甚至能够听见远处断断续续的车辙声,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繁忙起来。 虽然知道必须得尽快离开,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但苏砚还是不太忍心催促他,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也曾体会过,有多难受她比谁都清楚。 不过好在娄阁还算清醒,并没有任由悲伤吞没自己的理智,没多久后他便依依不舍地转身,轻声咕哝了句,“走吧。” 苏砚没有多话,默默跟上。 如她所料,这片荒地果然离官道不远,还是子午道,从临阳通往蜀中的要道,来往商贾很多。 娄阁拦下了一个商队,给了对方一些银子,让她上了马车。 见他并没有要跟上的意思,苏砚不由地蹙眉,“你不跟我回临阳吗?” “你先回去……”他努力强颜欢笑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苏砚不太放心地看着他。 猜到了她的担忧,他主动给出保证,“我不会做傻事的。” “可是……”谁知道他不会一个人想着想着就钻牛角尖了呢? “听话……”他伸出手,指尖穿过苏砚的发丝,落在她的后脑勺,微微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近乎恳求地低喃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给我点时间,等我冷静了就来找你。” 她妥协了,轻轻“嗯”了声。 娄阁松开了她,掌心用力拍下了面前的那匹马。 马儿受了惊后,略微扬了扬蹄子,拉着苏砚所乘坐的那辆货车跑了起来。 苏砚忍不住回头,眼看着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得就好像此生都不会再相见般…… 或许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吧?他姐姐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呢。 投我木瓜,报之琼琚。(5) 苏砚并没有时间想太多,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那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宋知然”将天香带走,此后,天香便失踪了,生死未卜。江湖上顿时一片哗然,宋知然的盟主身份也受到了质疑,最终被逼卸任。 不过是个花魁失踪而已,按理说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纵然这个花魁身份不简单,可也没多少人知道她不简单。很显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试图想要把事情闹大,起初,苏砚觉得多半是太子所为,可是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突然就有传言说,七皇子李无恙与宋知然往来密切,此事恐与朝廷有关。 这就很尴尬了呀,江湖和朝堂原本关系就很微妙,虽然偶有合作,但大部分时候是默契地互不干扰,如此一来,平衡难免被打破。 渐渐的,已经没人关心天香究竟是死是活,她不过就是各方势力斡旋的棋子,就这一点上来说倒是跟她活着的时候一样。那些躲在她背后的人,连她最后一点剩余的价值都要榨干,想到这,苏砚多少有些唏嘘。 也仅仅只是唏嘘,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再乱都跟她无关,或者说,她乐见其成。 只是…… “听说太子在今日早朝上发难了,借机提出让端王和郑湘的婚事暂缓。” “陛下准了?” “何止准了,简直龙颜大怒,勒令端王闭门思过,这事情要是再闹腾下去,没准要被削爵。” “不能吧?陛下不是向来最宠端王了吗?” “陛下宠的哪是端王,是慧妃娘娘,子凭母贵罢了。慧妃薨世后,端王就跟失了庇护的雏鹰似的,还没得及学会飞呢就已经有无数双手迫不及待想要把它推落悬崖了,其中最希望他摔得粉身碎骨的大概就是太子了,端王一日不除他这储君之位就坐不安稳,毕竟慧妃得宠那么多年,或多或少还是给端王留下了些许羽翼的。” “快别说了,这些事哪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这有什么,茶馆、酒肆不都在聊嘛。” “不一样,这儿是端王府门口,万一有太子的耳目呢……” 说话的那人眸色一转,看向了不远处。 另一人也立刻跟着他看了过去,只瞧见有道凶神恶煞的身影直挺挺地立在端王府的围墙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那人面无表情,但从眼角一直蔓延到颊边的那道疤痕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这个耳目有点显眼啊! 俩人不敢再做逗留,互相使了个眼色,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们走远后,苏砚拉回视线,怔看着端王府紧闭的大门,想到很多年前…… 她爹刚入狱时,李无恙领着她和她哥在慧妃娘娘的寝宫前跪了一整晚,那时候她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他们犯了什么错被罚跪了。 再后来,哥哥告诉她,如果还想见爹娘就去宁王府求李无恙。 那一日的宁王府也是这样大门紧闭,她按照哥哥的嘱咐在门口长跪不起,甚至都不敢动一下,记不清跪了多久,就在她觉得意志越来越涣散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恍惚间,她看见李无恙不顾下人们的拉扯急匆匆地朝着她跑来,不停地在她身旁重复着“对不起”。 直到宁王命人把他拉回去,他的道歉声依旧萦绕在苏砚耳边。 还记得那一日,宁王爷无奈地警告她——“陛下已经命他闭门思过,他没法见你,也帮不了你。别再来找他了,你只会害了他。” 果然她只会害了他……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小时候犯了错可以用“不谙世事”来掩盖,现在显然不行,她得去见李无恙,必须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知道真相之后或许他可以反推力证自己的清白,至少不会演变到被削爵那么严重的地步吧? 然而,正当她打算潜入端王府时…… 忽然有道身影杀出,硬生生地把翻墙翻到一半的她给扒拉了下来。 她心口一揪,有些激动地转眸,本以为是李无恙,待看清来人后不由地一愣,“怎么是你?” 语气里透着一股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望,但娄阁却清晰捕捉到了,“你不想见到我吗?” “怎么会!”生怕他误会,她激动否认,“我一直在等你!” 苏砚想见他都快想疯了,只是担心他情绪还没稳定依旧沉浸在悲伤中,这才压抑着不敢打扰。 娄阁并没有动容,依旧面色冷峻,眉宇间有一丝愠意,不由分说地转身,“跟我走。” 见状,苏砚愣了愣,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记不清走了多久,离端王府越来越远,他总算在一个小巷里停了下来,转眸看向她,质问:“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啊?”她眨了眨眼帘,片刻后,低下头咕哝,“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端王。” “所以你打算把所有事都告诉他?” “嗯……”她微微点下头。 “你疯了是不是!”突如其来的吼声让苏砚不由地颤了下,见状,娄阁才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太好,他沉了沉气,稳定住了情绪,“你跟端王很熟吗?” “不熟……” “那你就是在找死!”娄阁又一次激动了起来,“如果把一切都告诉端王,他只会把你交出去。” “他不会的。”苏砚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确定?” “……”苏砚犹豫了。 她原本打算来一场毫无保留的坦白,包括她不过是想帮娄阁把他姐姐带出来,也包括她并不是什么龙霸天是苏砚,小时候他曾尽心尽力帮过的苏砚……但那也只是小时候,被娄阁这么一问,她也无法确定现在的李无恙是否还和儿时一样了。 娄阁看出了她的犹豫,没有再咄咄逼人地说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种仿佛能将她看穿的视线让苏砚妥协了,“那你说该怎么办?李无恙是无辜的,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他被牵连。” “李无恙?”这个称呼让娄阁狐疑地拧起了眉心,“你真的跟端王不熟吗?” “不…不熟啊……”至少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熟。 “那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你难道不在意吗?”苏砚很有技巧地反问。 “……”果然,他被问得哑然了。 她继续道:“你不过是想救姐姐而已,我也不过是想帮你而已,连累到宋知然也就罢了,他那种人也算是罪有应得,但端王不同,他跟我们无冤无仇,也没有跟宋知然同流合污,结果却因为我们闭门思过,甚至还可能会被削爵,你难道丝毫都不觉得愧疚吗?” “我当然也觉得愧疚……”娄阁无奈地叹了声,“可是,你这是打算为了那个端王牺牲自己吗?就算他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想要证明他的清白,就只有把你交出去,否则你的坦白就毫无意义。” 苏砚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只能改口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嗯。”娄阁点了点头,继续道:“虽然很难证明此事跟端王无关,但太子之所以有机可乘是因为宋知然突然退位,江湖上现在群龙无首容易被煽动,只要能让大家冷静下来,尽快把这件事翻篇,太子也就找不到由头对端王发难了,陛下过阵子也就消气了。” “可是要怎么让那些人冷静呢?” “交给我就好。” 苏砚不太放心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做。” “那些江湖人士我比较熟,疏通起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这阵子我可能没有办法待在临阳陪你了,你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等我消息,知道吗?” “……”总觉得他只是想要稳住她。 察觉到她的不信任,娄阁伸出手,试图想要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却不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见状,他也没有勉强,默默将手收回,自嘲地笑了笑,“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利用你,可是渐渐的……我认真了……苏砚,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去冒险……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需要太逞强,好好依赖我便是了。你所坚持的底线,我会帮你守住;你不想伤害的人,我会替你保护;所有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去做。” “嗯……”她妥协了,往前一步,温顺地偎入他怀中,“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苏砚意外的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有了她的保证,娄阁才算是真正地松口气,不由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紧紧拥住她,俯首在她耳边轻喃道:“我也很快就会回来的。”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1) 听说宋知然死了,尸体是在距离夏都不远的荒郊被两个樵夫发现的,死状不太好看,七孔流血、全身青紫,是被毒死的。江湖上最擅长用毒的莫过于南诏的玄灵教,但玄灵教的毒不致死,而是让人生不如死,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不堪忍受这种折磨最后选择自行了断。 很显然,这并非玄灵教所为,至今也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表示愿意对宋知然的死负责。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江湖上众说纷纭,而苏砚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娄阁。 当然了,这也仅仅只是她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娄阁做的她也无法确定,她只知道宋知然的死引发了新任盟主之争,宋夫人提出了比武竞选,念在宋知然是前任盟主的面子上,大家对宋夫人的提议也不敢有异议,何况这也确实是最公平的办法。 比武大会就订在端午,各大门派摩拳擦掌,谁也没空继续纠缠天香的失踪。 这件事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翻篇了,太子找不到事由继续为难李无恙,陛下也逐渐消了气,那位端王爷在闭门思过了大半个月后,又一次重获新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娄阁所承诺的事情都兑现,只除了——“我也很快就会回来的”。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还是没有回临阳,甚至是音讯全无。 苏砚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浑浑噩噩,身为一个江湖人士她简直宅得有些不像话。 这期间尔鹤时不时地会来探望她,起初只是忙里偷闲来找她聊聊,后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便开始致力于拉她出去散心。 今天也不例外…… “你怎么还在睡?赶紧起来了!”尔鹤边嚷嚷着边打开了屋里的所有门窗。 春日暖阳从窗外泄了进来,床上的苏砚皱了皱眉,将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快别睡了!”尔鹤有些蛮横地扯开了她的被子,“你忘了我们今天要启程吗?” 闻言,苏砚皱了皱眉,“启程去哪?” “比武大会啊。” 她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唇,“不想去。” “你昨天明明答应过要陪我一块去的!” “有吗?” “有!”尔鹤无比肯定。 苏砚努力回想了下,昨天尔鹤的确是有来过,但究竟说了什么她压根就没在听,也许的确提过这件事,又也许她的确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想到这,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让视线避开刺眼阳光,破罐子破摔地嘟囔了句,“你就当我放屁吧。” “别这样嘛……”尔鹤弯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撒娇般地轻轻推搡着苏砚,“陪我一块去嘛。” 苏砚耸了耸肩抖开她的手,态度很坚决,“不去。” “我一个人会很无聊嘛。” “你那个师弟会陪着你的。”不用问也能猜到,李无恙一定会向他父皇请命跟尔鹤同行的。 “那怎么能一样……” 没等她说完,苏砚就打断了她,“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啊。” “你就当我没回来好了。” 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尔鹤深吸了口气,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我查过了,娄阁也会去。” “……”如她所料,苏砚蓦然一震。 “不想见他一面吗?” “想!”苏砚很没出息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尔鹤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眼瞧着苏砚在听到“娄阁”时瞬间打起精神的模样,她吞下了话端,转口道:“那你赶紧起来准备下,我去买些马草和干粮。” “嗯!”她用力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不准易容了。”尔鹤叮嘱,“既然要去见他,就用最好的样子去见。” “知道了知道了……”苏砚迫不及待地下了床,把尔鹤往门外推,“你赶紧去买东西,我还得洗头呢。” “……”居然还要特意洗头?看来是她多虑了,苏砚远比她更在意这次见面。 对此,尔鹤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2) 其实,那晚宋知然带着天香离开时跟东宫护卫交手了,差一点就要束手就擒,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前来接应。谁也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现场和护卫的尸体上发现了很多银针。 虽说药王谷弟子都使银针,但谷中规定只能用于防身,江湖上唯一会用银针杀人的只有娄阁。 该不该告诉苏砚这些,尔鹤一直在犹豫。 倘若苏砚是知情的,那可能会打草惊蛇;又倘若苏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或许会受伤。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砚出个门居然拾掇了那么久,她跑完东市又跑西市,逛了近一个时辰,该备的都备齐了,苏砚竟然还没准备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若不是喜欢极了又怎会如此。 尔鹤无奈一叹,抬了抬手,轻叩房门,“要我帮忙吗?” 房内一片静谧。 她不由地蹙了蹙眉,这家伙该不会是特意把她支开然后落跑了吧?!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好了,走吧。” 迎面飘来的分明是苏砚的嗓音没错,这让尔鹤松了口气,可是面前站在的分明是个少年,面如冠玉,气质隽秀,她看直了眼。 “怎么了?”苏砚绽开一抹坏笑,曲指挑起尔鹤的下颚,“爱上我了么?” “胡说什么呐……”尔鹤猝然回神,拍开了她的手,红着脸颊避开了她的目光。 “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原来你喜欢这种长相啊……”苏砚溢出一声嗟叹,“可惜我哥不在了,要不没准还挺对你胃口的。” “我才没兴趣呢!”尔鹤焦急否认,“我只是被你吓到了,不是说好了不易容的嘛。” “这不叫易容,叫女扮男装。” “有什么差别啊!”尔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像个正常女孩子那样吗?好歹是要去见心上人的!” 苏砚微微愣了下,很快又重拾顽劣笑意,不以为然地转身锁上门,率先朝着外头走去,“不是要赶路嘛,这样方便。” “我不也是普通女子的打扮吗?怎么就不方便了?” “……我怕他一见到我就想逃。” 突如其来的坦白反倒让尔鹤有些不知所措,陷入了默然。 苏砚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跨上了马背,朝着她扬了扬下颚,“走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尔鹤也不好再多劝,只能默默点头,跨上了另一匹马。 按照大渝律法,城内是不能策马的,苏砚通常不怎么把律法放在眼里,正如娄阁之前所说的那样——江湖儿女有几个遵纪守法的?但是尔鹤不同,王法对她而言就是天条,宁死也不能违背。 于是,苏砚只能陪着她用闲庭漫步般的速度龟行着。 实在无聊,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尔鹤聊开了,“你去比武大会做什么?” “空万里派人去前朝皇陵寻找传过玉玺一事已经证据确凿,不过好在他并无所获。陛下不愿跟他明着翻脸,于是就想让景秀门去前朝皇陵一探。” “为什么不愿明着翻脸?”不是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空万里身为赤原和梁西两地的节度使,手握重兵,若是把他逼急了,对朝廷并无益处。” “这样啊……”苏砚默默在心底冷笑了起来。 想当年,她爹谋反一事那些证据根本就经不起彻查,可陛下却无比果断地定了罪,现如今换成空万里反倒是顾虑重重,就只因为对方手握重兵。 所谓王法,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怎么了?”隐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尔鹤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她回过神,笑了笑,没让尔鹤有继续探究的机会,扯开了话题,“这跟比武大会有什么关系?” “景秀门还需要保护陛下不能倾巢而出,可是听说前朝皇陵机关重重,所以若是能够借助江湖力量那就再好不过了。之前端王爷也去找宋知然谈过,可惜还没能谈妥宋知然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这次选出来的新任盟主愿不愿意跟朝廷合作,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若是那位新盟主不肯,比武大会各大门派齐聚,或许能够逐个击破。” 苏砚皱了皱眉,“那些名门正派可都不是善茬,就不怕他们私吞了玉玺吗?” “当然怕了。”这些年,尔鹤也没少和那些江湖人士打过交道,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所谓大侠,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们实情的,光是前朝太祖的那些陪葬品应该已经足够他们心动冒险了。” 苏砚放心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有了别的担心,“你们确定吗?那个传国玉玺是真的存在吗?” 关于那方玉玺的传说她倒是听说过,据传始皇帝一统天下前,曾有一名云游道士向他献上了一方美玉,声称是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故民间俗称“女娲石”。始皇帝登基后,便请来能工巧匠将这枚女娲石雕琢成玉玺,传于世。 玉玺本身或许也并没有什么独特,只是自古谋反必须有个名号——若是内有奸佞,那便是清君侧;若是外有敌寇,那便能尊王攘夷;若是民不聊生,那便是为民请命。 然而,渝朝已承平百余年,忠臣良相辈出、每逢盛事八方来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谓盛世。想要谋反的话,也唯有得到那方传国玉玺,自诩顺应天意了。 这是个祸患,能帮在位者巩固政权,也能让在野者蛊惑民心。 所以,听闻前朝的太祖皇帝攻陷临阳后便很有先见之明的毁掉了那方玉玺。 “我也不清楚。”玉玺的传说尔鹤自然更清楚,只是祁朝的太祖皇帝究竟有没有毁了它确实是个悬案,“总之,以防万一,陛下想让我和端王去一探究竟,倘若没有,那也能求个心安。” “端王?”苏砚好笑地撇了撇唇,咕哝道:“果然李无恙还是跟来了,他还真是片刻都离不开你,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别瞎说。”尔鹤瞪了她眼,“事关重大,陛下自然是要让端王跟着的。” “你说是就是咯……”苏砚无意跟她争执,她总觉得李无恙的感情尔鹤其实是清楚的,只是不想去正视这个问题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兀自转头打量起四周,已经到城郊了也没见李无恙的身影,“他人呢?你们约好了直接在比武大会碰面吗?” 尔鹤启了启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苏砚忽然觉得身下一记震荡,马儿似是被什么暗器攻击了,跪了下来。 这种程度本不至于让苏砚摔得太难看,可她毫无防备,更是来不及使出轻功,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端王爷?你干什么?!” 尔鹤的怒喊声传入她耳中。 她呜咽着抬起头,瞧见李无恙一袭黑衣正气定神闲地立在不远处,用一种充满不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也瞧见了受惊的马儿正快速朝着她重来,照这趋势看,那沉重的马蹄十有八九是要踏在她身上了,她想要往一旁躲,可是全身疼得无法动弹。 “小恙!快救我!”无奈之下,她只好朝着罪魁祸首求救。 “……谁是小恙啊!” “是我啊!小龙啊!” “…………小龙又是谁?!” 就在他们进行着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话时,马已经离苏砚越来越近。 “苏砚!”尔鹤边喊边跃下马背,奋力拉住马缰。 苏砚?这个名字让李无恙蓦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朝着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看去。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3) “快来帮忙!” 尔鹤的声音再次传来,眼见她拼命拉住缰绳的手心已经被破出殷红的血,李无恙立刻回神,冲了上去。 终于,他们合力将那匹疯马稳住了。 苏砚长吁出一口气,半仰着的头靠在了地上,彻底放松了下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放松的太早了…… “你到底是谁?”李无恙走到了她身边,眉心紧皱,丢出质问。 “呃……”女扮男装的身份她还没想好。 看来在她那儿是问不出答案的了,李无恙调转枪头,看向尔鹤,“苏砚?” 尔鹤犹豫了下,点头。 “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苏砚?!”李无恙追问。 “不是!”苏砚连忙否认。 “是。”偏偏尔鹤跟她几乎同时启唇承认了。 李无恙眸色一沉,垂眸冷觑着苏砚,“为什么否认?怕我把你交给我父皇吗?” “……”苏砚抿了抿唇,别过头,避开他那道有些咄咄逼人的视线。 可李无恙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更加地气势汹汹,“说话!” “……对!没错!我就是怕!”苏砚被逼急了。 他连脸色都沉了下来,萦绕在眉宇间的阴霾中有一丝怒意、还有一丝失望,“你不相信我?” 苏砚深吸了口气,大喇喇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相信小时候的李无恙。” “……”这话,点到即止,却让李无恙陷入语塞。 是啊,小时候的他们两小无猜、毫无嫌隙;可是人是会变的,他们分开十年了,这十年里没有任何的联系,也都不清楚彼此经历了些什么、变成了什么样,要求她像十年前那样无条件地相信他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虽然清楚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失落。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和苏砚重逢时的画面,甚至也想过他们或许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又或许会兵戎相向,不共戴天之仇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可现实远比想象更坏……形同陌路,这四个字就好像是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人生…… “好了好了,你别逼她了,先扶她起来再说……”眼见他们陷入了僵持,尔鹤赶紧上前打圆场。 在她的搀扶下,苏砚有些吃力地爬了起来,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但在起身的过程中她仍是控制不住地不停倒抽凉气。 “很疼吗?”尔鹤担忧地打量起她,“伤到哪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一会就好了……”说着,苏砚指了指不远处那块凸起的石头,“你扶我去那儿坐坐,让我缓一下就行了。” “嗯。”尔鹤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着那块石头走去。 “等一下!”李无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尔鹤不悦地扫去瞪视,“你又怎么了?!” 他被凶得扁了扁唇,但还是坚持把心头的疑虑问出口了,“你这是易容术?” “是女扮男装!”苏砚没好气地解释着。 李无恙困惑地蹙了蹙眉心,“那小龙到底是谁?” “……”苏砚紧抿着唇。光是让他知道她是苏砚就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知道龙霸天也是她绝对会更加麻烦的! 李无恙试探性地问:“龙霸天?” “…………”怎么猜到的?! 很好!他猜对了!李无恙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苏砚!你死定了!” “咦?”一旁的尔鹤满脸惊疑,“你认得龙霸天吗?” “这……”李无恙气势顿时散了一大半,支吾了起来。 显然他不想让尔鹤知道他是怎么认识龙霸天的,这个发展让原本正在心底暗叫不妙的苏砚顿觉柳暗花明。 “小恙……”她冲着李无恙勾了勾手指,“来,给本公子捶捶腰。” “……”他瞬间读懂了她眼底的威胁色彩,咬了咬牙,认命地走到她身旁。 “捶舒服点,不然我会话很多的。” 闻言,李无恙正准备狠狠捶向她腰间的手轻轻落下。 苏砚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很好,就这个力道。” 李无恙决定撤回之前的想法,他宁可跟这个女人形同陌路! ************************ 回国了,恢复手动更新,所以没有那么准时。 来,动动小手,推荐票砸起来,么么哒。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4) 如尔鹤所预料的那样,这一路有了苏砚果然热闹了不少,但也多了很多麻烦。 非常时期,沿途皆是些前往比武大会的江湖人士,她本想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人以免节外生枝,因此,当得知客栈已满她也没有多做纠缠,打算稍作休整去城郊露宿,结果…… 尔鹤刚从茅厕出来,便瞧见客栈外有两方人马正在混战,从他们的衣着不难判断出是无庸阁和药王谷的人,而其中有一道分外不和谐的身影——苏砚。 李无恙则一片悠闲地倚在墙边观战。 见状,尔鹤急急地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客栈满了。” “这我当然知道……” “无庸阁的人包了客栈,不过好像还有几间空房,碰巧药王谷的人也来了,想让他们行个方便把那几间空房让出来,无庸阁的人不肯,所以就打起来了。”李无恙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一枚石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一名正打算偷袭苏砚的药王谷弟子膝盖上,对方应声倒地,困惑地四下搜寻着石子的来源。 尔鹤更加急了,“这到底关苏砚什么事?!” “她说她手痒了。” “……你居然由着她?!”尔鹤不敢置信地吼开了。 李无恙反问:“你觉得我管得了她?” “……”确实,苏砚想做的事,别说是李无恙了,就算是她也拦不住。 可是在她印象中,苏砚是个怕麻烦的人,遇见这种事通常都是绕道而行,鲜少会参与其中,今晚是怎么了? 正想着,那头的苏砚忽然一个纵身,转眼,手中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一名紫衣男子的脖子上。 药王谷的普通弟子通常都穿白色衣裳,袖口和领口嵌着紫色滚边,像这种一袭紫衣的地位应该不低。 事实证明,苏砚的判断很准确…… “大师兄!” 很快便有人察觉到他们家大师兄被擒了,随着这声叫嚷,药王谷的其他弟子立刻停了下来。 相较之下,那位大师兄倒是还算平静,“公子,你似乎并非无庸阁之人?” “对啊。”苏砚理直气壮地回道。 大师兄笑了笑,又问:“那此事与你何干?” “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讨厌药王谷。” 闻言,尔鹤瞬间明白了她手痒的原因,多半是在替被逐出谷的娄阁出气吧? “是药王谷的人对公子做过什么吗?”那位大师兄继续问。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啊!” 大师兄:“……” “你们不是号称悬壶济世的吗?大晚上的居然为了几间客房扰民,传出去像话吗?” 是不太像话,所以必须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大师兄正义凛然地道:“我们只是在替江湖除害,无庸阁阁主宋知然勾结朝廷,当诛……” “诛个头啊!”苏砚扬起刀柄狠狠敲了下大师兄的头,还没等他痛呼出声,刀刃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脖子上,“人家阁主都已经死了,还诛?鞭尸啊?再说了,现在的阁主是宋夫人吧?欺负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哪是什么弱质女流……” 未等他说完,苏砚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喃了几句。 谁也没能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大师兄抬了抬眸朝着李无恙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苏砚直起身,笑眯眯地道:“就当给我个面子,别闹了,撤了吧。” “……撤!”大师兄咬了咬牙,轻挥衣袂,一声令下。 其他人虽不明就里,但也只好听命。 还没走远,便有药王谷的弟子按捺不住,好奇地凑到大师兄身旁追问,“师兄,那人是谁?” 大师兄故作高深地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天机不可泄露。” “……”有毛病啊! 眨眼的功夫,药王谷的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状,尔鹤连忙跑上前查看起苏砚,“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苏砚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李无恙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你刚才跟那个大师兄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边说,苏砚边抬起手,大喇喇地搂住李无恙的肩,“我们家这位公子有龙阳之好,看上他了,他若是今晚坚持住在这儿,那得做好心理准备,半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你想死是吧!”李无恙一个转身,挥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将她扣在了腋下,狠狠按住她的头。 “欸……疼…疼疼疼……”她挥舞着双手挣扎。 “疼死算了!”李无恙非但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更加的用力。 “噗!”一记轻笑声传来。 苏砚和李无恙同时愣了愣,抬眸朝着笑声的主人看了过去。 是宋夫人。 之前跟踪宋知然的时候苏砚也见过这位宋夫人几次,只是印象不深,感觉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端庄、贤淑、温婉,虽然漂亮,却没有什么生气,相较于天香的明艳动人,她确实只适合摆放在家里生儿育女。 然而,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她的原因,苏砚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太准确。 她眉宇间有着一抹英气,笑起来甚至还有些娇俏。 察觉到苏砚目光中的诧异后,宋夫人连忙敛起笑容,端庄地微微弯着嘴角,冲着苏砚欠了欠身,“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不客气不客气……应…应该的……”苏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谢意她实在是有点不敢当,尽管宋知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宋夫人是无辜的,却因为她的关系莫名其妙守了寡,她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的这份愧疚李无恙显然是看不懂的,他垂了垂眸,蹙眉打量她会,倏然收紧了落在她脖间的手臂。 “哎哟……”她吃痛叫了声,转眸抗议,“干什么啦?!” “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李无恙狠狠瞪了她眼,“人家宋夫人不过就是跟你道声谢罢了,你脸红个什么劲?” “我害羞不行啊!” “所以你到底害羞什么?!” “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第一次被人道谢啊!” “……”李无恙默了。 一旁的宋夫人又一次忍俊不禁,“两位感情真好。” “一点也不好!”李无恙赶紧松开手,嫌弃地推开她。 “就是……”苏砚朝着他扫去白眼,有些故意地伸手把尔鹤揽进怀里,“我跟这位姑娘关系比较好。” 尔鹤轻斥了她一句,“胡闹。” “你不就是想被我闹才偏要带上我的嘛。”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尔鹤的脸颊,挑衅地冲着李无恙直扬眉。 尔鹤没好气地拍开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从这里到城郊还有些路呢。” “我们真的要去城郊露宿么?”苏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就没有其他法子吗?城郊都是虫,我最怕小虫子了。” 宋夫人插嘴道:“三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还有客房……” “不嫌弃不嫌弃!”没等她说完,苏砚就急忙表态。 李无恙:“……” 尔鹤:“……” 俩人沉默着相觑了眼,达成了共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没准一开始出手帮无庸阁就是为了蹭客房! **************************** 更得太狂,没有存稿了,本来今天想停更一天的,感觉对不住拼命为我投票的人民群众,于是又滚上来了…… 最近心情略差,我把结婚戒指搞丢了t__t 昨天神婆闺蜜帮我占卜了下,说没有丢,就在家里或者身边,让我老公帮忙找,会有意外的,他能找到。于是我让我老公去车上找找,搞不好是接小白回来的时候掉了。 嗯,果然有意外。 日叔的手机屏幕摔碎了。。。碎。。。了。。。 从那一刻起,我决定,相信科学!杜绝迷信!!!!!!!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5) 空房也就只剩一间了。 宋夫人倒是提出可以让尔鹤去她那儿睡,苏砚果断拒绝了。 对方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她怎么可能让尔鹤单独一个人呢?更何况,打死她都不要跟李无恙单独一间,总觉得半夜很有可能会被弄死的! 他们最终决定三个人挤一间。 说是这么说,但是苏砚帮忙把行李搬进房后便去楼下跟无庸阁的那些弟子们一块喝酒了。 隔着房门都能听到楼下的吵闹声,尔鹤倒是觉得这才像苏砚,从小她身边就总是围绕着一堆人;但李无恙显然还不太习惯,不停地辗转着。 在他第十二次翻身调整睡姿时,尔鹤忍不住了,“王爷,要不你还是睡床吧,我来睡地上。” “你是要我和苏砚一块睡床吗?” “这……”好像是有点不妥,也不太好意思让苏砚跟她一块睡地上。 就在她试图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时,李无恙的声音再次传来,“她一个人回临阳的么?” “嗯。” “她哥呢?” “死了……”这个话题让尔鹤的语气难免有些沉重,“陛下大赦天下后,他们本想去汝县投奔远亲,结果恰巧碰上饥荒,她哥饿死了。” 李无恙陷入了默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猖狂笑声从楼下传来。 是苏砚的笑声,空气中的凝重气氛顷刻被冲淡。 李无恙皱了皱眉眉,继续问了下去,“后来呢?在那个远亲家长大的么?” “没有。”尔鹤摇了摇头,“早在饥荒爆发前,苏家的远亲就已经搬走了,幸好那会有不少江湖人士跟朝廷一块去汝县赈灾,听说是碧云山庄的庄主救了她。” “她是碧云山庄的人?”李无言满是诧异。 碧云山庄只收女弟子,幽居鹿鸣,鲜少过问江湖事。 可是苏砚不仅易容扮男装、行事还颇为乖张,怎么看都不像是碧云山庄出来的。 “也不算是。碧云山庄的心法是只有处子之身才能修炼的,一旦体验过鱼水之欢便有可能会被内力反噬、甚至会走火入魔,所以,入庄也就意味着终身不嫁。山庄虽收留了不少孤女,但也仅仅只是将他们养育成人,待到及笄之时再由她们自行选择是否要继续留在庄内。” 李无恙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砚的笑声又一次传来。 “妈的!”他突然低咒了句,从地上爬了起来,烦躁地低吼,“这种祸害就应该留在山庄!”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尔鹤一跳,不禁也跟着坐了起来,“端王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走到门边的李无恙顿了顿,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稳定了情绪后才转眸道:“你先睡。” 话音刚落,他便拉开房门跨了出去。 ——砰! 房门再次合上,声音很响,可见他用了不小的力气。 尔鹤轻轻颤了下,怔看着房门出神了片刻,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大胆到她不禁倒抽凉气…… 在她印象中,李无恙向来话不多,个性温吞,也从不与人争执,连陛下都说——作为一个皇子,他实在是太没存在感了。 像这样发脾气甚至是骂脏话,似乎还是头一遭,是因为苏砚? 回想起来,小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自尔鹤有记忆起她便和李无恙一起习武、读书,说是他师姐,其实更像是他的伴读和护卫。 和其他皇子不同,李无恙自小被寄养在宁王府中,并不是因为陛下不喜欢他,相反,是太喜欢了,生怕他会和他之前那些个早夭的兄长们一样过早地卷入储君之争,索性让他远离宫中是非。 而李无恙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为了不让他父皇失望,他要比任何人都努力,那会他总是天还没亮就起床背书,夜里很晚还在练功,每回找她也总是切磋武艺,唯独和苏砚在一起时他才像个孩子,会笑也会哭、爱玩也爱闹。 对他来说,苏砚似乎一直就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会害了苏砚,也会害了他自己。 ******************** morning…… 终于码完更新可以睡觉了。。/(ㄒoㄒ)/~~ 我上一次像这样裸奔更新还是八年前我跟你们说……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重拾激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也请给我激情地留言砸票哦!!!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6) 一群看起来就很长夜漫漫寂寞难耐的大老爷们盘踞在客栈的大堂里,说好听了是把酒言欢,说难听了不过是结伴打发无聊,其中混着个女扮男装却比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姿态豪迈的姑娘…… 这便是李无恙跨出房门后所见到的画面。 苏砚仰躺在长凳上,一条腿垂在地上,另一条腿弯曲着踩在凳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壶酒,她脸颊有些泛红,眨着微醺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紧抓着对方的衣角哀求着,“副阁主,夜深了,要不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副阁主? 倚在二楼栏杆边的李无恙不禁蹙了蹙眉,朝着那个男人看了过去。 天下皆知,无庸阁不止剑术了得,所收藏的剑更是了得,而那些剑皆出自副阁主林兼之手。 如果说宋知然是无庸阁的骨,那么林兼就是无庸阁的魂。 只是和喜欢抛头露面的宋知然不同,传闻林兼早年铸剑时曾不慎烫伤的面容,此后便更加沉默寡言,性情也有些古怪,是个很难亲近的人。 传闻果然都是假的…… 这个男人一袭青衣,星眸皓齿,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烫伤的痕迹反倒异常俊美。 他用力把苏砚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塞了杯酒给她,“喝!” 苏砚看了看手里的那杯酒,又看了看他,一脸的为难,“一定要喝?” “当然。”林兼想也不想地回道。 “那副阁主可要说话算话,愿赌服输。” 他微微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苏砚一拍桌,猛地站起身,举起酒杯。 眼看就要一饮而尽,李无恙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你还不睡吗?” “嗯?”她愣了愣,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朝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无恙看去,眉宇间满是诧异,“你怎么下来了?” 李无恙暗暗瞪了眼对面的林兼,没好气地回道:“睡不着。” “是我们太吵了吗?”见他点头,苏砚难得体贴的看向林兼,压低声音道:“我们轻点。” 林兼也很配合的用气音回道:“好。” “……灯太亮了。” “这……”总不能把灯灭了吧?黑灯瞎火的怎么喝酒呀。苏砚想了想,征询起林兼的建议,“要不我们去客栈外头一起举杯邀明月?” 林兼依旧很配合,“好。” “…………你们非得继续喝吗?!” “是的。”林兼一本正经点头,“我今晚一定要跟这个小兄弟分出胜负。” 苏砚听不下去了,“副阁主,恕我直言,我们刚才玩骰子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那不是我擅长的。” “……你以为喝酒我擅长?!” “真巧,我擅长。”就在他们相持不下时,李无恙突然插嘴,“我来陪你喝。” “这是我和这位小兄弟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冤有头债有主,林兼不想殃及无辜。 李无恙轻哼出一声嗤笑,扬了扬眉,挑衅道:“怎么?怕了?” 很拙劣的激将法,拙劣得苏砚都没眼看,可是……林兼上钩了…… 他深吸了口气,吼得很豪迈,“掌柜!上最烈的酒!” 掌柜闻言赶紧奉上了几坛酒。 这酒江湖人称“一滴入魂”,用来对付这种赖着不肯睡的客人再合适不过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撑过三坛的。 想到很快就能把这群人灌醉打烊,他心情甚好。 只是这种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 一坛入喉,那两个人面无改色。 两坛入胃,那两个人仍旧面不改色。 三坛入肺,那两个人还是面不改色!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却不料成了拉锯战,掌柜严重怀疑送货的这次是不是给了他假酒。 现在去找送货的算账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期待一旁那些围观群众们能有人出来阻止,可是…… 苏砚和一众无庸阁弟子们排排坐着,不停地打着哈欠,神情也越来越呆滞,分明已经快要被困意吞噬,却谁也不肯离场,战争进行到如此白热化的地步,他们都很想知道最终到底谁能胜出,又怎么可能阻止呢。 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就在苏砚第十一次因为险些摔下椅子而惊醒时,林兼撑不住了。 “呕……”他吐得很豪迈。 那些个无庸阁弟子们见状立刻也精神了起来,纷纷冲上前搀扶。 眼见他们似乎想要把林兼扶去茅厕让他吐得更加淋漓畅快,苏砚赶紧拽住林兼,“等一下!” “呕……”林兼又是一阵呕吐。 苏砚后退了步避开,却还是固执地拉着他,“你输了!” 林兼已经没有力气跟她争论,挣扎着用最快速度解下了腰间佩剑上的剑穗,一把塞进她手中,转身直奔茅厕。 这剑穗上镶着一块幽蓝色的玉石,月牙形状的,听说这石头就叫月光石,很是罕见,与蓝白渐变的流苏相得益彰。 苏砚看得很入迷,自然是没空再搭理林兼。 “你们闹腾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个破剑穗?!” 直到李无恙的话音从一旁传来,她回过神,皱起眉心反驳道:“什么叫破剑穗,知不知道这剑穗多稀有?普天之下就只有无庸阁才有,连你父皇那儿都没有的!” “它能让人功力大增?” “这倒是不能……” “那它有个屁用?!” “好看啊。”苏砚回得理直气壮。 “……” 苏砚拿着剑穗在他面前晃悠着,试图寻找共鸣,“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李无恙被她晃得有些头晕,抬了抬手,烦躁拍开,“问题不是它漂不漂亮,而是你用剑吗?” “不用啊。” “……所以你到底要它干什么?!” “送人。”她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支着头,痴痴地看着手里的剑穗,低喃,“这石头很神奇,虽然不能让人功力大增,但是天竺人认为它是‘没有眼泪’的象征,那边的女子会在丈夫出征时替他们把月亮石缝在衣裳里头,以祈祷他们平安归来,听说很灵的。” 闻言,李无恙倏地眯起眼眸,“是谁?” “啊?”没头没脑的提问让苏砚一头雾水。 “你打算把这玩意送给谁?” 苏砚轻嗤了声,“干嘛要告诉你。” “因为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所以我才更加不能告诉你啊,你要是有了我的把柄还不得像我最近奴役你一样的奴役我啊。” “原来你也知道那叫奴役吗?” “嘿嘿,闹着玩嘛……”她嬉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李无恙的肩,“玩归玩,但我还是很上道嘛,为了让你跟尔鹤单独相处,顶着困意在这儿陪一群穷鬼玩了一个多时辰的骰子,我容易吗?话说回来,你怎么就下来了呀,孤男寡女,机会多难得啊。” 李无恙不屑地斜了她眼,“跟她一起完成父皇指派的任务时,我们经常孤男寡女。” “真的假的?”苏砚一脸匪夷所思地嚷嚷开了,“都这样了你居然什么事都没做?!” “……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霸王硬上弓啊!” “……” “呃……这好像是有点有违道义……”苏砚想了想也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虽然她相信李无恙会对尔鹤很好,可若是尔鹤不喜欢那也是不能勉强的。于是,她改口道:“那起码该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呀。” 李无恙闷声咕哝了句,“没必要。” “为什么呀?”苏砚满脸的不解,“你跟郑湘的婚事不是已经搁置了吗?” 他轻叹,“只是暂时。” “还不够?你好歹是个皇子,难道就任由郑家想嫁就嫁、不想嫁就搁置?” “这不是郑家说了算的,是我父皇……” “那就去告诉你父皇,说你喜欢尔鹤,想娶尔鹤啊。” 李无恙微微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曾经告诉我父皇,我喜欢你,我想娶你,结果反而更加坚定了我父皇想要处死你爹娘的决心,就连你也被流放岭南,他恨不得让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她心口猛地一震。 李无恙曾经帮过她,这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他竟然用如此变态的方式帮过她。 那时候她才七岁啊!娶她干什么啊?娈童啊?! “苏砚……”他扬起一抹苦笑,轻声唤道。 “嗯?”她回过神,看向他,尽量掩饰对这个死变态的嫌弃。 “我是没有资格去放肆喜欢一个人的,我的义无反顾就只会让她万劫不复。” “……”突然严肃得让她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顺便说一句,我当时跟我父皇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想娶你,别想太多。”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才不会想太多好吗!”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回房睡觉了。”他转身举步,瞥见她手里的剑穗后又忍不住低斥了句,“给我把这玩意收好,别让我瞧见。” “喂,它哪碍着你了?” “丑。” “……” “丑得戳心戳肺。” “没!眼!光!” “嗯,我也觉得自己挺没眼光的。” ********************** 如无意外的话,我以后写完就丢存稿箱每天九点定时更新好伐? 就不发更新微博啦,我最近微博内容真是单调得我自己都没眼看了。 要是有意外的话会在这边讲哒,所谓意外嘛大概就是指作者又犯懒了。。作者又出去浪了。。之类的。。。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1) 掌柜觉得自己可能误会送货的了,那酒确实挺烈的,对得起“一滴入魂”这个俗称,只不过这次的货入魂速度有点慢…… 昨晚还很坚挺的李无恙今天突然就不行了,号称自己全身酸疼、头重脚轻、眼冒金星,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赶路了。 苏砚站在窗边,有些羡慕地看着底下已经整装待发的无庸阁弟子们。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那个林兼还很欠地冲着她扬了扬眉,仿佛就像是在说——“我们先行一步了,你就慢慢在这客栈耗着吧。” 她扁了扁唇,巴拉着窗棂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制造出刺耳的“吱吱”声。 “吵死了……”李无恙有气无力的埋怨声从她身后的床上传来。 她猛地转身扫去瞪视,眼见尔鹤正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而他也是一脸满足的模样,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灵机一动,“要不我先跟无庸阁的一块走吧,反正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头你们再赶上来……” “咳…咳咳咳……呕……”还没等她说完,李无恙就猝然咳了起来,咳出了一阵干呕后,他颤巍巍地拉着尔鹤的衣裳,挣扎着吐出了句完整的话,“尔鹤,你要记住……我会变成这样全都是苏砚害的……” “欸!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苏砚连忙辩解,“我又没让你替我喝,是你自己要求的!” “是啊……”李无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虚弱到就像是个濒死之人,低声呢喃着他最后的不甘,“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理当有难同当,却原来你并不是这么想的,居然舍得就这样弃我而去。” “你矫情个屁啊,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苏砚!”尔鹤轻喝着打断了她的没大没小,“别闹了,端王爷修养几天就能好的,耽误不了多久。” “……”察觉到她有些生气,苏砚不敢再多说什么。 见状,尔鹤端起地上的脸盆,直起身,冲着她嘱咐道:“我去换盆热水,你帮我照看下王爷。” “哦……” 虽然答应得很不情不愿,但她还是很奉命行事的。 尔鹤走后,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无恙。 “……别一直盯着我看。”有些逼人的视线让李无恙很不自在。 “你师姐让我看着你的。”她义正言辞地回道。 “她说的是让你‘照看’我,不止得看着,还得照顾。”李无恙有些故意地吩咐道:“给我倒杯水。” 她没好气地嗤哼了声,“自己倒。” “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少来了……”苏砚白了他眼,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你根本就是装的!” 李无恙也不否认,“是又怎样。” “这就对了呀……”眼见他毫无隐瞒,似乎还是可以沟通的,苏砚瞬间打起精神,起身走到床边,抬手拍了拍李无恙,“你过去点。” 李无恙默默往里挪了挪。 她顺势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盘起一条腿,认真地跟他分析起形势,“你不就是想要享受尔鹤无微不至的照顾吗?我觉得你这个策略是很对的,像尔鹤那种个性,要打动她就必须得扮弱博同情激发她的母性,可是我在就很尴尬了呀,说不定她就算被打动了当着我的面也只能压抑,压抑着压抑着就又恢复理智咧,那你岂不是白装了吗?所以说,应该让我先走一步。” 她的头头是道并没有换来李无恙的共鸣。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打断却也没有在认真听,直到她话音落下,他才启唇,“你喜欢林兼么?” “……哈?”她一脸惊恐,“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啊!” “那为什么非得跟他们一起走?” “我……”当然是想尽快见到娄阁啊!万一耽误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比武大会已经散场了怎么办?这种主动送上门还迫不及待的心态,她并不是很想跟李无恙分享,于是找了个很冠冕堂皇的说辞,“我这是以大局为重!你以为我昨晚为什么要出手帮无庸阁?是为了跟宋夫人套近乎啊!照我看,下任武林盟主十有八九是宋夫人,趁此机会跟她结伴同行打好关系,回头谈联手的时候也好说话呀。” 李无恙微微蹙起眉心,一时竟难以分辨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胡说八道,思忖了许久,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相信苏砚这套毫无根据的理论,“你凭什么认为下任盟主会是宋夫人。” “你管我。” “……” “反正江湖上的事我比你了解,我说是就是。” “…………”很久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了。 “不信我们打个赌啊,如果宋夫人没有当选下任盟主的话算我输。”苏砚信誓旦旦地道。 虽然她一开始出手帮无庸阁并不是那种原因,但是昨晚从无庸阁弟子那儿听说了宋夫人还不是宋夫人时的事情后,她是认真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甚至开始怀疑宋知然的死并非娄阁所为,而是和宋夫人有关。 当然,这依旧只是她的猜测,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宋夫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不低。明明还在守丧期,却跑来参加比武大会,明摆着对武林盟主的位置志在必得…… “赌注是什么?” 李无恙饶有兴致的询问声传来,她回过神,自信满满地道:“悉听尊便。” “我想要那个剑穗……” 还没等他说完,苏砚就抢白了,“不行!” “不是说悉听尊便吗?” “只有那个不行,其他都可以。” 李无恙冲着她挑了挑眉,“你觉得你会输吗?” “不是输不输的问题,而是那种东西必须得送给喜欢的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拿来当赌注呢。”生怕他紧揪着那个剑穗不放,苏砚赶紧给出新的提议,“要不还跟小时候一样啊,赢的那个人可以命令对方做一件事。” 李无恙想了想,免为其难地点头,“也好。”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苏砚再接再厉,“比起你和尔鹤明显是我更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跟宋夫人套交情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嗯。” 她眼眸一亮,“那我可以先走一步了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呀?”她以为他们已经谈妥了,敢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全都白说了?! “因为林兼一直盯着你,很烦。” “嗯,确实有点烦……”这一点苏砚表示赞同,“不过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李无恙忽然紧张了起来,“说什么?” “当然是找机会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女人啊……” “不准说!”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激动吼声让苏砚有点不明就里。 “搞不清你是男是女都已经盯着上了,要是知道你是女人他会放过你吗?” “……??” “还不明白吗!如果不喜欢他,就不要做任何会让他误会的事!” “你……”苏砚隐约明白了,“你该不会觉得林兼喜欢我吧?” “看在儿时交情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会铸剑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会铸剑的男人不是挺好嘛,力气大,有耐心,审美一定也不错。 “你管我。” “……” “反正我比你了解男人,我说他不是好东西就不是好东西。” “不是……”苏砚差点就被他带跑偏了,“林兼怎么可能喜欢我啦,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宋夫人啊,你居然看不出来?” 李无恙一愣,怔看了她许久,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的呀。” “……他说什么了?” “就跟你一样啊,气势汹汹地跑来警告我,说是让我离宋夫人远一点……”苏砚叹了声,“不过他没你懂事,你起码还带着银子来贿赂情敌,他倒好,两手空空,就连个剑穗还得我想方设法的赢过来,太抠门了。” “或许他只不过是在照顾朋友的遗孀呢?” “不可能。”苏砚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是照顾还是喜欢,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来的自信?你看得出个鬼! ***************** 港真,你们一个个嚷嚷着“停更是常态日更才是意外”是不是激将法!我不会中计的!绝对不会一怒之下拼命日更的!╭(╯^╰)╮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2) 比武大会在千瘴山举行。 萦绕在千瘴山山腰处的瘴气终年不散,能够有效地过滤掉闲杂人等。 传说,山顶就如同仙境,波澜壮阔的云海会让人有种天地颠倒的恍惚感,尤其是日落时分,赤霞环绕,宛若一片火海……然而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传说,就算是自小习武的人要冲破瘴气也需要耗费不少内力,当然也包括苏砚在内,大费周章跑来看个日落的闲情逸致她是不具备的,所以也从未亲眼见识过千瘴山顶的壮观。 她本打算趁此机会来验证下传说是否属实,结果,拜“病”了整整三天才总算“康复”的李无恙所赐,当他们赶到千瘴山的时候刚好赶上散场,只能从那些江湖人士的观后感中断断续续地感受比武大会的精彩…… “想不到宋夫人功夫这么好。” “有什么想不到的,若是寻常女子又怎么可能跟宋知然走到一块去。”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她原先真的是玄灵教的?” “何止啊,玄灵教教主凤元天是她爹。当年宋知然之所以会成为武林盟主就是为了让凤元天把女儿嫁给他,可惜凤元天仍旧死活不肯答应,无奈这凤青青就是认准了宋知然,甚至以死相逼,凤元天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但也因此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难怪刚才玄灵教的人看到她表情那么微妙了。” ………… …… “哎,可惜了,眼看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就是宋夫人的了,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可不是嘛,都说碧云山庄不理世事,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了。” “那个钟离苒早就不是碧云山庄的人了,听说是为了个男人背叛师门的。” “跟男人没关系,碧云山庄有本同归心经,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的心经了,碧云山庄庄主把这心经藏在密室里,严禁任何弟子进入,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弄到的,偷偷练了,庄主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山庄了。” “啊,怪不得总觉得她的招式比起碧云山庄的正统招式要诡谲得多。” ………… ……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江湖很大,江湖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值得深入探讨的故事。 然而,李无恙并不关心这些故事,他关心的就只有—— “你输了。”他神情得意地转头看向苏砚。 “……”苏砚狠狠地瞪了他眼,懒得搭理,别说那些个江湖传闻了,她就连自己的输赢都不关心。 很快,她就挪开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那抹熟悉身影,生怕错过。 “你是想赖账吗……” “王爷。”尔鹤打断了他,好心提醒,“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惹她。” “怎么了?”李无恙不解地蹙了蹙眉。 看来苏砚并没有跟李无恙提过她究竟为何而来,尔鹤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别惹就对了。” “……”还有比他活得更憋屈的王爷吗?!被警告也就算了,居然连个理由都没有! 尔鹤没再多说,兀自举步走到苏砚身旁,轻声询问,“找到了吗?” 闻言,苏砚看了她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还在山上没有下来,我陪你上去看看吧。”尔鹤提议。 “不必了……”苏砚颓败地垮下双肩,“他没有来。” “怎么会,这种江湖盛事就算是无心做盟主也会来凑个热闹……” 苏砚抿了抿唇,苦笑道:“那就是不想见到我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尔鹤有些语无伦次。 一旁的李无恙沉着声替她把话说了下去,“她的意思是,既然都已经千里迢迢跑来见他了,就这样离开你甘心吗?” “……”苏砚诧异地看向李无恙,转念想到刚才她和尔鹤的对话已经透露了不少讯息,李无恙怕是也听明白了个大概吧。 “还是说……”他冷笑了声,将她曾说过的话奉还,“你的喜欢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才不像你那么没用!” 李无恙心情复杂地撇了撇唇,“那还愣着干什么?” “都说了我不像你那么没用!谁说凡事必须得亲力亲为的?有人比我更想找到他,根本不需要我去费这个力!”说着,她有些不甘地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 尔鹤和李无恙不明就里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瞧见之前跟苏砚交过手的那位药王谷大师兄正领着一群师弟不疾不徐地慢慢走下山,看这闲庭散步的姿态还真像是刚看完戏。 愣了片刻后,尔鹤总算明白了苏砚的意思,“药王谷的人到现在还不肯放过娄阁吗?” “嗯……”苏砚点了点头,“这种所谓的名门正派对待叛徒向来都是赶尽杀绝的,如果娄阁有来,他们一定不会放他走。” “那也就是说,他并非是在避开你,只是不想跟药王谷起正面冲突。” “也许吧……”苏砚极力想要拉扯出笑容,却还是没能办到。 因为她很清楚,没有这种可能,对待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各大门派的态度都很一致——从此诀别,互不相干。 除非是做出了什么有辱师门的事,否则是不存在赶尽杀绝这种说法的。 但是娄阁做了,至少苏砚让药王谷的大师兄认为他做了。 那日在客栈,大师兄之所以肯离开是因为苏砚告诉他——李无恙是端王,为了彻底消除陛下对他的嫌隙特来彻查天香失踪一事,在天香失踪那晚,打斗现场和东宫护卫的尸体都有药王谷擅使的银针,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赶紧走。 会用银针杀人的只有娄阁,这一点想必他们药王谷的大师兄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如果娄阁真的出现了,那位大师兄是不可能让他轻易离开的,必然会清理门户。 可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刚经历过一番激战,那些江湖中人的闲谈间也完全没有提及此事。 娄阁显然没有来,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败露的他会缺席这种场合的理由就只有她了……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娄阁?”李无恙凉凉的话音突然传来。 苏砚被拉回了神,瞥了他眼,“关你什么事。” “不否认吗?”李无恙嗤笑了声,冷觑着她,“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谁能当上盟主,更是没有想过要为了我去跟任何人套近乎,纯粹只是不爽把娄阁逐出师门的药王谷,是吗?” “本来就不是为了你啊,就算是跟宋夫人套近乎那也是为了帮尔鹤。” “……”李无恙的脸色瞬间被阴霾覆盖。 尔鹤察觉到了不妙,李无恙是个鲜少会喜怒形于色的人,但这并不是他没脾气,只是习惯了隐藏罢了。在她的记忆里,他像这样情绪失控的情况屈指可数,而几乎每一次都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生怕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想劝,可是这样的李无恙连她也有些怕,正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时…… “请问,是端王爷吗?”突然有道怯怯的话音传来,瞬间打破了僵局,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齐刷刷地转眸看去,来人是个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五官还有些稚嫩。 迁怒一个孩子这种事李无恙到底还是做不出来的,他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意,轻声问:“有事吗?” 女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我师父想请王爷吃顿饭,不知王爷能否赏脸?” 李无恙耐着性子问:“你师父是?” “钟离苒。” 新任盟主? 李无恙忍不住挑了挑眉,默默与一旁的尔鹤互看了眼,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尔鹤虽和不少江湖人士打过交道,但钟离苒这个人神出鬼没,她一直都只闻其名,在听闻新任盟主竟然是这么一号捉摸不定的人物时,她多多少少有些犯愁,相信李无恙也一样;没成想,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从长计议呢,对方倒是主动邀约了? 这种机会当然是没理由放掉的,尔鹤微微弯下身,冲着那名女孩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女孩“嗯”了声,默默举步,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走去,那匹马算不上高大,但她还是手脚并用很费力地才爬了上去。 “跟我来。”说着,女孩双腿夹了下马腹,徐徐前进。 尔鹤和李无恙也相继上了马。 眼见苏砚仍旧呆站着,尔鹤秀眉轻皱,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苏砚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先回客栈等你们吧。” 尔鹤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没能见到娄阁心情不好,犹豫了会后点了点头,“也好。” “……”李无恙默默看了她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轻拉了下马缰转头离开了。 尔鹤只得赶紧跟上,临走前仍是不太放心地冲着苏砚叮嘱了句,“你别又胡思乱想,也别乱走,好好待在客栈等我们,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吧。”苏砚不耐地冲着她挥了挥手。 终于把尔鹤送走了,她叹了口气,转身跃上了马背。 坦白说,没能见到娄阁多多少少有些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心情也的确是不怎么好,但相比于在临阳望眼欲穿等着娄阁的那段日子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会茶饭不思,也不会厌世到什么都不想干,之所以不想跟他们一块去是因为—— 钟离苒不会想要见到她的。 ********************* 感觉这文我要是哪天写不下去了,随时可以收尾。。。男主被女主气死了,全文完。。。 逻辑方面很合理呢!^_^ 唯一能安慰到李无恙的人大概就只有隔壁初恋剧组的夏总了……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3) 苏砚本来打算直接回客栈的,可是最终输给了四个字——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又恰好近黄昏,还有尔鹤事先给她的防瘴气的丹药,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不去感受下千瘴山顶的落日好像有点亏了。 就这样,她悠哉悠哉地上山了。 结果,落日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出父女大战…… “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忍心看她那么痛苦?!” 才刚走进瘴气林,她便听到一道质问声,声音很响,震得林子里的鸟儿四处飞散。 苏砚很快就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林兼。 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犹豫了会,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个熟悉的名字窜入她耳膜…… “这是空漠下的蛊,也只有空漠能解。”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空漠?这个名字让苏砚倏然眯起眼眸,连握着马缰的手都有些力道失控。 怔了片刻,她翻身下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没多久后,她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那三道人影。 林兼神色焦急地跪在地上,怀里是脸色苍白的宋夫人,她看起来很虚弱,就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额头覆着一层薄汗。 在他们面前有一道挺拔身影背对着苏砚,虽然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也能猜到他的身份——凤元天,玄灵教教主。 苏砚对他们的家庭纠纷并不感兴趣,她关心的就只有——他们跟空漠什么关系?为什么空漠会在宋夫人身上下蛊? 很快,她的这些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我不信这世上有你解不了的蛊……” 林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元天冷声打断,“空漠的蛊毒跟玄灵教不同,就算是我也束手无策。” “……”林兼咬牙瞪着他,眸色赤红,显然并不相信凤元天的。 凤元天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空漠不是已经说了吗?只要她能当上武林盟主就会帮她解,是她自己无能怪得了谁?” “她已经尽力了!”林兼吼得声嘶力竭,语气里充满了无力。 “那又如何?没人关心过程,重要的只是结果。” “嗯……”凤青青痛苦地呜咽了声,掌心紧紧拽着林兼的衣裳,只见她惨白唇瓣费力地翕张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青青!”林兼担忧地唤了声,见她秀眉紧蹙、神情痛苦,显然是蛊毒又发作了,他愈发焦急,疯了一般地抓住凤元天的衣摆,哀求道:“教主……救她…求你救救她……” 凤元天轻嗤了声,不屑地抬腿踹开了林兼。 林兼不死心地继续纠缠,“是不是只要让她成为盟主就可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很冷,透着杀意。 便是这抹杀意让凤元天弯起嘴角,勾勒出一抹让人觉得森冷的浅笑,“你能让她当上盟主吗?” “我能!”林兼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我会杀了钟离苒让青青取而代之!” “你觉得空漠会孤注一掷地把希望寄托着她身上吗?”说话的同时,凤元天凉凉地扫了眼因为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的凤青青,眼神很冷漠,就像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他哼了声,继续道:“对空漠而言,她也好、钟离苒也好,不管是谁成为盟主他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他的人。” “……”这话让林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就在他感到绝望时,凤元天的话音又一次想起,“但是对我而言,这个盟主必须是青青,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那个娄阁有机会踩在我头上!” ……娄阁?! 苏砚蓦然一震,这件事跟娄阁有什么关系? 凤元天哼出一记轻笑,继续道:“你说的没错,这天底下确实没有我解不了的毒,至于我愿不愿意解,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兑现刚才的话了。” “不要……”凤青青挣扎着想要阻止林兼。 然而一心想要救她的林兼显然已经听不进去的,他噙着微笑,搂着她,柔声宽慰,“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也…我也不想你有事……”凤青青虚弱地呢喃着。 “我不会有事的……”说着,林兼抬起头,看着凤元天,给出了承诺,“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会让你听到钟离苒的死讯。” “在此之前,你不如先把那些偷听的杂鱼肃清如何?” “……??”林兼不解地蹙了蹙眉。 片刻后,他领会了凤元天的意思,猛地打了个激灵,四下搜寻了起来。 他虽然铸剑了得,但功夫并不算好,丝毫都感觉不到周围有人。 直到凤元天忽然一抬手,一抹紫气从他的袖风间涌出,直冲不远处的那棵树而去。果然,树后有抹身影闪过。 凤元天并没有给对方逃脱的机会,腾空一跃,掌心牢牢地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转眼的功夫,那个人已经倒在了林兼面前。 当看清来人后,林兼眉心紧蹙,有些诧异地喊开了,“小兄弟?” “咳…咳咳……”苏砚的脖子依旧被林兼紧掐着,压根说不出话,只能溢出阵阵猛咳。 她拼命挣扎,可是凤元天的力道却极大,即便是用尽了所有内力她都是没办法逃脱,苍白脸色已经逐渐转为青紫。 “你们认识吗?那就好办了……”凤元天松开了手。 苏砚总算能够喘气了,以为凤元天打算放过她了,她放松了下来,贪婪地呼吸着。 然而,这口气并没能喘多久,凤元天突然看向林兼,命令道:“杀了他。” 林兼微微一怔,“他……他跟这件事无关……” 凤元天冷声打断了他,“你连这种小角色都下不了手,要我怎么相信你有能耐杀了钟离苒?” “……”林兼面有难色地看向苏砚。 她想逃、想反抗,可是却被凤元天用内力压得死死的,就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眼看着林兼别无选择地慢慢拾起地上的剑,苏砚觉得她必须得想办法自救,既然动不了手那就只能动嘴。于是,她深吸了口气,用尽全力吼道:“我可以解宋夫人的蛊!” 林兼蓦然一顿。 就连凤元天也愣了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哼出一记冷笑,“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空漠的蛊术是扶南蛊术,和你们玄灵教的完全不同,你根本解不了,放眼中原武林,除了空漠本人就只有我能解……”苏砚顿了顿,直勾勾地看着凤元天,“当然,我也能下。” 林兼有些怀疑地蹙了蹙眉,转头观察起凤元天的反应,当捕捉凤元天乱了的神色后,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欣喜,看来这位小兄弟没有撒谎?他充满了希冀地看着苏砚,放下了手里的剑,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那头的凤元天恼羞成怒地伸出手,再次扼住苏砚的脖子,“说!你是谁?!” “你……咳咳…你应该问我和空漠是…是什么关系……”苏砚艰难地挤出了话音。 凤元天的眼神变得犹豫,指间的力道也逐渐放松,“你们什么关系?” “你若是杀了我,空漠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凤元天眯起眼眸,眉宇间的戾色重新凝聚,“那我倒是要试试看了。” 空漠其人,出了名的嗜血残暴,用他义父空万里的话说——这小子是个疯子,就算有天他亲手弑父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即便如此,空万里还是很重用空漠,究竟是害怕触怒他亦或是真的把他视作了儿子,凤元天不得而知;但凤元天至少可以确定,空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这个将所有人都视作蝼蚁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在意他人的生死? 纵然面前这人是空漠的棋子,也绝不是必不可少的…… “我来让你认清现实吧……”凤元天微微弯起嘴角,指间力道已经充满了杀意,“空漠对待棋子就像练蛊一样,他从不阻拦我们之间互相争斗、蚕食,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他达到目的的强者。如果你死了,他只会感谢我替他解决了一个无能的废物。” 苏砚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可悲的是,她甚至没办法表达痛苦,翕张着的唇连一个单音都发不出,双手双脚都如同瘫痪了般。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意识越来越涣散,恍惚间,眼前的凤元天仿佛变成了空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一种来自地狱般的森冷声音说着:“像你这种无能的废物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或许,他说的没错,她早就该死了…… ************************ 今天稍微有点事,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明天尽量还是老时间哈。 感谢无条件相信着我会坚持日更的那两个小可爱~~~么么哒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4) ——啪! 忽然有双手落在了凤元天的肘关节上。 那是一只格外苍白的手,手背上青筋凸显,看得出它的主人已经用尽全力。 能挣开他内力的桎梏确实不是随随便便能办到的,凤元天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砚,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蓦然一震。 这个方才还闭着双眼只能任人宰割的少年,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双死死锁住他的眼瞳微微眯着,仿佛还含着一丝笑意。 看起来就像是在享受着什么的诡谲笑容让凤元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空漠。 趁着他恍惚走神松懈了指间力道的瞬间,苏砚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唇,低声道:“喂,大叔,你说谁废物呢?” 分明是漫不经心甚至有些疲软的语气,但凤元天却莫名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唤醒了一头野兽。 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 苏砚突然抬起了另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胛上,他分神看去,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双手一按一推,配合默契,“咔擦”一声,细微的清脆声响传入凤元天耳中。 他愣了须臾,钻心的疼痛感袭来,凄厉惨叫声从他口中溢出,划破了瘴气林的静谧。 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林兼一脸茫然,直至见到凤元天被掰拗到扭曲的手臂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小兄弟不仅徒手把凤元天的手臂掰断了,甚至还出招奇快,快到胜过了凤元天的痛觉神经。 林兼惊愕地朝着那个小兄弟看了过去,只瞧见他正费力地想要爬起来,然而刚才那一击显然已经耗尽了他的全力。偏偏那头的凤元天逐渐缓了过来,也彻底被激怒,眼看着他低吼了声朝着那个小兄弟冲去,林兼本能地拾起剑帮忙。 可惜他的功夫本就不是凤元天的对手,何况是一个发狂的凤元天。 林兼甚至都没有靠近凤元天的机会,就已经被他的掌风震飞,撞在一旁的树干上重重落地。 诡异的是,他的剑并没有落地,而是像突然有了灵魂般在半空中发出了微弱的剑鸣声,一抹黑影突然从瘴气林中杀出,握住了那柄剑,只瞧见来人手腕轻转,手中的剑划出了一道弧度极美的银光。 剑光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凤元天周身围绕着,快到凤元天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反应过来时…… 剑刃稳稳刺入他的腹剑。 幸好凤元天本能地闪避了一下,这一剑还不足以致命,但也已经让他伤了元气。 “你……”凤元天蹙眉抬眸,待看清面前这个突然杀出的不速之客后,他强撑着气势哼出一记凉笑,“早就听说端王剑术了得,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李无恙并未搭理,面无表情地掌心一推,剑刃又深入了几分。 凤元天闷哼了声,意识到了情势不妙,继续缠斗下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他运了运功,稍稍有些伤了血脉,吐出口中那抹腥血的同时,挣开了李无恙,用力拔出剑,脚尖点地,腾空而去,消失在了瘴气林深处。 李无恙丝毫没有去追他的兴趣,他慌忙转身走到苏砚身旁,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没事……”苏砚并没有伤到哪儿,只是刚才太过竭尽全力,有些虚脱,“你不是去赴宴了吗?” “尔鹤一个人可以应付。”说话时,他透着寒意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脖间,烙印在那上头的指印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那怎么行?那个钟离苒并非善类,也不知道她主动邀约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万一尔鹤有什么事……欸!你干什么呀?!”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李无恙打横抱起,惹得她惊呼出声。 他边抱着苏砚朝着栓在不远处的马儿走去,边轻声道:“我更担心你。” “……”什么情况?这种担心次序是什么逻辑? “不是说回客栈的吗?”李无恙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马背上,仰起头,目不转睛地逼视着她,“为什么会在这?” “来…来都来了,我想顺便上山看看落日……”分明是实话,可是在他的注视下,苏砚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他轻哼了声,“是看落日还是看娄阁?” “哈?” “难道不是想上山找他的吗?” “才不是!我真的只是想上山看落日!” “是吗?” “……”干…干什么?笑得那么诡异是想干什么啊?! ************************** 我跟你们讲,继昨天下午遛狗时踩到的那坨狗大便之后,我晚上出门吃饭时又踩到了一坨。。 一天两坨,照这个频率,我不去买彩票简直对不起中华上下五千年!t__t p个s,感觉李无恙差不多要开始发浪了。。。。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1) 非常重要的作者有话说必须写在前面: 由于篇幅写着写着有点儿失控,所以这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作者略微调整了下章节名,请不要诧异,我并没有更错章,这是新的一个大章。。。。。 不过话说真的有人在意章节名这种东西么?=_= ******************** ********以下是正文 ******************** 传说不假,千瘴山顶的落日果然美得惊心动魄,万丈霞光从云层中泄出,将那颗黄澄澄的日头点缀得分外壮丽,是一种仿佛唾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壮丽。 只是,这一同欣赏落日的队伍…… 苏砚转了转眸,神情纠结地看了眼负手立在她身旁的李无恙。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扫来侧目。 “算了,没什么……”苏砚叹了声,转过头,幽幽地看着相依相偎靠坐在她身后石头上的林兼和凤青青。 跟这两个人比起来,李无恙的存在确实不算什么了…… “好看吗?”林兼温柔的询问声响起。 “嗯。”凤青青点了点头。她已经好了不少,蛊毒也没有再发作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不得不依偎在林兼身上。 这种姿势林兼当然是无比享受的,他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你一定要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落日,好吗?” “好……”青青低声应允,在夕阳映照下,脸颊上的红晕愈发得动人,看起来分外娇俏。 “我说……”苏砚忍无可忍了,深吸了口气打断了他们,“宋知然正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凤青青微微愣了下,尴尬地推开林兼。 眼看她费尽了全力想要坐稳,林兼连忙又伸手强行把她拉回了怀中,不悦地道:“那正好,我就是想让他看看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能让青青幸福的人!” “……问题是我也在看着呢!”就不能照顾下她的情绪吗! 天晓得这样的美景她有多希望能够和娄阁一起分享,偏偏身旁的是他们,这已经很凄凉了,这两个人居然还狂秀恩爱来虐她!成何体统啊! “好了,别嫉妒了……”李无恙伸出手,安慰性地搂住她的肩拍了拍,“以后我也会带你去看很多落日的。” “一次就已经很不爽了,谁还要以后啊!”苏砚没好气地耸肩抖开了他的手,转头瞪了眼林兼,“还有你们俩,要恩爱就回客栈关起门来暗搓搓地爱啊,为什么也一起跟来了?!” 林兼抬了抬眸,“因为你说你能解青青的蛊。” “哦,就为这事啊……”苏砚顿了顿,神情凝重地思忖了片刻后,问:“话说回来,那到底是个什么蛊?” “……你连什么蛊都不知道就说你能解?!”林兼的声音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这不是为了保命随便说说嘛……”苏砚得瑟地扬了扬眉,“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 “机智个头!”林兼冲动地站了起来,愤而拔剑。 “哎呀,你先冷静,冷静点……”苏砚连忙按住他的手,把剑推回了剑鞘内,“动什么武呀,你又打不过我。” “……”说得没错,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能徒手把凤元天的手折断的人?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颓然,无力地瘫坐回了石头上。 眼见他总算平静下来了,苏砚才凑上前追问,“是什么时候下的蛊呀?为什么下呀?” 林兼没好气地白了她眼,“你又不会解,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奇呀。” ……好奇?! 这算什么?拿别人的痛苦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吗! 在林兼又一次发飙前,李无恙启唇打起了圆场,“副阁主,这本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不该过问;但是经过刚才那一战,凤元天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日后说不准还会交手。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有知情权。” “嗯嗯!”苏砚频频点头附和,顺势朝着李无恙投去了一抹激赏目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很好,很有策略,到底是读过书的。 然而,林兼并没有因此妥协,他对苏砚不爽仍旧在剧烈燃烧着。 倒是凤青青张了张嘴,娓娓道来,“空漠想要控制武林,让各门各派都能为他所用,逐一下手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控制武林盟主,可惜玄灵教的蛊术太毒,即便我爹的武功能取胜也很难获得那些江湖中人的拥戴,那一年的比武大会,宋知然是被看好的。空漠也曾试探过宋知然,但他更倾向于和朝廷合作。” 苏砚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上一次的比武大会好像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时候的空万里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赤原军使,手中无兵也无权,跟他合作还不如讨好朝廷来得稳妥。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美人计……”说到这,凤青青难掩自嘲地笑了笑,“我应该算是成功了吧,至少宋知然娶了我,可惜,他对我的喜欢并没能持续太久,而我却越来越认真。我狠不下心在他身上下蛊操控,也没办法利用感情让他对我百依百顺,我爹一怒之下便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命我此生都不得回玄灵教。” “结果空漠还是不愿放过你?”苏砚追问。 凤青青摇了摇头,“我身上的蛊是宋知然下的。” “咝……”苏砚情不自禁地倒抽了口凉气。 就连一旁的李无恙也跟着蹙了蹙眉。 林兼更是失控的双拳紧握,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把鞭了宋知然的尸。 最平静的反而是凤青青,她用一种事不关己地语气继续讲述着,“空漠最终还是直接对他下手了,但宋知然太精明,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结果那蛊他让我食了。那之后他时常与我在一起,看似恩爱,实则不过是想知道蛊毒发作时的种种反应,他模仿得很像,时不时地在‘天香’面前发作,借天香的口让空漠以为他是真的中了蛊。直到蛊毒的折磨越来越频繁,林兼看不下去了,暗中去求了我爹,真相败露,空漠便命我爹杀了宋知然另立盟主。当然,这次的盟主必须能够听命于他的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 “食了?”苏砚很迅速地在她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是药蛊?” 闻言,林兼眼眸一亮,充满希冀地看着她。 李无恙也颇觉意外,他自问对江湖也有一定的了解,却也无法那么精准地从宋夫人的话中判断出她中的究竟是什么蛊。确切地说,蛊术本就是一种神秘之术,体系繁杂,若非对其有一定研究那即便对方说得再清楚也像是在听天书。 由此可见,苏砚至少是接触过蛊术的,而并非像她刚才所言为了保命信口胡诌。 苏砚并未理会他们的诧异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凤青青,静候下文。 那头的凤青青愣了片刻后,微微点头,“是药蛊没错,跟玄灵教的蛊术有些类似,并不算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最基本的,但每个人用来练蛊的毒物都不同,要想解药蛊必须对症下药。我也尝试调配过很多解药,却还是没能试出来空漠究竟用了什么毒物。” “是扶南的山万蛇,生性凶猛,喜食同类,所以解药其实很简单……” “练蛇蛊!”凤青青激动地喊道。 “嗯,但不能让这蛊成形,山万蛇喷毒时是扇面的,一次少量,多次喷射,直至将对方致死,必须在其他同类濒死前将其取出、斩杀、取胆,七颗蛇胆便能解毒。” 凤青青认真地听着,片刻后,失望地垂了垂眸,“可是要去哪里找这种蛇?我从未见过。” “不用找,我有炼制好的解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空漠的蛊那么了解?甚至还随身带着解药?! 苏砚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但完全不打算为她解惑,只自顾自地道:“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凤青青小心翼翼地问。 “请务必要把盟主的位置夺回来!”苏砚郑重其事地握住她肩。 “为…为什么?” “因为我跟人打赌你会成为盟主,我不想输!” 李无恙:“…………”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2) 苏砚这个人很难捉摸,来路不明,深不可测,就连说话也是真真假假让人不知道该信哪一句。 但是,林兼和凤青青别无选择,只能信她。 就这样,俩人跟着苏砚他们回了客栈。 凤青青服下解药后毫无异样,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因此也无法确定蛊毒是否已解,于是俩人索性在这个客栈住了下来,一副赖定了苏砚的架势…… “这是想让我包治终身的节奏吗?就连药王谷也没那么好的售后服务啊!”苏砚斜倚在房门口,目送着那两个人相继走进了正对着她的那两间房,撇唇抱怨了起来。 房内的李无恙在听到“药王谷”三个字后微微顿了下,眉心不悦地蹙了起来。 没有附和她很正常,但是居然也没有反驳她?这意料之外的沉默反应让苏砚困惑地转头看了过去,只瞧见李无恙直挺挺地站在柜子边,一动不动,她不解地走了过去,轻轻戳了他一下,“喂,你在干嘛呢?” 李无恙回过神,瞥了她眼,“上回给你的那瓶能淡化疤痕的药膏呢?” “怎么了?”苏砚突然紧张了起来,“你受伤了?伤哪了?!” “心。” “哈?” 他扯开了话题,“药呢?” 苏砚不明就里,但看他那副凝重的模样也不敢耽误,连忙把柜子里的包袱拿了出来,走到床边,一股脑地将里头那些瓶瓶罐罐全都倒了出来,翻找了好一会才总算找到那瓶药膏,转手递给了他。 他接过,举步走到桌边入了座,“过来。” 误以为他是想让她帮忙上药,苏砚赶紧走到他跟前,朝着他伸出手,示意他把药膏给她。 却不料,李无恙顺势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垂眸用指尖蘸取了些许药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爬上了她的脖颈,轻揉地抚弄着……微凉触感格外舒服,苏砚觉得阵阵酥麻,就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差一点喊出声前,她敏感地往一旁躲了躲,避开了他的触碰,掌心尴尬地覆上脖子,“你做什么呀?” “这药膏不止能淡斑还能化瘀消肿。”李无恙淡淡地给出解释。 “不…不用了……我没什么事的,你赶紧去看看尔鹤吧?怎么还不回来,吃顿饭也用不着那么久吧?”她看了眼窗外已经沉黑的天色,虽然是在扯开话题,但也确实是有些担心。 “这叫没事?”李无恙蛮横地拉开了她捂在脖子上的手,眯起眼眸冷觑着那上头的青紫指印。 她闪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咕哝道:“就几个印子而已又死不了人,过几天就消了。” “是吗?”他微微挑起眉梢。 ……不太妙! 这个表情、这声意味深长的“是吗”,让苏砚瞬间涌起了股不详的预感。 刚才他就是这样强行“如她所愿”把她掳去山顶看日落的!这次该不会又“如她所愿”在她脖间再添几道指印吧?! 她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局! 确实是想再添些血印没错,但并不是用手…… 他逼近,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会,溢出了一记若有似无的冷哼,微微偏了下头,然后……突然吻上她的脖子…… 不,不止是吻,还伴随着格外用力的吸允,活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就算苏砚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她知道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一个喜欢着她朋友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对她做这种事!她应该果断把他推开,然后往死里打! 可她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就只有她的血液,所有气血瞬间往上冲,她脸颊涨得通红,心脏似乎也因为不堪负荷如雷般地跳动着。 记不清过了多久,他缓缓退开,抬眸笑看着她,“怎么了?就一个印子而已死不了人,过几天就消了。” “……”这跟凤元天留下的指印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他指尖来回轻抚着那抹吻痕,诱哄般的轻喃着,“你要是觉得碍眼,想让它早点消失,乖乖上药就是了。” ——啪。 苏砚猛然回神,用力挥开了他的手,怒瞪着他,“为什么?” “嗯?”他眉梢轻挑。 “为什么对我做这种事?你不是喜欢尔鹤吗?”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声,“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只能对喜欢的人做的事吗?” “……”她启了启唇,生怕是自己想太多,误会了他的言下之意,想要追问清楚。 可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推开…… “苏砚!你没事吧?!”尔鹤焦急的询问声随即传来。 苏砚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后退了数步,和李无恙拉开距离。 “你们……”尔鹤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微微拧起了秀眉,“在做什么?” 听起来像是质问的语气让苏砚莫名心虚了起来,“没…没什么啊……” 相比之下,李无恙就像个没事人般,若无其事地道:“在帮她上药。” “上药?”这句话成功将尔鹤的注意力转移了,她急忙跑到苏砚面前,检视了一番后,目光很快就被苏砚脖间的那些指印吸引,看起来触目惊心,“疼么?” “不…不疼……就几道印子而已……”话说到一半,苏砚突然顿住,抑制不住地瞥了眼李无恙,见他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很没出息地改口道:“上点药化了瘀就好……” “嗯。”尔鹤也跟着她的目光朝着李无恙看去。 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明显不同的气氛是骗不了人的,可她的身份立场又说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地从李无恙手中接过药膏,拉着苏砚坐了下来。 亲密接触的机会被抢了,李无恙当然是有些不爽的,但不可否认让尔鹤来上药的话苏砚应该比较自在、也比较听话。 于是,他选择了缄默,不发一言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 确切地说是看着苏砚,灼灼目光让她很尴尬。 幸好还有尔鹤在,她边替苏砚上药边不放心地追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苏砚很乖巧地摇了摇头。 尔鹤并没有因此就消火,还是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和玄灵教教主打起来呢?!” “咦?”苏砚略显困惑,“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你还想瞒着我?” “那倒没有……”脖子上的指印那么明显,怎么可能瞒得住。 但也多亏了那些指印,尔鹤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李无恙在她脖子上留下的杰作。 尔鹤看起来很正常,眉宇间唯一的情绪就是对她的担心,再次启唇时,语气也算得上平静,“方才回客栈时碰上了无庸阁的副阁主,听他提了句。” “这样啊……”苏砚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尔鹤。 “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招惹玄灵教?” “欸,这次可不是我主动招惹的,我只是碰巧路过。” 尔鹤瞪了她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苏砚有些急了,“是真的!不信你问李无恙!” 尔鹤转眸看向李无恙。 他并没有替苏砚力证,而是巧妙得扯开了话题,“钟离苒找你什么事?” 提到了正事,尔鹤自然也不好多做纠缠,恭谨地回道:“说是听说了朝廷想找武林联手,主动提出了可以合作。” 李无恙警惕地蹙起眉心,“她从哪听说的?” “我也不清楚。”尔鹤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敢擅自答应她,总觉得她的目的不单纯。” “那就更应该答应了。” “嗯?”尔鹤满脸不解。 “只有合作了才有可能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吗?” “我明白了,那我回头再约她见一面。” “你们打算要去那个前朝太祖的陵墓吗?”苏砚忍不住好奇插嘴。 李无恙斜了她眼,纠正道:“是我们。” “欸?我也要去?” “嗯,你在身边的话,我心情会比较好。” “谁管你啊。”苏砚有些故意地道:“我不去,我要去找娄阁。” “那我也不去了。” “……??” “我陪你去找娄阁。” “……!!”这位王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然后弄死他。” “…………”果然有病!病得还不轻!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 为了证明小恙是我亲生的,必须给他点甜头尝尝了! 这个男主抢戏不用桨的,全靠浪~~~~~~~~~~~~~~~~~~~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3) 这一晚,尔鹤失眠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砚砚,你睡了吗?”她张了张唇,试探性地唤了声。 “还没。”苏砚转过身,面向她,眨着眼帘问:“怎么了?” 到底有些难以启齿,尔鹤欲言又止了会才支支吾吾地问:“那个……刚才端王是不是……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苏砚微微一怔,片刻后,咬牙切齿地道:“做了好多!” “……”尔鹤心口一揪。 “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骂我,说我是个闯祸胚,明明我真的只是路过啊!涂药膏的时候也是,力道可重了,他绝对是想趁机掐死我的!” “……只是这样?!”尔鹤的嗓音因为意外而上扬。 “这样还不够?他想要我死欸!” “呃……”从苏砚的语气看来,她并没有撒谎,像这样子的吵吵闹闹也的确是她和端王之间的常态,可是,尔鹤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那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什么奇怪的话?” “就是……”尔鹤吞吐了好一会,索性坐了起来,颇为凝重地看着苏砚,“这么说吧,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上端王。” “嗯?”苏砚饶有兴致地提起了眉梢,侧身支着头,半开玩笑地试探道:“因为你不想跟我成为情敌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尔鹤瞪了她眼,“端王是有婚约的,他迟早得娶郑湘。” 苏砚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那又如何?”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苏砚不悦地反问。 “不是…我不是说你配不上端王的意思……”尔鹤一着急就容易语无伦次。 “我明白,你不就是想说,若是我不惹事那陛下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我,说不准他压根也没空在意我,可若是我敢打他儿子的主意那他定是不会让我好过的。” 尔鹤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的呀,可是……”她嗤笑了声,“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 她翻过身,仰躺着,怔怔地看着床幔,轻声呢喃着,“你有想过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今天啊,在跟凤元天交手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甚至一度丧失了求生意志,那一刻我想了很多,在过去这十八年的人生中,我开心地笑过、放肆地哭过、坦坦荡荡地爱过、也淋漓尽致地恨过,说来也算是无憾了,可是我突然想到,我跟客栈掌柜订了明天的早饭连银子都付了,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明天的早饭?!” “是啊。”苏砚看了她眼,笑道:“人活着不就为了那么点欲望吗?斩断欲望、苟且偷安,即便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你……”尔鹤有些意外,“你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端王了吗?” “你若是喜欢他,我就放弃。” “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他有婚约……” 苏砚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他喜欢的又不是郑湘,郑湘喜欢的也不是他,这算哪门子婚约,简直就是造孽。” “话虽这么说,可是……” “我知道啦,皇命不可违嘛。”苏砚白了她眼,“你能不能别成天就只知道效忠朝廷呀,差不多也该为自己考虑下了吧?不知道还以为你暗恋陛下呢。” “瞎说什么呢!”尔鹤怒嗔了句,垂了垂眼眸,咕哝道:“跟皇命没关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对我来说端王就像弟弟一样,我对他是不可能有其他心思的。” “弟弟?!” “嗯……”尔鹤点了点头。 “这个王爷也是蛮惨的。”她忍不住有点同情李无恙了,但转念想到他今天对她做的那些事,又觉得他活该。 “端王确实过得很辛苦,他看似无欲无求,其实只是不断地再妥协。坦白说,之前我也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他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毫不退让,可如果那个人是你……”尔鹤咬了咬唇,满眼的担忧,“他若是让你暴露在危险中,导致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能会恨他。” 看得出尔鹤是真的很矛盾,对自己必须效忠的人抱有恨意……这种事对于尔鹤而言,简直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想什么呢……”苏砚故作轻松地瞥了她眼,“我是那种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吗?如果喜欢他,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活下去,才不会给他续弦的机会呢。” “端王不会续弦的,他只会选择孤独终老。” “得了吧,就他那德性?”苏砚嗤之以鼻地哼了声。 “什么德性?”尔鹤不能苟同地皱起了眉心。 她也曾想过,分明朝夕相处却对端王没有丝毫异样感情,除了根深蒂固的主仆观念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端王从未把她当做女人来看待,当然,并不是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还是很照顾她的、甚至也很护着,但也就像弟弟护着姐姐那样,他始终保持着得当距离,以至于她从不认为他们之间有着超越这层关系的可能。 不止是对她,他对任何女人都这样,在自己周身竖着一堵天衣无缝的墙壁,让人没有丝毫想入非非的余地。 他大概是尔鹤所见过最清心寡欲的王爷了,所以苏砚那一句“就他那德性”让她极其不能理解。 “算了,没什么……”差点就说漏嘴了,苏砚赶紧扯开话题,顺便撇清关系,“总之你放心吧,我还有娄阁呢,怎么可能喜欢李无恙呢,方才那些话我只是说给你听的。” 尔鹤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你真的打算去找娄阁吗?” 苏砚抿了抿唇,轻叹,“天下那么大,我要去哪找一个存心躲我的人。” “也许并不是在躲你呢……” “行了,别安慰我了。”苏砚强颜欢笑道:“自欺欺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呢。” 苏砚比她想象得还要理智,于是,她索性也不勉强自己说些违心的话了,“那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去呢?当是散散心也好啊。” “嗯,我考虑下吧……” 说是考虑,其实苏砚本就打算跟他们一块去的。 她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和这个理由比起来,那些风花雪月根本不值一提。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故意说要去找娄阁,既然她和李无恙还需要一起行动,那免不了会有接触,必须得让他知道——他们有着各自喜欢的人,就算那段感情最终未必能够修成正果,也不能成为和别人暧昧的理由,这种广撒网的行为是对自己、对他人都极其不负责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天下那么大,娄阁偏偏往她面前躲…… 要是早知道他们会以这种方式狭路相逢,打死她都不会在李无恙面前提起娄阁,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硕大的坑!让他有了嘲讽她的契机! ******************** 作者的叨逼叨: 哦豁,待机已久的娄阁桑终于要出来了,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鸡血充盈着我的全身。。。可它却打通不了我的任督二脉。。。。持续卡文中。。。。。。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4) 尔鹤很快就和钟离苒谈妥了。 让人知道当今陛下派人去挖前朝太祖的墓,到底还是不太好听的,表面看来这只是新任盟主牵头举办的……嗯,姑且算是踏青活动吧…… 这位新任盟主还是极具号召力的……确切地说,是前朝太祖陵墓里的那些陪葬品很有号召力,消息一出,各大门派积极响应,最终队伍很浩浩荡荡,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一看就知道要搞事情了。于是,他们决定分头走,在东都洛京汇合。 苏砚自然是跟着尔鹤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凤青青和林兼以及无庸阁的一众弟子…… 这两个人果然赖上她了! 明明凤青青已经好些天没发作了,可是林兼还是不放心,除了睡觉、沐浴、上茅厕其他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苏砚,生怕她跑了。 起先苏砚觉得有些烦,可是渐渐她发现这样也挺好的,她可以避开李无恙了。 长达半个多月的路途中,她跟李无恙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也算是相安无事,眼看就要到东都…… “我不行了……”苏砚突然勒住马缰,有气无力地趴在了马背上。 见状,尔鹤和李无恙也立刻停了下来,俩人相觑了一眼后,调转马头走到了她跟前。 “怎么了?”尔鹤有些担忧地问。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拽住了尔鹤的衣角,“我想喝红糖水。” “这荒郊野外的去哪给你弄红糖水?”边说,李无恙边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口渴的话就凑合下。” 苏砚看着那只水囊直皱眉,“我不要。” “你……”找茬吗?! 她哭丧着脸,轻声咕哝,“我姑且也算是个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次用我喝过的水囊。”李无恙显然没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以为她想跟他撇清关系。 “王爷,她不是口渴,只是……只是有些不舒服……”好在尔鹤秒懂了她的意思,面色尴尬地打断了李无恙。 “哪里不舒服?”李无恙关切地追问。 “……”苏砚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你就别问了。”尔鹤帮忙打了个圆场。 这讳莫如深的模样让李无恙眉心越皱越紧,默默思忖了片刻后,他茅塞顿开,“癸水?” “快住口……”苏砚把脸重新埋在了马背上。 李无恙没再说话,四处张望了下,瞥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便二话不说地下了马,蛮横地把苏砚抱了下来,朝着那个亭子走去。 她惊呼了声,察觉到不少无庸阁弟子们朝着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挣扎了起来,“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都这样了还要什么面子。”他加快了脚步。 “什么叫‘都这样了’,你以为我想这样……”指尖忽然触碰到的那抹滚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打住话端,侧了侧脸颊,“李无恙,你耳朵好红。” “……”他微微一僵,神色尴尬。 “原来你也觉得不好意思啊。” “废话,你以为我经常碰到这种状况吗!” “不是一直都和尔鹤在一起吗?” “她发生这种事又不需要我来管。” “也对……”尔鹤有娘亲,还有丫鬟伺候,怎么轮也轮不到李无恙替她处理这种事,这么一想,苏砚突然觉得有些羡慕。 “咳……”李无恙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能不能别问得那么详细。” “为什么不早说?”他自顾自地继续追问,语气里透着些许指责。 苏砚尴尬地低下头,嗫嚅,“这种事要怎么说……” “好像也是……”他舔了舔唇,有些无措,“喝点红糖水会好一些吗?” 她点了点头,“应该吧。” 他没再说话,直到跨进亭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后才问:“还需要些什么吗?” “银子。”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我只缺银子。” “嗯。”李无恙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按牌理出牌,完全不接茬,自顾自地直起身,“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你待在这儿好好休息。” “让尔鹤陪你一块去吧。” 李无恙不悦地眯起了眼眸,“你还真是无孔不入地在帮我们制造机会。” “想什么呢……”苏砚没好气地白了他眼,“我需要什么尔鹤知道。” “……”虽然很有道理,但李无恙还是不太放心。 “这不是还有青青他们陪着我嘛,没事的。” 他妥协了,只是临走时恨不得把包袱里的那些衣裳都拿出来给她裹上,搞得苏砚觉得自己不是来癸水,而是快要死了。 回想起来,十三岁那年初潮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娘亲走得早,还没能来得及教她这些,头一次捱过去后,她担惊受怕了好久,生怕自己是得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紧接着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她依稀意识到这或许是种正常的生理现象。直到去了碧云山庄,她才总算懂得该怎么处理那些脏水、该怎么缓解腹间的疼痛感。 说起来,她第一次喝的红糖水还是钟离苒给她煮的呢。 只是那碗红糖水代价颇大,险些要了她的命。 尽管如此,她始终还是愿意相信的——相信着她总会遇见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待她好。 但她从未想过那个人可能会是李无恙…… 他那幅虽然笨拙却格外认真的模样,说老实话,苏砚是有些感动的。 眼看着那道透着匆忙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唇,“谢谢……” 李无恙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道谢,这么客气实在不太像苏砚,他愣了片刻,转身冲着她笑了笑,“谢什么?我这辈子欠你的。” “是这样啊……”是她想多了呢,差点忘了他们之间那些一言难尽的恩怨,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对她好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愧疚吧?这么一想,她反而觉得心安理得了,“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你好好待着别乱走。”李无恙吞下了话端,只丢下一句叮嘱。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很正确。 他已经尽可能地快去快回了,这里真的太荒僻了,好不容易他和尔鹤才找到一家猎户,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林兼和凤青青端坐在亭子里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和尔鹤,至于苏砚……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人呢?!”李无恙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吼出质问。 俩人依旧沉默着。 “说话!”他又一次溢出怒吼。 眼见凤青青吓得轻颤了下,林兼护花心切地站了出来,“你吼青青干什么?那小子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走谁能拦得住他。” “苏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对他来硬的。”凤青青也很无奈,苏砚祭出“救命之恩”这面旗,她也只能妥协了。 李无恙也知道不能怪他们,却还是没办法保持冷静,“你们也不问他一声去哪吗?!” “当然问了,他只说有点急事,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回来的。”林兼回道。 李无恙沉了沉气,“走了多久了?” 林兼小心翼翼地道:“你们刚走没多久他就走了……” “你……” “王爷!”就在他即将失去理智时,尔鹤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他咬了咬牙,吞下怒火,转眸看了过去,尽可能地控制着情绪,但口吻依旧充满了不耐,“怎么了?” 尔鹤立在亭外,指了指面前的荒草丛,“你过来看。” 李无恙眉心轻蹙,立刻走了过去。 那堆荒草丛有着明显被人为踩压过的痕迹,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应该是有不少人,那些人硬生生地把荒草踩出了一条道,一直蔓延到深处的林间,看得出来都是些内力身后的人。 尔鹤蹲下身,拨开了荒草,“是药王谷的银针。” “……”没错,就在那堆荒草底下有着不少银针。 “从各种痕迹看来,这里刚才进行过一场打斗,你看这些脚印……至少有十多个人追着一个人进了林子……”尔鹤站了起来,转眸看向李无恙,“苏砚说过,药王谷的人至今还是不愿意放过娄阁……” 很显然,苏砚早就发现这些了,故意把他们支开就是为了去找娄阁。 这些话尔鹤没敢继续说下去,但从李无恙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看来,即便她不说,他也已经想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举步,趟过面前的荒野蔓草,循着那些轨迹朝远处的那片林子走去。 尔鹤赶紧跟上,“王爷,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只是想去看下她还需不需要红糖水。” ……这一霎,尔鹤突然想要收回那日劝苏砚的话。 确实,苏砚一旦喜欢上端王的话就会暴露在危险中,这注定是条荆棘丛生的情路;可也正因为是端王,他会替她劈开那些荆棘,会在她需要时挡在她面前,也会在她不需要时默默站在她身后……这样的人才值得苏砚义无反顾。 “王爷……”她停住了脚步,轻轻低唤。 “嗯?”李无恙头也不回,只象征性地应了声。 “我先带着凤阁主他们去东都的别院,烧些热水,等砚砚回来之后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呢。” “……”李无恙诧异地回眸看向她。 “那些红糖水,你就算灌也得给她灌下去!” “嗯。”他轻笑了下,“正有此意。” ********************** t__t突然发现说走就走的旅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逼装起来难度略高啊。 昨天忙了一整天,结果只确定了一家酒店。。还剩下机票船票签证andsoon……妈蛋想想就很烦…… but!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在出发前努力存稿的!trustme………………(感觉到这串省略号里面的心虚成分了么)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1) 杂乱的脚印、散落的银针、以及倾倒的荒草……这些苏砚全都没看到…… 她只是跟随她养的那只鹰找到娄阁的。 确切地说,是蜃楼养的,蜃楼弟子之间互相联络都用鹰。 蜃楼和其他门派不同,他们师兄弟之间看似感情淡漠实则却有着某种切不断的羁绊,平时各自为政、互不相干,但若是谁有事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到,他们各自养着的鹰也多半只有在情急情况时才会用。 苏砚养的那只鹰有个名字,叫狗蛋,师兄给取的。 离开蜃楼后,她从未用过狗蛋,它始终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但是最近它一直都跟在药王谷大师兄身后。 她只是想借助药王谷的力量找到娄阁,但并不代表她会放任那些人为难他。 所以,她必须确保当那些人找到他后她能够立刻获悉、尽快赶到,逼不得已只能劳驾狗蛋了。 这是最好的方法,就算她离得很远没办法及时出现,其他在附近的师兄弟若是见到狗蛋也会赶去,狗蛋会护着娄阁的,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该救谁了;但也是最坏的方法,她简直就是冒着可能会惊动不少人的风险也不愿意让娄阁置身于危险。 还好,药王谷动作要比她想象得快,她离得并不远。 可她并不确定附近是否还有蜃楼的人在、又是否已经被吸引过去,以防万一,她只好把尔鹤和李无恙支开,毕竟她的那些师兄弟们都跟她有着同样的身份——罪臣之后。 尔鹤和李无恙离开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跟随狗蛋直奔林海深处。 果然,娄阁正在被药王谷的众人围攻。 庆幸的是,附近并没有其他人,看来她那些师兄弟们还是很本分地走着抓阄抓来的前程,没来凑江湖的热闹。 狗蛋见到她后缓缓降落,停在了她的肩头,苏砚侧过脸颊轻抚了它几下,它似乎意识到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又一次展翅,转眼便消失于在林海中。 她这才定了定睛,朝着不远处看去。 娄阁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一袭白衣,如同谪仙般。 他似笑非笑地环顾着面前那些昔日同门,最终目光落在了曾跟苏砚交过手的那位大师兄身上,缓缓启唇,“师兄……” “住口,别叫我师兄,我早已不是你师兄。”大师兄冷声打断了他。 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既已如此,你又何苦紧追不舍?若我没记错的话,依照药王谷的规矩,一旦被逐出师门,便从此各自安好、江湖不见,不知师兄今日这赶尽杀绝之举所为何故?” “都说了别叫我师兄!” 娄阁:“……” 一旁有人看不过去了,凑上前提醒道:“大师兄,说重点,称呼什么的这种太细节的东西我们混江湖的不需要太在意。” “有道理。”大师兄点了点头,直勾勾地看向娄阁,义正言辞地道:“依照药王谷的规矩,即便被逐出谷,可若是做了有辱师门的事,那便理应由药王谷来肃清。” 娄阁挑了挑眉梢,“敢问师兄,我做了什么有辱师门的事?” “你敢说香盈院花魁失踪一事与你无关吗?” 闻言,娄阁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自如,“师兄真会说笑,我与香盈院花魁素不相识,她失踪又与我何干?” “你那晚与东宫护卫交手了吧?那些护卫的尸体上还留着你的银针呢!” “会使银针的可不是只有我……”说着,娄阁淡淡地扫了眼众人,“你们不也会吗?” “但是会用银针杀人的就只有你!” 他轻笑了声,“这可不好说,没准药王谷又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呢……” ——咻。 娄阁话音还未落,一枚银针从人群中飞出,直奔娄阁而去。 他本能地伸出手,指尖不偏不倚地夹住了那枚银针。 这枚银针的主人显然并不是想杀他,这一记无论力道还是准头都不是致命的,更像是冲锋的号角。 人群中很快便响起一道喊声,“大师兄!别跟他废话了!他会承认才见鬼呢!” “有道理!”大师兄又一次点了点头,比刚才郑重。 有了他的首肯,那些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去。 药王谷是真的不会用银针杀人,他们打架纯靠内力,甚至没有任何的武器。 娄阁虽然功夫也不差,但以寡敌众还是有些吃力,好在他颇为熟悉药王谷的招式,勉强还是能够应付。 只是照这趋势看来,他恐怕是撑不住了多久的,苏砚觉得是时候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了。 正当她打算上场时,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夹杂着一股熟悉的香气,她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漫天飞舞着杏花花瓣中,一抹粉色身影从天而降…… 她那位师姐的出场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华而不实啊。 不用问,喜欢这种浮夸风格的也就只有——钟离苒。 钟离苒会出现苏砚倒是并不奇怪,本来尔鹤就跟她约好了在洛京汇合的,途径此处也很正常,身为新任盟主,既然撞见了江湖纠纷那自然得维持下秩序…… 翩然落地后,钟离苒水袖轻舞,那些杏花花瓣顿时化身利刃,犹如万箭齐发,惹来了药王谷弟子们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场面一顿混乱不堪。 当那阵杏花雨停下,苏砚才发现药王谷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最惨的莫过于他们的大师兄,不止脸上和身上有着不少血口子,脖间还紧紧地被钟离苒的水袖缠绕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窒息。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维持秩序那么简单,而是完全不打算留活口的节奏啊! “盟主……”一名受伤较轻的药王谷弟子赶紧解释,“这是我们药王谷的事,还望盟主不要插手。” 钟离苒冷冷地扫去侧目,空闲着的右手轻轻一抬,漫不经心地抛出了手中的鸳鸯钺,钺刃干脆利落地划开了那名弟子的脖子,就在对方应声倒地的同时,那半把鸳鸯钺又一次回到她手中。 她依旧面色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唯有顺着钺刃往下滴落的殷红鲜血证明着方才刹那间确实有一条人命丧于她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你……”许久后,大师兄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启唇,“你身为盟主,居然…居然助纣为虐……” 钟离苒扬起粉唇呵出一声凉笑,“身为盟主,若是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护不了,像话吗?” “……”心爱的男人?!大师兄艰难地转了转眼眸,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娄阁。 他缓步走上前,停在了钟离苒身旁。 没等他开口,钟离苒略显不悦地转头看向他,娇嗔道:“你又要说我戾气太重了吗?” 娄阁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你开心就好。” ******************* 先说正经事,明天入v,来狠狠地给我砸月票好伐啦?(????) 正经事说完了,说个不正经的。。 感觉我可能要被打,我对不起曾经站过娄阁的妹子们,这货的确是个渣男。 不要问我为什么费那么多笔墨写一个渣男。。大概只是想说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傻bi,多大事,后面还站着个更好的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2) 你开心就好…… 这五个字简单朴实到甚至称不上是情话,可是在此时此刻的苏砚看来,它要比娄阁过去跟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情真意切。 他是真的付出了行动,眼看着她眼也不眨地取人性命、眼看着她缠绕在他大师兄脖颈上的水袖越来越紧,他眼里的纵容没有半分减退,仿佛只要是钟离苒想做就都是对的。 好在,那位大师兄似乎还命不该绝。 就在他距离窒息仅片刻时,一抹清亮嗓音传来…… “咦?钟离姑娘,这么巧,你也在散步吗?”李无恙边说边缓步从林间踱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钟离苒手间力道一松。 大师兄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才稍稍缓过了气便如同溺水之人般紧抓住李无恙这块浮木,“端…端王……救、救我……” 李无恙眨了眨眼帘,明知故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大师兄张了张唇。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钟离苒笑着打断了,“是啊,刚吃完饭来林子里消化下,碰巧遇见药王谷的人,就切磋了几招。” “切磋得有些激烈啊……”李无恙环视了圈那些身上带着伤的药王谷弟子们,目光淡淡地从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上滑过,笑着看向钟离苒,“听闻饭后不太适合做剧烈运动。” “说得也是呢。”钟离苒点头附和,扯开了话题,“王爷一个人吗?余姑娘呢?” “先行去洛京打点了。” “我们也差不多该启程了。”钟离苒象征性地询问了句,“王爷要一块走吗?” “不了,我对杏花过敏。” “……王爷可真娇贵。” “嗯,毕竟我是王爷嘛。” “…………那我们就洛京见吧。” “好。”李无恙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全程保持着微笑。 直到那两道身影渐渐被林海吞噬,一旁的大师兄感激不尽地启唇,“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李无恙倏然敛起笑意,淡淡地朝着他扫去侧目,“是谁告诉你东宫护卫的尸体上有银针的?” “这……”大师兄支吾了起来。 当时那位小兄弟告诉他这些,也是好心希望他不要惹上麻烦,既然是跟他耳语的那自然是瞒着端王的,万一端王追究起来,他岂不是害了对方? 然而…… 端王没有继续逼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道不怒自威的目光就像是有着魔力般,他情不自禁地就妥协了,“是…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小兄弟说的。” 苏砚?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了李无恙的意料,他蹙了蹙眉,追问:“什么时候说的?” “就那晚在客栈和我交手时,说是王爷正在彻查这件事,若是不想惹麻烦就赶紧走。” “……”她早就知道天香失踪一事跟娄阁有关? 他很确信尔鹤一定是瞒着苏砚的,看娄阁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对她毫无保留,她之所以会知道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她也有参与。 “王爷,那位小兄弟也是好心,还请王爷不要追究。” “好心?”李无恙嗤笑了声。 苏砚才不可能那么好心,她不过是想借助药王谷的力量找到娄阁,为了见那个男人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包括他。 “嗯,怕是也清楚此事跟药王谷无关,所以才提醒在下的。” “说的也是,确实不好追究……”李无恙自嘲地笑了笑。 被利用也好、被隐瞒也好,如今的他有什么立场去追究?只能说,果然是苏砚,会耍些小聪明、会执拗到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一点倒是和小时候一样。想到这,他竟还觉得有那么几分欣慰。 “王…王爷?王爷?”眼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浅笑,表情高深莫测到让人发憷,大师兄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几声。 李无恙回过神来,瞥了他眼,“这件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绝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 “好!”大师兄信誓旦旦地应允了。 “还有……”他眸色一沉,“立刻给我消失,我光是听到‘药王谷’这三个字就浑身不适。” “……” “听不懂人话吗?” “在下这就消失!”大师兄即刻转身,领着药王谷的那些子弟离开。 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显然是走不快的,李无恙自然是没有耐心目送他们离开的,他很快便转开目光朝着不远处的那棵槐树后头看去,那头已经空无一人。 他举步走到槐树边,林间潮湿,道路泥泞,能够清晰看到地上的那一排脚印。 循着脚印,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追上了苏砚。 她看起来很失魂落魄,正朝着跟洛京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李无恙忍不住喊开了。 那道身影微微僵了下,但很快又继续前进,连头都不回更遑论是停下等他了。 李无恙追了上去,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怔了下,抬眸看了他眼,默默往一旁挪了步,他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挪了步。 就像面前摆着面铜镜般,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后他也往右,寸步不让,把她的路堵得死死的。 见状,苏砚有些急了,索性停住,狠狠地朝着他瞪了过去,“干什么!想要嘲笑我吗?!” “……”李无恙沉默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吼开了,“是,我就是贱,就是有毛病!他都已经明摆着不想见我了,我还非得自己送上门不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也挣扎过,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在利用我,但每次只要一想到他陪着我入睡时所表现出来的温柔,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抱有希望啊!” 李无恙倏地脸色一沉,“他还陪着你入睡过?!”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就只是陪着我入睡……” “所以他果然还陪着你睡过?!” “……你烦不烦啊!就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还非得找茬吗?!” “我这是找茬吗?这是为你好!不管怎么样,你一个姑娘家睡觉的时候让一个男人待在旁边,这合适吗?万一他做了什么呢!” “他就是连做什么的胃口都没有,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李无恙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满意!你就不能有点戒心吗!” “……”神经病啊!苏砚咬了咬牙,既然前路被堵死,她索性往后退了步,愤然转身,边走边还用力踢开挡在脚边的石子,完全就是把它当做李无恙在泄愤了。 “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李无恙很快又追了上去。 “你还想说什么?!”她没好气地喊道。 他抿了抿唇,姿态不自觉地放低,“你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赌约吗?” “……你简直比我想象得还要落井下石!”本以为他最多也就嘲笑她几句了,没成想,居然还想在这种时候让她履行赌约! “随你怎么想。”李无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总之,既然盟主不是凤青青,那你就是输了。” “就不能回头再谈这件事吗!” “不能。” 苏砚突然觉得娄阁的欺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比之下,她都快要被眼前这个男人气得吐血了,“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他默然了片刻,“抱着我。” “……哈??” 没等苏砚反应过来,他突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了怀里,感觉到她因为诧异而僵硬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背脊,语气很软,就像是在哄小孩子般,“哭吧。” “……” “这样哭不会有人看见的。” “……那你会笑我么?” “不会。”他轻叹了声,昧着良心道:“他长得确实还不赖,会喜欢上他也无可厚非,既然喜欢,那千里迢迢来找他、不择手段也要见到他,都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苏砚的掌心缓缓爬上他的背脊,格外用力地攥紧他的衣裳,那些隐忍、不甘、愤懑仿佛都被捏碎了。许久后,她松开手,哽咽着低喃,“你怎么那么讨厌……” 难受是有的,但远还没到让她想要放声哭喊的地步,大概是因为多多少少有了心理准备,可结果她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跟娄阁无关,都怪李无恙! 他笨拙的安慰放大了她的委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任性的。 都已经这样了他仿佛还嫌不够,轻轻将下颚搁在她的头顶,自言自语般地咕哝着,“我讨不讨厌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呜…哇……”苏砚原本的啜泣顷刻转化为放声啼哭。 就像初生婴儿般,让人觉得松了口气的啼哭。 ****************** 好的吧,看了看月票的规则,是在下输了,你们也不用勉强,说到底,我写得开心你们看得开心就好,那些身外之物我不care的! 嗯,你们开心就好。(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很宠溺很有霸道王爷范儿)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3) 那之后,李无恙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就连向来最擅长说教的尔鹤对于苏砚支开他们的行为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凤青青和林兼也是异常沉默。 他们看起来都很忙,忙着准备前往前朝太祖的陵墓。 相比之下,苏砚实在是闲得发慌,只能待在李无恙的别院里看云卷云舒。 整整五天,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发霉时,各大门派终于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临走前一晚,天气格外闷热,就连躺着不动都能一身汗,苏砚热得睡不着,但又不想动,挣扎了好一会后,她决定了——必须得去找些消暑的器物! 本以为得费一番功夫的,没成想,她刚跨出房门转了个弯便寻觅到了目标。 居然有冰鉴!还冒着徐徐白烟,一看就是里头有冰的! 可惜的是,那只冰鉴正被李无恙提着,并且明摆着是打算拿来献殷勤的。 他停在尔鹤的房门前,颇为诧异地看着正巧开门走出来的尔鹤,愣了片刻后,主动招呼道:“你怎么还不睡?” 看起来这就像是一场偶遇,但他语气里那抹没能来得及掩饰的失措还是出卖了他。 门边的尔鹤也有些错愕,看样子是还没能从李无恙的反常中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道:“有…有些热,想去冰窖里看看有什么能消暑的器物……” “那正好,这冰鉴给你。”边说,李无恙边将手里的冰鉴递给他。 尔鹤有些为难,没敢伸手去接,“王爷不是拿了自己用的吗?” “不用了。”他撇了撇唇,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句,“要是给她送去的会大概会更加燥热。” “什么?”声音太轻,即便尔鹤侧耳靠近还是没能听清。 “没什么……”李无恙强行把冰鉴塞进了她手里,“早些睡吧。” 尔鹤讷讷地看着他转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启唇唤了声,“王爷……” “嗯?”他停住脚步,转眸。 “明天要不就让苏砚待在别院等我们吧?” 李无恙微微蹙眉,“为什么?” “就……”她欲言又止。 “怕她见到娄阁又会难受?” 尔鹤默默点了点头。 他弯起嘴角,笑得很柔,柔得仿佛能沁出水般,连话音都异常轻软,“放心吧,有我在。” 这笑容、这语气……苏砚见过,在宋知然面前的天香身上、在凤青青面前的林兼身上、也在钟离苒面前的娄阁身上…… 同那些人比起来,在尔鹤面前的李无恙身上出现这种笑容和语气应该是最不让她意外的才对。 她知道的啊,从小就知道他喜欢尔鹤。 可她不知道,他喜欢到为了让尔鹤放心可以那么用力。 在这一刻之前,她还以为他是把她当朋友的,还以为他待她好仅仅只因为她是她,纯粹的关心,没有丝毫的目的。 结果,她似乎只是他用来讨好尔鹤的途径?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喜欢一个人就连同她的朋友一起善待,合情合理啊,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她难免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苏砚彻底失眠了,以至于,当隔天早上尔鹤他们起床时,发现苏砚已经靠坐在马车上,手握缰绳、蓄势待发…… “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尔鹤惊愕地嚷开了。 这实在不太像苏砚,平常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天塌了也不值得她牺牲睡眠。 苏砚撇了撇唇,找了个极其敷衍的理由,“天气好……” 话音未落,仿佛有水滴落在了她的鼻尖,她仰起头……一滴两滴三滴……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尔鹤:“……” 李无恙:“……” 凤青青:“……” 林兼:“哈!”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苏砚恼羞成怒地吼道。 果然,老天爷是从来都不会帮她的! 就这样,他们准备了数天,结果出发时匆忙得让人难以理解。 苏砚坚持要驾车,于是尔鹤强行给她披上了蓑衣,李无恙本想陪她,但她硬是把林兼给拉了出来,理由是——总不能让女人和娇贵的王爷淋雨。 李无恙隐隐觉得她不太对劲,却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拜苏砚疯一样的快马加鞭所赐,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登昭山,也已经有不少门派等在那儿了。 距离洛京不远的登昭山脉是传说中的龙脉聚气之地,前朝太祖的陵墓就在那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祁朝一共历经两帝,从祁太祖离世至今也才百余年,关于他入葬时的不少碑文典籍都还有迹可循,只是确切位置自然是讳莫如深的。 不过好在没有哪个皇帝是不想长生不老的,即便死了,也依旧盼着羽化成仙。 因此,大部分的帝陵选址都与道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难怪李无恙他们那么希望能够和江湖联手了,有紫霄宫那群道士小哥在,定穴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 专业的事有专业人士处理,苏砚栓好马车便躲到了山岩下。 那块山岩大约有十尺高,突出的部分也有四五尺的样子,估摸着最多也就容纳七八个人了,还好其他人都围在那些道士小哥身边凑热闹,苏砚一个人独占了这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她靠着山壁瘫坐了下来,梅雨潇潇,淅淅沥沥的,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她睁了睁沉重眼帘,待看清来人后,她瞬间清醒。 白衣少年解下了蓑衣,抖去上头的水,随手置放在一旁晾晒,弯身撩袍,在岩石上入了坐。 他的坐姿很肆意,和他的人一样,来去如风。 “啵”的一声,他用单手划开水囊,仰头灌下,喉头一下又一下地滑动着,惹得苏砚也不自觉地跟着吞咽口水。 她那道昭然若揭的目光很快就被他察觉,他微微一顿,朝着她看了过来。 那双深邃就和初见时一样,翩若惊鸿;却也似他惯用的银针一样,锋利如刃。 “你……”他启唇打破了沉默。 “我不是!”生怕他认出自己,苏砚激动否认。 娄阁愣了下,片刻后,溢出一道浅笑,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了她。 那是一道宛如脉脉春风般的笑容,为了不被蛊惑,苏砚不得不逼着自己全神戒备,语气自然也不太友善,“你干什么?” 他倒是不怎么介意,笑容依旧,“你想喝水吧?拿去好了,不必客气。” “……鬼才想喝水啊!”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得多爱一个人才能不管对方打扮成什么样都可以一眼认出?显然娄阁对她的感情远没有那么深厚。 “可你刚才一直看着我。”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吧。”有人说出了苏砚的心声。 偏偏是钟离苒,苏砚的心情有些复杂。 面对她的调侃,娄阁轻笑着戏谑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说…说什么呢!”钟离苒娇嗔了句,红了脸颊,有些尴尬地瞟了眼一旁的苏砚。 “……”尴尬个屁啊!她才是那个应该觉得尴尬的人好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秀恩爱,还得顾念大局强忍住想要杀了这对狗男女的冲动,这感觉简直比被玄灵教下了蛊还难受! 好不容易,她终于等到了来帮她解围的人,可惜是李无恙…… “你在这做什么?”他停在山岩下,语气很不悦。 “……避雨。”苏砚也很不悦啊,明明是她先来的,却好像是打扰了别人似的! “王爷。”一旁的钟离苒客气地打起了招呼,“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李无恙冲着她笑了笑,转眸直勾勾地看向苏砚,“有她在就行了。” “是是是,我在我在,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苏砚赶紧站起身,端着一脸狗腿笑容凑上前。 李无恙斜了她眼,转身,冷哼,“跟我走。” “好咧!”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换做平时,那种命令式的语气苏砚多半是不会搭理的;可是现在她没的选,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不管是谁都好、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把她从这带走就是恩人! 虽然这个恩人是李无恙让她有些不爽,但她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多谢王爷帮忙解围。” 李无恙微微一愣,蹙眉打量着她。 客气便意味着疏离,而苏砚几乎从不跟他客气,哪怕是在他们相隔十年后的初次重逢时,她也是端着熟稔姿态,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 可是现在她却恭谨地跟他道谢,就差没有鞠躬行礼、俯首称臣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蹙起眉心,“你怎么了?” “啊?”苏砚满脸的不解,“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躲着我?” “没…没有啊……” 眼神闪躲、语气发虚,这话怎么听都没有说服力。 李无恙嗤哼了声,挑眉,“是吗?” “……不是!”已经有过两次的前车之鉴,苏砚还没有忘,这种意味深长的“是吗”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然而,她还是觉醒得太晚。 李无恙压根不给她改口的机会,“那从现在开始不准离开我半步。” “别闹了,根本不可能啊,睡觉怎么办?” “一起。” “……上…上茅厕呢?” “门口等着。” “……”神经病啊! 李无恙并未搭理她的惊愕,兀自拉住了碰巧从他们身旁途径的紫霄宫小道士,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铲子,递给苏砚,“拿着。” “干什么?”给她武器拍死他吗?这么贴心?! “挖坑去。”他转身领着苏砚朝不远处走去。 那头聚集着一堆人,看样子是墓穴位置已经确定,他们人多,那种只够一人通行的盗洞自然是不适用的,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官方行为,不必搞得那么偷鸡摸狗,大可以直接挖个坑直通墓门,显然他们也的确是想这么干。 然而,这种体力活向来不是苏砚擅长的,从前在蜃楼时,那些挑水砍柴的活她也一直是能偷懒就偷懒。 “我能不能不挖啊?”她放低姿态,近乎央求地看着李无恙。 可他却没有丝毫动容,“没看见大家都在挖吗?” “谁说的!”她环顾了圈四周,确实大家都很忙碌,就连尔鹤也身披蓑衣埋头苦干着;但是,有两个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遗忘的。她“咻”地转眸,朝着先前躲雨的山岩下看去,果然,钟离苒和娄阁还在打情骂俏,她咬牙切齿地问:“他们为什么不用挖?!” “谁让人家是武林盟主和‘盟主的男人’呢。” “……”盟主的男人是什么鬼?有必要特意把这几个字咬得那么重吗?这是故意刺激谁啊! 苏砚撇了撇唇,不情不愿地用铲子刨了几下地,很快,她又停了下来,蹙眉看着一动不动杵在她身旁的李无恙,“你为什么不用挖?” “因为我是王爷啊。” “……王爷,你缺不缺跟班,不用干活还能像盟主的男人那样被供着的那种。” “那种不叫跟班,叫王妃。” “……” “我缺啊,你要做吗?” “不用了,谢谢……”她默默低头,辛勤劳作。 说是辛勤,其实她也不过就是拿着铲子随意比划几下,这一点李无恙也早就料到了,他原本也没指望她能贡献出多少力量,只是不想让她闲着,以免注意力总是情不自禁被那两个人吸引。 ****************** 嘛,以下是系统设定的作者有话说,不算在你们买v的字数里面的,所以请放心阅读: /(ㄒoㄒ)/~~~~很不争气的断更了……所以补一章量相对比较大的给你们。。关于断更的理由,说来话长且有点逗比中透着无力…… 是这样的,我们家不仅有小白,还有一只名叫奥巴马的小白喵,由于小白小时候很贱非常贱,喜欢追各种会动的生物,尤其是猫!不知道这货为什么辣么仇视猫,大概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他好看。 总之奥巴马很怕他啊,我们就暂时把奥巴马送去我婆婆家待一阵子了。 昨天想着说不定小白现在懂事了呢?会善待世间万物了呢?于是,我和日叔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把小白带去我婆婆家,想试着让他跟奥巴马再相处看看。 然后,小白撒着欢追奥巴马,比从前更变本加厉…… 然后,奥巴马疯了…… 是真的疯了……见人就挠……不是挠着玩的……是把爪子勾进肉里的那种挠…… 再然后,我们全家都去打疫苗了………… 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o(>_<)o~~ 最最妈蛋的是,打电话给我妈询问疫苗细节的时候,她问我:真的是猫挠的,不是你? excuse_me??亲妈啊!你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啊??!!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4) 看起来好像是在浑水摸鱼,但其实苏砚也没闲着,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一件很严肃的事—— “王爷,究竟为什么一群武功都不差的人要拿着小铲子挖洞?”真当这是在踏青啊! 李无恙漫不经心地斜了她眼,“不然呢?” “九霄派不是号称会遁地术吗?遁下去刨啊!无庸阁的剑术不是号称入木三分、大地裂变吗?入进去裂啊!”怎么着都比小铲子有效率吧? “啊……”李无恙激动地击了击掌,“有道理。” “是吧是吧!”难得被他肯定了,苏砚莫名有些开心。 “嗯!”他郑重其事地握住她的肩,“那就交给你来指挥了。” “哈?”苏砚讷讷地眨了眨眼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麻烦死了,才不要。” “因为我不方便出面。” “不是还有钟离苒吗?武林盟主是摆着看的?” “有道理。” “……”他的“有道理”已经让苏砚开心不起来了,只觉得不妙。 果然,他又一次郑重其事地道:“那就交给你去沟通了。” “……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我看到她就烦。” “你以为我不烦?!”她烦到恨不得一刀戳死钟离苒啊。 李无恙没好气地白了她眼,“你烦你还那么多话?” “我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节约时间吗!” “有道理。” “……李无恙,你够了!” “不,这次我是真的觉得有道理……”他神情凝重,一副打算委以重任的样子,“有一个人,虽不是盟主,但在江湖上的威望远胜于钟离苒,只是,那个人恐怕只有你能差遣得了。” 苏砚秒懂,抬眸朝着不远处的凤青青看了过去。 她有些犹豫,“这样好吗?如果让凤青青出面的话,那钟离苒这个武林盟主岂不是被架空了?” “看不出你还挺照顾情敌的情绪。”李无恙的语气里透着些许讽刺。 “谁有空照顾她的情绪呀……”苏砚扫了一道白眼,“你不了解钟离苒,她有毛病的,就喜欢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谁要抢了她的风头,那完蛋了,她绝对会闹得惊天动地、直到置对方于死地,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李无恙默默地看着她,没说话。 她急了,“我是说真的!她真的有病!” “我知道……”他轻笑出声,“我只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骂情敌,态度还那么的诚恳,有些被惊讶到了。” “想什么呢!我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故意诋毁别人呢!她就是有病,有没有娄阁她都有病!” “但如果没有娄阁的话,她或许并不会当这个武林盟主。” 苏砚不解地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一次她或许并非想要所有人围着她转,而是另有所图,没准她比我们更想要尽快进入陵墓。” “是这样吗?”苏砚思忖了会,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朝着李无恙瞪了过去,“你个心机男!” “嗯?”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用铲子挖很蠢这件事你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你和尔鹤都不方便出面,又不想跟钟离苒打交道,就想着利用我把凤青青给祭出来,顺便还能试探下钟离苒。” 李无恙没有丝毫被揭穿后的尴尬,反而理直气壮的,“是你说要帮我节约时间的。”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苏砚比他更加的理直气壮,“说吧,这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不是说了让你做我王妃么?还不够?” “滚!谁稀罕!” 李无恙无奈地叹了声,“那我也没办法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谁说的?别这么妄自菲薄,你还能给我去死啊!” “我做不到,我不舍得再离开你了。” “我呸!你是不舍得离开这荣华富贵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没有你,这荣华富贵就不完整了。” “……”苏砚说不过他,只能咬了咬牙,认命了,愤愤地转身朝着凤青青走去。 虽然被李无恙白白利用很不爽,但是照这进度就算铲到明天天亮也铲不出墓穴入口,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她会更不爽。 *********************** 我才不会说这一段本来只是过度的,但是每次写到这两个人互怼我就有点停不下来,一不小心就放飞自我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居然已经凑出一章可以更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那么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很想打我?化悲愤为推荐票吧么么哒(づ ̄3 ̄)づ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1) 事实证明,李无恙还是不够了解钟离苒。 她或许并不介意武林盟主的位置,但也不代表她就能容许别人觊觎。 眼看着凤青青突然站出来,指挥有序,而各大门派也都甘愿听令,钟离苒按捺不住了…… “宋夫人……”她噙着笑,翩然而至,态度还算客气,“你这是在做什么?” 倒是凤青青很不客气地白了她眼,“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在做原本应该由你来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让我来做吧……” “你真以为这个盟主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凤青青冷声打断了她,“你知道各大门派这次分别都派来多少人吗?知道他们都擅长些什么吗?知道该怎么安排才能既有效率又能最大程度的避免伤亡吗?” “……”钟离苒陷入了语塞。 “紫霄宫熟悉各种八卦阵法,入了墓穴之后由他们来决定该怎么走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必要时柳道长的虚怀若谷阵还能救大家一命。”说着,她转眸看向紫霄宫的柳阴师兄。 对方冲着她做了个揖,“愿效劳。” 凤青青微笑表示感谢,继续道:“九霄派虽说原属紫霄宫,但两派道法还是很不同的,他们的武功以灵活诡谲著称,擅长各种奇门遁甲之术,适合探路。” 九霄派的师叔在一旁直点头。 “五刹门的机关江湖上无人能敌,用来对付墓穴里可能存在的各种机关也算是术业有专攻。” 五刹门门主还是比较谦虚的,“宋夫人过奖了。” “药王谷不必太过冲锋陷阵,若是大家有什么意外,还需你们的回春之术。” 药王谷的大师兄正恶狠狠地瞪着娄阁,无心回应,气氛有些尴尬。 “宋夫人请放心,悬壶济世本就是药王谷的职责。”见状,一旁的其他弟子生怕凤青青以为他们还因为之前抢客栈一事怀恨在心,连忙表态。 好在凤青青也没太介意,她感激地笑了笑,再次启唇…… “我无庸阁弟子的剑术适合断后……”她顿了下,看向李无恙,“一会就麻烦王爷和余姑娘来开路了。” 李无恙笑着回应,“万死不辞。” 凤青青的头头是道以及众人的配合让钟离苒面上挂不住了,情绪逐渐有些失控,“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盟主……” “我认为宋夫人的安排很妥当。”娄阁打断了她。 谁也没料到娄阁会站在凤青青那一边,包括钟离苒,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娄阁不以为然地转眸,朝着宋夫人歉然地笑了笑,“有劳夫人了。” “应…应该的……”这个发展同样也超出了凤青青的预料,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娄阁没再说话,强行把钟离苒拉回了远处的山岩下。 一路上,钟离苒不停地试图甩开娄阁的手,却总是被他死死地擒住。 也不知道娄阁究竟说了什么,钟离苒虽然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但情绪却渐渐稳定了下来,看起来是打算息事宁人了。 她应该是很喜欢娄阁的吧?在苏砚印象中,钟离苒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忍气吞声的人。 巧合的是,她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她忍不住扪心自问有没有可能为了娄阁做到这种地步? 答案是——不可能。 她是喜欢娄阁的,她想应该是的,只是这种喜欢建立在不做出任何牺牲和让步的基础上,浅显得很,就这一点上而言,她确实比不上钟离苒啊…… “宋夫人……哦,不,青青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正想着,尔鹤的话音传来,拉回了苏砚的神。 她皱着眉心看了过去,虽说是“借一步说话”,但看来尔鹤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她便索性站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听了。 凤青青走了过来,问:“余姑娘有事吗?” “我来开路便好,能否让王爷跟你们一起断后?”尔鹤的语气里透着担忧,让李无恙去冲锋陷阵她实在是不太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要怎么跟陛下交代? 闻言,苏砚急了,她知道想要劝服尔鹤是不可能的,但要她眼睁睁看着尔鹤独自冒险也是不可能的,“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哪行啊?我陪你!” “那我也一起。”李无恙也凑了过来。 苏砚白了他眼,“你就别添乱了。” “我们俩的功夫谁比较像是添乱的?” “呃……”回想起他和凤元天过招时的画面,苏砚默了,直觉告诉她,那应该还不是李无恙的全部实力,可就只是他的部分实力也足以秒杀她了。 “不用担心。”凤青青宽慰道:“我已经给王爷下了参商蛊。” “……这么重要的蛊,你居然给他?!”苏砚一惊一乍地嚷开了。 参商蛊,顾名思义,施蛊之人和被施蛊之人便如天上的参星和商星,此出彼没。 被种下参商蛊的人若是有什么意外,施蛊者能替对方承受,这是一种即便不能相见也能生死相许的蛊,传说一生仅一蛊,玄灵教女子大多会种在所爱之人身上。 想到这,苏砚难掩同情地偷瞄了眼林兼。 “看我做什么?”林兼没好气地回瞪。 “别难过……”苏砚煞有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什么可难过的。”林兼挥开她的手,往后退了步,很刻意地跟她保持着距离,“青青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为你牺牲也是值得的。” 看来凤青青这么做之前已经同他商量过了?想必若是凤青青真有什么,他也必然不会独活,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觉得有恩必报。 这个道理苏砚懂,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思忖了会后,她恍然大悟了,“欸,照你这么说,参商蛊应该给我啊,为什么给李无恙?!” 林兼撇了撇唇,“你不需要。” “这叫什么话?我一会也是要去冲锋陷阵的!” “王爷会护你周全的。” “他?”苏砚不屑地扫了眼李无恙,“他不趁机弄死我就不错了!” “你想要?”李无恙突然问。 苏砚冷哼道:“说得好像我想要你就能给似的。” “能啊。”李无恙歪过头,冲着她笑,“你不知道参商蛊可以转移吗?” “还有这操作?!”她不太相信李无恙的话,转头询问凤青青,“真的假的?” “是真的。只不过……”一抹诡异的潮红在凤青青颊边晕开,“操作起来难度颇大。” “有多大?”她一脸求知若渴。 “唔……”凤青青支吾了会,“想必王爷应该能办到吧。” “嗯。”李无恙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还需要些时间罢了。” 苏砚有些失望地“嘁”了声,“没诚意,等你能办到了说不定我已经死了。” “用不了那么久。” “……”苏砚不安地直皱眉。 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又总觉得一旁谜之尴尬的尔鹤等人很诡异,说到底,她就是觉得这群人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瞒着她! 然而,他们压根不给她追根究底的机会,很快便转身去忙正事了。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2) 用对了方法果然效率高了很多,落日之前,祁太祖的陵园东门便惊现了他们面前。 百余年的岁月还不足以侵蚀那扇用料讲究的石门,上头的雕饰依旧清晰可辨,那头张牙舞爪的龙仿佛就要朝着他们扑来一般。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陵园外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扇门,根据典籍记载,祁太祖的陵园应该是长方形的,东南西北各有一扇门,犹如一座城郭,他们挖开的这扇是东门,祁朝的陵寝制度讲究以山为陵、坐北朝南,东西两侧离墓道通常更近一些,西侧接近登昭山脉的主峰,不仅地势险峻,也山体结实,稍有不慎容易引起坍塌,不适合挖掘。 据传陵园外环有一条围沟,里头注满了水银,像天上的银河般煞是好看,但水银有剧毒,无论是吸入还是接触都有可能致死,于是,它就好像一条护城河般守护着墓冢,让人无法靠近。 不过,好在他们有炼丹世家紫霄宫。 水银算什么?不过就是这帮道士玩剩下的,解其毒性的方式他们有千千万。 只是苏砚没料到他们已经先进到——事先磕一粒不明成分的丹药居然就能预防水银入侵体内。 难怪李无恙非得冒险找这帮江湖人士合作了,他谋划好的不止大局,甚至已经精确到每一步。 一切就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当他们合力推开东门后,面前的确有一条围沟,沟里的水银消散得很快,以一种肉眼所能见到的速度下降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相当刺鼻的味道。 苏砚有些担心那些丹药究竟管不管用…… 察觉到她犹豫着不敢前行,李无恙微微侧过脸颊,用调侃的方式安慰道:“你没看到那些道士们自信满满的模样吗?他们总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闻言,她抬了抬眸,朝着那些道士看了过去,确实如李无恙所说他们看起来无所畏惧,她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 一旁的李无恙也跟着轻笑了声,戏谑道:“你还真是相当怕死啊。” “……”苏砚默默瞪了他眼。 她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但凡在死亡边缘挣扎徘徊过的人都怕死,那种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觉得麻木,而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跃过围沟后,越往里走就越黑,虽然有火把,但微弱光芒在这无边黑暗中基本毫无作用。 周围也越来越安静,只有脚步声在耳边回荡,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气氛格外凝重。 他们跟随着罗盘一路往西,记不清走了多久,终于,有一座覆斗形的土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座土丘很大,就算大家把火把都汇聚到同一个方向也难以窥见它的全貌,站在它跟前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怕。 李无恙率先走上前打量了会,回头看着凤青青道:“夯得很实,是封土,用来覆盖墓道的。” 闻言,众人齐刷刷地朝着那座覆斗形的底部看去,那里应该就是墓道了。 凤青青冲着五刹门的人点了点头,他们很快便会意,走到底部的墙垣边,各自分头行动,沿着墙垣兀自敲敲打打着。 很显然他们是在判断哪里是墓道、以及里头有没有机关。 其他人也帮不上忙,凤青青索性就让大家原地休息。 李无恙很快便走了回来,见苏砚杵在那儿不动也不坐,不由地蹙了蹙眉,“愣着干什么?” 默默瞪了他好一会后,苏砚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有病?冲那么前头干什么?” 他被骂得很无辜,“总得有人冲在前头,何况我还是负责开路的。” “总得有人又不是非得是你,让别人去冲啊,让你开路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李无恙微微一愣,倏然扬起嘴角,“怎么了?担心我?” “我是担心你糟蹋了参商蛊。” “嗯,我懂。”他笑意加深。 “……好吧,我确实是在担心你。”那一脸完全不相信她的表情让苏砚放弃抵抗了。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反而让李无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其实做人挺失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讨厌我、总想弄死我,仔细想想,我身边勉强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就只有你和尔鹤了。虽说你有点动机不纯,但也的确是对我挺好的,尔鹤更是不用说了,我如果有什么事,她肯定以命相护的。所以说,你们俩千万不能有什么意外,万一你们不在了,不就没人对我好了吗?” 李无恙有些绝望地看着她,“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想弄死你了。” “嗯?”她眨了眨眼帘,充满求知欲地追问:“为什么?” “话太多。”只需要担心他就可以了,不需要解释那么多的! “我也知道我有些啰嗦,可是这次事关重大……”她一脸几乎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你听我说,这里真的很危险,那些机关或许可以防范,可你根本不清楚暗处究竟还躲着什么……” “宋夫人!” 一阵惊呼声打断了苏砚的话音。 是五刹门弟子发出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凤青青立刻蹙眉走了过去,“怎么了?” 其他人也跟着迎了过去。 那名五刹门弟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颤抖着道:“这里不止有我们,恐怕还有其他东西。” 闻言,李无恙猝然转眸看向苏砚,她的面色远比那名五刹名弟子更难看,近乎青白,这不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而是对已知危险的绝望。 她显然很清楚这里除了他们还有什么,并且还曾交过手,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战胜。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3) 气氛很凝重,各门派弟子皆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才说话的那名五刹门弟子,他身后的那堵墙在火把光影的交错下仿佛嵌着一头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周遭的一切…… “师…师叔,我觉得……我还是去上头接应你们比较好……” “嗯,师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人太多了,容易打扰到英灵?” 逐渐开始有人萌生退意,那些师叔、师兄、师父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看向凤青青,显然他们也不希望让自己门派的弟子们去冒险。 凤青青一时没了主意。 倒是一旁的钟离苒没好气地哼了声,“想走就走便是了,就你们这点能耐留下来也没什么用。” “钟离姑娘,你这话就有点过分了,此番我带来的有不少是刚入紫霄宫的弟子,确实他们现在的功夫还有些拿不出手,但他们还有很多成长空间,此去凶多吉少,我们也只是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 紫霄宫这波节奏带得不错,其他门派也纷纷表示了对钟离苒的不满,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王爷……”凤青青有些无奈地轻唤了李无恙一声,希望他能表下态。 终于,李无恙开口了,“是人还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苏砚,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问谁。 五刹门的那名弟子也陷入了茫然,片刻后,见没人搭腔,这才回应道:“我也不清楚,这条墓道很短促,估摸也就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行,想来不会是什么闻所未闻的庞然大物。不过……”他指了指身后的这面墙,又小心翼翼地轻敲了几声,墙垣发出的声音很闷,“这一段有机关,而且……已经被触发了。” 李无恙蹙了蹙眉,语气凝重,“刚触发吗?” “嗯,从夯土里透出的硝烟味判断,最多也就半个时辰。” “那也就是说……”李无恙伸出手,轻触了会墙垣,转眸看向那名弟子,笑道:“如果从这里进去的话相对比较安全?” 那名弟子一愣,显然没料到端王仍旧执意要继续,他讷讷地点了下头。 李无恙回眸看向凤青青,没有说话。 很快,凤青青便领会了他的意图,转身环视着面前的各大门派,“这一趟确实有着各种危险,我也不敢跟大家保证一定能够毫发无伤。若是害怕的话诸位随时可以回头,上头也需要有人接应;若是还愿意继续深入的,那便动手吧。” 众人面面相觑了阵,经过一番商议决定让各门派的那些小弟子们先行折返。 最终,只剩下了十余人,倒也不算坏事。 原先人太多,一人一个主意,反而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现在分工则更加明确了。 紫霄宫只在墓道墙垣边研究了一会就有了主意——这夯土多半是用掺了糯米汁的浆砂制成的,紫霄宫有一味用石胆等物炼制出来的药剂,能够迅速腐蚀这种夯土。 这药剂一直被江湖人士俗称为“化尸散”,据说能够毁尸灭迹,苏砚也曾听闻过。 她以为这只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化尸散所到之处泛着黑绿光芒,就像是在焚烧这面前那堵墙一般,气味很是呛人,如同酸臭的鸡蛋,那堵墙慢慢的凹陷,一些同样是黑绿的汁液顺着墙体滑落,神奇得很,苏砚站在一旁看得一惊一乍的。 “你也回去吧。”直到李无恙的声音传来。 她回过神,转头看了他片刻后,“我不要。” 他扬眉调侃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生死相随吗?” 这种拙劣的激将法对苏砚显然不管用,她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不回去。” “哦,那就生死相随吧……”说着,他朝着苏砚伸出手。 苏砚不解地看着他,“干什么?” “牵着,这样我比较放心。” “……别闹了好吗!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成何体统啊!”光是想到那画面她就恶心得打了个寒颤。 “事到如今,你觉得凤青青他们还没看出来你是女人吗?”其实还真没看出来。 苏砚的武功并不算太好,她闯荡江湖的本钱恐怕就是她的易容术了,回想她曾经塑造出来的那个龙霸天,不止那张人皮面具精致到看不出丝毫破绽,就连一言一行都俨然是个糙汉子,即便只是单纯扮男装的时候也一样,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凤青青他们从未生疑,以至于那个林兼成天粘着她,简直恨不得连茅厕都一起上! 所以,他憋不住了,他必须得让林兼知道男女有别。 “凤青青他们看出来了又不代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苏砚白了他一眼。 “那就让他们都看出来呗。” “不行的,我长得太好看了,要是不伪装一下会引起江湖大乱的。” “……”李无恙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药救了,分明她一脸睁眼说瞎话的表情,可他竟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苏砚没再搭理他,兴致勃勃地凑到墙垣边去看热闹了,至少她看起来就只是在看个热闹,但事实上……她向来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就如同晌午时紫霄宫的道士们忙着找墓穴入口,而她却意兴阑珊地躲在山岩下偷闲,若不是跟她息息相关的事,她连最基本的好奇心都不会有。 足可见,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触发了墓道里的机关。 至于原因,她不说,李无恙也不想继续追问。 无论是谁总会有些无法言说的秘密,肆意打探并不会让彼此变得更加亲密无间,只会渐生嫌隙,一如他和太子…… 想到这,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声。 “哎……”身旁有一道嗟叹声紧接着响起,声音的主人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李无恙的肩。 他困惑地转眸看去,是林兼,那一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让李无恙直蹙眉,“你干什么?” “王爷,我明白的……”说着,林兼又叹了声,比方才更加的沉重、无奈,“那种无法光明正大去爱的心情我非常明白。” “林兄承让了,你比我惨。”至少他这边不用成天忍耐着听别人唤她某某夫人。 “也是……”林兼落寞地垮下双肩,“你的问题好解决,苏兄……哦,不,是苏姑娘……苏姑娘的担心毕竟是多余的,她大可不必有什么伪装,就算以真面目示人也绝不可能引起江湖大乱,江湖上什么美人没见过,就说青青吧,她能有青青好看吗?” “那肯定是要比凤青青好看的。” “……王爷,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嗯。”他坦率承认,理直气壮地反问:“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对苏姑娘真好。” “应该的……”他转了转眸,朝着不远处的苏砚看了过去,“毕竟在她看来,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对她好。” 那头的苏砚也碰巧朝着他看了过来,他正为这心有灵犀般的对视窃喜着,便听到了她没好气的话音,“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 “嘁……”他失望地嗤了声,认命地朝着墙垣边走了过去,很快便停在了苏砚跟前,“怎么了?” 苏砚没说话,指了指面前的墓道。 墙垣已经被化尸散侵蚀得差不多了,露出了个偌大的洞,通过那个洞能够清晰看到墓道里的景象,四周全是焦土,像是刚被焚烧过一样,这显然不是化尸散的威力,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脂味。 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他们目所能及的地方,尔鹤正蹲在一旁查看。 尸体保持着一种很扭曲的姿势,看来是被火活活烧死的,死前曾经历过剧烈的痛苦和挣扎。 从体型看来这应该是个男人,容貌和衣物都已经被烧得无法分辨,他的身份也无从得知。 但如果只是这样,苏砚应该不会急着叫他过来,于是,他询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闻声,还在认真翻看尸体的尔鹤抬了抬眸,默默地递了把刀给他,“这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 李无恙垂眸打量了起来,这刀显然也是被火灼烤过的,但材质不错,还算完整,能清晰看到刀刃上所刻的——“赤原军器监造”。 大渝军器监一共有四座,分别在临阳、洛京、赤原、蜀西,以防出现各种问题后能够清晰问责,通常都会在铸造的兵器上写清楚产地。当然了,军器监所铸的兵器也只供军队使用,寻常人是拿不到的…… “是空万里的人!”林兼溢出低吼,想到那个空漠让凤青青遭受的种种痛苦,他忍不住直咬牙。 “倒也不一定,赤原军器监的武器并非只供赤原军所用。”尔鹤还是相对比较理智的。 “这是陌刀。”苏砚轻声咕哝了句。 声音很轻,也只有身旁的李无恙能听到。 他转眸看了她眼,她却像是什么话都没说过般默默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李无恙将视线再次拉回到手中的刀上,它要比一般的刀更长,两边都有刃,很沉,确实应该是陌刀没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赤原军中有一支很骁勇善战的陌刀队,由空万里之子空漠统领。 “总之小心为上……”他丢开了手里的刀,若无其事地跨过地上那具尸体,“走吧。” 苏砚被拽着往前走了几步,险些踩上那具尸体,幸好她本能地跨了过去。 她回过神,垂眸看了眼那只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脸颊一热,紧张地四下张望了起来。 一转眸便撞上了笑得很心照不宣的凤青青和林兼,有他们俩挡着,身后的其他门派压根也看不到什么,何况他们正全身戒备地警惕着四周,也没心思来顾及他们。 这让苏砚松了口气,她转回头,默默看着李无恙的背影,很挺拔、很有安全感,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微微怔了下,但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只是收紧掌心,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 于是,当苏砚反应过来想要挣开时,已经晚了。 ************* 虽说微博上面已经讲过啦,但是这边也说一下吧。 推荐票月票什么的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其实也真的不是那么在意,与此相比,你们不如多一点关于文的评论,长评短评什么的狠狠砸吧!至少让我知道我在写而你们在看。。这样才比较有动力。。。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4) 往前走了一小段后苏砚才发现,像刚才那样的尸体不止一具,短短半里路,遍布了七八具。 然而,江湖中人什么奇惨无比的死相没见过,那些狰狞的焦尸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这些又多半是敌人,敌人的死反而意味着他们的生。 整体气氛是轻松的,唯独苏砚,她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手心里的汗一层又一层往外冒。 与她指尖相扣着的李无恙能够清晰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微微放慢了脚步,侧过身,试图想要安慰她几句,尽管可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只是,他才刚启唇…… “咦,这段墓道上怎么就只有这一个灯托。”钟离苒充满惊疑的声音忽然飘来。 “别动它!”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句。 看不清是谁,苏砚猜想多半是五刹门的弟子。 可惜他还是喊晚了…… “咔哒”一声清脆声响传来,纵然是再笨的人也能意识到是机关被触发的声音,周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只持续了须臾,很快就被如雷般的声响取代。 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从哪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苏砚紧张地环顾了一圈后,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前方,那头有一道石门正缓缓下降,前面墓道的微弱光芒逐渐被隔断,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们包围。 人群顿时陷入混乱…… “不要点火把!” “退出去!赶紧退出去!” 各种喊叫声在她耳边回荡着。 她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本能地拉着李无恙往回跑。 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李无恙意识到了两件事——她有一双夜视能力极好的眼睛、以及……她是真的很怕死…… 为了活下去,纵然是踩着累累白骨她也毫不犹豫。 在逃命的过程中,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似乎全都是她的敌人,有那么一刹那,李无恙甚至有些庆幸……还好他在她后面…… 很快,他们就退回到了用化尸散融出来的洞口。 先前置放在外头的火把还在燃烧着,光芒虽黯淡,但此时此刻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就是曙光,绚烂得很。 也是在这一刻,李无恙发现自己错了…… 虽然不知道苏砚是怎么办到的,但她还是在刚才那一片混乱中准确找到了尔鹤,奋力把尔鹤推了出洞口后,她才跟着冲了出去,随后又立刻转身来拉他。 李无恙愣愣地看着她,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她并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只是能被她在乎的人着实少得可怜,而他却是其中之一。 “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来啊!”见他没动静,苏砚急了,扯开嗓子喊道。 他回过神,紧紧握住她的手,从洞口跃了出来。 苏砚这才松了口气,大喇喇地瘫倒在地上。 紧随在他们身后出来的是娄阁和钟离苒,俩人在见到洞外的他们后不由地一愣。 但很快娄阁便率先回过神,微笑启唇,“王爷没事吧?” “嗯,挺好的。” “……”那抹荡漾笑容让娄阁有些不解,还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像是被看穿了似的。 李无恙没再说话,他自然是也不好多说什么,默默扶着钟离苒去一旁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洞口边才再次传来动静…… “靠!总算出来了!黑不溜秋的吓死宝宝了!”伴随着一声嚷嚷药王谷的大师兄从洞口冲了出来。 他身后还陆陆续续跟着一大串人。 五刹门人的弟子最后才出来,刚出来便有人冲着钟离苒吼开了,“你有没有常识?墓道里头的东西能随便动吗!” 苏砚很快就认出了那道声音,正是刚才在墓道里头大声喊着“别动它”的那人。 钟离苒瞥了他眼,哼道:“我哪会有这种常识。又不像你们,成天研究这些个歪门邪道。” “你……”对方气急,一副想要冲上前灭了钟离苒的架势。 幸好一旁的另一名五刹门弟子拦住了他,“师兄,别冲动别冲动,你打不过她的。” “……”这位师兄冷静了下来。 见状,钟离苒才再次开口,“再说了,刚才不是你们说机关已经被触发了吗?” 那名拦住师兄的小师弟也听不下去了,“哦豁!姑娘,你是来搞笑的吧?谁跟你说触发过就不会再触发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想也知道陵墓里的机关怎么可能是一次性的!” “那刚才王爷说从这边进去的话会相对比较安全,你们也没反驳呀。”钟离苒一脸委屈地把李无恙给拉下了水。 “废话!他是王爷啊!谁敢公然说他蠢?!” 众人默。 苏砚同情地拍了拍李无恙的肩,“别难过别难过,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嘛。” “……”李无恙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气氛有点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场面给圆回来,无数指责目光纷纷落在了那个五刹门小师弟身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最后还是凤青青站出来收拾残局了,“大家别吵了,现在不是相互责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说着,她转头询问起五刹门的师兄,“这条墓道是不是没法走了?” “那倒不至于……”那名师兄想了想,继续道:“我们刚才撤出来的时候顺便查看了下,我们五刹门用来给弟子们训练的机关房里头有个五行之门,其中有一道火门,跟它或许有些类似。触发之后,两头的石门会缓缓下降,形成一个进退不得的密室,油脂会从墙缝间溢出,通常会有一个火势蔓延不到的死角,扳动机关后迅速跑去死角,然后点燃油脂,机关被灼烤到一定温度后会再次启动,迅速灭火,打开石门,如此一来便能逃过一劫了。” “也就是说,现在只需要往里头丢个火把点燃油脂,再等一阵子机关便会自己启动灭火?”凤青青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 “按理说这样没错。” “那还等什么?赶紧丢火把啊!”有人急切地喊道。 五刹门的师兄皱了皱眉,“不行,有个问题我还有些想不通,不能冒然行动。” “什么问题?”凤青青询问。 “一般来说机关的触发装置都很隐秘,可是这个未免也有些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总觉得会不会还有其他蹊跷。” 话音刚落,不少目光便偷偷瞟向了钟离苒——嗯,这个人刚做了“隔壁王二不曾偷”的蠢事。 “恐怕这并不是用来防止被盗墓的机关。”尔鹤突然启唇。 这话引起了五刹门弟子的兴趣,“姑娘此话何解?” “当年祁太祖攻占洛京前曾在登昭山被围困过,听闻当时敌军便是把他逼入了一座山洞,随后采用火攻,祁太祖进退不得,就连跟他一起被围困的众多部下都觉得此番凶多吉少。不料,山洞中竟有一处死角,他们不仅躲过了火势,传说就连山神都现身帮他,山洞顶上忽然有无数水帘落下,替他们灭了火,祁太祖突围而出一举拿下了洛京,这也是他一统天下的众多战役中最为关键性的一战。”尔鹤顿了顿,总结道:“我猜,这条墓道或许只是祁太祖想重现当年的情景。” “嗯,登昭之围,我听说过。”紫霄宫的道长轻挥了下拂尘,叹道:“难怪这祁太祖会把陵墓选择登昭山,虽说此地也有龙脉,但并非绝佳之处,对后人很不利,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念旧之人啊。” 这位老道长看着就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讲的话让人莫名觉得有信服力,众人不自觉地跟着连连点头。 五刹门的那位师兄也因此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就放火试试吧。” 站在他身旁的小师弟听闻后,立刻跑去拿了支火把,走到洞口,深吸了口气后,猛地朝里头一丢。 瞬间,墓道里火光冲天,即使隔着颇远的距离,苏砚都能感觉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她静静地杵在一旁,透过洞口看着里头正翩然起舞的火舌,眉心蹙得很紧。 “在想什么?”李无恙看了她眼,好奇追问。 “我在想……”她眉心又聚拢了几分,“整段墓道就只有那一个灯托,真的会有人看不出那是机关吗?” “你至今还觉得钟离苒是无意的,这才更我惊奇。” “我不是说钟离苒……”钟离苒是故意的,这点苏砚根本不怀疑,之前凤元天不就说过她也是空漠的人吗?想到这,她转过头,凝重地看着李无恙,“我是说空漠。” “……”这句话让李无恙觉得醍醐灌顶。 钟离苒这么做完全在逻辑之内,触动机关然后先行逃出,再往墓道里头丢个火把,足以导致他们全军覆没。她唯一失策的是,没想到苏砚动作比她更快。 但空漠的人为什么会被烧死在墓道里呢?明明这个机关如此明显。 总觉得,他好像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他也在这里。 ************** 今晚的飞机,马上要粗发去浪了。。。然后。。实不相瞒。。我没有存稿。。。 虽说会带着电脑去,但估计效率也不会很高,总之我抽空码吧,日更是不太可能了,尽量做到隔日更。 回来之后会恢复日更哒,么么扎。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5) 五刹门的弟子猜对了,火势大约燃烧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那阵熟悉的如雷般的机关声再次响起;和方才不同,这一次,在听到这个声响后,众人皆松了口气。 又过了好一会,火势渐消,墓道也慢慢恢复平静,映入眼帘的画面就如同他们刚融开墙垣时所见到的一样,四周都是焦土,就连那句尸体也维持着方才的模样。 余温褪去后,大家又相继跨入了墓道。 这条墓道确实很短促,走了没多久后便出现了一条岔路,大家经过一番商量后拐了进去。 同样是条墓道,按方位来说应该属于南侧墓道,和方才的东侧墓道不同,它很宽敞,墙壁砌得很平整,上头还有不少壁画,保存得很完好,颜色依旧鲜艳,能够清晰看到画得都是祁太祖生平经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 再往里走是一个天井,之所以觉得这是个天井,那是因为…… “李无恙,你看,这块砖上写着个‘井’字,这里一定是天井。”苏砚蹲在墙角,仔细查看着。 众人闻声凑了过去。 片刻后,紫霄宫的一名道士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小兄弟,那不是‘天井’的意思,是‘井宿’。” “什么意思?”苏砚一脸茫然。 那名紫霄宫道士查看了下四周,又煞有其事地掐指推算了一番后,继续道:“这条墓道应该有七个像这个的……嗯,姑且称之为天井吧,对应着天上的南方朱雀七星宿,井宿是南方第一宿。” 苏砚努了努唇,站起身,“所以这果然就是天井吧。” “……你说是就是吧。”那名道士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多做纠缠。 “嗯。”苏砚满意了,“那走吧,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无聊死了。” 李无恙憋着笑点了点头,“嗯,走吧。” 苏砚默默瞪了他眼,他只好硬生生地把笑意吞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但林兼可没有那么给她面子,“很快就不会无聊了,接下来那个刻着‘鬼’字,肯定有鬼影。” “……”苏砚特别想弄死他。 “林兄别说了……”李无恙启唇劝道。 “啧……”林兼咂了咂舌,轻声咕哝了句,“你还真是护着她啊。” “不是,你再说我就要憋不住了,好不容易忍着没笑出声的。” “李无恙!”苏砚咬牙切齿地吼了声。 李无恙很委屈,“你为什么只凶我?明明是林兄先说的。”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谁让他是凤青青的人,我总不好随便骂别人的人吧!” “也是。”李无恙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是你的人,可以随便骂。” “……你去死吧!” “我刚才想死来着的,也不晓得谁紧张兮兮地拉着我,说什么‘让你开路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你给我闭嘴!” “……”他很听话地噤声了。 苏砚想了想,又转头道:“快‘呸’三声。” 他揣着格外灿烂的笑容,很听话的立刻连“呸”了三声。 苏砚这才满意了,继续往前走着。 这种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穿过“天井”后又是一个甬道,景象跟刚才极为相似,零星遍布着几具尸体,只是这一次没有焦土,那些人也不是被烧死的,但死状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像是被夹死的,五脏六腑俱裂、血液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从气孔间溢出。 那些人没有穿甲胄,看来本身就是一支敢死队,这倒是可以解释空漠的人为什么会死在墓道里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嘛。 但是,当五刹门的弟子根据那些尸体所提供的信息破解了机关后…… 这个机关就如苏砚所猜测的一样,两边的墙会向中间移动直至把人夹死,只不过并非没有生还的希望,墙体上方是有空隙的,只要往上爬便能逃过一劫。虽说墙体上并没有明显可供攀爬着力的地方,可只要稍微会点功夫的人都能轻易爬上去,空漠会带着一支完全不会任何功夫的人来这种地方吗?怎么想都不合理! 她越来越觉得李无恙想的没错,空漠就是故意留下这些尸体的,至于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个人的所有行为都是无法用常理来推测的,正常人会让自己的部下这样送死吗?明明他们看起来是有逃脱希望的! 苏砚有点不敢想象那种画面,眼睁睁看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并且也都知道一定会死得很痛苦,可那些人却只能选择坐以待毙……嗯,应该是逼于无奈只能做出这种选择的,或者该说那些人甚至是一心求死的,以至于连连求生的本能都没有了…… 说起来,他也的确是个有无数办法把别人的求生本能全都消磨掉的人啊。 不过也是拜他不知为何留下的这些线索所赐,他们一路有惊无险,竟然毫无伤亡地找到了祁太祖的墓室。 棺椁还封得很严实,看起来空漠似乎还没找到墓室,又或者到了却没有打开…… “我估计他们的人是开不了吧?你们瞧瞧这石棺椁,看着就沉得要死,没点儿内力还能没法把它撬开。”药王谷的大师兄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尔鹤看了他眼,轻声道:“空漠若是想开总有办法。” “什么办法呀?他这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没准都已经吓得折返了。” 这话为大师兄招来了不少白眼。 “先不论这些……”凤青青转身看向李无恙,“王爷,这棺椁我们要不要开?” 李无恙没有说话,倒是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大部分人都觉得都已经到这里了没有理由就这样离开。 于是,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开棺。 对于李无恙来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若是这有传国玉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祁太祖的棺椁里,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执着,会让人生疑,尤其是钟离苒和娄阁,他们俩的目的显然不是到此一游顺便捞点值钱的东西。 就这样,大家齐心协力地跟面前这个石棺杠上了。 纵然是些功夫不浅的江湖人士都折腾了好一会,可它就是纹丝不动…… “要不再用那个化尸散试试?”有人提议道。 紫霄宫的道士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石头坚韧无比,化尸散对它起不了作用。” “……继续推吧。”方才提议的那人又默默使起了力。 记不清过了多久,众人都累得想要放弃时,棺椁终于被挪开了几寸,李无恙点了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凑近查看,然后面色一变。 见状,其他人也靠了过去。 这个棺椁是空的,里头什么都没有,墓室周围倒是堆砌了不少陪葬品。 “王爷……”尔鹤大胆的猜测道,“这地方该不会本来就只是用来放陪葬品的吧?” “比起这个……”李无恙面色惨白地环顾了圈四周,“苏砚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听起来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是苏砚的声音…… 但,并不在这间墓室里,听起来有些遥远,甚至还有些不太真切,就好像隔了好几堵墙。 *************** 酒店早餐马上就要结束了。。。赶着去吃,来不及检查错别字了,要是有错别字的话,你们将就下哈。。比心~~~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6) 四周很静,苏砚的惨叫声也就显得尤为刺耳,能够清楚感觉到她正在遭受着巨大痛苦。 尔鹤屏息聆听了会,终于确定了方位…… “是这里。”她举步走到墓室的南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南边好像还有一间房间,可能是真正的墓室。” 是不是真正的墓室李无恙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就只有——苏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正所谓关心则乱,眼看他失了镇定,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恨不得把面前那堵墙拆了,五刹门的弟子赶紧上前劝阻,“王爷,你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小兄弟是什么时候?” 李无恙蹙眉回想了片刻,“开棺之前。” 他很确信苏砚是跟着他们一块进墓室的,因为当时他还拉着她的手,大家决定开棺他才放开,直到苏砚的惨叫声传来,前后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以她的功夫是不可能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里肯定有机关,大家分头找找。”五刹门的弟子说出了结论,领着同门师兄弟转头搜寻了起来。 见状,其他门派也只好跟着一起寻找。 其中不乏有一些议论声传来…… “王爷真是宅心仁厚,一个护卫的生死都那么在意。” 像这样的论调不绝于耳,他们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没有必要为了个护卫去冒险。 李无恙假装没听懂,也没心情去理会,自顾自地搜寻着,每一块砖都不敢放过。 没多久后…… “王爷,你过来看下。”凤青青的轻唤声传来。 李无恙和尔鹤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只瞧见凤青青指着一块砖,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上头明显有个人为制造出来的记号。 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上头有四只大概是爪子的东西。 与其说是记号,倒不如说那更像是个孩童的涂鸦。 看成色还很新,绝对不是建造墓道的那些人留下的,李无恙轻抚了下那块砖,指尖上沾染了不少砖屑,可见这是才刚被人刻上去的。 “这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兼凑在砖头旁边歪头斜脑地反复端详着,却愣是没能看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李无恙有些不耐地推开林兼,用力按下那块砖。 果然,面前那堵墙化身成门,迅速打开,片刻后,又迅速关上。 声音很轻,确实在刚才那种大家都忙着开棺的嘈杂情况下很难察觉;速度也很快,快到大家甚至没能看清门后是什么,隐约只瞧见一片漆黑。 “看来那位小兄弟就是通道这个机关去到另一个房间的。”五刹门弟子又一次得出了结论。 “嗯,估计也是觉得这个记号很诡异,出于好奇就按了一下。”凤青青点头附和。 唯独李无恙和尔鹤保持着沉默,苏砚有多怕死他们都知道,一个怕死的人是不会有这种好奇心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一时脑抽又或者不下心按到那块砖,她也一定会叫他们,要死也得拉几个垫背。 居然独自闯到这门后头去,这实在不像苏砚会干出来的事,除非她很清楚这记号是什么意思、也很清楚是谁留下的…… ============== 苏砚确实很清楚,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奔着留下记号的这个人来的。 当她察觉到这个记号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跟祁太祖的棺椁死磕,眼见李无恙他们并没有注意她,她深吸了口气,纵身跃入了机关门后面的那一片漆黑中。 本来以为那应该是一条甬道,可结果……确实是甬道,只不过是斜的,坡度还挺陡。 她猝不及防,就这么顺着甬道滚落。 这甬道应该不长,只一会功夫她就停了下来,但似乎肩膀有些脱臼了。 “咝……”她尝试着动了下就疼得倒抽凉气,正想撑起身查看。 ——啪。 忽然有只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她脱臼的肩胛骨上,格外用力地碾着。 “啊啊啊啊啊啊……”她撕心裂肺地喊开了。 “呵……”黑暗中传来一道冷笑声,紧跟着是讪讪的话音,“就这点能耐亏你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空漠!!! 她几乎立刻就辨认出了这道话音的主人,凭着绝佳的夜视能力,她顺着那只脚看去。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分明是一张俊秀温润的脸,连嘴角笑意都似水般柔软,却透着股宛若来自地狱般的寒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砚目不转睛地逼视着他,质问。 “想你了,来看看你。”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轻声细语说得情真意切,只是这动作让他自然而然地加重了脚上的力道。眼见苏砚疼得脸色发白,额间已经覆满了薄汗,他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启唇反问:“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想!当然想!”她抬起另一只尚且还能活动自如的手,用力抓住他的脚,咬牙切齿地吼道:“想你怎么还不死!” “别瞎想……”他笑着伸出手,用力掐住她的下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去死呢。” 她抬起头,猛然撞上空漠的下颚。 这一记,力道很大,空漠踉跄了下,对她的钳制也因此而松懈。 趁着这机会苏砚奋力起身,夺过了他手中的剑,手腕一转,剑刃直指空漠。总算掌握了主动权后,她才敢口出狂言,“那也得你有能力杀得了我。” 空漠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抵在喉口的剑锋,冷哼道:“杀你何须用剑。” “你想干什么?”苏砚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只是想让你认清一些事实罢了,比如说……”他不疾不徐地继续道:“由始至终,娄阁唯一爱着的人就只有钟离苒,他之所以会背叛师门也是为了替钟离苒求解药,在他眼中,你不过就是一枚还挺好用的棋子。” 这种事实她差不多也已经猜到了,但是被人这么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尽管如此,苏砚仍旧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她竭尽全力地让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很平淡,“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是吗?”空漠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一脸期待地问:“那你说,若是让余尔鹤和李无恙知道害死了天香的人是你,他们会怎么做?” “天香不是我害死的,是被他们的人误杀的……” “是娄阁杀的。”空漠微笑着打断了她。 这话让苏砚陷入了静默,她仔细回想了下那晚的情景,确实直到她晕过去之前天香还是安然无恙的。醒来得知天香的死讯后,她也曾想过,明明她都已经以命相护了,天香为什么还会中箭?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箭? 然而,这些疑问很快就被娄阁所表现出来的悲伤冲淡。 想到他当时的失魂落魄,苏砚又一次选择相信了他,“那是他姐姐,他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姐姐?!” 空漠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道眼神就像是在反问——“真的不可能吗?” 谁说不可能的?骨肉相残、兄弟阋墙,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她不也经历过吗? “为什么……”她恍惚地低喃着,“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因为天香不是他姐姐,他们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奉我的命去除掉她,拜你所赐,他还顺便帮我除掉了一心想要朝廷效命的宋知然。”空漠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过了她手中的剑,缓缓逼近她,“在李无恙他们看来,我们是共犯。” “……你闭嘴!” 空漠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的话音仍在持续,越来越刺耳,“话说回来,你也不冤,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都说了让你闭嘴!” 伴随着苏砚的怒吼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尖锐鹰啸声。 一团黑影突然从苏砚方才滚落的甬道中冲出,在低矮墓室里盘旋了一圈后停在苏砚身旁,是一只鹰,口中衔着一把煞是好看的鸳鸯钺。 还没待空漠看清,苏砚便从它口中接过鸳鸯钺朝着他袭来。 ************** 终于回家了t_t 飞机dy,在机场睡了一晚上,整个人都不好了,昨天一到家就继续睡,睡了整整20个小时……然而直到现在我整个人还是懵的,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种状态下还能码出一章我也是发自内心地佩服着自己的毅力啊……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1) 苏砚一直都很清楚,她不是空漠的对手,即便她用尽全力、招招致命,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看起来更像是在玩。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觉得愤怒,气息逐渐开始紊乱,招式也逐渐没了章法。 眼看着她就要败下阵来,那条漆黑甬道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嘁……”空漠瞥眼甬道,轻嗤了声,有些不悦地咕哝了句,“来得还真快。”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收起了玩心,手中陌刀直指苏砚,刀刃从她颊边轻削而过,她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刺痛感,下意识地轻抚了下,指尖并没有沾染着血迹,也没有触碰到丝毫伤口,只是覆在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破了。 他居然失手了?苏砚正觉得惊讶,他突然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撕开了那层面具。 足可见,他是故意的。 这面具薄如蝉翼,只是用来修饰她脸上不够男性化的轮廓线条。 她无法想象空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力道竟然可以掌控得如此恰到好处。 更让她无法想象的是…… “你究竟想干什么?!”明明方才他的刀只需要稍稍偏一下就能刺破她的喉、要了她的命,可他竟然没有杀她,只是撕开了她的伪装。 空漠绝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这一点她非常肯定,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用意。 但他显然不打算跟她解释,兀自扯过她的头发,发髻在他掌心散开,如黑色绸缎般滑落,冉冉香气随着她的发尾从他鼻尖抚过。他轻笑了声,收紧指尖,迫使她头皮吃痛不得不靠近他,附耳轻询:“你真的不想我吗?” “鬼才会想你……”她痛到神情扭曲却又没办法太过用力的挣扎,只能无力地哀嚎,“放…放手……” “真遗憾。”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声,“亏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见面礼,传国玉玺怎么样?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想!实不相瞒,我简直想你想到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傻瓜……”他松开手,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么想下去会死的吧?” “没关系!就算死我也甘愿!” 他笑意加深,眉宇间透着宠溺,“那就去死吧。” 仿佛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出,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苏砚猝然抬手,用掌风震开了他手中的陌刀。 由始至终,她从未放松过警惕,反倒是空漠面对这一击有些猝不及防。 他很快就重拾镇定,瞥眼她身后的那条甬道,哼出一记蔑笑,“杀你何须用刀?” “……”她蹙了蹙眉,不解他的言下之意,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待她追问清楚,忽然有道火光传来,顷刻间墓室便被昏黄光亮填满。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苏砚觉得眉心刺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挡在了眼前。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质问声响起,是林兼的声音。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阵刀剑出鞘的声响,等到苏砚总算适应了那些光亮后,才发现面前已经有无数把刀剑直指着她。 没错,是她,只有她…… 她迅速转身四下张望了起来,空漠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这番动静让那帮原本就已经情绪紧绷的江湖人士们立刻警惕了起来,还以为她打算反抗,那些刀剑又朝着她靠近了几分。 “真没礼貌……”苏砚不耐地用手中的鸳鸯钺挥开了那些刀剑,“你们爹妈就没叮嘱过你们不要把刀剑对准别人吗?” 看起来他们爹妈确实没有叮嘱过他们,那些刀剑很快又冲着她袭来,比起方才愈发具有攻击性了。 好在,还是有明眼人在的…… “等一下!”药王谷的那位大师兄突然嚷开了,“你们看她的衣裳!” 站在大师兄身旁的那名药王谷弟子一脸茫然,“衣裳怎么了?” “笨!”大师兄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是端王身旁那位小兄弟的衣裳啊!” “没错没错!”苏砚直点头,充满感动地看着大师兄。 可让她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大师兄忽然眼眸一利,恶狠狠地瞪着她,质问道:“说!你把那位小兄弟怎么了?为什么他的衣裳会在你身上?!” “笨!”苏砚咬牙抬手,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下去,“我就是那位小兄弟啊!” “哎哟……”大师兄痛呼了声,蹙眉朝着苏砚看了过去,“怎么可能?你当我傻啊!连男人和女人都不懂得分辨吗?!” “就是就是!” “方才那位小兄弟叫得那么凄惨,铁定是你把他杀了!” 人群又一次沸腾了,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大干一场的模样,苏砚顿时觉得百口莫辩。唯一能证明她身份且说话还颇具分量的人就只有李无恙了,可她在人群中搜寻了许久都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连尔鹤都不在。 “大家冷静……”就在苏砚有些无措时,凤青青缓缓举步,挡在了她跟前,微笑看向众人,“她确实是那位小兄弟,我可以证明。” 到底是曾经的盟主夫人、如今又险些成为盟主的人,在这群江湖人士面前,凤青青的分量并不比李无恙轻,她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大家很听话地逐渐冷静下来,像围观稀有生物般凑到苏砚身旁打量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扮男装?” “……”传说个屁啊?女扮男装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吧!你们江湖上不是很流行吗! “反差也太大了!” “……”喂,林兄,你凑什么热闹?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女人了吗?! 林兼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确实女扮男装在江湖上并不少见,但苏砚的伪装堪称精妙,并不只是简单的绑个发髻、穿个男装而已,褪去那层人皮面具后,她的脸部轮廓柔和了不少,先前的长眉入鬓变成了细弯柳眉,足以让她看起来判若俩人,眼眸中的英气仍在,只是在那张小巧脸颊的衬托下反倒显得分外娇俏。 大家正忙着附和林兼,苏砚却没空附和他们,兀自侧过身询问起面前的凤青青,“王爷和余姑娘呢?” “咦?”被她这么一问,凤青青也才后知后觉地在人群中寻找了起来,“先前还和我们在一块的,去哪了?” “莫非这甬道里还有机关?” “不可能,若是真有机关的话,怎么会只有他们俩不见?” “谁说只有他们俩?钟离苒和娄阁也不见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自然是时刻紧盯着娄阁的药王谷大师兄了。 ********* ^o^上封面推荐啦,得瑟一下。待我睡醒看看状态怎么样,要是码字顺利的话来加更一章庆祝下~ 另外编辑也已经调整好啦,月票可以砸起来啦。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2) 就在大师兄话音落下时,娄阁便抱着钟离苒从甬道中跃出。 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等待了良久后,仍是没见到李无恙他们的身影,凤青青走上前询问道:“两位有见到王爷和余姑娘吗?” 娄阁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最先进入甬道的吗?” “真是的……”钟离苒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抱怨了起来,“不就是个护卫嘛,值得那么大费周章吗?” 凤青青不悦地拧起眉心,“钟离姑娘,就算只是个护卫,那也是一条人命……” “行行行,别说了,人到底找到了没有……”边说,她边四下环顾了起来,当目光落在苏砚身上后,她猝然打住话端,脸色一阵青白。许久后,她才颤着声,勉强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既然已经暴露了,苏砚索性也不浪费精力继续伪装了,笑着启唇招呼道:“师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钟离苒的嗓音忽然上扬,格外尖刻,“我因为你被逐出师门、因为你受尽蛊毒折磨,哪里无恙了?!” “好歹有人为了救你不惜欺师灭祖呢……”她眼眸一转,直勾勾地看着娄阁,“娄公子还真是出人意料的情深义重。” 娄阁的脸色也并没有比钟离苒好到哪里去,尤其在苏砚这番话中有话的讽刺后,他乱了阵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你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谁?她吗?苏砚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娄阁义正言辞地继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苏砚讷讷地眨着眼帘,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 离开临阳后的那一路上,她曾想象过无数次与娄阁重逢时的画面,有好的、也有坏的,唯独没有这么面无可憎的,可憎到她甚至已经无法回忆起她最初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娄阁的。 “你认识她?”钟离苒蓦然蹙眉,转头看向娄阁,询问道。 “何止是我,在场诸位都认识她……”娄阁给出了个非常避重就轻且能够瞬间转移重点的回答,“大名鼎鼎的龙霸天,江湖上谁人不识?” 如他所料,“龙霸天”这三个字足以让不少人站在了他那一边,顿时声讨声四起…… “你就是龙霸天?!”率先发难的是九霄派,“我师父就是因你而死的?!” “不是……”九霄派的那位小师傅苏砚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混入江湖十大高手排行榜的,虽说排名最末,可是那日苏砚都还没有出招呢,他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失足掉下了悬崖,她能怎么办?她当时也很震惊啊! “这么说来,我们师叔也是被你所伤的!”紧随而上的是紫霄宫。 “也不是……”他们师叔还是很厉害的,不愧是江湖排名第三的高手,那一战苏砚打得很酣畅淋漓,对方似乎也很久没有这么棋逢对手了,顿时宛如伯牙遇子期,打完后硬是拉着她一块把酒言欢,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喝多了被牛车给撞了,她只是酒量比较好及时躲开了牛车而已。 “靠!”药王谷的大师兄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也打过我!” “呃……”好像是?说来有点伤人,这种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平庸之姿,苏砚实在是不太记得。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失控,凤青青及时地站了出来,“恕我直言,仅凭娄公子的一面之词就认定苏姑娘是龙霸天未免有些草率。何况眼下这情况,我们理应互帮互助才对,那些江湖恩怨还是暂且先放一边吧。” “难为宋夫人如此袒护她……”娄阁噙着一抹凉笑,又一次抛出了枚重磅炸弹,“你一定想不到吧?宋盟主也是她害死的。” “……”凤青青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苏砚。 见状,苏砚急了,“放你娘的屁!” 她知道这样很难看,毫无气质可言,跟钟离苒的端庄娇柔比起来简直就像个泼妇;她也知道她应该淡定、应该不屑一顾、应该更高姿态地去面对他当头泼来的那些脏水……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就能做到…… 娄阁倒是轻易做到了,他正义凛然地看着她道:“苏姑娘,还请你自重……” “……”自重?当初肆意撩拨她的时候为何不劝她自重?连哄带骗地让她去除掉天香和宋知然时为何不劝她自重?! 直到这一刻,苏砚才总算明白了空漠的那一句——“杀你何需用刀。” 确实不需要,于她而言,千刀万剐也比不上这字字诛心。 她渴望被人爱、渴望活着的时候能有知己两三、渴望死的时候能有人吊唁落泪,为此,她几乎拼尽了全力,可结果却总是被空漠不幸言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有的只是利用。 “咻——” 忽然一道轻响声传来,苏砚被拉回了神,猝然抬眸。 只瞧见一支利箭笔直地射入了娄阁的腿间,他猝不及防,压根来不及躲避,闷哼了声,脚下一软,砰然跪倒在了苏砚面前。 众人皆是一愣,片刻后,齐刷刷地朝着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是余尔鹤,她正立在他们身后的另一条甬道边,手执长弓,面有杀意,眼看着她又一次搭箭拉弦…… 倚在她身旁的李无恙抬了抬手,按住了她,“够了,他若死得太痛快我会觉得很不痛快。” 闻言,尔鹤默默松开了已经拉满的弓,但弓上的箭却依旧瞄准娄阁。 “你们想干什么?!”钟离苒快步挡在了娄阁身前,眼见他疼得直冒冷汗,她心口阵阵揪痛,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转头朝着李无恙狠狠瞪去,“扰乱江湖秩序的人是苏砚!谋害宋盟主的人也是苏砚!你们凭什么对娄阁出手?他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李无恙轻笑着举步,缓缓停在了娄阁跟前,蹲下身,冷觑了他片刻后突然伸出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颈,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轻喃道:“听说你曾入过她闺房守着她入睡?” “……”娄阁翕张着唇瓣却一个字都挤不出。 “听说你曾极尽甜言蜜语之能事哄得她为你鞍前马后?” “……” “知道她是谁吗?”李无恙的指节越来越用力,就在娄阁快要窒息时,他倏然松开了手,站起身,低喝道:“是端王府未来的王妃。” “…………”明明脖间已经没了禁锢,可这话却像一条无形的铁锁,牢牢缠绕在他脖子上,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下,脸色发青。 李无恙眯起眼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冷声道:“你连本王的人都敢碰,还真是活腻了!” 传说中的“龙颜大怒”究竟是什么样子,在场众人皆未见过;但端王这位龙子的怒意他们算是切切实实感受了一回,与平时那副与世无争又玩世不恭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俩人,吓得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也只有一心护着娄阁的钟离苒才敢不怕死地上前冲撞…… “究竟是娄阁碰了她,还是她主动招惹娄阁,还望王爷明察!”说着,她抬眸朝着苏砚瞪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道:“王爷有所不知,此女乃罪臣苏策之女,心计歹毒,绝非善类,费尽心机地接近你恐怕也只是为了取你性命……” “咻——” 又是一箭从尔鹤的弓上射出,从钟离苒颊边擦过。 她蓦然噤声,指尖抚过颊边箭伤,惊恐地看着那支入土三分稳稳射在墙上的箭,不敢想象这箭若是稍有差池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下场。 而面前的李无恙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轻笑了声,道:“身在皇家没别的好处,不过就是一句话能让人死也能让人生。她确实是罪臣苏策之女,可也是功臣陆远之后,当年鄂国公替太宗皇帝开疆拓土、匡扶大渝,此等功勋还不足以庇荫他的子孙后代吗?” “……”众人默,这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嘛。 “说起来,她也的确是龙霸天没错。”李无恙微微转身,凌厉眼风缓缓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划过,“既然朝廷想要跟江湖联手,那自然得先试探下你们的身手如何,你们不也一样在频频试探朝廷的诚意、以及能给你们多少好处吗?不过就是礼尚往来、各取所需罢了。” “……”众人继续默。 “怎么都不说话了?有意见可以提嘛,本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王…王爷,苏姑娘的做法恐怕已经超出了试探身手的范畴。”于是,有人硬着头皮死谏了。 “谁定的范畴?改了,从今天起她的做法就叫试探。” “……王爷,您这未免也太护短了。” “没办法,俗话说得好,自己选的王妃跪着也得护下去。即便她祸国殃民、草菅人命,那也是我惯的,诸位若有什么不满来找我便是。” “……”众人又一次地默了,不满倒是有,还很多,可是谁敢找他啊?! “怎么又不说话了?是没意见可以提了吗?” ……说你妹!提你妹!这根本就是消费群众秀恩爱! 再也没有哪个白痴会上当了,大家一致接受了“苏姑娘一心辅佐王爷甚至不惜冒险替他前来试探江湖十大高手,实乃感动大渝好王妃”这个设定。 至于钟离苒和娄阁……余尔鹤的弓还在身后举着呢,他们不敢有意见…… *********** /(ㄒoㄒ)/~~我果然没有双更的命。。。 其实本来是可以的,但是因为没有灵感去看了会军师联盟,看着看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全都看完了才意识到。。我一个写言情的为什么要去看那种历史剧找灵感。。。 即便如此,我明天打算补大秦帝国之崛起…… p个s:作为一个良心作者的友情提示——千万不要站空漠!勿谓言之不预也啊!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3) ——这届江湖不太行。 前辈们总是这么说。 这届江湖看起来确实不太行,少了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傲然风骨,仅仅只是被端王呵斥了几句便偃旗息鼓,哪像当年那些身处低檐也敢做高歌的大侠们。 又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行,只是时代不同罢了。现如今,时和岁丰,海晏河清,又何需行侠仗义?倘若真遇上了为君不仁、为官不廉,想来他们也不会视若无睹,苏砚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些门派之所以肯既往不咎,并非怕了端王,而是她的所作所为远还没到“祸国殃民”的程度。 但对于无庸阁的众人来说,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王爷,其他事暂且先不论,在下只想要你一句话……”在一片息事宁人的气氛中,林兼忽然走上前,不卑不亢地逼视着李无恙,“阁主的死究竟是不是苏姑娘所为?” “她有杀宋知然的理由吗?”李无恙反问。 林兼微微蹙眉,“王爷能否正面回答。” 坦白说,他曾无数次想要杀了宋知然,但就像李无恙一心护着苏砚一般,无论那个人变成什么样,哪怕已是千夫所指,他仍是不希望外人插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王把话挑明了……”李无恙撇了撇唇,捅破了那层世人皆知却无人敢去捅的窗户纸,“相信在场不少人心里也都清楚,宋盟主的死与香盈院花魁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此事牵涉到了朝廷,本王也同样想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转眸瞟了眼一旁的药王谷大师兄。 “在下可以证明,端王和苏姑娘确实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大师兄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配合地站了出来,“先前苏姑娘便找过我,据闻香盈院失踪当晚在场的不止宋盟主,还有另外一人,那人蒙着面,相貌虽难以看清,但事后王爷他们在东宫护卫的尸体上发现了银针。众所周知,药王谷只悬壶济世,鲜少参与江湖纷争,更遑论是刺杀盟主。王爷和苏姑娘也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名声,故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始终没有张扬,只是希望在下能自行清理门户。” “敢问此人是谁?”林兼转身追问,“刘兄若是清理不了,那就请交由无庸阁。” “不瞒林兄……”大师兄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娄阁身上。 他的视线所指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看好戏的人群中很快便有人会意,溢出了句讪讪调侃,“哈!好一出贼喊抓贼啊……” 钟离苒猝然转眸朝着说话的那人瞪了过去,狠厉眼神吓得对方立刻噤了声。 “大师兄……”娄阁不慌不忙地仰起头,“先前我便说过,会使银针的并非只有我……” 话音未落,始终沉默着的苏砚猝然抬手,数枚银针从她袖间射出,笔直朝着娄阁而去。 他忍着腿伤本能地侧翻避开,纵是如此,仍是有一枚银针刺入了他臂间。 见状,钟离苒连忙上前查看,虽然他并无大碍,她还是咬牙瞪向苏砚,质问道:“你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这些银针便是在东宫护卫尸体上找到的。”苏砚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转身冲着凤青青继续道:“据我所知,药王谷的银针乃无庸阁特制,所用材料无法复刻,若是凤姑娘的话,相信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凤青青举步走到娄阁身旁,弯身剑起地上的银针查看,片刻后,冲着林兼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药王谷的。” 闻言,无庸阁弟子们齐齐朝着娄阁看去,眸间皆盈满了杀意。 娄阁在无数道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颇为淡然地嗤笑了声,诡辩道:“宋夫人处事公道,方才不也觉得仅凭我一面之词不该草率定了苏姑娘的罪吗?既然如此,如今凭她的一面之词就认定这些银针是东宫护卫尸体上找到的,是否有欠公允?” “这……”凤青青也有些为难,尽管心里清楚此事定与娄阁脱不了关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娄公子觉得我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银针的?”苏砚挑眉反问。 “是……”话才刚开了个头,娄阁便及时打住了。 “是什么?”她追问。 “……”绝对是在香盈院初见的时候!那会她曾替他捡回了所有银针,说是为了报恩,顺便偷藏了几枚也不足为奇!可是这些话他却无法说出口,一旦让人知道他和苏砚是在香盈院遇见的,那也就意味着他的确跟天香和宋知然的事脱不了关系。 “暗器乃贴身之物……”苏砚嘴角微翘,勾勒出一抹讽笑,“而我不过是个阴魂不散死缠着公子的人,以公子方才避之不及的模样看来,想必也不会让我有机会近你的身,更遑论是拿到这些银针了。” “有道理!”药王谷大师兄用力点了点头,转眸冲着娄阁喝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娄阁是无话可说了,但钟离苒仍在负隅顽抗,“谁知道是不是她偷偷跟在娄阁后头捡的!” “说来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为了配合这番话,苏砚还颇为羞赧地微微低下头,“诸位觉得,我家王爷会允许我偷偷跟在其他男人身后吗?” “……”她家王爷扬了扬眉,笑开了花。 不用问了,别说是任由苏砚尾随其他男人了,怕就连多看其他男人一眼他都不会允许。 方才娄阁的那些话瞬间也失了信服力,究竟是谁缠着谁还有待定论,谁晓得他是不是求而不得索性就想毁了这苏姑娘?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跳墙。 何况娄阁和钟离苒都并非兔子这种纯良物种,眼看着情势逆转,俩人急了。 娄阁原本想趁乱逃跑,但钟离苒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旧仇新恨让她失了理智…… 她愤然拔出娄阁腿间的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苏砚袭去。 钟离苒的功夫本也不算差,而通常这种奋力一搏又都是超常发挥的,苏砚虽本能地察觉到了杀意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觉得有股力道把她往后推,她踉跄了下撞在墙上,幸好凤青青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王爷!!!!”紧接着她便听见了尔鹤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她闻声抬眸,那支残箭已经被刺入李无恙的肩胛。 ——“自己选的王妃跪着也得护下去。” 苏砚怔看着那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他方才的这句话。 才刚经历过娄阁这么个血淋淋的教训,她始终在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不要轻易感动,那些话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他是喜欢尔鹤的,这么帮她也是因为尔鹤……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些话不止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在以命相护,只是为了尔鹤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咻”的一声,尔鹤又一次拉弓,也拉回了苏砚的神。 她拨开了面前的凤青青突然朝着那头的钟离苒袭去,出招速度极快,快到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就连尔鹤也不得不蹙眉放下手里的弓,生怕误伤了苏砚。 钟离苒的痛呼声不断传来,苏砚手中那把鸳鸯钺的银光也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血光。 待到众人终于可以看清时,钟离苒已经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上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淋漓,她还没有死,还在挣扎抽动着,眼瞧着她因为痛苦而狰狞的神情,一旁众人都忍不住倒抽凉气,这简直堪比凌迟啊,还不如一钺封喉死个痛快呢。 “我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苏砚启唇吐出冷言,再次扬起手中的鸳鸯钺。 见状,娄阁强撑着站了起来,快步冲上前,用身体狠狠撞开了苏砚,转身抱起地上的钟离苒,纵身跃入那条黑漆漆的甬道中。 周遭顿时陷入死寂,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些人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了李无恙方才的说法,果然苏砚先前打扮成龙霸天只是为了来试探他们的身手,若是她真的用足了十成功力,恐怕江湖十大高手早就已经被灭光了。 苏砚没有继续去追他们,只是定定地站着,那把鸳鸯钺的钺刃上还不断有鲜血往下低落,弥漫在她周身的血腥之气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索命恶鬼。 记不清过了多久,被林兼扶着躺坐在地上的李无恙低哼了声。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机关,苏砚猛然震回神,脸上的戾气也随之褪去,她快步走到李无恙身边,查看起他的伤势,“你怎样了?要不要紧?这箭上面有没有毒?会不会死?” “应该会死吧……”李无恙张了张唇,气若游丝。 “……”这个回答让苏砚脸上的血色顿时被抽空,一片苍白。 “我一直有个夙愿……”他虚弱地躺了下来,眸底的神采越来越涣散,“也不知道临死前能不能实现……” “是…是什么?”苏砚颤着声问。 他转了转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做我的王妃?” “……” “咽气之前我应该还能再留个子嗣……哦,不对,估计留两三个也不成问题……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倒是都可以,反正我们家皇位也轮不到我继承。若是能生个像你一样的姑娘也挺不错的,只不过一想到闺女养大了不知道会被哪个小瘪犊子拐走,心里多少有点不太顺畅,她肯定是没法找到像她父王那么好的男人了,毕竟像我这种男人世间已经不多了,你好好考虑下,机不可失,失了我就再等等你好了。” “…………王爷,您这口气真长。” ********** 脑海中浮现出李无恙肩上插着那支箭成亲。。滚床单。。看小砚砚生娃。。将来还要插着那支箭跟拐走他闺女的小瘪犊子打架。。。。 王爷,你这口气真的好长啊。。。。。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4) 既然气太长,那就人道毁灭吧! 苏砚果断把入戏太深的李无恙劈晕,整个世界清静了。 正当众人皆默默感叹着她的冷血无情时,她猛然转头冲着药王谷的大师兄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他拔箭止血啊!” “哦哦……”大师兄讷讷地点了点头,片刻才彻底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了几个师弟上前查看起端王的伤势。 眼瞧着他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苏砚有些不放心不下,“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当然了!”事关药王谷的声誉,大师兄吼得格外有气势,“迄今为止,只有我们药王谷不想救的,还没有我们救不活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苏砚扬了扬眉,“他若是有什么事,我就灭了你们药王谷。” 她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却吓得大师兄脸色泛白。 回想起她方才对付钟离苒时的狠劲和架势,大师兄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灭了药王谷,她是做得出来的,也是做得到的。 好在端王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一些皮肉伤,处理得当的话怕是连疤都不会留。 大师兄深吸了口气,打开药箱准备了起来。 虽然他看起来是蠢了点,但医术还是很过硬的,拔箭的时候很果决、止血的时候很冷静、缝针的时候很娴熟,看来药王谷的招牌是不会砸在他手里了。 即便如此,苏砚还是端坐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苏姑娘……”大师兄用手背拭了拭额头的汗,无奈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在下……在下有点不自在……” 苏砚白了他眼,没好气地道:“谁管你啊!” “……”大师兄握着针的手抖了抖,李无恙也跟着蹙了蹙眉心。 “行行行,我不看,我不看了,你稳着点儿……”苏砚立刻妥协,不情不愿地移开了目光。 很快,她就找到了新的目标。 “她看着我干什么?”林兼尴尬地挠了挠头,深切体会到了药王谷大师兄方才的感受,简直就是犹如芒刺在背。 “噗……”凤青青掩着嘴笑出了声,“她是在看我。” “哈?”林兼不解地眨着眼帘。 “你忘了吗?端王身上有我的参商蛊,若是他真有性命之忧,那死的人便会是我,苏姑娘只是在确认我有没有事罢了……” 林兼如梦初醒般地打了个激灵,未等她把话说完,便着急地冲着药王谷的大师兄吼开了,“刘旺财!给我好好治,不然我就跟苏姑娘一起血洗药王谷!” “……苏姑娘,在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我全名了。”边说,大师兄的手边微微颤抖着。 苏砚猛地朝林兼瞪了过去。 其他人倒是被那道透着警告的阴狠视线吓得不轻,身为当事人的林兼却没有丝毫退让,“瞪什么瞪,你以为只有你急啊!” 苏砚张了张唇,轻声道:“你若真的急,那就安静点,别影响旺财。” “……”林兼默默地闭上了嘴。 “……”那头的大师兄抬了抬眸,欲哭无泪地看着苏砚。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一脸严肃地道:“我没叫你全名啊。” “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苏姑娘真是端庄得体明事理。” 这毫不掩饰的狗腿架势惹来了林兼的不屑,“出息……” 出息是什么?能吃吗?! 刘旺财只知道这位苏姑娘明显不喜欢被人威胁,一次两次她还可以忍,事不过三,若是他的手再敢抖一下,很有可能是要被剁掉的! 为了自己这双手,他抬起头,看向林兼,义正言辞地道:“对于一个大夫来说,一颗救死扶伤的心远比出息来得重要。” “行行行,别吹,你赶紧扶伤。”林兼不耐地撇了撇唇,懒得再同他斗嘴。 “还用你说……”凡事以病人为主,这是药王谷的谷训,刘旺财一直谨遵着,吵归吵,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话音落下的同时,最后一针恰巧从李无恙的皮肉间穿过,他手势灵巧地将线头打了结,这才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余尔鹤看去,“余姑娘,你背上的刀伤虽然不深,但最好也处理一下,到底是姑娘家,留了疤总不太好看的。” 闻言,尔鹤轻轻震了下,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也确实隐藏得不错,至少苏砚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尔鹤并不想让她担心。 “让我瞧瞧。”苏砚不太相信地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强行逼着她背对自己。她穿着黑色的衣裳,仔细分辨才能发现渗出来的血,苏砚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已经快要干了,“什么时候伤的?” “方才和王爷去追空漠的时候。” 原来他们刚才是去追空漠了?苏砚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跟空漠交手了?” 尔鹤摇了摇头,“跟他交手的是王爷,他们速度太快了,我压根没法插手,也来不及躲,所以才会被误伤的。” “那李无恙有没有事?该不会身上也还有其他伤吧?” 尔鹤想了想才道:“应该没有,他们也只是过了几招,也不晓得空漠跟王爷说了什么,他就急着回来了。” “……”说了什么?她很想追问清楚,却又怕太过关心会让尔鹤起疑。 “冒昧打扰一下,不知各位聊够了没有……”九霄派的人突然走了上来,神情里满是不耐,“这棺椁到底开不开了?” 苏砚被拉回了神,和尔鹤相觑了眼后,她不太友善地朝着那人瞪了过去,“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开?” 对方撇了撇唇,嘟囔道:“难不成要我们空手而归吗……” “欸,我说你这人……” “苏姑娘……”凤青青轻唤了声,笑着道:“王爷方才也说了,大家之所以会凑一块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你或许觉得那些陪葬品不算什么,可他们就是为了这些来的,事到如今,就这么空手而归确实说不过去。你要是担心王爷和余姑娘的话,那就带着他们先行离开,我陪大家继续,你看如何?” “让砚砚陪着王爷我先回去,我跟你们一起。”尔鹤插嘴道。 苏砚瞥了她眼,“你跟我一块走!” “可是……” “别可是了!”苏砚没好气地打断了她,话中有话地道:“有凤姑娘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王爷不也是因为相信她的能力,这一路上才会毫无异议地听从她的安排吗?” 她当然清楚尔鹤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那个玉玺嘛。 老实说,空漠的话苏砚也是不怎么相信的,他或许已经将玉玺带走,或许也同样是空手而归,又或许那玩意根本就不存在……不管如何,总之为了让陛下安心,尔鹤绝对会想要搜遍墓穴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苏砚看来,有凤青青在,大可不必如此。 她甚至觉得李无恙也是这么想的,打从一开始,他让她去唆使凤青青站出来统领大局就绝不仅仅是不方便出面那么简单吧?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止是想在各大门派中安插一个可以控制的人,那个人还得是能压制得住那些门派的,凤青青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那个玉玺还在,只要见到,凤青青应该就能猜到他们是为何而来。 事关重大,她绝不会让那些人轻举妄动的。 ************ 过渡章,卡成狗,于是荒废了两天…… 卡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操作的,总之我把自己的手给睡扭了……码个字累得不要不要的,牵一指而动全身啊!但愿再睡一觉能好一点t-t...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5) 起先,李无恙还是有意识的,只是有些模糊,他还能依稀听到周围很吵,甚至能感觉到药王谷大师兄的针在他身上游走,钻心的痛让他中途曾有过短暂清醒,但很快又因为捱不住彻底晕了。 这一晕倒是意外地睡了个踏实觉,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从第一次见到苏砚开始……或者该说,他对儿时的具体印象就是从认识苏砚开始的…… 那是他七岁生辰的时候,她和她爹娘一块进宫赴宴。 母妃半开玩笑地问他:“这个妹妹漂亮吗?” “嗯,漂亮。”他照实回答。 确实漂亮,白白净净的,就像先前父皇送给他的那尊西域使者进贡的瓷娃娃。 大家似乎都很满意他的回答,溢出了阵阵笑声,尤其是母妃,轻揉着他的头,问:“那等妹妹长大以后给你做新娘子好不好?” “好。”他乖巧点头。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宁王叔叔说过,他的未来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只需要遵从父皇和母妃的安排便是了,婚姻大事更是如此。 他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母妃为他选的人无论家世、样貌、人品都不会差,至于感情……慢慢培养便是了…… 显然母妃也是这么想的,隔天一早,他竟然在百孙院见到了苏砚。 她怯生生地躲在她父亲身后,而苏大人正紧紧握着师傅的手,“我这女儿生性顽劣得很,先前府里也给她请过几个师傅,可惜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她的,听闻百孙院教学严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只能求陛下破例让百孙院收了她,往后恐怕得辛苦大人了,若是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打要罚全凭大人做主,苏某绝不插手!” 说这话的时候,苏大人全然没了朝堂上位极人臣的架势,像是恨不得给师傅跪下,情真意切得很。 可是在李无恙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百孙院是什么地方?众皇子和那些官宦子弟们年幼时读书习字的地方。渝朝虽然没有重男轻女的风气,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观念;但也从未有过把女子送来百孙院的先例,大多都是请师傅去府上教导。 他父皇之所以肯破例,无非就是想让他和苏砚能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反正李无恙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丝毫的顽劣,有的只是胆小怯弱,他觉得苏大人多半也只是在找借口。 再后来,他被打脸了…… 苏大人还是太含蓄了,他这闺女何止是顽劣?简直是恶劣! 苏砚是个极具感染力的人,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跟大伙打成一片,就连李无恙始终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三哥都没能幸免。 她带着他们逃学、掏鸟窝、玩蹴鞠、打群架……每回师傅想要罚她的时候,又总有人心甘情愿地站出来替她受过,而她却总是像刚来百孙院时那样,怯生生地躲在一旁,看起来楚楚可怜、满脸无辜,纵然是心肠再狠的人,见了她那副模样都会心软。 还有,她嘴甜,不管是谁都能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那些师傅们虽然恼她却也都很喜欢她。 他们总是笑嘻嘻地说——“这丫头长大怕得把天掀了。”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事,他们的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而苏砚也就仗着这些宠爱越来越变本加厉,可以说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最严重的时候,课堂里甚至就只有李无恙一个人…… 和其他那些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皇子们不同,李无恙自小就被送去了宁王府,独来独往惯了,虽说大家也并未刻意排挤他,但都不怎么搭理他。 唯独只有苏砚,他们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她都会试着想要叫上他一起,无论他拒绝过多少次,她始终没有放弃,直到那一天,郑湘的生辰,郑左相请了个很有名的皮影戏班去府上,郑湘他哥便想叫上大家一块去玩。 李无恙觉得,他想叫的其实只有苏砚,其他人不过是幌子。 可是苏砚偏偏还很不解风情地跑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去,他本打算一如既往的拒绝,话都已经到嘴边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别浪费精力了,人家七皇子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哪有功夫跟我们瞎闹。”郑锐讪讪地哼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砚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爹说我将来也是要去东宫的,可我还是有很多功夫跟你们瞎闹呀。” “……”郑锐神情都扭曲了。 “噗……”李无恙忍不住笑出了声,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说的也是,那我就陪你们瞎闹一回好了。” 郑锐那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李无恙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畅快得很。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皮影戏,是那个著名的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 戏末,期期艾艾的“长门赋”萦绕在耳畔,苏砚在他身旁嘟着嘴埋怨,“这个故事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他点头附和。 “李无恙,你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的!” “……我可没答应过要为你造一座金屋。” “……”她嘴嘟得更高了,甚是委屈。 他不由自主地就妥协了,“但是我会待你好的。” “嘁,待我好的人多了去了,我爹、我娘、我哥、湘湘、郑锐哥哥、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她掰着手指数了一堆,就连隔壁邻居家的狗都没放过,实在数不出了才朝着他不屑地扬了扬眉,“你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啊。” 李无恙想了很久才道:“你还是去找他们吧。” ………… …… 好想掐死那时候的自己! 这个念头迫使李无恙醒了过来,他讷讷地眨着眼帘,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蹙着眉心转眸打量起四周,看起来他好像是在行进的马车里,阵阵颠簸晃得他伤口有些疼,借着微弱月光能看到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 熟悉的话音从前头传来……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是苏砚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他却瞬间安心了下来,半抬着的头又一次倒了回去,静静聆听着外头的动静。 片刻后,尔鹤的声音响起,“问你什么?” “究竟宋知然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边说,苏砚边伸出手从尔鹤手中接过缰绳,拉慢了速度。 尔鹤愣了愣,笑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就算跟你有关,那你也一定是被利用的。” “……”没错!就是这样!娄阁那个杀千刀的最好是别再让她碰到,否则她见一次打一次! 换做是之前,苏砚一定会这么说,装疯卖傻、攻其不备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可是现在,面对着尔鹤那副坚信不疑的模样,她翕张着唇却愣是一个字都挤不出。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尔鹤伸出手,硬是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轻轻拍了几下,“来吧,肩膀给你靠,要是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好了,反正也没其他人在,我不会笑话你的。” “……你怎么跟李无恙一个样。”类似的话,在她刚察觉到娄阁和钟离苒的关系时李无恙也所说过,那时候是真的还有些许难过的,现在只觉得愤怒了,她以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渣,却不料,娄阁连人都算不上。 “你说什么?”她的话音有点轻,尔鹤只听到了大概。 “没什么……”回想起当时那个顺势就抱着李无恙哭起来的自己,苏砚有些心虚,又有些气自己,忍不住咕哝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呢?” “你又不是别人。”尔鹤笑道:“你可是苏砚啊。” 这话让苏砚愈发觉得无地自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加不能相信啊!” “……”尔鹤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了解的就只是小时候那个我,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我变成什么样了?” 眼看着她那副颇为激动的模样,尔鹤有些不解,“俗话不是说了嘛,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难移又不是不能移……”苏砚深吸了口气,道:“那个钟离苒说的没错,她之所以会被逐出师门确实是我害的,为了不让她有反扑的机会,我甚至还在她身上下了蛊,她能活到现在并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她命大。” “你……”尔鹤的确是吃惊的,愣了好一会才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即便苏砚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她还是坚信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一定是钟离苒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才会把苏砚逼急。 “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嫌我碍眼而已。” “……”这个回答让她彻底哑然了。 “应该说,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苏砚撇了撇唇,一丝无奈染上她的眉宇,“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通知朝廷。虽说我是因为大赦天下才离开岭南的,但那时候你那个陛下对我爹谋反一事还未释怀,她只需要稍稍添油加醋一番让朝廷觉得苏家后人一心想要为父报仇,那我必死无疑。就这样,她什么都还没做我就已经先下手了。” 闻言,尔鹤暗暗松了口气,重拾笑意,“你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吧?倘若朝廷当真打算斩草除根,那收留你的碧云山庄也会被连累,甚至可能会因此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届时恐怕整个山庄都将不复存在。”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啊…… 那一日,被赶出山庄的不止是钟离苒,还有她,庄主说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像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碧云山庄不能留。 她又一次被师父领回了蜃楼,师父并没有罚她,相反,还很高兴。 从那之后,她所接受的训导一直都是——人若犯我,我必赶尽杀绝。 如同尔鹤愚忠着朝廷一样,她又何尝不是被潜移默化而逐渐愚忠着另一种信仰? “尔鹤……”她轻轻唤了声,叹道:“你真的很了解我呢,要不是因为你,我都已经忘了原来我当年那么做并不是想要杀人,而是为了救人啊。可是你有想过吗?我最想救的人是谁?” “……”尔鹤无言以对。并不是答不出来,而是答不出口。 “我曾眼睁睁看着我最重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却又无能为力,你觉得我会甘心吗?说不定我就真的像钟离苒所说的那样,刻意接近你们就只是为了杀李无恙呢?” “你舍得吗?”尔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 ……有什么不舍得的? 这话已经到了苏砚唇边,可又始终无法若无其事地吐出。 她沉默着、挣扎着,不是为了向尔鹤证明什么,而是为了让自己坚定。 眼看着她就快要把心里那个不断在动摇的自己扼杀了,忽然有双手从身后的帘子里伸了出来,略显苍白的指节却格外有力,牢牢擒住她的手肘。 “进来陪我。”是李无恙的声音,透着些许喑哑,自她身后传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进了马车里。 ********** 这一章是不是很肥呀?快夸我。 报告一下,手腕和肩膀好像是没有那么疼了,可是我又开始拉肚子了,强烈怀疑之前去泰国的时候被下降头了……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6) 苏砚手里还握着缰绳,来不及撒手就猝不及防地被往后拽。 “马马马……”她接连叫了数声。 幸亏尔鹤反应够快,及时接过缰绳,要不然马儿突然被勒紧,天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跌坐在马车里的苏砚顾不上坐起来就率先朝着李无恙瞪了过去,“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弄个不好会翻车啊!” 他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唇,嘟囔了句,“做噩梦了。” 闻言,苏砚气势突然就软了下来,缓缓爬到他身旁,轻声询问:“梦见什么了?” “我们小时候的事。” “……我们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觉得如此不堪回首?”居然能被称之为噩梦?! “还记得我们一块去看过的皮影戏吗?” 苏砚蹙着眉端回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你记性真好。”李无恙淡淡地白了她眼。 “怪我咯?不是都说小孩子是没有记性的吗?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对她而言,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她爹娘的死,那两道被悬在城楼上的身影占据了她儿时大部分的回忆。 “这么说来……”他弯起了嘴角,“我让你印象很深刻吗?” “不是在说皮影戏吗?是什么戏?”她扯开了话题。 当然深刻了,爹出事的时候,他曾帮过她,这她记得;杀她爹娘的人是他父皇,这她更记得。 “金屋藏娇的故事。”能够感觉到她避重就轻地绕开了某些事,但李无恙还是很配合地没有继续深究。 “然后呢?我冲上去把武帝的皮影给拆了吗?” 李无恙嘴角微微颤了下,“那时候的你还没那么简单粗暴。” “那时候的我真没劲。”苏砚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该不会我还挺喜欢那场戏的吧?” “那倒没有,你还警告我以后不可以像武帝那样。” “我小时候管得还挺多……”她现在管得也不少,还是忍不住好奇追问,“你怎么回答的?” 李无恙顿了片刻,倏然绽开了微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为你造一座金屋了。” “……”是他会说的话。 “但是我会待你好的。” “哈!”苏砚哼出一记讽笑,“真亏你能说得出口,那会儿待我好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你这一个。” 李无恙默默地看了她会,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果然不假。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极了。 有那么一刹那,记忆和现实仿佛在他面前重叠了,在那张没有了任何易容和伪装的脸上依稀还能捕捉到她小时候的痕迹,玲珑剔透的瓷娃娃,娇俏逼人。 他不由地有些庆幸,还好,物是人不非,还有机会重来。 “我和他们不一样。”时隔那么多年,他终于能给出答案了,“也许我不是待你最好的那一个,但会是最久的那一个。” “说的好像我爹娘不想陪我更久似的……”苏砚撇唇轻哼了句。 “嗯,也是,想来你爹娘和你哥也是希望能够一直陪着你的……”他伸出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对不起,你重要的那些人我没能替你守住,我能做的就只有替他们宠你了。” “……” 好烫,她分不清这灼热温度究竟来自于他的掌心,亦或是她的脸颊。 也好吵,她不确定这杂乱心跳是她制造的,亦或是他。 苏砚就像是被点了穴般,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眼眸好似沼泽,将她的理智缓缓吞噬,再多片刻她都无法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李无恙及时把手收回,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说起来,方才马车是你驾的吗?” 她暗暗松了口气,但心绪还是有些乱,脱口而出的话音也不自在,“怎…怎么了?” “驾那么慢不像你的风格啊,是被那个娄阁刺激傻了吗?” “欸!你有没有良心啊!”苏砚瞬间被他激得清醒了,“要不是怕速度太快会把你伤口颠裂,我们这会儿早就到别院了好吗……” 他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眉梢上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满满都是得逞的神色。 苏砚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颊边还未褪尽地红晕又一次加深,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跟你没关系……嗯,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被娄阁刺激傻了……” “承认吧,你舍不得我死。” “……” “毕竟你做人挺失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讨厌你、总想弄死你,仔细想想,你身边勉强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就只有我和尔鹤了,虽说我确实动机不纯,但也的确对你很好,万一我死了,不就没人对你好了吗?” “……李无恙,你怎么那么卑鄙!”虽然这话是吼出来的,可是她的语气很无力。 苏砚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卑鄙了,没想到这个人比她还卑鄙。 居然拿她之前的话来堵她,完全没办法反驳啊! 更卑鄙的是,他非常精准地掌握了她的弱点,就算动机不纯又怎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护着了。 饮鸩止渴虽蠢,可解舌燥啊。 ********** 嗯,没错,小姐姐我一路都在埋伏笔,我连章节名都在埋伏笔,可是你们知道吗?伏笔埋多了容易忘! 是的!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埋了啥了!这就是我卡成翔的最大原因!!! t-t~~这个故事大概只是为了告诉你们,做人不能太浪,写文不能没有大纲……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7) 赤原地处偏远,往南便是流放之地岭南,往西是突厥,这里就如同法外之地,大渝百姓和突厥人时不时地会起些冲突,人祸不断,每年甚至连赋税都交不出,在朝为官的人也大多不愿来这里任职,所有人都觉得被派往赤原就等同于下放,空万里是唯一主动请命的。 陛下大悦,破格将他提拔为赤原节度使。 空万里凭借着本就是突厥人的优势,与突厥各部关系都颇为融洽,何况他骁勇善战,各部对他也都有些忌惮。 自那之后,突厥人不敢再犯,百姓也渐渐做起了些小营生。 赤原渐渐成了大渝的贸易重镇,空万里也随之平步青云,愈发受陛下重用,距离位极人臣仅几步之遥。 而他也从不懂低调为何物,夜夜笙歌,穷奢极侈。 也曾有人向陛下进谏劝其收敛,但众所周知,空万里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贪得坦坦荡荡反而对了陛下的胃口,陛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经常会赏些女人给他,他也因此更加的肆意,府里简直堪称肉林酒池、云鬓环绕。 自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空漠早已见怪不怪了,他默默倚在门边,冷眼看着面前那些随着丝竹箜篌声翩然起舞的倩影…… 那些姑娘大多十三四岁,看起来还很稚嫩,这也是空万里的特殊嗜好,他喜欢幼女。 她们穿着兜衣、披着薄纱,欲遮还休,脖间璎珞随着舞动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可惜的是,纵然她们舞得如此卖力,空万里却只是意兴阑珊地躺靠在椅子上,面对着衣不蔽体趴靠在他身上的美人,他也不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对方光滑细致的背脊,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兴致。 直到瞥见门边的空漠,他眼眸一亮,突然打起来了精神,“可算回来啦!” 他边嚷嚷着边步下台阶,朝着空漠迎了过去。 空漠不发一言,微微蹙眉,扫了眼那名紧随其后贴靠在空万里身上的妖媚女子。 “去去去……都下去!”知道他不喜欢这些靡靡之音,空万里连忙挥手把人全都赶了下去。很快,厅堂里便恢复了安静,他这才拉着空漠坐了下来,“怎么样?李严智真的派人去找传国玉玺了?” “嗯。”空漠点了点头,“派去的还是七皇子。” “李无恙?”空万里颇为意外,“看来这老家伙还是挺疼李无恙的,虽然没立他为太子,却还想着找机会让他立功呢。” “我倒是觉得,他想立七皇子的心仍未死。” “哦?”空万里扬了扬眉,“此话怎讲?” “传国玉玺并非凡物,若是七皇子真的找到了,那恐怕就是天命所归了。” “哈哈哈哈哈……”空万里溢出猖狂笑声,“可惜这老家伙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那不过就是用来试探他的局。” “义父圣明。”虽是说着溢美之词,可空漠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圣明?”空万里自嘲地笑了笑,感叹道:“我唯一圣明的就是当日把你给领了回来。” 他还是很了解自己的,不过就是一介莽夫,勾心斗角的事他着实不擅长。 但在朝为官,难免要步步为营。 年初时,李严智在太子的怂恿下有意削弱他手里的兵权,好在空漠平日里一直在替他打点,那些朝中老臣或多或少收过他们的好处、又或是被他们握着把柄,众人联名劝谏,硬是逼着李严智收回了成命。 空万里本以为这事算是过了,也没有多做计较。 没成想,前阵子陛下突然以七皇子即将大婚为由招他入京观礼。 虽说后来七皇子的婚事不知怎么的就暂缓了,但空万里必须得搞清楚——究竟真的只是想邀他去观礼,又或者不过是个由头? 于是,空漠布下了这个局,故意散步谣言,让李严智相信有传国玉玺的存在,并以为他正在派人寻找。若是李严智还一如既往地相信着他,那也定会跟从前一样认为他找到之后会如实上交,对于此事并不会多做过问;可若是已经防着他了,那必然会立刻派人去墓穴,试图想要先他一步找到玉玺。 如今看来,果然是防着了,甚至是认定他有谋反之心了…… “义父过奖了。” 空漠的谦虚之词拉回了他的神,他摆了摆手,“哪里是过奖,要不是你,我一旦入了京恐怕就回不来了。” “义父吉人自有天相,七皇子的婚事不是暂缓了吗?即便你当时接到传召即刻入京恐怕也到不了临阳就回来了。” “那时候我都已经走半道上了,那话怎么说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离了赤原和梁西,可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谁晓得届时还有没有可能折返。”越想空万里越觉得后怕,也更加觉得空漠救了他一命,“不管怎么说,这次一定要好好赏你一番。前些日子突厥那边送了我几个女人,我瞧着挺好看的就给你留下了,你一会去挑个中意的吧。” “没兴趣。”空漠很不给面子的果断拒绝了。 “别这样啊……”空万里满脸的无奈,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苦口婆心的父亲,“你就随便挑一个玩玩呗,也好让为父放心些啊。” “你现在就可以放心,我喜欢女人,只是还没碰上让我有兴趣的。” “那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只要你说,为父立马帮你去找,就是抢也给你抢来!” “比起这个……”空漠格外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义父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啊?” “李严智知道你在找玉玺,却只派人暗中行动,可见他也怕把你逼急,应该也清楚前阵子召你入京的事你已经起疑了,想必短时间内是不会故技重施了。不过,他必然也不会闲着,怕是还会想其他法子渐渐削弱你的兵权,到时候再来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 空万里不耐地道:“那老子现在就反给他看!” “恕我直言,义父羽翼还未丰,如今以下克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你也太直言了。” “忠言逆耳。” 坦白说,空漠到底忠不忠,空万里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关心怎么活下去且活得更滋润。 而就这一点上来说,空漠深得他的心,他自然也乐意维持这父子情深的局面,“也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探听李严智准备怎么对付你,然后再做打算。” “那就这么办吧。”空万里并没有就此被带跑偏,又一次将话题绕了回来,“现在可以谈谈你的终身大事了吧?人家像我这岁数都已经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了,你年岁也不小了,不是说非得你立刻就给我找个媳妇回来,起码也开个荤吧?” “事不宜迟……”空漠倏地站起身,“我这就派人去探听朝廷的动向。” “欸?欸…欸……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怎么就那么不近女色啊?!” “我本来就不是你儿子。” “……逆子!” 空万里被气得不轻,叫骂声隔着重重回廊都能听见。 以至于,空漠才刚跨出院子,便有一道身影迎了上来,来人年近五十,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为苍老一些,眉间眼角的沟壑很深,似是被岁月磨砺得不轻。 尽管如此,他笑起来却格外得和蔼,话音也是轻轻软软的,“空大人又催你成亲了?” “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爹。”空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 事实上,即便他成了亲、生了孩子,那也并非空家的血脉,含饴弄孙这种事空万里是没兴趣的,若是生了个姑娘,他甚至还得担心她的安危、日夜防着空万里。 “话虽如此,可你也并非是为了他成亲,总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 闻言,空漠扫去一道斜睨,冷冷地道:“连你也要来烦我吗?” “我只是怕你在空万里身边待久了,会跟他一样染上些奇奇怪怪的嗜好。” “你想多了。” “我看未必……” 话音未落,空漠便狠狠地瞪了他眼。 池常清打住了话端,面上却依旧笑着没有丝毫惧怕之色,不过也还算配合地扯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娄阁和钟离苒来找你,你要不要去见一下?” “当然要见。”空漠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诡谲浅笑。 ============ 由始至终,娄阁一直紧紧抱着钟离苒,跟随着空万里府上的下人穿过那些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回廊、曲径…… 怀里的钟离苒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神情痛苦地蜷缩着。 他不断在她耳边宽慰着:“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绵绵细语直到他见到了空漠才打住。 “少爷……”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求你…求你救救她……” 空漠靠坐在椅子上,眼眸微垂,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片刻后,转眸朝着一旁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 下人们很快会意,举步走到娄阁跟前,试图想要把钟离苒接过去。 却不料,娄阁依旧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空漠不耐地哼了句,“不想救她了吗?” 闻言,娄阁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视线却始终紧盯着那几个下人。 只瞧见他们把钟离苒抱到了一旁用来小憩的榻上,紧接着一名看起来已年过半百的老者走了上去,查看了会,他倏然蹙眉,转眸看向娄阁询问道:“是苏砚弄的?” “……是。”娄阁微微一愣,点了下头。 原本漠不关心的空漠突然朝着钟离苒看了过去,片刻后,他站起身,缓步靠近,边还朝着那名老者打了个手势,老者退到了一旁。 空漠立在了榻边,默不作声地审视着钟离苒的伤势。 她全身上下遍布着无数血口子,却没有一道是致命的,有些伤口已经溃烂,看着触目惊心,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恐怕她会被疼痛折磨得但求一死……这确实是苏砚恨极了一个人时会使用的手段,留着对方一口气,千刀万剐,如同凌迟,她不仅仅是在杀人,而是要把那人加诸她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 想到这,他眼眸一眯,突然拔刀…… “你干什么?!”察觉到不对劲,娄阁想要冲上前。 然而,一旁的那些下人们比他反应更快,合力将他按住。 空漠头也不回,手起刀落,刺入钟离苒腹间的刀尖还骤然一转,眼看着那张美艳脸孔因为疼痛而狰狞扭曲,瞪得滚圆的双眸里写满了痛楚和不甘,他竟然笑出了声。 确认钟离苒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才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先前还声嘶力竭、奋力挣扎着的娄阁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榻边的那名老者替空漠抽出了刀,将上头的血迹擦拭干净,整个过程中老者始终端着慈祥笑意。 “为什么……为什么……”失神的呢喃不断从他唇间溢出。 空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被拒之门外,可他已经无路可走,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想尝试一下,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亲手将钟离苒送上了死路。 没有理由啊……空漠没有理由会杀她啊……即便是已经毫无用处的弃子,空漠也只会任其自生自灭…… 这甚至是他第一次看到空漠亲自杀人,再多的“为什么”都不足以问出他的迷惘。 那名老者走到他跟前,眼里有怜悯,“娄公子,空漠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我没有……我怎么敢……”他眼里的茫然没有丝毫褪去。 老者好心地提醒,“你动了苏砚。” “……” “池叔。”已经走到了门边的空漠骤然顿住脚步,扫来不悦侧目,“你话太多了。” 池常清笑道:“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吧?怪可怜的。” “谁说我要杀他了?”空漠转头看了眼一旁的那几个下人,命令道:“放他走。” 池常清不由地拧起了眉心,困惑地尾随在空漠身后跨出了屋子。 能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空漠撇唇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他都这么说了,池常清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何时也会手下留情了?” 空漠嗤了声,掏出了张字条递给他。 池常清接了过去,字条很小,卷成了圆筒状,看来是信鸽之类的东西捎来的,他缓缓展开,上头写着—— “留娄阁活口。” 落款—— 应如歌。 ********* 本来只是想交代下娄阁和钟离苒的结局。。一不小心写high了,又是无比肥沃的一章。。 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不是男女主看着很无聊,但是不知为何,我写空家这对变态父子的时候非常happy啊!总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释放了啊!!!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1) 钟离苒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砚正在喂李无恙喝药,她表现得很平静,若无其事地舀了一勺药,吹了吹,稍许凉了一些才送到李无恙唇边。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不张嘴,她这才蹙了蹙眉,“你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她收回调羹,丢回碗里,“别闹了,我哪有功夫杀人。” 尔鹤最近忙着跟朝廷联络,郑重其事地把李无恙托付给她。 而李无恙又成天在她耳边念叨着“虽然我是为了你受伤的,但你也不必太愧疚”,怎么可能不愧疚啊?于是,照顾他一日三餐定时服药便成了她的责任。 这已经够她忙了,哪还有功夫去管钟离苒。 “欸欸,王爷,你别误会,确实不是苏姑娘……”为他们带来这则消息的药王谷大师兄赶紧放下了手上正在整理的瓶瓶罐罐,替苏砚解释道:“是空漠。” “我当然知道不是她,只是有些好奇空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这话的时候,李无恙的视线依旧胶着在苏砚身上。 “我哪知道呀。”苏砚心里微微有些慌乱。 她突然回想起了,李无恙和尔鹤曾经去追过空漠,还交了手,依照尔鹤的说法,空漠似乎跟李无恙说了什么,他便折回来了。 可那之后李无恙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她以为空漠所说的话应该与她无关;如今看来,他很有可能只是不动声色。 “我知道我知道……”刘旺财凑上前,煞有其事地分析道:“钟离苒和娄阁一看就是空漠的人,把我们带进那个墓穴肯定也是受空漠指使的,目的应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都灭了,当然主要应该是想灭了端王。结果她非但办事不利,还暴露了,空漠当然得杀人灭口了。” “那娄阁呢?”苏砚追问。 倚靠在榻上的李无恙抬了抬眸,嗤哼道:“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聊正事呢,别瞎想。”苏砚没好气地瞪了他眼。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没法不瞎想。” “王爷,实不相瞒,我也是!”刘旺财找到了共鸣,激动地看着李无恙。 李无恙扫去一道白眼,“你是个屁。” “诶哟,不是不是,我们药王谷与娄阁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跟苏姑娘无关,你别紧张……” 李无恙冷声打断了他,“就凭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家苏砚也是有眼光的。” “……李无恙!你让他好好说下去!”苏砚急了,溢出一声低吼。 很管用,李无恙默默地抿了抿唇,闭嘴了。 “说来奇怪了……”刘旺财这才继续了下去,“不知为何,空漠并没有杀他,我们原本是想把他带回药王谷听候师父发落的,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他被太子的人抓去了。听闻太子仍在彻查天香失踪一事,是娄阁奉空漠之命干的,天香已经死了,就埋在距离临阳不远的官道边,当日在墓穴里他果然是满口胡言,妄图想要栽赃苏姑娘啊。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为空漠所用,先前做过的不少恶事也都被揪了出来,这娄阁算是彻底的身败名裂了,纵然不死,往后在江湖上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苏砚转眸朝着李无恙看了过去。 “看我干什么?不是我干的,我哪有功夫去抓人。”李无恙一脸无辜。 苏砚撇了撇唇,“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跟太子又不和,他哪会帮你抓人。” 她只是觉得空漠杀钟离苒的理由绝对不是刘旺财所说的那样,显然李无恙也是这么认为的;以及,娄阁被太子抓了,那暴露的不止是空漠,说不定还有她,到时候甚至可能会牵涉到李无恙,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太子会借机为难他吗? 又或者,他和刘旺财一样,对她深信不疑,认为她真的只是被娄阁栽赃的? 正想着,刘旺财的调侃声传来,“啧啧,王爷和苏姑娘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李无恙笑着夸奖道:“眼光不错。” 苏砚则完全笑不出来,“旺财兄,敢问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像,可不就是天生一对嘛。” “那是他故意学我……” “不是学,是被你影响,所谓夫妻相不都是互相影响而形成的嘛。” “你……你有毛病,我懒得跟你说……”她眼眸一转,瞪着大师兄,“你药换完了没?” “啊?”突然被瞄准的刘旺财有些茫然,讷讷地眨了眨眼帘,“早换完了。” “那还不走,留着等吃晚饭吗?” “……行行行,我这就走。”看来人家小两口迫不及待地想要两人世界呢,刘旺财很识相,赶紧把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丢进了药箱,告了辞。 他前脚刚跨出房门,苏砚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李无恙,你演上瘾了是吧?当日你在墓穴里替我解围,我确实是很感谢的了;但是差不多就行了,再演下去就适得其反了。” 李无恙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会适得其反?” “你听我说啊……”苏砚索性放下药碗,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了起来,“万一你成功感动尔鹤如愿娶到她了呢?又万一你最终还是君命难违娶了郑湘呢?端王大婚势必会轰轰烈烈天下皆知的呀,那到时候我岂不是依然会沦为众人的笑话?” “那我娶你不就好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这局势,你就不该跟我扯上关系!” “为什么?”他穷追不舍地问。 “当然是因为……因为……”苏砚支吾了好一阵,最终还是豁出去了,“因为娄阁并不是满嘴胡言,天香的死确实跟我有关,当日带她私逃出香盈院的那个人不是宋知然,是我易容的!” 李无恙静静地看了她会,突然笑了。 格外好看的笑容让苏砚恍惚了片刻,好在她及时回过神,“你笑什么呀?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他笑意反而加深了,“重逢以来,这大概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实话,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开心。” ……他知道?她在他面前撒过很多谎、隐瞒过很多事,这些他其实都知道? 苏砚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好半晌后才重拾若无其事,“你开心个屁啊!都什么时候了!娄阁肯定会把我供出来的,对太子而言,我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就算知道这件事我也有参与,他也未必会深究;可是如果知道我跟你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一定会为难我,然后再利用我来为难你!你要是不赶紧澄清我们俩的关系,我们就都死定了!” “这不是挺好吗?从此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风雨同舟。” “……谁要跟你风雨同舟!你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就行了,别拉着我啊!” “那怎么行,我早就默默发过誓,这辈子都不能再放开你的。” “你……”找茬是吗!果然是想不废一兵一卒搞死她是吗!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尔鹤便急急地闯了进来。 眼见她神色匆忙,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苏砚打住了话端,略显担忧地朝着她看了过去,“你怎么了?” 她直直地看着李无恙,一脸严肃地道:“陛下让你即刻回临阳。” “……”看吧!就说死定了吧!苏砚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想她如履薄冰了那么多年竟然因为这个男人功亏一篑,简直要比被娄阁欺骗背叛还要冤! *********** 不好意思,最近外婆忌日,稍微有点忙,断更了几天,承蒙不弃,么么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2) 君命难违,纵然是李无恙也不敢怠慢。 他立刻收拾了行李,准备启程回临阳,苏砚本还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可是眼看着他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家伙早就好了吧!根本是在装吧! 这一路,风雨兼程、披星戴月,他们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很快便到了临阳。 抵达的那一天,阴雨绵绵,分明已经是盛夏,竟让人觉得有一丝寒意。 陛下特意派了人在城门外迎接李无恙,是他的舅舅,国子监祭酒。 说好听了是迎接,说难听了根本就是找个人把他架进宫,苏砚也终于知道陛下这么急着把他召回临阳的原因了——今天是郑湘的生辰。 听闻陛下准备了厚礼,想让李无恙给送去。 怎么看这都不是送个礼那么简单,李无恙说的没错,他和郑湘的婚事果然只是暂缓,陛下还未死心。 所以,郑湘的生辰,李无恙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就连尔鹤也被一并拉去了。 按照那位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的说法——“郑大人说,余姑娘和郑姑娘自小一块长大,交情非凡,这兴许也是郑姑娘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希望余姑娘能赏脸移步郑府,当是为郑姑娘提前送嫁了。” 尔鹤倒是欣然应允了,看起来平静得很,似乎并不觉得这种邀约有何不妥,也像是完全没听明白陈大人那番话的言下之意。 倒是李无恙脸色颇为难看,按捺不住地道:“现在谈送嫁是否早了点?不过就是个生辰罢了,尔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没等他说完,陈大人便笑着打断了他,“端王,陛下说了,不管什么事都暂且先放一边,眼下对最重要的便是郑姑娘的生辰。” 李无恙张了张唇,还想继续推脱。 “没事的……”尔鹤抢先道:“湘湘生辰,我当然应该到场的。” “还是余姑娘明事理……”陈大人转了转身,“那就赶紧走吧。” 李无恙抬了抬眸,看向面前的城门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知陈大人在城外迎接时,他们便与苏砚分开进了城。 她已经过了例行检查,并没有先行离开,而是身披蓑衣牵着马立在城门里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显然舅父方才那些话她也都听到了,她脸色很不好看,以她的个性,那种不悦不会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尔鹤。 李无恙并不担心她会莽撞地冲上前替尔鹤鸣不平,她那么惜命,又怎会做这种毫无理智的事。 那就只能由他来抛开理智了…… 他忽然举步,朝着苏砚所在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她秀眉轻轻蹙了下,果断转身,牵着马没入雨帘。 “王爷……”生怕他干出什么会让局面变得更为复杂的事,尔鹤连忙唤了声,轻轻提醒道:“该走了,湘湘正等着你呢。” “……”李无恙收住了脚步,怔看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身影。 其实,苏砚还是回头了,就在李无恙弯身钻入前来接他们的马车时。 她确实是在替尔鹤生气的,但也不全是。 重逢至今,她一直有种中间那十年的空白仿佛都不存在的错觉,就好像尔鹤还是那个尔鹤,总是跟在李无恙身后操碎了心的尔鹤;李无恙也还是那个李无恙,嘴比任何人都毒却总在她有难时挺身而出的李无恙;而她也还是那个苏砚,无忧无虑认为天塌了也总会有一堆人替她扛着的苏砚。 可是直到方才那一刻,她幡然醒悟,其实已经物是人非。 她和李无恙、尔鹤之间隔着群山峻岭,她甚至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身边,更遑论是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眼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她默默收回了目光。 也许明天尔鹤还是会若无其事地来找她,跟她闲话家常;李无恙也还是会时不时地跑来她面前蹦跶,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一切都跟前些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连无法真正交心这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同…… “请问是苏砚苏姑娘吗?” 正想着,忽然有道低沉嗓音传来。 苏砚蓦然一震,顿住了脚步,抬了抬眸,只瞧见有四五个穿着一袭黑衣的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认得那身衣裳,是东宫护卫。 那些人皆是面色冷峻,从他们的神情间根本无法窥探他们的来意。 苏砚警惕地打量了下四周,隐隐觉得气氛很凝重,怕是还有其他护卫守着,她根本别想逃。 想到这,她也不浪费力气了,“有事吗?” “关于香盈院花魁的事,恐怕得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眉心紧蹙,“是太子想要见我?” 领头的那个护卫并没有回答她,只兀自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砚突然在想,把尔鹤也请去郑湘的生辰宴是否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又是否真的只是棒打鸳鸯那么简单?至少,如果尔鹤在的话,纵然无法阻止这些东宫护卫把她带走,起码也能跟去,又或者是想办法帮她搬救兵。 可现在,她除了跟着那些人走没有其他选择,对于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一切也是未知的。 那些护卫们一看就都是训练有素的,前后左右都有人,连丝毫逃跑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走了一会后,雨倒是渐渐的停了,天气甚至有些放晴,她听到了街边百姓的议论声…… “都说郑丞相是国士无双,连老天爷都庇佑,这话还真不假。眼看着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偏偏郑家千金生辰时停了,这可不就是老天爷在给他面子嘛。” “听说陛下这回也是给足了郑丞相面子,太子殿下、端王殿下……还有好些个王公贵胄都去赴宴了,那些马车都已经排到丞相府外头的大街上了。” “说是晚上还有烟火可以看,上回放烟火还是陛下去泰山封禅大赦天下那会吧?” “看来陛下当真是很倚重郑丞相呢。” ………… …… 陛下是不是真的倚重郑丞相,苏砚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这些议论声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意义是——太子殿下也去赴宴了!那想要见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抬眸瞄了眼身旁那几个活像木头人似的护卫,想必就算继续追问,他们也不会给她答案的。 但是东宫护卫应该也不是谁都能差遣得动的,她即将要面对的那个人恐怕不会太好对付。 正当她思忖着是不是该想点什么办法自救时…… “苏姑娘,到了。”护卫的声音传来。 “欸?”她愣了愣,眼眸一抬,不由地一僵,“你是说这里?!” 护卫没有再多话,将她的马栓在了一旁,领着她跨进了面前的安定坊。 苏砚从瞠目结舌中回过了神来,心情有些百感交集,说不清该喜还是该忧。 忧的是,安定坊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原先的苏家府邸便在这里,自八岁那年离开临阳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先前在临阳待了那么久,也从未来看过,不是不想,是不敢,怕见到荒野蔓草、满目疮痍,怕回想起曾经的门庭罗雀、高朋满座。 喜的是,安定坊内一共也就只有四栋宅子,除了两座将军府,剩下的便是左右丞相府,换言之,李无恙和尔鹤也在坊内,她若真有什么事或许还有救。 护卫最终领着她走进了安定坊东侧的郡公府,严格说起来这里已经不是郡公府了,门外并没有悬挂任何匾额,里头倒是收拾的挺干净。这原先是安西都护应将军在临阳城内的宅邸,应将军常年驻守安西,偶尔才会回临阳,宅子里住着的是他父母、将军夫人、以及他的一双儿女。 再后来,应将军出事了,那时候苏砚还很小,大约也就四五岁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自然也不会跟她说,她只知道郡公府一夜之间空了。 想到这,她似乎有些猜到里头等着她的人是谁了…… 如果是她的话,有朝一日若是有了置业安家的能力,定会把苏家老宅给买下来。 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想法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 哈哈哈哈,苏砚不是情商低,是防线高,要是经历过娄阁那种渣渣你们防线也会变高的。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3) 这栋宅子苏砚来过几回,六七岁的时候,当时这里一直空置着,便成了他们用来打弹弓战、捉迷藏的好地方。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毕竟隔了那么多年。 儿时觉得这里大得很,如今看来还不如李无恙在洛京的别院呢。 护卫们领着她穿过庭院、绕过厅堂,径直朝着北面走去,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一座地窖。 像这样的地窖大户人家都有,以前苏家老宅也有,大多是用来藏冰藏酒的;这个地窖显然不同,也不像是后来改建过的,大概是将军府的特色吧,它是用来关人的。 地窖里很阴森,甫一进入苏砚便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缓缓步下阶梯后,她才发现这间地窖并不大,跟想象中不同,没有牢房,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罢了。 正中间有一套颇为华丽的桌椅,华丽到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是黄花梨木的,椅背很高,隐约只能判断出靠坐在椅子上的是个男人。 护卫将苏砚领到了那人跟前,恭谨地道:“应大人,人带到了。” 那一声“应大人”让苏砚顿时松了口气,大喇喇地抬眸朝着椅子上的那人看了过去,他岔着腿、支着头,坐姿有几分慵懒,脸上噙着笑意,是透着一股天真气息的笑,让那张脸看起来愈发的人畜无害了,随着他轻眨眼帘,懵懂眼波甚至有些惹人怜爱。 他看起来就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俊秀间透着孩子气。 若是跟别人说,这个人比她大六岁,估计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劳烦各位大哥了,能否让我跟苏姑娘单独聊聊?”他笑眯眯地冲着那几个护卫说道。 那些人就像被蛊惑了般,格外听话地退出了地窖。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应如歌才转眸朝着苏砚看了过来,“师妹,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蓑衣啊,方才外头不是在下雨嘛……”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披着蓑衣,湿哒哒的,怪难受的,她抬手解了下来,本想搁在椅背上的,捕捉到应如歌嫌弃的目光后,她扁了扁唇,随手扔到了地上。 “不是让你易容扮男装的么?” “我扮了呀,可是后来碰到了空漠……哎呀,总之说来话长……”她直勾勾地瞪着桌上那些精致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见状,应如歌哼出一声轻笑,比方才柔和了不少,“想吃吗?” “唔……”苏砚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吗?” “可以哦。” 闻言,苏砚激动地冲上前拉开椅子,正要入座…… “坐这吧,胃口会比较好。”他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那张椅子。 苏砚不明就里,但反正有的吃就行了,她毫无异议地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颇为体贴地端起一份玉露团,献宝似的递到苏砚面前,那是她最爱吃的。 “不错啊,师兄,你这日子可过得比我滋润多了……”苏砚想到了自己的辛酸江湖路,每天餐风饮露,就算条件好点的时候也就啃啃肉干,和面前的锦衣玉食比起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命怎么就那么苦! 她咬了咬牙,抓起一只玉露团泄愤般地往嘴里塞。 然后…… 一股不属于玉露团的呛辣在她口中发酵、蔓延,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喉咙,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紧紧地抓着身旁的男人,“水……咳…咳咳……你个混蛋快给我水!!!!!” “哎呀哎呀,你吃到辣椒啦?” “……”苏砚终于找到了水,眼眸发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上前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是消暑的凉茶,比水管用,饶是如此,她灌下了大半壶才总算觉得好些了。 “这一盘玉露团里也就只有一个加了些许辣椒粉,你居然就吃到了,这运气……”他缓缓站起身,“简直就跟你挑男人的眼光一样,烂透了。” “……这他妈是‘些许’辣椒粉吗?!” 他并没有搭理苏砚,兀自朝着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走去。 她这才察觉到,这个地窖里不止他们俩,墙上有两条铁链,大概跟她胳膊差不多粗,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个人,跗骨刑枷。是个男人,这是苏砚唯一能分辨出的信息。他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凌乱长发覆面,衣裳已经不成形,只有几条破布顽强地挂着,血迹斑斑,裸露在外头的身体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皮开肉绽,有些伤口上甚至能隐约看到有蛆虫在蠕爬。 随着应如歌的靠近,那人微微动了下,身上的铁链发出沉沉声响,紧随而至的是他粗重的抽气声,在这空旷地窖里被放得很大。 “苏砚来咯……”应如歌伸出手,狠狠擒住对方的下颚,逼迫着他抬起头,“你不是想见她吗?” ……娄阁?! 苏砚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可她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记忆里那个白衣似雪的少年,眉宇间透着意气风发,笑容清朗,眼眸里仿佛有着脉脉春风;眼前这具枯槁血肉,只余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甚至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人还是刚经历过炼狱酷刑的鬼……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两道身影重叠起来。 “你怎么不吃了?”应如歌转眸看向桌边脸色微白的苏砚,“不是最喜欢吃玉露团了吗?” “……呕!”苏砚用最直观最诚实的生理反应做出了回答。 见到这种惨不忍睹的画面,谁还能吃得下啊?她的心可没那么大啊! “不想吃那就别吃了,我们来聊聊……”他微微蹙眉反复打量起娄阁那张脸,“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是这双眼睛吗?要不要我挖出来送你?” “…………呕!”苏砚边吐边连连摆手。 太惨了……纵然是已经对娄阁恨之入骨的她都不得不说,真的太惨了……能把一个如玉少年折磨成这样,不愧是应如歌…… “不要吗?那这双手呢?你记得你喜欢手好看的男人……”他微微俯身,轻执着娄阁的手把玩,就好像面前的只是一株稻草人,“砍下来给你吧。” “不…不用了……我谢谢你全家……”想到那些断臂残肢,她又是一阵恶心。 “你这反应会让娄公子心寒的……”他垂了垂眸,冷睨着娄阁,哼出一记狞笑,“他可是满心期待着你能顾念旧情替他受过呢……” 娄阁的意识显然已经模糊,但在听到了这番话后,本能地翕张着那张干裂唇瓣低喃道:“是苏砚……杀天香的是苏砚……她勾结空漠意图谋反……” 他的声音很嘶哑,像被粗糙砂纸磨过一般,跟苏砚印象中那抹如水般清润的嗓音判若两人。 她脸色倏然一凝,缓步走到娄阁面前,“师兄,这么刺耳的声音被太子听到怕是不太好吧?” “我还没玩够呢。”应如歌一脸的不以为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像是个不想被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 苏砚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一名护卫冲进了地窖,禀报道:“应大人,太子和端王来了,正朝着地窖来呢。” “嘁……”闻言,应如歌颇为不耐地嗤了声。 从他的反应看来,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两个人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苏砚忽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刀柄一挥,一阵火光闪过,待应如歌和那名护卫回过神时,她已经劈开了铁链,劈得很巧妙,是从链子和墙壁的连接处劈开的,若不仔细看就像是娄阁自己挣开的一样。 “你干什么?!”护卫激动地嚷开了,“快来人,劫狱……” 话音未落,苏砚手起刀落,用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很快她便把刀从护卫身上拔了出来,反手刺入娄阁腹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本就已经神情恍惚的娄阁压根来不及反应,甚至连痛呼都没能溢出就已经咽了气。 她松开了刀柄,随意地从娄阁身上扯了块布条拭去手上的血渍,抬眸看向依旧笑靥如花的应如歌,轻声道:“我玩不起。” 直到这一刻,应如歌的脸色才微微有变。 苏砚向来胆大包天,是个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玩的人,这是他认识苏砚至今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有玩不起的时候。 是因为李无恙? 即便被太子知道她与空漠有关又如何?甚至不需要他出手,她有无数办法逃过东宫的缉拿,仍能若无其事地逍遥于这天地间,但李无恙怕是就没那么容易逃开了。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4) 李无恙是以一种“佛来斩佛,魔来斩魔”的架势冲进地窖的。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心头一跳,血……很多血……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苏砚瘫坐在墙边,脸色微微白,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但似乎是吓傻了,眼眸里盈满了惶恐。 他快步冲到她跟前,蹲下身,边查看边追问,“有没有受伤?” “……”苏砚唇瓣微颤,翕张了许久都没能挤出话音,看起来仍是惊魂未定。 见状,李无恙猝然抬眸朝着伫立在她身旁的那道身影看去。 早就听闻新上任的监察御史手段狠厉,最擅长的便是动用私刑,如今看来传闻不假,只是李无恙没想到让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应如歌居然长了那么一张无害的脸,他眉宇间透着几分不悦,就好像是丢失了玩具一般的不悦,而他的玩具…… 李无恙瞟了眼一旁的娄阁,若不是事先便知道他压根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娄阁。 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很难想象他遭受过怎样的折磨,仅仅只是看着便觉得不堪忍受但求一死,而娄阁也的确这么做了。不断有鲜血从他腹间涌出,插在他腹间的那把刀上有官印,显然是应如歌的,他握着刀柄的手格外用力,指节甚至已经扭曲。 “怎么回事?”太子张了张唇,打破沉默,询问起情况。 “审得好好的,他不知怎么的就狂性大发挣开铁链抢了我的刀。”应如歌叹了声,语气遗憾。 太子微微蹙眉,打量了他片刻后,继续问:“那可有审出什么?” “有哦有哦……”他邀功似的直点头,“他确实是替空漠办事,空漠察觉到天香是眼线了,所以交代他把人杀了,也证实了空万里那边确有谋反之心。” “只有这些?” “嗯?”应如歌不明就里地歪过头,“还应该有什么?” “你……”太子沉了沉气,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询问,“那你把端王的人抓来做什么?” “这是端王的人吗?”他垂眸看了眼苏砚,一脸无辜,“我听闻她是殿下的故人,所以邀她前来一叙。” “我的故人?!”太子的话音因为诧异而上扬。 “苏策之女苏砚,殿下可认得?” 这话让苏砚轻震了下,但她隐藏得很好,没有让身旁的李无恙察觉到分毫。 她与李寓的儿时交情,严格说来并不比李无恙浅。 那会李寓对她而言就像大哥哥般,比他们懂得都多,处事也很沉着冷静,又是郑湘的心上人,郑湘每回粘着他总会拉着苏砚一块,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李无恙还要久,对他的了解也比对李无恙还要深。 但是时隔那么多年了,没有人是不会变的,至少她儿时认得的那个李寓是断然不会和李无恙抢储君之位的。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寓又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冒然相认对她而言并非好事,所以当日在香盈院她宁可躲起来,免得节外生枝。然而,她相信应如歌不会害她,或者说害了她对他而言只有弊没有利,既然他敢在太子面前暴露她的身份,那便意味着他有把握——李寓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会拿她怎么着。 这么一想,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缓缓抬眸,配合着应如歌的演出,“寓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的话音很软,就像棉花似的,盈满了无助和委屈。 李无恙实在是太熟悉这样的苏砚了,小时候她每回犯了错都会这样,她很清楚自身优势,发嗲、撒娇、装无辜,任凭是心肠再硬的人都会不忍心去责怪。 现在看来,这套连招依旧管用…… “苏砚?”李寓颇为惊讶,紧张兮兮地蹲下身,反复端详起她。片刻后还是无法确定,他只好转眸询问起李无恙,“当真是苏砚?” “……嗯。”李无恙犹豫了会,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太子埋怨地瞪了眼应如歌,不满地咕哝道:“怎么见谁都抓!” “这位苏姑娘混迹江湖,与娄阁也素有来往,得知她声称自己是殿下的故人,属下自然是该把她请来询问清楚,事关重大,万一……”应如歌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一旁的李无恙,“万一是有心人士布的局,想借此事拉殿下下水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会害寓哥哥!”苏砚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音,情真意切地看向李寓,紧抓着他的袍子,急急地解释道:“寓哥哥,你自小就待我好,这我一直是记着的……说是混迹江湖,其实也不过就是混口饭吃,我已无亲无故只能依靠自己想法子活下去,确实曾因为得罪了人,情急之下说过与你是旧识,我就只是为了保命,没其他心思……正是因为怕连累了你,我才会一直都不敢来找你……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就连说认识你都不行……” 李寓到底是李寓,心下是软的,但理智还是在的,他轻轻蹙眉,诱哄般地问:“你先别急,慢慢说,你是怎么离开岭南的?” “我……” 苏砚刚张嘴就被李无恙抢白了,“父皇去泰山封禅大赦天下那一年离开的,本来是兄妹俩一块走的,不巧碰上了饥荒,她哥活活饿死了。她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百家饭长大,跟着那些市井混混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在江湖上讨口饭吃……”说着这,李无恙略显不屑地轻嗤了声,“哪那么容易。” “……”苏砚默默地在一旁直点头。 李无恙所说的这段际遇跟她说给尔鹤听的版本有些相似,却又省略了很多,总之就是把她的凄惨放得无限大以达到闻者伤心的目的。这么做明显是在替她博取同情,她当然得配合了。 只是这个李寓没有那么好对付,他转眸看向李无恙,问:“那你是怎么找着她的?” “她能让我找到吗?不想连累你,自然也不会想要连累我了,避都来不及了,上哪找她去……”李无恙撇了撇唇,“她实在混不下去了,不得已只能去投靠尔鹤,我也是前些日子意外碰上她的。” “尔鹤啊……”看得出李寓还是非常相信尔鹤的,他没再多问了,帮着李无恙一起把苏砚扶了起来,殷切地问:“你现在住哪?” “常乐坊里头,尔鹤给安排的。”苏砚如实回答。 “嗯,让端王送你回去吧。”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柔声安慰,“今儿这事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有空了我来常乐坊看你。” “真的吗?”苏砚眨着眼帘问。 “当然。” “那能带些好吃的来吗?” “你想吃什么?” “以前宫里头那个厨子还在吗?就是做甜雪和见风消做得特别好吃的那个,好久没吃到过了!”苏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在,下回给你多带些过来。”李寓笑着道。 他总算是彻底释疑了,那些个甜食确实是苏砚喜欢的,至于宫里头的那个厨子,小时候她就老念叨,说是要让她爹去找陛下把那个厨子要来。这些是独属于苏砚的铭心记忆,连同那个语气都还残留着几分儿时的影子,不是李无恙随随便便找个人便能假扮得出来的。 “太好了……”苏砚眼眸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那你要什么时候才有空呀?” “这……不太好说……” “唔……”感觉到了他的推脱,苏砚有些不悦地嘟了嘟唇。 “你到底还走不走了?”李无恙按捺不住吼开了。 “急什么呀……”苏砚没好气地瞥了他眼,“那寓哥哥,我能把桌上那份玉露团带走么?” “……好。”李寓转头看了眼桌上的那份玉露团,点了点头。 “……”这出息惹得李无恙只能抚额轻叹。 那些训练有素的东宫护卫转眼便沦为了替人打包外食的店小二,看得出他们也很不情愿,动作有些粗鄙,苏砚立在一旁不停嚷嚷着…… “轻点儿,” “欸,别捏碎了。” ………… ……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5) 好不容易,那些护卫终于替她包好了,她欣喜接过,还顺手抓了只七返膏塞进嘴里,笑嘻嘻地看着李无恙道:“可以走啦。”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瞬间,李无恙掐死她的心都有! 听闻她被太子的人带走后,他顿时没了理智,丢下郑湘、逆了他父皇的意、留下了郑丞相府的烂摊子跑来找她,可再看看她现在这副生龙活虎的样,他觉得自己的牺牲或许还比不上这些个玉露团! 饶是如此,他还是认命地领着她走出了安定坊,钻进候在访外的马车。 见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准备享用那些玉露团,李无恙眉心皱成了一团,嘟哝道:“我这马车里不准吃东西。” “……”她顿了顿,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行行行,你吃你吃……”他很没立场的妥协了,但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的,“你跟应如歌认识?” “应如歌?”她不解地眨着眼帘。 “就是刚才那人……”他无法断言苏砚究竟是在伪装,便索性挑明,“他在帮你。” “哈?他不是你的人吗?” “怎么可能……” “那就奇怪了。”苏砚秀眉拧成了一团,像是被格外难解的问题困扰住了,“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你听我跟你慢慢说啊……”她调整了下坐姿,小心翼翼地把腿上那只装有玉露团的盒子安放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分析道:“你和尔鹤离开之后不久,便有一群东宫护卫来找我,说是关于天香的事要劳烦我走一趟,我当时心想完了死定了,这肯定是太子的人啊!到了那儿之后也挺正常的,那个应……应…应如歌?”见李无恙点头,她继续道:“应如歌就问我认不认识娄阁,是不是跟天香的死有关,那我肯定是抵死不承认呀,然后他就拿娄阁威胁我,哎哟妈,那个私刑用起来可真是狠呐,我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强大的人都看吐了。再后来,娄阁倒是招了……不对,应该说是把所有罪都推到了我身上,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跟着就有护卫说你和寓哥哥来了,跟着你猜怎么着?” “你能不能好好叫他太子殿下?” “这是重点吗!”苏砚没好气瞪了他眼,嚷道:“重点是,娄阁不是自杀的,就他那样哪还有力气自杀,是应如歌杀的!” “……”这个发展确实让李无恙很意外。 “是不是很奇怪?这明摆着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这事跟我有关啊。还有,他明明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也知道我跟娄阁的关系,可是刚才当着太子的面却说什么我是太子的故人,这不是让太子为难吗?若是太子执意认为我跟天香的死有关,那牵连的就不止是你还有他自己了,此事他只好就此作罢,也不能再继续为难我了。怎么看这个应如歌都像是在帮我们,可你又说他不是你的人,那就只有可能是看上我了。” “……”李无恙笑看着她。 “你傻笑什么呀?” “没什么……”嘴上说着“这不是重点”,可她还是悄无声息地改了称呼,这让李无恙心口微甜,抑制不住地有些失态。他很快就回过神,将情绪粉饰好,平静地道:“或许他只是在向我示好。” “咝……”苏砚倒抽了口凉气,“你是说他看上你了?这个应如歌有断袖之癖?!” “……历来储君之争总会有一些想走捷径的人伺机而动,说好听了是良禽择木而栖,说难听了站对了人他日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也不会卷入无妄之灾。” 苏砚听明白了,“意思是,他这是在向你投诚呐?” “也许吧。”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但李无恙又总觉得应如歌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嘁……”苏砚皱了皱鼻子,嗤哼道:“我还当他对我有意思呢。” 李无恙朝着她瞪了过去,“是你对他有意思吧!” “怎么啦?就应你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窈窕君子我们也好逑的呀。” “他哪窈窕了?那张脸站你旁边衬得你就跟老牛吃嫩草似的!” “对哦……”苏砚一脸恍然大悟,凑上前追问,“这个应如歌多大了?” “多大也不关你事!” “哦哟,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起来,“他不是向你投诚了嘛,我可以帮你去试探看看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啊。” “不能用我也不打算用。” “为什么呀?” “这个人去年突然出现,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我三哥的门客,此后又与我六姐交情匪浅,听闻时常出入公主府,今年科举状元及第,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他做了没多久,文武百官栽在他手上的已经不在少数,可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谁都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我三哥和六姐。空万里在找传国玉玺一事也是他最先察觉并禀明我三哥的,他已经不满足于揪出那些无足轻重的贪官污吏了,而是想干票大的。” 李无恙说得很认真,她吃得也很认真,一口一个玉露团,囫囵吞枣般。 直到他话音落下,苏砚捂着嘴,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此人根本就是心术不正且手段卑劣,野心也是昭然若揭,若是让他得逞恐怕不仅仅是想要位极人臣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会养出第二个空万里,后患无穷,就应该趁早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你如果想要弄死他的话请务必算上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气到全身都在发抖。 有些反常的行为让李无恙颇为费解,“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挺好的……”好个屁啊!应如歌那个死变态!又骗她!说什么这份玉露团里就只有一只掺了辣椒粉,放屁!分明每只都有! 她慌忙地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了阵,终于找到了水囊,也顾不上这水是多久前灌进去的了,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幅活像是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模样让李无恙实在很难相信她没事,“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份玉露团那么难吃,甜得齁死人了……”说着,她连最后几滴水都没舍得放过,仰着头,将水囊对准嘴巴拼命地晃。 “那你还吃那么多?”李无恙蹙眉看着那只已经空了的盒子。 “我饿嘛。”以为她想吃啊!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李无恙相信她和应如歌没有丝毫关系,若是因为这份玉露团功亏一篑得有多冤啊,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只能硬着头皮全吃了。 李无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翻出了自己的水囊递给她,“喝慢点。” “咦?”她有些诧异,“你不是去郑湘的生辰宴吗?还要自己带酒水?” 他像看白痴似的看了她眼,“没来得及回府放行李。” 急成这样?看来他父皇是真的很倚重郑放啊。 正想着,马车外忽然传来闷闷的砰响声,她好奇地转过头,朝着车窗外看了过去,朵朵烟花在漆黑天幕上炸开,煞是好看。 “哇……”苏砚甚至忘了喝水,大张着嘴,良久后才感慨道:“居然真的放烟花啊。” 李无恙轻轻地“嗯”了声,将头凑到了她的脸颊边,和她一块望着窗外,轻声询问,“喜欢吗?” “……干嘛说的好像是为我放的一样。” “反正一样都是看,在这儿看反而更好,没有呛鼻的硝烟味。” “有什么好看的。”苏砚不屑地努了努唇,拉回了目光。 她和外头街边那些纯粹看个热闹的百姓不同,郑湘对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遥不可及的存在,相反,她们曾经旗鼓相当,倘若不是郑湘她爹,也许她的生辰也能有这样的待遇。想到这,她便觉得那些烟花讽刺得很,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烟花的吗?”李无恙微微蹙起眉心。 “有吗?”她漫不经心地哼了句。 “我十岁生辰那年,你非得逼着我去求父皇放烟花,还拉着我们偷偷溜去城楼上看,不记得了吗?”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被拉回了那段刻意模糊掉的记忆里。 李无恙的生日很好记,元月初一,苏砚之所以会记得那么清楚,一大半原因是大人们时常念叨——能赶着在这种原本就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出生,七皇子注定不凡啊。 对于那些支持他入主东宫的人而言,什么事都能拿来当做依据。 他十岁的时候,她八岁,就在他生辰才刚过完没多久,那一年的上元节,曾经权倾一时的苏家彻底成为了历史。 关于那段记忆,她其实是刻骨铭心的,只是不愿去回想。 但李无恙似乎执意要撬开她用来尘封记忆的那把锁,他看着窗外,看似不经意地道:“那会尔鹤不敢爬城楼,怕被罚,大家都在背后笑话她胆小,只有你说她只是太过老实了,以后怕是得吃亏,叮嘱我务必要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嗯,她确实说过这话。 回想起来,那一晚的她特别奇怪,就像是有了预感般在交代着身后事。 “你还说,要是这烟花永远不会落该有多好。” “……” “那时我说过……” 苏砚忽然启唇打断了他的话音,“啊!才刚放烟花,那也就是说郑湘的生辰宴还没完?” 他愣了愣,“应该是,怎么了?” “那你还不快点赶回丞相府?送我到这就成了。” “没事,我已经和郑大人说过了……” 苏砚并未搭理他,兀自撩开了车帘,冲着车夫嚷道:“停车停车!快停车!” 驾车的人不明就里,只得听命行事。 待马车停住后,苏砚猫着身子钻了出去,转头冲着李无恙挥了挥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回见。” 李无恙颇为不解地瞪着她。 “哦,对了……”她笑嘻嘻地道:“上回我没搞清楚状况,说过的那些话我收回,你就放心娶郑湘吧,我会照顾好尔鹤的,劳烦了你那么多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以后我自己来就成。” 李无恙默然一震,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后,问:“心里话?” “当然!”她重重点头。 “……”她显然已经明白,他之所以那么照顾尔鹤是因为她的嘱托;也已经回想起儿时的种种,清楚他之前究竟是为了谁在坚持。然后,她还是拒绝了他,用她所能想到最婉转可对他而言却最残忍的方式。 “王…王爷?”僵持局面让车夫有些尴尬,不知道究竟是该走还是该停。 李无恙被唤回了神,缓缓放下车帘,轻喃了句,“走吧。” 苏砚笑着退到了街边,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 天边又是一朵烟花炸开,周围响起了百姓们的惊叹声,她仰头看了过去。 ——“要是这烟花永远不会落该有多好。” ——“那还不简单,我父皇说了,若是国运昌隆想看多少烟花就能看多少烟花,以后的国运就得靠我了。所以只要我能让这盛世不落,你也不用担心烟花会落了。” 稚嫩对话在她耳畔回荡,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般清晰得很。 可她更清晰的记得,就在不久前,李无恙还以为她是龙霸天的时候曾执意要娶郑湘,甚至不惜把尔鹤托付给她,那时候他说过——“我答应过一个人,要让这盛世不落,我不能食言。” 不能让他食言,她还想看更多烟花呢。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1) 李无恙还是食言了! 他非但没有回丞相府,据说走的时候甚至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这么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突然离席,这个烂摊子还是太子赶回去替他收拾的。 郑丞相自然是觉得面上挂不住的,隔天便去陛下面前拐弯抹角地诉苦了。 陛下立刻传了端王进宫面圣,说了什么没人知道,那之后端王府外便有重兵把守着,风声鹤唳,这次显然要比之前牵涉到天香一事更严重,那会还仅仅只是要李无恙闭门思过,现在简直形同软禁。大家都在说,这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完,陛下对端王的宠爱已经耗尽,为了稳住朝中重臣,牺牲掉一个并不怎么在意的儿子,这种事古来有之。 具体是什么情况,就连尔鹤也说不清楚,确切地说,事发之后苏砚就只见过尔鹤一面。 她言辞闪烁,只是反复叮嘱苏砚不要轻举妄动。 再然后,她就像失踪了一样,苏砚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联络到她,情急之下,甚至直接去过余府,按照余大人的说法——尔鹤有些急事出远门了。 这个急事十有八九跟李无恙有关,且他们都不希望她掺和进来,否则以尔鹤的个性,出远门一定会来跟她告别一下的。 既然如此,她最好就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免得什么忙都没能帮上反而添了麻烦…… 这些道理她当然懂!可是不代表懂就能做到! 苏砚最终还是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在端王府外蹲守了数日,发现入夜后那些护卫们就会有所松懈,大概因为晚上有宵禁的缘故,他们只会留两队人,一队负责守在王府正门口,另一队则负责在王府周边巡逻,他们巡逻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只是一直绕着王府转圈圈,端王府挺大的,绕一圈也得耗费不少时辰,她只要找个点蹲守着,趁巡逻的那队人刚刚经过立刻行动,潜入王府应该不会很难,为了避免王府内还有人把守,她还特意易容了下……易容成了李无恙,想着万一被逮到,那些人应该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了不起把她送回房了…… 然而,王府里面倒是另外一番光景,看着幽静得很,看来他那个父皇到底还是算留情的。 如此一来,苏砚就很尴尬了,她压根不知道李无恙住哪间房,总不能一间间找吧?这王府大得跟迷宫似的,没准天亮都未必能找到。 她只好随手逮住个下人直接问了,“你知道本王住哪吗?” “……王爷,你莫不是傻了吧?”那名丫鬟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哎,可能是吧……”她溢出一声嗟叹,将李无恙那种模棱两可的姿态模仿得很像,“你带路吧,我果然还是得早点歇着,不能再乱想了。” “好……”丫鬟皱着眉心,领着她往南边走去。 每走一步那名丫鬟就会回头看她一眼,显得很忧心忡忡。 苏砚端着一脸恍惚,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失了魂般,讷讷地尾随在她身后。 终于,那名丫鬟在南院停了下来,苏砚抬了抬眸,幽幽地问:“到了吗?” “是…是啊……”这王爷是真傻了啊! “哦,那你下去吧,早些睡。” “嗯……”丫鬟恭谨地行了个礼,告退了,没走几步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转头道:“王爷,您可千万别瞎想啊,陛下也只是一时冲动,等气消了就没事了。您要是实在睡不着,要不我把我家小姐带来陪你玩玩?” “你们家小姐?”苏砚一时没能崩住,猛地蹙起眉心。 “王爷,您没事吧,怎么连我家小姐都不认得了?欢儿啊,您平常最喜欢她了,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总爱找她的吗?” “找她干什么?” “这…这我哪晓得……” “你脸红个屁啊!”嘴上说着不晓得,结果答案全写在脸上了!除了男欢女爱那点儿破事还能干什么?! “……哈?” “走走走!赶紧走!瞧见你就烦!” “……”丫鬟扁了扁唇,甚是无辜,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考虑到王爷最近碰上那么多事有些古怪也是难免的,她只能默不作声地赶紧转身。 也顾不上那个丫鬟有没有走远,苏砚拔腿就往南院里头冲,大步流星的架势丝毫都没有李无恙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也着实不像她会犯的错误。 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直到穿过庭院她的气势汹汹仍没有半分消退,心里想着反正也没有人在看,她也愈发得不加掩饰,抬腿便踹开了房门,然后…… 谁说没有人在看的! 一屋子的人,无数双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她扫来!其中当然也包括李无恙! 那些人有男有女,全都身着紫红色的衣裳,款式也都很一致,这衣裳有回她也见尔鹤穿过,挺好看的,干脆利落得很,一看就是为了方便打架,多半是景秀门的衣裳,这些人的身份也都不言而喻了。 但他们对于她的身份显然还摸不着头脑,那些目光在她和李无恙之间不停徘徊,可以肯定的是,只有一个李无恙是真的,可究竟哪个才是假扮的,他们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个个的全都进入了警惕状态。 “呃……”苏砚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会撞上这种场面,只能默默地朝着李无恙投去求助目光。 李无恙靠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了她会,倏地溢出一声轻笑,启唇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事,自己人,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有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脸的担忧,想劝,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劝,欲言又止的立在一旁不肯离开。 李无恙抬了抬眸,看向对方,笑道:“放心吧,她打不过我。” “……”虽然是在替她解围,但苏砚还是有点忍不住想要冲上去跟他好好干一架。 凭什么老是觉得她打不过他?她若是认真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当然了,她也只是想想,大费周章地溜进端王府可不是为了跟李无恙打架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要问呢。 眼看着那些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她很识相地往一旁退了几步,为他们让出道,尽管那些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太友善,有些甚至还透着警告和敌意,尤其是方才那名想要劝李无恙的少年,但她还是始终保持着纯良笑容,目送着他们离开。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她急不可耐地关上门,正要开口…… “你来做什么?”李无恙倒是抢先了一步。 他的语气很疏离,就好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苏砚不由地顿住了脚步,支吾了起来,“那…那个……我是来找尔鹤的……” “找尔鹤去余府。” “我去了呀……”眼见李无恙扫来一抹淡淡瞪视,她又默默退回了门边,闷声道:“我去过她家了,可是余大人说她有点急事出远门了。” “那兴许是父皇又给了她什么任务,很正常。” “你……”她偷瞄着李无恙,试探性地问:“你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李无恙默然了片刻,才道:“尔鹤应该有跟你说过景秀门的规矩,有些事你不该问、也不该知道。” “……那你的事我能问么?” 他微微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问什么?” “究竟你那天跟你父皇说了什么?怎么就被软禁了呢?” “没什么……”他的目光又一次回到手中书册上,“闲话家常罢了。” “什么家常能闲话到被软禁啊?!” “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君心难测。” 她有些急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瞒我!” “是又如何?”他也不否认,坦荡得很,“我为什么要对你知无不言?” “对着那个欢儿就可以知无不言了是吧!” “……”李无恙猝然抬眸。 “……”完了!说错话了! 他放下手中卷册,站起身,缓缓逼近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咚”的一声轻响,背脊抵靠在了门边,再也无路可退。 “你这意思是……”李无恙顿住了脚步,“要我像对待欢儿那样的对待你?” ……距…距离太近了! 他每说一个字便有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她鼻尖,惹得她心跳失常。 “你……”她咽了咽口水来缓解紧张。有些事不能问,这她知道,却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试探性地问出了口,“你是怎么对待欢儿的?” 他微微挑了下眉梢,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炙热掌心落在了她的腰侧,将她拽进怀中,她微讶抬眸,怔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思绪逐渐被抽空,脑中只剩下——“操,这货的唇真软!” 唇是软的,可他的动作一点都不软,甚至还有些蛮横。 即便她已经下意识地紧紧抿住双唇,仍没能阻止他更进一步,他轻咬着她的下唇,力道时轻时重,还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低喘声,这感觉有如万蚁噬心,钻心的痒却又没法挠。他仿佛有些享受这种逗弄,并没有逼迫她张嘴,而是忽然探出了舌,轻轻地舔舐,直到她失守启唇,他大举挺进,势如破竹般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苏砚好不容易拉回了理智,用力挣开了他。 “李无恙!你干什么?!”怒吼声从她唇间溢出。 “看不出我在干什么吗?”他挑了挑眉梢,笑得有些轻佻,“那看来我得继续干下去。” 眼看着他再次靠近,苏砚情急之下抬起了手…… “啪!” 清脆巴掌声在房间内炸开。 她本来就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女人,何况这一记还用尽了全力。 李无恙脸颊一偏,用舌尖抵了抵左腮,火辣的痛感才稍稍消退了些,“怎么了?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 “你……”她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质问道:“你平常就是这么对待那个欢儿的吗?” “不然呢?”他不置可否地反问。 “算我看错你了!” “现在看清也不迟……”说着,他拉开了房门,把苏砚推向门外,“如果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别大晚上的送上门来。” “……我只是担心你!” “放心,我没事,有欢儿呢,她能做到的你做不到。” “……” 他转了转眸,冲着那么一直守在门外的少年吩咐道:“带她从密道离开。” 少年走上前,防备地瞥了她眼,不情不愿地哼了句,“走吧。” 苏砚抿了抿唇,不死心地又瞪了李无恙片刻,直到面前那扇房门无情地关上,她溢出愤愤低吼,“李无恙!算你有种!我要是再踏进这王府半步我就不姓苏!” “你姓苏?”少爷蹙起眉心,“该不会就是苏砚吧?!” “关你屁事!” “嘁……”少年嗤了声,扫去不屑侧目,“谁有空管你的事,我不过只是想告诉你,王爷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待你这种儿时玩伴多多少少会有些特别,那也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故友,你可别想入非非,王爷心里由始至终就只有尔鹤姐姐一个人!”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她何尝不是一直也都这么认为的?害她推翻这种认为从而想入非非的那个人又是谁? 既然那么喜欢尔鹤,为什么还要对她做那种事? 既然那么喜欢尔鹤,为什么还要在府里养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