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徒》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一章 长生 书:主交融、传承、获取,为媒介,为工具。书中可有颜如玉、黄金屋,亦可有春风不渡,有金戈铁马。 著者为先,教者为师,受者为生。只是那背着竹制书箱,常年陪着翩翩公子秉烛夜谈的书徒却始终名不见经传。 元始年,四月。 隐蔽朝阳的小小院落之中,少年早早便已经起床,照例轻手轻脚的收拾着院中的一切。院落不大,三间低矮草房,一圈简单的木制篱笆,窟窿大的山鸡、兔子都能随便的进进出出。而这一个早上,少年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将那些“迷路”的山鸡和野兔不断的送出去,或者是将它们遗留下来的“产物”收拾干净。 忙乎了一个早上,少年终是有了空闲。轻轻的拉过一只木头板凳,少年从怀里摸出来一本破败的书籍,便坐在那小小的火炉旁边,安安静静的读了起来。火炉之中炉火淡黄,炉子上煮着一些清粥,其中飘着几缕青绿的颜色,都是少年在山中采摘的一些野菜。 炉子上的清粥传出了香气,少年便是将那残破书页轻轻的捋顺、抚平,轻轻合上书籍,仔细的用细软的麻布包好之后,收入了怀中。 一粥一饭,一个安静院落,这便是少年的早上。 临近午时,少年重新返回草房之中。 对面的房间中干干净净,有被褥,有茶具,还有供桌。 供桌上摆着一个粗糙的木头牌子,看样子应该是一支牌位,牌位上歪歪斜斜的刻着几个字,看起来就像是稚童的涂鸦一样。少年看着牌位上的字,嘴角掀起一抹微笑,有无奈,有思念。 少年抓起那牌位,用衣袖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随即轻轻放下,退后两步,定定的端详了一下道:“老师,那《道世》我已经读了一遍,只是却依然不懂。” 少年没有姓名,他口中的老师将他捡起的时候,少年正在襁褓之中嚎啕大哭,而少年的不远处,便是不久之前被洗掠一场的村子。只是奇怪的是,那些骑着战马,一身轻甲的蛮横汉子,似乎对村子中的钱财不感兴趣,反倒是将那村子之中的不少书籍都是收拢了去,装了满满的两箱,然后在村头一把火烧成了漫天的飞灰,然后便一夹马腹,策马扬长而去了。 少年的名字是后来老师给取的,名字叫做“长生”,关于这个名字,后来少年也是问过老师,老师却是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而后又在他的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便是作罢。 于是,少年便有了这么一个简单、通俗的名字,只可惜,每天叫这个名字的人却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那个看起来清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师。 老师的名字长生一直不知道,直到老师教幼年的长生歪歪扭扭的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长生才知道老师姓孔,单名一个山字。 对于长生,老师的管教不多,除了一些基本的教育以外,老师便甩给长生一本厚厚的《道世》,让长生每天都要读上些许。 孩子心性,总是坐不住的,所以长生便是每天只读上几句,便算是应付了老师交代的任务,草草了事。 只是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这种事情做的多了,便是慢慢的变成了习惯。如今的长生,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捧出那《道世》,安安静静的读上片刻。 山中十二年,轮回岁尾,老师仙逝。老师是笑着走的,走之前只是又摸了摸长生的头顶,笑了笑说了一句:“长生,《道世》这书不错,当心小偷。” 山中无岁月,转眼便又是五年。 这一日,草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长生长身跨出了房门,房门外一切依旧,只是如今却是晚秋,山中即便依然是绿色居多,但是却终是有了那么一丝的枯黄,如同老年斑一样,有了一点萧瑟的味道。 长生如今看的是《道世》的最后一页,寥寥百余字,长生却是读的异常认真。 兽吼的声音突然响起,长生朝着那兽吼之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却是见到那里草木一阵的杂乱颤动。片刻之后,便是一只满身沾着枯草、碎屑的棕熊摇摇晃晃的从那一片的草木之中钻了出来。 晚秋,本便是动物蛰伏、冬眠的季节,这棕熊出现在这里,长生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诧。只是那棕熊的模样,却是让长生不由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棕熊习性,入了深秋,便是开始疯狂进食,为了度过凛冬,只是眼前的棕熊看起来却是如同久病初愈的老人一样羸弱。巨大的肚子更是表明这是一只已经怀孕的母熊。这样的时令,这样的身体,长生看着那慢悠悠行来的母熊,心中却是没有半点的惧意。毕竟久居山林,长生的身体却是相当不错的。 棕熊开始奔跑,院落那“单薄”的篱笆被棕熊巨大的身体撞成了粉碎。临近长生,棕熊的一只前掌拍出,长生斜刺里跨出两步,那熊掌便已经落到了空处。不久后,本就羸弱的棕熊终是倒在地上,鼻孔之中冒着呼呼的白气,双眼再次看了一眼长生之后,便是缓缓的闭起。片刻之后,那棕熊的身体好像是恢复了一些,双眼睁开,、却是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将身体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让自己的腹部离开了冰凉的地面。看见棕熊的动作,长生却是有点哑然,《道世》一书,几乎写尽了天下,书中自然有着诸多关于母体的描述。 “果然如书中所说。”长生抿嘴无奈一笑,便是趁着棕熊脱力,轻轻的溜回屋子,取了一些白米和蜂蜜走了出来。片刻之后,一大锅温度不算太热,但是却绝对香甜的浓郁白粥便是放在了棕熊面前。 或是饿极,那棕熊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距离大锅只有两米的长生,直接便是将那巨大的熊嘴埋进了满锅的白粥之中。一锅白粥下肚,棕熊恢复了许多的力气,抬眼朝着长生看了一眼,目光之中却是没有太多的敌意,反倒是有着那么一丝的温暖。 长生看着棕熊,目光几乎没有离开半刻。自己如今做的事情,《道世》这本书中写的清清楚楚,便是引狼入室。而那结果,长生早早的便记在了心里。 片刻之后,棕熊终于是站起了身形,看了一眼面前那一口干干净净如同已经被清洗过的大锅,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生,终是摇晃着身子离开了。 院落中便是一直的安安静静,只剩下长生一人,对着那口“干干净净”的大锅发呆。片刻之后,长生冲回屋子,从一堆杂乱的衣物之中翻出那本被包裹的整整齐齐的《道世》,轻手轻脚的解开了上边的麻布,便是翻开读了起来。 那本应该是滚瓜烂熟的《道世》如今读来,却是诸多生涩。 “为什么?”长生轻轻的低喃了一句,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文字。 一夜无话,第二天长生早早的便是来到了庭院之中。太阳还未完全的升起,庭院之中一片清淡白雾,与周围山林之中升起的白雾绵延在一起,如同晚秋中,落下了一场阳春白雪。 十七年,自己第一次失眠。以前或许也有过,但是如同今日这般,因为一个问题,自己生生的瞪了一宿眼珠子的时候,却是绝对的第一次。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让自己努力的清醒一些,长生便是回到屋子取了工具,朝着那被棕熊撞破的篱笆走了过去。 午时,太阳转到头顶,长生已经困的哈欠连天。只可惜这半天一过,肚子里没了吃食,五脏六腑也是哀嚎不断。无奈之下,长生也只能是顶着漫天压下的困意,洗涮了锅子,开始准备吃食。 吃食刚好,庭院之外便是又响起了一声兽吼。回头看去,却正是昨日那来到自己这小小的庭院之中,蹭吃蹭喝的棕熊。只是在走到庭院门口的时候,缓缓的停下了脚步,然后便是两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长生。 棕熊看起来比昨天有了一些精神,身体虽然依旧羸弱,但是那双眼之中,却是没有了昨天的那一丝挣扎和绝望。 长生嗤笑一声,低低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挺会挑时间的。” 庭院之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吃饱的棕熊摇晃着肥大的屁股离开了。 一脸无奈的收拾了碗筷,长生终是顶不住那铺天盖地的困意,钻回了屋子,扯过被褥倒头便睡。 这一睡便是睡的香甜,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却已是深夜。毕竟是山林之中,更深露重,长生披了一件厚实衣物,便是光着两条大腿冲出了房门。一阵的痛快释放之后,长生打着哆嗦朝着屋子走去,只是在堪堪要进了房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之中却是撞进了一物。夜晚无光,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黑漆漆的样子,堆在了庭院的门口,好像是一座坟墓。轻手轻脚的过去,有低呼声隐隐传来。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章 兵乱 又是棕熊。长生觉得自己的脑门都在隐隐生疼,哭笑不得踌躇了片刻,最终却没有去吵醒这棕熊,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之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再醒来是早上,长生伸着懒腰,神清气爽。推门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棕熊的身影,庭院门口空空荡荡。 依旧是日常的事务,吃了饭菜,便安安静静的开始看着手里的《道世》。 这书到如今,长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只是这两天在遇见了这棕熊之后,却是始终觉得这书开始变的生涩,心里也是生出了许多的问题。只可惜老师已经仙逝,自己即便是想要问,却也没有一个可以请教的人。手指摩擦在粗糙的书页上,有沙沙声响起,听起来倒是显的这一方小小的庭院越发的安静。 时至中午,长生饿,自是开始准备吃食。只是在选择那煮饭的锅的时候,长生在那一大一小两口锅上犹豫了片刻之后,终是伸手抄起了那口大锅。架起了炉火,备足了分量,片刻之后一大锅香甜的清粥便是出锅,而那棕熊也是意料之中的晃着脑袋出现。 如此这般,时间便是入了初冬。 这样的时令,棕熊自是该冬眠了。只是长生看着那躺在庭院门口,如同哨兵一样,却是睡的正是香甜的家伙,却是没看到它有半点冬眠的意思。 至此,棕熊与长生认识了半月有余。从最初的打架,到后来的蹭吃蹭喝,再到现在的守着庭院的大门呼呼大睡。半月时间,长生和棕熊之间的关系正在悄悄的变化着。到了如今,倒是有了点长生管了吃住,这棕熊看家护院的感觉。 ———— 深冬,庭院周围的积雪已经堆积了一米有余,如同一堵围墙一样,保护着庭院。棕熊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每天长生做好了饭菜,它便醒来,然后与长生对坐而食,吃完后一抹熊嘴,巨大的身体横在庭院的大门处,倒头便继续睡。甚至有时候长生也会调侃这棕熊几句,说这棕熊吃饭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猪,而其余的时间就像是《道世》之中所提到的拒马,横亘在庭院的大门之外,倒是有点守了城池的意思。只可惜自己这单薄的三间茅草屋不是那红墙黄瓦的朝堂,自己也不是那披着蟒袍玉带,或者带着“补子”的朝堂官员,当然就更不是那一身锦绣的莺莺燕燕了。 长生下山,在附近的村子里换取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临走的时候,又是从那商户的手里兑换了两大罐的蜂蜜。一路行来,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因为长生听见了一些传言,说是如今这天下,兵乱四起,却都是因为一本书,一本能够道尽天下的书。 一夜过,今宵尽,一岁除,长生十八,与棕熊算是掐头去尾的认识了两年。 如今的棕熊体格健壮,浑然没有了以前那一身的羸弱,长生甚至能够看到棕熊身上那隆起的一块块的肌肉,当然,一起隆起的还有棕熊的肚子,掐算一下时间,眼前这个家伙如今却是快要到了生产的时候。而这几日的时间,棕熊也是躁动不安,每天都是红着眼睛在庭院之中转悠。 “你能不能别转悠了?看的我很迷糊。”长生看着棕熊,低低的吐槽了一句。 棕熊停住身子,转身瞪了长生一眼,但是却还是依了长生的话,靠着长生的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老实点坐着。”长生呵斥了棕熊一句,伸手在那宽厚的熊背上拍了一巴掌。 长生不再搭理棕熊,伸手进了怀里,便是将那《道世》掏了出来。 年前下山,传言说兵乱是因为一本道尽天下的书,便是这《道世》,长生自然省的。只是让长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本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典籍,居然会引起一场兵乱。而如今再是想想老师仙逝的时候留下的那句话,长生不由的觉得额头上也是一滴滴的冷汗。 长生依稀的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老师便将自己放在膝盖上,让自己和他一起读这《道世》,有时候读过一段之后,老师还会偶尔的长吁短叹一下,发一句感慨。 “长生,你可知人间最厉害的兵器是什么?”老师问过自己。 长生不知,只是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笑嘻嘻的盯着老师。细嫩、柔软的手指摁在老师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老师手背上的血管。 见到长生只是看着自己笑,又是只顾着玩着自己的手掌,老师也是不生气,将长生举起,活动一下被小家伙压的有些发麻的双腿,然后将长生重新放下,才道:“是书,是文字。一语可三冬暖,一语可六月寒。” 长生自是不知这一脸皱纹的老头说的是什么,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老头抖动的嘴巴还有眉毛笑。 老师轻轻的刮了一下长生鼻头,便是不再理会长生。目光微眯的看着一个遥远的方向,口中似乎是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屠狗辈,还有读书人什么的。 直到长大之后,长生才一点点的明白了一些老师的心思。杀场上九长九短的十八般兵器,杀人自是要见血的,大家都是明火执仗,真刀真枪的对峙,输赢看在眼里。而那沙场上,群枪舌剑,口是心非,甚至就连那所谓的帝王心术,却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大家和颜悦色,笑的开心,心里却是早已经在盘算挖上一个坑,直接埋着那些挡了自己路的人,输赢却是在暗处。 老师或许想的就是这些吧?长生不确定。 “国危,一人。国荣,或一人庆。”《道世》的最后一句话看完,长生轻轻的合上书籍。 马蹄声起。 长生抬眼望去,却是见那庭院之外立着数骑,马身上端坐着一脸凶煞之气的汉子,腰间挂着长刀,马鞍上挂着短弩。 动物有着几乎天生的对于危险的感知,无论这危险是来自于天灾,还是人祸。只是一眼,那棕熊便已经暴躁的人立而起,两米多的身形轰然站起,瞬间便是挡住了长生一大半的视线。 而长生那余下的一小半的视线之中,一道寒光已经从一名汉子的手中窜出,笔直的朝着棕熊的手臂位置爆射而来。 噗的一声轻响传来,一截锃亮的短弩从棕熊的粗壮手臂上穿出,弩箭的箭尖笔直的对准着长生的脑门。 长生有点迷糊,这一箭是为何? 却不料正在长生迷糊的时候,那马上的凶煞汉子口中却是猛的一声断喝:“畜生!找死!” 接着便是又一箭笔直射来,只是这一箭却不再瞄准了长生的脑门,而是对准了长生眼前的棕熊。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那棕熊巨大的身体也是微微的踉跄了一下。血腥之气在小小的庭院之中升起,似乎是朝着那庭院之外飘荡了过去。本来庭院之外立着的战马和汉子似乎都是受到了这一丝血腥之气的感染,转眼之间,便是双目赤红。那带头的缺了一只眼睛的短发、疤脸汉子手掌无声挥下,长生那一小半的视线之中便是亮起了一片箭雨,弓弦嘣响,弩箭扯着空气尖利嘶吼。 当鲜血顺着棕熊的宽大脚掌流上了地面的时候,长生方才一脸惊慌的站起,却是忘了身后便是自己那虚掩着的房门,一个不慎之间,便是仰天朝后跌坐了过去。 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左近的墙壁上,又快速的弹了回来。坚实的门框磕在长生的眉角,一股尖锐的疼痛升起,接着便是一道鲜红的颜色模糊了长生的视线。 棕熊不断的嚎叫,后背对着长生,长生不知道棕熊的身上到底插了多少的弩箭。声音也是越发低沉,几近不可闻。巨大的脑袋偏了一些,不算大的熊眼似乎想要努力的看向身后。咧了咧嘴,一口獠牙上满是鲜血,不过好像却是在笑的。 棕熊的身体开始一寸一寸的滑落,宽大、厚实的后背贴着门框。 庭院中立着六七匹战马,汉子们将棕熊奄奄一息的身子拖拽到了旁边,随后便是冲进了房间之中。一阵的翻找之后,却没有见到半点长生的身影,当然也没有见到半点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干净的庭院之中落了满地的杂乱蹄印。贴近篱笆的位置,卧着一只棕熊的健壮身体,棕熊的一只熊掌已经消失不见,胸口上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啵啵的冒着鲜血。棕熊身后的房屋正在冒着熊熊的火焰,还有滚滚而起的阵阵浓烟。 马蹄声落,一片杂乱,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一株粗大树木之后,长生的身影显露,看了一眼远去的六七匹战马之后,便是一脸慌张的朝着那一片杂乱的庭院奔来。 棕熊还没有死,奄奄一息,有着一口气,巨大的熊嘴微微张开,嘴角挂着满满的血迹。 长生用力的将棕熊的身体扶起,让它坐在地上。棕熊的另一只熊掌捂在宽大的肚皮上,熊掌上插着数支弩箭。 棕熊轻轻的拍了拍肚子,脑袋一歪,沉重的身子便已经再次倒下,漫天尘土飞扬。 山林之中,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声响起,悲恸、疯狂、暴戾。 长生跪倒,面前的棕熊肚子被剖开。长生双手满是鲜血,怀里抱着一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熊仔。 庭院中又是一片安静,房屋垮塌,青烟徐徐。废墟前有一座新坟,没有墓碑,只是在那新坟的旁边摆着一只油光锃亮的板凳,之上摆着一罐打开的蜂蜜,香甜之气徐徐升起。 长生回身,用力的看了一眼这一切,转身便走。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三章 杀人 一年后,山林之中一人一熊并肩而行。人一脸沉默,左边眉毛之上一道寸许长疤痕。熊一身暴戾之气,双目赤红,浑身伤疤无数。 如今的长生已不似去年那样,即便是一人独居,偶尔之间也会有一点说笑。此时的长生沉默了许多,身上的气势也是凌厉了许多,与那暴戾棕熊站在一起都是毫不逊色。 “我该走了。”长生停住脚步,面前已经是这一片山林的尽头。 山林中一声熊吼,棕熊身影没入山林,长生踏出山林,扬长而去。 长生走的不远,只是到了平日里不太常去的村子,林中一年,长生需要消息。 用身上仅有的一些银钱,在那酒馆之中混了三天,长生终是从那这些年便一直呆在这里的说书先生的嘴里听到了一些消息。 如今朝堂之上的九五,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的心病,三年前便是突的颁了一道诏令下来,说是要毁了这天下所有的书籍,至于到底是何目的却是不知。长生暗叹一声,紧了紧衣襟,心思便是转到了下一个消息上。长门外四里,便是一座军营,前几日还有精壮的人马曾经来过村上,除了在那烟花之地逗留了半日之外,便是坐马观花一样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抓了几名壮丁走了。 “老人家,你可记得那些来抓壮丁的军爷都是什么样子?”说书先生的破败茅屋之前,长生手里抓着酒壶,给说书先生的酒杯里蓄满了粗糙的水酒。 老人抬起昏黄双眼看了一眼长生,轻轻叹息一声道:“小伙子,你这样的,为何不跑?却是要打听那些军爷的事情。” 长生哑然一笑,便是不再言语。长生不喜撒谎,这是老师教育的。所以长生便是沉默了下去,总不能告诉老人家,说自己要去宰了那毁了自己家,杀了自己的熊的军爷。 长生不语,老人咂了一口杯中水酒,微眯着眼睛看向了那村外军营的方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老眼昏花,还是记性不济,只是记得有一个一脸凶煞的汉子,头发不长,好像还瞎了一只眼睛。” 长生不再追问,与老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喝干了杯中水酒便离开了。 老人看着长生那朝着村外行去的身影,低声长叹一声,起身回到茅草屋之中。片刻之后,老人手里牵着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肩上搭着布袋缓缓离开了。 ———— 军营不算大,周围的木质栅栏也是破烂不堪,一些穿着甲胄的人正在营地之中来回穿梭。营地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有酒肉,几个汉子正喝的兴起。胸襟早已经扯开,如今正大着嗓门聊着村子里的姑娘,无非是哪个姑娘的胸脯比较大,哪个姑娘的屁股比较圆,又或者是那烟花之地中,哪个姑娘的活计好一类的话题。 长生趴在不远处的山坡后边,双目紧紧的盯着方桌上的一名带着一只眼罩的汉子。汉子胸前的衣襟咧开,一根黑乎乎的绳子环在脖颈之间,中间挂着一根牙齿一样的物件。长生认得,是熊爪。想起之前那棕熊少了一只熊掌,长生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隐隐生疼。 熬了几个时辰,临近掌灯时分,长生终是听见一声高喝。 “都给老子精神着点,明天睡醒了跟老子进村子却拿人。”那瞎眼的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将屁股下的凳子粗鲁的一踢便是朝着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 军营中的人不多,几十人而已,不像是正经的军士,看起来好像是常年各处流窜的一些只负责抓壮丁的军士,老百姓背地里都会叫这些人一声“二流子”,意思便是上不得台面。 常年征战,帝国刚成,朝堂之上的人忙着守土固疆,自然是需要人手的。只是这命令一层层的下来,到了这些二流子这里,却是变了味道。更多的人便是扯着朝堂的虎皮,狐假虎威的干着那些自己高兴的“苟且之事”,至于正经的事情,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付过去便算完事。 第二日,五六名军士出去,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战马的马鞍上扯出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的后边串着两个看起来还算是壮实的青年。 长生就这样蹲了几日,终是算好了那些军士出入的时间。而明天,便是这些军士要出去拿人的日子。 趁着夜色,长生在那官道之上挖了不少的陷坑,不大,但是陷了马蹄子却是足够了。而长生便是背着自制的长弓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官道旁边的山坡之上,手边整齐的码放着几十支羽箭,羽箭粗糙,但是却够用了,何况,长生如此,却也是只为杀一人。 山林十九载,长生早就已经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即便是那披挂整齐的五六轻骑,却也无法奈何长生。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片杂乱,长生侧耳听去,几息之后,便是手中长弓搭箭,弓开如满月,箭尖直指官道。 战马嘶鸣声响起,五匹战马马蹄落入陷坑,战马仰天翻倒,那背上的军士瞬间被抛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滚地葫芦。 弓弦响处,长箭一闪即逝。再看清时,那长箭已经没入了军士的胸口,军士大口的咳着鲜血,眼睛上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甩的不知去向,一只眼睛没有半点焦距的看着长生的方向。 长生长身而立,在那山坡之上搭箭开弓,顿时羽箭如蝗,爆射向官道上的其余四名军士。 或是平日里欺负老实人多了,便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身的本领。见那羽箭爆射而来,四名军士顿时便是如同看见了猎狗的兔子一样,手脚并用的慌乱逃窜,好不狼狈。 长生本就是只杀一人,所以剩下的羽箭虽是声势浩大,却根本没有在意那准头,胡乱的射跑了那余下的四名军士之后,长生便丢了弓箭,朝着那官道上的瞎眼汉子走了过去。 汉子奄奄一息,如自己的棕熊一样。 长生伸手,抓起汉子脖子上的绳子,用力扯下,转身离开。 ———— 转过山坡,来到一处阴暗之地,长生终是弯下了身子,狂吐不止。虽是久居山林,但是伤人性命这种事情,长生长到这么大,却也是第一次。那种感觉,与平日里自己猎杀一些山林中的动物却是截然不同的。 临近黄昏,长生已经重新返回了那曾经的庭院之中,新坟成了旧坟,蜂蜜的罐子也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那个锃亮的小板凳还在那里,只是如今却是一片的破败。长生倒是不嫌弃,直接便是一屁股坐在了那板凳之上,手里抓着那汉子脖子上扯下的熊爪呆呆出神。片刻之后,长生抿嘴一笑,手中的熊爪轻轻放在那旧坟之上,便是从怀里掏出那《道世》安静的看了起来。 如今再看《道世》却又是不同,长生皱眉看到入夜,却是一脸茫然。《道世》几乎写尽了天下事,但是却不像是这一片天下。《道世》中的天下便是为人、为事,讲的是守了本心,便可人心合了天地,执中而行。而如今这天下,又哪里还有本心,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吃饱了肚子倒是首要的任务。 枯坐一夜,也没有想通了其中缘由,直到太阳升起,长生终是轻叹一声,合上那《道世》,转身行出了山林。 村子中一片硝烟,青烟下许多房屋已经被烧成了一处白地。 这是为何?长生有点呆愣,昨日里还是一片太平,今日却就变成了一片破败、荒凉之色。 村子里早已经没了人烟,长生呆立村头半晌,身边终是有脚步声响起,却是那说书的先生,牵着自己的闺女姗姗而来。 “老人家,这里怎么了?”长生问。 “兵乱。”老人叹息声中吐出两个字,微微停顿一下继续道:“昨日不知道是何人,杀了那四里外军营中的军爷,刚刚掌灯的时候,便有几十名军爷冲进了村子,一路的砍杀过来。村子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军爷临走之前又是一把火将这村子烧成了这般德性,真是造孽啊!” 老人顿足捶胸的走了,留下长生站在村口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长生呆愣片刻,却又是听见凌乱马蹄之声响起,仔细一听之下,饶是长生也是吓的脸色惨白,这马蹄声,最少数十骑。 只可惜,长生想躲的时候,村子左近的山坡之上已经冲下了一匹快马,通体黝黑,马上骑士铠甲鲜亮,端的是人高马大。人马朝着自己狂奔而来,想来也是已经发现了自己。长生不怕,但是怀里的《道世》却是怕。长生身形一晃,便已经朝着那残破的村子中间奔去,村子残破,满地狼藉,人行尚且困难,何况是马。 只可惜人马众多,一声唿哨便是围了村子,长生困在那村子之中,真的是插翅难飞。 半晌之后,数十匹的轻骑已经将长生团团围住,马上骑士均是面容暴戾,只有当先一人面色沉静,看不出有何心思。 马缰轻提,战马嗒嗒前行两步,便已经越众而出,来到了长生近前,长生甚至能够看到那战马鼻孔之中喷出的白气。马上军士冷漠看了长生一眼,开口道:“你为何跑?”声音之中好像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却是冰冷异常,如芒刺在背。 长生不语。 军士便再问:“不说?” 几息之后,军士手中马鞭扬起,噼啪一声脆响,已经呼啸一声,朝着长生兜头抽去。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四章 我是他弟弟 不远处,山坡之上站着一名老人,老人手里牵着自己的闺女,肩上搭着布袋子。 “爷爷,你要是再不去,那人便要被打死了。”身边的闺女看着山坡下的村子里,正被抽的满地打滚的长生说。 “不被打死,他这种心性淳朴的呆子,怎么能知道这天下人的人心叵测,世态炎凉?”老人伸手搓了搓额下的花白胡子轻声道。 老人自是那说书的先生,此时又哪里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十几鞭子下去,长生已经满身鲜血。长生虽是身体健壮,却也只是相较一般人而言,对于这个甲胄鲜亮的军士来说,长生那健壮,便显得有些无足轻重。军士收了鞭子,再问:“说不说?” 长生不语,于是鞭子再次劈头盖脸的抽下来。又是十几鞭子之后,长生已经双眼一闭,扑倒在地,已经昏死过去。 马上军士冷漠看了一眼浑身血污的长生,朝着身边的一名军士挥了挥手掌。军士翻身下马,便是朝着那长生走去,显然是要搜一搜长生的身子。 “你哪只手摸他,我就砍了你哪只手。”却不料,正在那军士的手掌堪堪的要触及到长生的身体的时候,一个声音却是在众人的头上响起。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看到那一面被烧的已经漆黑的高墙上站在一名须发皆是花白的老人,肩膀上搭着一个布袋子,典型行走江湖,打把势卖艺的打扮。 带头的军士无话,冷哼一声,手中马鞭再次凌空抽响,鞭稍一抖,便是抽向老人面门,下手端的是狠辣无比。 鞭稍堪堪抽中老人的时候,众人眼前陡然一花,那高墙之上已经失去了老人踪影。再看时,却见那老人正佝偻着身子,立在那军士的马头之上,身形轻盈,如同一根稻草。 “心思歹毒,当取双眼。”老头口中轻飘飘说出八字,随后脚尖轻轻一点,那马头之上鬃毛便是陡然炸起,两缕鬃毛如标枪一样直刺军士双眼。 突发变故,众军士哪里想到活了几十年,会遇见这种神仙一样的高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马上的军士已经惨嚎一声,捂着双眼跌落马下,手指缝中鲜血瞬间涌出。 众军士早便被吓破了胆子,纷纷从马上跌落了下来,却是勉强的撑起了身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响头,嘴里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几个能够依稀听清的,也不过是喊着一些神仙饶命一类的杂乱言语。 等到众人脑袋都是磕的淌血的时候,才有人偷瞄了面前一眼,却哪里还有半点老神仙的影子。 ———— 长生悠悠转醒,浑身剧痛,勉强扭动脖子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却因为这一点点的动作牵动了肩上的伤口,顿时便是痛的眉头紧皱。 “你醒了?”身边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长生忍者剧痛,扭头朝着声音看去,一名七八岁的干净女孩正坐在板凳上,双手托腮看着自己,见到自己醒来,眼中瞬间便是放出一抹高兴神采。 “你先别动,我去叫爷爷。”女孩也不等长生答话,便是身形蹭的站起,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女孩带着老人回来,人还没有进门,便听见女孩在外边邀功一样的跟自己的爷爷喊着醒了、醒了的字样。 老人被女孩拖进门,长生眼中却是有些惊诧。之前昏迷刚醒,也没有来得及看那女孩模样,如今仔细看去,却是发现,这一老一小分明便是之前见过的说书先生和他手里牵着的姑娘。 “醒了?醒了便吃饭,吃了饭便去干活。”说书先生却没有之前那么的和善,看到长生醒来,便是丢下了这么几句冰冷的话之后便离开了。 女孩看着爷爷离开房间,朝着爷爷的后背做了一个鬼脸之后,便重新坐回了板凳上,大人模样的看着长生说道:“你别生气,爷爷就是那个德性,不过你也不应该生气,要不是爷爷,你现在已经死了。” 长生终是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被打,毫无还手之力,然后便是昏迷。昏迷之前,自己的身边可是围着几十匹轻骑,那可是战场上的杀神,自己居然能够在他们的手底下逃出来,想来也是因为那之前冷着脸离开的说书先生,只是不知道这说书先生到底是如何将自己救下的。 吃过了女孩端过来的饭菜,长生虽然依旧是浑身剧痛,一些伤口更是因为如此的活动重新的崩裂开来,鲜血缓缓渗出,却依然是艰难的起身,与女孩问清楚了先生的去处,蹒跚的走了出去。 周围还是一些被烧成了白地的房舍,想来还是在村子之中。在女孩的带领下,长生终于是挪到了老头所在的房间。 长生试探着敲了敲门,在得到老人的应允之后,推门进入。 长生看着那抄着袖子,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轻声问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老人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长生缓缓跪下,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老人坦然受之。救人一命,便是再生父母,这三个头,长生该磕,老人也是受得。 “老人家,我不能给您干活,我得离开这里。”长生缓缓站起身形,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道。 “你害怕?”老人说。 老人说的话,长生明白那其中的意思。老人救下了自己,却依然留在村子之中,一般情况下,的确是应该害怕的,害怕那些军士去而复返。只是长生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怕?那你为啥要走?”老人没有说话,倒是长生身边那看起来便是伶俐的女孩率先问了出来。 长生看着女孩,勉强一笑,却是不再言语,只是身形却是慢慢的转过,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你怕你怀里的《道世》会连累了我们?”却不料,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说书先生的声音。 之前吃饭的时候,长生便是检查过,那《道世》依旧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就连上边的麻布也是没有半分的变化,想来也是老人和女孩都没有动过。只是如今这老人却是直接一口便点出了自己怀中揣着《道世》,这倒是让长生惊讶的紧。 长生惊诧回头,却是看到了老人脸上刚好闪过了一抹不屑的表情,于是那惊诧的表情之中便是多了一丝疑问。 看着长生的表情,老人撇嘴一笑道:“你和孔山那个犟驴当那《道世》是宝贝,老子却不稀罕那玩意。”老人在说到自己的老师的时候,眼中突然好像是多了一抹神采,不再如原来那般的老态龙钟,一副寿终正寝的模样。 老人显然是认得自己的老师的,而且听老人说话的口气,和自己的老师好像还颇为熟悉,不然的话,却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句“犟驴”冒出来的。听起来是在骂人,但是这句话却是需要不少的交情。 “您……”长生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种事情,本就不该问。 却没想到,老人倒是洒脱,直接挥了挥手道:“我是他弟弟,别和我提他。” 随后也不等长生接话,便是继续道:“他死之前留下什么话没?” 长生怔了一下,却是接口道:“老师仙逝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说《道世》是好书,让我当心小偷。” “好书个屁!”却不料,老人在听到长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是瞬间暴跳如雷,随后更是嘴里不干不净的一通的乱骂,将自己的老师的祖宗三代都是整整齐齐的问候了一遍。 长生却是有些无语,听老人的意思,自己的老师应该就是这老人的亲生哥哥,老人如此歹毒的骂自己的亲生哥哥,那和骂自己又有什么两样。 老人似乎也是骂的累了,最终身形颓废的坐回椅子,赶苍蝇一样的挥了挥手道:“滚滚滚,出去干活,把村子重新修好,要不是因为你,这村子也不会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长生终于是明白了这村子为何会变成如今的这般田地,呆愣片刻,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晃,便是又欲栽倒。所幸身边那女孩眼疾手快的扶了自己一把,才堪堪站稳。 闭眼缓了片刻,长生睁眼,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后也不管身上血迹,轻轻转身走了出去。 树叶绿了,黄了,转眼之间,便是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长生便是在不断的修缮着村子里的房舍。刚开始的时候,身子虚弱,又是得知这一村子的人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死的死,散的散,心力也是憔悴,在偶尔从废墟之中翻出一两具村民尸体的时候,长生把牙齿都是咬的咯咯吱吱直响。到了后来,便是渐渐的有些麻木,整天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似是心死。只有长生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因为自己,因为那些死去的村民,还有自己那被杀的棕熊。只是长生不知道的是,随着房屋的慢慢修缮,自己的心境却是在不断的变化着,等到最后一根椽子铺好的时候,长生心中陡然行过一丝暖意,通体舒畅。 半年时间,老人也是偶尔过来看看长生,见到长生只是闷头修着房舍,便冷冷的丢下一句“呆子”,转身离开了。 房舍修缮完毕,村子又是原来的模样,只可惜村子里除了老人、长生、女孩以外,便再也没了别人。 这一日,长生叩响老人房门。 “老人家,房舍已经修缮完毕。”长生平静的道。 却不料老人听见自己的话之后,却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言语。半晌之后,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有多少的时间没有看过《道世》了?”说话的时候,老人双眼紧紧的盯着长生,目光明亮。 “回老人家的话,半年了。”长生如实回答,这半年,自己一直在修着房舍,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以外。 “你再把《道世》读一遍。”老人扔下一句话,便挥手将长生赶了出去。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五章 看不懂 再读《道世》却是更加的艰涩难懂,以前那些滚瓜烂熟的字眼,如今放在长生面前却是生涩的如同嚼蜡。 所以,这一次重读《道世》便是越发的长久,直到凛冬之时,长生却也是只读了一小半。 天小雪。 长生衣衫单薄的端坐在房间之中,面前放着厚厚的《道世》,眉头紧皱。那书中的一字一句,如同金戈铁马,横亘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难以寸进。面前的这一页,长生已经读了两天,但是那分明认识的一字,却是再也读不下去,如鲠在喉。 长生习惯的捋顺了书页,将《道世》仔细包好,收入怀中。 推开房门,方才发现这门外已经是一地的银白。习惯性的转头朝着老人房间的方向看去,却是发现老人就坐在自己的房门之外,闭着双眼,淡淡清雪落了一身,混着老人的花白胡子,已经看不清老人的面目。 显然老人已经在这房门之外坐了许久。长生大急,自古老人难过冬,长生有些担心老人。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老人身边,长生轻手轻脚的将手指朝着老人的鼻头探去。 “我还没死呢。”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长生陡然一惊,吓了一跳之余,心里却也是一声舒爽长叹,虚惊一场。 “看完了?”老人起身,身形一震,身上积雪尽数消散,连带着那院落之中的一层清雪也是倒卷而出,妥妥的堆在了墙边才堪堪停下。 这一幕长生已经见惯,开始的确是有些惊讶,如同那些被老人震慑到的军士一样,心里也是默念了几句老神仙。待到那积雪消停了之后,长生才开口道:“没有。” “那还不去继续看?” “看不懂。” “看不懂?” “嗯。”长生点头应是,不是看不下去,却是看不懂。 老人没有说话,长生也是一样,低着头,看着那清雪轻轻落下。 一声脆响突然响起,长生嘴角挂了一缕鲜血,一侧的脸上有着五个鲜亮的手指印记。一个耳光来的毫无征兆,饶是长生知书达理,却也是有些迷糊,正在踌躇之间,老人手掌再次甩出,长生本能要躲,却终是无法躲开,另一侧的脸上又是多了一个掌印。 噼噼啪啪的声音接连响起,长生从开始的躲闪,却是变成了如今的不闪不避。转眼之间,长生脸肿的像是含了两个包子。 “你为何不躲?”老人瞪着长生问。 长生抬手擦去嘴角鲜血,惨淡一笑:“老人家救我性命,几个耳光而已,即便是长生的性命,老人家要取,长生也不敢有半点的躲闪。” 老头依旧瞪着长生,眼中却是精光爆闪,脸上有一丝神采闪过,却不知是笑还是怒。 片刻之后,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长门外四里,那军营明日便会再来新军,其中便有曾经烧掠了这村子的人,你去杀了。” “好。”长生应是,点头离开。 第二日,四里外原本的军营之地的确是再次搭起了营寨。 长生趴在不远处,看着那些忙碌的军营。军营中有一些衣衫单薄的汉子正扛着一些木头,步履蹒跚的走着,间或还有皮鞭的脆响声响起,而这时候,便会有一名汉子被皮鞭抽的趔趄几下,或者是直接扑倒在地。而这个时候,迎接他们的则是更加猛烈的抽打。 军士之中的确有几人是长生见过的,长生默默的记下,身形慢慢后退,片刻之后,已经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第二天,长生依旧是身上背着长弓,只是这一次后背上却是多了一个简单的箭壶,里边满满登登的插着几十支羽箭。这一次的军士,长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到村子中去拿人,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村子中只有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女孩,老人却是神仙。 所以长生不会等,在土丘之后显露了身形,弓开如满月,箭去如流星。远处的军营之中,一名军士已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在身下淌出,混着地面上的淡淡清雪,煞是好看。 一箭射出,那军营之中便是瞬间大乱,一声呼哨之间,几十个披挂整齐的军士都是从那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冲出,刀剑齐出。 羽箭再次射出,这一次众军士有了防备,这几箭便是没了之前的准头。见到无功,长生便是转身狂奔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经没入身后的山林之中。山中林密,随便一处便可藏人,这是长生之前便已经想好的对策。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这几乎已经成了长生的本能反应。 逢林莫入,这话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适合的。众军士见到来人冲入了山林之中,便在那林外骂骂咧咧的喝骂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本就是一群刀头舔血的人,命早就扔的不知去向,所以草草的掩埋了那被射杀的军士之后,军营之中便是再次恢复了忙碌,只是在外围又是加强了一些警戒,毕竟能够多活上一天总是好的。 夜晚时分,北地本就寒冷,军营之中也是只留了几名放哨的汉子,其他人便都已经钻回了帐篷之中早早的歇下了。 时至黎明,就连那放哨的汉子也已经困的哈欠连天,几人都是倚在那刚刚搭建起来的栅栏上,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长生摸了过去,在营寨的出口位置又是挖了许多的陷坑,只是这一次挖的陷坑却是不大,但是数量却是极多。做完这一切,长生便已经悄然离开。 天亮之后,众人哈欠连天的醒来,军士似乎也是忘记了昨天的教训,甚至有一些只是穿着单薄的内衣便从帐篷之中钻了出来。 于是,箭出,再中,又是一人噗通一声栽倒在了营帐之前。 众人瞬间便是清醒,忙不迭的冲回营帐,披挂整齐再冲出之后,却是发现那昨日的家伙此时居然端端正正的站在远处的土丘之后,手中长弓在手,弓弦崩开如满月。 羽箭再出,撕扯着漫天清雪都是让出了一条细小的通道。 长生自制的长弓要比那营寨之中的长弓力量大的多,而长生选择的这个位置也是让那营寨之中的军士头疼,长生可以射到他们,他们的长弓却是射不到长生。而且这些军士多半都是骑兵,骑兵多配的短弩,那射程就是更加的近了。 营寨之中的几名弓箭手射了几箭之后,便是一脸无奈的将手中的长弓放了下来。而这时,终是有人收拾妥当,牵了战马出来,跨上马背,呼啸一声,便是朝着长生所在的土丘位置狂冲而来。 营寨门口陷马坑不少,几名骑兵自是人仰马翻,长生认准其中一人,数箭攒射过去,终是一箭贯穿了这人脑门,送了这人去黄泉路上排队。 骑兵不行,那么便只能是步兵。所幸有甲胄护身,众军士倒是也不怕。只可惜,长生一夜之间挖下的陷坑实在太多,布置的也太过隐蔽,即便是步兵,终归又是有几人着了道,被长生弯弓搭箭的取了性命。 箭壶之中羽箭耗光,长生也是收了弯弓,转身便是跑回了那山林之中,徒留一群军士在自己的身后扯着嗓子叫骂。 长生回到村子,老人在房门外抬头看着天,积雪纷纷扬扬而下,却是到了老人身周一尺的时候,便自行拐了一个弯,朝着别处落了去。 见到长生进了院子,老人也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便是冷声冷气的问了一句:“杀了几个?” 长生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回:“五个。” “再去读。”老人说,随后便不再搭理长生,继续抬头看天。 房间之中,长生掸掉了身上的积雪,搓了搓双手,随后将《道世》拿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不如之前那般的生涩,很快,一页的聊聊百余字便已经读完。又是继续的读了几页之后,长生轻轻将那《道世》合上,眉头却是轻轻的皱起。 之前自己读这《道世》如行云流水,直到遇见了棕熊之后,便是开始变的生涩,后来自己更是险死还生,生生的修了半年的房屋之后,再读便是越发的困难,直到后来再也读不下去。而到了如今却是越发的艰涩难懂,直到这几日,在老人的要求下射杀了五人之后再读,却是突然顺畅了许多。这其中自然是有着一些缘由,只是长生想破了脑袋,却也是始终悟不透这其中的道理。胡思乱想之下,却是猛然间一身冷汗,淋漓而下,难道…… 长生不太敢继续的想下去,这种事情超出他的认知太多,甚至比第一次见到那个所谓的老师的弟弟的神仙手段的时候还要离谱。 慌乱的收拾了《道世》,长生推开房门,已经冲了出去,漫天清雪簌簌而下,天地之间一片冰爽,长生大口的呼吸着这些有些冰冷的空气,努力的压下心里的那一抹烦躁。 只是长生不知道的是,在不远的一处房顶之上,一名老人正在看着自己,眼中带着无限的玩味。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六章 傻子 老人低低呢喃一句不清不楚的话,随后身形一晃,已经落回了院落之中。 长生有些怕,一夜之间便是辗转未睡。天亮的时候,却终是下定了决心,一骨碌爬了起来,翻开那《道世》继续读了起来。流畅依旧,终是在读了些许之后,便又变的艰涩难懂。 天大亮之后,长生敲响了老人的房门。 “老人家,这《道世》可以不读吗?”长生问,语气之中有着不少的艰难。因为之前,长生便是说过,自己这命都是老人救的,如今老人想要让自己做什么,自己便是会依照老人的意思去做的。 “你那倔驴老师会答应吗?”却不料,老人只是翻着白眼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便是冷冷的丢出来这么一句。 长生有些呆愣。老师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够读下去的,因为从小到大,老师除了教自己一些常识的东西以外,便是每天都会要求自己读一点《道世》,如今自己想不读,却是刚好忤逆了老师的意愿。 长生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连他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的,长生也是不知。直到自己的房门被啪啪啪的拍响的时候,长生才猛然的惊醒。 拉开房门,门外站着女孩,却是肩膀挎着一个布包,正在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爷爷说让你收拾了东西,与我们离开这里。”女孩说。 长生点头答应下来,女孩蹦蹦跳跳的进屋,看着长生收拾东西。很快便已经收拾完毕,其实长生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一身单薄衣衫,怀里揣了《道世》便算是完事。 又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长生便与女孩离开,老人此时已经站在村头等着两人,手里拄着一根锃亮的拐杖,佝偻着身子,低声的骂着这个该死的鬼天气,让自己出个门都不能走的轻松。 老头又恢复成了那个说书先生的模样,只是这一次身边却是多了一个长生。 一路上长生很少说话,倒是那女孩一直围着老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缠着老人给讲这个那个的故事。老头看起来十分的宠溺这个女孩,女孩但凡有所求,便是一律的应下,甚至是让老人蹲下身子,然后驮着女孩骑马,老人也是一脸高兴的应下。 老人的故事有些玄乎,有天上那些住在白玉的房子里的仙人,也有生在那九幽之地,住着重楼的凶煞之人,有持了巨剑问山门的侠骨,也有一舞倾城的柔情,还有修了玄妙功法,一脚便是踏了百人的高手,亦或者是一壶浊酒泼洒而出,便是悬崖百丈冰的天人之作。 起初长生也是没有在意,毕竟他的心思如今多半都是在那《道世》之上,脑袋也是反复的重复着两个词,一个是《道世》,一个是杀人。只是后来老人故事讲的精彩,便是将长生也是吸引了过去。 这一日,一个故事又是轻轻说起,只是这一次老人讲的却不是之前那些江湖事,而是一个市井之中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傻子,市井之中混迹了十年,除了每日在富人家里喂马、吃饭,便是看着富人家的小女儿傻笑。只可惜事情发展的不是那么顺利,有的时候傻子根本不配笑。终是有人将这件小事捅到了富家的老夫人的耳朵里,添油加醋之下,老夫人终是拍案而起,喊来家丁,直接打折了傻子双腿,然后更是在数九寒天将那傻子扒光了上衣扔了出去。傻子第一次哭,哭的悲悲切切,却不是在哭自己那断掉的双腿,而是在哭自己再也看不见那富家的小女。哭了两日,傻子终是晕倒在了街口酒楼的幌子之下,后来便是被一个来这里喝酒的江湖汉子捡了去。转眼便是三年,街口的酒楼里坐了一个沉默的精壮汉子,身后背着一个包裹,腰间悬着一柄长刀。 吃了酒,沉默汉子扔下几块碎银子便是长身而起,片刻之后,那不远处的富人家中便是一片的杂乱之声响起,有哀嚎,有痛哭。半晌之后,终是归于安静。有胆大好事之人凑过去打量,却是从门缝之中看到那富人家中满地鲜血,一片的血肉模糊。 终是有人撞开了沉重院门,冲了进去。富人家一家几十口从上到下,除了一个坐在血泊之中早已经晕厥过去的婷婷少女,其余人便再无完人。后来有负责验尸的仵作传出了消息,说是富人一家几十口死相各异,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便是被人生生的打折了双腿。 老人的故事讲的平平淡淡,但是长生和女孩倒是听的入迷。说到这里的时候,老人便是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看着远处。 “那个杀人的人,就是那个傻子吗?”女孩问。 “是,也不是。”老人说。 “爷爷,你说话好怪,为啥是,却又不是?”女孩皱着眉头问,眼睛瞪着爷爷,面容却是有些不悦。 “自古以来,便是杀人者人恒杀之,傻子数九寒天被敲断了双腿,扔出了院子,那妇人便是要杀傻子,只是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让自己背上一个杀人者的骂名,你说,这妇人该不该杀?”老人伸手在女孩的小脸上捏了一下,宠溺的问道。 女孩任由老人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捏出来两个黑乎乎的指头印子,也是不管。歪着头想了一会道:“该杀。” 长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为何能够将杀人一事,说的如此轻松。 “你说呢?”却不料,这个时候,老人突然转身,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 犹豫了一下,其实这个故事,长生的心里何愁又没有自己的答案,叹息一声,长生道:“不该杀。” “为何?”这一次却是老人和女孩一起异口同声的问起。 “杀人……总是不对的。”长生用力的呼出一口胸口浊气道。 “那妇人呢?”女孩问。 长生自然明白女孩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妇人打折了傻子双腿,扒光了上衣,便是揣着一个冻死了傻子的心思。 “也是不对的。”长生回。 “那妇人的不对,怎么才能对?”女孩天真的问着。 长生无语,因为他知道怎么才能是对的。便如同佛家的因果,来了,便需要回去。 却没想到,那一直对自己冷着脸的老人却是这个时候伸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人间,哪有那么多的对错,《道世》你读了数遍,却终是不明白那其中道理。” 老人说罢,便是再牵起女孩手掌,一路慢悠悠的朝着远处走去。 长生呆愣片刻,终是抬脚追去。 两日后,一处城池在望,不大,城墙低矮,越过城墙,能够看到城中白色炊烟袅袅升起。 老人搓着手,咧嘴笑了一下:“来的正是时候。” 长生和女孩皆是有些无语,这种情况,他们这些长期的混在市井之中的人,自然清楚。炊烟是黑色,那是刚刚生火做饭,如果是白色,那么便已经是饭菜好了,灶洞之中只剩下余烬,才会如此。 进了城池,老人便是带着二人直奔酒楼。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大刺刺的坐下,老人便是张口喊来了店小二。 小二见到三人打扮,也是没有多想,再加上进门便是客,何况三人点的吃食也是普通,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去准备吃食了。 一顿饭结束,老人却没有急着离开,拍了拍肚子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没有钱。” 女孩自然也是没钱的,长生久居山林,自然也是没钱。所以,三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了这里。 长生招手,喊来了店小二。 “店家,我们没有钱,可不可以在店里做一些零工,换了我们这一顿饭钱?”长生问。 店小二的脸顿时便是垮了下来,只是因为这种店小二的营生,本来也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营生,又或许是因为这店小二也不算是一个尖酸刻薄之人,最后也只能是朝着三人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便去找掌柜的了。 片刻之后,掌柜的黑着脸来了,几经周折之下,终是应了长生的请求。于是,老人便在这酒楼之中开始说书,而长生则是包揽了酒楼后院的大部分活计。 忙乎了一天,打烊的时候,掌柜的脸色总算是好转了一些。因为老人说书,这酒楼中的生意较之以前好了许多。人便是如羊群,哪里人多,便是朝着哪里钻。而后院的伙计因为有长生在,也是轻松了太多,这个看起来并不是怎么精壮的年轻人,倒是有两把子力气,平日里三个人做的活计,自己一个人便能够轻松的胜任。 掌柜是生意人,自然便不是那生性刁钻、刻薄之人,既然赚了钱,那么便是好事。打烊之后,索性便与三人商量了一下,弄了两间下等的客房给三人住,又是供了一日三餐,让三人住在这里,给自己打长工。 老人欣然应下,好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入夜之后,酒楼这边一片漆黑,而酒楼的对面却是一片的灯红酒绿,却是因为对面居然是一处烟花之地,白日里没来得及看,如今方才看见那明晃晃的招牌——听香楼。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七章 极阳体!大荒境! 老人与长生一个房间,见到长生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听香楼发呆,便是撇嘴一笑道:“自古便是酒色不分家,没什么怪的。”说完之后,老人便是转身睡去。 只可惜,这一夜,长生却是没有睡好。对面一片的莺莺燕燕,的确是吸引人,但是长生的目光更多的却是盯在那些守着听香楼的门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要饭花子。见到有翩翩的公子哥,或者是胖乎乎的富家大爷出入,便是扑过去,堆着笑脸,说上几句拜年话,目的自然是能够让那破碗之中多上几分的银钱。遇见志得意满,玩的高兴的,自然是有人随便的打赏几枚铜板。但是如果遇见那些被扫了兴致的,说不得便是要挨上一顿的拳脚。只是那些花子却是也不甚在意,拳脚加身,脸上却依然是挂着笑,嘴里也是不断的说着急促的拜年话,偶尔之间被打的痛了才会喊出几句大爷饶命的字眼。 说来也是怪异,这种烟花之地,本就是有钱人出入的地方。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讲,这种地方,即便客人不在乎那些乞丐,店家应该也是极其的讨厌这些人的,毕竟这些人,一个个脏兮兮模样,实在是配不上听香楼的朱红招牌。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围在这里,那店家不单单是没有将这些人轰走,反倒是偶尔还会往这些人的破碗里扔两个铜板进去。 莺歌燕舞的折腾到后半夜,那听香楼才逐渐的消停下来,只可惜如今的长生却是没了半点困意,索性便是将怀里的《道世》拿了出来,再翻开的时候,却是发现那本来晦涩难懂的地方,又是顺畅了许多。而这一读,便是读到了天放亮。 身后睡着的老人已经淅淅索索的起床,看了长生一眼,又是看了一眼长生面前的书,嘴角无声一咧,便转身走了出去。 如此又是过了几日,长生终于是明白了那听香楼为何会“养着”这么一群乞丐。说白了,也是生意。富家的公子哥或者是大爷来了,玩的尽兴,自然便有了乞丐的赏钱,玩的如果扫兴,便是拳打脚踢一顿这些乞丐,也是消了心中的恶气,自然便是又神清气爽的走了。而且自己还能够白捡一个施者的名声,又是何乐而不为。 这一日,又是夜晚,那听香楼中却是一反常态。本来人声鼎沸的地方,如今却是安安静静,二楼之上的姑娘也是手里捏着雪白的帕子,抻着雪白的脖子看着一个方向。唯一没变的,便是那楼下依然是聚着一群乞丐。 半晌之后,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马蹄声清脆,车轮碌碌。 马车最终停在了听香楼前,驾车的汉子还没有停稳马车,已经有小厮从那马车之中跳了下来,托着一只板凳放在了马车之外。待到马车停稳,一名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哥已经从那马车之中走下,手中折扇轻摇,盯着那听香楼的朱红招牌看了一眼,抿嘴一笑,便是朝着那门内走去。 马车之后,还跟着数名家丁模样打扮的汉子,却是个个身材精壮。汉子们待到男人进了门,便是朝着那些围在门外的乞丐冲了过去。拳打脚踢一通,那些乞丐便是在一片的哀嚎声中远远的退了开去。 一片的嘈杂之后,那听香楼便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可惜那安静也只是短暂的一会,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突然在那听香楼的二楼之上飞出,衣衫褴褛,却光鲜亮丽。 身影如同一块抹布一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便没了声息。长生大惊之下起身看去,却是看见那街道正中躺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酥胸半露,一身华丽衣衫却是已经被身下的鲜血染了个一塌糊涂,却已经是玉殒香消。 自古红颜薄命,这些道理长生自是省的,甚至长生还知道,那红颜一是薄命,二是命薄。红颜本是妾身,这街中香消的女子虽然不算是妾身,但是却也可算是一点红颜,毕竟都是不能住了主屋的女人。只是这个烟花的行当,本就是买卖,但是这般杀人的,却是极少,甚至更多的时候,这种事情都是让人所不耻的。就如那些富家子弟,即便是已经修成了花丛老手,却也不会轻易的与外人聊起自己在烟花之地的经历,就像那都城的平康坊,本就是隐秘之所。 挺好的姑娘,便是这样的没了,饶是长生也算是见过了生死,看见那姑娘姣好脸庞之时,却也是有点愤怒。只是长生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除了看,自己便再也做不得什么。 长生双手按在案桌之上,关节已经发白。长生却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身后,老人正背负着双手,凌空而立,双眼冰冷的看着这一切。 长生的呼吸开始急促,这个时候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却是不料,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有老人的声音响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读书!”声如蚊蝇,但是听在长生耳中却是声如雷震。 长生一身暴戾之气仿佛在这一声之中都是消散了许多,用力的喘息几声之后,便是伸手将那《道世》取出,仔仔细细的读了起来。 语句开始顺畅,这一读,便是一夜。而身后的老人,便是凌空站在长生身后,一看便是看了一夜。 清晨时分,听香楼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白衣翩翩的公子哥摇着折扇走出。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街中的女人之后,鼻孔之中喷出一声冷哼,便是抬脚上了马车。 却不知那公子哥上了马车之后与那车上的小厮说了什么,马车行走,那小厮与众家丁却是留了下来。 直到马车行的看不到半点踪影之后,那小厮方才站直了身子,朝着那不远处东倒西歪睡的正是香甜的乞丐看了一眼,随后目光转回落在了身前的几名家丁身上,伸出手掌,在脖颈之间抹了一下。 血气冲天,酒楼与听香楼中间的宽敞街道上一片血雾。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倒在血泊之中,仔细看去,足足十六人。长生的窗户外边还躺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只是那身下的血液早已经凝固,如今已经变成了紫黑的颜色,像是没了生气的蚯蚓。 而那小厮见到那些家丁做完了这些之后,方才抬头,朝着那听香楼的二楼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长生怒,出离的愤怒,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以至于,他第一次忤逆了自己身后的救命恩人。 “你能救他们,为什么不救?”长生身形暴起,转身瞪着面前那凌空盘膝而坐的老人。 “我为何要救?”老人平静的说着,听不出话里有着什么心思。 长生沉默,老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你为何不救?” 老人的眉毛微微的挑起,看着长生的眼神之中带着戏谑。 我……长生突然呆住。的确,我为何不救?老人沉默,长生沉默。 长生抬起双手,双手还算有力,比起一般人都是强上了许多,或许自己能救,尽管只能救下一人。 街道安静,有摩擦声音响起。 长生拖着那些乞丐的尸体,装在从酒楼的后院推出来平日里用来给牲口拉草料的车上,整整十六人。长生最后来到面容姣好的女子身边,伸手整理了女子的衣衫,又是顺手理顺了女人的头发之后,将女人的尸体也是装在车上,只是离着那些乞丐的身体稍稍远了一些。 城外山坡,整整齐齐十七座新坟,没有名字,聚在一起,却也是一片孤零零的萧瑟之色。 酒楼不敢再留长生,于是长生和老人、女孩一起离开了酒楼。 官道上,老人和女孩并肩而行,长生落在身后。 “对不起。”长生说。 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长生,突的展颜一笑道:“长生哥,我觉得你做的对。” 这是女孩第一次叫自己长生哥,长生心里很暖,也因为女孩说自己做的是对的。 走走停停便是数月时光,长生终是读完了《道世》。合上《道世》的时候,长生的眉头突然便是皱了起来,随后身形踉跄之间,噗通一声已经坐倒。 女孩见状伸手要去扶那倒地的长生,却是手掌刚刚伸出,便被老人拉住了肩膀。回头见到老人那盯着长生瞬也不瞬的眼神,女孩也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女孩从小跟着老人长大,在一些方面的见识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是来的多。 长生脸色煞白,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盘膝坐好,双手环扣,置于丹田之前。片刻之后,长生双眼陡然睁开,目光浑然没有半点焦距,正在女孩惊诧之间,长生却是陡然张开嘴巴,一口鲜血便是如同血剑一样飚射而出。 鲜血紫黑,落地之时,那血液之上还冒着一丝丝的白气,像是冬日里泼出去的温水一样,仔细看去,那紫黑色血液之中,还有几块细小如同豆粒一样的淡白之物,其上寒气森森。 长生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便是仰天栽倒。 本来拉着女孩肩膀的老人也不见动作,身形一晃之间,便已经落在长生身后,手掌托出,将那长生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地面,像是手里捧着一个易碎的事物。 做完这一切,老人抬头看向那长生喷出的一口鲜血,眼中却是一阵精光爆闪。 “极阳体!大荒境!” 老人长叹一声,抬头望天,眼角却是有些湿润,口中低喃一句:“大哥,我错了。”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八章 境界 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夜晚,林间有鸟鸣、兽吼,却是显的越发幽静。三人中间有一堆篝火,不算大,但是很暖和。女孩手里抓着一支点燃的木柴在空中来回的比划着,空中拉出一道道明黄的光线,煞是好看。 长生身形坐起,却没有他意料之中的虚弱,相反的,此时他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就像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一样。 身子刚刚坐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与老人和女孩打招呼,老人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依旧生硬的如同那不远处的山石。 “过来,跪下,磕头,拜师。”老人的话简单而直接。 长生有些疑惑,但却也是依然照办,正如之前所说,再生父母的恩情,即便是需要长生的脑袋,长生也不会有半点的含糊。 依言直挺挺跪下,咚咚咚磕了九个响头,额头上一片淡绿色草屑。 老人挥手,长生安静站起。 “我叫孔林,她叫红豆……”老人的声音平淡的响起,长生安安静静的听着。 半晌之后,长生终是明白了老人和女孩的身世,曾经以为的说书先生,只是老人行走在江湖之中随便编纂的一个身份而已。老人没有门派,孤身一人,七八年前捡了这个女娃,那时老人正是在南海一边游历,便是随口给这女娃取了一个红豆的名字。老人用剑,只是却已多年不用剑,至于原因为何,老人没有说,长生既然有了徒弟的身份,便也是没法多问。 于是就这样,长生有了一个老师之后,又有了一个师父。 接着师父便是将长生的情况与长生详细的介绍了一边,这一次却不如之前那般的冰冷,看到长生哪怕只是眉头微皱,老人便会询问长生是否有不明白的地方,询问之后,自然就是一一解答,直到长生的眉头舒展开才算了事。 这一聊便是直到天大亮,红豆早早的便已经睡下,此时正睡的奇形怪状。 一夜深聊长生也是对自己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极阳体,便是所谓的极阳之体,属于武林之中极其少见的一种体质,而这种体质的特点便是霸烈,修炼至阳至刚的功法自然是事半功倍,只可惜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刚烈有余,柔韧却是不足。而如今的长生会有这样的体质,却也是因为那《道世》的作用。道世求本心,道尽天下事之余,却也是潜移默化之中养出了刚正不阿的性子。长生从出生到现在,整整十八年,每天便是捧着那本《道世》,终是将那刚正不阿的性子,转化成了如今的极阳之体。这些虽是师父所说,但却是仙逝的老师所做。听到这里的时候,长生也是默默跪下,朝着老师仙逝的方向,砰砰砰便又是九个响头。 武林之中自古便是有着这个规矩,一人不拜二师,只是这些长生却是不懂。不过在长生砰砰磕头的时候,他身边的孔林却是没有半点不满,甚至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欣慰神色。 至于长生如今的大荒境,便是武林之中的境界划分了。武林之中境界划分无数,但是总体却也只是那么中规中矩的一类。荒境便是刚刚踏入了修炼的人,之上还有生境,魂境,命境,神境。 荒境便是荒境,但是天下之大,总有一些天纵奇才的出现,或为天才,甚或为妖孽,于是便又有了这大小的说话。大荒境便是属于妖孽的范畴,是比那天才还要天才的存在。修炼一途路漫漫,荒境便是取自如此的意思,是为一片荒芜,算为基础,日后是种了百亩良田,还是偏居一隅只有那一席之地,便是看各人的修炼。而大荒,便是那良田百亩的基础,如孔林所说,既无地,何来田。既有大荒境,自然便是有小荒境。有了大荒境作为参考,长生瞬间便是明白了小荒境的意思,便算是良田十亩。 只是这大荒境虽然牛气冲天,却也是艰难,良田一亩,别人一日便可种完,再忙一秋,便可收了收成,而大荒境需要搭下的功夫便是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 有了荒境的理解,剩下的长生自然也是明白。 “如今这般,你再读《道世》试试。”孔林等到长生大致理解了修炼的一些基础知识之后,便是又平静的说了一句。 长生依言取出那《道世》,再读却是顺畅无比,等到红豆醒来,那《道世》已经读了几十页。 见到红豆醒来,长生也是合上了《道世》,一脸笑意的看着红豆在那里用力的踩着眼前熄灭的炭火撒着起床气。 片刻之后收拾妥当,老人重新站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山下景象,却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回家”。 听得此话,长生一脸好奇,一直以来,长生便是以为自己这个被摁着脑袋拜下的师父是云游四海的神仙,根本没有家。而那红豆在听见了这两个字之后,却是一脸的郁闷,因为早上的起床气还没有撒完,这又是火上浇油,小脸如今拉的像是冬日里封了河的瀑布。 红豆郁闷,遭殃的便只有孔林。一路走走停停,却是多办时间都是孔林驮着红豆走的。 “爷爷,那以后我叫长生哥哥什么?”红豆趴在孔林背上,两只手环扣在孔林的脖颈之前,有意无意的将那孔林的脸都是勒的一片青紫。 “你又不是我徒弟,你还得叫长生哥哥。”孔林咳嗽了一声,用力的喘息了一口气之后费劲的道。 “那我也要学功夫,你教我,长生哥哥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师姐?” 听得此话,孔林和长生却都是莞尔一笑,那孔林甚至脚下还是踉跄了一下,好像那一句学话,有着莫大的杀伤力一样。孔林皱着眉头思忖了半天之后,终是弱弱的憋出来一句:“你还是别学功夫了,或者以后等你长生哥哥厉害了,让他教你便是。再说,如今长生拜了我做师父,他便是比你先入了门,你再拜师也只能是师妹了,做不得师姐。” 孔林这话一出口,那脸的颜色便是更加的深重了,长生在一边看着都是默默的咧嘴,生怕那红豆妹妹一不小心便把自己这个刚刚认了才一天的师父直接勒死过去。 后来一路的走走停停,长生也终是从这一老一小的嘴里听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原委。 原来师父也曾经教过红豆修炼,只可惜小丫头只是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跳着脚宣布了这师徒情分到此结束。用红豆的话说,这修炼简直就是受罪,一坐便是一个时辰,屁股都要坐大了。而红豆的想法则是简单,既然是修炼,那么便是要修炼那种一天练完,而且还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功法。那之后又是尝试了两次,红豆便是毅然选择了修炼兵器,而在红豆一柄飞刀扔出去,差一点戳瞎了孔林的眼睛之后,孔林便是非常识趣的再也不提那修炼之事,只是让红豆跟着自己,每天享受这天伦之乐便好,至于小丫头想要做什么,那么便做什么,反正小丫头也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转眼又是初冬,孔林带着二人也总算是到家。 孔林的家很简单,简单的茅草屋数间,家中也无长物,除了锅碗瓢盆便是行李被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只是孔林这家所在的地方却是不那么简单,孔林的家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剑峰。名字简单,但是这两个字放在武林之中,却是鲜有人不知,提起剑峰,便会有人一脸艳羡的抬头朝着那天上看去,好像那千仞的剑峰,便是天上的十二楼五城一般。而还有一些人听见这个名字,还会暗地里咬牙切齿的说出另外一个名字:孔老二。 孔老二便是孔林,而长生那老师孔山,自然便是孔老大。 这两个名字在百年前的武林之中,几乎便是谈虎色变的存在。孔老大为人宅心仁厚,从小天资聪颖,四岁年纪便是入了那荒境,而且还是小荒境。在孔家之中便是妖孽的存在,更是在五岁那年,便是有了未来家主接班人的隐晦称号。只可惜,这老大在四岁踏入了小荒境之后,便再无寸进。当时的市井之中,自是各种流言碎语,只是那孔山每当听见这些却也只是莞尔一笑,不做任何的反驳,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情。流言蜚语四起,于是便有了孔林,孔林小了孔山五岁,出生的时候,刚好是那关于孔山的谣传最盛的时候。 孔山、孔林是亲兄弟,那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平日里做事更是南辕北辙,孔山宅心仁厚,孔林却是睚眦必报。听见、看见不顺眼、顺心的事情,便是一剑刺过去,直到没了动静才算了事。 所以,孔林十岁那年,关于大哥孔山的流言蜚语便是消失不见,因为凡是被孔林听说的,或者是看见的,都是下了黄泉,做了死鬼。而孔林也是在他孔家一带,杀出了一个赫赫威名。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九章 无剑 而再过五年,那十五岁的孔林更是一人一剑,斩了那祸害乡里的“二流子”数十人,而也就是这事,终是给孔家惹下了滔天大祸。自古便是民不与官斗,孔林即便是剑法超群,却也是敌不过那朝堂。无奈之下,孔家只能是连夜之间便远走他乡。孔家家主一气之下更是将孔林逐出了家门,扬言孔家从此便再无孔林这人。 十五岁的孔林一人一剑独闯江湖,一路砍杀过来,年方二十五岁,便是踏入那命境,被誉为北地青年第一人。而在进入了命境之后,本应是浅浅的窥探到了天道循环的道理,知了命数的孔林,非但没有变的惜命,反而杀性更盛。五年之后,三十岁的年纪,终是一人仗剑冲开了那修炼一途的最后一道关卡,一步踩入了神境之列,自此,江湖之中,便是再入一神仙。 入了神境,江湖中人都在等着那孔林的动作,却是没想到,那踏入了神境之后的孔林却是突然销声匿迹,而这一退便又是十年。等到孔林再出现的时候,身边却是多了一人,眉宇之间有着七分相似,气质却是与那孔林截然不同,便是如同一个阳春、一个白雪一般。而随着这孔林一起现身的,还有一件江湖事。那便是孔林那师门一夜之间,从上到下百余人,皆是被断去一指,就连那掌门也是没有幸免,而那门中二长老,更是死的惨烈,整个人最后连一块超过指肚大小的血肉都是不见。 有好事者自然是要狠狠的扒上一番,最终却是听见了一个让人心惊的消息。却是那一日,那孔林所在门派之中一柄巨剑从天而降,将那门派所在的高山都是整整齐齐的斩了一半下去,真的便是如那力劈华山。而那巨剑剑柄之上,有一人凌空而立,浑身上下血气如虹,面目却是与孔林相似。片刻之后,那人双目睁开,门派百余人便是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再难吸进半口人间之气。 最终剑收,人去,门派巍峨大殿门前的巨大石柱之上只留两字:无剑。 武林中人皆知,剑法通玄,却也需要五指。缺了一指便从此与剑无缘,所以那剑道修炼的门派之中便是自古有着一句话:宁舍一臂,不断一指。而这无剑二字,其中的意味,自然便是清楚。于是,门派上下百余人,都是断了一指,此生不再练剑。而之后几经周折,更是查明惹下这滔天祸事的便是那门派之中的二长老,最终二长老便是被那掌门含恨一掌震成了漫天血雾。 而此事之后,江湖之中,直到如今,便再未见孔林。后有传说,说是那北地剑峰之上有茅屋,似有人影,隐隐绰绰之间看起来像是孔林。于是便有强者闯那剑峰,只可惜却都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直到数年之后,有上山采药的郎中,无意之间闯入那剑峰峰顶的茅屋之中,却是发现那里如今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可惜,郎中说的真切,武林中人却再无人敢踏上那剑峰半步。 剑峰的峰顶不大,百米方圆,相较于那些大门派来说,甚至连一处饭堂的地方都是不够,而剑峰四周更是千仞悬崖,上下山便只能是攀着那山崖上的树木一点点的爬上爬下。所以红豆很郁闷,说是这种地方限制了她的发挥,并且扬言要拆了老头子的几间破房子,即便是不拆了这些破房子,那也要拔了老头的胡子。 而在回到了剑峰几日之后,长生便是将那《道世》读完。孔林要求他再读一遍,他却是又读了数遍。对于长生的做法,孔林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也是一脸欣慰。于是,孔林便是扔了一根笔过来,这一次却是让长生将那《道世》抄写百遍,而且每抄了一遍,便要去孔林那里知会一声。 长生之前在山林之中,便是识字,也是写的一手好字,如今再写却也是不难,再加上长生本便是喜静之人,山中十数载,早就让长生习惯了寂寞。只是看见那毛笔,却是让长生有些哭笑不得,毛笔很正常,无论长短,还是粗细。只可惜,那毛笔的笔头却是让长生有些哭笑不得,笔头炸开如同盛开的野花,这种笔头,便是想要捋顺都难,更何况还要写字。 长生无奈,却也没有做声,只是努力的将那笔头整理妥当,便是一笔一划的开始抄写那《道世》。 开始的时候,红豆看的纳闷,却不知道长生哥哥为何回到了剑峰之后,没有修炼,反倒是练起了字。而之后再看见长生哥哥那一幅幅的铁画银钩的苍劲字体的时候,却也是心头纳闷一扫而空,于是没事时候,便是趴在长生的桌案之前,看着长生写字,偶尔还会帮着长生清理一下砚台或者是笔舔。 一遍《道世》抄写完毕,长生捧了满是墨香的抄本去找师父。 孔林只是看了一眼,便是狠狠的骂了一句字写的太小了,看不清。便是抬手一掌将那抄本震成了粉碎,后随手扔给长生一根毛笔,让长生回去继续抄写。 如此往复,便是一年,一年时间,长生前前后后抄写了最少几十遍,只是到了孔林那里,却总有一个借口等着他,要么是字太大,要么是字太小了,要么是太丑了。到了最后,孔林干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便是震碎了抄本,然后扔过来一支笔,让长生继续抄写。 第二年,长生多了一件事情,便是三人的吃喝。剑峰陡峭,除了山鸟,便再难有其他的动物上来,长生便只能是下山走出去百里路,到了附近的集市之上采买食物。而更加让长生郁闷的是,师父却是嘴刁的狠,食物有了一点不新鲜,便是闭口不吃。于是,长生一次下山上山采买的食物,便只能够用三天。来回两百里的路途,再加上上山下山的时间,起初的长生甚至连抄写《道世》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后来一点点的习惯了下来,再加上经过每天的锻炼,那体质也是越发的强悍,所以才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 第二年一年下来,长生抄写的《道世》较之第一年少了许多。 转眼又是第三年的年终岁尾,《道世》抄写了九十八遍,距离那百遍之数还差两遍。 只是这一次,孔林在震碎了那长生送来的抄本之后,却是扔给了长生一杆铁枪。铁枪长过两米,手腕粗细,通体漆黑,枪柄之上有着一些细小的颗粒,入手极沉。 长生怔怔接住铁枪,却是不知师父到底是所为何事。莫不是师父记错了自己抄写了多少遍?以为已经达到了百遍之数,所以如今便是想来传我功夫?长生眉头轻皱,却终是微微跨前一步,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道世》抄了九十八遍,还少两遍。” 却不料,师父根本没有理会长生,只是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去抄。” 直到此时,长生才是知道师父用意,这怀中沉重铁枪却不是给长生用力练习功法的,却是用来当了毛笔,抄写《道世》的。 铁枪枪尖锋利如刀,那薄薄宣纸自是落笔便漏,更何况那铁枪的枪尖更是几乎滴水不沾,往往长生手中铁枪还没有摆好了位置,那墨汁便是已经滴落下去。长生努力多日,却是连那第一笔也没有写的下去。 无奈之下,长生却是只能去找师父。说明了来意之后,师父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把抄过了长生手中铁枪,推门走了出去。 笔墨纸砚早就被好事的红豆准备妥当,如今已经十一岁的红豆出落的也算是亭亭玉立,只是却依然没有改了那跳脱的毛病,早就蹲在旁边的石凳之上,托着下巴看着二人。 师父来到那桌案之前,也不多话,手腕一抖,那铁枪便已经被抖的笔直,随即一枪点出,那枪尖便已经准确的落入那墨汁之中。随后收枪如电,那粘在长枪枪尖上的墨汁却是已经离枪而去。正在长生担心那一滴墨汁要落在地上的时候,师父手中长枪却是如龙刺出,准确点中墨汁,随后那枪尖也是落在了宣纸之上,枪走如龙蛇,黑色开始在宣纸之上呈现,只是一息之间,那淡黄宣纸之上便是有一个铁画银钩的“笨”字出现,却是蝇头小楷。 红豆看的精彩,拍手称好,长生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笨”字写的自然便是自己,这如何能够让长生笑的出来。 师父做完这一切,便不再说话,而是将那长枪甩给了长生之后,转头便走。 长生接了长枪,脸色却是更加的郁闷。师父的境界可以,自己如今这般,却又是如何能够做到。别说是用那铁枪写下一副蝇头小楷,就算是能够让那铁枪不要将宣纸戳破,却也是无法做到。 长生在院中折腾,却终是无果。而那一边的红豆却也是越看脸色越发的阴沉,终是狠狠的跺了一脚,便是气鼓鼓的朝着孔林的房间走去。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章 你便是道世 长生继续努力折腾,孔林的房间门被嘭的一声踹开,孔林和红豆四目相对,如同斗鸡。 “你踹老子门干啥?”孔林吼。 “你让长生哥哥拿着那玩意写字干啥?”红豆不甘示弱。 “老子愿意。” “老子不允许。”红豆瞪着孔林的眼睛毫不相让。 自古都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这话倒是可以展开一下,比如当前的情况,明显是有其爷必有其孙女。 二人怒瞪了半晌之后,红豆终于还是先软了下来,毕竟眼前看来,这种强横的策略好像不太好用了,老头关于让长生用铁枪写字这件事好像非常的坚持。 “长生哥哥根本写不出来。”长豆尝试了一下怀柔政策。 “他能。”谁知道孔林却是脖子一梗,直接便是硬邦邦的两个字把红豆堵了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老头是自己的爷爷,红豆现在有一飞刀戳瞎了老头的双眼的冲动。 红豆走了,孔林的门差一点被红豆从门框上摔下去。 看着红豆离开,孔林的脸一改之前笃定的神情,看向长生的眼神之中却是多了一些担忧。重达百斤的铁枪,写蝇头小楷,这种事情放在一些即便是已经修炼到了生境,甚至是那种小生境的天才身上,都是有些难度的。如今却是要让长生这个只是刚刚踏入了修炼的门槛,根本连大荒境的一重还没有达到的人去做这种事情,的确是太难了。只是…… 孔林叹息一声,目光转过却是没有再看长生,而是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看去,无限远的地方有一处破败庭院,三间茅草屋子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白地,院子中间有一座坟墓,坟墓之上已经长满了杂草,杂草之中有一只板凳,其上如今却也是嫩草丛生。 其实关于这件事,红豆和长生却是不知其中缘由。将近二十载春秋,《道世》终是将长生的性格改成了刚正不阿的性子,也终是铸成了那极阳之体,进了那大荒境,依照其他功法的话,如今便已经是水到渠成,该到了伸手便摘了成果的时候。但是孔山为了这极阳体和大荒境,一生都是无寸进,别人不知其中缘由,孔林这个亲弟弟却是知道,哥哥穷一生之力,通过自己的小荒境,探索出的这么一套能够培养出大荒境之人的办法,又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简单。 只可惜,如今长生终是铸就了极阳体,也是修出了大荒境,孔山这个一辈子宅心仁厚的老师,却是已经不在。 孔林长叹一声,伸手却是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书信,信中寥寥数字,却是让孔林这个早就已经不知道是何境界的神仙都是手掌微微颤抖。 半晌之后,孔林将书信重新收回怀中,目光转回,重新落在了长生身上,却是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大哥,孔家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吗?” 长生依旧在庭院之中挥舞着长枪,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继续如之前那样尝试着写字,而是将一杆长枪端的笔直,然后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了那里,如同雕塑。 见到此景,孔林眉头轻轻一皱,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极阳体刚烈,武林之中兵器层出不穷,又何止十八般,但是如果说起霸烈,却是非长枪莫属。所以,为了能够撑得起那极阳体的霸烈性子,所以这孔林才是弄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能够铸实长生那刚烈的极阳体。万事有因果,佛家一生不打诳语,却是只有这么一句是真的。如人无信,如蛇无头,无论什么事情,这基础便是最重要的。 剑峰后有山洞,洞口不大,内里却是极高,洞中有瀑布,极高冲下,只是那水落在那深潭之中凸起的石块上却是寂静无声,是为弱水。 长生此时便是站在那石块之上,手中长枪端的笔直。而此时从接过师父扔过来的长枪到现在却是整整一年。 长生双目陡然睁开,随后身上肌肉瞬间隆起,就连那冲在肌肉上的水花都是被弹出去甚多,一时间长生身体周围仿佛升起了一团白雾,却是因为被弹出去的水花,撞上正疾冲而下的水花,叠在了一起,颜色重了许多。 长生手腕轻抖,那长枪便是嘭的一声一震,水花四溅,那百米瀑布却是如同突然被拦腰斩断一样,一道尺余长缝隙,便是落在了那长枪上下。 见到这一幕,附近正斜着身子靠在那里的孔林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优哉游哉的起身,朝着长生说了一句:走吧。便是转身当先离去。 长生不解,但是师父有话,长生便也是顺从的跟着师父离开。 庭院之中,孔林坐在石桌之旁,正对面坐着百无聊赖的红豆,一年下来,小丫头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那胸前都是有了微微的凸起。 “最后一件事。”孔林没有抬头,目光盯在手中的茶杯之上。 长生立在旁边,没有答话,师父交代的,照办便是了。 “毁了《道世》。”孔林说,声音之中似乎有点无法掩饰的颤抖。 武林中人,求的便是胜负,黄白之物再多,却都是身外之物。这一点孔林早早的便是知道,但是他自己却也是没有想到,如今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却是自己变的艰难。 长生心头却是剧震。老师仙逝,《道世》便是老师留给他最后的东西。长生不信,老师也是师父的亲哥哥,而且这几年时间下来,长生也是模模糊糊的猜到,师父的孔家,如今只怕是也只剩下师父一人。而这一家所留遗物,除了那《道世》,便只剩下这个姓氏了。 孔林说完四个字,便是转身离开,茶杯依旧放在石桌上,只是那杯中的茶水却是有些摇晃。片刻之后,那石质的茶杯突然就那样如同沙塔一样,簌簌倒塌,那杯中茶水哗啦啦便是淌了满满一桌。 这些事情,红豆自然也是省的,只是如今,红豆却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爷爷说的话,哥哥从未反驳,但是如今红豆却是在哥哥的眼中看到了挣扎和抗拒。 红豆安静无语,半晌之后,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却是长生已经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那从未离身的《道世》,轻轻解开书上的油纸,那破败的《道世》便是安安静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太阳已经转的只剩下一点点的红光,将长生的影子都是拉的老长。剑峰之上陡然传出一声爆吼,长生浑身肌肉炸起,手中长枪猛然抖出,噗的一声轻响,长枪贯穿了《道世》,贯穿了《道世》下的石桌,直直的没入石桌下的地面。 长生嘴巴微张,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脸色煞白,仰天栽倒。 所幸红豆便是在附近,两步跑过去,便是扶住了长生的身子,入手滚烫,鼻息全无。 半晌后,长生悠悠转醒,红豆在身边。 长生看着红豆,却是突然咧嘴一笑,便重新闭上了眼睛。长生想再睡一会,因为梦里有老师,长生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老师轻轻的抚着他的头顶。 “长生,《道世》书不错,却是分的时间。《道世》不入世,入世了便不是《道世》,而是世道。世道小偷多,留了《道世》,世道便是于你不利,倒是不如不入世。何况,书便是书,毁了便毁了,不是还有你。你便是《道世》,你便是老师在人间的最后一份遗物。世道多歧路,老师只望你安在,多年后,容颜不改,便足够了。” 老师说完一席话,便是身形缓缓淡去,长生双目紧闭,眼角却是泪如断线珍珠,脸颊高耸,牙齿都是咬的咯咯直响。如今的长生,却是只想当了那铁枪,换了市井之间一坛粗鄙烈酒,猛灌下去,如此自己便可再睡一会。 长生双目紧闭,却是不知他身边的红豆此时也是眉目之中点点晶莹,沿着粉嫩脸颊一路滚下。 红豆哭,哭的却是两个人,一个长生,一个便是孔林。 长生不想毁那《道世》,孔林却又哪里想毁,甚至孔林的心情,较之长生还要惨烈的多。孔家上下百余口,如今便是只剩下孔林一人。数十年未在踏入家族半步,再回去的时候,孔家却已经是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唯一剩下的便是哥哥。如今哥哥也是仙逝,剩下的便只有这一本《道世》,孔林心情自是可想而知。 长生喷血昏迷,孔林却是还要强撑着身子,来到长生身边,一指点出,一道玄妙气息涌出,长生灵台处光芒一闪,便是有了一片关于孔山的梦境。 第二日,长生立在庭院之中,身侧站着红豆,二人肩上都是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孔林站在庭院之中破口大骂:“滚,你们俩个逆子都滚,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从今以后,我孔林没有你这个徒弟,也没有你这个孙女。” 孔林似是骂的累了,拄着大腿喘息了一会,微微站直了身子,伸手一指长生道:“武林之中,不许你用枪。十年后,回剑峰,给老子写完最后一遍《道世》。” 二人屈膝跪下,皆是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 庭院之中,石桌上摆着被穿了一个巨大窟窿的《道世》,孔林手掌轻轻拂过,微微颤抖半晌,却终是轻轻压下,那厚厚《道世》便是化作漫天碎片,如蝶飞舞。 剑峰下,二人仰头看着千仞山巅,红豆泪眼婆娑,长生白发轻舞。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一章 算账 长生与红豆离开,二人身无分文,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填饱了肚子。 只是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二人离开后的第二天,剑峰峰顶那庭院之中,一道光芒亮起,空无一物的高空之中,便是现了一条长长马道,马道昏黄,不远处一人一马携着漫天烟尘狂冲而来。 待得那一人一马冲入庭院之中,那身后长长马道也是消失不见,空中再次恢复了一片宁静。 来人手中马鞭一抖,噼啪声响落地,扯着嗓子便是朝着那孔林的房间一声暴躁怒吼:“孔老二,出来,老子今天要和你比划比划。” 此人话音炸起,那茅草屋之上的茅草都是一阵杂乱飞舞,哗哗直响。直欲离了那屋顶,破空而去。 孔林推开房门,施施然走出屋子,看了一眼那一人一马,嘴角微微瞥了一下道:“北地蛮子,傻却是不假。你就不怕我斩了你这出头鸟?”说完话,孔林便不再搭理那被称为北地蛮子的壮汉,却是目光朝着周围看去。 “来了,就出来吧,都是旧账,不如就一起算算吧。” 一声娇笑响起,却不见说话,却是那不远处的栅栏之下,一朵野花突然变大,花蕊一阵抖动之后,一道人影便是踩着那巨大花瓣缓缓浮现,立于花瓣之上,那花瓣颤了两颤,却是依旧迎风招展。 接着又是两道身影缓缓亮起,一人面色阴沉,黄白脸色,双手却是黝黑,佝偻着身子,如同行将就木,就连那一对眼珠子都是一片昏黄。此人一出现,便是一股浓烈的烟火之气。另一人却是手中折扇轻摇,便是那样高空之中款款行来,如同仙人踏纳而来,落在了庭院之中,仔细看去,那双脚却是与那地面有着寸许距离,却是没有落在那一地的尘土之上,似是怕脏了洁白的官靴。 孔林见到四人,却是咧嘴一笑,轻声道:“北地蛮族,西蜀雷火唐,南疆无情谷,东域蓬莱,你们倒是来的齐整。” 孔林话落,那被孔林说成是傻蛮子的汉子却是又急促的开口,一伸手,却是只说了两个字:“拿来。” “什么?”孔林看着蛮子,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却是一丝促狭闪过。 蛮子似乎非常喜欢他的鞭子,鞭稍一抖,噼啪声再响:“前些年,你抢我们蛮族的蛮牛角。” 孔林目光从蛮子身上移开,扫视了周围一圈道:“你们呢?” “雷火堂的火砂。” “无情谷的双生花。” “蓬莱的风波棍。” 四人说的简单,但是如果这四个名字落入了武林之中,却绝对是一场轩然大波,如果再配上眼前这四人,便是足够掀翻了整个武林。 北地蛮子,几乎控制了整个北地,其他的三个门派分属东南西,差不多也是与蛮族一样,控制着他们那个方向的大部分地域。而这四人却不是因为他们的门派而出名,却是他们的门派因为他们而出名。 北地蛮子名字简单粗暴,便叫蛮力,一身蛮横力量,天下无双,更是练就了一副铜皮铁骨,一身功夫也是外家,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暴龙。 雷火堂的驼背老人,名字是冷磊,一手火器的功夫也是独步天下,擅使用雷火堂中的雷火,所以闯荡了江湖久了,人们便是渐渐的忘记了他那冷磊的名字,反倒是记住了一个冷雷的名字。因为其身法擅长隐匿,又是满身塞满了雷火堂中的雷火,所以江湖之中也有人偷偷的在背后叫这个驼背老头一声“雷黑子”。 至于那摇着纸扇的男人,便是东域蓬莱岛的人,自誉为仙人,岛上人数众多,均是俊男美女。用剑的占了绝大多数,却多数都是因为用剑看起来飘逸轻灵,看起来符合自己的仙人身份。却不知,他们东域蓬莱岛的镇派兵器却是祖宗传下来的风波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少数中的一个,用的是棍,只可惜却也是改不了那装腔作势的习惯,本来应该是霸气无双的棍法,却生生的被他走成了轻灵的路数。男人叫风无影,不过孔林却是习惯叫他“酸秀才”,目的自然也是嘲讽他一天到晚的装腔作势。 无情谷是唯一一个女人占了大多数的门派,说来这些女人倒是也厉害,硬生生的在这一片绝大多数都是男人的武林之中,占了诺达的一片地方。无情谷擅长的一些阴毒的功法,蛊毒、蛊术,便是她们常用的。不过这一点倒是也契合她们的身份,女人本就是心思细腻,所以对于这些制蛊,练毒的手段也是较男人擅长许多。女人的名字叫做莲花,别看笑颜如花,面容姣好,明眸皓齿,秋水剪瞳的美人胚子模样,那心却是不比那雷黑子白净多少,也是一个心如蛇蝎的主。 “你们说的倒是理直气壮。”孔林听见四人说完话,却是嘴角一撇,斜着眼睛看了四人一眼,最后目光又是第一个落在了蛮力的身上。 “傻蛮子,我且问你,那蛮牛角我是怎么得来的。” “掰腕子赢的。”蛮力倒是实在,直接便是说了出来,只是微微的想了一下,却又觉得不对,便是有接口道:“不对,你掰腕子的确是赢了我,但是你使诈,我们说好的不能用内力的。” 孔林翻着白眼看了一眼蛮力,心里却是吐槽了一声,跟眼前这个人形暴龙掰腕子,不用内力,单凭外家功夫,那不是找死?孔林不再搭理蛮力,一人一人的问过去。 原来那雷火堂的雷黑子也是与孔林比武,输了三斤镇派的火砂。要知道那火砂便是制作一切火器的必须材料,雷火堂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甚至他雷黑子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多数也是靠的那火砂。而那火砂本就稀少,整个雷火堂之中也不过只有七斤,每年能够产出火砂的产量更是不足一两,而这一输,便是输了雷火堂近一半的存货,更是雷火堂差不多三十年的产量,却又如何能够不让雷火堂肉疼,于是便是做出了这出尔反尔的不要脸的勾当,脸子一番,随便编了一个说辞,便是想要重新要回那火砂。 东域蓬莱便是简单的多了,眼前的风无影与孔林比武,结果自是输了,可是他却是要比其他人聪明的多,本来答应输了之后便要交出他们的镇派之宝——棍法无定风波的。而且,孔林也是要求不高,只是要手抄本,没有要他们派中仅存的孤本。却是没想到这风无影却是在那手抄本上做了手脚,算是给了孔林一本假的无定风波。最后孔林发现之后,一怒之下,便是潜入了蓬莱岛,直接将他们的镇牌之宝风波棍偷了出来,最后还将那手抄本扔在了那里,摆明了就是要恶心蓬莱岛。 至于南疆无情谷的双生花,这个说起来怪到孔林的头上,便是显得有些牵强了。事情起因自然还是无聊的武林中人的一较高下,只是当时孔林也是年轻气盛,在打败了眼前的女人莲花之后,气那女人手段阴损,便是狠狠的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却不料这两巴掌却是惹下了大祸,最终也是引来了无情谷之中大半的人马追杀孔林。孔林双拳难敌四手,仓促逃窜之下,便是逃到了无情谷的禁地之中。无巧不成书,那无情谷禁地之中却是又正值双生花开,于是孔林便也是见那花生的怪异,一红一蓝,一冰一火,便是顺手连根给拔了去。 孔林做的事情自是引得四家门派暴怒,对孔林自然是一阵的穷追猛打。只可惜,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就是四大派反悔在先,所以便没有办法大张旗鼓的满武林追杀孔林,相反的还只能是偷偷摸摸的进行。再加上孔林也是光棍,孤身一人,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所以这件事最终也只能是暂且搁下,慢慢的寻找机会。而这一搁便是数十年,直到今日有消息说是在那剑峰附近看见了孔林,这四人才又是旧事重提,找上了门来。 只可惜,在与四人说完这些话之后,那孔林却是脖子一梗,直接便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蹦出来两个字:没了。 没了?四人听得此话,心里却都是一愣,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疑惑,只可惜看孔林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再说假话,便是都没有张嘴,而是将目光纷纷的朝着蛮力看了过去。 蛮力的确是有点傻,见到其他三人目光,却还以为这三人唯他的马首是瞻,于是便是策马再踏前一步问道:“哪去了?” 其他三人的确是这个目的,只可惜蛮力问出来的话,却是让三人有一股想要先宰了他的冲动。孔老二既然说了没了,那么自然便是可以随口编出来一套说辞来搪塞众人。 果然,听见蛮力的话之后,孔林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后道:“风波棍和蛮牛角被我打制成了枪送人了,点火用的就是火砂,至于那双生花,被我养死了。”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二章 风云来 一瞬间,四人的脸色难看的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刚过门的媳妇,已经不是新娘子了一样。 于是,那本就暴躁的蛮力怒吼一声,手中马鞭噼啪一甩,胯下战马一声嘹亮嘶鸣,人立而起,随即便是朝着孔林狂奔过去,手中马鞭空中一个回旋,鞭稍一抖之间,把犹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马鞭便是朝着孔林的脖颈卷了过去。 武林便是这样,道理也是讲的,可是那也要在打过之后,赢了自然便是有着大把的道理,输了自然也就不用讲道理了。所以这武林之中的道理,便是如同蛮力手中的马鞭一样,说的是道理,但是论的却是生死,至于真正的道理,却也只有在马鞭之外的地方。 蛮力动,其他三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大家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么便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果,更何况,如今的局面还是四对一,饶是孔林功法通玄,但是四人却也是雄霸了四方的狠人。 那雷火堂的雷黑子手指轻轻一弹,四枚雷火珠便是夹在了五指中间。雷火珠不大,只比那黄豆大上一点,但是就是那样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雷火珠,却是雷黑子的成名暗器。雷火珠入手,那雷黑子身形不进反退,一步踏出,身形却已经晃到了那蛮力的战马身后,佝偻着身子落在那飞扬马尾之上,如无根浮萍。 其余二人自然也没有闲着,大家都是知道眼前这被唤做孔老二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数十年前,便敢一人一剑挑的他们四家人仰马翻,最后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数十年时间已过,天知道眼前这干瘦老头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不过众人却也是没有丝毫惧意,一是因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早便已经看穿了生死,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输赢,或者是那所谓的天下第。修炼一途,本就是逆水行舟,逆天改命,自然也是不进则退的结果。而对于他们的境界,进便是海阔天空,而退,那便是再难寸进。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简单,数十年时间,即便是他们这些修炼之人,未到手眼通天的层次,那么便终是扛不过之间,一个老字,自古以来便是不知道折煞了多少的英雄豪杰。朝堂之上的九五,不也是命了人去那海外仙山,折损人力物力无数,不也是为了能够用累累白骨,给自己垫起来一条长生之路。 莲花未动,脚下所踏花瓣却是砰然炸碎,顿时漫天花雨便是朝着那孔林劈头盖脸的扑了过去,花香四溢,花瓣如刀。 风无影看起来倒是四人之中最中正平和的一人,手中遥遥一抓,那虚空之中便是一道裂痕出现,随后一根两米多的长棍便是出现在了手中,棍子却不像是日常所见的笔直、光滑,却是弯弯曲曲,其上甚至还有点点绿叶陪衬,看起来就像是从那山野之中的老树上随手扯下来的一根树枝一样。只是那样子看起来随意,但是那棍子之上的风雷之势,却是让人有点咋舌。 孔林看到四人攻来,也是不急,一眼看到那风无影一棍刺来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嘲讽了一句:“你这一生,便是败在这风流之上,花里胡哨。” 话音落,四人也是攻到。蛮力的马鞭已经卷到身前,那胯下战马两只前蹄此刻也已经再次人立而起,正在朝着孔林当头踏下。而那马鞭之后,则是跟着四枚藏的十分精细的雷火珠。花瓣冲至,长枪也是紧随而至。 哼!孔林口中一声冷哼,也不见作势,手中剑诀一引,一个“起”字便是在那剑峰之上豁然响起,如春日惊雷,就连那脚下的剑峰都是微微的震颤了一下,四面崖壁之上的山石都是簌簌滚落,就好像那剑峰之中真的封印着一柄破天巨剑一般。 “起”字炸响,那攻来四人便已经悬在了空中,如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鸭子。马鞭、雷火珠、花瓣、长枪便在近前,甚至再进半寸,便能够将孔林的脑袋炸成一团模糊的红白之物,只可惜那半寸却是如同天堑。 孔林嘴角轻轻一咧,随后手掌却是缓缓伸出。屈了中指轻轻弹动,那四枚雷火珠便如同四只恼人的苍蝇一般,被弹成了一片粉末,在那空中缓缓飘散。手掌换了一个方向,却是轻轻的捏住了一枚花瓣,眼中一抹平淡轻笑闪过,那漫天花瓣便已经簌簌落下,一如那村庄之中的漫天清雪。 只是一个“起”字,四个名动四方,在家里跺一跺脚,那一方都可能会颤上两颤枭雄,便是如同待宰羔羊一样。 一个“落”字再起,四人砰然坠地,身形平稳,却都是嘴角挂上了一抹鲜血。 起落之间,蓬莱折戟沉沙,南疆也是落花随了流水,北地蛮子虽是性格爆裂,那胯下战马如今却是一脸畏惧,看着孔林的双眼,如同正在看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洪荒猛兽,雷火堂算是比较惨的,雷黑子落地,身上便是噼啪一阵爆响,随后便是一柱青蓝色烟雾冲天而起,伴着一股浓重的烟火气息,却是那一瞬之间,已经被引爆了全身的暗器,更可悲的却是那暗器引爆,却是连雷黑子自己都没有伤到半分。 “你们走吧。”孔林轻声说了一声,转身便是朝着身后的茅草屋走去,再未看四人哪怕一眼。 四人最终默默离开,剑峰再次平静,一如四人从未来过。 一年之后,北地、西蜀、南疆、蓬莱,接连传出噩耗,派中第一人郁郁而终。一时间武林之中流言蜚语如过江之鲫,瞬间炸开。一夜之间,四大派中无数人便是扑入了原本还算太平的武林,而在四大派的牵扯之下,无数门派也是先后被卷入其中,甚至其中还包括一些避世许久的门派。 一时间,武林之中风起云涌,如山雨欲来,如黑云压顶。 剑峰之上,孔林掐算一下时间,却也是轻声叹了一声:“风云来。” 这些都是一年之后的事情,而长生和红豆眼前的事情却是填饱了肚子。 无论是武林还是市井,有着一把子力气,便是不会愁了吃喝。长生干起了脚力,红豆还小,便是被长生安置在了家中,专心的照顾这长生的起居。 日子平静,长生每日便是早早的起床,到了官府专门招收苦力的地方排队,一天劳作下来,即便是被那些“二流子”克扣了大半的银钱,却也是足够长生和红豆二人生活。只是在劳累了一天之后,长生却从来没有吃过了红豆准备的饭菜,倒头便睡。而是在那窄小庭院之中的墙根下,站直了身形,闷哼一声,便是举起了一块扔在墙根的巨大石块,石块百斤以上,甚至超过当初孔林扔给长生的铁枪。只是那巨大石块,如今举在了长生手中,却是轻若无物,如一根干枯的稻草。 寒来暑往便是一年,这一日长生做完了活计,路过那青楼之前,却是见得那青楼墙角多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身上衣服的料子看起来不错,只是那衣服却是东一块油渍,西一块补丁,挺好的一件衣衫,几乎已经没了原来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佛家穿的那百衲衣。而在这个歪着身子,懒洋洋的一脸享受的晒着将要落山的太阳的公子哥面前,还摆着一块白布,脏兮兮的白布之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张八卦图,上边扔着两块龟甲,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算命的先生。只是在长生路过那公子哥的面前的时候,离了几步的距离,便能够闻到那白布之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一股子酸臭味道。再抬眼看去,却是见那公子哥光着一只脚,靴子此时正坐在屁股底下,而那裹脚的白布,已经不知去向。再看看公子哥面前摆着的白布,长生顿时便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心中一丝无奈苦笑,却终是一脸平静的走了过去。 从古至今,便是有穷人和富人,只是这穷人和富人之间也是有该不该的区别,所以便有了那富不过三代的说法。而身后的公子哥,便是属于那种不该福,应该穷的一类人。 不难看出,公子哥是想算命赚钱。只可惜却是懒到了连一张桌子都不想摆起来的程度,而且那算命的摊子也是寒酸的可怕,或者也可以说是酸臭的可怕,裹脚布当成是算命的摊子,长生是第一次见,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见。而且,这公子哥既然是想做那算命的行当,自然便是要有一个眉眼高低才行。可是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像那些行将就木,便是有心,却是再也做不动活计的老人。更让长生啼笑皆非的是,公子哥选的地方也是奇特,那烟花之地每日的莺莺燕燕,也是只有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有那人约黄昏后。况且来了这里的又有哪一个不是“体面”人,又有谁会正眼看一下他这个邋里邋遢的算命先生,都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那半点的酸臭味道,影响了自己的兴致。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三章 算卦的公子哥 时间已是深秋,一场秋雨过后,便是入了初冬。节令倒是应景,初冬刚入,一大清早便是一场清雪簌簌而下。 长生搓着手站在队伍的第一名,等着熟睡的官爷睡醒了过来安排任务。 却不料那清雪下的倒是来劲,直到长生已经是满身银装的时候,那官爷才打着哈欠出现在长生面前。 官爷早也就熟识了这个青年,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也是实在,最主要的是人也是安静本分,鲜有扯着长舌头到处闲话的毛病,所以这久而久之,官爷也是将一些本不应该是长生做的事情,也交给了长生这个老实孩子,当然给的银钱也是较其他人多了许多。 “你倒是早。”官爷朝着长生打着哈哈,随后便是扔给长生一个牌子,吩咐长生去打扫那军营的马圈。 马圈在军营之中,长生拿的牌子便是军营的通行证,往日里长生也是做过这种事情,倒也是驾轻就熟,只是这一次长生却是碰见了点小事。 马粪、草料味道浓郁的马圈,是极少有人来的。长生进来的时候,却是看见有几个孩子正在那里打架,锦衣华服一看便知是富家人的子弟。那种衣服料子,穷人家别说是平日里穿出来打架,就是有,那也是新年的时候才敢穿上,在屋子里走动几圈,照照镜子,便赶紧的脱下来,妥妥的放好,备着来年再穿。 五个孩子之中有一个小的,却好像是其他三个孩子的“老大”,此时正在指挥那三个孩子挥着拳头,狠命的捶着一个被压在身下的孩子。 北地本就是民风彪悍之地,这种动辄便是拳头解决问题的事情长生早就已经见惯,更何况眼前的五个孩子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这些人,长生有着一把子力气,却也是不敢惹的。 于是便手里抓了扫帚、铲子,被转了身,安静的站在那马圈的门口,只是支着两只耳朵,仔细的听着五个孩子的动静,目的自然也是等到五个孩子打完离开,他好进去收拾马圈。 只可惜,有的时候,祸事便是你离得远远的,也能准确的砸在你的头上。 身后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四个孩子啪嗒啪嗒的跑出了马圈。最后一个出来,却是站在了长生的面前,一身的马粪、草料,眼眶还有一块淤青,孩子大概六七岁,狠狠的瞪了一眼长生,方才一瘸一拐的离开。 长生收拾好了马圈,这一日便是已经临近了傍晚。放好了工具,领了银钱,长生便是朝着家里走去。长生的家很远,军营在城市的东侧,长生的家却是在西侧,路上却是刚好要路过那算命的公子哥的摊子。 “不知道那算命的公子哥还在不在?”长生看着灰白的天空,积雪已经停了,地面上一片白茫茫,积雪不厚,只是没过了鞋底。 临到那青楼的时候,长生快走了两步,便是看到了那依旧歪歪斜斜、懒洋洋的抄着两只袖管,靠在青楼墙角的公子哥。积雪将公子哥埋成了一个雪人,面前那铺在地上的卦摊上也是一层积雪,平正的摆在那里,已经盖住了那卦摊,想来也是从早到晚,这公子哥便没有接到过一个生意。 想来也是,来这烟花之地的“体面”人,干的却是那苟且之事,又有几人会没事跑过来算命,有那时间,倒是不如多在那些莺莺燕燕的身上耸动一会来的舒坦。 临近公子哥的卦摊的时候,长生终是看到了那公子哥鼻孔之中冒出来的两股白烟。 “所幸人还活着,没有冻死。”长生心中默默的长叹一声,却也是摇摇头离开,想的无非也就是这么一个有手有脚的公子哥,为什么会懒到一个这样的程度。 只是走出了两步,长生的脚步却又是停了下来。因为没有转身,所以长生也没有看到那公子哥闭着的眼皮下,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珠子,还有那嘴角微微一动之后,那裂开了一条细小缝隙的积雪。 “这里有几个铜板,你拿去买些吃食吧。”长生终是回来,看了一眼那公子哥,然后便是将几枚铜板轻轻的放在公子哥面前的卦摊上。 公子哥没动,长生心里又是轻轻叹息一声,便是转身离去。 直到长生走的没了踪影,那公子哥才缓缓的坐直了身子,从衣袖之中拉出了双手,轻轻的捡起了那卦摊上的几枚铜板,放在手中轻轻的抛了几下,随后轻轻一撒,铜板落在卦摊之上,滴溜溜一阵乱转之后,便是停住。公子哥看了一眼,嘴角一咧,却是轻轻的嘟囔了一句:“老家伙,你这法子不准。” 随后伸手又是将那铜板捡起,抖落了身上积雪,收了卦摊,穿了鞋子,背着手朝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几句听的不甚清楚的话,好像说的是什么紫气东来。夕阳照去,公子哥衣衫褴褛,那双手却是干干净净,白皙如玉,纤纤如少女。 夜晚的时候,公子哥从酒楼中出来,摇晃着脑袋,俨然一副醉汉的形态,嘴里还胡乱的嚷嚷着一些不清不楚的疯话。 “老东西,你这学艺不精,也是拖累的老子学艺不精,三钱三卦,一大有,一乾卦,一谦卦,你这不是扯淡吗?”公子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头顶,骂骂咧咧的指了指天空,随后身形晃荡一下,却是低头又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口袋。 口袋空空,公子哥却是一脸满足,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道:“钱来,钱去,便是天下。我用你三钱,便送你三年。”随后一步踏出,眼前一晃,街道空旷,却是空无一人。 公子哥自然不是普通人,学的是术数,只是那师承外人却就不得而知,不过听公子哥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和自己的师父关系不错,师父不是什么着调的师父,这徒弟自然也就不是那靠谱的徒弟,想来这师徒二人应该也算是臭味相投。 术数讲究很多,门派也是多如牛毛,大体是为八门,分别是: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只是这门派分的细致,分的多,但是归根结底,其实也无非就是一件事,便是窥探天机。而所谓的大有,意思便是过年的时候什么都有。至于谦卦,则是说的过年之后便是谦虚谨慎,则吉无不利,却正是一年的好开头,讲究的是知白守黑,图的来日方长。只是那乾卦,虽也算是好卦,却总是有一股亢奋凌厉,有进无退,亢龙有悔的意思,却是霸烈异常,刚正不阿。 只是公子哥却是不知长生底细,直到三年一过,二人分道扬镳些许时日之后,江湖之中却是猛的出现一男一女二人,男人长生境九重便是一指点爆了那魂境二重的灵台,公子哥掐算一番,才顿足捶胸,嚎啕大哭一场之后,脚下一踏,便是再入了江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长生却是在街边买了一串糖葫芦,放在了胸前,用身子遮挡了凛冽风霜,一路急促的朝着城西的家里走去。 推开了院门,院里清雪已经清扫的干干净净,红豆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当看到那红彤彤的糖葫芦的时候,却是一路小跑,兴高采烈的跳过来,一把抢过了长生手中的糖葫芦,也不在乎那山楂冰牙,便是狠狠的一口咬上去,扯了一颗下来,含在嘴里,浑身打着哆嗦。 “真好吃,好甜。”红豆含糊不清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拼命的点头。 长生伸手,在红豆的脑门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便与红豆笑吟吟的进了屋子。 如今的红豆眼见十三岁,出落的已经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只是那跳脱的性子却依然没有改。还有一点没有改的便是那不喜欢习武的习惯,每每想到这里,长生也是暗暗摇头,习武有何不好,即便是不用打打杀杀,那用来强身健体也是不错,起码身体好了,还能够多活上今年,也能多看几眼这花花世界。 而一旦说起这事的时候,红豆便是插着腰板反驳,然后便是又搬出来自己那套已经老掉了牙的说辞。大体的意思就是自己也不是不喜欢习武,只是不喜欢习武的过程,要学也要学那种自己喜欢的,好看的,而且一天就能学成,然后便可以大杀四方的武功。 这种武功有没有,长生这个如今刚刚踏入了武学之道的毛头小子却是不知。不过在看到长生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红豆倒也是善解人意,跳过来抱着长生的胳膊一阵摇晃之后道:“长生哥,以后你练好了武功保护我不就行了,我每天就给你做好了饭菜,乖乖的等着你回来便成,一定不给你惹是生非,在家里安安分分的给你当媳妇。” 长生脸红如火,红豆却也是巧笑嫣然。二人都是只当这是一句没事时候磨牙用的茶余饭后的闲谈,却是不知道,本是少不更事的年纪,那一抹单纯情愫,却也是生的深重。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四章 闯山门 日子平常,长生却是没想到祸事已近。而那祸端,却是因为当初在马圈之中打扫的时候,见过的孩子。 这一日,长生刚刚到家,红豆也是刚接过长生手里提着的一些食材,刚要说话,那院门却是被咣当一声撞开,一名衣衫华丽,却是穿的乱七八糟的公子哥冲了进来。 此人长生认得,算命的,自己给过这人两次铜板。长生眉头微皱,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这算命的公子哥,今日为何就这样冒失的闯了进来,要钱?长生很确定此人不是乞丐,而且即便是乞丐,却也没有听过追到家里来要钱的。 却不料,那公子哥进院之后只说了一句“快跑”,便是一步踏出,冲至长生和红豆身边,伸手一拉二人的胳膊,再是一步踏出,已经重新回到了院门之外。 长生和红豆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已经随着来人到了院门之外。这种事情长生和红豆见的多了,甚至孔林比眼前这人还要厉害。所以二人虽然有惊讶,却也只是惊讶,这公子哥说的那一句快跑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子哥不像坏人,毕竟长生和红豆也没有见过哪个坏人会天天的蹲在墙角给人算命。 公子哥拉着二人几个腾跃之后,已经落在了远处的一处房顶之上,随后打了一个噤声的收拾,便是身子一矮,已经躲在了那房顶的屋脊之后。 三人刚刚躲好,长生便是见到一队衣甲鲜亮的人马已经朝着他们的院落狂奔而来,到了近前,更是呼啦一声,十几人便是将那院落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一人手里提了制式的钢刀,一脚踹开了院门,便是冲了进去。只可惜,如今院落之中,房门大开,厨房的灶洞之中还燃着柴火,只是那锅中饭菜却已经是烧的焦糊,冒出来一股呛人黑烟。 来人简单的将院落搜索了一遍,便是与那门口的一辆马车之中的什么人低语了几句,然后这一队人马便是朝着城市西门的方向狂冲而去。 公子哥从那放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得了,走了。” ———— 荒山野地之中,三人围着篝火,篝火上架着的烤肉正香。 一番盘问之后,公子哥终是将自己“身世”交代了清楚,的确是算命的,师父也是算命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收手”了。公子哥比长生大了两岁,二十多年学艺生涯,他那个口中的“不靠谱”师父只教会了自己两件事,一个是算命,一个是逃命。两个技能,公子哥逃命练的炉火纯青,算命却是稀松平常。 三人无家可归,最后还是公子哥拧着鼻子,一脸犯了痔疮模样的吐出来两个字:“回家。” 回家自然是回公子哥的家,只是看公子哥的表情,好像那家也实在是不怎么想回。 几日之后,公子哥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院门,朝着长生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稍等。却不料,院门刚刚推开,一只锡铁的酒壶便是从一间房子之中飞了出来,速度不快,但是却非常准确的砸在了公子哥的脑门上。 “老东西,你就是这么欢迎你徒弟回家的?”公子哥跳脚骂。 “小兔崽子,居然还学会了离家出走,你知道你走了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屋子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也是暴躁异常。 话音落下,那房门便是被一脚踹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抓着半只烧鸡,满手满身的油渍。 依照老头的意思,这三年他应该是过的很不好才对,但是看老头现在一手烧鸡,还有那院中四溢的酒香,长生觉得这老头的日子显然比自己的日子要好得多。 果然,听见老头如此说,那公子哥揉着脑袋,斜眼看了一眼老头之后道:“老子感觉你又胖了。” “老子这是肿了。” 两人对骂,两人扶额苦笑。 老头是公子哥的师父,据说是那上古大神黄帝的第多少代传人,不过从公子哥的表情能够看的出来,老头多半是在漫山遍野的吹牛。 老头早早的便是看见了我们,却是根本没有问我们的身份。只是见到我们三人坐定了之后,便是伸手用那包着烧鸡的粗麻纸胡乱的擦了擦手,从桌子上抓过一支已经炸了毛的毛笔,胡乱的在那麻纸上划拉了几下,便是塞到了公子哥的怀里,然后……然后我们便被赶出来了。 公子哥有点迷糊。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趟回家,居然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屁股还没有坐热,便是被自己的师父赶了出来,连同着一起被赶出来的,还有自己这两个好人朋友。 站在庭院之前,半晌之后,公子哥狠狠一跺脚,嘴里蹦出来一个“草”字,便带着我们离开了。 老头住的地方叫做“云阳郡”,靠近极北苦寒之地,也是通往极北之地的最后一座城市,城市不太繁荣,但是人口却是不少,各色人更是庞杂。有武林中人,有官府,有军士,有商贾,有平民,甚至还有一些从北里流窜过来的流民,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的地方。而大杂烩往往还具有着另外的一个特质,便是三不管。 三人便走,公子哥边从怀里掏出来那张满是油渍的粗麻纸,上边有老头留下的“文字”,只是三人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却也没有看出那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文字,看起来倒是更像是一只鸡的形状,烧鸡。 “走吧。”公子哥长叹一声,好像对于自己这个另类的师父也是有着诸多的无奈。 一路行来,已过半月。 这一日,白雪皑皑之间,终是看到了一处高山,高山耸立,上半截全部都落入了云层之中,巨大山门横亘在山下,山门之上刻着三个醒目大字:千剑宗。巨大山门如同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公子哥陪着笑脸朝着山门外的几名挺拔弟子凑了过去,如我们预料之中的事情紧接着发生。 守着山门的弟子便是一些平常弟子,有些甚至只是刚刚踏入了荒境不久。只是那副“气度”,怎么看却都是有点像神境的高手,看着公子哥的眼神便是如同在看着一只土鸡瓦狗,随手驱赶了便是。 公子哥也是有“信物”的,只可惜那张满是油渍的粗麻纸,怎么看却都没有办法把它与信物联系在一起。所以,看门的弟子不看,公子哥便是也被赶了回来。 眼见着公子哥愁眉苦脸的回来,长生自然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之中却也是带着一些疑问。 公子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随后说了句稍等,便是盘膝坐下。 片刻之后,公子哥满脸笑意的站起来,看了看长生,又是看了看守着山门的弟子道:“长生,有件事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闯山门!”公子哥挑着眉毛看着长生,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长生毕竟是宅心仁厚,听明白了公子哥话里的意思,便又是朝着那看门弟子看了过去。长生大概也是看得出来,这些看着山门的弟子,只是一些普通人,当然了,这个普通人指的是武林中的普通人。 “师父说让咱们来这千剑宗,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我们不进去,那还有什么道理?”公子哥说。 “你为什么不去?”红豆伸着脑袋凑了过来,翻着白眼,仰着头看公子哥。 “我?我……我……”公子哥支吾了半天,终是叹息一声继续道:“反正大家都是一条线的蚂蚱,也不用瞒你们,我不会武功。”公子哥说完,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啥?”红豆的声音尖细,就连不远处的看门弟子都是转过了身子,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你不会武功?”红豆压低了声音问。 “不会,只会算命和逃命。”公子哥回答的一场干脆。 红豆拍脑门,晃着脑袋,如同私塾中的老先生一样,一脸的痛惜。却没有想到自己,守着一个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老神仙,自己不是也是一样的不会武功,甚至连算命和逃命都不会。 “所以呢,只有你能去了。”公子哥转过脑袋看着长生。 微微停顿一下,公子哥继续道:“而且,我刚刚给那六人卜算了一卦,他们今天有灾,而那灾还是外来的,绝对就是你,没错了。所以你放心的上,没问题。” 长生无奈,终是站在了六人面前。 “可以放我们上山吗?我们来找剑疯子。”长生一脸严肃的说,只可惜那一身的粗布麻衣就如同之前的粗麻纸一样,那些守着山门的弟子,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剑疯子是一个人,在他们千剑宗之内都是神龙一样的存在,见首不见尾,如今这么三个破衣烂衫的人来,上下嘴唇一碰,便说是要见那个疯子,怎么可能? 见到长生不走,那看门弟子中走出一人,手掌一伸,便是朝着长生的胸襟抓了过去。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五章 剑疯子 弟子刚刚踏入那荒境不久,如今却也是有着荒境两重的实力,虽然还不能修炼那玄妙的功法,但是力气却也是较之常人要大上许多。这一抓之力,放在市井之中,便是两百斤的山猪,也是要被生生抓住,挣脱不得。 只可惜,那弟子抓住了长生肩膀,轻轻一扯之下,那长生却是纹丝未动。在那弟子眼中,长生便是普通人,他们却又哪里看得出,长生那一身的大荒境和极阳体。 一扯不动,弟子脸色难看,身形陡然跨前一步,便是转了一个身子,扯了弓步,想要拉起长生的胳膊用上一式过肩摔。 于是,更尴尬的事情便出现了,弟子背对着长生,涨红了脸扯着长生的身子,那长生却依然无动于衷。 身前有兵器出鞘的声音响起,长生抬眼看去,却是那余下的五名弟子纷纷扯出了腰间的长剑,奔着长生冲了过来。 无奈之下,长生轻轻拉住那看门弟子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一托弟子腰间,下一刻,那弟子便已经横身飞起,朝着那冲来五人砸了过去。 这些弟子本就是刚刚修炼,进入荒境不久,虽是学了那么几式剑法,使出来却也是一股软绵绵的味道,哪里又是这在大荒境一呆便是两年的长生的对手。这一砸之下,便是有三人躲闪不及,顿时变成了滚地的葫芦。 剩下两人看见师兄弟如此惨状,心头本是一凛,只是再看看长生那一身的破烂衣衫之后,又是仗着自己的手中有着一口铁剑,终是壮起了胆子,舞了一个剑花便是冲了上来。 结果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思考的地方,几息之后,两人手中铁剑脱手飞出,两人身子飞起,与那四人翻滚到了一起,凑齐了六只滚地葫芦。 长生未动,身边却是陡然一阵风声刮起,然后肩膀被人抓住,便是拖着自己狠命的朝着那山门冲了过去。一边跑,还在一边喊:“想啥呢,还不赶紧跑。” 门面这个东西,不管是对于一个宗门来说,还是一名武林中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如今长生直接便是三拳两脚的将这千剑宗的“门面”打成了猪头一样的形状,就算是千剑宗客气,却也一定会花拿了他们三人,暴揍一顿之后,再和他们说说道理。 一路飞奔上去,一边跑,公子哥的嘴里一边大声的嚷嚷,却是从头到尾只有三个字:剑疯子。 没办法,师父让自己三人来找剑疯子,而且还搞出来那么一个信物,只怕这事不见到剑疯子,真的便是解释不清楚了。 一路跌跌撞撞,能跑的便是跑过去,跑不过去的长生便打过去,折腾了半日,剑疯子没有见到,长生三人倒是将那千剑宗闹了一个鸡飞狗跳,身后托着一个长长的尾巴,专找那些旮旯胡同里钻。 正所谓大风大浪平安无事,河沟里却是经常帆船。三人跑的欢畅,终是遭了报应。 说来这报应来的也是蹊跷,三人刚从胡同里钻出来,转眼冲上那一处平坦小桥,准备朝着那小桥另一端的门口冲过去,却是在那空无一物的小桥上直接摔了一个狗啃屎。 跌倒的三人慌张朝着身后看去,才看到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小桥上不知道什么之后,却是从那两旁的桥墩缝隙之间塞进来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树枝前还绑着一根细线。 正在三人研究哪里来的树枝和细线的时候,一个暴戾的声音却是从小桥之下传出:“妈了个蛋的,哪个龟孙子,不长眼睛吗?没看见老子在钓鱼吗?” 说话间,一个光秃秃只剩下几缕头发的脑袋从那小桥之下探了出来,看了看桥上的鱼竿,顺着鱼竿上的细线便是看到了长生三人。 脑袋双手一用力,扒着栏杆便是跃上了小桥,却是一个老人。满脸褶子,破衣烂衫,从那衣衫的缝隙之中能够看到,老头应该是属于毛发比较茂盛的那种人,只是却偏偏有了一个谢顶的脑袋。 老头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然后便是大踏步走进,两只手伸出,便是抓在了长生和公子哥的衣服领子上。随后手腕一抖,两人高高飞起,随后噗通噗通两声响起,二人便被扔进了那桥下的河水之中。 老头又看看红豆,见是女娃,手掌试探了半晌,却终是一声恨恨长叹,转身跑到了栏杆旁边,暴躁的朝着河里正在扑腾的两人吼:“你们刚刚吓走的鱼最起码有七斤重,不给老子抓回来,你们俩就在河里泡着吧。” 吼完之后,又是回头看了看红豆,撇了撇嘴道:“女娃,帮爷爷把那鱼竿和鱼线收了。” 说完之后,又是转头朝着附近看去。此时老头所在的小桥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只是好像有些畏惧老头,目光一直在老头和河里的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着。 “滚!”老头嘴里只突出一个字。围观的众人如同见到了猫的老鼠一样,轰然散开,短短几息之间,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桥周围瞬间安静,那些人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片刻之后,红豆收好了鱼线和鱼竿,轻轻的放在了老人的身边:“爷爷,东西收拾好了。”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栏杆,示意红豆也是坐上来。 红豆上来,见到河中的长生哥哥和公子哥都是没事,方才放心。 老人很怪,很疯癫。但是同时,老人也很厉害。红豆不傻,在收拾了鱼线和鱼竿的时候,再看到老人一句话便是喝退了众人之后,便是想到了这些,甚至红豆看老人的种种怪异行为,还想到了一件事…… “他俩会游泳吗?”半晌之后老人突然问。 红豆差一点从桥墩上栽进河里,如果不会游泳的话,现在应该早就淹死了吧?两个人现在还没有被淹死,便是说明两人会游泳,即便以前不会,那么现在应该也是会了。 于是红豆轻轻的点了点头,便是将这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却不料,老头听见红豆的话之后,反倒是咧嘴一笑。 “笑屁?”红豆看老头,却是不小心把自己对付孔林的口头禅带了出来。 于是,老人笑的更加欢畅了。 “女娃,你有师父没?” “没有。”红豆摇头。 “给我当徒弟呗?”老头搓着手,舔着脸说。 “不当。”红豆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啥?我很厉害的。”老头说,随后伸出胳膊弯了弯,向红豆展示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 “我要等我长生哥哥厉害了以后教我。”红豆说。 “哪个是你长生哥哥?”老头自然不傻,目光在河里两条正在胡乱扑腾的人影上转来转去。 “那个。”红豆伸手一指长生。 老头也不说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挑,一道水箭激射而起,直升数丈,空中扭曲了几下之后,便是一头扎回了河里。河水一阵翻腾,下一刻,长生身体便已经被那水箭卷着从河里送了出来。 “给我当徒弟,我教你厉害的功夫,然后你去教女娃。”老头对待长生可就没了那么多的可气。 “我有师父。”长生说。 “有师父就不能再拜我当师父了吗?”老头瞪眼。 长生默不作声,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头的嘴角开始抽搐,片刻之后,哗啦一声响起,长生被重新甩回了河里,老头的声音也是紧跟着响起:“老子那条鱼起码有二十斤重。” “老疯子,哪有你这么坐地起价的?你还是不是人?有种放老子上来,老子要和你单挑!”却不料,河里公子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架最终没有打起来,老头的二十斤的鱼,长生和公子哥也没有抓到。如今的四个人正坐在老头的房间里喝酒,每人面前一个大碗,碗里有酒味,没有太多的酒香,但是酒气却异常浓烈,正是这北地盛传的“刀子酒”,入口便如刀,落肚似火烧。 老人自然便是剑疯子,行事疯疯癫癫,但是却绝对不傻,早在桥上,红豆便是将老人认了出来。门派众多,疯子却是少,而功夫高到离谱的疯子自然便是更少。 公子哥从怀里掏出“信物”,递给剑疯子,却不料那剑疯子却是手一抖,那粗麻纸上一道火光升起,然后老人从身后摸出来一个烟杆,塞了烟叶就着火焰便是点燃抽了起来。 片刻之后,老人刚刚舒坦的狠狠的抽了一口吐出来,红豆却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老头的表情绝对精彩,手里抓着烟杆,嘴里剩下一半的烟却是吐也不是,咽了也不是。于是,那烟便在老头的嘴里轻飘飘的升起,像是农家做过饭的烟囱一样。 老头咧嘴一笑,弯腰抬脚,烟杆在鞋上磕了两下,磕出来燃烧的烟丝,落脚便是踩灭了。 “那信物……”公子哥指了指已经烧成了满地灰烬的“信物”,语无伦次的道。 “屁的信物,你那神棍师父忽悠你呢,剑疯子这三个字才是信物。” 公子哥恨的牙根发痒,想抱着师父的脑袋狠狠的啃上两口,就像他啃鸡屁股一样。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六章 谁先来? 老头轻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可惜那表情却是被他那几根“飘逸”的长发破坏的干干净净。最后老头也是呲牙咧嘴了半天,终是狠狠一拍面前的桌子,嚎叫了一声。 “二愣子,你给老子当徒弟。”老头一指公子哥,说的斩钉截铁。 “老……老……老爷子,我也有师父。”公子哥支吾了半天,终是低声说了出来。 “老子不管,你们一共三个人,两个都不拜老子,那就剩下你了。你要是不拜师,你们三个就全给老子滚蛋。”老头说完,伸手轻轻一拍公子哥肩膀,咧嘴一笑继续道。 “其实你他娘占了大便宜了,除了没事多磕两个头以外,这天下还有那个小兔崽子有你这么两个厉害的师父。” 公子哥支吾了半天,终于是脑袋一耷拉算是应了下来。而长生和红豆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公子哥的名字:任还行。家里排行老二,所以这两个老头便是直接给弄出来这么一个接地气的外号,叫起来别他那任还行顺口的多。 老头美滋滋的笑了一会,随后又道:“既然二愣子是我的徒弟了,那我徒弟的朋友自然不能慢待,你们也可以算是我的记名弟子了。” 说完话之后,老头又是转向红豆,恬着笑的开花的老脸,问了红豆一句:“大孙女,你看这样行不?” 其实老头这个做法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拐个弯让长生和红豆都是有了名分,却又没有违背了两个人的原本意图。所以,红豆便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老头一脸老怀甚慰的表情,伸手从旁边的书案上抓起一本满是灰尘的书,顺手扔给了长生:“学会了,然后把那小桥以南的兔崽子全揍一遍,我就教你接下来的功夫。” 至于红豆,老头的意思很明显,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自己只要活着,那这千剑宗之中,就没人敢动丫头。相对于红豆来说,任二愣子就有点惨了,徒弟该做的事情都有做,什么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一样不能少。只是那拜师该学的功法,老头却是没有半点想要教的意思。 ———— 长生手里的书是一本功法,名字叫做开山拳,一看便是那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拳法,而事实也是这样。 三人在千剑宗之内呆了几天,对于这千剑宗也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宗内按照境界高低分成了六层,第一层,也就是剑疯子和长生他们众人如今所在的这一层,便是一些只有荒境的弟子所在的一层,再往上便是生境的弟子,最高层则是千剑宗的管理层所在的位置,算是千剑宗之内绝对的核心所在。平日里人少的可怜,但是随便拿出来一个,起码在千剑宗之内跺一下脚,整个千剑宗都是要颤上一颤的存在。 知道了这些之后,三人也是对于这个明显修为高的不得了的剑疯子又增加了许多的疑惑,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要在这最底层的弟子中混? 这一日,老头扛着他那弯弯曲曲的“鱼竿”晃晃悠悠的回来,看到长生正在院子里认真的练着那开山拳,微微的撇了撇嘴,随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很快,三人便全都站在了老头的面前。老头也不多说话,伸手一指那靠着墙壁,歪歪斜斜的放在那里的一根木桩道:“你们三个,去把那木桩拿出来,摆正了,只可以一个人去。” 老头说完,便是抱着膀子看向了三人。 这种琐碎的活计这几日都是二愣子在做,所以他便是第一个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破破烂烂的放在那里的木桩,任还行一直以为那便是一个废弃的木桩,这几天收拾老头这脏乱差的院子也是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任还行可能已经将那木桩扛着扔出去了。 木桩不算太大,甚至比普通练功用的木桩还小了一圈,任还行随便伸手抓取,那木桩却是纹丝未动。稍微用了一些力气,那木桩却依然只是那样,半死不活的靠着墙壁,如同扎根在了那里一样。于是,任还行脸憋的如同猪肝的颜色,面目狰狞的抱着木桩折腾了半晌,结果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任还行虽然是只会算命和逃命这两种活计,但是那却也是需要一些修为,如今也算是一个荒境的修炼者,力气自然也是有着一把子的。可惜,这么一把子力气却是连那木桩也是搬不动。 长生走了过去。有了任还行的前车之鉴,长生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伸手搭上木桩,便是全身的力量涌起,只是那面前的木桩却依然是纹丝未动。长生皱眉,稍稍歇息之后,这一次却是缓缓的朝着那木桩抓了过去,手掌搭上桩手之后,长生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传来,好像自己面前的木桩此时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在手里的便是一杆长枪。 手腕轻抖,那木桩便是猛然一震,眼见着便已经离开了依靠着的墙壁。一抖之后,长生几乎本能的便是展臂一抡,那木桩便已经呼的一声,夹着凌厉气势被抡了起来。砰然一声落地之后,长生方才一脸呆滞的醒悟,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院中四人,皆是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震惊,甚至连那疯癫的老头也是一样,只是在那木桩落地的瞬间,老头眼中却是一阵精光爆闪,却是因为那木桩之上居然有了一道细小裂痕出现,裂痕极小,又是在木桩的底部,所以长生、红豆和还行三人自然也是没有见到。 长生三人虽然不知,但是老头自然清楚。那木桩有一个名字,叫做烈阳桩,别看是歪歪扭扭的放在那里,如同一截烂木头一样,但是这木桩在千剑宗之内,却也是一件压箱底的宝贝。只是这宝贝便是这剑疯子个人的东西,所以这千剑宗里,倒是也没有人敢强自的收了去。 烈阳桩,便是桩如其名,非霸烈之人不可动,所以才有了之前这剑疯子满眼精光爆闪的一幕。 见到这番场景,那剑疯子便是再也顾不上搭理那还没有测试的红豆,直接便是身形一晃,冲到了长生身边,伸手一抓长生肩膀,甚至连那房门也是没有伸手去开,直接便是一脚踹了过去。漫天碎片之间,剑疯子已经扯着长生的肩膀冲进了屋子。 “你是什么体质?”老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长生。 “极阳体。” “什么境界?” “大荒境。”长生如实回答。眼前的剑疯子不是坏人,这一点长生清楚,所以便也没有隐瞒。 谁知老人在听完这些之后,便是伸手一搭长生肩膀,身形一晃,下一刻长生便已经和老头凌空立在了那长空之上。 于是,这一日,整个千剑宗的第一层都是听见了一句话,只要是有人能够胜了长生,老头便可以传一式剑法给那获胜之人。当然了,这个问题也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同境界。毕竟这第一层之中可是也有着许多荒境九重,马上就可以升到那生境院子里的弟子。 说完这话,老头更是直接抖手一甩,便是将那长生直接甩到了那当初自己钓鱼的河水之中。 老头心中狂喜,即便这长生不是自己的徒弟,但是想想能够在自己的手里出来一个足以横扫了天下的妖孽,这一段因果,也足够老头吹上一辈子的牛了。 老头满心欢喜,长生却是一脸郁闷。当然还有一喜,却是这剑疯子没有看到。那便是红豆没事也在那木桩之上试了一下,木桩虽纹丝未动,但是那木桩的底部,陷入了土地之中一截,却是陡然变成了紫黑的颜色。 ———— 自那之后,长生甚至连继续练习那开山拳的时间都没有了,几乎一天十二时辰,都会有人排着队等在这剑疯子的院门之外,只等着长生出来,便可以一拳轰过去,分上一个高下。输了自然是无所谓,但是如果赢了,却是能够得到这如同神龙一样的剑疯子传下的一式剑法,哪怕只是一式,却也足够让这甚喜剑法的千剑宗人获益匪浅,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一式剑法,改了自己的命运,也是不无可能。 开山拳一共十八式,长生只学了前三式,便已经不再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索性,长生便是直接将那前三式中的两式也舍弃不练,只是专心的练那开山拳的第一式。 这一日,长生皱着眉头推开院门,便是见到那院门之外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一个个如同斗鸡一样,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长生。 如此的场景,长生也是早已经习惯,朝着那密密麻麻人群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道:“谁先来?” 众人你推我搡的争着报名,却是半晌也未争出来一个先后。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群之后,却是响起了一声低沉吼声:“滚开!”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七章 同境无敌 吼声传来,那围在院门之前的众人脸上表情却是千奇百怪。有一脸得意高兴的,也有一脸郁闷如死的,还有一些人甚至暗暗的咬牙切齿了一番,嘴里也是低低的说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众人形态各异,但是却都有着一个同样的行为,那便是在听见这一声低吼之后,人群便是自动让开了一道缺口,缺口尽头站着一个威武汉子,一身横练肌肉,块块隆起,简直便是一只人形猛兽。而这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跋扈脸色之人,端的便是一副真真切切的狐假虎威。 长生如今还是荒境一重,不过他自己却是大荒境,只可惜这件事,如今却也只有五人知道。这五人之中,自然便是不包括眼前的这些人。 长生三人来这千剑宗时日尚短,自然便是不知道这千剑宗之内的鱼龙混杂,只是看那前呼后拥的样子,自然也是知道那人怕是多多少少的有那么一点的来头。 只可惜,这些事情却是不在长生的考虑范围之内。更何况,如果真的比来头的话,整个千剑宗之内,又有几人能比的上身后那屋子里正喝的眼珠子通红的剑疯子。 人形的猛兽走来,刚要说话,长生身后却是钻出来一个脑袋,正是任还行。 斜着眼睛看了那来人一眼,还行那瘦小身板便是大模大样的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你们这样天天的堵在老人家的门口,成何体统?” 只是一句话,不咸不淡,但是那本来围的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却是如同见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呼啦一声便是散了开去。 看到众人的变化,任还行嘴角微微一撇道:“既然知道厉害,那以后咱们就要有点规矩,这样一群人像是蛆一样的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这样,以后想要挑战长生可以,先下了战书,我们再安排时间。另外,长生现在是荒境一重,所以那一重前十名以后的,便不接受挑战了。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过来凑热闹,我们没时间。” 一句话说完,周围的人几乎全部都想撕烂了这个干瘦的家伙的嘴。大家好歹也是修炼者,即便是初学者,但是却也从来没有人把自己和那些茅坑里的蛆放在一起比较。只可惜,这些人实在是怕那原本便住在院子里的老头。所以,要说扯了虎皮做大衣这一招,到最后却是这还行拔了头筹。 而更可惜的是,这任还行钻出来,却不是只为了说这一句话。 微微停顿一下,任还行插了腰板,站在门前,斜着眼睛看了众人一眼之后,继续道:“而且,想挑战也不能空着手来,每次挑战,一两白银。当然了,要是没钱,便是拿别的东西抵债也是可以。” 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的嘈杂之声响起。钱对于这些修炼者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千剑宗每年也是会选出一些人放到那朝堂之中,毕竟如今的朝堂之上也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花一些银钱便能够买一个平安,对于那些人来说,也是划算。所以,这千剑宗每年自然还是有着不少的银钱收入,几经辗转之下,自然也是部分用在了这些门内的弟子身上。 只可惜,那抵债的两个字却是扎的众人耳朵难受,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正在拼命的挑拨着自己的神经一样。 却不料,那精壮的汉子听了此话,也是不做声,直接便是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银钱,手腕一抖,便是朝着那任还行砸了过来:“这是十两白银,不用找了,我是魂境一重排名第七的蛮山,请指教。” 任还行伸手接住银钱,便是朝着长生打了一个眼色。 长生一脸无奈苦笑,便是一步跨出。 战斗几乎没有任何需要描述的地方,当初那守了山门的弟子都已经是荒境二重了,手里还拿了铁剑,却也不是长生的对手,又何况这个赤手空拳的一重壮汉。 开山拳第一式展开,一记直拳毫无花哨的轰了出去。只是用了三成的力量,那排名第七的壮汉便是惨叫一声,抱着手腕跌飞了出去,转眼之间,那手腕便是肿胀的如同猪蹄。如果不是因为长生及时的撤回了些许力量,只怕那壮汉如今也已经是一个骨断筋折的下场了。 壮汉痛苦,消息自然也是瞬间传开。只可惜,面对着那剑疯子一式剑法的诱惑,还是更多的人选择了冒险。 于是,长生和任还行都是忙了起来,长生忙着打架,任还行忙着收钱。 短短十几日之后,那千剑宗设在荒境一重的榜单便是彻底的更新,长生的名字高高的挂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荒境一重的人一个个的垂头丧气,背地里诅咒着长生,以及长生身边那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荒境二重的人,却是都在安静的等待着长生晋级。境界突破,无论是大小境界,突破的初始,都是会有着一些虚浮。就像是刚刚升入了二年级,却是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快要二年级毕业了一样。而长生如今便是这样的状态。 只可惜,左等右等的等了又是十多天的时间,荒境二重的人前去挑战,却是被直接打发了回来,理由简单的让人发指:长生如今的境界是荒境三重。 无数人震惊,却也有无数人窃喜,窃喜的大多数都是荒境三重的人。 自古以来便是有不少的天才、妖孽,能够做到那跨着境界提升、战斗的,但是众人却是不认为长生有着这样的潜力。所以,更多的人认为,那长生如今的境界,便是来自于那写被任还行收了的挑战费。想来也是用那些挑战的费用,买了什么可以提升了境界的药物,强行提升了长生的境界。 荒境三重的人前来挑战,长生依然是来者不拒,只是这一次那挑战的费用却是有了变化,一次挑战,便是十两的白银。众人中有好事者问了任还行如此做的原因,却是被任还行三个字便是噎的差一点走火入魔。 任还行斜着眼睛看着众人,嘴唇微动,三个字从牙缝之中冒出:我愿意。 荒境二重,便是可以修习一些剑法,虽然简单,但是其中却也不乏那些使的熟练之人。而荒境三重的弟子,自然更是熟练,而这些弟子之中,最熟练的便是那前十之人,而且那前十之人居然还是一水的用剑。 所以这次挑战的时候,任还行和红豆也是有些担心,毕竟到了如今位置,长生却是依然没有学习任何的剑法,甚至那开山拳也只是练到了第三式,至于能够熟练的使用的却依然还是第一式。而长生,便是这一记开山拳的第一式,一拳一个的,生生的打入了大荒境三重。 不过在任还行和红豆看到了剑疯子的表情之后,便是彻底的放心。老头一边啃着这几天日渐丰富的伙食,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那些孙子要是能打败了长生,老头子这双眼睛现在就抠出来。你们知道大荒境代表的是什么吗?” 二人摇头表示不知。 “同境无敌。”老头说,还没等二人震惊,老头便是继续道:“你们知道极阳体代表的是什么吗?” 二人再次摇头。 “一身霸烈之气,功法用的得当,同境无敌。” “你们知道……” “疯子爷爷,你要是不一次说完,你信不信明天你就喝不到酒?”红豆一脸阴沉的看着面前吃的满嘴流油的剑疯子道。 老头听见红豆说话,呲牙一笑,乖乖的在衣襟上擦了两把油花花的手掌,然后伸出了四根手指。随后老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着数。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那长生哥哥之前应该是练过一段时间的枪吧?” 红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有点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算是吧?”身边的任还行尖声问。 “长生哥哥只是每天端着一杆百斤重的铁枪,或者是石头,练了大概有两年吧。”红豆说着,还站起身子,摆了一个姿势,亭亭玉立,右臂笔直伸出。 却不料,当那剑疯子看到红豆摆出了这个姿势之后,却是双目陡然瞪大,急吼吼的便是喊了一句:“教长生的是谁?” “我爷爷啊。” “你爷爷是谁?” “孔林呀。” “孔林是谁?”任还行问,身边的剑疯子却是嘴角抽搐,如同犯了羊癫疯一样。 然后,剑疯子便是把举在空中,伸出了四根手指的手掌张开,最后一根指头也是伸了出来。 “极阳体,大荒境,枪法,拳法,孔林。”老头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回去,每说一个,眼中便是精光爆闪,掰到最后,五根手指变成了拳头之后,老头的声音都是有些颤抖。 孔林是谁,老头自然知道,那是在江湖之中横着走,都没人敢惹的人。 “整个天下,能够与那孔林一战之人,绝对不超双掌之数,唯一一个能够彻底的压了孔林一头的人,只怕是只有他的哥哥孔山了。”老头一脸的怅然若失,好像没有亲眼看见这二人便是人间的一大憾事。 “孔山是长生哥哥的老师。” 屋子里噗通一声响起,却是那剑疯子直接一屁股坐碎了板凳,踉跄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八章 一拳 剑疯子老头坐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什么孔家的妖孽云云,直到那院门之外传出了一声惨叫之后,方才停了念叨,扶着桌子爬了起来。 如今的院门之外倒是没有了之前的嘈杂,但是人却绝对不少,甚至比之以前还要多上许多,只是现在的人多半都是过来看热闹的。一部分觉得事不关己的,自然便是来看一个输赢,没准还能学上一些手段。而更大的一部分则是来这里等着看长生的笑话的,等着长生败下阵来被打脸的那一刻。当然这其中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两人的输赢不管事,只要有输赢便好,那些自然便是一群背地里偷偷开了庄,赌了一个输赢的。 千剑宗分了六层,下边的五层都是有着榜单,而且每一层之中都是有九个榜单,从那一重到九重整整齐齐。起初的时候,长生无名,众人便是奔着那剑疯子的一式剑法来的,到了如今,倒是都想看看这长生到底是能够走到一个什么地步。 如今有了消息,长生进了三重,便是有三重榜单上的人终是安耐不住,跑过来递了战书,扬言要量一量这长生的成色。 看着手里的战书,红豆轻声嘟囔了一句:“他们倒是会选时间。” 红豆不习武,但是那见识却是比一般的习武之人都要来的长远,自然也是明白这些人打的主意。 院门推开,长生一脸平静的走出。正对面一人立在众人之前,想来便是此次的挑战者。 来人报了姓名,说是榜单第十,名字是吴良,右手的手臂之后背着一柄出了鞘的长剑。 吴良看起来有些跋扈,见到长生出来,便是嘴角歪着一咧,嗤笑了一声道:“听说你很厉害?” 长生看着来人,却是没有答话,一般这样说话的人,自然会接上自己的话。 果然,那人也不等长生答话,便是继续说道:“今天只怕你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说完,也不再等长生回话,手腕一抖,一锭银子便是朝着长生砸了过来。长生微微侧身躲过,那吴良手中长剑一抹,一道剑光微微一颤,吴良脚步前踏,一剑直奔着长生中宫便是刺了过来。似乎是很满意自己这一剑的效果,剑到途中,吴良手腕再震,那长剑一震之下,却是化成了两把。 周围众人见到吴良这一式剑招,有人深沉惊呼一声无影剑。 无影剑,千剑宗基础剑法,也是荒境弟子必修的一门剑法,能够在荒境三重,便是将无影剑练到吴良这种分出了两把的程度,也算是比较厉害的弟子了。 两剑刺来,长生却是不动,直到那长剑快要到了面门,长生方才身形微微一晃。长剑贴着长生的腋下刺过,长生的一记直来直去的直拳却是已经轰在了这吴良的肩膀之上。一声轻微骨裂之声在长生拳下传出,那吴良肩膀一塌,手中的长剑便是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人也是捂着肩膀倒飞了出去。直直落在那些身后来壮声势的弟子面前,才在一人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依旧是一拳,没有半点的花哨,那荒境三重榜十的位置便是换上了长生的名字。 ———— 千剑宗里打的热闹,江湖之中却也是一番沸腾景象,原因便是那四大派之人入了江湖,而且四大派入了江湖之后,居然非常统一的都在寻找一样东西,有好事之人经过了多番的打听,再加上自己的推测,终是推敲出了一个让人咂舌的秘密,原来四大派之人入了江湖,为了却是一本书,一本名字叫做《道世》的书。至于为什么寻找这本书,四大派的人嘴严,众人也是打听不到。但是却终是有人能够猜到一些秘密,那便是那本所谓的《道世》之中一定有着惊天的秘密,甚至因为这么一本书,有可能改变了如今这天下的格局。 而这四大派的做法,却是与朝堂之上不谋而合,于是,天下瞬间便是被搅合的一片乌烟瘴气,如同一锅烂粥。虽然还不至于达到腥风血雨的程度,但是一向都是泾渭分明的朝堂和武林如今却是已经逐渐的混在了一起,每日里也是打杀不断。 ———— 这些事,长生自然不知,如今他正皱着眉头看着一本书,书籍崭新,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无影剑。 日间长生躲过了那一剑,众人看着好像是淡定自若,潇洒至极,但是长生自己却是知道,自己躲过那一剑也是有着几分的惊险,如果那人不是吴良,只怕便是会有另外的一个结果。 只可惜,长生看了半天,却也是看不懂那无影剑的剑法,其实这倒是也不怪长生,长生如今便是如同那满山肥沃农田,开出了千亩,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种田,便只能看着那千亩的农田望洋兴叹。 这一幕自然是被红豆看了在眼里,看着长生哥哥皱着眉头盯着书本半晌,那眉头也是没有舒展开来,于是也是凑了过来,与长生一起看了起来。看的入神,干脆便是一把抢过了长生手里的无影剑,一页一页的自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也不去管那一边的长生一脸无奈。 半日时间,红豆把那无影剑的剑谱扔回长生,伸着懒腰说了一句:“没意思。” 要知道,无影剑作为千剑宗的基础剑法,在千剑宗之内几乎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是不知道多少代人经过了仔细思量、实践才选定的剑谱,如今放在这个一点功夫都是没有的小丫头嘴里反倒是成了没意思。所以,那一边正在对弈的两个臭棋手便也是一推前面的棋盘,凑了过来。 “没意思?”这无影剑最终选做了基础剑法,用来筑牢千剑宗弟子的基础,这其中可是也有着剑疯子的一些功劳的,如今听见有人把自己的功劳说成了没意思,饶是剑疯子年老脸皮厚,却也是有点挂不住火,于是便有了这么一问。 却不料,红豆却是认真的看了老头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道:“嗯,花里胡哨。” 剑疯子活了百十来岁,却是差一点被这一句话噎的差一点走完了自己的武道生涯,于是老脸一沉便是继续追问了一句:“花里花哨?” 红豆也不答话,站起身形,拉着长生的胳膊便是往院子里跑去。 长生站定身形,红豆从那院子里打扫用的扫帚上折下来一根枯枝,摆了一个用剑的姿势,随后脚步踏出,便是朝着长生一剑刺了过来。枯枝到了途中,红豆肩膀微微一沉,手腕随即轻轻一抖,那枯枝便是一变二,二变四,转眼变成了四根枯枝朝着长生刺了过来。 长生挥拳击出,却是击了个空,枯枝点在胸口,咔嚓一声脆响,断成了数截。 剑疯子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一剑四影不算啥,如果这一式让他用,他抖手之间,便可让那枯枝身化千万,只是……只是……只是这红豆却是一个根本不懂修炼的小丫头丫,而且看那无影剑也不过是看了半日不到的时间而已,便是能够一剑化了四影,这可是要比那早上前来挑战的吴良强上太多了。 “大孙女,这是咋回事?”剑疯子凑了过来,老脸有点不自然。 “这无影剑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一剑,无非就是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这些,剩下的不过都是一些糊弄人的玩意。”红豆撇撇嘴道,表情颇有一点鄙夷。 只是这么一段话说出来,却是说的剑疯子身心巨颤,这个一点功夫不会的小丫头,说的却是无影剑的精髓。 红豆说完,也是不搭理剑疯子,便是直接蹦到了长生身边,拉着长生哥哥的胳膊,平平的举了起来,然后一下一下的挥着,随着每一下的挥动,还一边在长生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 比如那刺,便是腰部发力,然后以腰带肩,以肩带臂,以臂带腕,以腕带指,以指带剑等等。红豆说的兴奋,身后的剑疯子却是被说的额头见汗,最后干脆转身回到房里,一个人捏着棋盘上的棋子生闷气去了。 红豆说的不错,无影剑,说来说去,其实便是一剑,真正伤敌的一剑,是为无影剑中的杀招。而且那些简单的发力的技巧却也正如红豆所说,无非就是一个力量的传递而已。毕竟,荒境还不到能够修炼内力的时候,所以那内力的技巧,放在这无影剑之中,也是无用。 想到内力,老头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因为那红豆虽然妖孽,不到半天,便是清楚了无影剑的技巧,但是一旦达到了生境,生了内力,却是再也无用武之地了。 所以老头尴尬起来了,这样的妖孽一样存在的丫头,放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不能收成了徒弟,传了衣钵,那便是如同隔靴搔痒一样,难受至极。于是,老头越看那任还行便是越闹心,越闹心,便是越想揍这个只知道逃命的小子一顿。 第一卷 风云来 第十九章 红豆 所以,任还行无缘无故的挨骂,看老头的表情,如果不是还行跑的快,估计挨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又是半日,临近天黑的时候,红豆再刺出来的枯枝,便再也无法刺中长生了。见到再也刺不中长生,那红豆却是一脸兴奋的将手中的枯枝一扔,便是蹦过来,如同一只熊一样,直接跳到了长生的身上。 如今红豆已经是十二三的年纪,已经出落的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这一跳,胸前的一对稚嫩,自然是弄的长生一阵的脸红,忙是借口口渴,跑回了屋子。 却是不料,回到屋子之后,那剑疯子却是正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老头喝酒、钓鱼、骂人、撒泼,这些事无论什么时候做出来,众人都是不会惊讶,却偏偏就是这看书,众人便是如同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红豆孩子心性,也是根本没有把老头当成一代高人看待,两步跳过去,便是伸手扯过了剑疯子手里的书,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你还认识字呢?” 老头又一次差一点结束了自己的武道生涯,抓耳挠腮了半天,却终是叹息一声作罢,由着那红豆抢了自己的书过去津津有味的看,只是众人却没看见老头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就像是看见了那陈年的刀子酒一样。 一夜无话,却不料早上任还行刚刚睁眼,院门便是被砰砰的拍响。 嘴里骂骂咧咧的出去,很快回来,手里却是拿着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明日午时。附带着信一起送来的还要一锭银亮,看起来足有二十两。 任还行收了钱,信丢给了长生,便是一脸不情愿的去做饭了。 众人对于钱的事,却是不在意。剑疯子的身份,在千剑宗之中,真的是想吃什么,便有什么。至于长生和红豆,两人本就是四海漂泊长大的,能够吃饱便行。所以,这四人之中,三人对钱根本没兴趣,只有那任还行,偏偏是对钱财情有独钟。索性,这钱便是默认的全部都由着那任还行搭理了。 转眼便是第二天的中午,刚刚吃过饭,院门便是被拍响,推门出去,便是一眼见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人群之前,一人一身皂袍长身而立,手中提着一柄长剑,一脸平静。 男子中等身材,偏瘦,看到长生出来,却是轻轻一笑,随后便是朝着长生拱了拱手:“我是榜单的第一名,我叫江山,只要你赢了我,其他那些苍蝇便不会再来烦你了。只是我因为有事在身,明日便会出发,所以只能是今日前来挑战,如果长生兄弟有什么不便,我回去便是。” 男人说的很平静,很中肯。只是那榜单第一的身份,却也是让长生暗暗心惊了一下。从最后一名,到第一名,这中间的差距,可是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昨日虽然一拳击败了吴良,但是长生事后却也是暗道了一声好险。如今一日时间刚过,虽然自己在红豆那里也是学了一些东西,但是却也只是一天时间。却不料,正在自己心里忐忑的时候,耳边却是突然响起了剑疯子的声音,只有三个字:足够了。 长生拱手问了一声好,然后便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名字叫做江山的男人轻轻点头,手中长剑提起,一步踏出,却是带着剑鞘,朝着长生刺了过来,途中手腕一抖,长剑便是化作了四把。 长生拳头握起,刚要出手,却是见那江山肩膀又是一晃,那手中长剑便是四把变成了六把。 周围之人自是一片惊呼。无影剑,荒境三重便可以使出六道剑影,那几乎便是一个极限了,好像如今的掌门,在荒境三重的时候,用这无影剑,也无非便是八影。再之后,便是鲜有听说有人能够将这无影剑用处超过六影了。 长剑出了六影,长生眉头轻皱,对面的江山眼中也是一抹窃喜。江山苦修整整三年,如今才是爬到了这荒境三重榜首的位置,更是将那无影剑练到了六影,自然也是有着一份傲气,如今更是能够击败这个从来了到现在不足一月,便是整整提升到了荒境三重的天才,心里却又是哪能不兴奋一下。当然,他更兴奋的是,那一式由剑疯子这神龙一样的老人亲传的剑法。 江山嘴角轻扯出一抹笑意,手腕一递,剑柄便是朝着长生的中宫直刺而去,依然是昨日那吴良用过的一剑。 长生动了,却不是如昨日那般,轻轻晃了身形便一拳轰来。长生在退,退的异常干脆。于是那长剑便是追着长生而去,距离长生的胸口却只差那么一尺之遥。 江山再进,再刺,长生便是再退,长剑不离长生胸口,却终是无法刺中。 江山第四次刺出,长生身形却是已经退到那院门之前,再无退路。 江山喜,手腕一抖,长剑便是要递上那最后的一尺。却是不料,就在自己手臂一动,手腕刚刚一颤的时候,长生的身形却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长生身形横移了少许,不多,一尺有余。随后那江山便是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剑鞘贴着长生的肩膀穿过,重重的点在了那木质的院门之上。而这个时候,一只拳头却是已经停在了自己的胸口位置,再进半寸,自己便会如那昨日的吴良一样。 “我输了。”江山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和无奈。 “如果只是我自己,我早就输了。”长生收回拳头,朝着江山轻轻一笑。 “我手里有剑,你手里却是没有。” “我不会用剑。” 江山走了,正如他之前所说,他有事要离开。只是众人却是没有想到,这江山这一次离开,便是再未踏入这千剑宗半步,等到长生再见到江山的时候,江山依旧站在自己的对面,却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长生终是消停了下来,事情真的便是如那江山所说,赢了他,那些烦人的苍蝇,便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没想到,你居然会退。”剑疯子等到长生重新进了屋子之后开口道。 “不退的话,我赢不了他。”长生如实说。 剑疯子没有说话,显然也是默认了长生的说法。只是却也是因为这一句话,长生踏上了他真正的“学习之路”。每日老疯子便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早早的便是扯着嗓子喊了长生起床,然后便是话也不说,将长生叫到了院子里,提着他那歪歪扭扭的鱼竿便是对着长生一顿的暴揍。直到任还行做好了吃食,这顿揍才算是停止。然后便是再休息一个上午,中午用了饭之后,便是继续揍,揍到晚饭开始,这一天便算是结束,留下长生躺在床上呲牙咧嘴。 长生浑身疼痛,心里却是也在高兴,因为剑疯子揍自己用的便是那无影剑的剑法。短短几日下来,挨揍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到了最后,那剑疯子手中的鱼竿更是再也打不到自己。 可惜,长生却只是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起床之后,老头的“剑法”已经换了样,长生便是继续挨揍。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三月,三月为一季,进了千剑宗的山门时候是深冬,如今却已经是惊蛰。而如今,长生的境界却还是荒境三重。 长生不解,按理来说,自己突破到了大荒境三重之后,便是应该稳步的提升,可是如今这整整的挨了三个月的揍,自己的体力增加的许多,那境界却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长生不解的时候,剑疯子却正躲在被窝里偷笑。高兴有这么一个有着坚韧性子的好苗子,正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的成长。同时也是在高兴,那对武学修炼一途没有丝毫兴趣的红豆,却是已经生生踏入了荒境四重,而她自己却是还不自知。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红豆踏入的却也是大荒境,只是那体质却是让这一代宗师身份的剑疯子都是有些诧异。丫头修炼的速度比长生快的多,依照老头的计算,如今的丫头应该都是已经可以踏入那大荒境的七八重的修为,但是丫头却是每每修炼上了一个层次之后,睡一觉起来,那境界便是会莫名其妙的掉回去。然后再重新的修炼一遍之后,才会重新的提升回来,就好像是两个人在修炼一样。 只是老头虽然高兴,但是却也是有着一些伤心事。那便是自从红豆那丫头抢去了自己的那本书之后,便一头扎了进去,再也不搭理自己,让自己彻底的没了儿孙绕膝的幸福感。 书很薄,只有寥寥的几十页,但是丫头却是生生的看了一个冬天,到现在却是依然没有看完,每天翻来覆去的看,眉头紧皱。书的封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字,却是因为这书本就是老头自己写的,是穷了老头一生心血,方才写成了这么薄薄的几十页。老头心里有一个名字——无锋,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却是如这天下,嘈杂纷乱,是是非非,想要活的长久,倒是不如不争。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十章 任务 其实仔细想想,这剑疯子穷了一辈子心血,熬出来如此一本无锋,却也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如果真的要说不争,那又何必要写出如此的一本武学的功法出来,这就像在长弓短弩上刻上和平的字眼一样。 不过老头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无锋这功法完全就是内功的修炼,却没有哪怕半点外功的修炼,所谓的十八般兵器其中倒是真的没有半点提及,好像老头弄出来的这么一本功法,目的便是让人好好修炼,修一个强身健体,甚至是长生不老。 所以红豆看的滋滋有味,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之间达到了大荒境的四重。 而看到红豆如此的进境,剑疯子这老头也是每天嘬着牙花子难受。无锋的功法创造出来的时候,便是有着一个不争的想法,尤其是到了老头这种几乎已经天下无敌的时候,求的大概也只剩下长生不老了。但是老头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如此的一个妖孽。别人三年五年练不好的无影剑,生生被这个丫头半天的时间,便是摸透。所以如今这无锋的功法,在红豆的手里便像是装满了火药的大炮一样,缺的无非也就是一根引线,一点火苗而已。 老头矛盾的像是突然生了满身的跳蚤,或许用痛并快乐着来形容老头,算是比较贴切的。 惊蛰一过,便是万物复苏,即便是山上春晚,却也不会差上太多。 等到老头基本将那千剑宗中荒境弟子修炼的功法都在长生的身上招呼了无数遍的时候,春到,长生也是顺利的突破到了大荒境的四重。 于是挑战便是继续,任还行又是赚了一个盆满钵满,甚至任还行还提出了将那范围不再局限在前十的范围之内,他的理由也是非常的中肯,没准这些普通人之中,便是有天才的存在呢。 听见此话,老头撇嘴嗤笑了一声道:“你知道那些榜单前十弟子在千剑宗中的待遇吗?” 还行摇头表示不知,随后老头进行了解释。于是,还行彻底的打消了这个将挑战范围放宽的想法。前十的待遇实在是太过于优厚了,千剑宗之内不可能有人不会去争取。 “那长生为什么没有那些待遇?”还行朝着老头瞪眼睛。眼前的师父和自己那个远方的师父都不是普通的师父,大家都没有一点师徒的觉悟,自己倒是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他又不是千剑宗的弟子。”老头撇嘴。 还行郁闷的像是活吞了一把的苍蝇,因为他知道那前十的待遇是什么样的。原本觉得自己如今腰包鼓鼓,便算是成功人士了,但是再得知了前十的待遇之后,还行才发现,自己连一个暴发户的标准都达不到。 不过也有一个好的消息,在达到了荒境四重之后,便是可以接取一些宗门之中派发的任务,任务完成了,便是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励,具体情况视任务的困难程度来定,找回丢失的猫狗给一两白银,但是如果你能够屠龙的话,那千剑宗都是你的了。 这一日,还行从外边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满脸兴奋。 最近随着长生的声名鹊起,还行也是成了红人,只不过他这个红却是与长生截然不同,长生的实力别人怕,还行的红是因为别人恨。 “有一个任务,咱们要不要去试试?”还行凑到长生的身边,脸上带着诱惑的神采。 “什么任务?”其实关于这些什么任务的东西,长生倒是不怎么抵触的。长生便是一个这样的人,不做便不做,做了便好好做。自己即便鬼使神差的踏入了这么一个修炼的行当,那便好好的修炼。而且,毕竟也是少年心性,谁的心里还没有一点王图霸业的心思。 “好像是一个探路的任务,完成了能够得到一本功法。”还行说。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剑疯子老头却是在一边眼中精光一闪,随后脸上便是冒出了一丝的坏笑。 奖励功法的任务,从来便没有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是同级别之中最难的任务,接任务的人从来都是不少,但是最后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却是如同凤毛麟角,而这个顺利甚至还包括了完整,接受任务的人的完整。 其实,长生到了如今的程度,最好的修炼方式便是实战,说白了就是打架,或者是玩命。所以,对于长生在宗门之内的挑战,老头根本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而如今有还行弄出来这么一个幺蛾子,老头倒是也高兴,直接便是闭上了嘴,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任务最终还是接了,只是在接任务的时候,那负责发布宗门任务的弟子看到三人,脸上却是挂着一点不屑。长生他自然认得,的确是强悍,但是那任务如今却是摆在那里几乎已经超过了十年,接任务的人早已经不计其数,但是如今却没有一人完成,长生的确是妖孽,但是那弟子却不相信长生能够妖孽到十年不见的程度。而且更加让弟子不屑的是,长生身后的两个人看起来虽然不错,但是明显也是一些“新人”,可能连血都没有见过。 任务很简单,便是依照手里的地图去探路,将地图上的一块未知区域探索出来便算是完成。 三人收拾妥当,便是出了山门,地图上标示的位置不算太远,三人走走停停的三天之后,便已经到了地头。 面前是一片群山,白雪皑皑,干干净净,除了白雪之上偶尔能够见到一些动物的脚印以外,便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景象。 北地本就是寒冷,此处又是群山之间的一处山谷,自然便是大风口,那冷风简直如同刀子一样。三人用力的紧了紧领子,便是抬脚朝着那山谷之中走了过去。 任务很简单,便是探索了面前的这一片山谷,查清了周围山势的情况。而这种地方,本就是人迹罕至,所以在还行看来,他们三人需要克服的便只有面前的这种恶劣的环境。所以,在三人遇见了第一只白熊的时候,红豆还满脸兴奋的叫了起来。 此处已经是山谷的深处,凛冽风刀已经消失不见,虽然依旧是白雪皑皑,但是却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潮湿气息,不再如那大风口那样寒冷。 那只小小的白熊便是在这里消失的,红豆噘着嘴,懊恼的嘟囔了一句,原因自然便是没有抓到那白熊。女孩嘛,对于这种毛茸茸的东西的确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三人继续深入,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的一处山峰之上,剑疯子却是一身单薄衣衫的站在那里,手里拎着酒壶,嘴里哼着小曲。 山谷最深处,却是一片温暖气息,白雪早已经看不见,倒是那最深处,有着一个不算是太大的湖泊,湖水清澈,周围有着一些小小的沟壑,想来也是常年的积雪融化成水之后冲击而成的。湖泊的周围有不少的植物,多数都是一些高大的耐寒松树,一只小小的白熊此时就站在那松林边缘,坐在地上,一脸好奇的看着三人。 看见小白熊,红豆又是惊喜的嚎叫一声,抬脚便是追了过去。只可惜那白熊见到红豆追来,身子一转便是钻进了那松林之中。红豆自是不舍,拼命追去,却是在刚到那松林边缘的时候,那松林之中便是响起了一声嘹亮兽吼。 “是熊,还行,快去。”长生惊呼一声,红豆如今距离自己也是在百米之外,自己可是不会那些移动的功法,所以便是喊了还行。 还行也是眉头一皱,随后身形一晃便是冲出,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到了那松林边缘。落在了红豆身前之后,双臂一伸,便是将红豆拦在了身后。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也算一个爷们。”山巅之上,剑疯子又灌了一口酒,然后撇了撇嘴道。 只可惜,还行这个爷们只是当了几息的时间,随后便是如同见了鬼一样,嚎叫一声,扯着红豆的胳膊便是飞快后退。 与长生汇合之后,还行脸上还是一片慌张,伸手指着那远处的松林,结结巴巴的说着熊、熊熊一类的话。 其实不用还行说,长生也已经看到。之前的那只小白熊正在从松林之中缓缓走出,身后跟着十几只毛色纯白的高大白熊,双目赤红,一身的暴戾气息。 三人刚准备离开,却是见那十几只白熊已经一声熊吼,随后便是四脚着地,朝着自己狂奔而来,那速度,三人想跑,却已经晚了。 “当心。”长生喊了一声,身形一横便已经站在二人身前,双眼也是紧紧的盯着那冲来的白熊。 白熊身高近三米,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一股地动山摇的气势。长生虽然是已经达到了大荒境的四重,但是如今面对上这些一看便是以力量见长的野兽,却也是心里打鼓。 所以,又一次嘱咐了二人小心之后,长生身形一晃,反倒是朝着那冲来的十几只白熊冲了过去。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十一章 拳出无回,也无悔 山巅之上的剑疯子看到长生的动作,却是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仔细的看了一眼长生,随后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的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气?” 血气这种东西很虚无缥缈,甚至只是一种感觉,而且这种东西,除非是一些高手才能够发现。当然了,还有一种人也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便是那些杀伐果断,双手沾满了鲜血之人,比如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只一眼看过去,便是能够看出,这人是不是杀过人。 白熊的力量极大,一拳轰退了面前的白熊,长生心中却是已经有了计较。依照之前的经历,这些白熊的力量应该是与那些荒境三重的弟子差不多,单打独斗,长生不会怕,甚至可以说是稳操胜算。只可惜,面前的白熊却是十几只,而且本是野兽,也不会将那所谓的规矩,它们唯一的目的便是将这个异类撕碎了吃掉。 刚刚轰退了一只白熊,便又是有两只白熊冲了过来,到了近前,抬起巨大熊掌便是兜头拍了下来,长生甚至能够听见那熊掌拍下来的时候带起来的风声。长生矮身躲过,再抬头的时候,却是见到那十几只白熊都是冲了过来,此时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透过白熊之间的空隙,能够看到远处的红豆和还行二人,一脸急切,却也是没有办法。红豆境界也是大荒境四重,只可惜却是没有一点战斗的手段。至于那还行,便是一如之前,算命、逃跑不错,至于打架,应该与红豆也是不相上下。 二人焦急,却也是彻底没了办法,反倒是红豆心思细腻,慌乱之中,扯住还行衣袖语无伦次的喊了两句:“算命……算命……” 还行也是瞬间明白了红豆的意思,微微的定了一下心神,便是抬起手掌掐算了起来,几息之后,却是一脸苦笑的说了一句:“算不到。” 看着还行的表情,红豆想咬死他。 二人这边手忙脚乱的折腾,长生那边却已经是打的一片混乱。所幸,白熊虽然不少,但是这种野兽体型庞大,又是没有什么灵智,便是最先冲过来的几只围着长生不停的攻击,其他的一些便是只能被围在外边打转。 长生很庆幸自己这个冬天过的很充实,剑疯子生生的虐了自己三个月,如今自己这躲避危险的本事几乎已经成了本能。熊掌拍过来,或者是熊嘴咬过来,自己几乎都能够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躲闪过去。只可惜,那白熊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整整齐齐的八只熊掌拍过来,几乎封锁了自己全部能够躲闪的方位,更何况还有四张巨大的熊嘴。 只是几息之间,长生小腿便已经挂彩,裤子被撕开一道口子,殷红鲜血瞬间便是染红了那小腿。长生吃痛,一口凉气倒抽,抬手一拳将那冲上来偷袭了自己一爪子的白熊轰退,身形一晃之间又是躲过了其他几只白熊的攻击。 这一幕无论是远处的红豆和还行,还是山巅之上的剑疯子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红豆和还行一脸焦急,便是欲冲上来帮忙,那山巅之上的剑疯子也是眉头微皱,轻声嘀咕了一句:“还是太勉强了。”说完便是一脚踏出,准备救下长生。 却不料,这个时候,那白熊中间,却是响起了长生的声音,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别过来,没事。”却是在慌乱之间,长生看到了红豆和还行的动作,便是赶紧出声喝住了两人。 又是一只熊掌抓来,目标是长生的另一只小腿。 长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一如之前在那村庄之外四里的军营门前一样。 小腿微微一动分毫,长生却是拳头抬起,狠狠的轰向了面前一只白熊。 刺啦一声裂锦的声音响起,长生另一条小腿之上的衣衫再次裂开,鲜红之色也是瞬间涌出。不过长生的拳头也是准确的轰在了那白熊的额头之上,一声凄厉熊吼声响起,那白熊身体踉跄后退几步,身子一歪便是轰然倒地,转眼没了声息。 “兑子!不错!够狠!”剑疯子轻轻收回自己那迈出去的脚掌,口中低喃。 一拳轰出,长生却也是有点疑惑,自己的力量的确是不错,毕竟自己在荒境之中也是一拳一个的轰到了如今荒境四重榜单第一的位置,但是却绝对没有达到如今的程度。白熊本就是皮糙肉厚,虽然只是荒境三重左右的实力,但是那抗击打的能力,却绝对能够够的上荒境四重,而如今自己却是一拳将那白熊轰退不说,那白熊更是瞬间没了声息,甚至生死都是未知。 后背又是吃痛,却是又躲闪不及,被那熊爪不轻不重的抓了一下。长生抬拳再轰,便又是一只白熊跌跌撞撞后退倒地,没了声息。 长生眼中疑惑更加深重,只是在那疑惑之中,却好像还掺杂着一丝不甚明白的欣喜。 拼着再挨了两巴掌,长生终是又将两只白熊轰倒,身形一晃之间,终是从那一圈白熊的包围之中脱困出来,而此时长生眼中却是一片欣喜之色。 一股模糊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再次抬眼看去,长生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扯出了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嗤笑,好像自己面前的白熊如今便是变成了一群土鸡瓦狗,手臂抬起轰出,便是如同当初剑峰之上,师父丢给自己的沉重铁枪。一记毫无花哨的笔直直拳,却是在轰出瞬间,便是一股霸烈之气弥漫,拳出无回,也无悔,便是如龙出海,如鱼过龙门。 剩下的白熊,长生倒是没有继续急着将它们一一击倒,反倒是如同猫捉老鼠一样,只是如今那猎人与猎物却是互换了身份。 拳头终是停在了一只白熊的头顶之上,只差半寸距离。长生躲过那挥来的熊爪之后,身形爆退,转眼便是已经退到了还行和红豆身边。 “走。”长生低喝一声,伸手一拉二人,转身便是朝着那山谷之外冲去。 一战结束,长生衣衫褴褛,两只小腿上鲜血淋漓,所幸只是伤了皮肉,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也是不影响行动。后背上一道尺余长的伤口,却是只划破了皮肤,此时那伤口已经凝固。 “怎么不弄死它们?”红豆转头一脸凶煞之气的瞪着那些失去了目标,正在原地打转,长生嘶吼的白熊。 “没必要。”长生回。 “你还有没有点爱心了?”还行撇嘴嘲讽红豆。 却不料红豆转眼便是瞪向了他,一如瞪着那些白熊一样:“伤了长生哥哥,不过是人还是畜生,都应该弄死。”红豆语调阴恻恻的,如同那谷口的风刀一样,听的还行都是微微的缩了缩脖子。 至此,一战便算是结束,三人本想直接返回宗门,但是长生却是说自己的伤势不碍事,索性三人便是继续去完成那尚未完成的任务。 兜兜转转了半天之后,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那地图上的模糊区域也是被一点点的勾画出来。三人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掏出来干粮简单的吃了一些,休息一下。 长生喝了一口红豆递过来的刀子酒,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好像有些不对。” 二人听了这话,虽然没有搭话,却都是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 “依照那些白熊的实力,这个任务应该还达不到那种难度。”长生说。 二人自然也是明白长生话里的意思,当初接任务的时候,三人也是对这任务有过一些了解,放在那里十年,都没有人完成,可想而知那任务的困难到底是达到了怎样的一个变态程度。但是如今,长生一战,虽是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对于这个任务来说,却几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计的。 “你的意思是……” “我不擅用武器,所以想要击杀那些白熊,有着一定的困难,但是如果换成了其他的弟子,他们修炼了剑法,用了长剑的话,想要击杀这些白熊,应该并不算是什么难事。”长生说,眉头依然紧皱。 听得此话,红豆和还行也是一脸疑惑。这一点,二人之前却也是没有想过。 三人眉头紧皱,一脸的疑惑,却是不知,那松林之外,原本已经倒地的七八头白熊身体微微一晃之间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松林深处,几道白熊身影慢慢浮现,片刻之后,便是摇晃着重新加入了那剩下的白熊之中,刚好是凑足了之前的十五之数。 三人疑惑半晌,却也终是没有想通了其中原委,索性便是不再纠结,又是休息了一会之后,便是起身继续探查那山谷周围的环境。 半晌之后,地图之上的位置全部清清楚楚的标示出来,任务也算是完成,三人简单收拾一下,便是直接返回了宗门。 三日之后,三人在那弟子的一脸震惊之中交了任务,还行耀武耀威的拿了功法。 老头正在屋子里喝着刀子酒,满屋的浓烈酒香,满地狼藉。 还行惨嚎:“老不死的,你就不能干净点?”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十二章 北地吴家 满屋狼藉自然是要还行收拾,还行心里对于眼前这个“二师父”也没有多少必要的尊重。当然了,剑疯子这个二师父对于他这个徒弟也没有做到应尽的义务,就别提什么为人师表了。所以对于还行的“口出狂言”,老头根本就是当做没有听到。 还行呲牙咧嘴的骂了自己的师父几句之后,便继续美滋滋的看他手里的功法去了。功法是一种步法,算是武林之中的轻身功夫,简直就是为还行量身定做的,有了这功法,绝对可以让还行的逃命能力更上一层楼。 还行抱着功法高兴,倒是长生一直都是眉头微微的皱着,明显是心里在想着什么事情。红豆孩子心性,也没有在意这么多,回到家便是直接把自己仍在了床上,转眼之间便已经睡了过去。所以,这三人之中,便只有一人发现了长生的变化。只是剑疯子看到长生的表情,却也只是嘴角微微一抿,也没有去主动点破,继续哼着市井的野调,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壶里的刀子酒。 四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过了半晌,长生终于是站起身,来到了剑疯子的面前。 “前辈。”长生规规矩矩的站在剑疯子面前拱了拱手。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长生,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长生继续问自己。 “前辈,我们此次的任务……”长生不知道老头一直跟着他们,于是便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清楚。 “其他的弟子修炼了剑法,使了长剑,斩杀那些白熊应该一样可以做到,但是那任务却为何放在那里十年都没有完成?”长生终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老头看了长生一眼,又是灌了一口酒进去,吐出酒气之后缓缓道:“那任务接的人不少。” 老头缓缓道来,长生也是渐渐的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首先便是这任务本身的问题,不是谁都能有长生这样强悍的底子,十几只荒境三重的白熊,即便是有弟子达到了荒境四重,却也会扛不住这样的攻击,即便是他们的手里有长剑。其次便是这任务奖励分配的问题,只有一本功法,而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一个人明显是不行的。 “难道不能大家一起学习功法吗?”长生问。 老头没有说话,嘴角轻轻一咧,长叹一声。半晌之后,老头声音响起,却是突然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才是江湖。” 长生没有多问,依稀之间也是想到了一些问题。文明和野蛮总是共同生长的,有多文明,便有多么的野蛮,就像是影子一样,那千剑宗巨大山门高上两分,那影子便要拉长两分。 只是长生却还有一件事情是不知道的。那任务之所以放在那里十年都没有完成,却不是因为武力,而是心性。能够持了长剑斩杀十几只白熊的人不少,但是却每当他们斩杀了最后一只白熊之后,便会有更多的白熊冲出来。这件事剑疯子自然知道,只是他也是选择了沉默,有些事情说出来反倒不如默默的看着。 所以,长生能够完成任务,其实也是有着一点点的运气成分,鬼使神差之下,没有轰出那一拳。 日子平静,老头每天钓鱼、喝酒,长生三人默默修炼。还行每天对着功法狂练,如今那逃命的水平更是炉火纯青。红豆每天则依旧是捧着那无锋用力的看,不知不觉之间,却也是达到了荒境六重的境界,只是却依然是只有境界,对于打打杀杀却还是半点不会,甚至逃命都不会。长生则是简单,每天依旧是保持着那个端着铁枪的姿势,只是如今没了铁枪,长生手里端着的是那只歪歪斜斜的摆在老头院子里的木桩。木桩沉重,远远超过铁枪,如今端在长生手里却是轻若无物。 长生终于是再次突破,达到了大荒境五重的境界。 第二天,院门拉开,还行便跑了出去,半晌之后回来,自然是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如今回来便是等着收钱了。 果然,第三天天还没亮,院门便已经被拍响,还行骂骂咧咧的拉开院门,下一刻便将骂声憋了回去。 院门之外站着一名弟子,年龄不大,可能比还行还要小上一些,一只手里抓着一封信,自然是战书。而另一只手里则是托着一块白花花的银子,足有百两。长生拉开院门的时候,鼻子差一点撞在那白银之上,下一刻自然便是喜笑颜开,真的是出门见喜。 “我家公子想要挑战长生,不知道长生师弟有没有时间?”来人说的很是客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送钱的。 还行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时间定在了明天的上午。回到屋子里之后,还行便是将这事说与了长生,长生也是没有什么意见,因为这本来就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几乎在自己突破之后,便是会有这样的挑战发生,长生习惯了。另外一个也是因为自从上次那山谷中与白熊一战,也是让长生尝到了一些甜头,战斗中收获的东西,才是实实在在的,远比自己每天在院子里端着木桩埋头苦练来的痛快。 第二天,长生依照约定站在了院门之外,对面站着的青年人自然便是这次的挑战者,锦衣华服,袖口领口都是绣着云纹,那种图案在千剑宗之中长生也未曾见过。虽然千剑宗没有要求所有的弟子都是统一的服装,但是绝大多数人却也都是默认的选择了纯白的衣袍,毕竟那样看起来更符合自己这剑术修炼者的气质。有一小部分人不会按照千剑宗这种不成文的规矩穿戴,而这一小部分人,要么是出类拔萃,要么便是家底深厚,要么便是背景坚挺。而眼前的人,自然便是这三者之中的一个。 “你好,我叫吴心。”那青年见到长生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脸春风和煦的看着长生打招呼。 “你好,我是长生。”长生回,眼角眉梢却是升起了一丝的疑惑。自己来到这千剑宗并且接受了挑战之后,遇见的人也算不少,但是姓吴的到如今为止却也是只有两个,一个是那叫嚣的厉害的吴良,一个便是面前的吴心,而且更加怪异的是,眼前的吴心看起来与那吴良眉眼之间似乎也有着几分的相似。唯一不用的,也就是两人身上的气质,吴心更像是一个朋友,吴良则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我在荒境五重里排名第四,可以吗?”吴心看着长生,脸上有着疑问,很真诚。 长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眼前的吴心像是朋友,但是却总是给长生一种别扭的感觉,就像是本来白白净净的女孩,偏偏是长了两道浓密的胡子一样。 “长生师弟,请指教。”吴心在得到长生的肯定答复之后,也是轻轻点头,提起腰间长剑,手腕一抖,长剑仓啷一声出鞘,一点剑花便已经在那长剑剑尖上出现。 长生终于是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吴心长剑出鞘的瞬间,长生便是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机将自己死死的锁定,一如之前那些山谷之中的白熊一样。这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吴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野兽。 长生不傻,如今的情形瞬间便是明白了许多。可能,眼前这吴心与那吴良之间也是有着一些联系,只是这种联系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却就是长生不知道的了,毕竟长生来到这千剑宗之内时间也是不长,更何况自己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猫在剑疯子的院子里修炼。 长生三人不知,但是剑疯子这个老头却是知道眼前的吴心与那吴良的关系。 北地的市井之间有着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北地有吴家,三家有一家。形容的便是吴家在北地之中的势力,虽然在顶尖的实力上还是比不了那些大的宗门和家族,但是如果按照数量来计算的话,吴家却是那些宗门和家族无法比拟的。所谓三家有一家的意思便是北地之中,每三家之中,便有着一家吴家的人,即便不是吴姓,可能也与那吴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吴家势大,与北地之中的各大势力之间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这在市井的眼中便是一片仙境的千剑宗也是躲不过这吴家的脏手,那吴心和吴良便是那吴家伸到千剑宗之中的触角。吴良纨绔,吴心狠辣,两人自从进了千剑宗之中,便是生事不少,甚至有几名弟子也是最终死在了两兄弟的手里。只可惜,那吴家与千剑宗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事到最后便是不了了之了。 之前吴良与长生一战,剑疯子便是有些疑惑。那吴良虽是纨绔,心中更是没有点墨,但是他的哥哥吴良却绝对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长生背后便是自己,这一点,自己也从来没有掩饰,但是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剑疯子不相信这吴家的两个兄弟,敢在自己的门口挖坑。但是如今,不单单那吴心动手,吴良更是掺和了进来,这便是让剑疯子也是有了一些疑惑。 “有点意思……”屋子中,剑疯子舔了一下嘴角流下的刀子酒,轻轻的嘀咕了一声,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的玩味。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十三章 荒境六重 剑疯子心里的想法众人自然是不知。此时长生见到那吴心长剑在手,气势瞬间也是变化之后,目光也是开始变的冷漠。 吴心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长生的变化,嘴角微微一撇,手中长剑一抖,便是笔直的刺了过来,剑到中途,手腕再一抖,更是直接变成了六把。吴心其实可以做到更多,幻化出八把,甚至是十把长剑,吴心都能够做到。之所以没有选择如此的做法,吴心自然也有着心里的打算,有的时候多并不一定好事,多而不精的道理吴心清楚,而且,这一次上门挑战,吴心便是打定了杀人的心思,即便是不能一剑宰了长生,那么也要在长生的身上刺出来两个窟窿,至于那剑疯子亲授的剑法倒是其次。 长生手臂抬起,拳头也是举了起来,拧腰、叠背之间,便是朝着自己轰了过来。 吴心眼中有喜色,长生的确不错,短短数月时间,便是从原本的荒境一重,达到了如今的荒境五重,属实是天才的存在。但是却也是因为这短短的时间便有了这样的提升,却也让吴心相信,长生提升的也不过便是境界,真正的实战能力,也无非就是那么看起来有些好笑的一拳而已。 吴心不是好人,所以他希望自己活的更是长久,活的也更加的谨慎。本来关于挑战长生的事情,吴心开始便是根本没有考虑,正如剑疯子猜测的那样,因为剑疯子的存在,所以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吴心根本不会去做。只是后来却是接到了家族之中许下的一些承诺,最后才有了如今的这一番场景。 既然做了,那便做的“像样”一些。吴心心中杀意窜起,手中长剑便不再有半点的保留。 只是当吴心正准备手腕再抖,中途变招的时候,却是突然看到了长生眼中的那一抹冷漠,不像是自己那般的杀意沸腾。长生眼中有杀意,是极其细微的,但是相较于自己的沸腾杀意,却是更加的纯粹,纯粹的就像是经过了百次挝折,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的铁器一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这长生身后的人是那个如神祗一般存在的剑疯子,在生死面前,却也是一样。吴心手腕一抖长剑便是再添四把。十把长剑,虚虚实实的便是朝着长生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一时间,无论是长生身后的还行和红豆,还是那本来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子里喝酒的剑疯子,眼中都是一片精光爆闪,生死便是在弹指之间,饶是剑疯子功法通玄,如今却也是没了任何解救的办法。 长剑刺来,避无可避,长生面前便是满满的剑光,只是长生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漫天的长剑之上,而是紧紧的盯着吴心的手腕。 拳出,笔直、干脆,没有任何的花哨。 漫天剑光瞬间消散,却是那十把长剑终是化成了一剑,寒光闪烁,却是贴着长生的手臂刺了过去,锋锐剑气将长生衣袖都是瞬间划裂。 一声闷响传出,长生的拳头落在了吴心的胸口之上。长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拳头之下传来的清晰骨裂的声音,像是脚掌踩过了那干枯的枯枝一样。吴心长剑搭在了长生的肩膀上,雪亮剑锋就那样贴着长生的肩膀上的皮肤,却是再难寸进,甚至想要轻轻的划开一道伤口都是无法做到。 吴心倒飞而出,满口鲜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优美而血腥。 吴心死活,长生不知。倒是那剑疯子和红豆,追着自己狠狠的揍了一顿,还有意无意的将还行也是捎带了进去。等到二人停手的时候,长生和还行已经被揍的如同要饭的乞丐。 长生占了荒境五重第四的排名。 或许也是因为这与吴心的一战,终于是让众人看到了长生的锋锐之气。之前的挑战,对手基本都是一瘸一拐的回去,众人便是自然而然的认为长生便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甚至在很多人的心中,还给长生戴上了一个“优柔寡断”的帽子。背地里说起的时候,一些人也是轻轻的撇了撇嘴道:“修炼一途,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一路鲜血,长生优柔,这修炼一途,不适合他。” 而与吴心一战,众人终是明白,长生锋锐之气本便是有的,只是却隐藏的很好。于是便又有人跳出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事后诸葛亮。 “我就说过,那长生绝对是一个狠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就那么不巧的得到了剑疯子前辈的青睐。” “我觉得那长生根本就没有出全力,如果出全力的话,只怕如今这荒境五重的前三,也未必是对手。” …… 众说纷纭,一时间,长生这一战,便是在荒境之中传开,甚至一些在生境的弟子,也是听到了一些凤毛麟角。 长生继续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北地吴家却是乱成了一锅粥,痛心疾首之人有,幸灾乐祸之人也有。 吴家书房之中,三人对坐,一人坐在那宽大海黄梨木书桌后方,一片沉静,便是吴家如今的家主。另外两人正在如同斗鸡一样,互相瞪着对方。 “此次比斗,吴心重伤,被那长生一拳震伤了心脉,怕是修为再难寸进,这事,他千剑宗必须给一个说法。”面色白皙无须,身形消瘦,穿着一身宽大秀袍的老人说。 “既然是比斗,而且还是在千剑宗之内,那便是公平竞争,众人也是看的清楚,吴心受伤,便是他自己实力不济,怪不得别人,更别说怪上千剑宗了。”另一人说,眉头紧皱,看着白面老人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不屑。 “既是比斗,就应该点到为止,他长生如此伤人,千剑宗也不敢坐视不理。” “千剑宗?长生可不是千剑宗的人,甚至连挂名弟子都是不算。说起来,那偌大千剑宗之中,与长生有关系的也不过是剑疯子一人而已。” 白面老人冷哼一声,虽没有继续说话,但是那脸上的意思却也是明显,吴心这件事,便是没完。 “老二,这吴心此次受伤,就是他自己的问题,说来也是技不如人。”坐在书桌之后的老人轻轻放下手中的信封,抬头看了一眼那白面老人道。微微停顿一下,继续道:“你去找一下家里的郎中,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治好吴心的伤势。” 白面老人愤怒起身,也不与二人打招呼,又是冷哼一声,宽大秀袍狠狠一拂,似是无意,却是直接将他那屁股下,同是海黄梨木的凳子直接拂成了满地的碎片。 老人离开,那坐在书桌之后的老人轻轻长叹一声,抬眼看向另一老人道:“老三,这事老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跑一趟千剑宗,与管事之人知会一声,免的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被称为老二的人起身离开,书房之中只剩下老人一人。伸手抓起之前放在书桌上的书信,微微一震,那书信便是化作了漫天纸屑,纷纷乱乱的落在了书桌之上,却是化成了一道模糊人影,人影似是立于绝巅之上,身负长枪,满眼冷漠。 老人看着那纸片组成的人影,长叹一声,低声道:“福祸天定,吴家、北地,罢了。” 冬尽,春归。万物复苏,长生境界终是迈过了荒境六重这个分水岭,进了荒境六重的境界。无论在哪个境界之中,六重便是分水岭的存在,即便是神境,也是一样,自古便是有着神境六重,便是登天梯的说法,百步天梯,隔开的,便是仙凡。 进了荒境六重,便是可以接受门派之中的更多任务,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可以参加那门派之中的试炼,试炼很简单,荒境六重到九重,都可以参加,最后剩下的便是试炼的优胜者,自然便是能够得到那试炼的奖品。 参加试炼的人很多,荒境本就是千剑宗中弟子最多的一层,数千弟子之中,达到了荒境六重的弟子甚至超过大半,而那试炼的奖励丰厚,甚至一些奖励能够达到那生境试炼的程度,所以,这荒境的试炼,也几乎是千剑宗的五层试炼之中最残酷的。所有弟子都是外功的功法,靠的便是技巧,这样的试炼,相对于那些生境以上的试炼简单了一些,却也更加的粗暴,血腥许多。甚至历年来,这荒境的试炼,便是有弟子死伤的情况,而千剑宗对于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掐算一下时日,那试炼却也是刚好便在春季之中,如今剩下的日子也是不多。 这种大事,长生自然知道,只是自己却是对那试炼没有什么心思,倒不如踏踏实实的修炼一下来的实在。只可惜,剑疯子眼皮一翻,嘴巴上下一碰,便是将长生扔到了那试炼之中。理由很简单,想要提升自己的境界,打架是最好的选择。 长生无语,却也只能是拼着命的修炼,只求着能够在参加那试炼之前,多几分的力气。 第一卷 风云来 第二十四章 试炼 数日时间,匆匆而过,如今便已是试炼开始的日子,长生努力修炼,却也是没有在试炼开始之前突破当下的境界。而这一点,在红豆的比较之下,也是让长生颇为郁闷,如今红豆的境界居然已经是大荒境的八重,同样是大荒境,但是却是如此大的差距。只是有点可惜的是,红豆依然是空有一身的境界,却是不会任何的战斗技能,真的便像是捧着一个金碗,却是没有半点填饱肚子的东西。 千剑宗难得的好天气,巨大的广场上分着堆的站着很多人,长生所在的群体是人数最多的。旁边是生境,相对于荒境来说,少了起码一半。而生境旁边的魂境那里人又是比生境少了许多,依次的命境便是更少,到了最后的神境,居然只有一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连一个竞争的对手都是没有,结果自然也是可想而知,不战而胜。 其实这也是比较正常的一个现象,神境的本来就少,而能够达到了神境,却依然在宗门之内以弟子的身份出现的人,便是更少。甚至在千剑宗之内,如此的弟子,都是不超过十人。而那其中的九人还都是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导致终生境界再难寸进,也便没了发展的前途,宗门索性便放在弟子之中,不升不降,也是做好了给这弟子养老送终的准备。 这种事宗门之中的很多人都知道,但是长生却是不知,此时长生正看着那人,轻轻的皱着眉头。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着自己,那神境的弟子微微侧头,便是朝着长生这边看了过来,最终目光与长生汇聚在了一起。 很普通的一个人,就像是街头巷尾中能够见到的人一样。那人看着长生笑了一下,微微的点了点头。 长生本就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也是轻轻的点头示意了一下。 事情便是如此的过去,长生不知道的是,在他与那人点头的时候,那命境的队伍之中,却是有两人目光阴厉的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遍。 武林之中没有那么多的俗套,所以这开场的仪式也是简单,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规则之后,便是宣布了试炼的开始。十几人从那高高的石台上飞身而下,便是引着各自的队伍去了那试炼的场地。 踏入试炼场地的瞬间,便是代表了试炼的开始。 长生艰难的从人群中冲出,那还算是体面的衣袍上却是已经沾染了不少的鲜血。 试炼的奖品很好,再加上这种试炼,即便是杀了同门的弟子,宗门之内也不会做出太多的处罚,于是,人们便是在踏入场地的瞬间,便是满场皆敌的状态。 眼前起码还有数百人之多,长生可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将这数百人全部都放倒在这里,所以,现在逃跑是最正确的选择。长生逃了,只可惜,长生的名声在荒境之中实在是太过响亮了一些。所以与长生一个方向奔出来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反正都是要打一架,有何必不找一个自己喜欢打倒的人呢。 长生左拐右拐的跑了半天时间,终于是将身后的尾巴甩掉,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长生才有时间去梳理一下这试炼的情形。 场地不知道有多大,但是想来却绝对不会小。参加的人数不知道,很多。想要获得试炼胜利,有两个途径,一是将这试炼之中的人全部干掉,那么只剩下自己,自然便是最终的胜利者。另外一个便是取得那试炼之中安置的信物,便也算是胜利者。 长生用力的呼吸两下,平复一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久居山林,如今再来到这一片茂密丛林的试炼之地,长生便是如同回了家一样。所以,长生想到了家,想到了老师,想到了如今已经是一片荒草的家,还有庭院之中的那座孤坟。所以,长生的眼神开始变的冰冷,轻轻的舔了一下嘴唇,长生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最后一次。” 长生的身形出现在了山峰之上,虽然是一晃而逝,但是却依然有不少游荡在这里,就是打算着收拾了长生的弟子看到。要知道,如今长生也是荒境六重,是参加这试炼的最低标准,甚至是这次试炼全部人员之中的最低标准。而且更主要的是,在这试炼场之中,可是不再有那所谓的江湖规矩,一对一的比试,还是一拥而上,都是只看个人的喜好。 所以,片刻之后,长生的面前终是站定了三个人,一水的莹白秀袍,手中提着长剑,看着长生的眼神之中也是一片冷淡。 “长生?”一人问,其实也是明知故问,长生的打扮,自从进了这千剑宗,便是来来回回的那么几套衣服,基本没有换过,这副穷酸的打扮,在荒境的弟子之中,早已经是耳熟能详。 所以,长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长剑出窍的清脆响声在山林之中响起,转眼之间,三人便是已经提了长剑,朝着长生刺了过来。 长生退,退的飞快无比,干脆无比。 三人便是追,好像生怕长生这只猎物跑掉一般。 于是,三人如今的小腿之上都是被尺余长的尖利木刺刺了一个通透。 三人惨嚎着倒地,一人更是手掌一抖,便是将长剑当成了暗器朝着长生甩了过来。长生闪身躲过,长剑嘭的一声轻响,钉在了长生身后的树干之上,位置刚好便是长生心脏的位置。 “你们想杀我?”长生很少在对敌的时候与人说话,在他看来,有说话的力气,倒是不如多打出去一拳来的实在。只是,如今在这试炼之中,长生却是需要确定一件事。 “想杀你的人多了,如今我们三兄弟落在了你手里,我们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三人倒是硬气,即便是已经倒在地上,却依然是眼神阴厉的看着长生,嘴里的话,也是没有半点服软。 于是,长生抬脚,便是将那三人踢飞了出去,随后身体便是翻滚着朝着山下滚去,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之后,便是没了声息,生死不知。 长生身形一晃,便是再次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所以长生不知道的是,那不知名的隐蔽方位,一名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老人正皱着眉头看着长生的动作。他的身边还有几个老人,其中一人手里抓着一只酒壶,正在用力的灌着,好像那长生做的一切都没有看到一样。而那隐蔽之处,也是被污染的一片刀子酒的浓烈酒气。 试炼活动在千剑宗之内被人们习惯的称为试炼之路,倒是也算贴切。只是今年的试炼之路,几个老人却是好像已经隐隐的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如今的长生也是不太懂这些修炼的道理,但是这却不妨碍他有着一些自己的道理,正如那十几年的山林生活一样,对付猎物,总有着一些说法。 之前长生现身,引了三人踩了陷阱,算是坑杀。而如今长生的手里却是握着一柄长弓,长弓粗糙简陋,弓身便是一些粗壮的树干弯成的,而那弓弦,则是一些不知名的细小藤蔓缠绕而成的,看起来细弱,但是那韧性却是变态,用了长弓战斗,便是射杀。而最变态,也是最血腥,最暴力,但同时也是最刺激的却是刀杀,零距离的搏杀。 弓开如满月,指缝之间夹着粗如儿臂的箭矢,箭矢简陋,只是比较直的树枝折出了茬口。但是就是这一副的山野味道,看起来却是分外的有冲击力。此时的长生看起来便不再像是一个人类,倒是很像一只野兽,正在准备捕猎的野兽。 箭矢的尖端对准着远处一人,整个队伍有五个人,前边的人正提着手里的长剑不断的砍伐着身边的杂草。这是第二次长生在众人的面前现身,普通衣衫一看便知,但是如今在树后的长生却是满身的泥巴,与那周围郁郁葱葱的环境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甚至那气味也是与周围一样,一身的腐败之气。 不到百米,长生开弓等候,呼吸也开始变的轻缓。 五十米,长生呼吸骤然停止,那指缝之间夹着的弓弦突然松开,儿臂粗细的箭矢咆哮着便是朝着那当先提着长剑开路的人爆射而去。 箭矢爆射而出,长生却是根本没有半分停留,手掌朝着身后一摸,第二支箭便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长弓被拉的咯咯吱吱的声音响起,第二支箭矢也是爆射而出。 而这一次,长生却是没有继续开弓射箭,身形一转便是消失在了那大树之后。 两支长箭准确的命中的两人的大腿,直接便是将那大腿贯通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惨嚎之声再次在丛林之中响起,众人循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却是未见一人。 正在众人手忙脚乱的为二人包扎着伤口的时候,左近却是又爆射了两箭过来,弓弦响动,再躲闪,却是刚好落在那如同鬼魅的箭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