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体温》 1、重回四岁 九六年夏天,大风吹倒幼竹,一群四五岁的孩子纷纷睁大眼睛看天上下的小冰雹。 “这是棒棒冰!可以吃的!” 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用小手去接冰雹。 小赵老师忙着在给角落的男孩子换裤子,小男孩眸光死寂,看着裤子上和轮椅下黄色的尿液,一声也不吭。 一见教室外面不懂事的娃娃们捡了冰雹尝,小赵老师怕出人命,也顾不得黑发小男孩的裤子脱了一半,赶紧去把外面的孩子们带回来。 还留在教室里的只有四个小男孩,和前排一个发烧睡觉的小女娃。 小男孩中,有个胖墩儿叫陈虎,和名字一样,长得虎头虎脑,分外健康,白胖胖的两颊上还有两团高原红,比别的孩子身型大了一圈。 陈虎转着眼珠子,本来在看外面没见过的冰雹,谁知离得近,闻到了尿液味道,他耸动着鼻子回头,轮椅上的裴川正在自己提裤子。 可惜,他膝盖以下空空荡荡,连借力都做不到。 好半晌只能勉强将带着尿液的裤子往上拉,遮住了男.性.器官。 陈虎看了下地上的尿,用孩子尖锐不可思议的语调说:“快看呐!裴川尿裤子了!一地都是。” 几个在教室的男孩纷纷回头,捂住嘴巴。 “好脏啊他!” “我刚刚就看见了,赵老师在给他换裤子!” “他还穿着那条裤子呢,快看他尿尿那里,噫!” 裴川苍白瘦削的小脸上染上了羞耻的红潮。他咬着唇,猛地拽下图画书挡住了湿透□□的位置。他发着抖,目光看向幼儿园外面的老师。 小赵老师抱着最后一个孩子进来,斥责孩子们道:“那叫冰雹,不许吃知道么!老师一会儿通知你们爸爸妈妈来接你们!” 怕孩子们不听话,板着脸说:“吃了冰雹小娃娃再也长不高!” 此言一出,好几个孩子当即白了脸,眼眶蓄着泪,哇哇大哭。 “老师,我是不是再也长不高了……” 小赵老师说:“当然不是,今晚回去多吃点米饭就没事了。” 天真的孩子们破涕为笑。 然而天真有时候也最为残忍,小胖子萝卜手指指着裴川:“赵老师,裴川尿裤子了!” 此言一出,小赵老师才想起角落的孩子裤子才脱了一半。然而小胖子嚷得大声,班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裴川发着抖,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孩子们稚嫩的议论声响起。 “我三岁就不尿裤子了!” “妈妈说尿裤子的是脏孩子。” “裴川没有腿,他还尿裤子,我们以后不和他玩!” “和他玩也会尿裤子的!” …… 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将前排发烧的小女孩吵醒。 她脸颊潮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 狂风大作,吹动她两个羊角辫,贝瑶迟钝地眨眨眼,呼吸灼热。这具稚嫩的身体没有力气,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怎么会…… 她垂眸,从小圆桌上直起身子,看着自己软软的还带着肉窝儿白嫩嫩的小手。 身后无数人叫嚷着裴川的名字,贝瑶呼吸一滞,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回头。 记忆里褪色的画面碾碎岁月突然鲜明起来,小赵老师这年才二十六岁,带着年轻女老师的温柔和朝气。 而孩子们同仇敌忾地看着角落小小的一团,露出了嫌恶的目光。 贝瑶透过人群,只能看见轮椅的大轮子,还有上面小孩子僵硬的身子。 他咬牙抬头,一双因为脸颊瘦削,显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些懵懂不知事的孩子,下一秒安静下去,他眸中带着泪看着自己裤子。 裴……裴川…… 虽然只一眼,但贝瑶无比确定,这是小时候的裴川。 五岁的小男孩,因为腿才断没法控制生理,在班上尿了裤子,这一幕在所有人记忆中淡去,取而代之是十八年后,那个疯狂执拗却冷漠无比的天才电脑高手。 对许多人来说,是狠辣无情的魔鬼,他疯狂地研究不利于社.会安稳的软件。 而魔鬼裴川,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没了双腿的脆弱孩子。 “贝瑶。”一个小女孩说,“我们以后也不和他玩了!” 贝瑶不到四岁,是班上最小的孩子。 贝瑶想不起来上辈子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总归是应了的。 在幼儿园弄出一地的尿液,对于所有不懂事的孩子来说,都是件要做羞羞脸的事情。 何况那个孩子很可怕,他膝盖以下的小腿,被人齐根斩断,裤子下半截空空荡荡,孩子们害怕又新奇。 教室里乱成一团,接孩子的家长们也因为下冰雹匆匆赶来,赵老师推着轮椅离开,顾及小男孩的自尊心,她得快点去厕所帮裴川换好裤子,然后组织孩子们回家。 贝瑶无力看着裴川被推走,生病的嗓音猫儿一样微弱:“裴川……” 谁都没有听见,也就没有人回头。 她突然想起二十三岁的裴川,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声线硬邦邦说保护她一辈子的模样。小团子贝瑶愣神,轻轻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 该不会是上辈子他付出得太多,这辈子让她还债来了吧? “裴川,别难过。同学们明天就会忘记啦,老师这里有夹心饼干,吃一个吗?” 裴川低声道:“想回家。” “那就等妈妈来好不好?” 裴川指尖苍白,低头不说话了。 这年没有手机,有“大哥大”的少数人大多都有身份地位,小赵老师是没有的。 裴川母亲是外科医生,有时候一场手术会忙到深夜,父亲是刑警队队长,地位不简单,工作也繁忙。两个人的工作都容不得马虎,小男孩偶尔会拜托邻居接回去。 比如贝瑶的,或者陈虎、方敏君这些小朋友的家长。会顺便把他带回去。 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学校,小赵老师得看着孩子,今天另一个女老师请了假,重担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忙不过来。小赵老师把换完裤子的裴川推回教室,拿了积木让他玩。 裴川低着头,一直没有动。 贝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人的一生,如果重来一次,贝瑶最想做什么事? 当然是远离霍旭这个渣,孝敬爸妈一辈子,完完全全和裴川无关。前提是,裴川没在她死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对裴川的感情很复杂。 冰雹铺天盖地,越来越大。不时有匆匆赶来的家长抱怨:“哎哟这什么鬼天气,上午大太阳,下午就掉冰坨子。” 然后有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没车的背着孩子跑。孩子们摆摆手:“赵老师再见!” “小伟再见!丽丽再见!” 很快,贝瑶的妈妈赵芝兰也打着伞来了。 96年赵芝兰女士还年轻,眼角没有细纹,蓝色短袖上衣干练,透着活力。 贝瑶的目光从裴川身上移开,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赵芝兰,眼睛一下就湿了。 赵芝兰抱起她:“哎哟糟心闺女,哭什么哭,被冰雹吓着啦?” 贝瑶摇摇头,趴在女人背上,有些哽咽。世上爸妈对孩子最好,这是多少人知道却没有感悟的道理。 “给,扶着伞,妈妈背你,腾不出手,你把伞这里放我肩上,摸着就成。” 赵芝兰给小赵老师打过招呼,背着女儿离开。 贝瑶小手扶着伞,想了许久,回过头。 角落的小男孩裴川没有看她。 陈虎的爸爸是班上最早来接他走的,小胖墩骑在爸爸肩头,耀武扬威又得意。 方敏君的奶奶围着围裙,也牵着孙女回了家。 接着是贝瑶的妈妈…… 贝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裴川的眼睛落在旁边一小块湿地上。这是小赵老师来不及处理尿液匆匆拖了一下留下的。 她想起十八年后男人冰凉又温柔的吻,再看裴川时,心里泛起浅浅的疼。 这个后世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幼小稚嫩时,竟然脆弱又孤独。 贝瑶动了动手指,再想看裴川,赵芝兰已经一口气背着她跑得老远。 裴川抬眸,黑黢黢的眼睛落在女娃娃被妈妈背着跑远的背影上。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头顶冰雹落下噼噼啪啪声,鞭炮一般热闹。贝瑶没有力气,话都说不出来,烧得发昏。教室里最后只剩一个瞳孔漆黑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 幼儿园离家不远,倒是离赵芝兰上班的地方很远,赵芝兰腿脚快,十分钟就顶着冰雹把贝瑶带回了家。 小女娃发烧已经睡着了。 晚上迷迷糊糊烧醒,赵芝兰在给她用酒精擦背,无奈叹气:“啥时候发烧的呢,也不知道给老师讲讲,不会烧傻了吧。” 贝立材从外面进来,也过来看闺女,刚刚贝瑶烧成那样夫妻俩都吓懵了。好在贝瑶她幺爸是个开小药店的医生,过来看了看又开了药,不然这样的天气,送医院都不行。 96年家里只有贝瑶一个孩子,弟弟贝军还没有出生,夫妻俩第一次当爸妈,孩子带的就精细些。 贝立材摸摸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好点了,没那么烫。” “明天不去幼儿园了,你明早出门给小赵老师说一下就成。” 贝瑶半梦半醒,突然听爸妈提到了裴川。 赵芝兰:“那孩子今天没人接,我看娟儿现在都没下班,裴建国也还没回家呢!” “那么小的娃,下半辈子就毁了,哎……” 父母小小的叹息声幽幽入梦来。 贝瑶想起那个若干年后那个冷漠男人挣扎跌下轮椅拥抱自己的模样。 他们都说他是魔鬼,她也有些怕他沉默寡言的模样。 可这个魔鬼现在还是个小男娃。 到了天大亮,贝瑶才睁开眼睛,烧已经褪了不少。 赵芝兰在做早饭,贝瑶房间门开着。 贝立材进门去厨房:“刚去给小赵老师请假了,但是她说……” 贝瑶透过老旧的客厅家具看过去。听见了沉重的叹息声。 “裴川一整夜都没人接……” 贝瑶怔然。 昨夜降温,夏夜最冷。裴川没能等来全世界任何一个人。 2、困兽 小孩子康复能力不错,吃早饭的时候贝瑶好了很多。 赵芝兰给工厂请了假,专门照顾贝瑶。她在一家制衣厂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缝纫机前做衣服,一个月工资有四百三十块钱,算得上不错的待遇。 早饭是一碗稀饭,一碗泡菜,全家只有贝瑶碗里一个白胖胖的鸡蛋。 楼道传来下楼的声音,然后门外女人尖细的声音喊:“赵芝兰!” 赵芝兰高声回道:“今天不去上班,我请假了,你走吧。” 女人嘀咕道:“不早说。”然后扭着腰走了。 贝瑶抬头看妈妈,妈妈果然沉着脸。 那个女人叫赵秀,和赵芝兰以前是一个村的,说来也巧,两个女人后来都嫁到c市做了邻居,在制衣厂工作。过两年同年怀孕,在八月双双生下女儿。身边的人就不免拿这赵秀和赵芝兰来比较。 偏偏赵芝兰什么也比不过赵秀。 赵芝兰老公,也就是贝瑶爸爸,是砖瓦厂工作的,工作艰辛,工资还不高。赵秀老公是个小学数学老师,受人尊敬,工作还体面。 单这样赵芝兰还不至于小气,主要是比女儿。 赵秀生的女儿叫方敏君,比贝瑶大半个月,方敏君生的粉.嫩可爱,没有同龄人的圆润,反倒是生的秀气端正,跟小玉女似的。谁见了都说这孩子长大美! 一对比,贝瑶就成了被碾压那个。 四岁的贝瑶脸颊圆圆的,眼睛很大,但是小时候的贝瑶吃得多,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整个人圆嘟嘟呆萌。赵秀每次见了小贝瑶都捂着嘴笑:“瑶瑶吃了什么?小手的肉肉比我家敏敏多了一圈。” 明着夸奖,暗着嘲讽。因为赵芝兰就胖,她在暗指遗传问题。 贝瑶见妈妈脸色不好,轻轻叹了口气。 她家家境一直很一般,运气问题真没法比。她记忆里方敏君家在初中搬走了,买了新房子,新房子过两年又拆迁了,于是分到两套房。方敏君家越过越好,反倒是贝瑶家借钱给舅舅了,依然穷。 只有一点,贝家完全逆袭了—— 等到高一,方敏君长残了,“小玉女”成了刻薄相。 而贝瑶,抽条以后仿佛嫩叶舒展,出落得惊心动魄,成了c市二中的校花。 但贝瑶也没法安慰妈妈,以后会变得很好看这种事,哪怕说了赵芝兰也顶多当小孩子家说胡话。贝瑶昨晚迷迷瞪瞪想了一整晚,重生这种事太玄乎。她感激能重来一回拥有的一切,因此打算乖乖做个四岁小女娃,守在爸妈身边为他们养老,这辈子哪怕不嫁,也不会再害得爸妈中年还为她的事情受累绝望。 她乖巧吃完了饭,赵芝兰给她抹了抹嘴巴。 贝瑶小奶音道:“妈妈,我要去幼儿园。” 赵芝兰笑道:“往常赶你去你都不出门,今天生病可以不用去了。” 贝瑶生着病,嗓音软绵绵的:“我想去。”她眼中恳切,湿漉漉的。 赵芝兰心软,摸了摸她额头:“那下午再去。” 贝瑶想起早上爸爸的话,裴川一晚上都没人接,有些不安。然而四岁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听赵芝兰的话。 到了下午,贝瑶顺利被送去了幼儿园。 “常青幼儿园”门口栽了几颗椿树,一摸会有臭味。而园子里则栽种了几株梅花,一到冬天就香气扑鼻。九六年的幼儿园设备简陋,不会有滑梯这样的设备。 只有木板做的两个跷跷板,孤零零在院子里。 夏天天气变化快,太阳一出来,冰雹化了打湿跷跷板,它暂时也不能用了。 小赵老师在组织孩子们玩游戏。 小吴老师下周才会来,赵老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赵芝兰把贝瑶软乎乎的小手交到小赵老师手上时,贝瑶往教室里面看,孩子们在玩丢手绢。所有人都在拍着手唱歌,只有一个人没有—— 裴川偏过头,对上了贝瑶的眼神。 他眼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短短片刻,他回过头,不再看她。 裴川也被安置在孩子们中间,他因为没有双.腿,无疑是幼儿园最特殊的孩子。小赵老师可怜他,孩子们害怕他又讨厌他,这样矛盾的存在,他似乎成了整个幼儿园的累赘。 因此裴川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孩子们稚嫩的嗓音唱着歌,小赵老师笑着把贝瑶安置在孩子们中间。贝瑶对面就是裴川。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手绢掉落在陈虎身后,小胖子没反应过来,等小朋友们都哈哈笑看着他,陈虎才猛然转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的蓝色手绢,像颗小肉.球一样蹦起来去捉人,结果前面的孩子早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陈虎郁闷地成为了下一轮丢手绢的人,先唱了首老师教的儿歌作为惩罚,然后继续游戏。 围成一圈的四五岁孩子拍着手:“丢呀丢呀,丢手绢~” 在孩子们稚嫩的歌声中,小胖子眼珠子一转,看向轮椅上的裴川。贝瑶心里一跳,上辈子这一天她没来过幼儿园,但是第二天以后,裴川再也不开口说话,甚至拒绝来念幼儿园,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所以他是经历了什么? 歌继续唱,陈虎小胖墩儿把手绢丢在了裴川身后。而这时小赵老师带着一个肚子痛的小孩子去上厕所了。 全场猛然静了下来,就算是孩子,也敏.感地知道,裴川没有腿,他抓不住任何人。 裴川回头,低眸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手绢。 陈虎冲他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孩子们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起来。 小裴川咬牙,一手扶着低矮的轮椅,一面努力弯下腰。 陈虎指着他哈哈大笑。 贝瑶心跳很快,别捡……不要去捡…… 夏日椿树上蝉鸣声阵阵。 裴川死死咬着唇,吃力地把手绢捡了起来。他眸子又黑又沉,像是沉默的深渊。 在所有孩子的笑声中,他细瘦的手臂开始使劲驱使着轮椅向前。 可惜五岁这年他腿才断,并不熟悉轮椅。 那轮椅每推一步,仿佛蜗牛爬。 孩子们的惊呼声驱使着他向前,他谁也不看,残缺的腿上搭着那条蓝手绢,去追前面的陈虎。 知了声一声接一声。 陈虎故意跑得很慢,捂着肚子笑。 裴川推歪了方向。 他掌控不了轮椅的方向,也不懂如何用力。 在五岁这个夏天,他犹如一头困兽。暴躁又绝望地,驱动着轮椅追逐。倔强不服输。 不懂事的孩子们都在笑他。 他含着眼泪,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于是一遍又一遍调整轮椅。 贝瑶呆呆睁着杏儿眼看他。 越长大就会忘记童年很多事,在她记忆里,裴川是个没有腿的残缺少年,可也仅此而已。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如果不是他成了“魔鬼”,还曾面无表情保护过她,可能重来一辈子她也不会多关注他。 他是世人的魔鬼,可他是贝瑶的恩人。 把她当做心肝暗暗喜欢了一辈子。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等陈虎又蹦又跳跑过来的时候,贝瑶笨拙地转身抱住了陈虎的腿。 陈虎叫嚷起来:“贝瑶你放手,你做什么?”小胖子捶胸顿足,要把贝瑶甩开。 四岁女娃娃的身体没有力气,小胖子像头小蛮牛,急得横冲直撞的时候,贝瑶快要抱不住他。 贝瑶眼睛一眨,像块牛皮糖一样,半趴在地上紧紧抱着小胖子的腿不让他走。五岁的小胖子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带着“小牛皮糖”跑圈圈。 幼儿园里顿时闹成一团。 七月的夏天炎热,贝瑶穿着一条豆绿色布短裤,堪堪到膝盖的长度,裸露的小腿快被地面磨红了。 孩子的肌肤娇嫩,她杏儿眼里带着不管不顾的娇憨,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了。 因为还发着烧,贝瑶小奶音有些哑:“不许走!” 陈虎挣不开,快疯掉,最后“哇”的一声哭了。 贝瑶懵住。 她茫然抬眸看着嚎啕大哭的小胖子,又转过头去看不远处的裴川。他、他怎么还不过来抓。 她把小陈虎弄哭了怎么办? 裴川拿着那条蓝色的手绢垂眸看她,她恰好抬眸,一双在夏天阳光里分外烂漫的杏儿眼,无措又茫然地仰望他。 陈虎哇哇大哭,声音高亢,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哭出鼻涕泡泡。 裴川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还有被她困住跳脚的陈虎。 他抿抿唇,把手绢丢在了地上,不再看他们一眼,吃力地推着轮椅到门口。 手帕落在贝瑶面前,她还趴着,维持着困住陈虎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陈虎哭得大声,幼儿园里年龄小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小赵老师一进门就看见这景象,她赶紧上前去把小贝瑶抱起来。 裴川已经到了门边。 里面传来小赵老师哄小胖子的声音。 他望着门口,已经第二天下午了,爸爸和妈妈依然没有来。 身后闹成一片。 裴川一次也没回过头。他虽然从不说话,可他知道很多事。比如幼儿园公认最受欢迎小朋友的是陈虎和方敏君。 因为陈虎会搞怪,会带着大家玩,方敏君长得好看,穿得也漂亮精致。 再比如,刚刚那个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小姑娘,是幼儿园最小的女孩儿,这个月月初才被送来幼儿园,和他家住同一个小区。 爱哭,娇气,容易生病。 他们都叫她瑶瑶。 3、心肝 小赵老师好不容易把陈虎哄好,转头看过去,贝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和小胖子。 小赵老师蹲下检查贝瑶的小腿,红了一大片,甚至有些破皮。小女孩不哭不闹,安静懂事。明明这个月来幼儿园的时候,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还是爱哭的。 见贝瑶没哭,小赵老师松了口气。她倒是不指望两个小孩子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要接下来别闹就好。 小赵老师一走,陈虎哭得通红的眼睛瞪了一眼贝瑶。然后小胖子哼了一声走了。 下午孩子们在折纸,裴川在门口站着,始终不曾过来。小赵老师推他轮椅,他抿唇死死用手指扣着门缝。小赵老师怕夹伤了他手指,只得放弃。 贝瑶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爸爸妈妈至今没来接他。 她隐隐记得小学的时候,裴叔叔和蒋文娟阿姨是离了婚的,裴川跟爸爸。然而那时候她不关注他,竟然具体是小学几年级都忘了。 贝瑶发了一下午呆。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像真的小孩子那样对这些游戏感兴趣。而且她在发烧,高热使她混混沌沌,没什么精神。 如果真的要顶着成年人的记忆和灵魂长大,其实挺难受的。 放学的时候,家长们又陆陆续续来接孩子了。 陈虎爸爸依然最先来,小胖子得意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路过贝瑶的时候还斜睨了贝瑶一眼。然而他更记恨的是裴川,他出门的时候大声对裴川道:“你爸爸不会来接你的!” 裴川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陈虎。苍白的手指默默抓紧了轮椅。 小胖子一溜烟跑了。 贝瑶气坏了! 熊孩子! 贝瑶妈妈赵兰芝制衣厂下班有点晚,所以平时方敏君都是奶奶来接。最后只剩贝瑶和裴川还有小赵老师在教室。 小赵老师打扫孩子们留下来的纸屑,贝瑶看看裴川的背影,小短腿吭哧吭哧走过去。 夕阳落了一庭院,她小胖手拿了一只纸飞机,轻轻放在他腿上。 裴川的轮椅不高,坐在上面却比四岁的女娃娃高一些。 裴川看着她。 她笑了,杏儿眼弯弯,用软绵绵的小奶音说:“给你,我叫贝瑶。我们家离得很近,我们一起回家吧?” 裴川冷着脸,猝不及防把飞机扔了。 走开,不要你。 她竟然读懂了他眼里的信息。 然而小裴川忘记了那是一只纸飞机,清风带动纸飞机,轻飘飘一下子飞了老远。落在庭院里的梅花树前。 贝瑶看了眼纸飞机,又转头看他。 下一刻她迈着小短腿去捡,她跑回来,珍惜地把纸飞机放在他腿上,眼里的光芒半点没有熄灭。 裴川心里一股火气,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咬牙又扔了。 小女娃继续给他捡,每次捡回来,都小心怕了拍灰,放在他腿上,仰头冲他笑。 等待第六次,她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他腿上。 他面无表情将它撕了。 贝瑶偏黄的头发柔软,扎了两个小揪揪。 裴川觉得她肯定会哭的,就像陈虎那样,哭得惊天动地,然后向老师告状。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欢他,他腿没断之前就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孩子们都觉得他性格孤僻难相处。 贝瑶知道,所有受过伤的人都像一只刺猬,可他们的心依然柔软。 她用四岁孩子天真的语调问他:“你不玩了的话,那我们回家吧?我妈妈也没来接我。我们自己回家好不好?” 他不说话,却在贝瑶伸手来碰他轮椅的时候,一下子抬手打在了她手背上。 他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啪”一声脆响。她软乎乎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贝瑶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自己小手,裴川也在看被他打过的那只手。 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几个小窝窝儿。贝瑶小时候怕痛,打针能吓得浑身发抖。裴川天生断掌,毫不留情的一下打下去出乎意料的痛。 贝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好相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赵芝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幼儿园外面的小路上。 贝瑶轻轻拧了拧眉,赵芝兰过来抱起贝瑶,又和小赵老师打了声招呼。路过裴川时,她也心软了:“裴川,赵阿姨带你回家吧。” 裴川低着头,手指扣紧门缝。 小赵老师尴尬笑道:“贝瑶妈妈,你先走吧。” 赵芝兰只好抱着贝瑶走了。 她抱着软乎乎的女儿,轻轻叹道:“唉,那两口子造的什么孽,孩子性格成了这样……” 等他们走远了,小赵老师才笑着摸了摸裴川的头。 裴川一动不动,小赵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在看小路尽头的母女。 赵芝兰折了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小姑娘头发的小揪揪上,她怀里的女娃娃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天真快乐又可爱。 裴川的目光落在贝瑶身上。 许久摊开手,掌心一片藏起来残留的纸飞机碎片,他默默松开了它。 纸片随风飞走。 他就知道她是骗他的,她妈妈会来接她回家。 晚饭后,贝瑶拉开卧室窗户,趁着赵芝兰洗碗,费力踩上凳子看过去。 对面四楼电灯亮起。 那是裴川的家,他家有人,那他就应该被接回家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在一个小区,贝瑶家住三楼,裴川家是四楼。贝瑶和爸爸妈妈分床早,有自己的卧室。从她家这边看过去,能看到裴川的家。 她半夜睡觉时又发烧了,赵芝兰睡在她身边,一摸女儿身体滚烫。 凑近还不知道贝瑶在说什么胡话,抽噎着眼泪打湿了枕头。赵芝兰瞌睡都吓醒了,赶紧拿酒精给她降温。 贝瑶快天亮的时候睁开眼,额头滚烫一片,更让她害怕的是——她记忆开始模糊了。 就像是原本能透过一片剔透的玻璃看世界,可是渐渐的,那块玻璃被一点点覆盖,让人看不清楚。 她迷茫记得自己是死在二十二岁那年。 死得很狗血。 而现在,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也随之蒙上一层大雾,似乎这个四岁女娃娃的身体在排斥这些记忆。 等赵芝兰一出门,贝瑶艰难下床,翻出自己写字的田字格和铅笔。 “贝瑶,2010年,嫁给霍旭,婚后才知道他有真正喜欢的人。而贝瑶是他对抗家族保护真正爱人的挡箭牌。霍旭是军人和商人的后代,他有钱有势。霍旭一直没碰她,等到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闹着要离开时,霍旭却不允许了。” 贝瑶用旁观者的角度写下这样一段话,写完了满头的冷汗,可她知道还得继续。 “2012年。贝瑶想办法第一次见到霍旭真正喜欢的人,可是眨眼,霍旭把她赶了回去,还第一次动手打了她耳光。赵芝兰女士和贝立材先生心都快碎了,中年的时候,还为她的事情到处奔波求人。最后贝先生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贝瑶边回忆眼泪边往下掉。 贝瑶坚定地继续写:“赵芝兰女士最后去求了一个男人,他把贝瑶救出来了。那个男人叫裴川,是个全世界眼中很坏的男人,他写的程序全是破坏社会安定的。他沉默寡言,保护了贝瑶两年,最后她死那天,裴川告诉她,‘她是他一辈子不敢爱的心肝。’” “2014年,贝瑶死得窝囊,还是成了那个女人的挡箭牌。” 赵芝兰脚步声渐近,贝瑶来不及继续,最后只能潦草地告诉将来的自己:“好好对裴川。” 最后一个“川”字收尾,她飞快把作业本放进抽屉里。赵芝兰推开门,瞪眼说她:“都发烧了还乱跑什么!” 贝瑶擦干眼泪,乖乖回床上躺好。 她不知道记忆最后会停留在哪一天,一个人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生存本就有违常理。能重来一次本就是恩赐了。 “妈妈,你给我唱首歌吧。” 赵芝兰笑骂道:“不听话还想听歌!” 到底心疼女儿,她想了想用清亮的嗓音唱: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这是八五年发行的专辑,贝瑶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熟悉又陌生温柔的歌曲。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这首歌叫《明天会更好》。 在赵芝兰的歌声中,她又沉沉睡去。 睡前贝瑶在想,裴川今天去幼儿园了吗? 他上辈子因为昨天的事,拒绝去幼儿园,并且不再开口说话。那今天呢? 今天艳阳高照,幼儿园的孩子们在看落在草丛的白色蝴蝶。 方敏君周围好几个孩子,全都想捉住那只漂亮的蝴蝶。 陈虎咋咋呼呼跑过来:“方敏君,你要来躲猫猫吗?” 方敏君回过头。 那是一张在96年称为“小玉女”的脸,因为有些某个港星的脸蛋雏形。这让方敏君的母亲赵秀格外骄傲。 方敏君不似同龄的孩子胖乎乎肉嘟嘟的,脸上肉少,反而衬得有些精致清秀。 她说:“好,不过我不当猫猫。” 陈虎一口同意。 然后指了个小男孩当猫,那孩子嘟了嘟嘴,不得不同意。 一声欢呼声,孩子们纷纷躲起来。 他们玩得开心,角落里,裴川冷冷看着。 在稚嫩的欢声笑语中,他看向最前面小女娃空着的位子。 他来上学了,而她没有来。 4、他不脏 贝瑶这一生病到了八月份才好,四岁的身体无比排斥她上一辈子的记忆,贝瑶一有意识,就去作业本上写东西。然后把它藏在床头和柜子的夹缝中,赵芝兰不会打扫这里。 等到八月初,夏天最热的时候。 贝瑶的记忆终于稳定下来,她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小学三年级,这就是这幅软乎乎身体的极限了。她隐约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也知道一定得对裴川好,可是让她说说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三年级的水平,等她再次翻出作业本看都看不懂了。认识一部分字,却还有些不认识,但是内心高度紧张感让她重新把作业本藏好。 贝瑶这段时间生病急坏了赵芝兰和贝立材,贝立材抽着香烟说:“等瑶瑶四岁生日给她挂个红放鞭炮去去晦气。”赵芝兰满口答应,九几年孩子早夭率比后世高得多,贝瑶是夫妻俩第一个孩子,那年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没革除,贝瑶奶奶不喜欢她,夫妻俩却很珍惜这个女儿。 贝瑶好了,自然又得往幼儿园里送。 她如今以小学三年级的视角来看世界,反而好了很多,不再浮躁,清澈的眼睛里多了对世界的向往和好奇。 去幼儿园的路上开满了夏花。 贝瑶盯着池塘的荷花目不转睛。 最后央着赵芝兰摘一朵。 赵芝兰头疼极了,他们小区没有完全建好,属于拆迁房,荷花好像是别人家养的。赵芝兰吓唬她:“这是别人家的,被逮到看不把你捉去关起来!” 贝瑶大眼睛清澈:“我们买。” “得得得。”赵芝兰四处看看,问了下荷花的主人。然后花了五毛钱买了朵带莲蓬的荷花,赵芝兰捡了跟树枝把荷花勾过来,摘下来给她。 贝瑶知道五毛钱不少了,她新年红包才一块钱。 赵芝兰心疼她生病才得了这么一朵花。 小贝瑶人就那么点高,赵芝兰心疼五毛钱,花.茎摘了老长一截。贝瑶小心翼翼抱着,花把她脸都挡完了。 到了幼儿园,小吴老师已经来上班了,她比小赵老师还要温柔些,因为结婚请了半个月的假。小吴老师微胖,一笑多了几分新婚女人发自真心的喜悦:“瑶瑶的花儿真好看,来和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吧。” 小吴老师牵着她往里走。 小赵老师在分发夹心比干。 夹心饼干一个月只会发一次,平时发的饼干都是很普通圆饼干。对于孩子们来说,一个月发夹心饼干的日子格外让人期待。 贝瑶抱着花四处打量。 圆桌前坐满了孩子。每个孩子拿到饼干都先珍惜地舔舔,然后咬一小口。这么一块饼干可以吃上十分钟。 她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他面前一块饼干,他放在桌子上没有动。仿佛那不是小孩子都喜欢的饼干,而是一块木炭。 贝瑶懵懵懂懂意识到,他好像比前几天又瘦了几分。 瘦弱的小男孩,穿着墨蓝色的夏装,衣服之下仿佛空空荡荡。 他看着窗外的椿树,眼瞳漆黑。 贝瑶抱着花走进来,他淡淡看了一眼,又将眼睛移到了窗外。 向彤彤像只小仓鼠一样啃着自己饼干,一见贝瑶来了眼睛一亮:“瑶瑶!你的花好好看。” 贝瑶点点头。 她杏眼儿弯弯:“彤彤。” 向彤彤是她幼儿园同学,将来也是小学同学。 “我可以要一个花花吗?” “好啊。”贝瑶小胖手小心揪下最外围的花瓣递给她。 向彤彤嗅了嗅:“香香的!” 贝瑶知道自己得对裴川好,可是人一小,心智也不坚定。这朵花本来是给裴川的,现在舍不得它,看了又看,打算和向彤彤一起看够了再送给裴川。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一只胖嘟嘟的手伸过去,把裴川面前的饼干拿走了。 裴川猛然转过头。 面无表情盯着陈虎。 陈虎咽了咽口水,冲他扬了扬拳头:“怎么啦!你打不过我。” 反正裴川又不吃,给他吃怎么啦!而且每次裴川的饼干都进了他的肚子,也没见有什么。 他这样一想,赶紧趁老师没注意舔了饼干一口。见裴川还在冷冷地看着他,陈虎又心虚又恼怒。 方敏君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高傲:“他的饼干脏,陈虎,你别吃了。” 陈虎脸上更挂不住了。 他把啃了一口的饼干往裴川面前一扔,也打算不要了。 敏敏说得对,裴川会尿裤子,他的饼干肯定很脏。 夹心饼干没有扔准,最后擦过桌子边,落在了裴川轮椅旁。 裴川苍白的手猛然握住轮椅,朝陈虎那边去。然后他拽住陈虎的衣领,把他把自己这边拖。 陈虎愣了愣:“哑巴,你做什么!” 裴川自从腿断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说话。 他们起先还喊他裴川,现在干脆喊哑巴。 陈虎长得敦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去推裴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蛮牛陈虎推得往后退,裴川眼瞳漆黑,眼里寂寂,拉住陈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哇啊啊……”痛得陈虎当场哭出了声。 小吴老师最先发现出事了。 赶紧过来打算拉开孩子。 幼儿园里兵荒马乱。 贝瑶抱着花,一下子看见了裴川的眼神。他咬着陈虎的胳膊,满头汗,透过好几个小朋友在看她。 贝瑶看过去,他又闭上了眼,只是嘴上不松,仿佛要把小胖子咬下一块肉来。 陈虎边打他头边哭。 裴川像是没有痛觉的机器人,下一秒咬得更紧。 小吴老师拉不开。只好使力掐住裴川的下颚:“裴川,松口!” 孩子们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全部吓懵了。 裴川嘴角流出血,不知道是谁的。 小吴老师急了。 天啊,她这样使劲捏着一个孩子的脸颊,都没法让他松口。小赵老师匆匆进门,看见这一幕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温柔地摸摸裴川的头:“小川,松口好不好,老师在这里,老师在这儿呢……” 裴川睁开眼,迟钝地松开了嘴。 小吴老师赶紧把陈虎的胳膊拿出来。陈虎的胳膊上一个很深的牙印,渗出了血。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脸色白了。 小吴老师抱起来陈虎哄,小赵老师赶紧通知家长去了。 八月的天,陈虎哭得鼻涕泡儿直冒。 孩子们吓坏了,纷纷远离裴川。 向彤彤眼里带着泪:“他好可怕,咬人。” 贝瑶抱着和她一样高的荷花,发现没人管裴川。裴川擦掉嘴角的血,沉默地看着地面已经被踩碎的饼干。 陈虎在老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走,走……” “好好,老师抱你出去。” 方敏君脸色苍白,刚刚裴川和陈虎打起来的时候就在她旁边。她好险忍住了眼泪——因为妈妈告诉她那个港星是冷艳美人。所以作为“小玉女”她不能哭。 这时候她也不坐在裴川周围了,一口气跑到了教室外面去。 贝瑶看了眼老师哄陈虎,眼睛一亮,小短腿吭哧吭哧走到裴川面前。然后把荷花放到他怀里。 “送给你。” 她转头看门口小吴老师抱着陈虎拍背:“不痛不痛哦……” 贝瑶又转回头,仰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她的身高只能轻轻拍拍他小臂,小奶音软软哄:“不痛不痛哦……” 他唇角还沾着没擦完的血,身上放了一朵大得离谱的荷花。 荷花淡雅的香气,夹杂着女娃娃的奶香,环绕在他周围。她肉呼呼的小手轻轻地拍,裸露的小臂上很软。像是夏天悄悄停留了一只嫩蜻蜓。 刚刚被陈虎打过的头依然很痛。 他低眸看她,她杏儿眼像是含了一池清水:“不痛哦……” 阳光灿烂刺眼,灼得人眼睛生疼。他把那朵荷花往桌子上一放,拂开她的小手。推着轮椅远离她。 贝瑶沮丧地看着小男孩瘦弱的背影,然后朝着向彤彤走去。 小姑娘向彤彤鼻尖儿通红,拉住贝瑶的手,想把她往外拉走。 教室里和陈虎玩得最好的男孩儿叫李达,李达大喊一声:“裴川是小狗!” 立马有几个孩子应和地点点头。 贝瑶回头,那个单薄的背影一动不动。 “妈妈说,咬人是小狗。瑶瑶,我们不和他玩。” 贝瑶眼睛大,睫毛也很翘。扑扇着眨眼,让人想摸摸她脑袋。她严肃着脸摇摇头:“他不是小狗。”她大声告诉向彤彤和小朋友,“他叫裴川,我妈妈说,‘川’是河流,河流很干净的。” 裴川垂眸。 女娃娃的声音稚嫩清脆,像是一拨的风铃。 腿断了,许多人嫌他脏。 幼儿园的孩子都记得那次尿尿的事。 其实他不脏,很早他就自己穿衣服和裤子了。上了厕所他也会认认真真洗三次手。裴川甚至比同龄的孩子早慧许多,他现在就会做算数题了。可是仿佛腿断了,就成了肮脏的存在。 爸爸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取义“海纳百川”。 他虽然不能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知道这是个好名字。 然而再光明磊落不过的名字,如今也因为双.腿被斩断染了尘,没了灵魂。 陈虎的家长先来,爸爸和妈妈都来了。 陈虎爸爸孩子们都眼熟,一个虎背熊腰的叔叔。他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指着裴川:“臭小子,要是我家小虎有什么事,老子就打死你!” 陈虎一听,哭得惊天动地委屈极了。 陈虎妈妈也瞪了裴川一眼,抱着孩子要去诊所看伤。 小吴老师尴尬地站在一旁:“抱歉抱歉,是我们没有看好孩子,赶紧带小虎去看看吧。” 夫妻俩这才抱着孩子走了。 过了半小时,裴川的母亲蒋文娟来了。她长相秀气,头发盘在脑后,干净利落。 这是个长相十分温婉的女人,裴川像妈妈多一些,他眉眼俊秀,却又因为三分像爸爸的长相,轮廓要深沉些。 蒋文娟来的路上就听小赵老师讲了经过。 这个女人沉默着,过来先对着裴川笑了笑,然后附身摸了摸他的头。 贝瑶清楚地看见,沉默的小男孩眼里渐渐点亮了色彩。 像是春回大地,枯木点上翠枝,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他漆黑的眼睛多了颜色。她推着轮椅往外走,贝瑶听见男孩子喑哑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妈妈”。 他会说话,只不过少言。 幼小的孩子心里有杆秤,界限分明。 她眨巴着眼睛,趴在门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的背影。 什么时候裴川才肯和她说话呢? 5、别咬她 蒋文娟把裴川带回家,给他洗了把脸,又拿水盅接了水给他漱口。 裴川一直安安静静的,蒋文娟看着孩子苍白清秀的脸,摸了摸他黑发:“小川为什么咬陈虎?” 裴川垂下睫毛:“他抢我饼干。” 蒋文娟皱眉。 她知道裴川在撒谎,他们家家境在整个小区算是顶殷实的了。那种夹心饼干别人家没有,可是他们家不仅有饼干,还有巧克力。裴川不会为了一块饼干去打架。 即便孩子不说,她的目光落在裴川腿上,眼里顿时多了泪意。蒋文娟其实也明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他的腿。 她温柔地抱抱他,然后笑道:“妈妈去做饭,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小川有想吃的东西吗?” 裴川摇头,黑眸安静懂事地看着蒋文娟忙碌的身影。 裴浩斌傍晚才回家,他最近在缉拿一个毒犯,常常忙到深夜。他回来以后,整个家的氛围安静了一秒。 裴川家有台彩色电视机,放在客厅,在九六年算是件稀罕东西。蒋文娟在和裴川一起看歌唱节目,裴文娟没有转头,倒是裴浩斌率先说:“我回来了。” 他先看看疲惫的妻子,又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裴川仰头去看爸爸,明澈的眼里没有半点恨意。裴浩斌心里微不可察地一痛。 蒋文娟怨他连累了裴川,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吵架。 前段时间有一晚两个人都忙,蒋文娟急救手术主刀,裴浩斌也还在工作。他们都以为彼此接了裴川,结果回来才知道两个人都没有去,当天晚上蒋文娟歇斯底里哭了一整晚。 蒋文娟和裴浩斌虽然是介绍婚姻,可是夫妻俩刚结婚的时候很甜蜜。特别是裴川出生以后,这样的幸福感到达了顶峰,可是裴川后来腿断了,蒋文娟没法不恨裴浩斌。 她恨丈夫因为工作招来报复害了儿子,,让孩子在四岁的时候被犯罪分子斩下了小腿。 当时见到浑身是血的裴川,蒋文娟肝胆欲裂,心都要碎了。 裴浩斌发现厨房没有给他留饭,他顿了顿,自己下了碗面吃完。吃完了又来和裴川说一会儿话,他问什么,小男孩答什么,格外懂事。 蒋文娟冷眼看着,到了晚上九点,她给裴川擦了脸,让他快睡觉。 男孩子的手拉住她衣角。 “妈妈。”他抬头,“我想洗澡。” “你没怎么活动,今天不是很热,身上不脏,改天洗吧。” 裴川抿抿唇:“我想洗澡。” 他没把和陈虎吵架的原因告诉蒋文娟,蒋文娟拧着眉,到底还是给他烧了水。 她给裴川脱了衣服,把瘦弱的小男孩放进木盆里。 裴川黑眸看着自己难看的残肢,没有说话。 蒋文娟也看见了,这几乎是她心中难以承受的痛,然而她不能让幼小的儿子自己洗,她耐心给他洗完,又把水擦干,然后带他去睡觉。 蒋文娟睡前依然嘱咐道:“想尿尿不要憋着,要告诉老师和妈妈知道吗?” “知道。”他轻声说,“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蒋文娟刚笑着说好,外面有人敲门:“蒋医生!蒋医生在吗?” 裴川看着妈妈急匆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他没能听到故事,把目光平静地转到墙的另一侧,那里以前用粉笔划了刻度。可以量小孩子的身高。以前每长一岁,爸爸妈妈都会带着他喜盈盈地量一次。 后来被裴浩斌流着泪抹去了,只留了一团模糊的痕迹。 裴川睁眼看着,许久才闭上眼睛。 他明白,他永远也不会长得像爸爸那样高了。 八月三号,是方敏君小朋友的生日,小赵老师带着整个幼儿园的孩子给她唱生日歌。 贝瑶坐在人群中拍着小手唱歌,左右看看才发现裴川没来上学,当然,陈虎也没来。她心中很着急,裴川怎么不来幼儿园了啊? 贝瑶问小赵老师,小赵老师说:“裴川妈妈说他不来幼儿园了,等九月份,直接送他去念学前班。” 贝瑶傻眼了。 她浅薄的记忆里,是知道这个学前班的。学前班在育博小学里面,离幼儿园有点远,不在一个方向。 和上辈子一样,裴川到底没能读完幼儿园。 小赵老师叹了口气,她可怜裴川,却也明白裴川不适合在这里待下去。 因为幼儿园所有的小孩子都看见了裴川打架,他黑眸里没有一点色彩,装了对世界的冰冷。他咬陈虎的疯狂,把所有孩子吓坏了。 小贝瑶难过极了。 赵芝兰拉着她回家的路上她都在想这件事,下午赵秀来敲门,手里拿了半个巴掌大的蛋糕。 赵秀颧骨很高,眉很细很细,她一进门把蛋糕往赵芝兰手中一递,然后掐了一把贝瑶的小脸。 贝瑶眨着大眼睛,糯糯地喊:“秀阿姨。” 赵秀笑道:“还是瑶瑶脸蛋儿摸着舒服,来给阿姨看看,听说你之前生病了,生病也没变瘦,这小脸圆乎乎,一看就有福气。” 贝瑶下意识看妈妈。 赵芝兰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偏偏赵秀还在继续:“唉,不像我家敏敏,不长肉。虽然大家都说她像常雪,长大了好看,可是我瞅着瑶瑶看着可爱些呢。” 赵芝兰皮笑肉不笑:“说笑了,你家敏敏长得是很好看。” 得到了对方敏君的夸赞,赵秀满意地走了。 常雪是这年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个港星,拍了许多电影。贝瑶小学时候还很喜欢这个好看女星的喜剧电影。九六年常雪被称为“玉女”,而眉眼和常雪七分像的方敏君,就被称为“小玉女”。 贝瑶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记忆停在三年级,她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她沮丧地想,自己好多肉肉,方敏君小朋友确实轻巧又好看。 赵芝兰更冒火,她自己微胖,就怕被人说,偏生赵秀每次都使软刀子。生个女儿像常雪怎么了!又不是真的常雪,小孩子嘛,还是她的瑶瑶看着可爱呆萌。 贝瑶踮脚去拿桌子上的蛋糕,赵芝兰说:“才吃了饭,蛋糕吃了不消化,会肚子痛。” 那蛋糕是硬奶油蛋糕,也叫做麦淇淋蛋糕。赵芝兰是舍不得买的,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子人要养。贝瑶过生日多半是买包水果糖,再煮一碗糖水鸡蛋。 贝瑶虽然有些馋,但她摇摇头,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儿:“分开两个,妈妈吃一个,一个给裴川。” 她小手比划做了一个切开的动作,赵芝兰足足愣了许久。最后肯定地点点头:“对,给那孩子拿点去。” 赵芝兰切开,看着眼巴巴观望,还没桌子高的女儿,心软又好笑:“妈妈不爱吃,给你留着。走,我们先给裴川拿过去。” 绕过小区的绿荫,还有几户会在小区前圈出的绿蒲里种几颗蔬菜。 裴川家就在对面,母女俩从另一侧上楼,敲响了四楼的门。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那边出现了裴浩斌的坚毅的脸。男人做刑警,身上一身正气。他仔细认了认,发现母女俩很眼熟,似乎是一个小区的,忘记了人家名字有些尴尬。 赵芝兰善解人意地笑笑:“我姓赵,裴警官好。我女儿瑶瑶和小川是同学,过来给他送蛋糕。” 裴浩斌低头,看见一个扎了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翘,像是个软乎乎的年娃娃。 年娃娃有些怕生,在赵芝兰的指示下奶声奶气喊叔叔。 饶是裴浩斌,也被萌得心软了软。他和善地笑道:“小川在房间,瑶瑶过去看看他吧。小赵,不嫌弃就进来坐坐,我给你倒水。” “不用不用,就送个蛋糕的事,裴警官你忙你的,瑶瑶去看看小川,送完就出来。” 贝瑶得了指令,小心翼翼端着蛋糕跟着裴浩斌往裴川房间走。 裴浩斌推开门,书桌前坐了一个端端正正写字的小男孩。 他在为进入学前班做准备。 “小川,小朋友来了。” 贝瑶紧张地看着裴川。他的房间比她的大,设计很简单,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妈妈笑话她房间是个小猫窝。 裴川转头,漆黑的眼睛透过爸爸高大的身影,看见了稚嫩的女娃娃。 她端着成年人半个巴掌大的蛋糕,见他看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笑,有几分怯意地朝着他走近。 她双手捧得高高的:“裴川,给你吃。” 他沉默着看她。 这是个不怕挫折的女孩子。 她第一次给他纸飞机,他撕了,还打过她的手。 第二次是夏天最灿烂那朵荷花,他扔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是个蛋糕,奶油上的花都不完整的那种。 她忐忑地看着他,目光清亮又软。 他记得她还好小,比他小一岁多,估计还会读一年幼儿园。而他下个月就要去学前班了,可能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她了。 他伸出手,接过了她珍惜捧过来的蛋糕。 小女娃杏儿眼亮得像揉碎了水晶,她用眼睛告诉他,这个长得糟糕的蛋糕很好吃,至少是她心爱之物。 裴川依然一句话没和她说。 哪怕是一句谢谢。 然而贝瑶开心极了,她小圆脸粉嘟嘟的,就要跟着裴叔叔往外走。 身后衣领子被拉住。 一股力道把她往后拉了拉。 她懵懂回头,看见了小男孩居高临下的黑眸。 贝瑶记得裴川那天也是这么打陈虎的,把陈虎拖过去,然后……她下意识想捂住胳膊。别咬她,裴川不喜欢的话,她再也不来了,她怕痛。 她刚要喊裴叔叔。 沉默的男孩子往她小兜兜里放了一把巧克力,然后松开她衣领子,示意她可以走了。 贝瑶摸摸口袋里扎手的糖果,又抬头看他。 他依然没和她说过一个字,转头握了笔端正坐着写字。 男孩子一个又一个铅笔字,方正而有力。 6、可是我矮 八月的夕阳照得人全身温暖,贝瑶摊开小手给赵芝兰看。 她掌心躺着五块巧克力,赵芝兰拿起来一看:“那孩子给你的啊,这可不便宜。” 五块红色外包装的“起士林”巧克力,都是t市出产的。 童年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吃到糖果都很欢喜,更别说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赵芝兰嫁给贝立材的时候,贝家还负着债,虽然贝瑶出生后没亏了孩子,然而这些小零食她鲜少给贝瑶买。 一块“起士林”两块钱,五块沉甸甸的,要整整十块钱。 对于小贝瑶来说,她念三年级的时候,十块钱也是一笔“巨款”了,她拿着裴川给的“巨款”惴惴不安。赵芝兰看女儿单纯可爱的模样,心里一软:“既然都收了那就拿着吧,以后妈妈做了吃的,你都给小川拿点去。” 贝瑶用力点点头笑了:“妈妈吃。” “你拿着,妈妈不吃甜的。” “那给爸爸。” “爸爸也不喜欢。” 巧克力加了能让人幸福的碱,贝瑶两排小白牙咬下去,巧克力在嘴里化开,她眼睛亮起细碎的光彩。 贝瑶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到底没舍得吃。藏在自己抽屉了,打算馋的时候拿出来解解馋。 转眼到了八月中旬,八月十七那天是贝瑶的四岁生日。她的生日简陋,一包糖外带糖水鸡蛋,吃完依旧去幼儿园。 孩子们稚嫩地给她唱生日歌,贝瑶看着角落空缺的位置,心情有些低落。 向彤彤说:“我今年就要去学前班了呢。” 几个年纪小的羡慕地看着她。 陈虎已经来了幼儿园,他年纪大一些,也是要去学前班学知识的孩子之一。他问方敏君:“敏敏你去吗?” 方敏君摇摇头:“我不去,妈妈说我还小。” 陈虎说:“那个小哑巴也要去,我一定要揍他!”他学着他爸爸那样,粗声粗气挥了挥拳头。被一个没有腿的孩子咬成那样,在陈虎的心里既是阴影,又是耻辱。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贝瑶看着胖墩儿陈虎,皱了皱眉。 她知道自己按理还得念一年幼儿园,她一直比裴川低一届,可是如果裴川班上都是陈虎这样的存在,那裴川是不是一直没有朋友啊? 回到家,贝瑶问赵芝兰:“我可以要一个生日愿望吗妈妈?” 她明眸澄澈,最近都乖乖巧巧的,仿佛到了四岁,这个孩子一下子听话好多。赵芝兰让贝瑶说说看。 “我想去学前班。” 赵芝兰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不行,你刚满四岁,得五岁再去。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可不行,那些哥哥姐姐是去学写字的,你留在幼儿园可以和小朋友们做游戏。” “不做游戏。”贝瑶认真道,“我去学写字。” 赵芝兰哭笑不得。 她女儿有些呆萌,打小反应就要比别人慢些,老师说别的孩子学唱儿歌如果要三遍,她的瑶瑶就要五遍,唱五遍不行她会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唱十遍。 贝瑶说要去学前班,赵芝兰只当个笑话听听。这种有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哪能由着贝瑶胡闹。输在起跑线以后就跟不上了。 贝瑶被拒绝也不气馁,她回房间,吃晚饭的时候再出来,把自己的田字格小本本给爸爸妈妈看。 赵芝兰一看直接懵了。 左右两面写满了,左边是汉字。一排“大”,一排“小”,还有“多”和“少”。 贝瑶的字写得小,田字格还没占到二分之一,然而一笔一划,看得出特别认真。 右边是加法,“1+1”、“1+2”,虽然只加到了五,然而已经让赵芝兰震撼了。那年幼儿园是个大型托儿所,顶多一群孩子一起唱个儿歌。一般进入学前班才会正式学知识,一年级的时候正式学习九九乘法表。 贝瑶紧张忐忑地看着妈妈。 赵芝兰问她:“你怎么会这些的?” 贝瑶心怦怦跳:“幼儿园墙上的。” 赵芝兰还没说话,贝立材哈哈笑道:“我家瑶瑶还是个小天才啊!” 贝瑶知道爸爸心思不如妈妈敏锐,她有三年级的记忆,写汉字和加法不在话下,然而她只敢挑一些简单的东西,怕赵芝兰怀疑。 赵芝兰想了想:“二加二等于几?” 贝瑶有些心虚,她低头,小手做出数的动作,半晌,四根软乎乎的指头竖起来。 赵芝兰看着女儿脸颊边竖起的手指,狠狠在贝瑶脸上香了一口! 她赵芝兰终于有打败赵秀的一天了!简直扬眉吐气! “咱们报学前班,明天妈妈就去找老师!” 贝瑶弯着杏儿眼,灿烂地笑了。 路边小野菊抽出小花苞儿的时候,九月份来临了。 c市以往每年开学都会下一场雨。 一九九六年九月一号这天也不例外,裴川看着路面顷刻被打湿,苍白的手指搭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文娟怕孩子淋湿,给他穿好雨衣。 蒋文娟前一晚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丈夫说话,裴川上学前班她特别不放心。自从裴川双.腿被斩断,蒋文娟常常被梦中血肉模糊的景象惊醒,反反复复的景象,成了折磨一个母亲的噩梦。蒋文娟怎么看出事以后沉默寡言的丈夫都不顺眼。 然而孩子上学得靠裴浩斌找关系。 她们家附近没有特殊教育学校,国家这年也没兴办这样的学校。对于蒋文娟来说,她甚至是害怕孩子进入那样的学校的,仿佛这样给裴川盖上了一个一辈子残缺特殊的章。 c市朝阳小学有两个学前班,学前一班和二班。学前一班的语文老师恰好是裴浩斌的初中同学,姓余,余老师一早就知道裴川的特殊情况,因此裴浩斌一说,余老师就同意了。 朝阳小学离小区走路的话有十五分钟路程,裴浩斌发动摩托车,示意蒋文娟将孩子抱上来。 轮椅用皮绳绑在摩托车后面,裴川被安置在摩托车前面坐好。 裴浩斌小心护着儿子,刻意轻快道:“出发咯。” 裴川握住摩托车前面的金属杠,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小雨淅淅沥沥,离开了妈妈的视线,裴川终于没了表情。他身后是爸爸宽阔的胸膛,裴浩斌骑得很慢。雨点很少打在裴川脸上,裴川看着雨幕,知道自己即将去一个新环境。 他不想去,可他知道他必须得去。 因为上学前班这件事,妈妈终于肯和爸爸说话了。他想要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哪怕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完整。 裴川用力抓住金属杠,开学这天上学的路上,很多小学的孩子背着书包,好奇地看向裴浩斌的摩托车。 引擎声很响。 在裴川三岁的时候,裴浩斌买了这辆摩托车,当时小裴川坐上去兴奋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就是酷酷的小超人。周围所有人都羡慕地看着他,如今再坐上这辆车,当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变得古怪,裴川黯然地垂下了眸。 裴川一路看过来,无数张稚气的脸,都像朝阳小学这个学校的名字一样,朝气蓬勃,孩子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裴浩斌把他送到了余老师办公室门口,裴川坐在轮椅上。 轮椅旁挂了一个水瓶,是蒋文娟给裴川倒的凉白开,让他口渴了喝。 九月份夏季还没过去,朝阳小学的梧桐树郁郁葱葱。 温婉的语文女老师余茜冲他伸出手:“你好小裴川,我是余老师,还是你爸爸的朋友。以后会教你知识,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川冰凉苍白的手指握住余老师的,露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他依旧不爱对不亲近的人说话。 余老师已经了解了裴川情况,于是对裴浩斌说:“你去上班吧,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 裴浩斌走了,余老师对裴川说:“要是想上厕所,就举手告诉老师知道吗?” 裴川瞳孔漆黑,沉默着看着余茜,半晌点点头。 “学前班都是新来的孩子,也许你会见到以前幼儿园同班的小朋友哦。” 裴川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却依旧是凉的。 以前的人,他谁也不想见到。 太阳慢慢升起来,雨渐渐停歇,余老师推着裴川往教室里走。 他们一进教室,孩子们好奇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教室里坐着穿得花花绿绿的小豆丁。有的孩子整洁,有的孩子还挂着鼻涕。余老师和善地笑笑,把裴川安置在讲台下的第一排窗前。 陈虎坐在后面本来和李达在玩闹,老师推着裴川进来的时候,他眼睛都瞪圆了。 好哇!还真是一个班! “昨天你们来报名的时候已经见过我了,我是余老师,余老师先按照高矮给大家调一下座位好不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好!” “那现在大家站起来,比比高矮,矮个子的小朋友坐在前面,高个子的小朋友暂时坐在后面。” 小孩们很听话,然而让他们自己比高矮很有难度,余老师和另一个教数学的男老师郑老师帮着把高矮调好了。 余老师皱眉,发现班上少了几个孩子。 今天下着雨,有些家远的估计迟到了。然而暂且只能先调座位。 郑老师小声问道:“两个人一桌,班上刚好58个孩子,谁和裴川坐?” 余老师也愣住了。 然而她很快缓过来,笑着问孩子们:“裴川小朋友腿受了伤,需要大家的关爱,请问哪个勇敢又善良的小朋友愿意和他坐在第一桌呀?” 裴川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教室里孩子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坐在轮椅上、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裴川。 有几个孩子看了看老师,犹豫地举起了手。 余老师很满意,又问裴川:“小川想和哪个小朋友做同桌呢?” 裴川的眼睛一个个扫过他们。 他不爱笑,眼里没有一点光彩,像是阳光不愿意照过来的阴暗潮湿之地。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那些本就不坚定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两个老师尴尬地对望了一眼,郑老师说:“其他孩子先坐好吧,还有几个孩子没来。” 孩子们陆陆续续坐下去以后,陈虎左顾右盼,小声给人讲幼儿园里的裴川尿裤子、咬人。孩子们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所有目光都悄悄往孤零零的第一桌看过去。 裴川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 雨停了,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水向下滑落,他坐在背光的地方,嘴唇有些干裂,然而他没有去动带来的水杯。 喝了水会有尿意。 女孩来晚了,她头上两个花苞苞系着粉色的丝带,她小花苞被雨水打湿了,站在门口声音清亮地喊报告。 余老师看过去,发现这是班上最小那个孩子。 十五分钟是半大孩子的脚程,贝瑶的小短腿得走二十五分钟。加上下着雨,赵芝兰抱了一段路,抱不动了小贝瑶又自己走。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来分钟。 裴川僵硬着身体,没有回头。 余老师说:“贝瑶小朋友,教室里还有三个位子你选一个坐下吧。” 贝瑶走向裴川。 她带着外面雨后阳光的气息,在他身边坐下来。 裴川说:“滚。”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冰凉的嗓音让她滚。 裴川心想,谁要你可怜。最好离他远一点。 贝瑶杏儿眼委屈极了:“可是我矮。”矮子坐后面看不见的。 “……”裴川沉默地别过头去。 7、恼怒 裴川不再赶她走,贝瑶高兴极了。 她身后背着一个白色的布书包,是昨天赵芝兰在集市花了五块钱给她买的。上面还吊了一个很小的熊猫娃娃。 两辈子贝瑶最爱这个书包,它几乎有半个她大,然而她一直背了很久很久。 至少她三年级的记忆里,它依然陪伴着自己。 贝瑶爱惜地把它放进课桌里面,余老师开始发书了。 教学前班特别不容易,因为学前班是幼儿园和小学之前的衔接阶段,幼儿园纪律散乱,孩子们主要就是在一起玩,到了学前班,就得学会讲纪律了,老师时而鼓励,时而又得严厉,恩威并施才能管好玩心很重的孩子们。 余茜问:“哪个小朋友能帮老师发一下书呀?” 好多只小手争先恐后举起来,小胖墩儿陈虎更是积极到快跳起来了。余茜笑着点了陈虎、李达,还有另外四个孩子一起发书。 学前班的书都是小课本,还带着彩色的图画。崭新的书一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小孩子一次只能拿五六本,余茜本来就是为了锻炼他们的积极性,所以发慢点也没事。 第一次拿到学前班新书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将书翻开了。 陈虎眼珠子一转。压在下面的一本数学书边角卷起来了,还有很多泥灰,他拿起来这本书,往窗前第一桌走过去,把它扔到了裴川课桌上。 课本扬起些微灰尘,卷起的边格外明显。 裴川面无表情,把最脏的课本拿过来写名字。他握铅笔的姿势很端正,在首页写上“学前一班裴川”。裴川一转头,女娃娃在盯着他看。 她花苞散了一半,有几分呆萌的滑稽,然而她自己不知道。丝带垂落下来,她坐得这样近,还带着些不可思议的奶香,小小的一只,眼里干干净净。 见他看她,她露出一个明亮喜人的笑意。 陈虎又一趟运送课本,他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给了贝瑶一本崭新又干净的课本,贝瑶说:“谢谢你,陈虎。” 陈虎哼了一声,发下一个人了。 陈虎虽然讨厌裴川,可他没有迁怒贝瑶。但是如果贝瑶还要和小哑巴玩的话,那可说不定了! 贝瑶翻开新书,也是先好奇地翻翻内容和好看的图画,然后工工整整地写名字。 裴川目不斜视,并不关心这个小女娃会不会写名字,又或者到底写了什么。 从发书开始,班上就乱糟糟的,孩子们开始叽叽喳喳。余茜也不急,她有多年的教书经验,知道这群孩子该怎么管理。她先给了孩子们前后桌相互认识的时间,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贝瑶衣服被人用铅笔头戳了戳,她回头,一个很瘦的小女孩裂开嘴:“我叫倪慧,你叫什么呀。” “我叫贝瑶。” 倪慧悄悄看前桌的裴川一眼,到底没敢搭话。 倪慧的同桌也凑过来说话,是个小男孩,头发有些长,脸上有几颗雀斑:“我叫谷兴华,今年五岁了。” 没人喊裴川,裴川也不介意,他垂着眸,安安静静翻书看。 贝瑶认识完了新朋友,再回头看他时,不知道为什么,裴川内心不复之前的平静,甚至有些想把她小花苞扯散,不许她再看的恼怒情绪。 裴川平复了下呼吸,面无表情翻书。 学前班和幼儿园不一样,得中午十一点才放学。一群才从幼儿园过来的孩子老早就翘首以盼,希望看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余茜笑了笑:“爸爸妈妈不会来教室门口接你们的,老师得带你们去校门口排好队。从第一大组的小朋友开始,整整齐齐站好哦,去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 别的小朋友都是这样走的,只有裴川例外——因为他身体的特殊,裴浩斌把摩托车骑到了学校里面。 裴浩斌载上儿子,从校门口车辆通道路过的时候,眼尖地看到了左边乖巧排队站在人群前的小贝瑶。 她因为年纪小,是个矮矮的小团子。 圆圆的小脸,花苞头乱糟糟的。 裴浩斌忍不住一笑:“瑶瑶也来念学前班了,还和你一个班,小川,我们顺路把她载回家吧。”贝瑶家是没有车的,有些远的路,这么个小家伙要自己走,饶是裴浩斌也有些心疼。 裴川心里还残留着教室里的无名火。 他平静道:“爸爸,走吧。万一她妈妈已经来接,没看见她着急。” 裴浩斌一想,儿子说得也对。于是骑着摩托车往前开了。 裴川小脸淡淡,往斜后方看了眼。 人群中最前面的女娃娃大眼睛清澈,惊奇地看着他们父子俩摩托车呼啸而过,她认出裴叔叔的车了。贝瑶弯了弯大眼睛,用力喜悦地挥着手——裴川再见! 裴川收回眼神,抿了抿唇。 赵秀自从知道贝瑶去了学前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制衣厂的缝纫机前,机器有规律地嘎吱响,赵秀和赵芝兰闲聊:“你家瑶瑶才四岁,这么小送去念学前班,跟不上进度怎么办?” 赵芝兰心中美得冒泡泡,然而跟赵秀相处了这么多年,表里不一必须有一套,她手上缝纫机的动作不停,嘴上道:“瑶瑶念书还有点天赋,会做算术题了,她自己要求去念学前班的。” 旁边缝纫机一顿,赵秀险些被针扎了手。 赵秀咬牙,心里不是滋味。方敏君比贝瑶还大半个月呢,现在正在幼儿园里做游戏,贝瑶竟然就念学前班了,那她女儿岂不是始终要比赵芝兰女儿小一个级? 这可不行! 一回家赵秀就给老公商量:“不如我们把敏敏送去念学前班吧,反正小学近,我们找老师说说,求一下。” 赵秀男人方鑫不赞同:“敏敏才四岁。” “四岁怎么了!贝瑶那个蠢丫头都去学前班了!” “别叫别人家孩子蠢丫头。” 赵秀不以为然:“可不就是傻乎乎的嘛,听幼儿园老师说贝瑶学东西比常人慢,我们敏敏那么聪明,送去学期班肯定行。”她想了想,越想越迫切,在屋里走来走去,还拧了一把方鑫,“你是不是嫌麻烦,我告诉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了,我们敏敏今年就要去学前班!” 方鑫无奈,经不住赵秀不讲理和死缠烂打,只能去出门去办这件事了,他本就是个老师,办这件事比贝家倒是容易多了。 赵秀拉过方敏君:“敏敏,妈妈给你说,很快你就要去念学前班了,在里面好好学知识听老师的话知不知道?一定要努力考试,千万要比贝瑶考得好。” 方敏君被称为“小玉女”的小脸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秀放心了。 当天晚上,赵秀做了个梦,期末考试发卷子了。她家敏敏拿了一张一百分的卷子回来,楼下的贝瑶蠢丫头考了五十分,赵芝兰鼻子快气歪了。 赵秀做梦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学前班比幼儿园远很多的缘故,现在贝瑶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 她每天早上睡眼惺忪揉眼睛,出门的时候又精神满满。 赵芝兰和贝立材上班都和幼儿园不顺路,但到底是赵芝兰厂里要求没那么严格,上班时间晚一些,所以送贝瑶上学就落在了赵芝兰身上。 方敏君则是爸爸方鑫送过去的,因为方鑫本来就是朝阳小学的老师。 贝瑶穿着绿色小外套,今天没下雨,她的小花苞儿也就没有乱。 方鑫一路走过去,都有孩子喊方老师好。走在方鑫身边的方敏君便也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哇那是方老师的女儿吗?” “据说长得像常雪,今天一看真的有点像哎!” “哈哈哈这是小常雪‘小玉女’吧。” 叽叽喳喳的艳羡声中,方敏君挺直了脊背,朝着学校走去。 到底年纪小,方敏君遮不住被人喜爱时的得意。在这一年教师子女无疑是个风光体面又容易被讨好的身份。贝瑶瞧着倒也没有羡慕,方敏君本来就长得好看嘛! 贝瑶捂紧了书包里面唯一的大红苹果,盘算着该怎么给裴川分。 按照赵秀的要求,方敏君也被分在了学前一班。 余茜老师有点愁。 班上本来58个同学刚刚好,现在来了个同事子女方敏君,该往哪里安置呢? 其实当郑老师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让裴川单出来。 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裴川性格孤僻,不愿意和班上任何一个小朋友打交道,往往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裴川也不理会他的小同桌贝瑶,让贝瑶和方敏君做同桌,裴川单出来似乎对裴川的生活也没有说什么影响。 郑老师和余茜老师说了下想法。 余茜老师皱眉:“这样不太好吧,我听说残疾的孩子内心本来就敏.感,让贝瑶和方敏君做同桌了,裴川心里会怎么想?” 郑老师推了推眼镜:“我这几天着重观察过,裴川不喜欢笑,贝瑶爱笑,这女娃娃很可爱,人缘不错。可是裴川理也不理她,我看到好多次贝瑶稍微过去了一点,裴川就推她胳膊,似乎容不下任何人侵占他的领域。” 裴川心里有楚河汉界,不许贝瑶跨越。呆萌的女娃娃偏偏少根筋,次次都被裴川冷漠地推到界限以外。 郑老师看来,裴川这样的男孩子太过于自私冷漠,他不会接纳小贝瑶、或者是任何一个同桌的。 倒不如让他一个人坐。 8、抛弃 郑老师提出来的方案余茜并不赞同,学前班开学已经有段时间了,可是她发现裴川那个孩子一次也没有举手说过要让老师帮忙上厕所。 余茜看到小男孩夏日里干裂的唇,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裴川是个自尊敏.感的孩子,虽然他的情绪变化不大,可是内心想什么没人知道。如果换座位会对他造成巨大伤害的话,余茜觉得不是个好主意。 然而郑老师提出来裴川推贝瑶这个事,也让余茜有些为难。 裴川如果真的欺负小贝瑶,让小贝瑶再和他坐在一起也不合适。 余茜思来想去,决定先观察一天再说。 上午余老师带着方敏君来教室,让她给孩子们做自我介绍。 四岁的方敏君小朋友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柔软的长发披散着,她因为时刻牢记一颦一笑要学习常雪,所以稚嫩的脸蛋并没有什么表情,正经道:“我叫方敏君,今年四岁了,希望可以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 这是方敏君的爸爸方鑫教过的话,方敏君说出来,余茜老师带头鼓掌。这年的方敏君无疑是干净漂亮的,教室里真心实意的掌声一片。 贝瑶绿色外套里面是件棉布嫩黄色套头短袖,下面是到膝盖长的豆绿色短裤。 这种鲜亮的颜色活泼又经脏,她小时候就没有白色的衣服——赵芝兰怕小孩子弄脏。 全班可能就方敏君一个人能穿白色的公主裙。 方敏君暂时被安排在教室门口特意安出来的第一桌一个人坐着,她年纪小,有些委屈。 方敏君心想,大家都有同桌,就她没有,在幼儿园可不是这样的,幼儿园的孩子们都喜欢和她玩。况且那个没有腿的裴川都有同桌,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坐?以前不都是裴川一个人的吗?她想回家,想妈妈,可是看到教室最左边放好书包的贝瑶,又觉得自己不能回去! 第一节课下课,方敏君一下子被好几个孩子包围。 有原来一起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有觉得方敏君好看、像电视里常雪姐姐的小朋友。方敏君被众人关怀着内心这才好受点。 贝瑶小心从书包里摸出洗干净的苹果。 大苹果红彤彤的,是赵芝兰怕她在学前班会饿给她准备的。 她爱惜地看了看它,转头看裴川:“裴川,你吃苹果吗?” 裴川在作业本上的田字格写字,九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门边,靠窗这边有点阴暗。裴川垂着眸,黑眸落在作业本上,没有说话。他不理她,贝瑶便懂了,这是不要,别烦他的意思。 她欢欢喜喜转过头,问倪慧和谷兴华吃不吃。 后排的两个孩子都点点头。 裴川握紧铅笔,到底人小,沉不住气。他转头去看,他的小同桌脑袋偏着,在用小刀分苹果。她花苞儿的丝带一颤一颤,分得很吃力。 他的目光转到那把小刀上,那是贝瑶削铅笔的刀,许是因为女孩的妈妈教过,贝瑶用水认真洗了刀子才开始切。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裴川不开心。 他不吃苹果,贝瑶自己吃裴川没意见,可是倪慧和谷兴华吃,那种不受控制的恼怒情绪一瞬间又不受控制地生了出来。 这个又乖又蠢,脾气还好的小团子,让他的不悦和暴躁到达了顶峰。 贝瑶分苹果的时候,陈虎来了。 胖墩儿贪吃,脸皮也比较厚,他问小贝瑶要苹果,小贝瑶三年级的记忆也很单纯,她心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大大方方就给了。 陈虎咬着香甜的苹果,脸颊一鼓一鼓,大发慈悲道:“贝瑶,今年过年带你捉麻雀。” 贝瑶杏儿眼清亮,笑着点点头。 陈虎哼着歌走了。 裴川铅笔芯骤然断掉。 他突然意识到,小贝瑶是对所有人好。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亏他以为……亏他以为…… 他垂眸,摸出小刀,开始削铅笔。 他手指指尖苍白,削笔却比她切苹果还利落。 贝瑶并不知道裴川不高兴,一直冷着脸的裴川高兴和不高兴都是一个表情。她有五年内的记忆,然而心智还是个小朋友。 这是九月最热的一天,下午的太阳高悬,气温堪比盛夏。下午上课的时候,贝瑶不停喝水,她贪甜,水里放了一点点白糖,装得水也不多。因为往常她喝完了水,都是找裴川要的。 他水杯里的水始终是满满的,他自己一口也不会喝,往往贝瑶眼巴巴看着,他就都给她了。 贝瑶喝完了自己水,偏过头看裴川。 男孩子睫毛也长,但是不翘,他垂眸会很好地遮掩眸中的情绪。侧颜有几分超越清秀轮廓的凛冽。 “裴川,我想喝水。”她小奶音软绵绵的,揭开水杯,小胳膊向前伸,向他讨水喝。 往常这个时候,裴川会拧开水杯,倒在她杯子里面。 然而今天裴川没动,她眼巴巴看着。 他慢吞吞抬眼,黑眸看着她。 ——我不高兴了。 他的眼睛还不能很好地掩盖情绪,可是贝瑶看不懂。她茫然和他对望,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高高兴兴把水杯放在他桌子那边。 裴川:“……” 裴川把她水杯推回去,然后拿出铅笔,从木桌上螺丝钉的这头到那头,明确地划出了一条“三八线”。 他分得一丝不苟,半分没占她便宜,也没有让着贝瑶一点点。 一张本就不大的小木桌,两个人对半分。 他态度冷硬,将她阻隔在外面。 贝瑶呆呆看着。 这不是一二年级才会开始出现的分界线么?她和裴川是不是班上最早出现“三八线”的小朋友? 她难过地发现,这个小男孩讨厌自己。 讲台前面的余茜皱眉看着这一幕,难不成郑老师说得对,裴川不喜欢贝瑶,即便坐在一起也会欺负她么? 如果真是这样,裴川也不愿意和小贝瑶同桌的话,就最好让贝瑶和方敏君一起坐了。 余老师决定问问几个孩子的想法,她先前就问过方敏君了,方敏君说:“老师,我想和小朋友一起坐。” 那么就再问问裴川。 裴浩斌来接裴川放学之前还有段时间,余老师推着轮椅,让裴川先在老师办公室等等。她问小男孩:“你是不是不想和贝瑶小朋友一起坐呀?” 裴川抬起脸。 他黑眸很纯粹,像那年玻璃弹珠里面深沉的一抹黑。 他不说话,余茜只好坦诚和这个小男孩说完:“现在班上来了个小妹妹,叫做方敏君,今天小川也认识她了。老师想问问你,是想一个人坐,还是和贝瑶小朋友一起坐,或者和方敏君小朋友一起坐呢?” 余茜心里惴惴,她最怕听到最后一个答案。 虽然是一道给裴川的选择题,看似主动权到了裴川手上,余老师却害怕他选择方敏君。毕竟裴川愿意,方敏君大半是不愿意的。 可是方敏君这孩子确实长得清秀好看,还有个“小玉女”称号,要是裴川选了方敏君是最难办的。 九月还没迎来秋天的凉爽,裴川唇.瓣和喉咙干涩到刺痛。 他用低到余茜险些听不见的声调说:“我一个人。” 余老师听到这个回答,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怅然。她温柔地说道:“小川,小孩子要多喝水身体才好,你要是想上厕所可以找老师。能照顾你余老师很高兴,想尿尿不要憋着知道吗?” 裴川没应话。 他说出“我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尽量平静了,可他这年到底才五岁,眼眶一阵酸疼,几乎快掉泪。这已经就是他的极限了,他不能再平静地回答老师第二个问题。 等孩子们走了,余茜老师把裴川的答案给郑老师一说。 郑老师颔首:“这样挺好的,明天给贝瑶讲一下,让她去和方敏君一起坐吧。” 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早上来上课的时候,贝瑶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她拉开书包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可爱的竹蜻蜓。 竹蜻蜓削去了边角锋锐的小木刺,被打磨得憨傻。 贝瑶不明白昨天为什么让裴川不开心了,晚上回去想了想,她央着爸爸给她做“小蜻蜓”。 她帮贝立材扫地,四岁的女娃娃拿着扫帚滑稽又吃力。贝立材哭笑不得,只好给她做了个漂亮的竹蜻蜓。 此刻贝瑶把竹蜻蜓递过去:“这个会飞哦。”贝瑶演示给他看,她小手握住竹棍子搓呀搓,横的那一片螺旋桨“翅膀”就旋转起来,贝瑶松手,竹蜻蜓飞出去,飞到教室前面角落的地方撞到墙后又慢慢落下来。 她用的力度小,于是竹蜻蜓也飞得不远。 裴川看着她,清风从窗户透过来,吹动她细碎的头发和花苞儿上的丝带。她快乐地跑过去捡回来,小手摊开,把竹蜻蜓给他:“送给你,不生气。” 裴川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那只小手不长教训似的,越过他们彼此的“楚河汉界”,嫩生生又软绵绵的,明明不带一点攻击力,却让他无端难受。 他也忽略了那条分界线的存在,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拿过竹蜻蜓,果然看见她的杏儿眼一瞬间被点亮。 九月中旬,即将进入秋天,她低头拨开水杯盖子喝水,小脸都快埋进水杯里面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早就“抛弃”她了,也不知道他早就不生气了。 裴川苍白的手摩挲着竹蜻蜓,他的爸爸是个出色的刑警,但是不会做这样的玩具。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裴川并不需要这样的玩具,他没有双.腿,如果将它放飞,就不能够自己捡回来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握在手里。 下了课余茜老师说:“贝瑶,你去方敏君同学那里坐。”此言一出,哄闹的学前班上安静了一瞬。孩子们都下意识看了眼裴川,又看了眼方敏君。 贝瑶揪着书包上的小熊猫,怔愣地抬起眼睛,她先看了眼不像是在说笑话的余茜老师,又看了眼教室最右边小小年纪就板着脸的方敏君,最后才转头看裴川。 她的眼中带着稚气和懵懂,像是水墨画中晕染出来的雾气,在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老师让她离开呀? 裴川移开眼睛,平静冷淡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裤腿。 9、分数 贝瑶脸上的困惑太明显,余茜老师怔然。她早上本来要问问贝瑶意向的,可是一来小贝瑶家远,她总是卡着上课前来。二来正常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和方敏君同桌总比和裴川好。 裴川画了“三八线”,也并不和贝瑶说话,出于保护贝瑶,都应该让贝瑶和方敏君一起坐,这样一想下课余老师就直接通知了。 贝瑶看看冷淡的裴川,她的思维并不成熟,虽然舍不得,但是小时候的贝瑶一直是听老师话的乖孩子。 她小手揉揉眼睛,把课本和水杯装进书包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裴川看也不看她,只盯着自己语文课本的图画。 贝瑶怕他孤单,想了又想,把自己书包上的小熊猫解下来。 她柔软的脸颊不舍地蹭了蹭它,然后把它放到裴川桌子上。 裴川的视线从书上移到它身上,小熊猫圆乎乎的,呆坐在他课桌前。 他知道她很喜欢这个玩具,上课有时候下意识就会去揪小熊猫的耳朵,每天来之前也先安顿小熊猫。 他终于抬了眼去看她,她依依不舍极了,那样可怜的眼神,不知道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小熊猫。 他无言地把她心爱的小熊猫推了回去。 她舍不得的,大概率不会是自己。 贝瑶伤心地抱着小熊猫,他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的玩具。 贝瑶背着书包朝方敏君走过去,方敏君傲娇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和后桌说话了。 五岁的裴川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不转头看她走过去的背影。 贝瑶坐在阳光璀璨处,金色的光线温柔地缀上她的小脑袋,他在她的对立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把竹蜻蜓放进了书包里。 看热闹的孩子们转眼就忘了换座位这件事。 贝瑶和方敏君成了同桌。 如果贝瑶有高中的记忆,肯定会觉得很别扭古怪。万幸她现在以小孩子的心态,觉得美美的敏君也很可爱。 一整个秋天,贝瑶第一件学会的事情就是控制少喝水,因为方敏君并不会像裴川那样把自己的水给她喝。 方敏君分外要强,如果贝瑶的头发梳得好看,那一整天她脸色都不好,下意识去整理自己公主裙。到底是孩子,虽然母亲灌输的观念让她牢记于心,但她不至于对贝瑶有太大的敌意。 毕竟小贝瑶长得没有她纤细清秀,而且贝瑶好欺负。 垃圾可以让小贝瑶去丢,作业可以让贝瑶一起带给小组长,小贝瑶听话又乖巧。 裴川看在眼里,脸色很难看。 然而这到底是他选择的路,贝瑶不再是他同桌了。 秋天过完以后天气转冷,贝瑶被赵芝兰打扮成了一个福娃娃——大红色的棉袄,又厚又喜气。 那棉袄不是新的,是赵芝兰用旧衣服改的,虽然俗气,可是很保暖。大红棉袄里面还有秋衣、两件毛衣,贝瑶小短腿也被裹得厚厚的。 恰好赵秀抱着方敏君下楼来串门,贝瑶用小奶音喊:“秀姨姨,敏敏。” 赵秀险些笑岔气:“芝兰啊,远看还以为瑶瑶是个火球。” 赵芝兰闻言下意识去看方敏君,小女娃被打扮得清秀好看,崭新的粉色棉袄外面配了一条粉色围巾,洋气又不臃肿。方敏君赖在赵秀怀里,赵秀也由着她。 赵芝兰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冷的天,谁管好不好看,暖和了才是正经事。面上总得客套一下:“哟,你家敏敏这身不便宜吧。” “棉衣30多呢,围巾是她小姑送的。” 30多块钱让兜里没钱的赵芝兰闭了嘴,赵秀眼睛里都泛着愉悦。 赵秀抱着方敏君回家的时候,方敏君说:“爸爸说棉衣二十六块钱。” 赵秀瞪了女儿一眼:“妈妈说是三十就是三十,你们快期末了吧,一定要考好知不知道?考好了妈妈还给你奖励。”三十多的棉衣让她也肉痛了一把,但是一想到期末考完两家比成绩的时候,赵秀就觉得愉快。 为了“奖励”,方敏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冬天孩子们第一次期末考试,饶是赵芝兰也有些紧张。她怕早早送贝瑶去学前班读书是个错误,看着小贝瑶天真无邪的脸,赵芝兰叹了口气,算了,成绩不重要,孩子健康平安长大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期末考试这天,贝瑶早早就被赵芝兰送去了学校。 学前班的考试不像小学打乱了坐座位,每个人都坐在原位考。 贝瑶一点也不紧张——她的知识面停留在三年级。 “重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遥远,她自己时而也有些茫然,为什么她这些都会啊,还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然而心中的紧迫感告诉贝瑶,这是个很重要的秘密,妈妈也不可以说。 余茜老师来发的卷子,发完就守着大家做题,郑老师也来帮忙,这年学前班考试不分语文数学,基础知识就只有这一张卷子。 小孩子们第一次考试,状况百出,一会儿请假要尿尿,一会儿铅笔断了一直削不好,老师都得帮帮忙照看着。 方敏君的手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她边写边遮住卷子。赵秀说了,不能让贝瑶抄她的。 贝瑶看着卷子上数小花花有几朵,小朋友有几个的题。 贝瑶:“……” 裴川写之前偏了偏头,他漆黑的瞳孔看着阳光的那一处。小女孩正在认认真真写名字。 他看不出她会不会,裴川转过头,她会不会都不关他的事。 贝瑶很快做完了,她觉得好简单啊! 小孩子的试卷批阅很快,两天后就能去拿成绩,对于孩子们第一次考试,家长们都抱了很大的期待。 九六年c市的学前班实行的是一张卷子百分制。 孩子们坐在座位上,老师一个个念名字,然后孩子们上讲台拿卷子。余茜老师没有排高低,对她来说,教书育人成绩不是顶重要的,何况学前班只是个过渡。让她意外的是其中两个小朋友的成绩——贝瑶和裴川。 方敏君先拿到卷子,她卷子上一个红彤彤的“90”分,方敏君忍不住喜悦地弯了弯唇,念及“常雪”的形象,她把唇角压了下去,只是眼睛里的高兴挡都挡不住。 然后是裴川的卷子,他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书包里。 贝瑶是全班倒数第二个拿到卷子的,她看到上面喜气的数字也忍不住杏儿眼弯了弯。 方敏君心想,估计考70分她的同桌都该笑了。 她遮住自己的分数,不让贝瑶看,然后问道:“瑶瑶,你考了多少分?” 贝瑶把卷子摊开给方敏君看,顶部一个红墨水打出来的“99”——贝瑶画图题画得不直,扣了一分,本来该是一百分的。 方敏君看着那个鲜红的99,晴天霹雳,大冬天,她的喜悦散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冰水。 完了! 回家要是赵秀知道的话…… 考完试领到卷子以后就要放假回家过年了,裴浩斌来接裴川,他们像是往常一样从校门口开过去。 裴川回头,那个小红球站在第一排,用力朝他挥手,眼睛像是两个月牙儿。 她心无芥蒂,乖得要命。 裴川握紧摩托车冰凉的金属杠:“爸爸,带上贝瑶吧。” 裴浩斌纳罕:“她妈妈来接她怎么办?” “路上遇到了可以说一声,或者给老师说一下。” 裴浩斌不由得看了眼儿子,裴川断了腿以后寡言少语,鲜少说这么多话。对于裴川的提议他是赞同的,一个四岁女娃娃,每天上学放学要走将近两公里多的路,他不是她父亲都有点心疼。 裴浩斌把摩托车拐了个弯,问小贝瑶:“叔叔载你回去好不好?” 贝瑶想坐摩托车,她记忆里三年级时贝立材才买了摩托车。坐在上面像是踩着风,五分钟就到家了。然而贝瑶小时候有些怕生,她怯怯看了眼裴川,裴川低眸看她,眼睛里没有排斥。 她害羞地点点头,小奶音软软的:“谢谢裴叔叔。” “余茜,那我顺路就把贝瑶也带回去了,她妈妈如果过来,你讲一下啊。” 余茜当然放心老同学,笑着点点头。 裴浩斌让余茜帮忙把小贝瑶抱上后座,又用皮绳绑了绑,将小贝瑶固定好,以免孩子力气小掉下去。 后面排队的孩子们都看着,有些羡慕贝瑶。方敏君没忍住嘟起嘴巴,她爸爸有辆很大的自行车,每天载着她回家,可是她还没有坐过摩托车回家呢。方敏君有些委屈,大家都住在一个小区,裴川的爸爸为什么只带贝瑶不带她? 自从换了座位,裴川第一次离贝瑶这么近。 仿佛空气都沾上了她身上的奶香。 裴浩斌发动车子,柔和了嗓音问贝瑶:“贝瑶考了多少分啊?” 裴川也不由凝神去听。 她的声音像是铃儿响:“九十九分。” 裴浩斌知道她年纪小,约莫是班上最小的孩子了,本来问贝瑶也就是逗逗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娃娃能考这么好。 他真心夸赞道:“贝瑶真厉害,好聪明。” 贝瑶知道要讲礼貌:“谢谢叔叔。” 裴川坐在最前面,冬天的风吹过男孩子短短的头发。他全程没说话,自己都不知道,他唇角浅浅弯了起来。 方敏君被方鑫老师的自行车载着回去,她小脸有些白,非常害怕回家。 要是妈妈问起来成绩的事情怎么办? 考试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考不过贝瑶的,可是发下来卷子一切成了事实,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的横杠上,有些想哭。 方敏君哪怕小,可是家长的情绪还是能感觉到的。 赵秀最在意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方敏君和玉女“常雪”相似的清丽长相,第二就是比赢赵芝兰。 第二件赵秀已经遥遥领先了二十多年,赵芝兰什么都比不过她,可是如今竟然在女儿的成绩上面败北了。 方敏君忍住眼睛里的泪意,不能让妈妈知道。 她觉得又害怕又丢人。 贝瑶那么傻,为什么自己没有考过她?下次一定就可以考过贝瑶了,这次是失误。 在她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父女俩回了家。 赵秀早就等着了,立马迎上来:“怎么样啊敏敏?卷子给妈妈看看。” 方敏君不得不从书包里拿出试卷,赵秀一看九十分,眉开眼笑:“我家敏敏就是厉害!”她在方敏君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赵秀接着问方敏君:“贝瑶那丫头呢?考了多少分?”赵秀和女儿一个想法,方敏君这么优秀,不可能考不过贝瑶。 方敏君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小手扣紧,低头说:“六十六分。” 撒谎让她不安极了。 赵秀听了,差点笑出声,她就说嘛,赵芝兰的女儿能有多厉害。她又亲了一口方敏君:“妈妈的好囡囡!” 10、气闷 鞭炮声中,新年来临。 c市的冬天每年都会下雪,这是孩子们最愉快的时刻。 外面铺天盖地一片银白色,陈虎年前挨了一顿打,他爸是个暴脾气,看了他卷子摁住就揍了一顿。 陈虎考了五十分,他们学前一班的倒数第一名。 小胖墩儿杀猪一样的哀嚎差点整个小区都听见了,赵芝兰摇摇头,有些好笑:“这孩子嗓门穿透力也太强了。” 新年成了陈虎小朋友的免死金牌,他被扣了压岁钱,但是好歹他暴脾气的爹不揍他了。 陈虎带着小区的一群小朋友出去玩,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六七个男孩子。其中还有两个比他大两岁的,只是没有胖墩儿结实。 李达说:“我们去找敏敏吧。” 陈虎想了想:“捉鸟儿放炮,不和女孩子玩。”然而再一想方敏君漂亮高贵的样子,又同意了,“好吧,我们去找她。” 老式小区所有男孩子都在这里了,除了裴川。他们这里的建造特别老,还有特色,和一个大院儿有点像,然而楼层会高一些。 南面的墙夏天会长满爬山虎,现在结上了一层冰晶。 他们找人特别容易,站在楼下放开嗓门喊就成:“方敏君——” 孩子们的声音在楼下此起彼伏,喊完了方敏君,陈虎又想起自己吃了贝瑶的苹果。于是又带着大家继续喊:“贝瑶——” 清脆稚嫩的嗓音整个小区都听见了。 裴川在对面楼和妈妈蒋文娟一起包饺子,蒋文娟一开始只当让他有点东西玩。毕竟学前班那一点寒假作业裴川两天就写完了,别的孩子不会主动带上一个“累赘”玩,蒋文娟心酸,只能自己抽点时间陪儿子。 然而裴川垂眸,苍白的手指捏着饺子的褶皱,似模似样。他总是这样,学什么都很快。 蒋文娟心中更加难受,裴川领卷子回来那天晚上,她在被子里闷着声音哭了半夜。裴川是学前一班唯一一个一百分。她的儿子这样聪明优秀,却被剥夺了双.腿,这辈子都毁了大半。 裴川原本在认真包饺子,听见楼下起起伏伏喊贝瑶,手上的饺子捏破了一点皮。 他黑色的眸子淡淡看着它,又把那个缺口捏上。 蒋文娟一直在观察他,一下子就发现了。没有小朋友会主动找裴川玩,毕竟孩子们像是轻快的鸟儿,他们推不动,也不会愿意推着沉重的轮椅带上裴川。 蒋文娟怕儿子心里难受:“不包饺子了,妈妈带你去外面玩吧?” 裴川嘴唇翕动,他想拒绝,然而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五岁这年,他对世界还抱有期待和向往,他也想出去看看雪。 蒋文娟洗了手,推着裴川走出去。 小区往北一百来米,有一家茶馆,烟味儿袅袅,会有人在这里打麻将。 蒋文娟倒不是要去打麻将,她只是推着裴川去瞧瞧热闹,孩子们也会在这周围玩。 高大的柏树上落满了雪,树下孩子们欢声笑语一片。 裴川的轮椅安置在一旁,茶馆内有人招呼道:“蒋医生过来玩了啊?”轻飘飘的目光带过裴川,也会怜惜地喊上一声小川。 “是啊,你们玩,我就看看。” 裴川的目光越过柏树,落在捂着眼睛的小姑娘身上。 贝瑶穿着自己的红棉袄,两只小手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陈虎领着方敏君又猫腰又钻巷地藏。小女孩清亮的嗓音说:“3、2、1……我来找你们了!” 她笑着放开手,第一眼却是对上轮椅上男孩的目光。 他率先移开眼睛。 贝瑶眼睛亮了亮,她还看不懂自己本子上的小秘密,然而并不妨碍她心里亲近裴川。她想和他说说话,可是一整个学期,裴川都不怎么搭理她。况且现在先得去找孩子们,她只好迈着小短腿去找陈虎他们。 陈虎也损,他带着所有人钻进了茶馆旁的仓库里,那里堆满了尼龙口袋。 孩子们往里面一蹲,贝瑶找到天荒地老都找不到。 她打小脾气很好,在周围找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布帘和草丛都被她撩开来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裴川冷漠看着。 柏树扑簌簌,落了女孩一脸积雪。 冰凉的雪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化掉,汇成水流过她的脸颊。她狼狈地躲出来,杏儿眼清润,像是被欺负哭了。 裴川手指扣紧轮椅,许久等贝瑶路经他身边还要找的时候,他低声道:“仓库里。” 声音很轻,像是久埋在大雪中的喑哑,拉扯出丝丝生硬。 贝瑶呆呆回头看他,他冷着脸,似乎什么也没说过。 她转身向仓库走过去,小手拨开尼龙口袋,果然蹲了一排孩子。 陈虎对上小贝瑶笑盈盈的脸,瞬间懵了,然后爆发出一阵大吼:“贝瑶你肯定偷看了!” “我没有偷看。” “我才不信,你耍赖!” 小胖子像是被点炸了的炮弹,还是李达看了眼无措的小贝瑶,出声道:“你先看见的谁?” 裴川的目光透过开着的仓库门看过去。 贝瑶看了眼委屈得要死的小胖墩儿,他快气哭了。她软糯糯道:“我谁都没有看见。” 她心想,她是有三年级记忆的小姐姐,不能欺负小朋友。 她捂住自己眼睛:“你们躲吧。” 陈虎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方敏君也赶紧跟上,孩子们七七八八散开躲。 裴川嘴唇抿得死紧,心里气闷不堪,是他多事了。 他们本来就没带上他玩,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贝瑶放开手,去找别的小朋友,他冷冷看贝瑶一眼,然后苍白的手指拉住蒋文娟:“妈妈,回家吧。” 贝瑶见蒋阿姨推着裴川走了,她杏儿眼眨了眨,怎么了呀?她还没有和他说谢谢呢。 赵芝兰在茶馆里和赵秀一桌搓麻将,赵秀今天手气不好,老是打到赵芝兰手里头。她气不顺,喝了口热水:“明年我家敏敏和芝兰家瑶瑶也要一起读一年级了吧,这孩子长起来真是快。” 麻将搓得哗啦啦响,赵芝兰码好牌:“是啊。” “芝兰啊,你也别气馁,要是瑶瑶实在跟不上进度,可以多读一年学前班。反正她年纪小。” 赵芝兰懵了:“你说啥?” “瑶瑶期末不是考得不太好?我听说刚及格。可别赶进度,要我说基础扎实最重要。我本来也是这么想敏敏的,要是她考得不好就再读一年,可是卷子一拿回来,敏敏考了90呢,那继续读一年级应该也没问题。” 赵芝兰可算听出些门道了,她斜睨了赵秀一眼:“谁跟你说我家瑶瑶刚及格了?” 赵秀心想,装,你就装。 赵芝兰抓好牌,喜笑颜开道:“她今年很乖,只差一分就一百分了呢,考了九十九!” 赵秀愣住了。 牌桌上另外两个女人惊讶赞道:“哟,这孩子以后有出息。” 赵秀脸色都变了:“赵芝兰,你不用编这个来骗人吧?” “我用得着骗你吗?不信你去问问余老师啊,老师那里有分数记载。” 赵秀也明白这个道理,说这样的慌一下子就能被拆穿,赵芝兰还不会蠢到用这么来骗她。那就说明贝瑶那个小丫头真的考了99? 赵秀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觉得没脸极了。偏偏牌桌上另外两个女人还不懂眼色,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赵秀一眼后,又一叠声夸赵芝兰女儿聪明伶俐。 赵秀气得快冒烟,她闷声挫麻将,从小到大这还是赵芝兰第一次比赢自己。 这种感觉又耻辱又憋屈,她恨不得把外面玩闹的方敏君抓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个年过得很快,小时候的年味儿很足。 吃着糖果瓜子,看着电视就能美得冒泡。贝瑶天天都很开心,只不过有时候她小手托腮望着对面的房子会想,为什么今天也没看见裴川出来玩呢? 方敏君被妈妈骂了一顿,哭得脸都花了,她抽噎着辩解:“90分很多了呢,陈虎才50!” “我是让你考赢贝瑶!” “妈妈,下次我就可以了。”她抽泣着,“除了贝瑶,我考得最好了。” 赵秀一想也对,方敏君好歹有九十呢,小区里其他的都是群皮猴子,唯一一个不知道分数的就是裴家那个断了腿的孩子,不过那样的孩子,能指望他考得多好?说不定也不及格。 赵秀只得戳戳方敏君的脑袋:“过完年好好努力知不知道?” 方敏君连忙点点头。 开春的时候学期班下学期也开始读书了,童年的时光总是欢快而逝。 小贝瑶眼里,方敏君依然高冷,胖墩儿陈虎魔音穿耳,而角落的裴川,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过话,仿佛那天低声告诉她在仓库的那个人是她的错觉。 学前班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学校颁布了一项政策——往后的学前班取消考试! 班里如陈虎这样的,乐翻了天。 其余小朋友知道不用期末考试,也大多高高兴兴的。只有方敏君惆怅地想,不考试了的话,只能一年级去超越贝瑶了吗? 余茜老师送走这批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他们都还像是初生的小幼苗,一个个幼嫩青葱。 不知道长大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会去何方。 她给孩子们挥着手:“小学加油啊小朋友们!” 从什么都不懂到已经懂了规矩的孩子们,全部都乖乖答好。 裴川六岁了。 他的腿没能像妈妈说的那样,‘长大了会长回来’。他每晚睡觉之前都会看着残缺的它们,可是它们到底没有长出来。 去一年级之前,他听到了蒋文娟和裴浩斌吵架。 蒋文娟冷笑道:“一年级没有再能帮小川上厕所的老师!” “我说了我会拜托一下老师,送礼请他们帮帮忙!” “能拜托一年,那以后呢,小学五六年级呢!初中高中呢!你能拜托一辈子!我会找到医院给小川安假肢,倾家荡产我也会让他重新站起来!” “娟儿,你别冲动,小川还太小了……” 裴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 他想说,自从幼儿园那次以后,他没有让老师帮忙上厕所了。 他不懂什么是“假肢”,但是他听懂了“重新站起来”。 11、凉薄 漫长的暑假过去,裴川的父母终于彼此之间达成妥协。 孩子最适宜安装假肢的年龄在七岁到十四岁之间。太过稚嫩的躯体也承受不住假肢练习的痛苦,他们最后决定把这件事压到裴川九岁再去做。 小学开学的时候比学前班热闹多了,九七年的初秋,学前一班的孩子对应升学一年级一班,而二班的孩子对应去学前二班报名。 贝瑶惊奇地发现一件神奇的事——她脑海里颇为清晰地多了四年级的记忆。 四年级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从家到学校在修路,贝瑶小区的孩子们每天得绕小路去上学。 第二件是四年级时舅舅开车撞了人,赔了一大笔钱,妈妈边哭边用积蓄填这个无底洞。 贝瑶年纪小,思索不清楚这些事情,她只知道两件事都意味着不好。 然而现在更能引起小小的她的注目的,是新的班主任老师。到了一年级他们的班主任叫洪关静。一个三十来岁脾气不好的女人,贝瑶记得自己有一次作业写错了,被她打过掌心。 她下意识畏惧这个并不和善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贝瑶不安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一年级二班念书呀?” 赵芝兰抱着她,一脚踏过水坑:“不行,学前一班的只能去一年级一班读书。” 贝瑶有气无力地趴在赵芝兰怀里。 结果去报名的时候,她才发现笑着的女老师并不是洪关静,而是一个偏瘦又显得知性的女老师。叫做蔡清雨。 贝瑶懵了一瞬,然后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辈子她少读了一个幼儿园,于是走向和之前完全不同,原本她现在才应该到学前班念书,所以老师也换了。 这意味着未来的一切事情不可知。 贝瑶大眼睛悄悄看着这个陌生的班主任,蔡清雨笑着给她登记,然后对着赵芝兰夸赞道:“我看过贝瑶在学前班的成绩了,很不错。” 赵芝兰连忙道:“谢谢老师,以后麻烦你了。” “不客气。” 蔡清雨沉吟了一下,看了眼妈妈身边小小的女孩子,问赵芝兰:“你们和裴川是一个小区的吗?” “对的。” “好了,没事,报了名的孩子明天再来学校读书,我们发课本。” 蔡清雨提前知道自己班上会来一个烫手山芋,她还和学前班的余茜老师聊过。她是教小学知识的,一届会整整教六年,相当不容易,语文和数学老师都是女老师,可没有谁方便帮渐渐长大的裴川脱裤子上厕所。 余茜叹了口气:“他很敏.感,在学前班一次也没有让我帮忙上过厕所。如果可以,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吧。” 蔡清雨内心有些惊讶。 她也知道这样有残缺的孩子成长轨道就是一道曲线,因为分外关注了下自己班上和裴川作邻居的几个小朋友。 陈虎、方敏君、贝瑶、李达。 一年级一班一共62人,不会有人单出来,这次的裴川,是有同桌的。 但是听余老师说,这个孩子对所有人都没有善意,哪个孩子和他做同桌恐怕都不好受。 裴川上一年级那天来得很早,蔡老师冲他招招手,这孩子目光在晨光中寂静得像破晓时分的天幕,他顿了一下,自己推动着轮椅朝着蔡老师过去。 蔡老师了解过他的性格,于是也不多言,把纸上四个名字放在他面前。 蔡老师笑着轻快道:“裴川,老师和你玩一个游戏,你指一个名字,他会成为你的同桌。” 蔡老师知道只上过学前班的裴川不识字,她想通过这种公平的方式,让这个孩子选出来一个同桌。 裴川黑黢黢的眼,静静看着四个名字。 他确实不认识。 除了方敏君是三个字的,他能猜到是她以外。另外三个名字在他面前成了一道选择题。 他垂眸。 “达”字里面有个他认识的“大”。他也猜到这个名字是“李达”。 就只剩两个选择了。 他没法再排除下去。 他坐了很久,蔡清雨都忍不住催促他。 他的目光略微移开,静静落在了桌上摊开的学前班成绩上。一个50,一个99。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这回他知道哪个名字是陈虎,哪个名字是贝瑶了。 学前班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他如果不争取,就一无所有。 生活对他并不好,这个世界自私的人才会迎来黎明。他的手指略过纸上第一个名字,落在了第三个名字上。 贝瑶重新和裴川成了同桌,她欢喜极了,杏儿眼清亮,像是水葡萄。 她小奶音糯糯的:“裴川,我明天把小棒带来一起玩好不好?”她记忆虽然超前几年,但是心智被这具身体所限,童心可爱鲜活。 裴川依然不说话,他抿抿唇。 班上每个人都重新有了自己的同桌,他不是个好人。剥夺了她四分之三不是他同桌的概率,才换来了接下来六年。 因为同桌再次成了裴川,贝瑶高兴极了。她把妈妈买的细细的彩色小棒带进书包,下课和裴川一起玩。 小棒原本是一年级数学老师要用到的教加减法和数数的工具,但是贝瑶知道还有种游戏叫做捡小棒。手先全部握住,然后猛地松开,小棒会散落到桌子各个地方,然后一根根捡起来,但是过程中不能惊动别的小棒,谁捡得多谁赢。 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所有小孩子都爱玩的一个游戏,就跟二三年级流行的跳球一样。 她小手把小棒递给他:“你先。” 先来的人会有优势,每个孩子都想争这个第一,他看看身边无邪清亮的双眼,伸手接了过来。 他第一次和小小的女孩子玩这样的游戏。 然而他冷静得不似一个小孩子。她小手笨拙,他却能沉着捡起来。 最后一共五十根小棒,他43根,贝瑶7根。 裴川手中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小棒,他看她,她萌萌地眨眨眼,看着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七根,第一次知道和裴川玩一点都不好玩。 他面无表情,就可以让她毫无游戏体验。 年幼的裴川并不懂得退让,他像九六年那场冰雹中顽强耸立的幼竹,迎着风雨和击打,最后只能被风折断。 贝瑶咧开嘴,露出小乳牙:“裴川真厉害。” 贝瑶继续和他玩,然后一路被他虐。 他并不让着她,这个游戏玩到数学教完简单的加减法,她依然不能捡到超过十根。 她稚嫩又柔软,用一个孩子最大的宽容包容着他的凉薄。 然而第二个炎热的夏天,二年级来临的时候,从来不在学校喝水的裴川会多带一杯水。越过那条三八线,水杯最后会出现在小贝瑶的桌子上。 方敏君很崩溃。 一年级的期末成绩,她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分别是93、94。而贝瑶是95、100。于是整个二年级她都提着心在学习。 更让她崩溃的是,班上第一名双百分,是那个没有双.腿的裴川。 方敏君差点急哭了,最后赵秀问起来,她边哭边说:“贝瑶偷看了裴川的卷子,裴川没有遮。” 赵秀心想,赵芝兰的女儿出息啊,小小年纪就作弊。 她想通以后反而安慰了下方敏君:“没事,以后三年级换位子考试,我就不信她还能抄别人的。” 至于那个第一名裴川,聪明是聪明,脑子好使,然而到底是个残废,再厉害估计找工作娶媳妇都是问题。哪家愿意把闺女嫁给那样的人。 至于陈虎,在整个小区垫底水平一直稳定,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 裴川最讨厌两门课。 音乐和体育。 这是除了他以外所有孩子都喜欢的课。音乐课会教唱歌,夕阳下,女老师踩着风琴,教孩子们唱音乐书上的歌曲。 这节音乐课唱《蜗牛与黄鹂鸟》。 他七岁,在换牙。门牙缺了两颗,在家都很少说话。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裴川沉默听着。 他的小同桌嗓音清脆,像是早晨枝头欢快的小雀鸟。 贝瑶还没褪.去小奶音,头上依旧两个缠了丝带的花苞苞。老师教一句,她唱一句:“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也开始换牙,唱歌和说话漏风,然而她很乖,老师教什么她唱什么。孩子们清脆的声音跟着唱了一遍。 音乐老师朱老师皱眉看着第三排窗边的裴川。 她停下踩风琴的动作,皱起眉头:“裴川,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唱呢?” 裴川黑瞳静静看着老师。 这个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对老师的畏怯,他眸中像是一片死水。他甚至不出言回答朱老师的话。 朱老师觉得没面子,没来由厌恶他这样冰冷幽暗的存在。 她说:“你腿不好,可是明明能唱歌却不唱,你这样不尊重老师知道吗?” 裴川依然缄口不言。 朱老师气得不行,她使出老师的威压:“现在开始,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12、好看吗 朱老师手指放在琴键上,唱出课本上儿歌第一句:“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教室里六十多双乌溜溜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裴川。 六月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嘎吱转,发出沉闷灰败的声音。窗户半掩着,微风透进来都带着夏日的灼热,沉闷而炽烈。 他这年还没有反抗的力量,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嗓音喑哑,由于鲜少说话,唱出来不似孩童的鲜活清亮,倒似老旧的唱片机,喑哑难听。因为在换牙门牙漏风,咬字也不清晰。 教室里以陈虎为起点,爆发出一阵笑声。 孩子们捂着唇哈哈笑,教室里风琴声音依然在继续。 裴川死死咬着唇。 朱老师依然在弹奏,示意裴川继续跟着唱:“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他沉默下来,头顶的风扇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着。裴川在笑声中不再开口。 身体血液的热度直冲脸颊,比羞耻更甚。最后却在脸颊上呈现一种苍白。 朱老师皱眉,先是呵斥教室里笑话的孩子:“都不许笑了,学唱歌有什么好笑的。”然后她看向裴川,“继续跟着老师唱。” 然而接下来不管她怎么教,裴川也不再开口。 他漆黑的双瞳落在课本的音乐书上,贝瑶看见,他手指在颤抖。 朱老师情绪也不好,这就像是老师和学生之间一场无形的对抗,仿佛今天不能再令他开口就会使自己不再有威信。 贝瑶心里闷闷的,她也怕老师,但是她鼓起勇气站起来,稚嫩清脆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荡,接着老师的声音唱下去:“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她唱歌也漏风,甚至有些微跑调。 然而她唱得很大声,夏阳偏移,在教室门口落下温暖的剪影。唱歌跑调又漏风的女娃娃,惹来了更大的笑声。 陈虎捶桌子:“哈哈哈贝瑶太搞笑了。”老师让那个没有腿的裴川唱,又没让她唱,她一唱还那么搞笑。基本没有一句在调子上。 裴川一直垂下的目光,慢慢抬了起来。 这年她六岁,脸颊柔软,声线稚嫩,在所有人的笑声中小拳头握紧,憋红了脸唱歌。他甚至能看到她还没换完的乳牙。 她似乎有些想哭,垂眸看到他的目光,下一刻杏儿眼弯起来,成了一个明亮的微笑。 没有门牙,丑死了。 他这样想。 可是他知道,方才老师教所有人唱歌的时候,贝瑶明明,是没有跑调的。 她分担走了所有笑声。 那次唱歌事件以后,朱老师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太好,虽然往后裴川依然不开口,她却也没有让他再单独唱歌了。 小学时光像水一样平静,大家见惯了裴川没有腿的样子,也不觉得稀奇和怪异了。 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唯一的变化是,他身边那个软萌萌的小姑娘换了个发型。 三年级的某个周一,她的两个花苞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马尾绑在后面,多了几分清爽,少了几分稚气,露出白皙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贝瑶和后桌的小姑娘翻完花绳坐回来,听见身侧男孩子低哑的嗓音:“你发带呢?” 如今裴川偶尔会和她说话了,每一次听到他说话,她都喜盈盈的。他的心像石头,每一下跳动都这么艰难。 贝瑶摸摸自己的马尾,小奶音也慢慢变了些,只是开口依然绵软:“丢掉了,妈妈说上了三年级不能再扎两个揪揪了。” 她欢喜地摸摸自己脑袋上的马尾:“现在的好看吗?” 男孩子薄唇冷漠道:“不好看。” 贝瑶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幽幽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是没有敏敏好看啦。三年级的小姑娘渐渐开始认识到了什么叫好看,什么叫圆润。 如今她的记忆停扩张到了初一,初一的方敏君可是班花呢,而贝瑶记起初一的自己,脸颊依然有婴儿肥。 如贝瑶记忆的那样,c市朝阳小学到小区那段路开始重新修,原本是狭窄的小路,现在堆满了水泥和石头。 孩子们放学上学都喜欢边逗留边玩,但是现在不能走大路了,得走小路。 小贝瑶难过地发现,一切如她记忆的那样,舅舅开车撞了人,妈妈掏家底帮忙赔钱。她家最近特别穷。 裴川被裴浩斌用摩托车接回家,在路上他看到了贝瑶。她背着书包和两个小女孩走在一起,三个小女孩脸上都带着笑容。 他依然被裴浩斌保护在摩托车前面。 裴川突然开口:“爸爸,下次我坐后面吧。” “怎么想坐后面了,前面安全点,爸爸可以看着点你。” 男孩子没有多解释:“我坐后面,拉着你衣服。” 裴川知道自己腿不好,所以他在妈妈的指点下对锻炼手臂的力量。 他们到家,刚好看见赵芝兰出来倒垃圾。 如今贝瑶上下学都是自己走路了,赵芝兰不会再接她。 裴川让裴浩斌把轮椅放下来,裴川坐进轮椅:“我在下面坐一会儿。” 裴浩斌虽然诧异,可是欣慰儿子开朗了些的想法,他没多想:“想回家的时候喊爸爸。” “嗯。” 裴川等赵芝兰倒完垃圾回家,沉默了片刻,驱使着轮椅朝着垃圾库过去。 他手臂如今比所有孩子都有力,轮椅在他手中已经不会再仓皇乱撞。 他附下身,垃圾库一片恶臭。 裴川没什么表情,苍白的手指拨拉开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找出滑了线的嫩绿丝带,挑了出来。 为什么不戴它了?长大了都会变吗? 在小区的孩子们回来前,裴川已经回到家了。 蒋文娟做好了饭,这两年她和裴浩斌的感情不咸不淡,两个人的工作依然忙碌,然而蒋文娟今天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她买了一瓶饮料,饭桌上开口:“我医院那边认识的一个朋友说,小川现在的情况可以安假肢了,他有个朋友就是做这个的。” 裴浩斌皱了皱眉:“可靠吗?” “那当然。”蒋文娟看向裴川,眉目柔和,“小川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高不高兴?” 裴川没说话,他弯了弯唇。 裴浩斌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了。裴川很快就九岁了,生活能自理是很重要的。虽然目前儿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心理疾病,但是能站起来总归是好事。 裴川请了学校那边的假,去安装单位检查。 技术人员是个和蔼的叔叔,他笑着问:“叔叔可以检查下吗?” 裴川点点头,温暖的大手触上他的残肢,蒋文娟焦急地看着,裴川衣襟之下的手握成拳头,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忍住了让人碰他的残肢。 “有经常按摩吧?保护得不错,塑型容易很多,今天回去以后,用临时假肢塑性锻炼一下,我取个模,过段时间来拿做好的假肢吧。” 蒋文娟连忙点头。 裴川看着天空灰蒙蒙的颜色,他都快忘了走路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假肢练习很累,一整个冬天,裴川都在进行这个简单枯燥的训练。 那不是他的腿,它冰凉没有温度。 颜色也和他的肌肤不同,他摸了摸它,原来长大以后,腿不会再长回来,它是唯一的替代品。 2000年假肢技术才发展起来,初初和国际接轨,裴川的家庭算得上普通小康,才能负担起这笔费用。 刚开始他找不到重心,狠狠摔了两次。 然而裴川没有哭,他扶着杠,认真专注地练习,直到在冬天出了一身汗。蒋文娟捂着唇,看儿子跌跌撞撞走路,潸然泪下。 春天到来的时候,裴川能用假肢走路了。 裤腿放下来,他和正常的小孩子没有区别。裴浩斌这样的男人,在这晚上都流下了泪。 裴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假肢是按照他的比例做好的。 裴川突然意识到,原来如果他能正常长大,比许多男孩子都高了。 他弯唇笑了。 四年级开学,一班的孩子震惊了! 裴川可以站起来了,冷淡没有人缘的男孩子,在这年眉宇清隽,贝瑶只比他小一岁,可是却比撞了假肢的他矮小半个头。 孩子们不太懂什么是假肢,对于裴川站着走路这件事,他们觉得就像动画片里发生的神迹。 高傲的小女神方敏君都忍不住用惊奇的眼神看了好几眼。 贝瑶呆呆看着他,四年级了,她的记忆扩展到了初二。 看着沉默冷淡写作业的“高岭之花”同桌,她想起来一件记忆里很遥远的事。 裴川上辈子也是装过假肢的,后来他却拒绝假肢,重新坐上轮椅。 那件事,偏偏还和自己有关。 13、不堪 十月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放学的时候雨倒是停了。 花婷背上粉色的白雪公主书包,站在贝瑶课桌前,等她一起走。贝瑶心中不安,她摆摆手:“你们先回家,我肚子痛,要上厕所。” 花婷应了一声,和另一个小姑娘一起回家了。 贝瑶慢吞吞去厕所。 四年级的小姑娘,穿着自己的豆绿色衣裳,头上高高束起马尾。她没有留额发,一双大眼睛水晶一样亮。 裴川扶着课桌借力站起来,等所有人走光了,他一个人慢慢往学校外走。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书包上没有同龄人包上那些动画片战斗侠,他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纯黑色。裴川走路姿势有一点奇怪,他走得很慢,一如蜗牛攀上绿枝,每一点都在努力。 贝瑶悄悄探出小脑袋,她背上自己书包,小跑着跟上去。 到了他身边,这个快十岁的男孩子敏锐地回头。 她讷讷顿住脚步,透过十月寒凉的雨后看他。 裴川眼神冷淡,贝瑶赶紧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等她走出一段路了,裴川才继续往前走。 这段回家的路还没修好,他们只能走小路。小路远一些,要足足走三十分钟。裴川则需要更久,他才装上假肢没多久,残肢接触的地方走久了会隐隐作痛。裴川只能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他不喜欢认识的人看见他这样吃力地走回家,所以往往是等所有同学走完了,他才起身慢慢回家。 裴川看着前面女孩子的背影消失不见,心里微不可察多了一分恼怒。 她是什么意思?故意走晚了留下来看他笑话的吗?就那么好奇残废是怎么走路的? 麻雀跃上枝头,她青葱可爱的背影越来越远。 六年级的丁文祥在玩沙子。 道路还没修好,大路上堆满了水泥河沙,他伙同三个六年级的男孩子一起在玩沙子。 他是这群人的老大,成绩差,他.妈说要是再不努力初中都不给他念。 丁文祥知道妈妈是吓唬他的,但他的人生本来就毁了,所以也不在意还念不念书。他听强哥说打工也能赚不少钱呢。 沙子从他指缝漏下去,他的右手上,没有无名指和小指。 这是由于小时候农村的奶奶没看好他,被砍猪草的闸刀斩断的。 十二岁的丁文祥比其他三个男孩子都高得多,有人推倒沙墙,说起了新鲜事:“丁文祥,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四年级有个没有腿的男生啊?” 丁文祥当然知道,他拍拍手:“见过,坐着轮椅。” “对,但是我前两天听说,他又有腿了,还可以走路了。” 丁文祥瞪大眼睛。 “真的,不骗你,就是可以走了,这段时间他都走路回家了。你说他是不是安了一个假腿啊?假腿怎么能像真腿一样走路呢?” “假腿?”丁文祥看看自己残缺的右手,“我一定要去看看。” 他当即沙子也不堆了,有个六年级的男孩子说:“我知道,他放学走那条小路,走得很慢,乌龟爬一样,我带你们去。” 丁文祥一群人绕过大路,书包搭在肩上,风风火火往小路走。 裴川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稳,他眼瞳漆黑,顿住了步子,看着面前几个来者不善的大男孩。 他不认识他们,所以他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丁文祥眼也不眨盯着他的腿,伸手拉住裴川衣领:“小子,不许走,给我看看你的假腿。” 裴川瞳孔漆黑,一言不发伸手去掰那只手。 丁文祥本来以为这看起来很弱又比自己小两岁的残废没什么威胁,没想到那只手拧得自己左手生疼。丁文祥被迫松手,但是他更生气了。 十二岁的孩子有无穷的破坏力,也开始尤其好面子,丁文祥说:“把人按住!” 几个孩子一窝蜂涌上去,把裴川按在地上。 “滚开!”裴川也动了怒,然而他手臂力气再大,也抵不过一众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少年。 小路满是泥泞,他的假肢本就不熟练,重心偏移后,他被按在地上,脸颊旁就是脏污的泥水。才下过雨的路面,泥土的腥臭味钻入鼻腔。 他们按住他的脸颊和手臂,裴川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脸上的平静不见,像头发疯的小兽一样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丁文祥手还在痛,他踢了裴川一脚,学着他.妈骂人那样:“小畜生。” 丁文祥蹲下,去解裴川鞋带。裴川的鞋带很长,缠绕了几圈以后,绑在裤腿外面——他不想露出颜色有异常的假肢。 鞋带解了,如果再撩开裴川裤腿,里面就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假腿。 这个时候正是放学高峰期。 三年级和一二年级的小同学玩闹着走在小路上,很多人看见了这一幕,然后有人悄悄说:“那个是六年级的丁文祥。” 在学校就很浑的丁文祥。 三三两两的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裴川手指抠进泥水里。他第一次生出想让所有人去死的念头,要是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该多好! 裴川右腿的鞋带被解开,丁文祥吹了个不成调的口哨。他去撩男孩子的裤腿。 后背狠狠一痛,丁文祥尖叫了一声,他恶狠狠回头。 一个绿色外套小姑娘,拿着一根三指粗的树枝,又打了他背一下。 贝瑶害怕极了,她有限的记忆里,两辈子都没有打过架。 丁文祥瞪着她,她手都在抖,然而她还是握紧了树枝,站在裴川前面。 “你们放开他。”她挨个去打那几只按住裴川的手。 六年级的孩子们痛得哇哇大叫,有人踹了贝瑶一脚。 她也哭了。 她好痛哇,贝瑶咬着嘴唇,依然不肯丢了那根树枝。 裴川半边清隽的脸在泥水里,仰头冷淡地看着这一切。 他第一次见贝瑶哭,她边哭边挥舞着粗壮的树枝,打在那群人身上。她说:“我要告诉我们蔡老师,还要告诉我叔叔,我叔叔是警察,让他把你们都抓走!” 丁文祥大骂了一声,然后说:“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今天弄死你!”又转过头看听见‘警察’吓怕了的同学们,“走啊,还站着做什么!” 他们全走了。 那些不敢过来的低年级孩子,也一步三回头回了家。 等到小路上没有人了,贝瑶才抽泣着哭出来。 她记得这一幕。 一模一样的记忆,只不过上辈子她是那群低年级孩子中的一员。裴川的裤腿最后被撩了起来,她看见了和正常的腿不太一样且冰冷的假肢。 所有孩子都露出了怯意和惊奇,她被好朋友拉着退了一步。好朋友说:“那个假的腿好吓人啊。” 他在泥泞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慢慢沉寂下去。 此后,贝瑶再也没见过裴川戴假肢,他重新坐上了轮椅。 这辈子她跑回来了。 贝瑶拿着一根很重的树枝,踩过了数年的光阴,蹲下在他身边,泪水花了白皙柔软的脸颊。 “呜呜呜……” 裴川死寂的眼珠子动了动,转头看她。 她丢了树枝,身体发颤,似乎比他还害怕。裴川皱着眉,手臂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他的衣服被泥水打湿,原本的体面干净全然不见。 裴川面无表情,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路边的野草割裂了他掌心的肌肤。 他低头,贝瑶那双杏儿眼盈满了泪水,她抽泣着,不知所措。这样的小姑娘,也许一辈子就只会打一次这样的架。 裴川慢慢往前走。 走了许多步最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她依然蹲在那里。 “贝瑶。”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平静道,“回家了。” 贝瑶回头,她大眼睛红通通的,像小兔子一样。她抽泣着:“哦。” 然后她努力颤巍巍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迟迟到来的夕阳露了半边脸,他不安慰,也没有给她擦眼泪,听着她哭了一路。 “裴川,我有点害怕。” “嗯。” “我会被通报批评吗?” “……不会。” “我有点痛。” “嗯。” 她软乎乎的手背擦了下眼睛:“明天我们一起走路回家吧?” 他沉默许久:“好。” 这一年贝瑶还不知道,身边这个冷漠的男孩,将来会把她幼时的包容和温暖,换成一辈子的宠爱和痴狂,成倍归还。 秋天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贝瑶一头柔软的长发渐渐变长,从最初的齐肩慢慢到了肩胛骨往下。她发丝尾微黄,带着浅浅的卷,垂在胸.前。因为头发比其他小姑娘细,所以格外软。 童音不辩男女,贝瑶的小奶音却还没真正褪.去。 从四年级到六年级,裴川上学都使用的假肢。一开始慢吞吞挪步,到最后能和正常少年走得一样快。他寒暑假不再待在家,他戴上拳套,开始学拳击。 六年级的第一个月,听说升了初二的丁文祥被一群混社会的打进了医院。 这事没有引起一点波澜,作为茶前饭后的八卦聊了两天,就被淡忘在了少年们的记忆里。 六年级下学期的四月,蔡老师突然通知:“梨花和桃花都开了,我们班明天出去春游。” 这年还没有禁止春游等一系列活动。 教室里愣了片刻,猛然爆发出络绎不绝的欢呼声。 14、很乖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四月的早春,踩着三月下旬的末尾而来。 桃花开满枝头,春天的柳枝纤纤,翠绿青葱,风一拂过轻轻摇曳。小路上的桃花儿开了一路,花瓣一直掉,贝瑶仰起小脸,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早晨出门的时候贝瑶洗过头发,现在柔软的头发还是披散着的,她站在同学们的前面,抬手撩发把已经干了的发丝扎起来。 六年一班分了两个队列,男生一个队列,女生一个队列。 花婷一路都不太高兴,她长得矮,站在女生队列里的第一个,后面的就是方敏君,贝瑶站在第三个。 方敏君和贝瑶是六年级一班最小的两个孩子,矮一些情有可原。可是花婷却不小了,她以平均年龄升学,个子却总也长不高。然而个子不长,别的地方却在长,她发育得比其他孩子早一些,如今胸.前已经有了少女曲线。 发育早并不是好事,花婷觉得偶尔班上男生和女生好奇看自己的目光羞耻极了。她尽量含胸,不让人把目光放在自己饱满的胸.前。 花婷低着头走路,分外沮丧。 零二年港星常雪的一部喜剧电影红遍大江南北,冰雪雕就的美人名声家喻户晓,这也把“小玉女”方敏君的名气带向了高潮。 十一岁的方敏君,脸色带着小少女的矜傲,穿着白裙子,男生队列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花婷挨着方敏君站,不自在极了,她总觉得那些欣赏惊艳的目光偏移到自己这里后,就变成了好奇她过早发育的胸部。花婷鼓起勇气:“方敏君,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她想和好朋友贝瑶说说话。 “不行,按高矮,老师排的。”方敏君一口拒绝,她才不要去站最前面。 于是花婷一路走得十分难熬,好不容易到了桃花林,同学们可以自由活动吃便当了,她才松了口气在贝瑶身边坐下。 “我一点都不喜欢方敏君。”花婷叹了口气,“什么‘小玉女’嘛,到底不是常雪本人。” 贝瑶安慰地笑着点点头,给她分糖果。 她如今也十一岁了,脖子后面系了一条白色的内.衣带子,但她发育没有花婷早,现在只有些微不同的弧度。 “你走路要挺直背。”贝瑶轻声在花婷耳边道,“我妈妈说驼了背会不好看,女孩子发育是正常的事情,不要觉得羞耻。” 花婷红着脸点点头,心情总算放松了。两个女孩子相互分着把饭吃完了,花婷凑贝瑶很近,她突然惊奇道:“咦?贝瑶。” 花婷伸手轻轻掐了一把贝瑶的脸颊:“我才发现你五官很漂亮哎。” 贝瑶一愣。 花婷半眯着眼,细细打量。十一岁的贝瑶明眸清亮,鼻子挺翘,粉.嫩的樱桃唇,唇珠圆嘟嘟的,透着一股子呆萌的味道。 贝瑶还没有“抽条”,脸颊带着浅浅的婴儿肥,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漂亮,而是一种想让人揉揉的可爱。然而因为一班有了一个声名赫赫的“小玉女”,再可爱乖巧的女孩子都没有光芒了。 花婷眼睛很亮:“仔细看看,你比方敏君还好看哎,会不会你长大以后比常雪还好看啊?” 贝瑶心里一咯噔。从某方面来说,花婷真相了。 贝瑶越长大,她的记忆就慢慢回归,如今她的记忆扩张到了初三。贝瑶知道方敏君会在初二渐渐失去光芒,不再和常雪那么像,长大后反而更像她母亲赵秀,高颧骨,脸颊过于消瘦。 成长很奇妙,初二的暑假,贝瑶会猛然瘦下来,记忆中的自己会变得很漂亮。像是明珠蒙尘几年后,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彩,少女明媚又动人。 然而这些可不能和花婷说,贝瑶只能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谢谢你的夸奖啊。” 贝瑶视线往远处看。 少年一个人坐在石头凳子上,裴川带了一个黑色饭盒,吃完了饭就在看书。 每个人都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装着书的可能只有裴川一个人。都快小学毕业了,这个孤僻的少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他如今走路的速度很正常了,姿势如果仔细看会和正常人有些微不同。 他不爱笑,表情不多,话更少。 他们天天一起放学回家,裴川鲜少主动和贝瑶说话。 她想起那个作业本上的“秘密告诫”,心里有些犯愁。 上辈子自己没有关注过青春期的裴川,她的人生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贝瑶只隐约记得自己初二,开始变得很漂亮的那一年,初三的裴川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小区所有孩子都被警告过不要和他走太近。 包括陈虎,也害怕起了他。裴川和混社会的混在一起了,他多了很多很多凶神恶煞的朋友。 为什么会这样,贝瑶看着他沉默看书的模样,他现在明明是个很好的学生啊。 贝瑶想知道真相。 裴川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他淡淡别开眸子,看进桃花色略深的那一处地面,微微眯了眯眼。 突然,一个女生开始尖叫。 所有同学都看过去,尖叫的女生脸色苍白:“有蛇!”她本来踮脚去看花,没想到松软的草地里盘踞了一条冬眠后出来觅食的蛇。 小女生吓疯了,往同学们这边跑。 那条两指粗的蛇也被人惊扰吓到,满林子滑动。 一时间班上的女生四处乱跑,尖叫声连连。花婷紧紧拉着贝瑶,快被混乱的场面吓哭了:“贝瑶,快走远点走远点!它过来了啊!” 班主任蔡清雨也心跳急剧加速,她是个文雅的女老师,自然也怕这种冰凉可怖的生物。然而为了保护孩子们,她不该跑,忍住心慌:“贝瑶,花婷你们快点走开。” 她不认识那种蛇,不知道有没有毒,蔡清雨已经后悔了,她不该带着学生们来春游。 班上男生看着混乱的场面也有些头皮发麻,也怕有毒,都不敢去捉。 贝瑶有些腿软,她两辈子就怕这种蠕动的生物。她被尖叫的花婷拉着跑,小脸苍白。 直到花婷拉着她慌不择路跑到了裴川面前。 裴川抿了抿唇,弯下腰狠狠掐住那条蛇的七寸,它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挣扎。裴川捡起石头,砸了几下那蛇的脑袋,它不再动了。 血流出来,他顿了下,把它扔开,蛇还没有死,晕过去了。 只是那一瞬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让裴川住了手,他们用惊异、可怖的目光看他处理这条蛇。裴川敏锐注意到,他们看自己和看蛇是同样的目光。 换个男孩子捉住它,或许是英雄一样的崇拜。 可因为他是裴川,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孤僻不说话,下手却比什么都狠。同学们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惊疑地不敢过来,就连蔡老师,都看着地上的蛇皱了皱眉头。 下一秒蔡老师反应过来,笑着缓和气氛:“裴川同学真勇敢,帮大家解除了危机,你们要谢谢他哦。” 桃林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裴川有些想冷笑。 花婷死死拉着贝瑶,脸上犹豫不决。 贝瑶看着少年孤单的背影,他和一条昏迷的蛇待在方圆之地,谁也不敢过去。 贝瑶挣开花婷的手,她从书包里翻出凉白开和纸巾,纸巾用水润湿以后,她走了过去。少女比装了假肢的他矮一些,她仰起小脸:“谢谢你,裴川。” 裴川低眸,她长大了,声音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柔:“我们都害怕,谢谢你捉住了它。擦擦手吧。” 花婷也鼓起勇气,大声道:“谢谢你啊,裴川!” 春风拂过他黑发,带来她身上独特的味道,像是浅浅的丁香。 裴川接过纸巾,擦去那种冰凉滑腻的触觉。 同学们如梦初醒,纷纷鼓起掌来。 有女生说:“他真厉害,那个也敢抓。” 裴川低着眸,黑色的睫毛掩盖了他的眸光。 陈虎听见不服气极了,胖墩儿这些年丝毫没有瘦,他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我也敢抓啊!” “陈虎就会吹牛皮,刚刚我看见了,你也吓得往后躲呢!” “我没有!” “你就有!” 陈虎气得脸都红了,和班上的女孩子争论起来他勇不勇敢这个话题。 裴川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贝瑶弯起杏儿眼冲他笑。比起方敏君,她更像个青涩稚嫩的少女,因为春游穿着一条嫩黄色裙子。她仰头看着他,很乖的模样。 裴川别开眼,淡淡道:“站开点,它没死。” 她僵硬住,杏儿眼无措地看着他。 裴川沉默两秒,捡起树枝,主动挑起蛇走远了。 15、摆脱吗 春游事件引起了学校的注意,零二年以后,学校就不许老师独自带着班上的同学去春游和秋游了。 经过这件事,裴川在班上的人缘反而好了不少。 他常年冷着脸,班上都没人和他说话,如今后桌的男生竟然鼓起勇气问他借橡皮擦。 “我可以借一下吗,用完就还你。”后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学,他说这话时明显很紧张,不住去推自己的眼镜。 裴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没动,淡淡看着那个男生。那个男生冷汗都快出来了:“算、算了……” 贝瑶越过那条小时候画好的三八线,从裴川笔盒里扒拉出来橡皮擦,飞快地把它放到后桌男生的桌子上。 男生干巴巴说:“谢谢。” 贝瑶撑着下巴看裴川,她眼里蕴着笑意,像是窗外开得烂漫的夏花。裴川看她一眼,回了后桌的男生:“不用谢。” 她眼睛渐渐亮起来,一整节课都在偷偷笑。 后桌的眼镜同学发现裴川没那么可怕了以后,有时候甚至会向裴川请教问题。 贝瑶也听着,她如今成绩能保持在班上前三名。一是靠领先几年的记忆,二是靠努力。她往往一放学就开始写作业。 贝瑶发现裴川很聪明,格外聪明。 一道数学题他可以解出许多种方法,给人讲解的时候,他不爱说话,就写步骤给人看。 可是步骤简单而清晰,让人一下子就明了了。 贝瑶惊叹,他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呀! 二零零二年小学毕业的时候,裴川是年级第一名。梧桐树下青涩的小少年少女们合了一张影,小学生涯就到此结束了。 六年级的暑假漫长而清闲。 赵芝兰这一年都是在赵秀的挑衅下度过的,类似“你闺女成绩好有什么用,我闺女纤细动人像‘常雪’才是了不起呢”。 赵芝兰下了班回来,打量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贝瑶:“瑶瑶,你舅妈开了个舞蹈班,不如我把你送去跳舞吧?” 贝瑶摇摇头:“我年龄错过了,现在学不太好。” 主要贝瑶不太喜欢刻薄的舅妈,舅舅那家人借了自家的钱,三年多了也没有还一分,日后也不会还。 “放假窝在家怎么能行,总得运动运动。”小区的女孩子少,方敏君高冷,贝瑶和方敏君玩不到一起去,所以假期在家的时间比较多。 “那我跟着碟子跳操好吗?” “成,明天我再去买两盘碟子回来。” 那时候网络远远没有后世发达,贝瑶家有一台dvd机,放进光碟可以看视频。 贝瑶家在三楼,裴川家在对面四楼。 他们都住在侧卧,一推开窗就能看见彼此。只不过裴川房间有个小型阳台,他九岁那年就用窗帘隔起来了,贝瑶看不见他。 七月末的阳光洒在地板上,裴川偶然推开窗,就看见了少女窗前盛开的蓝色风铃草。 它们像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生气蓬勃。 贝瑶房间只有一台老旧的立式风扇,她跳得气喘吁吁,开了窗透气。裴川家的楼层高些,他不经意低眸,就看见了对面跳操的贝瑶。 她舒展着肢体,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和优雅,双臂举高。 因为怕热,贝瑶穿着嫩绿色的小背心。 她的动作导致背心上移,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肢,还有小巧可爱的肚脐。她明明并不纤细,那截腰肢却柔软纤弱,盈盈不足一握。 裴川脸色变了变,“刷”的一下拉上窗帘。 一整个夏天的假期,贝瑶再没见对面的窗帘拉开过。 跳操并没有效果,少女在时光中按照原本的轨迹成长。 赵芝兰虽然失望,却也明白这些不能强求。九月份进行小升初,c市的初中离家反而更远些,有足足四十分钟的路程,和小学不在同一个方向。 另贝瑶欣慰的是,她和裴川依然在一个班级。 初一七班是初中实验班。 这个班的熟人一下子就减少了不少,因为这个班级是按照小学六年级的期末考试成绩进来的,7、8两个班是实验班,其余都是普通班。 陈虎光荣地进了六班,他依然稳坐六班的倒数第一。 七班的熟人也不少,方敏君、花婷,还有吊车尾进来的李达。大家都是同学。 陈虎为此差点哭了一趟,一整个小区的同龄人都进了“学霸班”,除了他。 他又挨了陈父的一顿打。 念初一的第一天,同学们可以自己挑选座位。 花婷欢喜地抱着贝瑶的胳膊,和贝瑶坐在一起。贝瑶下意识看了眼裴川,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了一个短发长裙小姑娘。 贝瑶愣了愣,心里难免有些怅然,转眼又想,应该替裴川感到高兴才对。 她看不出裴川愿不愿意再和自己做同桌,但是小学六年的“三八线”,让她一直觉得裴川约莫不太喜欢自己。 裴川才念小学的时候坐着轮椅,大家都知道他腿有残疾。而今到了一个新环境,也没有口无遮拦的陈虎了,裴川自然有人亲近的。 小少年模样清隽,装上假肢以后高高瘦瘦,他气质冷然,人群中总能一眼看见他。 如今这个班级,现在没人知道裴川没有腿,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人相处。一旦有了好的开始,就会越来越好的。 贝瑶想了想,真心替他高兴起来。 和裴川一起坐的小姑娘叫卓盈静,是隔壁市转过来念初中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都有自己的玩伴,鲜少有人身边是空着的,卓盈静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在裴川身边坐下了。 “你好,我叫卓盈静,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川沉着脸,他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明已经在窗前第一排坐下来了,贝瑶却不再过来。 是觉得终于摆脱他这个残废了吗? 裴川心情不好,一点也不想搭理新同桌,卓盈静长得不漂亮,胜在清秀,一头短发清爽。裴川不搭话,她有些尴尬,也不再没事找事了。 直到发完书,裴川写完名字,卓盈静才发出小声的惊叹:“你就是我们班第一的裴川啊!我看了你成绩,超级厉害,只有语文扣了一分。” 男孩子侧颜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冰冷,他合上书,转头看窗外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翠绿的梧桐树隐隐有几片叶片开始泛黄。 裴川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铅石,让他想发脾气。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c市干燥,他如今不会压抑着不喝水,但是杯子的水是给贝瑶准备的,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黄昏时分,他突然拧开水杯,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放学的时候,贝瑶没有和花婷一起。她动作慢,才装好崭新的英语书,裴川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g?裴川……” 以往他都会等着自己,今天他不回头,已经走远了。 贝瑶慌张装好作业本和笔盒进去,背上书包去追他。小熊猫一甩一甩,笔盒里的笔也撞击得丁零当啷。 裴川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唇角抿出一丝不悦和冷意,闷头往前走。 “裴川。”少女的声音清甜,她气喘吁吁,“你等等我呀。”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贝瑶终于追上他。 “你怎么了?不是要一起回家吗?” 他冷淡说:“你和花婷回。” 贝瑶杏儿眼疑惑:“花婷家不在这个方向。” 他更气了:“别跟着我,你烦不烦。” 贝瑶有些难过,她不明白裴川为什么生气,少女也有些委屈:“我家就在这方向。” 裴川从小到大只有两种情绪,要么冷淡,要么凶巴巴。 如今他就处于凶巴巴的状态,他如果不走快,安了假肢的腿根本看不出异常,可他今天像是赌气一样,快步往前走。 路经李达和陈虎时,陈虎懵了。卧槽这个走得超级快又别扭的人是裴川? 一直到开学一周,裴川和贝瑶也没有和好。 周五那天下午该第一小组做值日,其中就有裴川这一桌。 裴川的桌子上,书被摆放凳子的同学弄乱了,卓盈静眼睛一亮,帮冷淡的同桌整理书。 他们中间并没有少年冷冰冰划出来的楚河汉界。 裴川拿了拖把回来,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谁让你动我东西!” 他黑瞳漆漆,不笑时有些可怕。卓盈静吓到了:“我只是帮你理……” “不需要。”他说。 “你怎么这样啊!”卓盈静到底是个小姑娘,她这几天对着裴川的冷脸委屈极了,“我明明是好心的,想和你做好朋友。” 同学们都在教室后门争抢扫把,教室里一时安静。 梧桐落下几片叶子,秋风渐起。 他弯了弯唇,少年冰冷的脸带上几分讽意:“做朋友?你要和一个没有腿的残废做朋友?” 16、校花(含入v公告) 卓盈静彻底愣住了,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少年的腿。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裴川在进行恶作剧,像所有十来岁的青春期少年那样,以捉弄女孩子为乐。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裴川压低嗓音,语气冷凉,“我小腿四岁就被斩断了,现在只有两截残肢安了假腿,要看看吗?” 教室里后面同学们打打闹闹的声音一下子远去,卓盈静被这样压抑而轻嘲的语气逼问着,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她看也不敢看裴川一眼,踉跄着跑到教室后面的杂物堆放处拿帕子去了。 卓盈静擦窗户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她站在阳台外面,从透明的玻璃看裴川。 小少年弯着腰,拿着拖把在和所有人一起拖地。 教室里灰尘漫天,他面无表情,不似其他同学一般边扫地边打闹。他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安静沉默,仿佛刚刚那些偏激恶意的话不是他对自己说的,而是自己的臆想。卓盈静觉得荒诞可怕。 她苍白着脸把窗户擦完了,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想验证这是不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卓盈静拉住了一个上完厕所的女同学,低声问:“你知道我们班的裴川他的腿……” 那个女生错愕地看了眼卓盈静,想起了卓盈静是裴川的新同桌。女生目光别扭了两秒,似同情又似叹息地看了眼卓盈静,然后同样压低声音道:“他啊,没有小腿,据说安了假肢的。你仔细看看他的走路姿势,和正常人不一样。” 卓盈静如遭雷劈,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淡漠清冷的男孩子有这样可怖的残缺。 初中走出校园的那条路有一个篮球场,裴川背着书包走过去的时候,一个篮球径直飞过来。 他抬手,稳稳接住那个险些砸中他的球。 那边几个少年惊出一身冷汗,一个捡球的少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 “你反应真快,身手也好,有空一起打球吧。” 裴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誉,觉得讽刺又好笑。他没回话,背着书包拐出了篮球场。 裴川很不高兴。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最介意的事,有一天会被自己这样偏激地说出来。然而裴川比自己想象的平静得多,他几乎能猜到卓盈静的心理路程,她会去像其他同学求证,然后渐渐疏远自己。 如果严重的话…… 如果严重的话,她会去向老师申请换同桌。 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是几株石榴花。它们已经过了花期,在秋天里有几分涩然的凋零。 花深处,贝瑶抱着膝盖坐在岩石上,书包被她抱在怀里。 她穿着红色与白色相间的校服,一见到裴川经过,她赶紧跟了上去。 “裴川。”她抱着自己的书包,“今天秦老师讲的最后一道数学题我没听懂,你会吗?” 他沉默着,目不斜视:“不会。” “那我回去看懂了给你讲好不好。” “不用。” “你在生气吗?” “没有。” 她咬唇,没忍住笑了:“裴川,你可以改名字叫‘裴不高兴’了。” 裴川恼怒极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气,甚至在她看来是幼稚毫无来由的。“裴不高兴”冷着脸,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贝瑶说:“你别不高兴啦,我把我的九连环送给你好不好。” 她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九连环,这是贝立材特地给她买的。贝瑶还没舍得玩,据说很难解开。 她笑着摇了摇九连环,它叮铃铃作响。 裴川冷着脸接过来,在她诧异的视线中,一环扣一环地解,整个九连环解开不过两分钟。 他又塞回到她手中,一言不发往前走。 贝瑶抱着解得整整齐齐的九连环,愣了一下又跟了上去。秋风吹动少年黑色的发,她边走边低头把九连环弄乱。 贝瑶自己解,却怎么也解不开了。 贝瑶并不生气他的冷淡,她走在他身边,轻轻哼歌。她唱的是零三年容祖儿新专辑《我的骄傲》。 “prideyour eyes 为我改写下半生……” 贝瑶声音又轻又软,唱歌很好听。 裴川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少女脚步轻快,明明是秋天,却带着春天的温柔和朝气。 “裴川,你觉得语文老师好看吗?” 裴川顿了顿:“不好看。” “噢。”贝瑶有些失望,语文老师是清纯动人的女人。贝瑶记忆里,自己初二瘦下来也约莫是这样的气质。那裴川肯定也觉得自己以后不好看。 “裴川,我们和好吧。” 他抿唇。 “周奶奶家那条新来的小狗看见我就一直叫,这几天我回家都害怕。” 裴川突然转身,低眸看着她,他一字一顿:“所以,我的作用就是为你赶狗。” 她杏儿眼里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然后那双眼睛慢慢弯起来,像是曾经漫天遍野最动人的桃花色:“不是的,你在我就不害怕了,如果它冲过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他心中那个胀鼓鼓的气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然泄气。 到家了,她犹豫地问他:“裴川,我们和好了吗?” 他说:“闭嘴,回家。” 贝瑶明白他的意思,开心地笑了。 裴川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明明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原谅贝瑶,可是莫名其妙就又和好了。 卓盈静去找老师要求换座位,她支支吾吾不敢说原因,于是座位到底没换成。 初一下学期的春天,对于小区里的孩子们发生了一件大事——方敏君家在市区中心买了房子,过完年一家人就要搬出小区了,这和贝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方敏君家会渐渐有钱,因为过两年房价会上涨。 一大群少年依依不舍地看着方敏君坐上摩托车,贝瑶也去送她。 初一的贝瑶还不是很高,只能站在人群的后面。她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给方敏君买了一个小兔子零钱包。 高傲的方敏君接过了每个人的礼物,然后扬着下巴点点头。 裴川在远处冷冷看着,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贝瑶攒零花钱他知道,她一个月都没有买过一个糖果、任何一瓶饮料。 贝瑶用力挥挥手:“敏敏,要回来玩啊!” 方敏君看着身后的少年少女们,心里除了满满搬新家的喜悦,总算有了一分惆怅。她捏着零钱包,神情复杂地看着贝瑶,方敏君和贝瑶比了十来年,她并不喜欢贝瑶,可是也没有办法讨厌她。 贝瑶像是柔和的小月亮,没有一丝锐利的棱角。 然而看着贝瑶精致却带着婴儿肥的五官,方敏君心里几乎下意识升起了危机感。 现在的贝瑶看着像是呆萌的孩子,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了美丽的少女呢?那自己唯一一点比得过贝瑶的都没了。 “没关系,我还是和你们读一个学校。”方敏君摆摆手,坐上车走了。 春末陈虎和李达在掏蚂蚁窝,裴川下楼丢垃圾经过转角处。 李达笑嘻嘻说:“陈虎,你这几天都不高兴,是不是方敏君走了啊?” “没有啊。” “你少骗我,你喜欢她是不是?” 陈虎耳朵都红了:“放、放屁,才、才不是。” “你喜欢她就去给她讲啊,或者放学送她回家。” 陈虎闷声道:“我也想啊,可我表姐说‘距离产生美’。女孩子都不喜欢黏糊的男孩子,走太近了别人会把你当哥哥。等我变得又高又帅,我就去找敏敏。” 裴川握紧塑料口袋,等他们走了,他才走出去把垃圾丢了。 第二天放学,贝瑶发现,已经和好的裴川没有等她,一个人走了。 贝瑶最近很有危机感,因为在她记忆里,裴川爸妈初中已经离婚了,而现在似乎还没有。 即将迎来初二,初二会发生很多件大事。 比如裴川性格会大变。 比如方敏君长相开始改变,港星常雪因为插足别人家庭跌下神坛。 而贝瑶……她终于有了高一的记忆。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白皙柔软的小脸。 记忆里,一过这个冬天……她会像蝴蝶挣出了茧般开始蜕变。 记忆太过模糊久远,贝瑶甚至怀疑,她真会变成高中部那个让人惊艳的校花吗? 17、保护 二零零三年冬天, 雪落满了整个小区, 青山顷刻白头。 电视上各类新闻都被常雪占了头条。 “昔日‘玉女’竟成小三,香港富豪为她抛弃妻子。” “常雪跌下神坛, 高冷形象崩坏。” “常雪新电影面临票房危机。” …… 种种恶劣的新闻影响很大,人们吃完了晚饭, 就围在电视前看这样的新闻。常雪的粉丝们都不敢相信这个新闻, 还在试图澄清, 当事人常雪一直没有露面。 不知道谁在整常雪, 这件事的公关最后还是没做好, 像火山喷发一样, 常雪做了小三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将近十年的“玉女”人设不复存在,从此常雪退出港星舞台。 赵芝兰瞠目结舌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各类报纸, 她忍不住感叹道:“命啊,有时候还真说不准。” 常雪的没落,意味着赵秀最骄傲的资本没有了,反而在这样衬托下, 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尴尬。 赵秀一直都在把方敏君往常雪的形象塑造,如今常雪被迫退出娱乐圈,估计赵秀再也不愿意方敏君和常雪联系起来了。 贝瑶看着这些新闻, 皱眉沉思, 如果方敏君最后长得不那么像常雪,对方敏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方敏君已经搬出了小区,如今又是寒假, 不知道方敏君是什么情况。 贝瑶有些担心她,虽然方敏君高冷了些,可到底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她想起来裴川家有手机和电话。 房子外面飘着大雪,贝瑶抱着自己的寒假作业往裴川家去。 裴浩斌打开门,眉眼舒展:“是贝瑶啊,外面冷,快进来吧。” “谢谢裴叔叔。” “小川在房间,我去喊他。你蒋阿姨不在,贝瑶随便坐啊。” 贝瑶连声道谢。 裴川家干净整洁,裴浩斌当过兵,所以屋里东西摆放地整整齐齐。这是从小时候到现在,贝瑶第二次到裴家。 裴川并不喜欢私人领域被入侵,所以贝瑶一直尊重着他的忌讳。 裴浩斌粗枝大叶,却没想那么多。最里面的房门猝不及防被裴浩斌打开,贝瑶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遗忘了很多年的裴川。 窗外飘着大雪,他在书桌前,组装一个她看不懂的奇怪仪器。 少年身形依然略微单薄,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很长的黑色毯子。 他转头,就看见了抱着书的贝瑶。 空气安静了一瞬。 贝瑶第一次知道,他在家原来是不戴假肢的。只要在人前,裴川永远戴着假肢,以至于让人忘记了,他从来就没有好起来过。 裴川手中的感测仪滴滴了两声,他垂眸,指节分明的手指一弹。它碎裂了。 裴浩斌说:“小川啊,贝瑶来了,你们一起玩,爸爸有事要出门。” 裴浩斌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出门了。 “愣着做什么,过来。” 贝瑶尴尬极了,她像小时候一样局促,进入他房间以后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作业不会做?” “不是。”贝瑶抱紧了《寒假作业》,问他,“你能联系到方敏君吗?” 裴川抬眸,冷冰冰吐字:“多管闲事。” “她和我们一起长大,你不担心她吗?” 裴川顿了顿,他觉得有些好笑。贝瑶把他想得太好了,方敏君是谁,他凭什么在意她的死活好歹?然而在她认真的眼神中,这些话他又下意识觉得不能说给她听。 “你有她电话号码?” “没有。” “地址呢?” 贝瑶低着头,脸有点红:“没有。” 裴川看她一眼,她像小鹌鹑一样,尴尬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他转动着轮椅,去了客厅的座机旁。 贝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少年手指在座机按键上按下了几个数字,就对上了她蹲下抬头看他期待的大眼睛。他别开眼,低声道:“李老师你好,我是裴川。您能给我一下方敏君同学家的电话号码吗?” “嗯,原因吗?她家上次搬家,有东西落在我家了,得通知她拿回去。” “好的,谢谢老师,我记下来了。” 他挂断电话,又滴滴滴按下几个数字,然后把听筒给贝瑶。 贝瑶拿着电话,那头很快就通了。是赵秀的声音:“喂?找谁?” “秀姨,我是贝瑶,我可以和敏敏说话吗?” “你等等啊,我去叫她。” 过了很久,贝瑶有些不安的时候,那头传来了女孩子沙哑的声音:“喂。” “敏敏,我是贝瑶。” 裴川黑瞳看着打电话的小少女。 她微卷的长发披散着在身后,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棉服。她揪着衣摆上的小锁扣,显得有些紧张。裴川听她说道:“敏敏,今年小区那棵腊梅开花了,特别香。我妈妈做的香肠很好吃,我开学给你带去好不好?”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游乐场吧,听说c市建了一个很大的新游乐场,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游乐场呢,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别哭啦。”她温柔道,“你是方敏君啊,不是常雪。” 那头小姑娘原本冷然的脸,现在哭得歇斯底里,她口袋里还藏着一把水果刀。贝瑶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想割下去的。 方敏君这个名字,十多年的荣辱,似乎都和常雪挂钩。如今信仰倒塌,方敏君难受到难以呼吸。 然而这通电话,让她痛痛快快哭出来。 是呀,她才十二岁,还没有去过新游乐场,没有看见小区门口一直不开花的腊梅树开花的模样。她怕痛,她也是舍不得死的。她多盼着谁能救救她,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贝瑶,从小到大都因为常雪被自己压着的贝瑶。 方敏君渐渐被安抚好了。 贝瑶挂了电话,才看见裴川比之前冷淡无数的眼。 她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轻声道:“对不起呀,用了你家电话这么久,我把钱给你。” 她摸了一张五十块的出来,这几乎是她小金库的所有财产了。 裴川冷笑了声:“你真大方。” 他接过来那张五十块钱的纸币把玩了一下:“方敏君是你什么人,这是你所有钱了吧?还是说,你对谁都这样?” 贝瑶觉得莫名其妙。 方敏君不是她什么人,但她想了很久,如果她是方敏君,心态也会崩溃的。这件事要是衍生下去,可能会很严重。如果不严重,贝瑶自然也不会管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方敏君。 裴川双指捏住纸币,轻轻使力。它进了垃圾桶。 贝瑶下意识“呀”了一声,蹲下把它捡出来。喜怒无常的少年已经推动着轮椅往房间走了。 “裴川,裴川……” 房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阖上。 贝瑶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第一次生出些许委屈。她毕竟也才十二岁,还是需要人哄的年纪。她常常不懂裴川为什么生气,正如她不懂如何逗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高兴。 贝瑶极力退让,给他一切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可这些东西或许就像这张纸币,他如果不屑,转眼就会扔进垃圾桶。 她眨眨眼,有些想哭,最后也没敲他门,离开了裴家,给他把屋子的门带上了。 贝瑶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小巧可爱的脚印。 四楼窗帘后,裴川低眸看她。 这样就对他不耐烦了吗? 所以他、方敏君,亦或者陈虎李达,在贝瑶心中没有任何区别。 裴川听见她哄方敏君了。上天给了她一副软软甜蜜的嗓音,轻声哄人的时候,让人心都化了。她曾经怎么哄过自己,今天就是如何哄方敏君,将来也许会是陈虎、李达,任何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毫无来由,甚至是显得神经质,可他控制不住那股从心底漫上来的嘲意。 仿佛有人在说,看呐,裴川,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需要帮助的可怜孩子罢了。 裴川明明不该生气的,他只是一个本来就该没有任何朋友的残废。可是那天在转角处听见了陈虎和李达的话,内心悄无声息种下了一颗种子。 男孩子通常没有女孩子早熟,可是在裴川尚未步入初二这年,他懵懂又青涩地意会到,他面对贝瑶时心情不一样了。 而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雪地里的小脚印渐行渐远,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轮椅扶手。 贝瑶翻开自己的小字本,那上面深藏了从小到大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来自未来的自己,希望自己对裴川好一点,再好一点。贝瑶知道得人恩情千年记的道理,她把小字本用崭新的小箱子锁起来,这样谁都不会打开了。 没多久就开春了,c市冷得快,回暖也快,贝瑶很快就换下厚厚的棉袄,穿上了轻薄的春装。 开春最高兴的无益于花婷,她惊讶地发现,班上所有姑娘和自己一样,都开始发育起来。像是春风温柔地吹了一口气,女孩子们胸.前渐渐鼓起来,特殊的不再是她一个人,此时不用贝瑶讲,花婷走路也是挺直脊背的了。 贝瑶也刚开始发育,小包子时常会有点痛。她很小心不碰到它们。 花婷红着脸颊在她耳边小声问:“瑶瑶,你来那个了吗?” “没有。” “噢,我前段时间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吓哭了,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不会,那是你长大了。” 花婷问她:“你在干什么呀?串这么多珠子。” “做平安结。”少女纯真的眉眼温柔,她带着笑道,“裴川生日快到了。” 春末就是裴川的生日,虽然他最近脾气很奇怪,不再愿意和自己放学一起回家,上次发完脾气以后也不主动和好,但她不生他的气。 “裴不高兴”已经这么“小气”了,要是她也小气那还得了呀! 花婷哼了一声:“你干嘛对他那么好,他对你一点也不好。”也没见裴川对瑶瑶多好啊。 贝瑶把珠子穿好:“他长大了就好了。” “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 她不知道,可是不妨碍她对他好。 班上的女孩子各有变化,方敏君却突然消瘦下来。如今方敏君这个模样,竟然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消瘦、高颧骨,不过一个冬天,方敏君突然变得不再像常雪了。 她不漂亮了,身上有一种消颓的气息,反而多了一些人气。 方敏君周围的气息一度很尴尬,反而是方敏君自己,装作不在意。 花婷撑着下巴:“以前不喜欢她,现在她还挺可怜的。常雪做错事情,她又没做错。” 贝瑶赞同地点点头。 “你知道吗,以前还有人在讨论校花是方敏君还是尚梦娴,这学期方敏君一回来,大家都觉得妥妥是尚梦娴了,方敏君哪里还有校花的样子啊。” 尚梦娴?贝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贝瑶早念了一年书,身边很多人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绞尽脑汁去想遥远的记忆,才发现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她上辈子比尚梦娴小两个级。 等到自己初三彻底变好看了,有人曾经悄悄告诉她:要是你当时是现在这个模样,校花肯定轮不到尚梦娴。你比她好看无数倍! 然而脸上还带着女娃娃稚气的贝瑶叹了口气,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她还是先给裴不高兴过生日吧。 春末夏初,初二的尚梦娴担上了校花的名号。 十四岁的女孩子,姿容清丽,比同龄人都多了一丝妩媚。方敏君的没落,受益最多的就是尚梦娴了,她最近课桌里情书都收了一大叠。 “尚梦娴,我就说吧,那个方敏君算什么啊,不就是有点点像明星,现在明星没落了,方敏君瘦得皮包骨丑死了。以前喜欢她的那个葛博现在看到她装作不认识,哈哈哈你不知道多好笑。” 尚梦娴放下镜子,也笑了。 “不过嘛。”好友说,“葛博给我讲,以前他们初一七班,大家都喜欢方敏君,有个人却正眼都没看过方敏君,一直冷着脸。” 尚梦娴有些感兴趣:“哦?谁呀?” “他们班的裴川,我听说那个男生没有腿,小腿是假肢。你知道什么是假肢吗?就是做的和真的腿一样,装上可以走路那种。” 尚梦娴神情露出了一丝嫌恶。 “可是这么个残废,竟然看不上方敏君,你说好不好笑?你说他是看不上不屑,还是不敢喜欢呢?”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已经从小零食和游戏,渐渐过渡到了谁喜欢谁,谁对谁有好感。 尚梦娴语气轻蔑道:“多半因为方敏君魅力不够呗,还成天那么拽,我要让那个裴川对我告白信不信?” 好友捂嘴笑着说:“当然信,你这么好看。那个残疾的男生到时候对你要死要活怎么办?” 尚梦娴也笑了起来,她下午放学没有先回家,而在裴川放学的那条路上等。 绕过校园开得正艳的石榴花,裴川下意识看了眼贝瑶经常坐着的那块石头。 周围开满夏天的小花儿,他看到花丛后一个影子。 裴川脚步慢下来,他从那里走过去,等着女孩子跟上来。 “你就是裴川吧?”轻快俏皮的语气从身侧传来。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才发现那人是个不认识的少女。 尚梦娴跟了上来,目光隐晦地扫过裴川的小腿,掩盖住了眼里的神色。 “我叫尚梦娴,是初二一班的,听说你们家那边在修一个小公园是吗?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不可以。” 尚梦娴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秒,眼中不屑,但是想到如果对方敏君嗤之以鼻的人,以后会像哈巴狗一样讨好自己,她就忍住了心中的不耐烦。 “没关系,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她有意无意走在他前面。 夏天她穿了一条超短裙,露出修长美丽的腿。 尚梦娴上衣是玫红色的艳丽短袖,露出半边肩膀,她有这个年纪女孩子都没有的风情。尚梦娴笃定他会被自己吸引,步子优雅又漫不经心。 裴川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浅的嘲弄。 贝瑶放学先去了一趟学校小卖部,她做的红色珠子平安结很漂亮,但是单就这样送似乎不太好,她思来想去又花三块钱买了一个包装袋子,把平安结小心地放了进去。 贝瑶紧赶慢赶,小跑到石榴花后,裴川已经没有人影了。 “还是不等我啊。”她轻轻叹了口气,背上自己的小书包,一鼓作气加快脚步往回家的路走。初中到家的这条路上,最近在修建新的公园。听说还要两年才能竣工,这可气坏了小区的孩子,有一种遗憾叫“学校总是等我们毕业了就翻修”,公园也同理。 等公园修好了,少年少女们就念高中去了。 路上开着烂漫的野花,夏日的阳光下,贝瑶用小手扇着风。她脚步匆匆,没过多久,就抬眸看见了裴川的背影。 他脊背挺得笔直,步调因为不快,看起来多了一分从容。 少年清隽,他身边却跟了一个少女。贝瑶愣了愣,抱着礼物停了下来。树上知了吱吱呀呀地叫,贝瑶擦了把头上的薄汗,坐在了柏树下的石头上。 她看着他们走远。 平安结被她护在怀里,贝瑶第一次怀疑那个小字本上的话是真的吗? 这个冷若冰霜的裴川,会如笔记里说的那样,把谁当成心肝一样爱护吗?她如今心智十二岁,虽然有了几年记忆,却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裴川又有了新朋友,看起来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真心替他开心。 贝瑶歇够了,才顺着这条路慢慢走回去。 裴川并不知道贝瑶就在身后,他以为她早回家了。 身边的尚梦娴在说话:“你们那个张老师说话是不是带着口音啊?尾音会上扬?” 裴川看了眼不远处的老旧居民楼,淡淡“嗯”了一声。 他的手指不经意拨弄着旁边铁门的锁扣,那门轻而易举就开了,铁门叮铃铃作响。 一路不见他开口,突然听他回应,尚梦娴惊喜极了,以至于没发现裴川的动作。她得意地想,这不就理自己了嘛,装什么清高?估计这一路他都在偷偷看自己。尚梦娴一笑,刚想说话,突然从小区里冲出一条凶猛狂吠着的癞毛土狗。 这条狗横冲直撞,转眼就到了铁门边。 如果门是关着的还好,可惜门被裴川“无意识”拨弄开了,那条狗冲出来,仰头直叫。 尚梦娴吓得尖叫:“走开,死狗,滚远点。” 她一面叫,一面往裴川身后躲。想推他去对付那条癞毛狗。 裴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刚要错开身子,就看见了远处抱着礼物袋子的贝瑶。 他陡然僵住了身体。 这条路是他和贝瑶回家的路,贝瑶一直有些害怕周奶奶家这条见人就狂吠的土狗。周奶奶怜爱贝瑶,为此还特地装了铁门。 老人家特意叮嘱了贝瑶他们小区的孩子不要开铁门锁扣,她家狗凶,咬着人了不好。 可是裴川刚才把它打开了。 他不知道贝瑶看见了多少,却从脚底升起了一丝冷意。裴川掩饰自己的卑劣,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从很小开始,他早已没了善良这种品质。 父亲的善良和正义,代价是他的一双.腿。 那条狗叫了两声就要扑上来,尚梦娴慌张的尖叫声刺耳,五月的初夏,他却像是被人冻在了原地,没力气去躲。 贝瑶向他们跑了过来。 她连礼物都顾不得了,捡起地上的石子扔那条狗:“走开,不许咬人。” 她手在发颤,打中了那条狗,土狗“嗷”了一声,转身冲她狂吠。 贝瑶捡了一把石子,也不管什么准头不准头,拼命往狗身上丢。 她站在他前面,颤巍巍冲那条狗吼:“还不走打你!” 那条狗最后夹着尾巴跑进了铁门。 贝瑶没有裴川高,她踮着脚把铁门扣好。 “裴川。”少女声音焦急,“它咬到你了吗?有没有哪里痛?” 裴川黑瞳漆漆,看着她。许久他低声道:“没有。” 贝瑶皱眉看他身后那个比自己大的姑娘,她看起来有些眼熟,是初二的尚梦娴吗?贝瑶有些生气,她走过来就看到尚梦娴把裴川推出去那一幕了,她虽然理解尚梦娴害怕的心态,但是她这样做贝瑶不能原谅。 尚梦娴也要崩溃了,她本来就是打算引诱一下这个残废再把他甩了,可谁想得到路上冲出一条狗?想到自己刚刚尖叫的形象,尚梦娴简直想撞墙。 她飞快地说:“今天我先回家了。” 贝瑶和裴川一起往家走。她不高兴,杏儿眼也焉哒哒的,裴川低眸,看她手中拎着的东西,问她,“你拿着什么?” “这个呀,给你的生日礼物,裴川,生日快乐!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他接过来,见她神色无异样,明白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贝瑶有些犹豫:“裴川,你那个新朋友一点都不好,她想把你推出去。” 他不置可否:“嗯。” “你不要和她玩了好不好?”说这话时,她很忐忑,毕竟那是所有男孩子都承认的校花尚梦娴。虽然再过一两年,她也许会比尚梦娴还好看,可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 裴川低声说:“好。” 她以为自己“策反”了他,带着些许羞涩轻轻咳了咳。 夕阳把她温暖的影子拖得老长,她带着稚气去踩树影。 裴川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她的背影。 如果他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条毒蛇,而不是羔羊。她那么排斥心思恶毒的人,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和尚梦娴毫无区别、甚至更恶毒,又会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我们川哥性格会变,又狠又社会。 我们瑶瑶超级无敌大美人校花! 作者微博:藤萝为枝 有川川人设。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谢谢【果宝】姑娘的火箭炮。 谢谢【桃子、 怂怂、tarbai、木木】四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朱厌、任性小选手、于二花、取做逗比的丑丑丑、bashful、星星呀biubiubiu、任性小选手、34512929、wawabuluo0313、22031829(x2)、亓千、蝶梦、我请你去galaxy吃西瓜、林婵芸、今天阿米吃土了吗、浮生赋、英俊的娜娜莉(x2)、湘慈、听见、加加减减、双五】的地雷。 18、不配 夏季热得人心发慌, 好友问尚梦娴:“情况怎么样了啊?” 尚梦娴不可能说出差点被狗咬的丢脸事, 她语气轻蔑道:“还行吧,我和他走了一段路, 他就主动和我说话了。” 好友豪不惊讶:“你估计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吧,这辈子可能也没谁会喜欢他, 他激动一点是正常的。” 尚梦娴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她怎么能说那个人的反应特别平淡, 但是转念一想, 像好友说的, 他估计连见到更好看的姑娘的机会都没有, 对着自己迷恋讨好,肯定是早晚的事。 她不缺爱慕者, 但是一个残缺又冷淡的爱慕者,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 被这样的人喜欢上,让他变身哈巴狗儿估计都有可能吧。不过他长得倒是还不错,清清冷冷的, 容颜坚毅,不然尚梦娴也不会忍着恶心去靠近他。更何况她听说他竟然还是年级第一名。 尚梦娴知道这类人最缺爱,她从抽屉里拆了别的男生送的进口巧克力, 趁着下午还没上课, 揣着巧克力下楼去了初一七班。 尚梦娴拦住一个初一七班的学生:“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裴川吗?” 那个小男生见到是初二有名的美女,脸有些红同意了。 裴川听说外面有人找他,他放下书出去。 盛夏知了不停叫,教室里头顶悬挂的风扇慢悠悠地转, 时光也变得缓慢起来。 裴川出去看到尚梦娴,他神色也没变:“有事吗?” “这是我妈妈朋友从国外带的巧克力,挺好吃的,谢谢你之前给我带路,我想分给你一起尝尝。” 裴川扫了眼她手里的巧克力,那个他家里也有,蒋文娟同事从国外带的,只不过自己不喜欢吃,都给贝瑶了。 他不蠢,尚梦娴语气不经意就透露出了轻蔑,仿佛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稀罕玩意儿。 裴川冷着脸,也没接过去,转身进了教室。 尚梦娴脸都涨红了,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全班的面拒绝。她面子挂不住,却强撑着露了一个包容的笑容,上楼回了自己的班级。 裴川回教室看了眼中间第三排,贝瑶趴在桌子上睡觉。她长睫漆黑,卷卷的垂下来,像两片没有重量的蝶翼。 他收回视线,开始看原本该初三学的物理书。 这件没有被裴川放在心上的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发酵了。 等到贝瑶都听到捕风捉影的消息时,尚梦娴送巧克力这个行为,已经演变得对裴川非常不利了。 裴川辛辛苦苦摆脱了小学大家同情看他的目光,却一夕之间陷入了更加糟糕的境地。 初一七班后排的男生上厕所说:“我还以为他多冷傲呢,结果暗地里去讨好尚梦娴,还带着人家去逛新的公园。” 另一个男生拉开拉链,赞同地接话:“他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尚梦娴同情他给他送巧克力,他竟然还端着不要。” “尚梦娴能看上他么?他一个小腿都没有的残废,别说尚梦娴了,就连我们班的陈小梅都不可能喜欢他……”陈小梅有些龅牙。 残废那两个字很轻,一出口另一个男生赶紧给他使眼色。 那个说“残废”两字的男生顺着同学的目光回头,就看见了阴影处走出来的裴川。 裴川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路过,拧开水龙头洗手。水声哗啦啦地流,一时间男厕所只有这个声音。到底说残忍又恶毒的话被正主听见了,那几个男生最后都没再开口。 裴川一直很平静,他只是在洗手的时候特别用力,以至于修长苍白的手指泛红。等裴川走了,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他听到我们的话了吗?” “听到了吧,他又不聋,厕所就这么点大。” “听到了为什么没反应。” “那谁知道……你怕什么,我们说的又不是假话。” 或许是因为嫉妒尚梦娴对裴川格外的关注,或许是不爽裴川稳坐年级第一和冷淡的性格,总之这件捕风捉影的事,被越传越变味。 班上一小部分人说话特别难听。 好在一大部分觉得这些话太损了,也不尊重人,不跟着一起说。方敏君反而成了这“一大部分人”中的一员。 她消瘦下来面容显得有些刻薄:“你们成天到晚乱臆测别人,我看你们才最恶心,裴川怎么了?人家人品好成绩好,也不会像聒噪的长舌妇一样背后说人坏话。” 那个男生涨红了脸:“我.操,方敏君你就是嫉妒尚梦娴才帮着裴川说话吧。” 方敏君冷笑:“我嫉妒什么啊,世上比尚梦娴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比尚梦娴好看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看上裴川啊。”那男生放肆大笑,方敏君战斗力不如他,倒是气得不轻。 贝瑶听到流言蜚语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天中午她在睡觉,没有看到尚梦娴来找裴川,没想到大家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初一才开学的时候,因为大家都长大了,知道避开别人的痛处,所有人面上对裴川的残缺闭口不提,没想到一个尚梦娴让裴川的处境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贝瑶除了担心裴川的状态,还怕他如今是真的喜欢尚梦娴。在她看来尚梦娴一点都不好,裴川会受伤害的。裴不高兴这样倔,要是他真喜欢,谁也劝不动。 最后一节是英语课,贝瑶老早就收好自己的东西,放学的铃声一响,少年出了教室,贝瑶立刻就跟了上去。 不到十四岁的裴川,面容干净清隽,她才靠近他身边,裴川就猛然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贝瑶听出了他话里的火气,她轻声说:“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妈妈说乱说话,长大以后烂嘴巴。他们这些坏蛋以后会烂嘴巴的。” 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成了温软可爱的浅金色。他原本压抑地密不透风的情感突然就爆发了出来:“他们没有胡说,是该说你蠢还是你天真,明明你也知道那是事实。那个女的想玩游戏罢了,你呢,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贝瑶看着他,有些难过:“我不做什么。” 她书包换了,小熊猫却一直还挂在上面。它可怜地随着夏天黄昏的风晃动。 “你难不成还能……” 她水色幢幢的眼中带着难过亲近之意,他想说出更恶毒的话,可是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川知道那些人虽然说得难听,可是的确是真话。 他一双凉薄的眼睛,看惯了世上的冷眼与同情,包括那个叫尚梦娴的一开始就是玩弄戏谑的态度。在他初一这年,他们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课,明明白白告诉他,这辈子他都不会被爱。 喜欢、暗恋、动心,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又遥远的事情。 当普通朋友时还好,大家都会因为“同情”给予他关照。可是一旦赋予了年少情窦,他就成了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肮脏存在。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姑娘那么心大,毫不介意地接纳他的残缺。 更何况,还是漂亮姑娘。 他黑瞳安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贝瑶,她长大呢?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件事罪魁祸首是尚梦娴,然而尚梦娴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转眼她又想,现在是裴川千夫所指的时候,她如果去关怀他一下,他喜欢上自己肯定更加容易吧? 贝瑶这几天想了很多办法,如何让裴川摆脱这样糟糕的处境。她也想到了尚梦娴,如果尚梦娴能帮他说话会好很多。 贝瑶上楼去初二一班找人,恰好遇见尚梦娴和人说说笑笑下来。 “尚学姐,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尚梦娴停下说笑看着贝瑶。 面前小少女还介于少女和孩子之间,脸颊看上去就软乎乎的,带着婴儿肥,长得非常精致可爱。尚梦娴皱了皱眉:“好吧,聊什么?” 他们步入学校小道里的樱花林,贝瑶率先开口:“你还记得我吗?那天赶走小狗的人。” 尚梦娴不情愿道:“记得。” “学姐,裴川现在一直被人说难听的话,你能把之前的事情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尚梦娴说:“有什么可解释的,那些话又不是我说出去的。” “可是是你自己要跟着裴川回家,后面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巧克力,怀璧其罪,他现在很难受。”贝瑶见尚梦娴不反驳,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果然是尚梦娴主动找上裴川的。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都没来找我说,他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来说。” 尚梦娴能猜到面前的女孩子估计和少年是朋友,贝瑶那天勇敢地赶走狂吠的狗,明明自己都害怕,却还是站在了她和裴川前面。然而尚梦娴也笃定这个还稚嫩的女孩子不会和裴川有任何关系,那样的少年,谁会往自己身边揽? 可是她没想到贝瑶沉下了脸。 小少女抬起白皙的脸颊,一字一句认真到不可思议:“他是我整整保护了快十年的人。”他不是你们眼中的玩物和废人,他是我哄着长大的男孩子。我希望他一辈子平安,像以前一样,哪怕性格再冷清不讨喜,也要幸福快乐地长大。 贝瑶的谈判破裂了,她并没有气馁,但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尚梦娴拒绝解释,她就一一解释。好在那天的谈话有个很好的改变——尚梦娴不再去找裴川了。 这样微弱效果的事情一直被她坚持了很久,直到初二升学,过往被大家渐渐遗忘,尚梦娴交了一个男朋友,所有人才彻底放下了裴川这件事情。 而裴川只爆发了那么一次,念初二的时候,他自己也仿佛忘了那件事,不再提起。 初三的尚梦娴交男朋友在学生们嘴里传疯了,老师却并不知道。零几年和后世一样,早恋都是学生不能碰的死亡地带,少年们一边羡慕和尚梦娴恋爱的那个人,一边又暗暗佩服她的勇气。 有一天尚梦娴的男朋友来学校给她送玫瑰花,大红的玫瑰开得招摇,那个男生戴着墨镜染着黄色的头发,还和尚梦娴在教室外面拥抱了一下。 初三一班的人兴奋疯了,纷纷吹口哨起哄。 尚梦娴的男朋友不是这个初中的人,听说比尚梦娴大两岁。贝瑶也被花婷拉出去看热闹了,只不过她远远看着那个男生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到底是哪里眼熟,她也说不出来。 贝瑶知道裴川记忆力好,她放学问他:“我总觉得今天来我们学校的男生好眼熟,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对他有印象吗?” 裴川目不斜视:“没有。” 贝瑶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子,是没有看到?还是没有印象? 他看了一眼她:“别管别人的事情,好好中考。”他顿了顿问她,“想考哪所高中?” c市有三所出名的高中,分别是一、三、六中。 贝瑶来了兴致,她上辈子念书也很努力,可是因为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那么聪明,非常艰难地考上了六中,三所高中六中的氛围也相对轻松点,她眼睛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细碎光彩:“想去六中,六中离家近。” “嗯。”他应了声,在心里记下了。 他的成绩,想读哪所高中都没有问题。裴川没有测过智商,但他感觉得到自己学东西和记忆比所有人出色太多,他完全可以跳级,然而他没有,一步一步地、规矩而执拗地长大。 裴川回到家,先自己洗了个澡。 他家这个时间点没有人,爸妈都还在上班。裴川平静地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丁文祥的联系方式。 丁文祥是曾经在六年级非要看他假肢掀他裤子的那个男孩,丁文祥右手少了两根指头,现在长大了,没有念书,在混社会。这个人别的不出色,装有钱人倒是一流。 尚梦娴现在的男朋头是丁文祥。她看不清谎言,和丁文祥两个人相互心怀不轨,却也乐在其中。 贝瑶一直以为谈话以后尚梦娴就放过裴川了,其实没有。 那天以后尚梦娴还没死心,裴川心中动了怒。 尚梦娴远离他,是因为他用了点特殊的办法。或者说,是因为他卑劣的手段。裴川的高智商从这一年开始,就没有用在正道上。 裴川将纸条丢进马桶,摁下冲水键,旋涡中,它消失得干干净净。 感谢这年心思不纯的尚梦娴教会了他,他这辈子都不值得被爱。 他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下时间,上辈子瑶瑶从初二开始变好看,这辈子她早读了一年书,应该是初三开始变成校花大美人的! 快了快了,枝枝自己都激动,冲鸭! 19、裴不高兴 阳春三月, 柳枝抽出新芽, 贝瑶走在裴川身边,小声给他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我妈妈要给我生个小弟弟了。” 裴川有些诧异, 看了她一眼。 小少女步子像是雏燕一样欢快,语调却压低了:“最迟就是这个月, 我的弟弟就出生了。” 零四年国家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 正在实行计划生育, 家里只许生育一个小孩子。大街小巷贴着标语“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女孩也能挑大梁”。 赵芝兰三十多怀了二胎, 本来挺不好意思的, 可是看到女儿毫无芥蒂的高兴模样, 她便也安心下来,再次感受到了当母亲的喜悦。 赵芝兰曾经暗暗和贝立材商量:“瑶瑶会不会多想不高兴?” “我看不会。”贝立材摸摸妻子肚子, “这个孩子长大了,也能为姐姐分担很多压力。” 夫妻俩合计着在外头租了个房子,对外就讲赵芝兰回娘家探亲去了,等瓜熟蒂落, 二胎出生,再老老实实该上户口上户口,该罚款罚款。 怀都怀上了, 也不忍心打掉它。这年三月, 刚好就是小贝军出生的季节。 裴川问贝瑶:“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万一是妹妹呢?” 贝瑶心想她就是知道啊,她拂去头上的枝条:“我做梦梦到的,没关系,是妹妹我也一样喜欢她。” “你希望它出生?” 贝瑶用力点点头, 她眼中缀满了温柔期盼的光彩,裴川皱眉。 “不怕它分去你爸妈的爱么?” “不怕。”她笑吟吟地回答,“他和我留着一样的血,我们是家人。”她记忆里有小贝军敦实可爱的模样,想起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心软得不行。 小少女喜悦之余问他:“裴川,你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吗?” 贝瑶问这话带着些许忐忑的试探之意,因为她知道,上了高中那会儿,裴川的爸妈早就离婚了,而裴川的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带来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妹妹。 贝瑶前世和裴川不亲近,一直不知道裴川对这个妹妹是怎么样的态度。 “不想。”他淡淡地回答。 “噢。”贝瑶心中担忧,那他以后会多难受啊。 贝瑶回到家,刚好遇见爸爸拿了一些生活用品要往外走。 贝立材:“瑶瑶回来了,我去看你.妈妈。”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作业写完了。” “走吧,我把门带上。” 贝立材也在前两年买了摩托车,而裴家那辆摩托车,早就换成了颇为气派的轿车。 贝瑶坐在爸爸的摩托车上,风柔和地吹上脸颊,今天是三月二十四号,星期五。明天就是小贝军出生的日子,他生在凌晨两点钟。饶是贝瑶知道这些,心中也不免紧张起来。 赵芝兰顶着一个大肚子,见女儿放学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一家人吃完晚饭,赵芝兰皱眉:“羊水破了。” 贝立材立马说:“我送你去医院。” 好在是二胎,赵芝兰一点也不慌:“你先把瑶瑶送回去,还没开始痛,早得很。”她又转身看贝瑶,“回去睡一觉,明天来医院看妈妈和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晚上一个人待在家怕不怕?” 贝瑶摇摇头,鼓励地握住了赵芝兰的手。 这一晚赵芝兰生产,贝瑶在房间祈祷一切顺利。 夜晚下起了雨,大风吹动树梢,雨水四溅,窗外间歇伴随着几声雷鸣。 小区对面四楼,却在上演一场家境闹剧。 一周前,蒋文娟皮包里,出现了一款国外高档口红。 是裴川最先看到的,那只口红从皮包里掉出来,蒋文娟慌了一瞬,在儿子沉默的目光下慌张把它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包里。 “妈让同事给带的。” 他明明还没问,蒋文娟就心虚到自己找了个借口。 裴川没说话,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顺利撒谎。除非他愿意包容这样的谎言。 他轻轻“嗯”了一声,推着轮椅离开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纸包不住火,没过多久,蒋文娟反而自己和裴浩斌摊牌了。 主卧的灯开着,蒋文娟说:“离婚吧,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他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裴浩斌作为一个出色的刑警,在面对妻子精神出.轨时,依然觉得天都要塌了:“蒋文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还配当一个妻子,配做一个母亲吗?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手机上的短信,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当一辈子绿帽王八!” 蒋文娟捂脸流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川,可是……”她顿了顿,眼泪怔怔流过嘴角,“可这一切都怪谁呢?小川四岁那年开始,我一睡在你身边,就整晚做噩梦。梦里一片血淋淋,我抱着一双断了的腿,哭到眼睛都瞎了。而你在反黑,我喊呀喊呀,谁都救不了我。” 大雨滂沱,裴川脸色苍白,在房门后静静听着。 “他们当着我的面,把小川的腿……”她捂着嘴,痛哭出声,“你成全了你的事业,我做了好几年噩梦。你是个好刑警,可你不是个好父亲。” 蒋文娟冷笑:“我绝望啊,我一看到小川,我就想起来他父亲是个多冷血心肠的男人,他为了他的国家,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我梦里什么都有,第一次是我被砍掉了手,第二次是割下了耳朵。我只要一看到小川的残肢……我……” 她又哭又笑,这几年在自责和痛苦中压抑的感情全部爆发。 “我甚至……我甚至害怕看到他,可他是我的小川啊!”蒋文娟满脸泪水,“这么多年是宋医生一直给我做心理辅导,你说我没有责任心也好,说我下贱也好,可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了。” 大风吹掉窗台上的盆栽,清脆一声响在夜里出奇地吓人。 裴浩斌颓然坐在窗边,手抹了一把脸。男人指缝渗出泪水:“对不起。” 蒋文娟嚎啕大哭,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怕哭声传出去,惊动隔壁的儿子。 裴川在一片漆黑里,捧着一杯冷掉的、原本沏给蒋文娟的茶。 他瞳孔没有一丝色彩,许久才在女人压抑的哭声中,推动着轮椅往自己的房间走。 暗夜里裴川并没有开灯。 他摸索着爬上.床,看窗外电闪雷鸣。 原来留不住的人,永远都留不住。哪怕他暗暗告诉自己,原谅母亲,她心慌了,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害怕的…… 他闭上眼睛,原来是自己。 只要他这个残废存在一天,他的母亲连觉都睡不好。多可笑啊。 裴川觉得冷,世界安静又残忍的冷。他的残缺成了母亲的噩梦,反而是他年纪小,模模糊糊记不清那种痛苦,他记得更多的是人们复杂同情的眼神。 他以为失去了双.腿,他努力读书,听话懂事,将来靠着双手做个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就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成为父母的骄傲。 可原来这些都没有用。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必将是父亲人生的耻辱勋章,母亲的可怖噩梦。 大风猛烈,似痛苦的嚎叫。小区里那棵才开了一次花的小腊梅树,折断了枝条,寂寂倒在黑夜里。 三月二十五号,一个足足七斤中的婴儿躺在襁褓里。 贝瑶期盼了一.夜,一大早就被贝立材接去医院了。贝立材乐呵呵说:“你猜对了,还真是个小子。”他怕闺女误会家里重男轻女,赶紧又说,“以后这小子长大了,就让他给我们可爱的瑶瑶做保镖。” 晨风里,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响起。 小贝军被早早准备好的小袄布包着,昨夜降温,他得保暖。赵芝兰在妇产科的床上躺着,笑吟吟说:“来看看你弟弟,在我身边睡觉呢。” 贝瑶倾身过去,才出生的婴儿脸颊红彤彤皱巴巴的,脸颊半个巴掌大,谈不上半点好看可爱。 然而他小小的鼻翼用力呼吸,每一次汲取空气,都是生命之初的努力和顽强。 贝瑶眉眼温柔,看着他笑了。 “妈妈,弟弟叫什么啊?” “我和你爸之前就商量了,大名就叫贝军。你看要不要给他取个小名啥的?” 贝瑶弯着杏儿眼:“大名挺好的,保家卫国,小名跟着喊军军就好。” 赵芝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家里多出一个孩子,对贝家来说,虽然是大喜事,可也是巨大的负担。贝瑶的外婆过来帮着照看孩子以及洗尿布,小小的病房里,一家人围着新生命忙成一团。 二零零四年,用得起尿不湿的家庭还很少,贝家的钱大部分都借给撞了人的舅舅了,哪一年能收回来都不好说。小贝军只能穿尿布,尿布反复洗,用热水烫,洗了拿去晒太阳,消毒晒干以后又继续用。 赵芝兰奶水不多,等贝军再大些,估计还得喝奶粉。 贝瑶也帮着照看弟弟,没几天赵芝兰出了院回到出租房。 赵芝兰和贝立材都琢磨着等孩子大点了再上户口回家。 二胎得罚好几万块钱,这么一来,开支简直大得难以想象。 贝立材愧疚道:“瑶瑶,今年夏天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等明年夏天,爸爸发了工资,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贝瑶背上书包,笑着摇摇头:“小苍表姐不是有些旧衣服吗?都挺好看的,也很新,我穿她的就可以了。弟弟小,他的衣服要买好一点的,对了,夏天快到了,还要给他买痱子粉。” 贝立材怜惜地拍拍女儿肩膀。 贝瑶知道自己爸妈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所以心里一点也不介意。她步子轻快地去上学,想把自己弟弟出生的事悄悄给好朋友们分享。 贝瑶到教室,裴川早已经在了。 晨光微熹,映照在少年清冷苍白的脸上。贝瑶哪怕还没有和他说话,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寂寂的冷意。像是在风雪中站了两天两夜的旅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贝瑶见他穿得单薄,连忙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自己的粉色水杯,放在他桌子上。 裴川和贝瑶都是勤奋的人,他们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同学。 裴川听见响声,没有焦距的眼睛才放到了她的水杯上。 她抱着书包,在关拉链。贝瑶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语气一如既往带着清晨问安的温软:“还没有到夏天呢,早上要多穿点。杯子里有开水,你暖暖手。” 他迟钝地,伸手捧住她的粉色水杯。 热度从指尖一路往上传达,冰冷的手指有了知觉。她杯子上有一个开怀大笑的□□熊,他看着它,轻声问贝瑶:“你弟弟出生了吗?” “嗯!”她小声凑近他耳边,“我没猜错哦,就是弟弟不是妹妹,他还好小呢。” 少女声音里漾着欢喜。她气息清甜,带着早餐牛奶和盛放的丁香花的香气。 “裴川,你放学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不了。”他低声道,“这个给他。” 裴川往她手中放了一个镯子。 贝瑶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小银镯子,这就是婴儿带的光滑镯子,上面还带了两个小银铃,放在掌心冰凉沉重。 如果不是这沉甸甸的分量,贝瑶还以为是小卖部那种玩具镯子仿品。 贝瑶觉得烫手,她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值钱的首饰,她磕磕巴巴道:“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买、买这个?”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淡淡道,“给你弟弟。”你不是很期盼他出生吗? 贝瑶不敢要,她被这个纯银镯子砸懵了。在一包辣条五毛钱、一个冰棍也五毛钱的时代,这个小银镯子得多贵啊? 裴川见她无措的模样,淡淡道:“你给你.妈妈说我爸买的就可以了。” “我不要这个,裴川,你拿回去吧。” “不要就扔了。”他松开她的水杯,语气毫无起伏。仿佛那不是一个值钱的镯子,而是不起眼的垃圾。 贝瑶哪里敢扔啊,她坐回座位,小脸愁苦地暗自摸摸衣兜里足量重的银镯子。 裴川没有回头看小少女如何纠结,他翻开书,却看不进去。裴川微微有些出神。 他父母工作很体面,同事叔叔阿姨们也都家境不错。因此裴川每年都有很多零花钱,攒了快十年,却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他约莫有所有孩子都想不到的存款数字。 然而他从来没有送过贝瑶东西。 他安静地垂眸。从他五岁开始,从来都没有。 小时候是因为不懂事,长大了是明白不能送。尚梦娴给的教训已经很深刻了,与“裴川”这个名字沾染的任何东西,一旦沾上旖旎色彩,就会变得肮脏不堪被人耻笑。 贝瑶每年都给他准备礼物,有时候是串平安结,有时候是男孩子的玩具枪,亦或者自己做的抱枕。 他原本该给她的礼物攒了很多年,最后变成送给她家小婴儿的一个镯子。 不带任何色彩的镯子,不会叫人非议,也不会污了她名声。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不会多想。 放学裴川依然不等贝瑶就走了。 贝瑶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揣测不出来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一年年长大了,“裴不高兴”也变成了更让人难懂的“裴深沉”。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了解他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安慰。 贝瑶回家想了想,拿出小苍表姐送给自己的明信片,悄悄写上去。 “unhappy pei, are you sure you\''re okay? anythingyour mind?” (裴不高兴,你还好吗?你有什么心事吗?) 贝瑶在信纸封面写上裴川收,然后下楼去到对面,投进裴川家的绿皮邮箱。 自从尚梦娴的事情以后,裴川不管有什么情绪,都不会在她面前表露。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而要保护他的少女却跟不上他成长的速度。 贝瑶怕他难过了自己不知道,只能想一切笨拙的办法去靠近冷漠的少年。她用简单的单词询问他,如果他不愿意回答,可以当成一个普通的英文练习游戏,不会叫他为难。贝瑶希望能在自己家积灰的邮箱收到他的回复,她知道他每天都会去邮箱处拿订的鲜牛奶。 然而直到春天过去,贝瑶也没有收到裴川的回信。反而是小贝军长开了,不再红彤彤皱巴巴,变得粉.嫩可爱了起来。 那封信被裴川一起锁进了箱子里,箱子里面有各种奇奇怪怪东西,从泛黄的竹蜻蜓到三月的一封信,全被他压在了箱底,成了必须忽视淡忘的一切。 蒋文娟和裴浩斌虽然还没有离婚,家里的关系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有好几次蒋文娟看到裴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反而笑着问他在学校里表现如何,以后想读哪所高中。 裴川虽然不知道他们最后的商议结果,却很好猜,约莫是打算等他中考完再给他讲离婚的事。 多可笑。 一个对他心怀愧疚的父亲,一个见到他会做噩梦的母亲。他们也有最后为他考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尽力拼凑完满的假象,裴川便也配合入戏。 只是他清楚,他的心是凉的,凉成了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八月份蒋文娟搬出去住了,她撩了撩耳发,对着儿子说:“妈妈要去出差,过段时间会回来,你好好学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没有,一路平安。” 蒋文娟在儿子冷静幽深的目光中,生出了些许慌张,然而她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裴川知道她迫不及待投向她的“幸福”。 等蒋文娟走很久了,裴川回到房间。他按下手中的红色按钮,耳机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男人带笑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久才来?” 蒋文娟回答:“得和我儿子解释一下要走挺久,我给他说我出差去了。” “你这样也不行,总得告诉他真相吧。” “我知道,可他不是要中考了嘛,我和裴浩斌商量了,等他考完再说。” “那……”男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你们离婚了你儿子跟谁啊?” 那头久久的沉默。 裴川冷冷按下结束按钮,然后他把窃.听主控按钮销毁了。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在电子科技方面有这样的天赋,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蒋文娟真的是去出差。可他的母亲依然在他还没有彻底长大这年弃他而去了。 他这双残缺的、会给人带来噩梦的残肢,这辈子再也不要给任何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裴不高兴,你什么时候高兴啊? 裴川:…… 读者:呜呜呜我的川川你值得爱呀,值得值得,姐姐一直在这里,妈妈爱你! 枝枝:你们要笑死我哈哈哈!你们到底是他的谁? 看到一个很可爱的读者。 读者:川哥?逼 还是这个读者,进行自我抢救:大大,没骂川哥,我说川哥牛逼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五花肉】姑娘的深水□□x2,谢谢枝枝霸王票榜一的小姐姐,大佬破费啦! 感谢【狸墨墨】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木木、雪白奶胖、tarbai、莱壳、28714566、狐顾语、claire】七位姑娘的手榴弹。 谢谢【冬暖(x2)、啊倦一、家有萌宠一只、薛令、鹿迪是宝贝、御馔津、可爱被我杀死了、浮生赋、元千、亓千、果宝(x2)、湘慈、安安麻麻、false、瑾言、why me、今天阿米吃土了吗、即墨若潼、 今天也在睡觉、小蘑菇、三千世界鸦杀、呀呀呀(x2)、顾语、病娇。、我呀我呀是我呀、阑澜、李李李、xlne-陌沫、鱼俞木】的地雷打赏。 20、绝色 二零零五年一月份, 冬天的凛冽初初到来, 讲台前的老师推了推眼镜,严肃地说:“同学们, 今年是你们初三的最后一年了,下学期你们来学校, 就已经是初三下的学生。老师希望看到一个全新面貌的你们, 假期在家好好复习, 我们七班一直是所有班级的表率, 希望今年老师能收到所有孩子考上一、三、六中的消息。” 初三的学生们受到鼓舞, 大家齐齐应声好! “那么, 接下来就放寒假了,大家注意安全, 不要去河、塘处玩水,祝大家有个愉快的新年!” “曾老师新年快乐!”欢呼声渐起,曾老师笑着摇摇头,都还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啊。 花婷背着书包愉快地和贝瑶走在一起:“瑶瑶你真厉害, 考了我们班第三名。” 贝瑶笑笑,裴川才是最厉害呢。如果不是和他一个班,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年级第一一直是裴川。 两个小少女在岔路口分别, 花婷用力地摇摇手, 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明年见!” “明年见!” 贝瑶回家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 “瑶瑶快进来,看什么呢!” “妈妈。”贝瑶回头,看见了出租屋门口抱着孩子的赵芝兰。 小贝军才十个月大, 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到处看。见着姐姐了,小手乐得直挥舞。 赵芝兰被他小手打到脸颊,把他裹好哭笑不得:“就喜欢你姐姐是不是?见到你亲爹都没这么兴奋。” 小婴儿贝军捕捉到母亲话里姐姐两个字,咿咿呀呀跟着重复:“结、洁洁。” 贝瑶鼻尖蹭了蹭他暖乎乎的脸颊,笑着纠正:“是姐姐。” “洁洁。” 小贝军第一个学会的词语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姐姐。 赵芝兰说:“晚上回家收拾下你要带的东西,今年我们去外婆家过年。”毕竟带着这个“不合法”的二胎,去娘家那边过年贝瑶的外婆还可以搭把手看一下孩子,怎么想都是最佳选择。 贝瑶作为一个未成年,压根儿没得选,她点点头,晚上跟着贝立材回去收拾东西。 “爸爸,我下楼一趟。” “好,早点回来啊。” “嗯。” 贝瑶踏过潮湿的路面,今年一月份c市雪还没有积起来,天上下着半个指甲盖大的小雪。 贝瑶下楼,正好遇见了外出的裴川。 少年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他拉链拉到了喉结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人甫一见面,都停下了脚步。小雪落在她眼睫,贝瑶杏儿眼染上点点笑意:“裴川,你怎么出来啦?” “帮我爸拿信。” 那信寄错了,寄到了对面某家人的邮箱。邮差刚刚打电话过来道歉。 贝瑶跟在他身后,看他去对面把厚厚的信封拿出来。 裴川回头,就对上了她湿漉漉的双眼。他脚步顿了顿:“跟着我做什么?” “今年我得去外婆家过年,再见就是明年春天了,裴川,新年快乐!” “嗯。”他轻声道,“新年快乐。” “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她脚尖不安地踢踢花坛边沿,“也很久不能看见你,裴川,你要记得多喝水,过年一定不要闷在家里,可以和陈虎他们一起放鞭炮玩。” 裴川看了她眼,没有反驳:“嗯。” 她笑着踮起脚尖,杏儿眼在苍茫夜色和雪色中,像是一弯皎洁纯净的月亮:“裴川,等我回来你一定又长高啦。我现在比你矮好多了。” 她比了一下,小少女这几年总算长了个子,如今163,贝瑶记得自己以后是有165的,而裴川戴了假肢,假肢是根据少年的身高和发育来调整的,如今的裴川看上去有175。他高中个头才会疯窜,贝瑶记忆里的裴川戴上假肢高中有有186左右。 他本来是该长得很高的。 裴川看着贝瑶柔软的发丝落上雪花,淡淡出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妈说二月份,可能开学前回来吧。等我回来了,给你带特产!”她语调温柔清脆,不知道什么时候,贝瑶就褪.去了童音,嗓音成了如今的模样,带着少女的清甜,却又像是三月温柔的风。 而裴川还在变声期,少年嗓音粗嘎难听,他低低应了一声,贝瑶一步三回头走了。 她走上楼梯,还在笑着冲他喊:“你等我回来呀——” 殊不知再相见时,两个人都是不同的光景了。 贝瑶围着红色的围巾坐在木门门口,身边有一只低头到处嗅嗅闻闻的小羊羔。 她抱着小贝军,小孩子目不转睛盯着小羊看,贝瑶忍不住笑了笑。贝军小时候很好带,长大了顽皮些,这孩子往往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就可以自己咿咿呀呀边吵边看半天。 正午温暖的太阳高悬,山顶的积雪却还没有融化。 院子里几只母鸡高傲地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贝瑶外婆家在农村,家里有一栋平房。院子里养了小鸡和小羊羔,早年外婆还养猪,这两年倒是不养了。赵家村是赵芝兰和赵秀两个人的故乡,因为过年的余韵仍在,小孩子们会在泥塘边玩炮。 把那炮点燃扔进去,过不了两秒就会“砰”的一声,泥塘的泥巴和水都被炸得老高,年味儿十足。 上午赵芝兰和贝瑶的外婆赶集去了,不一会儿他们和村上的妇女结伴回来了。 大老远见着贝瑶抱着弟弟,赵芝兰柔和了神色。 张婶子说:“那是你家瑶瑶啊,我就小时候见过两回,都这么大了,哟,变得这么漂亮,都认不出来了。” 赵芝兰笑着说:“孩子长起来确实快。”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有个年轻的新婚女人叫陈兰兰。陈兰兰本来以为这是惯用的恭维话,毕竟这里的婶子们见人就说,你家孩子变俊了,你家姑娘漂亮了,因此陈兰兰面上笑着,心里不以为意。 结果陈兰兰抬头一看赵家门边站着的小姑娘,整个人足足愣了快一分钟。她从来没见过出落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二月中旬早已过了元宵节,那小姑娘穿着粉白的袄子,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她长发柔柔披散下来,发尾处微卷。她肤色白皙,黛眉杏儿眼,樱桃唇精致,唇珠儿圆润可爱。少女小脸无暇,眼瞳似水灵的黑葡萄,带着湿漉漉的潋滟,又因为年纪小格外惹人怜爱。 不要说一众讶异的女人,就连贝瑶的亲妈赵芝兰,看到自家抽条后的女儿,都有片刻失神。 来了外婆家之后,贝瑶才突然开始抽条。 造物主偏爱这个少女,她脸颊渐渐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带上了少女的纯真。小腰掐得盈盈一握,胸.前却鼓鼓的。这个冬天一场大雪过后,雕刻了一个精致如画、纯情动人的少女。 她的贝瑶长大了。 某一天突然看见这样的贝瑶,赵芝兰半晌说不出话。她凝噎片刻,看着小小年纪就绝色之姿的女儿,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贝瑶长大后这么漂亮?抽条以后去了傻气,精致好看得不像话。简直不像她赵芝兰能生出来的闺女。 赵芝兰突然觉得,贝瑶年幼时老被赵秀拿来和方敏君比较显得有些可笑,赵秀要是见了现在的贝瑶,估计比也不敢比。方敏君凭借着和常雪肖似的眉眼出众,而贝瑶天然动人可入画。 贝瑶的外婆背着背篓,接过贝瑶怀里的外孙,对贝瑶说:“去歇歇,这里外婆和你.妈妈来。今天买了年糕吃。” 贝瑶笑着点头。 外婆回头冲赵芝兰说:“你说是不是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啊,一个冬天过去,瑶瑶怎么一下子瘦了那么多?” 赵芝兰擦了擦手,也没管年幼的儿子,让他外婆抱着,自己开始分菜:“不是,女孩子长大了抽条,我小时候不也这样吗?突然就瘦了。” 外婆说:“你瘦了也没见你变了个人似的啊。” “……” 外婆乐呵呵说:“瑶瑶真漂亮啊,我看比电视里那些明星还好看呢。” “妈!”赵芝兰连忙道,“别太招摇,赵秀家敏敏那事还不够长教训吗?别拿孩子和明星比,长得好看不好看只要平安健康都是自家的福气。” 外婆想到方敏君,心里也是赞同的。尽管她觉得这个外孙女好看得不像话,可是这话也不会再拿到明面上讲了。 下个月小贝军就要一岁了,赵芝兰说:“立材说那边都办妥了,我明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外婆有些舍不得,但知道贝瑶得回去念书,少女今年就要中考了,家里还怪紧张这事的。但让家里骄傲的是,贝瑶成绩一直很好。 “多带点土特产回去,炒花生,茶干……”老人家絮絮叨叨,贝瑶也在帮着装,她记得回去要给小区的孩子和班上的好朋友带特产的承诺。 坐在火车上回家的路上,一直有人在看贝瑶。 小姑娘十四五的模样,水灵美丽,人群中她最醒目。她在赵芝兰的唆使下换了个发型,赵芝兰时尚嗅觉超前,让理发师给贝瑶剪了一个类似空气刘海儿的额发,瞬间又纯情了几分。 贝瑶睫毛又长又翘,蝶翼般轻盈,她眨眨眼眸中清灵,讨喜极了。 贝瑶还不太习惯受到这样的关注,她不安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真的变化很大吗?这样会不会奇怪。” 赵芝兰看着明明跟小仙女一样、却怀疑自我的闺女,笑得直打跌:“长大了还是傻气。” “妈妈,你说裴川和花婷他们还认得我吗?” “你还真信你外婆的话换了个人啊,顶多变化大了点,认得出来的。” 贝瑶难免紧张忐忑。 她还记得初一的时候问裴川英语老师好不好看,当时裴川冷冰冰说不好看。在贝瑶看来,现在自己也是纯情动人类型的,裴川是不是讨厌这样的长相啊? 他脾气本来就怪怪的,难不成审美也怪怪的? 火车一路驰行,当天下午就到了c市。 才到小区门口,从小区里冲出来一个胖胖的少年,他玩闹大笑着往前跑,玩具炮在他身后炸得噼里啪啦直响。 那个肉肉的少年快撞到他们,赵芝兰才看到原来是对面的陈虎。 她护着小贝军来不及躲开,贝瑶反应却很快,拉住了陈虎的衣服帽子。 陈虎和贝瑶一样高,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漂亮的少女。 陈虎呆了好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个小仙女是谁。直到小仙女笑了,从包里摸出来一大袋子茶干,笑盈盈给他们打招呼:“陈虎、李达、荣荣,这是我从老家给你们带的茶干,可好吃了。” 然后愣住的少年从陈虎,延伸到了所有人。 还是李达不可置信地出声:“贝、贝瑶?” 贝瑶不好意思道:“是我,变化真的很大吗?” 陈虎:“……”卧槽妈呀!这这这…… 简直是反转故事,从前区里有两个小女娃,一个漂亮得像明星,一个一般般可爱。后来她们长大了,追捧的漂亮女娃姿容普通,那个一般般可爱的突然某一年变成了小仙女,看得一群少年不可置信眼发直。 陈虎耳朵都红了,他吭吭哧哧,不敢看贝瑶,转而向赵芝兰道歉:“不好意思赵阿姨,我跑出来没看到你,没有撞到你吧。” 赵芝兰哪里会和这些少年计较,她笑着说没事。 “瑶瑶,先把东西放了再和朋友们玩吧。” “好。” 等贝瑶跟着赵芝兰走了,一众年纪不大的少年面面相觑。 李达咳了咳:“陈虎,你脸红了。” 陈虎暴跳如雷:“卧槽你好意思说我,你脸也是红的!” 没过一会儿贝瑶下楼了,她手中拎了一个袋子,惊讶地发现少年们还在原地玩没有走。 他们齐刷刷看向自己,贝瑶有些不自在,她嗓音清和:“你们知道裴川在哪里吗?” 此言一出,少年们面色都古怪起来。 贝瑶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明春天已经来了,可是因为雪还没化,带着冬天的冷意。 陈虎拧着两条浓眉:“他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小区的人都知道了。” 李达声音低下去补充道:“裴叔叔过年的时候出任务受了伤,裴川在医院照顾他。他、他以后和裴叔叔一起生活。” 二零零五年的初春,裴川的父母到底还是离了婚。 裴浩斌命悬一线,在所有人欢天喜地过年的时候,这个少年先是经历了父母离婚以后跟着爸爸生活,然后得知了父亲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科普:哈哈哈哈哈哈追星女孩三连啊啊啊啊我老公超级帅啊我哥哥好撩啊崽啊妈妈爱你mua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哈哈哈挺可爱的。 那川是啥?哥哥? 21、沾染她 春风夹杂着雪化时的冰冷, 裴川关上窗户, 看着爸爸的同事们步履匆匆地离开,病房里还带着花的香气, 混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汇聚成了让人窒闷的气息。 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骂骂咧咧:“这鬼天气, 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他见到裴川在, 也毫不在意, 从床头拿了一根香蕉剥了吃:“你爸那些同事好歹也是有钱人吧, 怎么送东西这么寒酸, 来了给红包没?” 裴川漆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他,男人终于有些不自在, 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女人端着饭盒进来了,裴春丽今年三十五,面容却憔悴得像是四十五的人。她进门连忙道:“小川饿了吧,姑给你做了吃的, 还熬了鸡汤,快过来吃饭。” 裴川走过去,女人把两个饭盒打开, 都是给裴川做的吃的。少年沉默片刻, 拿起筷子吃饭,他嗓音低哑:“谢谢姑姑。” “诶,一家人别说谢,你爸这里我来弄。” 此刻都下午一点了, 裴川吃完饭,又主动把饭盒洗了。 虽然裴春丽说裴浩斌这里有她照顾,但是裴川吃完就打了热水,过去给他爸擦手擦脸。 裴浩斌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裴川看着裴浩斌坚毅的脸,轻声道:“爸,你看你为社会治安差点没了命。你保护着的人又会为你做什么呢?” 裴浩斌当然没法回答他。 裴川冷冷弯了弯唇:“当个好人真的是……很不值啊。” 为了这份大义,自己成了残废,母亲改嫁,父亲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裴川已经很久很久不记得一个温暖的家庭是什么感觉了。 一墙之隔,裴春丽和刘东在上楼。 刘东不满极了:“你这婆娘,我警告你啊,这种想法不能有,老子工资养自己儿子都困难,你还想把这个小残废接到家里来,多一张嘴吃饭花销多大你知道吗?” 裴春丽被丈夫吼得不太敢出声,皱紧了眉:“你小声点,别被小川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么的!总之你想都别想。” “我哥现在这种情况……小川还没成年,总得有人帮着照顾孩子吧。” “行行行,你伟大,你要照顾你照顾,大不了离婚!他长大了能做什么,你还指望他多了不起?他过不下去了他自己亲妈知道把人接走,要你这个姑妈操心?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哥以前帮衬了你多少?你现在这份工还是他帮忙介绍的,小川现在一个人,帮他照顾几年孩子怎么了?” “怎么了!”刘东吼得很大声,“没钱,养不起废人!再叽叽歪歪就离婚,你养那小子去。” 裴春丽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去工作,也因此在家里一直矮丈夫一头。以前裴浩斌就是怕妹妹过得不好,还主动给妹夫介绍了个好工作,表面看裴春丽一家人生活水平好很多了,可是这样一来,也让家里唯一能赚钱的刘东更加蛮横,以至于裴春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两个人吵吵嚷嚷惹来无数人注目,裴春丽脸皮到底薄点,她愧疚地不再辩驳。 贝瑶回家给赵芝兰说了自己要去探望裴叔叔的想法,赵芝兰叹息道:“裴警官是个好人,他们一家也挺不容易的。” 说白了,裴浩斌和蒋文娟离婚的事先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突然就离了,让一众邻居十分意外。 赵芝兰看了看天色,劝说女儿:“今天没法去了,去人民医院坐大巴得坐两个小时,晚上十点以后就没车了。明天你还得去上学,等你放学以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他,我明天上午准备礼物,中午来接你。” 贝瑶虽然心中担忧,却也明白现在去的确不现实。 好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对裴叔叔这次的“生死大劫”比较模糊,却知道裴浩斌上辈子一定会醒过来。因为等自己上高中的时候,裴浩斌二婚,和他结婚的那个女人也带来了一个孩子,从此裴川就很少回家了。 第二天贝瑶去学校,她从外婆家回来得比较晚,大部分学生在昨天已经报了名了,贝瑶得自己单独把学杂费交给老师。 赵芝兰把她的学费仔仔细细点了两遍,放进贝瑶兜里:“别弄丢了。” “知道了妈妈。” 二月末,校园里艳丽的石榴花尚且只有一大簇绿色枝叶,贝瑶再次走进校园,目光所及的女孩子们大都比自己矮,她终于有种已经升上初三的感觉了。 贝瑶先去交钱,保险费单独开了一个窗口,这个点还早,收费的老师打了个呵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保险费三十,学杂费去你们老师那里交。” 贝瑶去交完保险费,先去教室放了书包,教室里只有一个埋头苦读的男生,是他们七班的班长,虽然念书特别用功,但是一到考试总也考不好。 班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贝瑶进来了。 贝瑶没有打扰他,径自去老师办公室,她一看,门都还没开,这个点老师都没来。教室办公室在二楼,梧桐树抽出嫩芽,俏生生地在清晨舒展。 贝瑶低头看了眼手表,老师应该快来了,所以她也没有回急着教室。 果然过了几分钟,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上了楼。 “曾老师。” 曾明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左右的少女,穿着简单的豆绿色外套,下面一条牛仔裤,晨风吹动她的空气刘海儿,有种说不清的安宁柔美。 他反应了好半晌,带着讶异道:“贝瑶?” 贝瑶笑哭不得,每个见了自己的人,都是曾老师这种反应。先是惊艳一把,然后脑子慢好几拍反应,非常艰难地把自己和“贝瑶”这个名字挂钩。 “曾老师,我来交学费。” “等一下,老师开门,进来吧。” 曾老师教语文,通病就是爱唠嗑:“贝瑶,你上学期考得很不错,老师看了下,保持住这个成绩,想考一、三、六中都比较稳,主要是中考放好心态,不要那么紧张,还有你地理不太好,有些偏科。有空的话多和老师同学们交流。” “谢谢曾老师。” 贝瑶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在班上第三名,比第一名裴川整整低了六十分。 裴川这个名字,在整个初三都很有名,他稳居年级第一,理科满分,总成绩甩了年级第二整整四十分。贝瑶开挂的情况下都只能望洋兴叹。 等贝瑶走了,曾老师抽出抽屉里的一份证明书,皱了皱眉。 七点半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 花婷困倦地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第三桌——那是她和贝瑶的座位。 以至于花婷也迟钝地跟着看过去:“……!” 二月初春,万物苏醒,高大的梧桐木叶尖儿凝着朝露。少女坐在第三排,低头在看英语阅读。长睫轻垂,唇珠圆润可爱。细白如瓷的肌肤透着少女的朝气温软。 花婷第一反应是,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啊,这也太精致了吧。 然后脑袋一翁,清醒了。 这就是她同桌,五官看得出原来的模样,只是彻底褪.去了女娃娃的稚气,彻底变成了少女模样。 贝瑶撩了撩耳畔的碎发,抬眸看到站在一旁嘴巴半张的花婷。她微微一笑:“花婷,早上好。” 花婷内心被‘仙女对我笑’刷屏,磕磕巴巴回道:“早、早上好。” 反应过来花婷坐上座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贝瑶:“你真是贝瑶吗?” 贝瑶一大早被很多这样的目光看着,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笑着问:“不像吗?” “像还是像的,只是……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花婷惊叹道,“我小学时的眼光果然没错,你长大比常雪还漂亮啊。” 花婷本来对自己刚才傻愣愣的反应有些窘迫,然而看到周围各种惊呆、疑惑、懵逼、惊艳的目光以后,花婷反而乐不可支了。 反应不过来的不止自己一个人,那就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花婷隐隐约约听见后面女孩子的议论声:“贝瑶一下子就瘦了,变得好漂亮啊。” “是啊,她本来就白,腿也细,看得我也好想瘦下来。” 这样的美貌值太具有冲击性,大家下意识去看班上以前的“班花”方敏君。 方敏君摸出一本书,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介意。很早以前她看着贝瑶出众的五官就担心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方敏君又觉得,上天给贝瑶这样的女孩子美貌才是最公平的。 尚梦娴这样的,长得好看却干不出什么人事才让人糟心。 裴川踏着清晨的寒意来到学校,还没进教室,就听到了从厕所过来的男生说到了贝瑶的名字。 “我真觉得她比以前的尚梦娴还漂亮……” “我也觉得。” 男生们一看到裴川,立马停了话题,空气安静了一瞬。裴川目不斜视,继续往教室里走。 裴川耳力惊人,快到门口还听见他们说—— “他是贝瑶邻居吧?很熟那种?” “别想得那么猥琐啊,尚梦娴之前都放话说不喜欢他,更别说贝瑶。” 裴川神色淡淡,他站门口抬眸望去。 彼时朝阳初初挂在天边,许久不见的贝瑶撑着下巴看书,教室里安静得过分了,而她单单只是坐着,就比整个早春的春.色还动人。 今年春天来得晚,许是七分春.色都悄悄到少女身边献殷勤去了。她似有所觉,抬眸望过来,裴川撞见了一双清凌凌的琉璃眼睛。 那双杏儿眼见到他就笑了,带着独有的清亮和温柔。 裴川。 新的一年好呀。 他被那样的容色晃了片刻眼,许久以后才垂下眸,裴川唇色苍白了两分。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轻轻闭了下眼,心中漫上一种难言的苦涩和悲哀。 她长大了,比他能想象的、曾经梦到的还要美好得多。 任何言语来形容她都会觉得苍白无力。 她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可怜兮兮疼了会想哭的小姑娘,而他却依然是当年的裴川。心肠冷硬,蜷缩在阴暗之地的残废。 她在阳光烂漫处,而他早就身处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整个早自习裴川并没有看进去书,可他也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失神地看着贝瑶。 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合上书下了楼。 办公室里曾明正在备课。 “曾老师。” “是裴川啊。” 裴川应了声,平静道:“您假期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接受保送去三中,我家里当时出了事拒绝了,后来我认真想了想,不能辜负学校和您的心意,请问我还能去三中吗?” 曾明愣了愣,当时他打电话给裴川的时候,这个少年一口拒绝,他还以为他有其他特别想考的学校,毕竟保送不像统招那样有选择的权利,没想到裴川只是因为家里有事没考虑清楚。 “当然可以,表就在老师这里,还没正式与那边接洽呢,来得及,你想好去三中了吗?” “想好了。” 少年修长消瘦的手接过表格:“谢谢老师。”他顿了顿,说道,“老师,我爸爸因为工作受了伤,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既然保送了,我能不能不来学校了,去照顾他?” “老师,我最后拜托您一件事,别给同学们说我要保送的学校是三中。” 裴川走出办公室,低眸看了看手中的材料。校园里的水仙花绽放,清丽无双。 他还记得贝瑶一年前向往地说,她中考志愿要填六中,因为六中离家近,氛围也好。 裴川拿着表格,连教室也没回,就往校门外走了。 真遗憾,他恐怕没法再继续沾染她了。 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今她有多招人,趁着自己还有仅剩的良知,他还是不拖着她一起下地狱了。 那样的姑娘,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会被宠着的。 贝瑶发现前排的位子一直是空着的,她困惑地皱眉,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有和裴川打招呼呢。 好在下午放学后赵芝兰果然在学校外面等她。 这时候才五点钟,赵芝兰拎着各种水果,沉甸甸的,贝瑶连忙帮她一起拎。 “晚饭先不吃了,赶时间,先去看你裴叔叔,不然到时候赶不上车,晚饭回来再下点面吃。” 贝瑶当然没意见。 母女俩到医院的时候,裴川在窗边看书。 是这个病房前病人留下的编程书籍,他拿着随意翻了翻。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裴川!” 空气都沾染上了那种清甜的气息,他抬眸看向门边,门被人拧开。贝瑶穿着豆绿色的外套,如春天钻出来的嫩芽,她拎着东西气喘吁吁,“我和妈妈来看裴叔叔。” 他移开眼睛,落在赵芝兰身上:“赵阿姨好。”然后接过了她们手中的东西,他接贝瑶手上的苹果时,目光在她樱粉的指尖停留了一瞬,然后避开她指尖,没有碰到她,拿走了苹果。 “诶。”赵芝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川,赵阿姨昨天回来才知道这事,你不要担心,你爸爸会醒过来的。老天爷呐,都是有眼睛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它分得清,裴警官为国为民,一定会平安的。” 裴川面色平静:“谢谢赵阿姨。” “裴川。”贝瑶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平安符,轻声说,“这是我和奶奶去虚无山的庙上求来的,据说很灵验的,现在给裴叔叔,希望他早日康复。” 他不看她眼睛,应了一声,倒不拒绝,当着赵芝兰的面接了过来。 贝瑶有许多想问的事,比如今天为什么才来上课就走了,但是妈妈在,她也不好问。 倒是赵芝兰看到裴川有些心软:“裴川啊,阿姨没有别的能为你做的事,你要是回家了,就随时来阿姨家吃饭,以后家里做了好吃的,我也让瑶瑶送来医院。” 裴川摇了摇头:“谢谢赵阿姨,不用了,我姑姑在给我做饭。” 赵芝兰毕竟只是邻居,比不得他亲姑,也不好勉强,又说了会儿安慰的话,带着贝瑶走了。 裴川目送着她们离开。 袅袅婷婷的少女走了好几步又回头,他的目光移在她书包上的小熊猫上,不看她琉璃一般的双眸。 等他们走远了,他放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上面躺着贝瑶给的平安符,它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裴川把它放在裴浩斌床边。 快好起来吧,爸。 你可能不知道,你儿子在过怎样一种生活,他又放弃了什么。 初三变得忙忙碌碌,贝瑶发现,自从那天以后,裴川再也没来上过学。曾明老师倒是给同学们解释了:“裴川同学成绩优异,被学校保送高中了。” 班上一片羡慕的哗声。 花婷也说:“他真厉害啊,这样的保送肯定是一、三、六中的一所吧。有人为了中考精疲力尽焦头烂额,有人轻轻松松就去了,考都不用考,真羡慕。” 贝瑶在汲墨水:“年级前三的独有待遇,羡慕不来。” 贝瑶也不知道裴川到底去了哪所高中,在她记忆里,裴川大她一届,同样念的六中,这次估计也是六中吧? 六月初,夏天到来的时候,裴家终于迎来了好消息——裴浩斌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将近四个月,医生都觉得没希望的时候,他醒过来了。 裴浩斌醒过来后一周,裴川回家拿换洗的衣服。纵然不想承认,可他一眼还是看到了小区花圃处的贝瑶。 也不知道最初是谁的创意,在小区前面弄了这么一片花圃,后来居民们为了图个方便,都在里面种葱姜蒜,贝瑶就是被赵芝兰打发下来拔葱回去的。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有些大了,衬得裸露的小腿更加纤细白皙。 脚踝小巧精致,六月的天,c市已经很热了,正午的太阳高悬,她拔了好几颗站起来,见到裴川的时候很高兴。 “裴川!你回来了,我听说裴叔叔醒了。” “嗯。”他垂眸,却又不可避免看到了她凉鞋上沾的泥。 少女穿着米色的凉鞋,一双小脚玲珑可爱,脚趾像是根根嫩笋,偏偏脚尖儿一点樱粉。可怜可爱,让人甚至想蹲下去给她轻轻擦干净鞋上沾的泥。 他皱眉,最后不得不看向她的脸。 她从小到大都有些笨拙的迟钝,看不出少年的些许烦躁和局促,反而开心极了:“我听曾老师说你被保送高中了,恭喜你,你保送的高中是六中吗?” 曾老师守信,没有告诉同学们他即将要去的学校是三中。 而他靠近了看着面前这张纯情无暇的小脸,平静地撒了谎:“是。” 她快乐地道:“再过五天我就中考了,我想和你一个学校,到时候我也填六中,我们又能当校友啦,说不定还可以分到一个班!” “嗯。” “裴川。”她擦擦额上的汗,丝毫不知道脸上蹭了一点葱上的泥,“我妈妈种的葱,你要一点吗?” “不要。” “哦,那我考完就来看你和裴叔叔。” 裴川拿着自己家的钥匙转身走了,直到远离身后少女身上那股浅浅丁香的味道,他紧绷的肌肉才略有和缓。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口是心非骗过她,但这是第一次在大事上对她说了谎。 贝瑶满怀欣喜以为他也在六中,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他骗了她。他在三中,而她在六中,她以后会在光明的地方开心生活,尚梦娴那样的姿色都可以当校花,他不必想也知道身后的少女会多受欢迎。 而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再无顾忌,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野蛮生长。 裴川拿着钥匙打开门。 她发现自己骗她以后,就会再也不想理他了吧。既然注定得不到,一开始就不要去想。 六月十三号,c市统一中考。 夏季艳阳高照,这年的考室没有空调,考生们汗流浃背,却全部都专心致志答题。 十四号一考完,考生们在考室发到了一张表格,他们现在就得在分数没有出来的时候填志愿,每个人根据预估的水平来填写中意的高中。 贝瑶考得不错,她笔下轻快,认真写上第一志愿——c市六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超棒!单章评又破千了,所以我咬牙二更吧,现在去写,二更得凌晨了,所以别等。 二更的时候抽发第二轮红包,留下两分评即可参与。 如果我说这个文是川哥追瑶瑶你们敢信? 哈哈哈哈! 画风约莫是,高中以后川哥,开始狠辣恶毒日天日地搞事情。 一遇到瑶瑶—— 川(沉默):…… 开始自卑自闭、怀疑人生。 ———— 感谢小天使们的打赏,哇今天怎么这么多?挨个儿抱抱~ 感谢【五花肉】姑娘的深水□□(x2),谢谢魔鬼霸王票榜一的小姐姐,抱抱你,破费啦! 感谢【澜巍情527】姑娘的浅水□□,谢谢霸王票榜二的小姐姐。 感谢【arbai、澜巍情527】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mammon、acky0(x2)、a,、木木(x2)、t苏子秣、澜巍情527】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过把感情瘾、沫、亓千、三勾佩、清若、今天阿米吃土了吗、哎呀妈呀、宫崎、28613340、复又、34495101、小熊鞋(x3)、雪白奶胖、怂怂、桃子、清欢、喵喵、亓千、花卷卷、qzq(x2)、冬日的雪、林胖胖今天努力了吗、浮生赋、泶落了、湘慈、仙女味的奶糖、棉花藤、zhizhi、书迷之蚯蚓、烟雨*离殇、瑛梦朴、29629353、不争、29430026、平生不羡(x3)、安安麻麻、任性小选手(x3)、单眼皮、31465246、35303251(x2)、酱酱、mamon。】的地雷打赏。 22、魔鬼初始 中考成绩出来得很快, 六月二十八号,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赵芝兰一早就知道今天会出中考成绩, 打算时间点一到,她就通过手机查询贝瑶成绩。 贝瑶在玄关处换鞋:“妈妈, 用手机查会花钱, 五块钱一科呢, 我们一共有九科, 得要四十五块钱, 不划算。过两天老师也会发成绩的, 那个不用花钱。” 赵芝兰看了眼女儿。 快十五岁的贝瑶穿着一身收腰的白裙子,腰带在身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那裙子是贝瑶小苍表姐的旧衣服,五成新,裙摆处染了一点洗不干净的墨水。小苍微胖,她的衣服贝瑶穿着大了。少女胳膊纤细, 却也正因为白生生的小胳膊纤弱,衬出了几分清丽的味道。 赵芝兰有些心疼,她家二小子贝军现在才一岁多, 处处都得花钱, 女儿乖巧懂事,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还帮着家里省钱。 早先小苍的衣服拿过来的时候,贝瑶为了宽慰他们, 还笑着说:“小时候都没有穿过白裙子呢,小苍表姐的衣服真好看。” 赵芝兰怜惜贝瑶,这个头胎的女儿她倾注了许多心血,以至于看到满屋子捣蛋的小贝军,最气的时候心想扔了二娃算了,扔了还可以给闺女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 谁都没有她家姑娘好看,可是人家都比贝瑶穿得好。 赵芝兰嗔笑道:“我们家还没有穷得四十五块钱都出不起,我查了你成绩心里才踏实。” 贝瑶理解天下父母心,她轻声应:“嗯,那就查吧,我估过分数,应该能上六中的。” 对于贝瑶上六中,赵芝兰也是支持的。 贝瑶上学本来就比同龄人早一些,在赵芝兰心中她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六中是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照看也方便些,周末回家吃饭也容易。要是得空了,还可以让贝立材骑着摩托车给贝瑶送点好吃的。 没多久赵芝兰果然查到了贝瑶的成绩。 她考得很好,依照往年六中的录取率来看,贝瑶肯定能被录取的,一家人都很高兴。 赵芝兰很激动,她拉扯大的女儿转眼也要念高中了。 晚上她躺床上和贝立材商量:“瑶瑶高中肯定得住校的,学校离家一个半小时呢,还得上晚自习,我们下了班都没法接她回家,给她买一部手机吧。” 贝立材没意见,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作应了。 赵芝兰说干就干,她第二天就给贝瑶买了一部漂亮的翻盖手机。 这年全屏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手机从滑盖过渡到了翻盖,再过几年触屏手机才会流行起来。 新手机是粉色的,拿在手里滑滑的。赵芝兰眉眼带着笑:“营业厅的人都说这个好看,小姑娘喜欢,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贝瑶知道父母的心意,笑着说喜欢。 贝立材嘱咐道:“买了手机也别耽误学业啊,手机是拿来打电话的,别因为买了这个反倒成绩下滑。” 贝瑶还没应,赵芝兰就瞪了贝立材一眼:“你好意思说瑶瑶,她是我们家自制力最好的,上个星期谁说不看电视来着,前天半夜偷偷爬起来看。” “……”那不是有足球赛嘛。 “总之我相信瑶瑶,不会因为买了手机耽误学习的。” 贝立材还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其实他最担心的倒不是贝瑶的成绩,而是早恋问题。贝瑶长得过于漂亮了,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难保不会有坏小子惦记他女儿,然而这话作为一个父亲本就不好意思说,赵芝兰又护女儿护得紧,贝立材就更不好说了。 没过几天录取成绩果然出来了,贝瑶被六中录取了。 她自己也很高兴,毕竟她是一步步踏踏实实在努力学习。 七月盛夏,贝瑶打开新手机,她才洗完了澡,头发吹得半干,湿漉漉披在身后。花婷初二就有手机了,她给过贝瑶手机号,贝瑶把她的号码存好,又找出了裴川的手机号。他们家境都比贝家宽裕,买手机的时间也就都比贝瑶早。 裴川的手机号贝瑶早就知道,是裴叔叔给她的。然而因为那个手机是蒋文娟给裴川买的,裴川鲜少用。贝瑶也不确定能不能打通,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通了裴川的电话。 夏夜的晚风吹动少女的窗帘,她窗前的花儿已经换成了蔷薇。粉白的花儿在夏风吹动下轻轻摇摆,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等待声音。 他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少年变声期已经过去了,如今他的嗓音低醇,像是无意识奏响的大提琴音。贝瑶光着脚丫趴在床上,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裴川了,她轻声说:“我是贝瑶。” 电话那头,裴川随意擦头发的手僵住。 毛巾还在他黑色的短发上,他听到久违的声音有片刻怔忪。几乎是下意识低低重复道:“贝瑶。” “嗯!”她笑着应。 那头少女嗓音的甜蜜透过手机传过来,他没心思继续擦头发,眉眼染上三分躁意。 小区绿化还不错,树上无数烦透人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 他不知道是无奈亦或是别的情绪:“你又怎么了?” 这么句不耐烦的话,出口竟是没带一点不耐烦的意味。以至于她依然用轻柔的嗓音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六中了!这是我的新手机,妈妈给我的奖励。” 他眼里聚起星星点点的暖一下子被冷意击碎。 六中啊…… “裴川,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听吗?” “在。”他淡淡道,“祝贺你。” 贝瑶丝毫没有觉出异样:“开学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张了张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我去睡觉了。” 裴川挂断电话,把头发潦草地擦了下,又按照既定步骤脱下了假肢,他看着自己令人生恶的残肢,脸上露出几分冷意,然后拉上薄被盖住它们。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和她不会去同一个学校。 裴川没睡着,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找出了c市的地图。三中和六中之间,隔着十分钟车程的距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 手机上还不到一截指节的地图长度,现实却是一个生疏残忍的距离。 他关了手机,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酝酿睡意。 八月份,夏天最炙热的时候,赵芝兰和赵秀打完麻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 贝立材带了贝军一天,被这小子磨得没有办法,见赵芝兰回来了,连忙把儿子往赵芝兰怀里塞。 贝军去了妈妈怀里倒是不捣蛋了,乖乖巧巧的,贝立材看着更生气。 赵芝兰倒是没有注意父子俩的情绪,她说:“今天去打牌,没想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赵秀说前两天下班,她去逛商场,看到了裴警官和另一个女的在逛街。两个人挽着手行为很亲近,那个女的大概三十四五,长得也很端正。” 贝瑶才推开房门,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她愣了愣。 贝瑶的记忆里一早就知道裴浩斌会给裴川找一个后妈,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浩斌和蒋文娟离婚的时间线那么晚,而他二婚却这样早。 客厅里赵芝兰继续说:“做的都是什么孽啊,要是裴川知道了他爸妈才离婚,就各自组建新家庭,那孩子估计得难过死。” 一向中立说话、爱做和事老的贝立材这次也叹息了一声。 是啊,这事别说一个少年了,恐怕就连成年人也受不住这屡屡打击。 “赵秀同我说,裴警官以前只热衷事业,不怎么看顾家庭,这回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反倒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了,这才会……”她猛然住了口,看到房间门口的贝瑶,“瑶瑶,你……” 转念一想,女儿大了,这样的八卦倒不是听不得。赵芝兰把贝军放下来,对贝瑶说:“瑶瑶有空多开解开解裴川吧,那孩子挺可怜的。” 一岁多的小贝军什么也不懂,小圆球一样,跌跌撞撞要往最漂亮的姐姐怀里扑:“姐!” 声音震天洪亮,贝瑶这才回过神,抱了抱他,就回了房间。 那本写了秘密的小字本放在箱子里落了灰。 贝瑶吹去灰尘,重新把它翻开。 她第一次反思,它对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意义?没人会懂这样的感觉,她的重生,因为心智被困住,她只能像普通小孩子那样长大,那些每过一年就多出来一些的记忆,就像有人强行加给了她的,时常让贝瑶觉得不真切,而小字本上则是来自未来的自己写给现在自己的一封信。 快十五年了,她依然看不透它。 善待父母她明白。 可霍旭又是谁? 裴川明明很好,为什么未来的自己称他为“魔鬼”? 她依照本能下意识对裴川好,却没有能力用一直以来孩童的心智去篡改他的人生。 代号能被称为“魔鬼”的男人,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啊?和现在的家庭破碎有关吗? 贝瑶告诉自己沉住气。 她一直活得很真实,没有被多出来的记忆束缚,活成自大的人。她的记忆零散而残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贝瑶也没想到,开学的时候,裴川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八月末,裴浩斌已经和金晓晴建立起了恋爱关系。 金晓晴说:“我有一个女儿,比你儿子小一岁,挺听话的。要是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她肯定得跟着我们一起住,你的儿子会介意吗?” 裴浩斌为难地皱眉。 然而女人失落的神情让他一震,他说:“我会把你的女儿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的,小川从小孤单,又因为我的职业,害他失去了双.腿,我希望你们能多多包涵他,他那边我会去说的。”他握住女人的手,说道,“放心吧,我以前因为事业不顾家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以后你和孩子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女人被他哄笑了:“我当然相信你。” 远在家里的裴川也笑了。 他第一次抽烟,双指夹着一根“中华”香烟。这玩意儿在零几年价格挺贵,呛得他直咳嗽。 然而听完了他们谈话,他三支烟已经抽完了。 他学什么都快,包括抽烟。 他心里没有第一次被抛弃那么难受,他甚至更为平静地远程破坏掉了父亲手机中的程序。手机在裴浩斌口袋中黯淡下来。 裴川漫不经心按着打火机。 他说过世上的谎言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为什么他的父母非要一一尝试呢? 裴浩斌第一次陪女人去咖啡厅,却不是带着他的母亲,而是深情款款对着另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 裴川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 烟雾缭绕中,他扔了烟头,踩灭了它。 他想,他以后不需要父亲,不需要母亲,不需要家庭,也不需要爱人,那自然就活得轻松了。从前他渴望家庭,一直让自己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活着,不跳级、规矩听老师的话。可他突然发现这些都很可笑,他做给谁看呢? 他们都会走的,他所珍惜的,一直都在不断失去。握得再紧,任凭他智商超群、手腕通天也留不住。 十五岁这年养活自己,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是对于裴川来说很简单。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为父亲好好养老。然而内心深处日渐滋生的暴戾与绝望告诉他,他不为他送终,那就是最后的仁慈了。 裴川按亮打火机,火光照出他冷漠的眼。 还好,还好他是去三中了,不然贝瑶会吓坏吧。她那样爱笑又娇怯的性子,向来最讨厌就是他这种人了。 这种乖巧的好姑娘,这辈子注定与他无缘。 九月一号,每逢开学必将下雨再次应验了,贝瑶打着伞,护着书包,给裴川打电话:“你在哪里呀?我到公交站了,没看到你。” 裴川翘腿坐在远处的出租车里,遥遥看着少女纤细美丽的身影。 小雨淅淅沥沥,无数路人回头看她。少女精致柔和的美丽,脆弱易折。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我骗你的,你是不是蠢?谁他.妈要和你一起读六中了,爱去自己去。我早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川:我早走了。 出租车司机懵逼地停在原地:??? 读者:裴川他爹,你二婚是几个意思?裴川失去的是腿,你失去的是爱情吗。 (哈哈哈好有道理莫名笑出声) 读者:上一章叫“沾染她”……离这么远你传染都传染不了啊川哥! 读者为了他们念一个学校,想出来的主意:结果瑶瑶没考上,滑到第二志愿了 秀秀们厉害了。 现在去发第二轮抽奖红包。 小欧皇们!小非酋们,这章继续发红包,冲鸭!看看谁是幸运儿。 23、大佬 裴川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沉默片刻对出租车司机道:“去三中。” 九月的第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雨水打在车盖上,叮叮咚咚扰人心烦。他没有回头去看她什么表情。事实上, 十多年来,裴川第一次和她这样讲话。 公交站台旁的贝瑶有些愣神。 她看着自己粉色的新手机, 觉得刚才和自己说话的裴川熟悉又陌生,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他也以另一种残忍的方式长大了。 贝瑶失落地看着雨水击打地面, 她虽然思绪比常人慢一点点, 可是并不笨。他骗了自己, 他并没有去六中,一直以来以为两个人都会去六中念书的只有自己。 522路公交车很快到来,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等他了,只能上了公交车,随着它往六中去。 一个半小时后,公交车在六中门口停下。 贝瑶抬眸看六中校门, 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银色门栏底蕴大气,最上面挂了新学期的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学! 校门里有硕大的电子屏, 上面时常会滚动学校发生的大事亦或者通知, 挂在最醒目的地方,以便同学们上学时就能看到。 从校门进去,是两排迎风招摇的柳树。 以前的老师说,柳树有“留”之意, 希望几年后学子们会深深眷恋母校。 贝瑶一手撑着雨伞,身上背了一个书包,另一只手还拎了沉重的衣物。 本来赵芝兰在家看孩子,贝立材打算送贝瑶去的。贝瑶拒绝了:“每年报名我都是自己去的,放心吧没问题,何况裴川也要和我一起,爸爸如果去了他会不自在的。” 贝立材遂作罢,可是没想到,这年的高中,到底还是她一个人来了。 倒是听说方敏君也考上了六中,只不过贝瑶没有碰见她。花婷考上了一中,而陈虎早在初三的时候念职高去了,成长有时候很残忍,第一件教会孩子们的事就是别离。 贝瑶吃力地带着衣物报了名,她念高中这年只能住校,毕竟学校离家太远了。好在六中管理是三所高中最人性化的,并没有限制住校生出校门的规定。 新的班主任姓李,叫李芳群,她约莫三十来岁,长发高高束起,衬衫卷到了胳膊肘,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 贝瑶去报名的时候,李芳群先是诧异这个新同学的美貌,心想他们六中今年没有分实验班和普通班,实行国家第一年自由式教育,学生都是随机分配的。这个清纯动人的少女是李芳群见过最好看的新生,按照李老师的经验,这类学生的成绩往往都是吊车尾。 李老师拿出名册:“叫什么名字?” “贝瑶。” “……”李老师看着班上第二名的贝瑶,心中感叹,看来经验不可尽信。 李老师说:“贝瑶同学你好,选择住校还是走读?” 一番手续办下来,贝瑶到达615寝室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们今年新生比较倒霉,寝室住六楼。贝瑶记忆里,下一届是住三楼的。 学校最坑的地方在于,为了规避七楼以上安电梯的规定,整出了一个“负一楼”,以至于名义上的六楼实则是七楼。贝瑶倒是并不介意这个,她自己本来也会主动锻炼身体。 她家远,因此来得晚,一进寝室发现另外三个室友早已经到了。 一个上铺的女生抱怨道:“整什么啊,不是说今年住新公寓吗?结果依然住旧公寓不说,还分到了七楼。” 下铺一个微胖的女生陈菲菲说:“杨嘉,你就别抱怨了,听你说了一早上了。” “怎么了,还不允许我吐槽一下吗?” 寝室的第三个女生叫吴茉,吴茉给陈菲菲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别和杨嘉吵起来,陈菲菲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没打算作罢,她刚想张嘴说什么,正好看见了门口要进来的贝瑶。 十五岁的少女,额上一层薄汗,冲她一笑:“你们好,我叫贝瑶。” 陈菲菲有一瞬目眩,忘了自己要对杨嘉什么了,她眼睛亮晶晶的:“你好!” 寝室另外两个女生,也将诧异的目光落在了贝瑶身上。 吴茉几乎脱口而出:“你长得真漂亮。”像是雨后栀子花开,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小仙女弯了一双杏儿眼:“谢谢,你也很漂亮。” 吴茉虽然本身就长得还不错,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听贝瑶夸赞有种脸红的冲动。 出人意料的,贝瑶的到来平息了一场还没有开始的硝烟战争。 只剩下一个上铺了,贝瑶最后在那里安顿了下来。 高一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忙,一三六中因为是竞争关系,所以哪怕六中松散了些,一个月依然只会放一次两天的假,其余每周周日会放一天,这一天学生们往往不会回家,就留在学校,倒是可以随处逛逛。 这是贝瑶和裴川分开的第一年。 她一开始有些不习惯,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以一种让人憎恨的方式退出了她的生活。她的身边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欢快又可爱,再没人动不动就不高兴,需要她花了心思去哄。 贝瑶想,未来的自己,我对不起你。你的心愿我可能没有办法达到了,裴川长大了,她没有权利去左右另一个少年的人生。 更何况,上了高中以后,她这具身体虽然日渐长开,每隔一年多一些的记忆却迟迟没有到来。 贝瑶有个大胆的猜测,她的记忆可能只到高三为止了,剩下的就是全新的人生。 开学第一个月,校园论坛有个红帖高高飘在最上面,跟帖的无数。 帖子的名字叫【高一小学妹,逆天颜值】 点进去是贝瑶做早操的照片。 晨光从天幕洒下来,彼时天还没有大亮,贝瑶也不太清醒,她跟着早操的节奏舒缓着肢体,一张困倦的芙蓉面,美得不可方物。 几乎帖子一出来,贝瑶就出名了。 她顶替上一届高二的学姐,成为了六中的新校花。 六中原本的校花叫万纤艾,曾经有人戏称“万人迷”,万纤艾被捧了一年多,结果被一个才来学校的新人、还是素颜照片就顶了下去,她心中气得不轻,却也没有办法。 那张照片太仙了,万纤艾不信有人有这样的气质和颜值,她心想,新人有手段啊,肯定p过的吧? 然而第二个月,她在逸夫教学楼偶然见到这位学妹,万纤艾脸色都白了。 她再也没有办法安慰自己那是假照片,因为贝瑶真人远比照片还好看。照片过于仙,贝瑶本人却很青春温暖。 万纤艾抿着唇,加快脚步离开了。出于上一任校花的自尊,她并不想和贝瑶待在一起。 高一这一年,贝瑶的人缘格外好。 她虽然不够外向活泼,可是性格很温柔,加上成绩好,大家都喜欢找她问题。 贝瑶会的从不藏私,认认真真给同学们讲,不仅是班上的男孩子喜欢她,女生也大都很喜欢她。 高一五班的第一名是个偏矮却长得不错的男生,贝瑶入学成绩是第二名。 高中生活繁忙,第一年过完的时候,贝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每个月都回家,却从来没有见过裴川。 所有人都说,裴川不再回家了。 昔日热闹的小区冷冷清清,裴叔叔娶了新的妻子,叫做曹莉。贝瑶倒是见过裴川那位继妹。人长得很清秀,身材十分瘦,弱不经风的模样,叫做白玉彤。 放寒假第一次在小区见到白玉彤,白玉彤挽着母亲的手臂,笑盈盈地玩闹,母女俩见到迎面走来的贝瑶和赵芝兰都愣了愣,目光落在贝瑶身上。 她们都没有想过,这么个旧小区,会有如此漂亮动人的少女。 还是赵芝兰先打招呼:“曹莉、小彤好,这是我女儿贝瑶。” 曹莉连忙道:“是瑶瑶啊,我早听人说起过你,长得好看,成绩还特别好。”她佯装用手点了点白玉彤的额头,“你要是像瑶瑶这么出色,你.妈我就省心了。” 白玉彤心里不舒服,面上却还是笑着喊了声贝瑶。 贝瑶冲她点点头:“你好。”贝瑶知道自己过于冷淡了,可是一想到裴川十多岁就没有家了,她很难对这对母女热情。 尽管裴川也坏,可他们到底一起长大。 才上高中裴川摆她那一道的气闷,早在时光中渐渐消散了。 高一下学期渐渐到来了,贝瑶依然没见过裴川。 她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有没有饿着,多高了,是不是依然不开心。 高一下学期有一次全市联考,意味着成绩排名是一三六中的统一排名。 发成绩的时候,学校拉了红榜。 贝瑶想起什么,蹬蹬往楼下跑。陈菲菲诧异极了:“瑶瑶等等我!” 很长的红榜名单,贝瑶第一眼就去看第一名。 “张杰瑞。”她低声道,“怎么可能呢?” 贝瑶耐心往下看,结果全市前两百也没有发现裴川两个字。 陈菲菲说:“瑶瑶你在看什么啊?”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成绩特别好,后来他去了三中,我想看看有没有他。” “那你给我说下他叫什么名字,我帮你一起找。” 贝瑶愣了愣,然后轻声道:“裴川。” 结果两个姑娘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看到裴川的名字。 陈菲菲说:“会不会是你朋友初中成绩好,上了高中就不适应,成绩下滑了啊。” “不会的。”贝瑶很肯定,“他特别聪明,初中就会做高中的题了。还能满分。” “这么牛逼么……”陈菲菲下意识感叹了一下,然后突然表情古怪地皱了皱眉,“你说你朋友叫什么?在哪所高中来着?” “裴川,三中。” 陈菲菲:“……”她把贝瑶拉到角落,神情复杂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是触屏的,在上面点点以后给贝瑶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啊,你说的裴川不会是这个吧?” 贝瑶低头一看也愣住了。 照片是今年夏天前不久拍的,裴川靠着篮球架,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球衣,胸.前印了一个黑色的“5号”。 他长高了,也完全变了。 身边的少年都穿着短裤,唯独他一个人穿着运动长裤。 七月的眼光下,他昔日清隽的眉眼变得锐利起来,嘴角噙着懒洋洋漠视一切的笑,修长的手指上夹了根烟。 什么都变了。 他以前从不笑,生气了地要人哄才开心。可这个笑着的锐利少年,贝瑶几乎认不出来了。 贝瑶拿着手机,半晌回不过神。 陈菲菲说:“不是吧!你朋友还真是他啊,那你知道他是谁不?三中惹不得的大佬啊,几乎就没怎么去学校上过课,整天和班上那种成绩特别差的人混在一起,据说他还混社会,抽烟打架什么的,总之很可怕。” 贝瑶怔然。 陈菲菲继续道:“他还特别有钱,据说上个月他开了一辆奔驰s350,一百多万呢。论坛里都在猜他哪里来的钱,不会是犯罪……”陈菲菲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贝瑶朋友,她见贝瑶脸色不好,没再继续说更多爆炸性消息了。 贝瑶抿了抿唇:“你可以把这个帖子的链接发给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赶紧存,我怕这个会被删掉。” “好的,谢谢你,菲菲。” “别客气,朋友不说这些。” 然而晚上贝瑶洗漱完上.床休息的时候,她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依然是去年赵芝兰给她买的那个翻盖。 这个手机渐渐快跟不上潮流了,学校宿舍楼的信号不好,贝瑶好不容易连上网点进去陈菲菲发的qq消息链接。那个小圆球转呀转,最后屏幕上跳出来—— “对不起,您浏览的帖子已被删除。” 陈菲菲让她赶紧保存的提醒声似乎还在耳边,贝瑶蜷缩在被窝里,轻轻弯了弯唇,从小到大有一点还是没变啊,所有人都惹不得。 她心中有些愧疚,甚至想对写下小字本的自己说声抱歉。裴川在十六岁这年,还是变坏了。 她努力成了一个温暖的好姑娘,他却野蛮长成了人人提起来就惊恐的大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说我更爱这个长大后社会得惹不起的川崽吗!他现在超有钱,那种想给瑶瑶买好看小裙裙却不敢的有钱哈哈哈! 下章见面! 单章评论还是过了千,但是枝枝今天去治了颈椎痛,按完现在超级痛,所以让我缓缓吧,明天把欠你们的二更补起来好吗? 目前所有v章在11号均参与随机红包抽奖,留言即可。 明天抽三波红包雨。 今晚现在去抽奖发红包。小欧皇们冲鸭!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谢谢大家的喜欢: 感谢【木木】的手榴弹x3。 感谢【木易斐、澜巍情527、终日向人多蕴藉】三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维他命、tarbai、江悦、25995838、bashful、阮安安】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茶蛋的一锅粥、浮生(x2)、安安麻麻、复又、冬来踏雪、加加减减、清欢(x2)、池鱼、小灰灰、鸳鸯、南黎锦绣潇湘、初七、迟迟不回顾、苏城晚月、沫、可爱被我杀死了、sakuhin、栖梧、楚齐、zhizhi、minuent、25315445、深情、星星呀biubiubiu、啊倦一、浮生赋、求更、22031829、barber、玉米、zero、雪白奶胖、雪白奶胖、平生不羡、曾踏月而来、湘慈、宋城、呲!~~~?、谁能凭爱意将妍私有、小熊鞋(x3)、复又、亓千(x3)、弥塞亚的小迷妹、小叶子、34512929、花卷卷、妞小贺、江忍的小娇妻、安安麻麻、bashful、一颗小白菜鸭、稚眠、hi-viki、zhizhi、35190521 】的地雷打赏。 24、不羁 二零零七年的夏季到来以后, 六中的学生苦不堪言。 今年c市夏天特别热, 全球气候变化举世关注。电视屏幕滚动着大新闻“t湖流域大面积蓝藻5月底暴发,近百万市民家中的自来水无法饮用。” 在高速经济增长几年后, 环保问题终于引起了国民重视。 甚至有人戏称全球气候变暖以后,c市已经从以前岁月静好的城市转变成为大火炉。 陈菲菲微胖, 夏天更怕热, 她吐了吐舌头:“瑶瑶, 你说小狗这样子真能降暑么?” 贝瑶原本在教室写作业, 转头没忍住被陈菲菲逗得弯了唇。 陈菲菲说:“学校也忒小气了, 这么个半旧不新的电风扇, 教室里一共就三盏,还坏了我头顶上这个, 真的快被热死了。” 偏偏周末虽然放假,白天寝室却不开风扇的。六中美其名曰让学生们提早适应“吃苦耐劳”。 陈菲菲想起什么,眼前一亮,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宣传海报。 上面烫金大字写着:“倾世”开业, 免费抽奖,有机会获得“哈根达斯”冰淇淋。 上面的冰淇淋宣传图精美,在炎热的夏天看上一眼魂都快被勾走了。 陈菲菲看了眼贝瑶, 放软嗓音道:“瑶瑶, 我们去‘倾世’看看吧,反正离学校也不远,抽奖还是免费的呢,我这辈子还没吃过哈根达斯, 据说好几十一个,万一中了呢?” 贝瑶想了想:“那里好像离学校得走十五分钟。” 陈菲菲看了眼宣传单,咬牙道:“没问题!” 贝瑶撑了伞,和她一起去。 陈菲菲凭借着对哈根达斯的执念,在酷暑下整整挣扎了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倾世”门口,然而一看这个壮观的队伍,陈菲菲彻底绝望了。 从“倾世”一楼门口,一直排队排到了马路边上。 零七年并不像后世生活物资那样丰富,至少对于高中生们来说,不花钱就可以抽哈根达斯是件很值的事。 饶是贝瑶不怎么怕热,看到这样可怖的队伍,内心也有片刻发憷。 然而看到陈菲菲失望的眉眼,她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还带了伞呢,排一下队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陈菲菲振作起来。 两个姑娘排在人群后面,队伍在以龟速缓缓前进。 贝瑶抬头看这个新建的来头不小的“倾世”,倾世并不是一家冰淇淋店,而是大型娱乐会所,一楼是售卖点心蛋糕和冰饮的,二楼是餐厅,三楼则是网吧,四楼是ktv。 再往上看,五楼是台球室,六楼棋牌厅。 七楼往上都是酒店房间。 倾世建立在三中和六中之间,更偏向六中一些。 对于高中生来生,这是一个容纳了所有奢华娱乐项目的会所,然而消费高得要命,从一楼贩卖的冰淇淋是哈根达斯就看得出来。 陈菲菲头晕目眩,却向往地抬头道:“哪天我要是能在一二楼随便吃,三四五六随便玩就好了。” 贝瑶鼓励道:“等你长大就可以了。” 陈菲菲笑得不行:“我就随便说说的,这种砸钱的地方,来的要么是有钱人,要么是败家子,我这种穷光蛋还是不想了。瑶瑶你真好,还一本正经鼓励我。” 陈菲菲接过伞,撑在两人头上。 高楼之上,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彩。 “倾世”六楼棋牌厅,一群少年在玩牌。 卫琬靠在椅子抚手上,捧着一杯冰饮。她穿着玫红色小短裙,裙摆险险到了大.腿,姿容艳丽。卫琬有一下每一下地咬着吸管,看着班上这群“有钱少年”们。 他们高一(九)班,算是有钱人云集的一个班了,卫琬是班上班花。 金子阳打出一对2以后笑眯眯看了眼卫琬:“卫大美女是不是无聊啦?来来哥哥教你打牌。” 他这么不正经地开黄腔,一众少年少女都笑了。 邓航说:“你那个狗.屎牌技,还是算了吧。” “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拆台的吗!” “你自己说说你哪吧赢了?上把本来要赢的,可你竟然接老子的牌!老子你是队友啊尼玛傻缺!”越说越气。 “……”金子阳心虚,本来他不接那一手,邓航就走完了,可他打得太兴奋,又没算牌,结果一接了牌两个人都凉了。 金子阳咳了咳,看向背对窗坐的少年:“川哥你也不放放水,都是自己人,你赢这几百块钱有快感么?” 少年这才懒洋洋抬起头,他沐浴在七月炽烈的阳光下,但因为室内开着空调,并不会感到热。 裴川翘着腿,扔出最后四个9,不咸不淡地答:“你自己菜,我已经很克制了。” 金子阳胸口中箭:“……” 少年们说笑,卫琬不由把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他们班这几个男生都是富二代,金子阳和邓航家里都是开公司的,有钱无可厚非,可是谁也不知道裴川是个什么来历,几个男生也闭口不谈裴川的家世。 但就是这么个少年,却是几个人中出手最阔绰的。 至少金子阳和邓航都不敢在高中买一百来万的豪车。真买了他们老子得把他们吊起来打。 金子阳转移话题:“我打得不好有人打得好啊!”他笑嘻嘻冲卫琬道,“快,去川哥身边坐着。让赌神教你一下牌技。” 卫琬红了脸,看了眼裴川,少年嘴角挂着笑,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卫琬心跳有些快,在起哄声中,坐在了裴川旁边。 少年修长的手指很好看,这一局是他发牌。 他洗牌很流畅,发得也很快。 金子阳看着卫琬挑了下眉:“班花大美人,这局我们不打赢钱了,我赢了你亲我一口怎么样?” 卫琬玩得开,闻言只是笑。 邓航说:“凭什么是你啊,万一我赢了呢?” 金子阳突然说:“那就谁的牌先出完,卫琬亲谁一下,今天他买单。怎么样,卫琬,敢不敢?” 卫琬看了眼身边裴川落拓不羁的眉眼,笑吟吟道:“有什么不敢的?” “亲嘴儿哦,不许反悔。” 卫琬这才不好意思一般别过了脸,她喝着冰饮,目光落在玻璃窗外,下面排队的人群在烈日下热得要命,许多年轻女孩子都等得不耐烦。 卫琬心中轻蔑笑了笑。 看呐,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她也听说过“倾世”要搞什么抽奖,抽中了也就一个哈根达斯。许多人顶着大太阳,最后还会无功而返。她们或许十来岁的时候永远没机会这么惬意。 至于卫琬,手中这群少年请的饮料都不止那个价格。 牌桌上,少年们的厮杀正激烈。 金子阳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卧槽这什么鬼牌啊,3456没有7!” 地主依然是裴川,他看着手中的王炸和四个7,沉默了一下。 邓航一听自己的傻缺队友说没有7,也懵了一瞬,因为他也没有7,然后邓航不动声色看了眼裴川,心里叹了口气。 一轮打完,裴川手中就剩一个王炸。 他漫不经心丢了牌。 金子阳输了牌并不生气,他反而猥琐地挑了挑眉:“卫琬大美人,该你表现了。” 此言一出,除了微微皱眉的邓航,其他来玩的少年少女们配合地起哄。 在这样的气氛中,卫琬转头看裴川,他靠在窗前,抬眼看了眼自己。 高一(九)班没人知道裴川有缺陷。 因为再热的夏天,他都穿着长裤。到底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放慢脚步走路,不但不会被人看出不妥,甚至有种难以言说的慵懒不羁味道。 卫琬心里其实是很好奇和喜欢他的。 他有钱,长得不错,打牌打球都很厉害,听说他还从小学拳击。 她这样想着,倾身靠过去,她半眯着眼,离他越来越近。 金子阳的起哄此刻到达了最大声。 裴川弯了弯唇,看她吻过来。 他觉得好笑,要是她知道他是什么人,恐怕会吓得从这里跳下去。 裴川内心是无所谓的,嘴对嘴碰一下,不会痛也不会痒,比起背叛、抛弃、欺骗,这些都是玩玩而已。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用不着介意。 他修长的食指间还夹着一张方块k,卫琬身上的香水味微浓。 裴川垂眸,懒洋洋的模样。 却在垂眸那一瞬,楼下穿豆绿色短袖的少女仰脸抬起了头。 贝瑶移开伞,仰着小脸看了眼晴朗的天空,声音又脆又甜:“菲菲,太阳被云遮住了。” 所以她们不必打伞了。 高楼之上的玻璃单面可视,贝瑶看不见上面都有谁、都在做些什么。裴川的视线里却撞入了她。 卫琬亲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偏了头,卫琬的唇擦着他冷硬的下巴而过。 棋牌室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他们印象里,裴川不是玩不起的人。卫琬咬唇,知道吻被他错开,心中也有些羞耻,她眼里含着屈辱,不愿开口说话了,只是看着裴川。 裴川沉默着,目光扫了楼下一眼。 金子阳连忙缓和气氛:“哎哟川哥,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吧,为了让我们卫大美人再亲你一次,这招都使出来了!” 卫琬脸色好了些,也以为裴川是故意逗自己。 可是下一刻裴川突然起身。 他看着一众不明所以的狐朋狗友,从兜里摸了两张卡出来,一张丢给金子阳:“结账。” 另一张丢给卫琬:“赔礼,今天都回去吧。” 卫琬低头一看,是“倾世”的一二楼的金卡。 可以在里面随便消费。 在场的少女们都羡慕地看过来,卫琬仅剩的一点火气也没了。 她善解人意道:“既然裴川有事,今天就不玩了吧。” 裴川戴上椅子旁的黑色护腕,他裸露的手臂结实有力,脸上没了懒散的笑,沉默下来,一个人往外走。 金子阳愣愣道,小声问:“他怎么了啊?” 邓航耸了耸肩:“不知道。” 还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裴川下楼,去了二楼落地窗前。 视线落在了贝瑶身上,她看不见他,一年多以来,他第一次这样近地看着她。 她真是好看,好看到整整三百多天他都不敢打开六中学校论坛。 贝瑶豆绿色小短袖上印了一只舔毛的小猫咪,七月夏天,许是热到了,她轻轻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她身前的朋友不知道给她说了句什么,她清亮的杏儿眼笑起来。 裴川抿唇,给自己点了根烟。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生出来,路过贝瑶,把手中买的两个哈根达斯送给她。男生脸通红,裴川这次认真看懂了男生的唇语,他说:“请你吃。” 裴川面色淡淡,吐出一口烟雾。 贝瑶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 男生失望地走了。 陈菲菲眼巴巴看着男生的背影,倒是什么也没说。 约莫五分钟以后,终于轮到了陈菲菲和贝瑶。两个女孩子都伸手进箱子摸出了一张号。 裴川见贝瑶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号,又看了眼大大咧咧的陈菲菲的,然后温柔地冲服务员眨眨眼,悄悄指了指陈菲菲。 裴川摁灭烟头,几乎一瞬猜到了:贝瑶中了那个奖,而陈菲菲没有中奖,她悄悄请求服务员,说陈菲菲那张上面的号码才是中奖的号。 服务员小姐被这样的好看的少女看得心软,同意了下来。 直到服务员把哈根达斯递给陈菲菲,陈菲菲高兴地欢呼跳起来抱住贝瑶:“瑶瑶,太棒啦我中奖了!” 贝瑶也跟着笑。 她们走了,走出好几步,裴川看见,那个叫陈菲菲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从冰淇淋上舀出一勺,先喂给贝瑶。 贝瑶笑着吃了。 裴川摸到自己打火机,冰凉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丢下一群人来看她的,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精心保护着想让他成为干干净净的小男孩,长大后他却已经脏了。 明明知道看她一眼都不配,他却还是没能忍住。 她还拥有美好青春,而裴川却成了地狱里爬不上来的肮脏枯骨。 许是七月太热,他心脏的地方,竟然不可避免地疯狂躁动起来。 卫琬那样的人,尚且可以在空调棋牌室享受。贝瑶这样美好的姑娘,却只能乖乖站在太阳下。 他黑瞳沉静。 贝瑶和陈菲菲都走了老远了,一个男性服务员追上来。 他礼貌地说:“两位同学,这张卡券是你们的吗?” 贝瑶看了眼,是自己那张“没有中奖的”。 服务员露出轻松的笑意:“那就对了,刚刚店里太忙出了错,这是今天的大奖票。‘倾世’为你准备了礼包。” 他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盒子,交给贝瑶以后就走了。 贝瑶:“……” 在陈菲菲的催促下,贝瑶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附带着冰袋,里面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做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盒子里面还有两杯冷饮,四个哈根达斯。 怪不得沉甸甸的。 陈菲菲眼睛都直了:“卧槽,瑶瑶你运气真好。” 贝瑶皱眉,她好像不记得“倾世”还有什么每日大奖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去发今天第一轮随机红包雨。 小欧皇:我收到好多个啦! 小非酋:这个抽奖似乎和我没有关系…… (虽然很惨,可是莫名想笑) 读者1:亲,我们这边建议原地结婚呢 读者2:亲,这边建议您让电脑自己打字呢 枝枝:我建议秀秀们相互认识一下吧,哈哈哈你们升级成淘宝精了吗? 读者:天呐,川哥成为了这条街上最靓的崽 (枝枝:讲真之前你们喊川哥崽崽,川崽的时候,我内心是拒绝的,现在被你们洗脑了,我习惯了竟然觉得还蛮萌,你们有毒吧!笑容渐渐消失。) 25、求而不得 贝瑶和陈菲菲把“奖励”带回寝室, 和另外两个姑娘分享了。 陈菲菲没有觉察出异样, 贝瑶却隐隐觉得不对,她当时看过能够得奖的号码, 明明那个号只能中一个哈根达斯,可后面的蛋糕饮料又是哪里来的呢? 想来想去, 人家确实也没有必要白送这么多东西给自己和陈菲菲, 贝瑶也只能归于运气了。 六月份, 在一三六中联考过后, 几所市内顶尖学校有一场篮球友谊联赛。 这事可大可小, 然而到底事关学校的荣誉, 学生们都在好好筹备。 六中的篮球联赛交给了学校的学生会筹办,结果篮球选手们往学生会会长面前一站, 会长立马黑了脸。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会长叫师甜,师甜是个重度颜控,她看到自己学校的队员们时都要绝望了。 要么又黑又丑,要么长得还不错吧, 可是矮! 师甜自己就168,那个唯一长得还不错的男生身高才173,女孩子显高, 他往师甜身边一站, 师甜都有种自己比他还高的错觉。 偏偏大男孩们嘻嘻哈哈,没有意会到学生会会长脸色多难看。 师甜等他们走了,叹了口气:“完了,我们六中的门面是没有了。” 她的部下出了个主意:“虽然队员寒碜了点拿不出手, 可人家篮球确实打得不错。更何况不就是要门面么,也不是没有补救办法。啦啦队的女生找漂亮点的就行。” 师甜眼睛一亮,恨不得狠狠亲小部下一口。 既然要找,那就要找最美的。 师甜说:“隔壁班的万纤艾么,可这个人很烦啊,我一点也不想去求她。” “不是她,学姐亏你还是颜控,校花换了人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片刻后,师甜看着小学妹贝瑶的照片,兴奋得恨不得原地转个圈圈:“啊啊啊哪来的小仙女啊,好美啊!” 他们特地求找了贝瑶班主任李芳群说明情况,李芳群本来也是学校主任,师甜一番舌灿莲花,李芳群闻言也觉得不能丢了学校面子。于是贝瑶当天就被通知去当六中的啦啦队领队了。 陈菲菲兴奋极了:“瑶瑶,你们到时候要跳加油操是不是?我一定要来看!” 贝瑶点点头:“是啊。” 陈菲菲说:“篮球联赛是每隔两年的传统,听说超级热闹。你一定要好好跳,为我们学校的同学打气。” 贝瑶严肃着小脸:“好!” 她以前就经常在家跳体操,因此这次也算是有底子。 六月末,篮球联赛的号角吹响了。 让贝瑶颇为惊讶的是,比赛竟然在最大的三中举行。 六月末,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太阳却早早悬挂在空中。 裴川本来不想上场的,他皱眉:“你们在玩闹吗?” 金子阳拧了瓶矿泉水喝:“怎么可能,我给队长讲了下,让他换三个人下来,我们仨上。” 裴川往后躺,枕在双臂上:“他能应?” 毕竟他们在学校就是一群到处惹事的混混刺头,又不是校篮球队的,联赛好歹是大事,贸然换人估计队长心在滴血。 郑航笑眯眯道:“我妈同意。” 郑航的妈是三中副校长,没别的毛病,工作也勤勤恳恳,可是老来得子去了半条命,十分宠爱郑航,可以说没有下限。 裴川无所谓弯唇:“那就去玩呗。” 他换上球衣,还是那身大红色的“5”号球衣,裤子依然是长运动裤。 金子阳和郑航也换好了衣服。 他们一起去篮球场馆的时候,卫琬也来了。她是三中的啦啦队队长,金子阳笑嘻嘻道:“卫琬大美人,到时候要用力喊出我的名字呀!” 卫琬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裴川。 裴川比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看起来都成熟,他的假肢是按照身高比例配的,现在看上去有186。 “走了。” 金子阳跟上他,边走边说:“嘿嘿,卫琬还是我找来的,怎么样?有这种美女鼓劲,打球是不是有动力多了?” 裴川浅浅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郑航低低咳嗽了一声,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后悔跟着金子阳胡闹了。毕竟卫琬也是临时换的人,连那个啦啦队的舞都不太会跳。 一个临时组成的篮球队,一个临时换队长的啦啦队,三中今年估计得完蛋。 郑航再怎么后悔此刻也来不及改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场。 三中作为主办方,联赛还特地配备了主持人,主持人说:“欢迎同学们观看第十六届一三六中篮球联赛!让我们欢迎三中啦啦队为我们比赛带来的开场舞。” 一群穿着白色紧身短袖和短裙的女生款款出场,激.情的音乐一燃起来,全场尖叫! 领舞的卫琬吃力地跟着节拍,金子阳哪管这些,他只看脸,吹口哨欢呼捧场:“卫琬卫琬!” 裴川坐在队员休息的地方,指尖旋着篮球玩。 他听觉很好,听见了另外两个要上场的原篮球队队员小声抱怨:“还打什么打啊,换成这些混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又没有经过训练,是让我们学校丢人现眼来的吧?” “嘘,小点儿声。” “怕什么,音乐声这么大,他们听不见。” 另外一个人到底也没有信心,叹了口气:“唉。” 今年他们三中恐怕得在三所学校面前出丑了。 啦啦队跳完舞,裁判口哨声吹响,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比赛一共分三场,三所学校分别相互打一场,按最后积分取得胜利。第一场就是三中对六中。 三中的队员先上去。 分别是裴川、金子阳、郑航,还有两个苦大仇深的队员。 偏偏金子阳这货也损,他还好意思逗他们:“别这样苦瓜脸嘛,金小爷和川哥带你们飞还不爽么,笑,都给我笑。” 那两个队员:“……” 现场一大片嘘声。 原因是,他们一看就不和谐。裴川球衣是红色,金子阳的是黄色,郑航是蓝色。另外两个队员是绿色。 简直了,花孔雀队。 六中的球员出场了。 师甜咬牙切齿说:“最美的美人都来给你们当啦啦队了,我们的美人比刚刚跳舞的那个丑鬼好看,所以你们今天也必须给我赢了对面的花孔雀!” “……” 男孩子们都有些紧张,忍不住去看被人群掩盖在后面的啦啦队最前面的姑娘。 贝瑶觉察出了他们在看自己,虽然有些羞赧,也不适应这身衣服,仍然冲他们露了一个鼓励的笑。 以至于这边的少年上场脸全是红的。 金子阳说:“看见没,对面看见我脸都慌红了。” 裴川嗤笑了声。 裁判一声口哨吹响,发球抢球。第一个球被六中的抢到,六中来加油的学生激动疯了:“六中加油啊啊啊啊!六中必胜!” 金子阳:“哎哟卧槽!” 裴川打得懒洋洋的,他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赢不赢无所谓。 六中第一个球轻松进,球员们欢呼击掌,接着继续。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24:10,24是人家六中。 面对另外两个球员的黑脸,郑航笑道:“别生气别生气,这不是没尽力么,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好想弄死这三个人。 “不好意思友谊第一。” 六中的啦啦队出场了。 贝瑶第一次穿着啦啦队的衣服在大众前跳操,何况她刚刚在台下,从来没想过打比赛的竟然有裴川,一年了,她第一次见他呢。因为要跳加油的舞,贝瑶有些紧张,心砰砰跳,然而这段时间她天天练,一听到音乐下意识举起了手上的啦啦队彩球。 六中的音乐是师甜精心挑选的,超级燃,一响起来全场都被带动了,几乎所有人都去看领队的是不是六中的万纤艾,结果大家都愣住了。 裴川的笑僵在了嘴角,他身体也慢慢僵硬。 金子阳看着舞台最前面的少女,半晌回过神,结结巴巴道:“六、六中的?” 郑航啧了声:“漂亮。” 十五六的少女纤腰露在外面,她们穿着红色的露脐装,颜色鲜亮又活泼。手上的啦啦队彩球不断闪动,好看到观众席爆发了比刚刚进球还要激动的尖叫。 师甜看着贝瑶都酥了半边身子:“我眼光真好!” 陈菲菲用力点头,也快激动疯了:“贝瑶啊啊啊!我的瑶瑶啊啊啊啊啊啊我爱你!” 贝瑶跳得很认真,不同于卫琬只注重自己形象、敷衍的跳操态度,贝瑶虽然穿着露脐装和小短裙,可是动作标准认真到一看就是听话努力的乖孩子,也看得出她为了学校争光练得多刻苦。 音乐结束,女孩子一一下场。 下去前,贝瑶远远看了眼裴川。 一年后,他猝不及防对上她清透的目光,打完一场篮球都没快半分的心跳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下半场继续。 师甜说:“贝瑶,你站那里,对就是对面的篮球框那里,这样我们的篮球队员都会拼命努力的!” 贝瑶觉得这是一个馊主意。 然而会长师甜说:“信我没有错!来,这是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你也不管谁是谁,认不认识,喊他们名字就可以了,随机喊就成。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个,当当当!” 她掏出一只小蜜蜂音响,别在贝瑶纤细的腰间,刚好盖住她可爱的小肚脐:“干巴爹!撒浪嘿呦贝瑶,我们学校赢就靠你了。” “……” 贝瑶起初站在那里的时候,金子阳明显感受到川哥打得更加心不在焉了,虽然自己也心不在焉,六中那个颜值爆炸的小仙女站在那里,金子阳眼珠子第一眼就是看她,根本没心思看球。 可是一看裴川,卧槽川哥比他更水,裴川都被人撞到了,还不知道躲,眼神竟然还在往球架下面飘。 郑航欲哭无泪:“大哥们你们给点力啊,我怕这个战绩我妈收拾我!” 没人理他。 直到贝瑶低头,开始战战兢兢工作。她摊开师甜给自己的纸条,挪了挪小蜜蜂的位置,按照上面念:“伊童加油。” “董晨升加油,你最棒!” “林满加油,帅呆了。” …… 她把五个球员的名字轮番念,贝瑶已经不是小奶音,然而她嗓音温柔坚定,如微风拂面,六中的五个球员红着脸,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抢走了球。 金子阳手上一空:“什么鬼哦日!” 然而下一秒,裴川从他身边冲过去,冷着脸把球抢了回来。 他一个人运球,躲过拦截,把球传给郑航,等郑航被堵的时候,他冷静道:“传给我!” 郑航抛回来,裴川接住长臂一扬,跳起来投了一个三分。 球进了。 如果说五个对手在贝瑶的加持下像打了鸡血,裴川则是彻底疯了。 有一次他为抢球,直接被两个人同时撞倒,他皱眉,裁判赶紧中止。裴川说:“没事,继续。” 金子阳都怕了:“川哥,算了吧,打篮球而已,玩玩嘛,又不是抢老婆。” 裴川不说话,他听见贝瑶乖乖念:“六中加油!六中必胜!” 他冷笑了一下:“继续。” 从来都是,从小到大,她说加油的都是他的名字,这次却都是别人。 激.情的玩不过不要命的。 三中比分持续拉平。 裴川进球了,裴川又进球了…… 贝瑶虽然不太懂篮球,可是也知道貌似不太妙,她看了眼师甜,师甜更急:“求求你赶紧念!” “林、林满加油,帅、帅呆了!” 裴川又进球了。 他全身都是汗水,几乎浸透了一件球衣。 明明、明明不该在意的,她本来就是六中的人。可是他的卑劣和被她养骄纵的心,竟然不允许她口中叫的是别人的名字。 后来全场都在尖叫裴川的名字。 贝瑶反而不念了,她安静地看着他。裴川你看,你也可以很优秀呐。 比分最后以裴川自杀式打法结束,他们三中领先五分胜利。 三中的学生们纷纷欢呼,六中的学生们虽然失落,还是上去碰了碰拳头。 裴川头上的汗水从额头往下淌,流过他坚毅的下巴,流进结实的胸膛。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白色小短裙,少女纤细白皙的腿笔直,她穿着红色的露脐装。身上一股浅浅的丁香少女气息。 而他打完球又脏又臭。 裴川没想到贝瑶会主动来他们这边。 贝瑶低头,把让自己不自在的小蜜蜂移开关掉,看着坐在椅子上不愿意看自己的裴川,她杏儿眼像是落下了两弯搁浅了湖水的月亮。 “裴川。” 他默默握紧矿泉水瓶,抬头。 少女轻声温柔说:“裴川加油。”真的抱歉呐裴川,站在你的敌对面,都不能在场上给你说一声加油。 裴川死死抿着唇,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周围安安静静的,金子阳他们都在看这个六中新校花。不不,说是整个高中部一三六的校花都不为过,贝瑶的笑容清甜而温柔,最后冲裴川摆摆手,在师甜的呼唤声中往自己的啦啦队走。 她走了许久,裴川才低眸,把剩下半瓶水喝了。 金子阳说:“川哥,她是谁啊?你和她认识的吗?” 裴川不接话。 她是谁?她是他前半生的所有光,是他的求而不得,是他的欲.望之初。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是不是心都化了呀? 我看你扛得住几波?我都快被掰弯了好么! 本来不想更这一章了,今天想请假的,颈椎痛。但是昨天欠你们一章,今天营养液破万评论单章破千,所以今天还是咬牙双更了。 晚安啦仙女们,今天没有了。 现在去抽剩下的两轮红包。 ———— 霸王票只整理出了一半,剩下的明天感谢。爱你们,挨个儿抱抱: 感谢【雪白奶胖】、【mortal_】、【kyoko】三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木木、tarbai、。小岩子~、辛九、今天也喜欢清风汪越、29、舍】七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苏州s&z、九离、元千、复又、复又、复又、复又、rj、ruououo、bashful、35291167、沨舒、xh佳、訾南、小hua、浪浪、似最初、似最初、字,寒色、35172055、云簇、林胖胖今天努力了吗、26865995、安安麻麻、风月云归、湘慈、小八只有两岁半、庹大象、浮生赋、浮生赋、时光流年、zhizhi、这个作者又断更啦、开心每一天、酥糖、33970999、小66、哎呀妈呀、嘻嘻嘻、千壑嵊、may、35277201、元千、小白、19288911、时柒、胖豆豆、俗人没办法、咚咚咚咚、冬藏、铜雀楼、阑澜、九歌】的地雷打赏。 26、迷醉 篮球赛如火如荼举行了三天, 三天以后, 获胜的是三中。 饶是一开始玩闹心思的郑航也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这群人虽然在学校名声不好, 可是出手却意外地阔绰。 郑航请三所学校所有比赛的篮球队队员吃饭,地点定在了“倾世”。 本来听说三中的大佬请吃饭, 大家都不想去的, 可是地点定在“倾世”, 就没法不动心了。倾世这个恢弘的会所, 吃喝玩乐都齐了。 师甜接到邀请的时候一口答应了, 她叫上五个队员和啦啦队的五个姑娘, 在下周末赴约。 贝瑶没有去过,她也挺好奇倾世是什么样子。 贝瑶想过会遇到裴川, 但是对她来说,十多年她没有任何对不起裴川的地方,虽然长大了他疏远了自己,也不再喜欢自己, 可是她也没有理由刻意避着他。 师甜看着贝瑶她们,扶了扶额头:“你们都穿校服啊?” 六中的姑娘们不明就里。 师甜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怪我没有通知你们, 校服就校服吧, 也挺青春鲜活的。” 六中的校服是浅蓝色的,上面有一只蓝色的小海豚。 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大长裤,因为热,所有姑娘都把裤腿半卷了起来。 一行人到了“倾世”, 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师甜那种反应—— 三中和一中的同学早就到了,并且大家都穿得十分体面,男生穿的衬衫t恤,女生穿着夏季时髦的裙子,甚至女生们为了这次请客刻意烫了头发。 一众人中,卫琬最耀眼。 她穿着湖蓝色裙子,下摆坠了蕾丝轻纱,一头黑色头发特意做了造型,用一次性卷发棒夹卷,看上去成熟又动人。 一中的啦啦队女生哪怕没这么精致,可是穿得也挺日常。 以至于师甜带着六中的啦啦队女生们走进来的时候,金子阳一口饮料喷出来:“哈哈哈哈你们学校小学生出行吗?” 众人都笑了。 师甜瞪了他一眼。 六中的姑娘都有些窘迫,除了贝瑶。 她看见裴川了,他坐在桌子最里面,手里拿了根烟,隔着人群却没有看她。只是片刻后,他把那支烟摁灭了,没再点。 金子阳的目光在六中穿校服的姑娘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贝瑶。 他愣了愣。 快十六的贝瑶,穿着小海豚校服,头上扎了一个马尾,她发尾天生微卷,身上带着无暇的纯。 她们校服是蓝色,卫琬的裙子也是蓝色,可是校服穿在贝瑶身上,竟然觉得比卫琬那条裙子还招人。 在场男生那天都见过贝瑶,今天再见她,依然觉得惊艳。 卫琬自己也看见了,她咬牙,气得不行。自己明明特意打扮了,结果还是没有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吸睛。 贝瑶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跟在学姐师甜的后面,和她们学校的女孩子们站在一起。 金子阳缓过神,悄悄看了眼川哥,见裴川一直低着眸,金子阳咳了咳:“别客气啊,今天郑少请客,大家尽管吃吃喝喝玩玩,来来随便坐。” 这是六楼的棋牌厅,里面有秋千座椅,还有各式沙发。 贝瑶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明眸带了好奇看着周围的环境。然后跟着师甜在沙发上坐下来。 金子阳看了眼拿来装逼的手表:“才下午五点钟,离吃饭还早,先玩玩游戏呗?” 他们三中的人做东,其余人自然没有意见。 因为一三六中的人都来了,林林总总三十余人。人数庞大,金子阳本来提议玩牌,郑航看了眼裴川,出声道:“女生有的不会玩,所以玩些简单的吧,‘拍七’好了。” 郑航给大家讲解规则:“每个人依次报数,逢七和七的倍数就不再报数,而要鼓掌,没有反应过来的人或者报错了、鼓掌错了的就有惩罚。输了的……” 金子阳刚要张口说惩罚,郑航警告地看他一眼:“输了的喝一整杯饮料。” 金子阳失望地“啧”了一声。 大家纷纷说好。 三十个人只报数的话,玩起来很快,贝瑶刚好坐在裴川的对面。 她其实不算聪明,反应也并不特别快,因此有些紧张。 第一轮输的人是金子阳,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自己倒了杯啤酒喝了。 第二轮轮到裴川的时候刚好“28”,前面的27鼓了掌以后,他也随手拍了下。到了贝瑶这里是42,他抬眼。 贝瑶微微顿了下,鼓了下掌。 六七四十二,好险。 贝瑶遥遥冲裴川笑了笑。她虽然成绩好,可是反应能力上天生有些迟缓,小时候赵芝兰就担心她跟不上进度,好在每年都会多出记忆,加上她自己勤恳努力,成绩一直不错。 那一瞬她犹豫了一下,可是对上裴川的眼睛,贝瑶下意识鼓了鼓掌。 她后面那个女生没反应过来贝瑶鼓掌,愣住了。输的是这个女生。 金子阳没觉察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摸了根烟递给裴川:“川哥来一根?” 裴川抿唇。 对面少女清亮如月色的杏儿眼看过来,落在那根烟上。裴川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狼狈。 然而他明白今夕不同往昔,他抬手接了过来。只是那根烟在手上辗转几次,终究没有点燃。 贝瑶在心里轻轻叹息。 游戏有输有赢,到了最后,全场没有输过的只剩贝瑶和裴川。 师甜称赞道:“贝瑶你反应真快。” 贝瑶远远看了眼小区里曾经最聪明的男孩子裴川,弯了杏儿眼。 晚饭在二楼吃,金子阳他们可不管什么学生不学生,直接叫了各种酒。 当然他们也不勉强所有人喝,愿意喝的喝就得了。 贝瑶知道自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 她习惯看裴川。 小时候开始就一直离他很近,怕他难过身体不舒服、怕他渴了饿了。以至于一桌子都是陌生人的时候,她下意识就看向裴川。 面无表情的少年喝了一杯又一杯。 金子阳都诧异了,他小声问郑航:“川哥怎么了?” 以前明明不喜欢喝酒的啊? 郑航说:“我哪儿知道。” 金子阳想不通也就不再想,干脆和裴川一起豪爽地喝。 卫琬见裴川有喝酒的兴致,并且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暗自偷看贝瑶,她心中窃喜,她就说裴川这么难追,哪怕那个六中的贝瑶再好看裴川也不会感兴趣。 卫琬端了酒杯,笑着走过来,先和郑航碰杯:“感谢郑少今天请客哦。” 然后和金子阳碰了碰杯。 她脚步最后停在裴川面前:“裴少,来一杯么?” 裴川扬了扬唇,淡淡道:“好啊。” 他碰了碰杯子,卫琬眼睛一亮,笑盈盈地小酌了一口,裴川整杯喝了。 金子阳鼓掌道:“豪气啊川哥!” 那酒流过喉咙,却凉出七分冷。 全场都在悄悄偷看的贝瑶就穿着校服坐在他对面,裴川知道她在看自己。看吧,看个够,这就是他如今选择的生活。等到她生厌了,后悔以前对他这个混账那么好了,她就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生活里,躲得远远的,他也就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念想和渴望。 裴川一口饭没吃,喝了一整晚的酒。 吃完饭才下午七点,天色没有彻底暗下来,师甜说:“我们回去吧。” 贝瑶犹豫地看了眼裴川,他翘腿坐在椅子上,卫琬不知道对着他说了句什么,他微微弯了弯唇。那笑容不羁微痞,看上去陌生极了。 贝瑶转头跟着师甜走了。 饭局散了以后,一三六中的人包括卫琬陆陆续续都走了。 郑航说:“我去打电话让人来接,川哥今晚肯定开不了车。” 裴川还在喝,金子阳说:“川哥,别啊,卧槽别喝了。你今晚喝了好多……” 裴川知道自己醉了,因为包间只剩下金子阳的时候,他低声说:“我想她。” “啊?想谁?” 那些压抑的,被迫遗忘的过往一一浮现出来。 裴川趴在桌子上,看夏夜的凉风吹动二楼的窗帘,他嗓音沙哑:“我还是喜欢她。” “喜欢谁啊?”金子阳一脸懵,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偏偏川哥明明喝醉了,那个名字却像是禁.忌一样醉了都不肯说出来。 郑航推门进来说:“车到了,叫上川哥走吧。” 裴川闭了闭眼,让自己清醒些:“你们走吧,我今晚住这里。” 在她离开的时候,他所有力气都没了。 金子阳说:“哥,求你了,走走走。别喝了。” 裴川挥开他的手,眉眼在夜里流露出一丝平时不会露出的冷:“我说了,滚开。” 金子阳也没多想,以为喝醉了的人格外暴躁。他挠挠头:“算了算了,那你自己待一会儿,我给服务员说八点过来安顿你。” 金子阳和郑航走了,留下了最后一盏灯。 透过二楼的窗户,裴川看见外面逐次点亮的灯火,他半眯着眼,意识已经模糊了。 身后脚步声轻轻,在他身边停下来。少女丁香似的香气萦绕在他身边,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微凉的小手轻轻挨了挨他额头。 他痴痴看着她,忘了躲开。 “贝瑶。” “嗯。”少女轻轻答,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温柔,“裴川呐,你是喝了多少呀?难受吗?” 他低声应:“难受。” 她端了一杯解酒茶,递到他唇边,温软的语气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喏,张口喝。” 裴川看着她,张嘴喝。 她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垫在他唇角,等他喝完了,她才把纸巾拿开。 贝瑶说:“你长大了裴川,我真高兴,你爱笑了。” 裴川眼里涌上无限的涩意。 少女撑着下巴,杏儿眼清亮,里面并没有对他的看轻,她笑着说:“你也有好多好多朋友了,你放心,我只是担心你过来看看,以后不会烦你的。” “贝瑶。”他闭眼。 “嗯?” 他想问,在你心里,我和方敏君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对吗?都是你舍不得的童年玩伴而已。 然而话到了口中,他又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他明知这个答案的。 贝瑶见他喊了自己一声以后又不再说话,她柔声道:“裴川,小区的孩子都很想你,陈虎上周还问我,有没有遇见你。” 裴川睁开眼,轻轻嗯了一声。 他脸上浮夸的笑没了,眼底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她的模样。 “我告诉他。”少女温柔道,“裴川呀,他长高了,变开朗了,打球非常厉害呢。呐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所以,包括你么?他的心一瞬被那双透亮的杏儿眼击垮,又不受控制地生出层层叠叠的奢望。 就像看着天边皎洁明亮的月亮,明明知道它永远不会被摘下被一个人占有,却还是忍不住妄想。 她纤细白皙的手就在他唇边,刚刚为他擦过醒酒茶的地方。 裴川像是陷入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梦魇,他微微偏头,薄唇在她手指上碰了碰。 贝瑶愣住,纤细的手指被灼热一烫,她下意识抽回手。 裴川一颗迷醉的心,瞬间酒醒七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控制不住做了什么,脸色一刹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枝枝去治了颈椎和背部,得休息一下。仙女们晚安。 明天开始,固定更新时间22:00,如果写作话会晚几分钟,往后有事会在文案通知,如果22:30还没更新,小天使们可以看看文案有没有请假。 另外枝枝查过资料,安了假肢是可以打球和学习拳击的。 ———— 谢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挨个儿抱抱,还有很多没整理,明天再感谢~ 感谢【狐狸墨墨】姑娘的浅水□□,姑娘破费啦! 感谢【mammon】、【木木】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shanshanmaya、一人、tarbai、取故逗比的丑丑丑、嗯?、欢欢、nozomi】七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33666964、魔法少女咔酱、小兔子乖乖、31650657、uni11、倪啊倪、芯浦、醉疯子ing、阿楚cy.、许愿鬼切w、bashful、bashful、低头、萌萌吐槽、静的魔鬼、布零零零、克星、大园儿、左相大人、 大明寺家的蚊子、大书虫、大书虫、大书虫、怎么还不更新、三千世界鸦杀、false、冬日的雪、芯火、黎明、元千、_懒懒d高贵、羡五柳、aweisa、余木、阿婷??、表面笑嘻嘻、美好只是过去而更好会、奇迹、不二帝姬、可可玛秀、浮生、浮生、浮生、蝶梦、烟灰缸经典款、南黎锦绣潇湘、叫兽、箬镜、鱼?、深情、深情、24504525、冬来踏雪、思无邪、九四、一人、统统都是柠檬汁、山有木兮木有枝、玉不染、星星呀biubiubiu、妞小贺、訾南、。小岩子~、钰、无暗、小义、dhsbs jsg□□kxhdb、雯崽、 回眸半夏仅知秋、discard、discard、胖豆豆、胖豆豆、庹大象、欢欢? ?、阿灯、31366090、雪白奶胖、是不是葱郁、32372618、暗恋作者的阿哲、jane、小白、32359470、哒啦、欣欣小仙女、ruououo、aweisa、phoebe、ruououo、棉花藤、zhizhi、zhizhi、蝶梦、你想逃吗、吴世勋的小娇妻、德行、浮生赋、诡莲、争白冰冰惹人爱、30550571、小张不方。、泶落了、梨汐、24292947、biubiu、阿派、妮妮】的地雷打赏。 27、卑劣 贝瑶迟疑地偏偏头:“裴川?” 裴川心沉了沉, 在这一瞬间, 他脑海里下意识就想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口中可以喊出任意其他人的名字。毕竟亲吻手指这样的动作, 对于玩伴来说太出格了。 贝瑶从来不知道他曾经产生过的龌龊心思,今天只要他随意喊个名字, 她就能明白他喝醉了。 可是嘴唇张了张, 他竟然谁也喊不出来。 他半眯着眼朦胧看贝瑶一眼, 最后倒在桌子上。 贝瑶下意识擦了擦被他唇碰过的地方, 她纠结地看他一眼。是她的错觉么? 可是长大以后的裴川明明一点都不亲近她了, 而且一整晚裴川都没有看自己, 反倒会和另一个女生笑着说话。 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卫琬。对,卫琬。 贝瑶这么多年都没能教会他笑一笑,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裴不高兴,可是他在其他人面前笑了。他应该挺喜欢那个叫卫琬的姑娘,贝瑶想,裴川情窦初开这年, 第一个喜欢上的,原来是那个叫卫琬的女孩子呀。 他一定把自己认成卫琬了。 “让你失望了。”她笑着轻轻给他说,“我是贝瑶。” 少年桌子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夏风透过窗帘吹进来, 贝瑶见裴川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轻手轻脚去大堂找服务员。 服务员认得她, 笑着问:“您朋友还好吗?” 贝瑶点点头:“谢谢您的醒酒汤。” “不客气,应该的。” 贝瑶刚才就没走,而是去大堂拿醒酒汤了,可惜酒“倾世”多, 醒酒汤一时半会儿却做不出来。还是这名服务员帮忙才做出来的。 贝瑶说:“我知道这样问有些冒昧,可是能借我一条空调被么?” 等贝瑶拿来空调被盖在裴川身上以后,又轻手轻脚离开了。 她不知道他如今住在哪里,以她一己之力,也不知道该把裴川带到哪里去,他变得陌生了,兴许也不再待见自己了。贝瑶知道倾世能给他很好的照顾。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贝瑶下去的时候,师甜坐在一楼大堂悠闲地等她。 “谢谢学姐等我。” 师甜摆摆手:“不客气,把你们平安带回去是我的义务,回去吧,天色都黑了。” 八点整。 服务人员敲门,裴川说:“进来。” 服务员一看,房间留了一盏温暖的灯,裴川手里拿着那条空调被,眸光往窗外看。 “您是否要在倾世休息?” “不了,现在走。”裴川顿了顿,“这个记我账上。” 他拿着那条薄被走了。 夏季的城市有些凉,裴川打了个车回自己如今的公寓。他拿出钥匙开门,室内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儿人气。裴川已经习惯了,他开灯,然后去浴室洗澡。 水从他头顶流下来,他想起了她身上的味道。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裴川死死抿唇,心里不愿意想起她。 他知道自己恶心,想想都是一种玷污。 他把水温调低了些,放空头脑想想其他的事。 裴川捂着被子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揉了揉微痛的额头,沉默地把弄脏的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裴川靠在洗衣机旁,彻底酒醒了以后,他看着客厅里的空调被,眉眼带上几分对自己的厌恶。 他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一定吓到她了吧? 可是明明知道这样肖想恶心,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 七月天气闷热,快要期末考试了。裴川懒洋洋走进教室,他眉眼带着几分慵懒的困倦,手插在裤兜里。已经上午九点多了,他迟到得实在过分。 彼时英语老师正在上课,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金子阳倒是很高兴:“川哥快来,一起打游戏。” 裴川随意应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前排的郑航小声嘀咕道:“川哥昨晚又熬夜写代码了啊?” 他同桌季伟推了推眼镜,小声回道:“嗯,多半是。” 裴川和金子阳随意来了两局就下课了,恰好英语课代表过来收随堂作业。 英语课代表是个娇.小的女生,脸上长了几颗雀斑,她一路收到裴川他们这里:“你们的随堂作业给我。” 金子阳笑嘻嘻的:“熊静如,什么作业来着?” 英语课代表熊静如说:“刚刚上课老师布置的,让下课交,如果你们不交的话,我按例记名字了。” 金子阳哎哟哎哟捂着心口:“我好怕怎么办?” 郑航笑骂了句艹。 他拍拍同桌季伟的肩膀:“纪委纪委,上。” 季伟一板一眼摸出自己的课堂作业交给熊静如,又依次交了另外三份给熊静如。熊静如刚要收,季伟说:“等一下,没写名字。” 他拿回来,挨个儿写上“裴川、金子阳、郑航、季伟”。 熊静如:“……” 金子阳的手从后面搭上季伟的肩膀说:“伟哥好样的。” 季伟拍掉他的手,严肃道:“都说了好多次别叫这个称呼。” “我说伟哥,你这么努力成绩还是只比我好一点,你家那么有钱,咱就不听了放开了玩呗!你又没那个天赋。” 季伟才不理金子阳,他就是热爱学习,又连忙复习物理去了。 三中很现实,按成绩选座位,于是热爱学习的季伟和他们坐在了一起。裴川昨晚写完复杂的程序头有些晕,他也不避讳,从课桌里摸了盒烟出来抽。 前排的女生刘艳说:“他胆子好大,校长最近还巡视呢。” 另一个女生说:“人家又不怕通报批评。”她突然小声道,“我听说,当时裴川是保送进来的三中。” 刘艳惊讶道:“假的吧?” “那谁知道,听说而已。” 卫琬听到这些话神色微动,她转头去看裴川。 风扇下,少年咬着烟和金子阳一起用手机打游戏。他垂眸翘着腿,姿态不羁。她家只是小康家庭,卫琬知道这些少年不怕手机被收,当天收了当天又买一个就成。 而且郑航母亲是副校长,这群人哪怕记过再多也不会被学校开除。 卫琬喜欢裴川很久了,他是几个少年里最冷淡的,可是高冷有时候才最吸引人。 卫琬也知道几个少年中金子阳虽然口花花,可是真正对自己有意思的是郑航。 卫琬点了点悄悄带来的手机,她走过去先对郑航说:“听说暑假有个很好玩的夏令营活动,你们要一起参加吗?” 她点出来活动报名界面。 郑航悄悄看了她一眼:“我没问题啊,你们呢?” 金子阳说:“我瞅瞅。” 屏幕上写着“八月盛夏,邀你参与‘青春探险夏令营’。 下面配图有湖泊、钓鱼,仿原始森林。 可以说相当刺激符合男孩子品味了。 金子阳说:“这个不错欸,反正无聊。”他把手机给裴川,裴川眉眼掩盖了一丝不耐烦,他刚想说不去,结果看到了卫琬手机上偶然的手机推送。 裴川瞳孔微缩,愣了两秒。 他说:“我考虑考虑。” 裴川没拒绝,卫琬已经觉得是意外之喜了,她笑着应了,拿回自己的手机离开。 等她走了,裴川犹豫了下,按照记忆里看到的新闻搜索。 “残疾男子新婚。” 一个头条新闻跳出来。 里面是一条视频。 裴川关了声音点开它。 三十岁的张先生在亲吻新娘。 他的新娘是个温婉的女人。到场的亲人欢呼祝福之下,张先生面带甜蜜吻住了妻子的唇。 新娘伸手拥住新郎的腰,新郎却没法抱住爱人——他没有双手。 裴川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川哥看什么呢?”金子阳凑过来一个头,“咦别人结婚有什么好看的?……诶,这男的没有手啊?” 西装之下空空荡荡。 金子阳的大嗓门让郑航也回过头:“我看看……挺有意思的。” 裴川关了手机,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失神。 过了很久,快要放学的时候,他突然低声问金子阳:“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嫁给他,他没有双手。” 甚至连拥抱她都做不到。 金子阳没想太多:“因为爱呗,你看那个新闻里说男的没钱,连结婚都是借的钱,女人总不可能图他别的吧。” 裴川嗤笑:“会有人什么都不图就嫁给一个残废么?” 金子阳还没说话,前排写四个人作业的季伟回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天梯听过没,一位老人用双手在悬崖造了50年天梯,就为了和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世上好姑娘总是有的,她会包容残缺和不足。” 金子阳说:“卧槽你说话就说话,念诗好恶心。” “……” 几个少年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裴川却沉默不语。 十来岁这年,鲜少有人相信爱情。 荷尔蒙躁动的年纪,却又人人期待爱情。 那天以后,那个新闻像是挥散不去的念想,老是在裴川脑海里浮现。 隐隐有盖过他认知之初让他决定彻底远离贝瑶的画面。 他对于情爱的最初认识,是在初中那年彩电上的电视剧。男人女人脱了衣服滚在一起。 裴川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一起生活,远远不是生活在一起这么简单。 正常的夫妻生活是需要坦诚相待的。 而他的残肢,连母亲都会害怕到最噩梦的残肢,注定了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再把残缺暴露给任何人看。 他会让她觉得恶心。 恶心到会离开,就像他曾经渴望的亲情那样,抽丝剥茧,最后什么都不剩。 可是却又在他彻底陷入泥泞这一年,他在零五年看到这样一条新闻。 原来像他这样的残废,是有幸运的机会得到幸福的。 哪怕万里挑一。 裴川骤然想起了学前班那时候,他放弃了要同桌,贝瑶最后和方敏君坐在了一起。 而到了一年级,他卑劣地用了手段,让贝瑶和自己坐在一起六年。 深夜裴川睡不着,抽了一整盒烟。有些东西,不争取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 而有些东西,不折手段、欺骗、引诱,种种不堪,却能让使手段的人得到他们想要的。 他眼前摆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她这年还什么都不懂,是个温柔善良的小傻瓜,尚且没有爱上任何一个人,是念在她多年的关爱放过她,还是顺从渴望耍手段将她折下枝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二更,等枝枝颈椎好了给大家二更好不好?抱抱~仙女们晚安。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感谢【五花肉】姑娘的(深水□□x1)、(火箭炮x3)、(手榴弹x10),抱抱我霸王票榜一的小姐姐,大佬破费啦!!! 感谢【fang、tarbai、箬镜、暖雪】四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鲸落、acky0、猫姬、π_ π、猫姬、今天也是一只胖】五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biubiu、湘慈、我爱元治、妩青、小张不方。、时蓠、今天也是一一只胖、大明寺家的蚊子、倪妮维雅、35172055、35172055、呵呵、hahaha、俗人没办法、evelyn雨、34011954、鱼?、相逢、叁句、叁句、花卷卷、江纨、窈不窕小姐m、骤雨初歇、任性小选手、安安麻麻、安安麻麻、禾言致? ?、左秩、凉昔、 你老丈人、小羚羊、false、黎明、爱圆哼、薄雾少女、无效试题、莫大可吖、棉花藤、19876191、 团团家的小迷妹、九离.、胖虎、你家山药直接吃啊、minuent、如鲸向海、猫儿肥、lily、π_ π、π_ π、棉花藤、浮生赋、24057095、十月十六、何仙姑、远山有阿漓、吉吉吉吉吉吉、你是哪块曲奇小饼f?、怎么还不更新、雪白奶胖、想不出什么名字好气啊、超忧郁、超忧郁、鱼?、美好只是过去而更好会、gethsemane、星星呀biubiubiu】的地雷打赏。 28、归来 夏季最热的时候, 陈虎端了一盘冰冻西瓜去给贝瑶家。 胖乎乎的少年不过爬了三楼, 累得像头牛犊子直喘气,他敲开门, 门那边露出贝瑶一张精致的小脸。贝瑶才午睡过,刚准备起来写作业。 陈虎本来就红润的脸更红了, 他粗声粗气道:“我爸厂里发的冰冻西瓜, 让我给你们尝尝。” “谢谢你呀陈虎。”贝瑶接过来, “你进来坐坐, 我上午做了冰粉, 你要尝尝吗?” 陈虎一听有冰粉吃, 当即不客气地进来坐在沙发上。 贝瑶去拿冰粉的时候,陈虎突然出声:“贝瑶, 你想裴川吗?” 贝瑶说:“想呀。” 陈虎低落道:“我也想敏敏,小时候你和裴川关系那么好,长大了他为什么连你都不联系了?哼,我就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贝瑶把冰粉端给他笑了:“嗯, 你说得对。” 长大的裴川陌生极了,眼底却依然那么凶悍冷漠,可不就是狼崽子么。 陈虎反倒不自在了:“我不是故意说他坏话的。” 其实一年年长大, 旧小区的孩子们要么像方敏君那样搬走, 要么因为父母工作调度远离了c市,长大后各奔东西,陈虎心中怅然。 贝瑶给他把风扇打开吹吹。 小区的所有孩子都不坏,她明白的。陈虎小时候不懂事, 可是长大了就不再说伤人的话了,少年因为体型问题,受了不少嘲笑,他更明白有缺陷的感受。 贝瑶家这一年还没有冰箱,她家的冰粉是兑好以后放在冷水中,过了不久拿出来就可以很美味了。 贝瑶把冰西瓜放进自己的盘子,又把陈虎家的盘子还给他。陈虎美滋滋地吃完了一碗,又吭哧吭哧下楼了。 楼下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裴川的那个继妹白玉彤。 白玉彤拎着一瓶酒,看了陈虎空盘子外没洗掉的西瓜籽:“给贝瑶送西瓜去了么?” 陈虎粗声粗气应:“嗯。” 白玉彤掩盖了眸中的光,玩笑道:“你对她可真好,什么时候也分我一瓣西瓜尝尝啊?” 陈虎皱了皱眉,他说:“那你等着,我上去拿。” 西瓜可不止给贝瑶的,小时候的玩伴他每个人都送了。虽说如今的贝瑶出落得极其动人,陈虎心中却没有偏心,只不过他和其他少年们一样,对新来的曹莉阿姨和这么个瘦唧唧的白玉彤没有什么好感,送东西自然想不到她。 他说完也不等白玉彤反应,跑回自己家了。 白玉彤抱着一瓶酒,心里生出止不住的委屈。她看了眼贝瑶房间的方向,一簇明媚的蔷薇攀岩绽放,夏季的爬山虎郁郁葱葱,植物也偏爱美人,想在贝瑶的窗前露出小脑袋。 白玉彤低声道:“一个穷鬼而已。” 小区都知道,贝瑶家条件不好。贝瑶那个舅舅闯祸欠了很多钱,赵芝兰一大半的家底全去填这个无底洞了。 小区条件最好的却是裴家。 她的继父今年升了刑警队队长,裴浩斌虽然以前不怎么顾家庭,但是工作上一直勤恳又靠谱,立了很多功。职场一路高升,如今谁见了都得喊一声裴队。 而且裴浩斌在市中心也买了套房子,就等着一家人得空的时候搬过去。 裴浩斌对小区有感情,白玉彤却没有任何感情。 她听说裴叔叔买的新房子又大又漂亮,小区里还有花园和泳池。她要是能早点去那里住就好了。 而且…… 白玉彤弯了弯唇,裴叔叔本来有个儿子的,第一继承人啊。可惜那个继兄是个残废,念高中以后从不回家。如今裴叔叔对她们母女特别好,那个继兄最好就别回来了。 裴家有钱,她以前只能穿又丑又土的裙子,如今她的裙子都是漂亮又精致的款式。 比起至今还偶尔穿表姐旧裙子的贝瑶,白玉彤不知道舒服多少。 烈日炎炎,白玉彤额上直冒汗,她心里窝火,自己本来就不白了,哪能这样晒?她躲到绿茵处,心里不想等那片西瓜,可是凭什么那个叫贝瑶最漂亮的女孩儿有自己就没有?一这样想白玉彤就非要等到不可。 结果陈虎还没回来,小区门口却走进来一个挺拔的少年。 白玉彤目光凝住。 八月,天空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一片云,阳光高悬,悉数洒在他身上。少年面无表情,插着手步调从容。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在这么热的八月,却像是走在冷落寂寂的秋天。 他身上的气质分外冷漠,又因为年轻英挺的脸显得额外坚毅俊朗。 白玉彤第一次在小区看见这么帅的男孩子,目光怔怔落在他身上。 少年先看了眼小区门口枝条光裸的梅花树,目光又慢慢移到对面三楼的窗前。 那里蔷薇娇俏,像是缠缠.绵绵的女儿香。 翠绿的爬山虎大着胆子探上她的窗,也多了几分羞羞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往自己家走。 白玉彤呆住,她明明穿着最好看那条裙子,可是这个少年一眼也没看自己,仿佛她并不存在。她憋红了脸,心中被初见他的惊艳和被少年的忽视的羞耻感觉交织。 然而她并不认识他,连叫住他的理由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去了自己那边的楼层。 陈虎这才切好西瓜下来:“给。” 他当真只是给了一瓣,等了十来分钟的白玉彤心里吐血,她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得不带着笑容:“谢谢啊。”然后拿着西瓜走了。 陈虎也懒得搭理她,去李达家送冰西瓜了。 白玉彤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她愣了愣,又看向客厅里略显局促的母亲。 曹莉脸上尴尬又无措:“你再等等啊,你爸才去上班呢。” 那少年神色冷淡:“嗯。” 他翘腿坐着,听见白玉彤回来了也没回头。然后径自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曹莉上前几步:“欸欸你……”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口。 白玉彤下意识接话:“那是我的房间!”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回头,薄唇微勾:“你的?” 白玉彤心里莫名有点儿发憷,但她还是道:“现在是我的,你进去不太好吧?” 裴川想抽一支烟。 然而他念及自己回来的目的,只是冷冷道:“你搬出去,立刻。” 白玉彤哪怕再蠢,也明白眼前这个就是那个素昧蒙面的继兄。她震惊地看了眼他的腿,眼里的直白丝毫不掩饰。曹莉到底阅历多情商高些,低声斥道:“彤彤!” 白玉彤反应过来,把酒放在桌子上,不再看裴川了。 曹莉说:“不好意思啊裴、裴川,阿姨和你爸爸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住了,那个房间采光好,所以……” 谁都懂他的意思。 小区的户型是三室一厅。 一间主卧裴浩斌的,一间以前是裴川的,还有间采光不好的,做了杂物间。 白玉彤没有住在杂物间,反而住进了裴川原来采光好的卧室。 曹莉见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尴尬地道:“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好,现在让彤彤搬也不现实,晚上搬好不好?”那时候裴浩斌回来了,面对自己的亲儿子总不至于这么尴尬。 裴川轻嗤一声:“好啊。” 他没有去开那扇门,打开门出了房子。 房间他是一定要要回来的。 那个地方对着她的房间,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却竟然……放弃那个地方一年。一年不见蔷薇花开,不见爬山虎葱茏。 见裴川走出去了,白玉彤立刻委屈道:“妈妈,我不想住杂物间。” 曹莉瞪她一眼:“闭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么?他毕竟是你裴叔叔亲儿子。” “可是这一年来尽孝的是我!” “得好处的也是你!”曹莉厉声道,“还想将来在裴家过更好的日子就听我的!” 白玉彤吓到了,讷讷不言。比起一个无足轻重的房间,她更眷恋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实在是穷怕了。 曹莉却比她想得更多,房间换不换得成还是一个问题呢。裴浩斌可不一定把房间给他儿子,毕竟一年来天知道这个消失不见的崽子去做了什么。 裴川也给家里说他去念六中,结果裴浩斌去六中找人却找不到。 第二天收到一条短信:走了,勿念。 这一去就是一年。 裴浩斌顺着儿子留下的线索到处找人,结果找到了去q市的机票。裴浩斌这才不得不放弃。 中国人海茫茫,去哪里找一个行踪不定的少年?这一年裴浩斌虽然一开始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地担心,可是久了心里总会生出对裴川的埋怨。家人说不要就不要,这样的冷血薄情的人,哪能指望他孝顺? 白玉彤缓过来:“妈,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我哪里知道。” “妈,你说他一个残……”白玉彤在母亲的目光下闭了嘴,不再说那个词,继续问道,“他又没拿钱走,生活费都没有吧,这一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曹莉也皱了皱眉:“打工什么的吧。” 白玉彤心中难免升起一丝不屑。怪不得裴川回来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原来是穷,过不下去不得不回来了。 白玉彤打过工,她知道作为童工有多辛苦。至今她这一双手又干又粗糙,一到冬天还要生丑陋的冻疮,就是因为洗盘子端盘子。想到裴川一年多来过着最底层的生活,白玉彤觉得初见对他的惊艳简直是膈应得慌。 她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惊艳? 估计这个早早“辍学”的继兄,这辈子也只有依靠继父了。 想起这个就烦躁,家里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说不定以后这个人还得靠她帮扶,白玉彤心里一阵不舒服。 裴川靠在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旁。 自私不堪的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条卑劣的路。 他要抢、要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裴川打了个电话,那头低声说:“办妥了。” 裴川“嗯”了声。 他指腹划过手机,有些出神。小时候课本上教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救了蛇,蛇却恩将仇报,想要吞了农夫。 如今他就是那条吐着信子露出獠牙的毒蛇。 要去做世上最坏最坏的事。 贝瑶,如果有一天,一切的相遇、相伴、别离,都是他处心积虑的歹毒。即便无法爱上他,也请不要恨他好不好? 他闭眼靠在她楼下。 八月阳光炽热,这面墙面对着光,爬山虎才能长得这样好。因为爬山虎葱茏时景色美丽壮观,小区的居民也就没有想过把它铲除。 裴川的汗水顺着黑发流下来,一路打湿廉价的衬衫,他却毫不在意。 等到晚上,好戏就要上演了。 他一年没见裴浩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人天生就该冷血,一年竟然消磨了他对自己父亲的期待。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贝瑶的反应。 赵芝兰回家很高兴,她在饭桌上咳了咳,郑重道:“这么多年,我们抠门的服装公司终于发福利了!” 零三年以后,他们的服装厂变更成了公司,赵芝兰也成了设计部小主管。 贝瑶吃了一口茄子,好奇地看着兴奋的母亲。 赵芝兰从兜里拿出一张邀请券,得意道:“没想到服装厂能有这么大方的一天啊,肯定是看我们去年为公司赚了不少钱。” 贝瑶接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青春夏令营”免费体验券。 上面的风景很漂亮,待遇、出行、住宿,什么都很好的样子。 赵芝兰说:“公司里很少有人有这个待遇呢,赵秀眼馋极了,但是我去年业绩比她好,她也没话说。我听说自己报名一个七天夏令营要两千多呢!这比旅游还贵了,我们瑶瑶从来都没参加过这些,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贝瑶说:“我能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 贝瑶杏儿眼清亮:“既然妈妈的奖励这么值钱,我们把这个卖了吧?好歹能卖一千多。” 作者有话要说:  瑶宝:我们把它卖了。 赵妈:……你可真skr小机灵鬼。 川:……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呆、狐狸墨墨、弥塞亚的小迷妹、弥塞亚的小迷妹、大团子哒哒哒、不许凉】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陨珞星辰之等着等着就、曲儿、tarbai、舍、?哇噢、暖雪、超忧郁、幸子.、木木、木木、囡囡、朱英俊】十一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南庭时玖、35348841、小熊鞋、亦瑶、亦瑶、醉翁翁_、终日向人多蕴藉、星星、幼清和听、小张不方。、江停、无暗、湘慈、行止如风、11111、承焱、35172055、20560794、黎明、温碗酒凝、蓝祈、忽如一夜春风来、22073017、巍巍. 笑倾我心、小叶子、沈追、篱落、zhizhi、wgigfy、陨珞星辰之等着等着就、浅若、流离是欢、三千世界鸦杀、祁祈弃、江之、江之.、江之、川、小白、拽坏的saimeng、到我这、白冰冰惹人爱、安娜娜、迷津、迷津、复又、复又、私藏溫軟、王富贵、水水水水水、世界第-、是蛋黄酥星人、你是哪块曲奇小饼干?、陨珞星辰之等着等着就、薄雾少女、橙子欧尼酱、姝喜、小岩子~、buyi、lucky、29566027、mortal_、姚姥姚、权萌萌、时柒、怂怂、zhizhi、雪白奶胖、棉花藤、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minuent、minuent、u、暖雪、西門園子、妮妮怎么那么甜、栗子、择城、社会主义建设者、湘慈、一大大、- . 大大、安安麻麻、jz、郑云龙、鱼?、棉眠、懒惰、美好只是过去而更好会、黎明、沐沐、wgigfy、proteus之言、吾生将、yoooosi、爱圆哼、狐狸墨墨、潘得拉肯、貓与卿卿、貓与卿卿、貓与卿卿、貓与卿卿、貓与卿卿、凉薄*、朝歌、声声慢、幸子、大明寺家的蚊子】的地雷打赏。 29、夏令营 晚上洗漱完上.床睡觉的时候, 赵芝兰推推老公:“喂喂, 别睡,你说这张券怎么处理?” 贝立材翻了个身, 含糊道:“瑶瑶不是说卖了吗。” “她说卖了就卖了啊?上次公司有个同事说她女儿参加那个暑假的夏令营特别好玩,回来还拍了照。我们瑶瑶从小到大都没主动要求过什么, 我不想卖。” “那就不卖呗。” 赵芝兰肉疼啊, 一千多块钱呢, 但是一想到漂亮懂事的闺女:“不管了, 这个必须给我家瑶瑶。你不许给她说, 后天让她直接去。不然她肯定不肯的。” 赵芝兰盖好被子, 肯定道:“这是我家瑶瑶的,说不卖就不卖!” 贝立材失笑。 与此同时, 裴浩斌也下班回家了。 他推开门,笑着说:“我回来……”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曹莉冷了一杯凉白开,见状迎上来:“累了一天了吧,快坐。” 裴浩斌怔怔看着客厅里的少年。 少年长高了很多, 明明走的时候还和自己一样高,现在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了。 “小川?” 少年抬起漆黑的眸,淡淡道:“爸。” 这个孩子样貌无疑是优秀的, 他结合了裴浩斌和蒋文娟所有的优点, 从出生开始就分外优秀。他失踪的时候裴浩斌找过,甚至至今还没放弃寻找。 可是裴川今晚却突然回来了。 “你……这一年去了哪里?” 裴川不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白玉彤出声:“裴叔叔, 先吃饭吧,我今天去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酒。” 裴浩斌勉强笑了笑:“好。” 吃完了饭,沉重的氛围却没有缓解半分。白玉彤在厨房洗着碗,愤愤不平。明明以前都好好的,她要是说自己大夏天跑腿去买了酒,裴浩斌一定会笑着夸她懂事辛苦了,还会奖励零花钱。可是今天裴川回来裴叔叔就忘了,只是心不在焉笑了笑。 如今只要有裴川的地方,就没有一点声音和欢声笑语。 以往一家人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很快乐的。 而现在,裴川往那里一坐,裴浩斌沉默着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曹莉没有工作,本来就是全职太太,自然更不好说话。 裴浩斌嗓子像是卡了一根鱼刺,面对冷漠的儿子既发泄不出他不声不响失踪一年的愤怒,又说不出来任何担心的话。裴川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好半晌,裴浩斌才说:“回来了就好好住下,以后别再一声不吭离开家了。” “住下?”裴川淡淡问,“住哪里?” 此言一出,裴浩斌才意识到儿子的房间被白玉彤占领了。裴川平静的语气明明不带一点讥讽,却让他脸臊红——裴川才走了一年而已,属于他的地盘都没有了。 曹莉善解人意道:“今晚我们就拾掇拾掇,把彤彤那个房间还给裴川。” 洗完碗的白玉彤紧张极了,看着裴浩斌。 裴浩斌看了眼紧张不安的白玉彤,又看着侧脸坚毅的裴川:“小川,你看……” 他本想说,以小时候儿子懂事不争不抢的性格,既然家里多了个“妹妹”,妹妹还已经住进来了,只是一个房间嘛,让给白玉彤住也未尝不可。更何况要搬家了,这个小区顶多也就住个一年,到时候新家给裴川布置好点就是了。 可是裴浩斌却说不出让儿子让出来,毕竟他不知道这个身体残缺的少年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当年自己悄悄领证,怕打击他本来就不对了,心有愧疚,只能看看裴川如何决定。 白玉彤手指握紧,也看向裴川。 “搬。”他说。 白玉彤蓦然咬紧唇.瓣。 接下来就是让白玉彤无比难堪的时段。那个冷漠的少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眼看着他们三个忙过去忙过来,一直折腾到大半夜。 最后白玉彤搬进杂物间改出来的卧室时,牙都咬碎了。 以后她要是发达了,别指望她会帮扶一个心这么硬的残废继兄! 裴川走回自己原本的房间,他拉开窗帘,看着对面。彼时已经凌晨两点,她房间的灯灭着。 三百多个夜晚,他第一次离小姑娘这样近。 赵芝兰说:“反正票现在也来不及出手了,瑶瑶收拾好东西就过去吧!” 贝瑶在第三天得到这样的消息时哭笑不得,她知道赵芝兰的心思,因此也不好坚持拒绝了,按照网上搜到的指南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换洗衣服、睡衣、外套、零钱、雨伞、毛巾、牙刷、牙膏…… 林林总总一大包。 赵芝兰骑着自己的电动车把贝瑶送去集合大巴处:“天天都要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 “知道。” “注意安全。” “知道。” “别和男生讲多了话!” 贝瑶笑了:“好。” 赵芝兰纵然再不放心,可是把女儿交给带队老师以后也不得不去上班了。 八月的清晨,带队老师好奇地看了眼来得最早的女孩子,被她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娇美容貌惊艳,主动安抚道:“别担心,这次夏令营虽然是生存探险夏令营,可是不会很难的。” “生存探险夏令营?” 贝瑶轻轻跟着念了一遍,她怎么记得,那张票上是青春夏令营,就是带着大家去看看风景吃东西做游戏之类的,怎么会变成生存探险夏令营呢? 贝瑶没有参加过这个,但是地点时间又完全吻合。她不由想,难不成现在的夏令营都会教生存能力了吗? “你先去车上等吧,其余同学还要段时间才过来。” 到了九点钟,贝瑶看到了两个见过的人。 郑航和金子阳边说边笑过来了。 贝瑶怔住。 那两个男孩子上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巴第三排的贝瑶。 两个少年纵然第二次见她,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金子阳说:“你是那个六中校花贝瑶?” 贝瑶点点头:“你好。”她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金子阳见她乖巧温柔的模样,脸没控制住红了:“你好,我叫金子阳,上次我们见过的。” “嗯,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记得你……记得…… 金子阳从来没觉得脸这么烫过,偏偏人家姑娘礼貌而腼腆,一看就是很少出门。他说:“我可不可以坐……” 太阳出来后,第一缕斜斜的阳光照进车里,黑衣t恤少年走上车,他步子缓慢沉稳,在贝瑶身边坐下。 金子阳:“……” 他垂头丧气去了后排。 “裴川。”贝瑶意外极了,她抱紧自己的大包,方便他坐的地方宽一点,“你怎么在这里?” 裴川接过她怀里的包:“金子阳帮我报的名。” “哦这样呀。”贝瑶说,“我包很沉,还是我来吧。你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把票卖了哦。”那个包很重,她双手都没法把它举上去放进大巴上的行李存放处。 “……”裴川捏了捏那个随着书包转移的小熊猫脸蛋,沉默了一下,“不用了,来都来了。” 他站起来,单手把贝瑶的包放了上去,低眸就对上一张阳光下笑着的信任小脸。 裴川手指颤了颤,然而他还是面无异色坐了下来。 夏令营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 但是总共就不多,六个男生,四个女生,十个人。 原本夏令营人数不可能这么少,可是这次额票,并不是贝瑶设想的那样两千块一张,报名费是八千。 在二零零七年夏天,八千块钱的夏令营,能参加得起的非富即贵。 卫琬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她打扮了好一番,防晒抹了好几层。她很重视这次夏令营,毕竟以她的家境来不了,是郑航请的客。 卫琬一上车下意识去看裴川坐在哪里,结果目光定在了第三排。 是那个啦啦队很漂亮的少女! 裴川低眸,在看手机上的内容,贝瑶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似乎对身边的少女并不熟悉,也不感兴趣。 卫琬焦虑的心放松了些,暗恨自己来晚了。不过没关系,七天七夜,她总是有机会的。 车子开了一个白天,午饭都是在大巴上吃的。 金子阳说:“要不是有空调,老子砸了这破车,到底多远啊?” 老师知道这群有钱人脾气糟糕,往年也应付过,笑着安抚道:“快到了,毕竟是生存探险的地点,在市里施展不开的,小陈去给大家买冰水了,一会儿还有丰富的晚餐。” 抱怨声总算压了下去。 她睡着了。 裴川偏头。 毫无防备,在一车人吵吵嚷嚷,车子摇摇晃晃的的情况下,贝瑶靠着车窗,长睫安静垂下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姑娘。 不吵也不闹,更不抱怨这个莫名其妙的行程安排。 他收了手机,手一边抵着额头,一面撑在前排靠座上。漆黑的眸看她。 从后排看,他也是倦极了打瞌睡的模样。 坐在后面的挨着金子阳他们的卫琬放心了,甚至还有些得意。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裴川不是始终冷冷淡淡么,现在干脆厌倦到睡觉。 那个贝瑶该不是还特地花了八千块来攀高枝儿吧? 傍晚车子在一个酒庄停下了。 酒庄里面竟然是自助晚餐,少年少女们高兴坏了,在车里摇了一路,现在总算可以放肆high,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带队老师拿了话筒:“同学们,明天七天六夜的夏令营活动正式开始。你们都清楚自己选择的是什么类型的夏令营,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和活动趣味着想,请大家认真听老师接下来的发言。” 十个少年少女看过去。 “第一,今晚并没有为大家准备住宿房间。” “艹!不是吧。” “请安静,我们待会儿会给每个人发放帐篷,不远处有松软的田野,大家可以动手自己搭好帐篷。因为未来的七天,你们将在丛林里生活,丛林里各个资源点都安放有我们的帐篷,只要大家找到它,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那没找到呢?喂蚊子吗?” 有人哄笑。 “不会的,帐篷数远远大于人数。”老师严肃地说,“第二,食物供给同样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自己寻找。第三,每个人会戴有一个gps定位手环,老师们会随时监测队员们的行踪。手环上有一个很醒目的按键,大家请看到它下面的英文小字“help”。” “这个唯一的红色按键,称为求助按键,长按这个,老师会立马找到你,把你安全带出去。撑不住的同学一定不要强撑,及时按下它。当然,也请同学们注意不要按错,一旦按错将不能再返回丛林继续求生。没有按下它视为继续比赛。有缘相遇的同学们可以组队,但是队伍人数顶多为两人。” “第四,丛林进行过清理,没有大型野兽,也喷洒过杀虫剂,不会有致命毒物。但是会有其他危害性不大的小动物,同学们自行探索。每晚会进行物资补给。” “最后,每个同学都拥有一份地图,虽然在丛林地图作用性不大,但是跟着它你可以找到宝藏。祝同学们‘生存探险夏令营’愉快!” 郑航笑着说:“这也太牛逼了吧,这钱花得不冤,刺激。” 金子阳:“我也觉得,这个好有意思!听起来就爽,但是我说。”他转过头,看着至今还在看书沉迷自己世界的季伟,“伟哥,不行就早点出来啊!” 季伟茫然:“……”不是学习交流夏令营么?他早点出来什么? “哈哈哈哈哈!哎哟卧槽,伟哥至今还以为是来学霸交流经验的!快来个人,这里有个超好骗的,骗他!” 贝瑶有些不安,她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夏令营,但她心态好,没有想过找到大宝藏。到时候按下红色按键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帐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全部都是黑色的,丑是丑,质量很好,还防水。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地想,这玩意儿怎么搭啊?有人去请教老师去了,但是老师只肯讲方法,不能帮忙。 裴川拿过自己那顶帐篷,率先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平地开始搭。 少年手指修长灵活,一言不发,夏天的黄昏热度还没散去。大家都在悄悄观察他。 贝瑶抱着自己重重的帐篷,在他旁边跟着学。 裴川偶尔抬眸,她学得很认真,可是因为力气不够,还停留在第三步。 夏天的田野自由开阔,风吹动少女的额发,她努力极了,小手敲敲打打,努力想要扶起她自己的支架。 他低眸,很快搭完了。 帐篷牢固又漂亮。 然后他单手扶住贝瑶的半成品,她茫然抬头看他,少年比她高一个头,他垂眸,错开她的视线,开始沉默地搭她这顶。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你在做什么呀? 川:闲。 瑶瑶指向一边:那边有八个需要你帮助。 川:…… 搭帐篷达人达成。 川对着瑶瑶是沉默而冷淡的,内心如火,脸上淬冰。 ———— 谢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感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湘慈】姑娘的火箭炮x2。 感谢【爷嘴角欠吻i】姑娘的手榴弹x2。 感谢【格子、爱茶杯、25015945、35291167、知了、tarbai、false、阿拉斯不加冰_、给我根草、格子】十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nothing、西瓜太郎的小弟、讽舒、风舒、讽舒、昀呗、1846041617、昨天、小小萱?、芷芷、冬来踏雪、冬来踏雪、南庭时玖、曲儿、棉花藤、evelyn、小熊鞋、小熊鞋、小熊鞋、喵喵、肆柒、风月云归、26865995、欣、26865995、26865995、我爱元治、佛系小哥哥、叶云、wgigfy、三千世界鸦杀、依琳、 生如??三月??、25015945、蓝蝶茉忆、多哀须臾、ice、□□artbiuling、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冬日终过、就这样、就这样、折扇戏美人、湘慈、我爱元治】的地雷打赏。 30、魔鬼本心 远处, 卫琬脸色青白交错地看着, 她的帐篷原封不动。原本看着裴川利落搭帐篷,她是想等他搭完以后过去求助的, 没想到他直接帮贝瑶搭了。 她想想怎么也不甘心,帐篷也不管了, 直接往那边走。 卫琬穿着夏季的短裙:“裴川。” 裴川手上动作不停, 没有抬头。少年满头的汗, 夏季余热让人够呛。 卫琬为难道:“我不会搭帐篷, 你能帮我吗?” 裴川固定好帐篷, 冷冷道:“不能。” 卫琬看着站在一旁有些茫然的贝瑶, 被直接拒绝脸上难堪极了。卫琬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能帮贝瑶却不能帮自己? 然而她到底不是完全没脑子, 贝瑶脸上没有暗喜和愉悦,她也在疑惑裴川为什么帮她。而且贝瑶看裴川的眼神很纯粹,不是少女对少年的那种爱慕,只是信赖和熟悉而已。 那一刻卫琬脑海里有个疯狂的想法, 裴川不会是单相思吧! 卫琬愣住,心中震惊。 她看看冷淡搭帐篷的裴川,又看看一旁绝色懵懂的少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更甚者, 那个叫贝瑶的少女,完全就不知道裴川的爱意! 想通以后卫琬气到炸裂,她也是算是从小到大被人捧着的类型。第一次想讨好一个人,那个人爱答不理冷淡到极致就算了, 他喜欢上另一个少女,偏偏连告白都没敢,那少女还懵懂一无所知! 她得不到的人,也许在另一个少女眼里轻而易举甚至不想要。 卫琬脸色难看极了。 她也没再说话回去了。郑航和金子阳两个合作搭完了。 金子阳说:“老子真特么厉害啊,爱上我自己。”他振臂一呼,“妹妹们,谁需要金少帮忙啊,举个小手!” 其中一个女孩落落大方笑着举了个手:“谢谢金少啦。” “甭客气!” 卫琬本来想举手,可是看有人捷足先登,她更气。 郑航走过来,说道:“我帮你吧。” 卫琬压下心中的恼怒:“好啊。” 她和郑航一起搭帐篷,靠得极近,卫琬问他:“郑航,裴川之前就认识那个叫贝瑶的吗?” “是啊。” “他们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以前没听川哥提起过。” 提都不会提的人么? 卫琬眼里闪过一道光。 夏季的田野不时有阵阵虫鸣,身下并不柔软。裴川枕着手臂,帐篷开了一丝缝,夜风吹动布帘,不远处传来金子阳他们打扑克牌的声音。 往常他会去,今晚他没有去。 布帘被人掀开,裴川抬眸,看见一张娇美的小脸探进来。 他对上她清亮的杏儿眼,贝瑶欢快道:“你猜我带来了什么?” 他看着她夜色下美貌无双的容颜,低声道:“猜不到。” 少女从背后变出一瓶花露水。 贝瑶说:“这里好多蚊子,还会钻进帐篷,帐篷里面没有灯,打不到它们。还好带了花露水,你要喷一喷吗?”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贝瑶。” “嗯?” “我当初。”他嗓音顿了顿,“骗了你。这么久过去,我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你怎么能依然若无其事相处呢?”到底是有多不在乎他,才会完全不把他的一切储存在记忆。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很不解,他听见她轻声道:“可是你是裴川啊。”和我一起长大的裴川,会任性地画三八线,会在每个夏季多带一瓶水,一同走过无数次回家的路的少年。 他的拳头蓦然握紧,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心里却几乎不受控制地紧缩又松开。 他嗓音低沉:“花露水拿来。” “噢。” 裴川起身随便喷了几下,然后又递到她手中。花露水浓郁的香气在狭隘的帐篷里散开。 她说:“裴川,明天见!” 直到帐篷合上,他轻轻笑了声。因为他是裴川,多可笑可爱的理由啊,然而她从来不曾了解裴川。 第二天清晨,十个队员手机尽数上缴以后,分别被随机带领到丛林中,贝瑶身边有一簇开得灿烂的夏花,她换成了长袖,往丛林里走。 树上的广播说:“同学们,第一天的生存就要开始了,现在生存人数:10人。出局人数0人,大家尽快找到午餐哦,不然就要饿肚子了。” 贝瑶盯着那个广播看了一会儿,原来生存人数都会播报的呀。 说实话,她觉得这种生存夏令营,是有钱人没事做来找乐子的,实在不适合她。然而来都来了,她也不是喜欢轻易放弃的人,贝瑶摊开地图,开始找地图上的生存点。 她后领的小光点一闪一闪,在阳光下光芒却极其轻微。 贝瑶自己看不见。 丛林另一边,裴川皱着眉看自己的定位仪。 贝瑶离他很远。 他们几乎是被拆开到了丛林的两头,那个小光点一闪一闪,在努力找路。 裴川眼睛微眯,其实这样并不吉利。哪怕随机分配,她和他都在最远的距离。从来都没有缘分啊,但那又怎么样呢? 裴川往贝瑶的方向走。 他第一个遇到的是金子阳,金子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直乱转:“卧槽这什么鬼地方,我刚刚是不是来过这里?我来过吗?没有吧。” 裴川面无表情,绕开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丛林里因为有高大的乔木,乔木又长得一样,很容易迷路。他并没有去找所谓的午饭供应点,他一直朝着定位仪的小圆点走。 “裴川!”卫琬眼睛一亮,从十多米的侧面跑过来,“你等等我。” 她跑得气喘吁吁,裴川步子却没有停。 卫琬好不容易追上他:“呼……我找不到路了,按地图上标的资源点根本就找不到。裴川,我能和你一起组队吗?” “不能。”他嗓音淡淡,“滚开。” 卫琬脸上的笑也没了,她喃喃道:“你要去找贝瑶是不是?你喜欢她对吗?” 裴川步子顿了顿:“不关你的事。” “可是她不喜欢你!”她带着几分快意,尖锐道,“我也是女生,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没有一点那种意思。” 裴川猛然回头,那双黑瞳又冷又怒。 卫琬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她心里虽然怕了,可是又想,她说的是事实,让裴川屡屡羞辱自己!现在他也该尝尝被喜欢的人拒绝的滋味。 卫琬后退一步:“她不喜欢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你看看我好不好?” 见裴川眸中冷怒依然没有消失,对她的告白也没动容,卫琬说:“你是不是还不信她不喜欢你,你可以直接问她!或者我去问!” “你敢!” 有那么一瞬,卫琬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极大的怒意。 他为什么会怕贝瑶知道? 卫琬脑子一转:“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不给她说了。” 这是威胁他么?卫琬被郑航捧了一年,捧到忘了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裴川笑了,他走近她,脸上冷怒褪.去,笑容带着几分野:“真喜欢我?” “是。” 他握住她右手手腕,眉眼带着几分不羁和懒倦。 这是裴川第一次碰她,卫琬心脏狂跳,被少年痞痞又不羁的气质弄得有些眼晕:“你、你同意了吗?” “嗯?你觉得呢?”他靠近她,裴川高大,眉宇冷峻。 卫琬脸慢慢红了:“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喜欢你。” 他轻笑了声,带着嘲意:“那真是可惜了,我一见到你就恶心。你敢去找她试试?” 他说罢,蓦然扔开她的右手腕。卫琬手腕生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川离去。 卫琬气急了:“好痛。” 她低头看自己红了的手腕,心里委屈死了。可是当她目光上移片刻,卫琬怔住。 她的求助腕表熄灭了…… 卫琬快疯了,腕表熄灭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万一没找到食物和住所,她找人救命都找不到。 她疯了一样地按那两个键,可是始终没反应。 裴川疯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裴川没再遇见其他人,毕竟丛林不小,他从清晨一直走到下午,才找到在帐篷前的贝瑶。 太阳已经下山了。 她按照他的方法在自己搭帐篷,听见脚步声贝瑶警惕回头。她小.嘴上还叼了一个面包。 见到裴川,她杏儿眼里先是喜悦,然后又尴尬地拿下来自己的面包。 “裴川,真巧,竟然能遇见你。我走了好久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呢。” “嗯,真巧。” 少年满头的汗,汗水打湿了他黑色的t恤,他目光却极为沉静。十六岁的少年,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都带着汗珠。 裴川t恤上一片深色,太阳已经渐渐开始西沉了。 他走了多远的路呐? 贝瑶帐篷也不搭了,她看着沉默的少年,走到他身边:“中午找到吃的了吗?” 他看了眼贝瑶温柔明亮的眼睛,如实道:“没有。”他根本没有去找。 贝瑶知道食物很难找,她也走了很久,才在中午十二点找到吃的,然后走了许久才找到了帐篷。 她怕晚上找不到食物,于是中午的食物分成了两份,把盒饭吃了,其余的东西留着。找到帐篷以后立马动手搭帐篷——天黑以后就来不及了。 少年让她心疼极了,贝瑶蹲下去自己包里找了一瓶牛奶、一根火腿肠、一盒饼干和一个小蛋糕递给他。 “吃吧。” “你呢。” 她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吃过了,不饿。” 事实上,她晚饭没吃,然而手中不是还有一个沾了她口水的面包嘛。她和他坐在一起,啃手中的面包。贝瑶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去。 裴川把吸管插进牛奶,递给贝瑶。 他拿起她身侧的开过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 “喂……”贝瑶傻眼了,“那是我……” “嗯?” “算了。”贝瑶泄气,她想说那是她喝过的,然而说出来他会不会尴尬呀? 贝瑶说:“快吃吧,吃完我们再找找。” 可惜物资远远没有老师们说的那样“多”,他们没能找到第二顶帐篷。 贝瑶有些失望,裴川说:“你睡,我随便将就一晚就可以。” 他说罢直接往她帐篷旁一躺,随身背包当成枕头,垫着睡了,姿态极其淡然。贝瑶没办法,她想了想:“要涂花露水的。” 裴川说:“嗯。” 涂了花露水,他闭上的眼睁开,天上的月色温柔,离他很近的地方,少女的嗓音糯糯清甜,像是三月的风,她说:“裴川,这个一点也不好玩。你以后不要参加这种了吧,挺危险的。” “嗯。” “我有点害怕,本来我想第二三天就出丛林的。”太累了,而且,洗漱什么的也是个问题呐。夏天一身汗,脏兮兮的。贝瑶虽然是找到水和住所的幸运宝贝,但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生存夏令营的趣味。 “别怕。”他低声道,“我带你去找宝藏。” 她笑起来:“你食物都找不到呢。”还宝藏。 他说:“是啊,多亏你了贝瑶。” 少年嗓音低沉,他长大了,喉结分明,声线已经是男人的声线。贝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再说话:“晚安。” 夜晚,遥控小飞机带来新的物资替换。 广播声清脆:“陶涵涵同学放弃求生,生存人数9人,出局1人。” 第二天早上贝瑶给裴川递了一张湿纸巾。 她睡得不好,地上咯着难受,小脸有些疲倦。裴川这个睡在露天的人脸上却没有什么疲态,他体质很好,再累眯一会儿就能恢复。 裴川背着她的小包,依言带贝瑶去找食物。 他方向感极好,几乎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了他们的早餐。 他随手拿了一个冷掉的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走:“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周围看看。”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有个小水潭,去洗洗?” 贝瑶高兴极了,没走多远果然有个小水潭。 贝瑶说:“你要洗洗吗?”他流的汗水比自己还多,太阳一晒都快成盐粒了。 裴川顿了顿:“你先洗。” 小水潭是雨水累积下来了,约莫两平方米,贝瑶搬了一个小石头坐下来,用手鞠着水洗脸,夏天的躁意褪.去不少。这水清清凉凉,舒服极了,她都不想走了。 然而念及裴川,她还是利落地洗完脸。 裴川随便抹了两把脸,然后他说:“还没到中午,你玩一会儿水我们再走。不急。” 她嗓音脆生生的,开心得不行:“好。” 丛林鸟声啾啾,夏季蝉鸣不断,太阳升起来。 裴川在树上捉了一只蝉,他回去的时候,她脱了鞋,一双嫩.嫩的小脚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她撩着水玩。 裴川没过去,他靠着树,静静看她。 卫琬说,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没有一点那种意思。 他知道,所以他曾经放弃。他不要她的怜悯和同情,他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和她站在一起。 他甚至恨过她。 在高一之前。 他想,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生命里呢?因为善良而同情他,然后让他以后看着她恋爱嫁人,还要笑着祝福她么? 他恨她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他一度放弃,他这样恶心阴暗的人,不如活在她的记忆里,至少那是一片净土。 然而他却又被勾.引。 成了恶魔回来索取。 夏季阳光温柔,并不炽烈。少女裤腿卷到了膝盖,她小腿匀称纤细,脚趾粉.嫩可爱。 他黑眸沉沉,掌心蝉被他捏得受不了了,“吱——”一声拉得锐利老长! 她在阳光下回头,他心跳冲撞到胸腔都痛,一时无言。 “送你。” 裴川摊开手,那蝉断气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蝉:裴川,fuck! 川:…… ———— 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谢谢【塞亚的小迷妹】、【木木】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tarbai、弥花卷卷、35342058】三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池鱼、吃货永不胖、阶洪煮、烙憐掠、棉花藤、就这样、冬来踏雪、咖啡红茶、依琳、雾神、雾郴、nxxn、佛系催车、贺镜里、安安麻麻、禾言致? ?、35496079、湘慈、动动与三只、小八只有两岁半、queen、光喜吗、乐桐、远。、远。、唐枫_ long、鱼俞木、小阿慧啊、叶白、19831150、库玛sansan、32457196、焦焦^、醉里论道、七盏盏、666宝、锅锅】的地雷打赏。 31、约定 正午太阳高悬, 草丛的石头上坐了一个沉默的少年。 贝瑶看他一眼忍不住想笑, 把蝉捏死什么的真的很搞笑很尴尬啊。贝瑶估计他是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陈虎带着小区的孩子们去大树上捉蝉, 等捉到以后,就用一根线把它的足捆起来, 然后它会边飞边叫, 孩子们觉得好玩极了。 贝瑶小时候也会参与这样的游戏, 然而“不合群”的裴川却从来没有玩过这个。 他把蝉捏死了。 这得多大劲儿啊。 贝瑶笑够了眸光还带着水汽, 她怕他恼, 也不主动提这事。裴川生存能力委实不错, 他们中午饭也有着落了。 广播里播报:“生存第二天,生存人数7人, 出局3人。”这次倒是没有提谁出局了。 贝瑶看了眼腕表:“裴川,我们出去吧。” “嗯?” 贝瑶轻轻咳了咳:“待在丛林很不方便,晚上有蚊子,白天太阳晒。最重要的是, 上、上厕所……” “……” 而且大热天,还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可能只有金子阳这样有钱又没见过野外世面的会觉得新奇好玩。 裴川也没犹豫, 他按下了自己的红色救助键。 很快, 一位老师过来带他们出去了。 老师见他和贝瑶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是衬衫被划破了条口子,身边还堆了食物,也找到了帐篷, 明明是有本事找到宝藏的,却直接在第二天放弃了,但老师也不纠结。 “我带两位同学出去。” 出去就有住的地方了,酒庄里面还有个漂亮的喷泉和金鱼池,贝瑶美美地洗了澡,晚上好好休息了下,酒庄的饮食真不错。 目前出局的竟然五个人了。 贝瑶只认识裴川和他们口中的季伟。 季伟生闷气,怀疑人生。他是被金子阳骗过来的,本来是抱着热忱的心来学习交流,但是没想到搞什么野外求生。他第一天差点中暑晒晕! 第四天中午。 金子阳终于出来了,五个人一看到他差点喷了。 金少像捡破烂的一样,身上黄一块黑一块,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少年胡渣长出来,落魄潦倒,手臂上露出来的地方还被蚊虫叮了好几个大包。 金少垂头丧气,结果一看到坐着喝茶的裴川瞬间怒了:“卧槽卧槽!川哥你竟然出来了!” 裴川皱眉:“离我远点,你好臭。” 金子阳一个大男人,差点哇的一声哭出声。本来第二天晚上没找到帐篷他就想出来的,但是一想,万一郑航和川哥还没出来,他放弃岂不是很丢脸,死撑撑到了第四天,没想到裴川早出来了! 一对比,他就像个傻.逼。 不过金子阳洗完澡出来,一下子又恢复元气了——郑航不是还在里面么!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啊,竟然还舍不得出来。 清点了一通人数,竟然只有三个人在里面了。 金子阳挠挠头:“咋回事,卫琬还没出来啊?不是吧,她一个女生能坚持这么久?” 贝瑶也很疑惑。 裴川没说话,他敲了敲桌面,眼睛半眯。 事实上,带队老师也发现不对了。可是代表着卫琬的点这几天都在动,并且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 直到昨晚,她的点突然不动了,一直到早晨也没动过。 带队老师心里一惊,终于觉得不妙了,赶紧去丛林里找人,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卫琬。 她衣服破的不成样子,脸上也很脏,被虫子叮咬过几乎肿起来了。 卫琬穿得清凉,身上一股子臭味。带队老师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人带回去。 金子阳呆了:“她怎么了?” “又饿又累,昏了,放心,没大事。” 金子阳才凑上去看了眼,被一股恶臭熏了回来:“卫琬到底去哪里了啊,这么臭……” 还好卫琬昏迷未醒,不然得被他生生气死。 带队老师说:“我们找到这位同学的时候,她腕表坏了,不能发送求助信号,但是因为内里磁条没有坏,她的动态一直都是好的。奇怪,这么多年第一次出现腕表坏掉的情况,怎么会这样呢?” 角落的裴川,冷冷弯了弯唇。 最后两个同学也在这时回来了。 郑航一回来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后退了一步,他皱了皱眉,才看到那是卫琬。他倒是没有金子阳缺德,吓了一跳:“卫琬?卫琬?” 卫琬没醒,被送到医生那里了。 她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从窗边看蓝天的少年。 裴川穿一身黑色,在八月的阳光下,却生生渗出几分幽冷。少年身高颀长,他回头,卫琬瞳孔紧缩。 她几乎尖叫了一声,就要扑上去:“你为什么这么害我,为什么!” 卫琬冲过来,他并不拦她。 只是在她腰间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时,她不敢动了。 那是一个电击棍。 卫琬不可置信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笑:“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面对一群同学关切的目光,卫琬手指紧握:“我、我摔了一跤,腕表磕在了石头上,失灵了。” 她说完,目光却不可控制地落在另一个少女身上。 十五岁的少女,单纯又美好。 贝瑶自以为和卫琬无仇无怨,她去拿了一碗粥,等卫琬情绪平复了,悄悄放在她床边。贝瑶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也没有讨厌卫琬的理由。如果是自己,被迫在丛林生存五天,一定会很害怕的吧。 卫琬颤抖起来,她几乎想呜咽出声。 她之前想要在一起的,竟然是个冷血恶毒的魔鬼。他甚至怕他心爱的少女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来刻意威胁自己。 卫琬此刻完全不嫉恨贝瑶了,贝瑶有什么错?不,她什么错都没有。 她甚至比自己更倒霉,被这样一个神经病看上。 卫琬喝完了粥,闭上眼睛休息了,事关裴川的,她一个字也没说。 离开那天,山上空濛,不一会儿下起了雨。雨伞分发不均。 裴川双手插兜里,独自走在雨中。 “裴川——”贝瑶双手做了一个小喇叭,笑着喊他。他回头。 彼时山间水汽氤氲,她撑一把透明的伞,一路向他小跑过来。 穿上假肢的少年太高了,她踮起脚尖,努力把他遮住。 少女香气袭来,让他有片刻的晃神。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接过小伞,替她撑着。 贝瑶说:“很快就可以坐车了,你不要淋感冒。” 小时候的裴川常常生病,所以她总是很怕他突然又发烧。 然而她可能不知道,长大后他鲜少生病了。 少年黑色的头发上已经微润,贝瑶苦恼极了,要是她跑快点,他就不会淋个半湿了。 车子终于开过来,一路摇摇晃晃,又开回了市里。 卫琬提前下车,她失魂落魄,唇色苍白。 贝瑶从车窗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轻轻皱了皱眉。 她突然,很想证明一件事。 小区很快到了,夏花开在花圃边缘,贝瑶发现裴川竟然也回来住了。 “贝瑶。” “嗯?” “九月份。”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贝瑶也有片刻怔楞,她还记得上一次是一年前,他把她一个人丢在九月清晨的雨幕中。然而她并不记恨他,笑着点点头:“好啊!” 他眼里抿出浅浅的笑意。 上了楼,快四岁的贝军被送去幼儿园了。 贝瑶几番犹豫,还是打通了自己记下的那个登记册上的号码。 嘟嘟声响起以后,那边问:“喂?” “卫琬你好,我是贝瑶。”贝瑶有些犹豫,她明明不该怀疑他,可是卫琬前后的行为太怪异了,明明之前还很喜欢黏着裴川的样子,可是她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一眼也没看边上的裴川。 贝瑶轻声问她:“你的腕表,是不是裴川弄坏的?” 那头沉默良久,卫琬挂断了电话。 贝瑶心中一沉。她还记得初中那年,她以为裴川交了第一个其他的朋友,心里虽然失落,可是也为他感到高兴,没想到过去就看到了大黄狗冲出来咬裴川和尚梦娴的那一幕。 当时只顾着惊慌,后来一想,周奶奶明明每天都有栓着门,裴川也知道的。可是狗为什么还是要跑出来呢? 她以为自己护着长大的孩子只是依然没能逃过心里的凄苦,却忘了那张纸上称他代号为“魔鬼”。 多么可怖的称呼。 她没能护住他,他竟然依然慢慢地走上了那条路。 这就像自己看护多年的宝贝,看他一点点染睱,却无能为力。她以为,他有朋友了,去过喜欢的生活,在越来越快乐的。 白玉彤说:“妈,他怎么老是这样啊,目中无人,突然跑出去,又突然跑回来。” 曹莉也心烦着:“你别管他行不行,好好写你的作业,成绩这么糟糕,我看你高考怎么办!” 白玉彤委屈死了:“我这也是为我们以后着想嘛,你看裴叔叔都管不住他。裴川衣服上划破了,他不会又去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打工了吧。” “谨言慎行!教你多少年都教不会!你现在去给他倒杯水端过去!” “妈……” “去!” 白玉彤心里窝火,却不敢不听话,倒了杯开水给裴川送过去。 她敲门敲了很久,那头才冷冷出声:“什么事?” “我给你送水喝。” 少年声音冷淡:“不用。” 竟然是门都不打算给她开。白玉彤愤愤端着水离开了。 裴川摘下假肢,仰躺在床上。 他残肢有些肿,每一次超负荷的运动会对它造成很大的负担。每一次痛着,又清晰地提醒他,他并不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科技一年年发展,假肢技术越来越完善,甚至在几年后,有望实行仿真假肢,电流控制,它能和真正的腿一样,有感觉,任何支配。 然而没有哪种科技,能让它们重新回来。 九月初,罕见地只是夜里下过雨,小初高都开学了。 裴川记起和贝瑶的约定,很早就去小区外略远的公交站等她,这个约定迟了一年。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暴雨欲来。 每年九月,雨就下个不行。然而因为回到了她身边,他竟意外安心。 可是去六中的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始终没有见到贝瑶的身影。 他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电话声骤然响起,他几乎瞬间接起来。 少女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裴川,我今天不能过来了。”她歉疚道,“我遇到了一些事情。” 少年眸中冷冷,声音平静:“哦,什么事呢?” “不、不太方便说。” 这样啊。 他说:“你慢慢过来,我等着你。” “可是,今天真的来不了。”贝瑶有些急了,“你先去学校好不好?” 为什么会来不了?难道是因为去年,我让你在雨幕等了一个清晨吗?那我今天等你一天好不好? 下一刻,那边有清朗的少年声说:“贝瑶,帮帮忙。” 电话挂断。 裴川扯了扯唇角。那头少年音很阳光明朗,哪怕听得模糊,可也和他低沉的嗓音不一样。 大雨顷刻而至。 裴川抿唇,向前一步踏进雨中。 可灰蒙蒙的天幕下,除了雨水四溅,那少女久久也没来为他撑伞。 这约莫,是成长的刀子第一次带给他钝痛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的优秀解答: 蝉:说不上恨别揪蝉 蝉:蝉大喊,枝枝枝,绕我一命 瑶瑶:你送我死蝉什么意思? 川:死缠着你 读者:除掉翅膀,裹上面包屑,炸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 明天感谢霸王票吧~成长后的剧情现在才开始。 32、爽不爽 倾盆大雨之下, 贝军不安极了, 他说:“姐姐。” 贝瑶抱抱他:“没关系,小军好好待在幼儿园, 姐姐过去看看。” 贝军小胖手拉着贝瑶衣摆,贝瑶轻声哄:“在幼儿园听老师的话哦, 姐姐得去学校了, 妈妈办完事中午会来接你。” 贝军只好说:“姐姐再见。” 贝瑶在他小脸上亲了亲, 撑开自己的伞走了出去。 她往西走了约莫三百米, 道路上停了一辆面包车。一个眉眼英挺、带着口罩的少年摇下车窗, 焦急探出头:“是你, 你回来了。” 贝瑶问他:“你需要什么帮助?” “能帮我买些药吗?退烧的、消炎的、酒精、棉签绷带……” 贝瑶一一记下,给少年说:“我记得了, 你姐姐还好吗?” 少年没说话,脸色沉凝,车里面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 “谢谢你,钱你拿着吧。”少年从车窗里递出一张纸币, 抬眸间,看见了伞下贝瑶精致的下巴。她微微抬伞,霍旭看见了她小巧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灵动美丽的杏儿眼。 大雨半遮盖视线, 却遮不住她的漂亮。 霍旭怔了片刻, 贝瑶已经拿着钱走远了。 车里女人在低泣,面上戴了一个白色的口罩。口罩之上,血丝已经浸了出来。邵月说:“小旭,小旭, 我要去医院,我的脸会不会毁了?” 霍旭回到车里,眸中闪过一丝惊痛,他抱紧她:“小月姐姐,不会的,都是我不好,害你变成这样。我们现在不能去医院,我舅舅他们既然知道我们来了c市,肯定在医院派了人的,你再忍忍好不好,等安全一点了,我送你去医院。” 女人啜泣的声音低了下去:“霍旭,你要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霍旭说:“好,我记得。” 霍旭眸中也茫然,他才十九岁,未来像是这张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无措。可是邵月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也不可能再重新回去。 没多久贝瑶回来了,幼儿园不远就有诊所,她从里面买够了霍旭需要的药品,轻轻敲敲了车窗。 霍旭警惕极了,见是她,又连忙放下窗,低声说:“谢谢。” 他脸上同样戴了一个口罩,把自己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这么在大雨中一来一回,饶是少女撑着伞,也把自己淋湿透了。 贝瑶摇摇头说:“不客气,是我该谢谢你按喇叭吓走了野狗。能把我学生证还给我了吗?” 霍旭脸热,他也是第一次干这么卑鄙的事,上学路上出现的野狗吓哭贝军,偏偏孩子的哭声又引起那狗狂吠。 霍旭的车子陷在泥地里,他按了两下喇叭,摸出车里防身的警棍赶走了它。 一看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和一个三四岁的幼童。 因为护着弟弟,贝瑶的东西沾了泥,落了一地。 霍旭心思一动,帮她捡东西。他看到了她的学生证。雨声中,那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贝瑶的班级和名字。 少女忧愁地看着全是泥水的书包,向他道谢以后她带着弟弟躲到屋檐下,她第一件事就是打通一个的号码。 “对不起啊裴川,我今天不能过来了。” 霍旭离得远,看不真切。少女的声音却很温柔。 霍旭想起车上的邵月,终于出声道:“贝瑶,帮帮我。” 她诧异抬眸。 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少年会知道自己名字,霍旭拿着她学生证。最后不得不换成询问的语气:“可以吗?就当感谢我帮你赶走野狗。” 贝瑶想了想:“好的,请你等等,我把弟弟安置好就回来。” 霍旭真怕她一去不回,好在她信守诺言回来了。 霍旭把她学生证还给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卑鄙,这明明是比他还小三四岁的姑娘,他却无奈之下挟恩图报。 少女看不清车子里面的人,她拿过来学生证放进包里,也不多说,撑着伞消失在雨里。 她身上带着浅浅的丁香味道。 九月初并不冷,她穿着一条浅蓝色七分裤,露出小巧的脚踝。凉鞋虽然被水浸没,那水却轻轻蹭她而过。 她的背影成了九月暴雨里最难忘的风景。 她没问自己名字,也不过分热情,却懂得报恩。霍旭有片刻失神,直到身后的邵月拽了拽他衣角,他才立马回神给她受伤的脸颊上药。 贝瑶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怕她拥有整个高中的记忆,这一件在她记忆里也并不突出。 她匆匆回家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大雨已经小下来了。 这样的天,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出太阳。好在今天没有正课,早上赵芝兰有事,本来打算送了弟弟立马去学校。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 这个季节并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她怕弟弟遇见带有狂犬病毒的狗。 给幼儿园老师交代完了以后,贝瑶又不放心地给赵芝兰说了这事。赵芝兰凝重道:“我知道了,等我下班回去接贝军,幼儿园那边应该会报警。你快去上学吧。” 已经中午了,贝瑶叹了口气。要是再等车坐车又得两个小时,她干脆在家煮面吃了,翻出以前的旧书包将就着用,下午再去学校。 贝瑶沿着公交站的路走,防止下雨,她依然带着雨伞。 走近公交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贝瑶说:“裴川?” 少年偏头,他全身湿透。一场雨已经下完了,太阳也出来了,可他湿漉漉的,全身滴水。 大雨过后,空气带着泥土的微腥,他见到她,漆黑的眸子漾出些许光彩。 他笑了:“你来了。” 贝瑶鲜少见他笑,此时却不得不关注重点,急忙过去:“你怎么淋湿了呀?” 裴川说:“我在等你啊。” 贝瑶说:“可是我早上不是打电话让你先走吗?” 裴川沉默下来。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 贝瑶抬眸,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有愠怒,有冷沉。 他开口说:“你在怪我去年欺骗了你吗?” “没有。” 裴川说:“今年第一次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贝瑶摇摇头,说:“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活成什么样的权利,我没有对你失望。” 裴川轻笑了声,在她听来陌生又刺耳。裴川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对我抱有期望啊贝瑶。我一直好奇,你从小到大,怎么会一起和一个残废做朋友呢?不嫌恶心和脏吗?” 这么偏激的语气,贝瑶什么时候听过,哪怕是去年他骗她,也是平平静静骗人。 可是这番话一出口,贝瑶惊讶的同时,心中又生出浅浅的可怕。 这、这是裴川么。 贝瑶勉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你知道我没有。” “哦?是吗?”他低低笑了声。 贝瑶说:“裴川,你在生什么气?” 裴川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哦!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裴川向前走了一步。 他身上带着方才那一场暴雨的寒气,刚刚才出来的浅薄阳光,与此一比完全不堪一击。 贝瑶下意识想后退,可是十多年来的习惯,又让她的脚生生钉在了原地。 裴川低眸,唇角微弯:“你看看你,明明害怕,为什么不走呢?” 贝瑶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今天好奇怪。”她没有否认自己的确是有些害怕的,昨天和卫琬那通电话,让她想通了很多。小时候很多坏事,难不成都是他干的吧? 贝瑶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眼睛。他一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低头。 “啪”的一声,两个人都呆住了。 裴川的脸偏着,他抿抿唇。 贝瑶恼怒又后怕:“你想做什么?” 裴川啧了一声,长了这么大,这个少女一直把他保护得最好。她用尽一切的怜惜和友善与他一同长大,这是第一次和他动手。 九月的风一吹,他身上微冷。 别人都去上课了,公交站只站了他和贝瑶两个人。75路公交不疾不徐靠停,司机看了眼他们两:“同学,上车不啊?” 一看湿漉漉的裴川,惊诧地闭了嘴。什么情况啊这是。 贝瑶尴尬极了,她把手往身后藏,有些想哭。 贝瑶说:“司机叔叔,我们不是这一班,你走吧。” 公交车开走了。 贝瑶也没法待下去,她性格虽然宽和,脸皮却并不厚。刚刚裴川那个动作,让她想起了那晚他喝醉酒,灼热的薄唇从自己手指上擦过去。 她当时以为,他把自己认成别人了。人一天天长大,友谊之外竖起高墙,爱情进驻。她有一天总会退出他的生命,让他去找寻喜欢的人,为他的爱情留出宽敞的路。所以不管是卫琬,还是其他人,只要他喜欢就好。 可是一声巴掌声,就像是裴川逼她硬生生扯下了遮羞布。 贝瑶抿唇:“我回家了。” 她再和他站在一起,会感到窒息。 裴川说:“怎么呢,打得爽不爽?” 贝瑶怒瞪他。 他反而笑了:“嗯?说话啊。受了很多年委屈吧。” 贝瑶恼怒极了,她更希望他别笑了,眼前这个就像是之前陈菲菲发给她帖子照片里的裴川,陌生又张狂。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笑得假死了。 她转身就走。 九月树梢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在她身边飘落下来。 他的笑容渐渐褪.去,看着她的背影,最后慢慢成了一如既往的冰冷神色。 “贝瑶。”他轻轻道,“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走得比较远了,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的湿发已经不再滴水,裴川转身,一拳砸在身后的银杏树上。 裴川闭上眼,他并没有真正想亲她。 他知道不配,她会觉得恶心的。 然而他已经不需要这样的表面平和的友谊了,他甚至憎恨这样的友谊。呐,有什么用呢?他强硬撕破关系,其实是期待贝瑶反应的。 可她生气,惊惶。 原来“喜欢”这样的东西,再可爱温柔的姑娘,也不会把它当做友谊那样施舍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破两万啦,那我明天给大家加更吧! 谢谢小仙女们的打赏,感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捌崴那年他柒岁】姑娘的深水□□x1、浅水□□x1、火箭炮x1,抱抱姑娘,破费啦! 感谢【我不是小笨蛋】姑娘的火箭炮x2,手榴弹x1 感谢【木木、33701506】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tarbai、阿咧阿妍、舍、朱一龙的姑娘、25015945、do酱】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流光宴、冬暖、十九、35517025、迟早、黎明、怂怂、32359470、29200189、棉花藤、28115234、蓝蝶茉忆、松树荚子、湘慈、我不是小笨蛋、拒绝彭于晏八次、大明寺家的蚊子、篱落、烟檐燕、光喜吗、 静静不说话、ivlis的媳妇儿、清欢、安安麻麻、27513092、sog、子衿骨、澜、朝歌、禾言致? ?、流离是欢、冬来踏雪、清欢、阿木木同学、33805873、33805873、黎明、吾生将、如来扔了i个地雷安安麻麻、安安麻麻、安安麻麻、棉花藤、依琳、板栗啊板栗、哆啦a梦、湘慈、烟檐燕、不吃草的兔子、鱼俞木、wgigfy、咩咩、blingbling、爱吃冰激凌、phoebe、走心走肾不花钱、麋鹿、走心走肾不花钱】的地雷打赏。 33、温暖 九月正式迈入高二, 同学们回来以后相当高兴。一年过去, 高二(五)班特别热闹。 三中规定是报名当天就要上晚自习,而六中管理要松散些, 第二天才正式上课。 贝瑶那天去并没有迟到,只是难免心乱了。 那本尘封的日记让她心生怯意, 可哪怕闭上眼睛, 她也记得每一个字。可没有人的一生, 是甘愿被一本日记左右的, 每年多出来的记忆, 长大后会让她惶恐。 所以她没有干预自己和裴川的成长, 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感情。 贝瑶今年八月份才十六岁,她比班上大部分都要小一些。她只知道裴川对于自己是独特的, 可是喜欢和动心是种多么复杂的感情啊,人可以因为它长大,却在没有感悟到它的时候止步不前。 窗外梧桐青青,放学以后陈菲菲小声问贝瑶:“你有没有觉得吴茉最近不正常啊?” 贝瑶想了想:“她晚上回寝室一般不说话, 一洗漱完就上.床玩手机了。” 陈菲菲摇头:“不止这样,她上课也常常走神,而且很怕我看到她手机。” 贝瑶皱眉:“你怕她玩手机耽误学习吗?” “哎哟不是!”陈菲菲小声说, “我觉得她在网恋。” 网恋? 贝瑶吓了一跳。零七年网恋这事才流行起来, 既神秘又惹得人向往,主要是有网络,就可以谈一场无关紧要的柏拉图。而且危害性暂时还没多大曝光。 吴茉成绩不错,为人性格也挺好的, 怎么会去网恋呢? 陈菲菲挤挤眼睛:“要不我们今晚问问她吧。” 贝瑶没有意见:“好啊。” 晚上几个女孩子回了寝室,陈菲菲泡着脚,似乎不经意问道:“吴茉,你每天回来就在玩手机,是在和谁聊天啊?” 被窝里的吴茉声音吞吞吐吐:“哪、哪有这回事,我给我妈说最近的学习情况呢。” 寝室另外三个女孩子都相互看了眼。 周末贝瑶去买新的洗发水,秋高气爽,两个室友陈菲菲、杨嘉想着没什么事,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 买好了洗发水,杨嘉说:“我想去蛋糕店买点吃的,我晚上总饿。” 于是两个姑娘又陪着她往蛋糕店走。 越走越接近“倾世”。 贝瑶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杨菲菲指着一处说:“那不是吴茉吗?”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倾世门口,吴茉被一个高高瘦瘦带着黑手套的男人搭着肩膀,往倾世里面走。 陈菲菲有些担心:“那是她网恋对象吗?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杨嘉说:“不太好吧,万一他们在约会呢?我们这样过去吴茉会不高兴的。贝瑶,你觉得呢?” 贝瑶看着那个男人背影,心中也有些怪怪的感觉,但她其实不爱管别人的私事。她想了想:“等回去我们劝一下吴茉,情况不对可以报警。” 杨嘉点点头:“好吧,我先去买蛋糕。” 蛋糕店就开在倾世隔壁。 倾世五楼台球桌,裴川打进了一个黑球。 一个男人拥着吴茉走进来,明明在秋天,那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黑色皮手套。两人说说笑笑,男人附身挨着吴茉,吴茉满脸通红,没一会儿他们单独开了一桌,开始玩台球了。 金子阳吹了个口哨:“怎么呢川哥,是不是寂寞了,要不我多喊点人来玩啊。” 裴川抬眸,黑眸沉沉,金子阳不说话了。 川哥最近心情不好,他们都知道的。所以今天出来也是为了让他散散心。 裴川没说话,把球杆往肩上一搭,往吴茉那桌去了。 吴茉抬头,看见扛着球杆面无表情的裴川,有一瞬脑子当机了:“裴、裴川?” 她也看过那些帖子,他是三中的大佬,据说很有钱。 少年身高颀长,面容冷峻,裴川扫了她一眼,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丁文祥。” 那男人摘下墨镜,脸色白了:“川、川哥。” 裴川淡淡道:“你不该在这里骗人。” 这时候金子阳和郑航也过来了,只有季伟还在沙发认认真真看书,没注意人都走完了。 丁文祥飞快地看了吴茉一眼,赔笑道:“川哥,我这就走好吧?” 裴川说:“嗯。” 丁文祥立马跑了。 吴茉待在原地,她无措极了。可她不敢开口问裴川发生了什么,然而十六岁的姑娘,心中极为不安。她几乎难以避免地在脑海里想,她的‘精英’男友丁文祥,为什么被裴川一句话就说跑了?裴川为什么要过来,是、是因为自己吗? 吴茉鼓起勇气问:“你、你为什么让他离开?” 裴川把球杆往桌上一放,冷冷地问:“不让他走,让他睡你吗?” 吴茉这辈子哪里听过这么粗俗的话,她结巴道:“你、你……” 裴川懒得解释:“你也滚吧,眼睛擦亮点。” 吴茉在金子阳等人好奇的目光中,难堪极了。她脸通红,又不敢看裴川一眼,转身走了。 金子阳挑眉:“川哥,你认识那两个人啊?” 裴川倒也没有瞒他:“嗯。”他平静道,“丁文祥,靠装有钱人骗女学生。” 金子阳张大嘴:“卧槽人渣啊!” 只有郑航狐疑道:“川哥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裴川沉默许久,半晌道:“因为我更坏啊。” 金子阳哈哈大笑:“川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裴川却骤然轻嗤了一声,是啊,他比丁文祥这种人更坏,所以贝瑶不喜欢他才是正常的。 初中那年,是裴川让丁文祥骗尚梦娴。他也许,亲手锻造了一个坏得透顶的人吧。 裴川知道自己和金子阳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生来金汤匙,性格爽朗糟糕,却没有什么坏心眼。而他是泥泞里爬出来的人,看淡了丑恶,恨透了这个世界。他甚至不在乎吴茉会不会被骗,但他需要一个去找贝瑶的理由。 沙发边看书的季伟,看一个小时会做一套眼保健操,哪怕他近视已经五百度了,却一直坚持。 裴川第一眼看这智商低的季伟觉得顺眼。 能干干净净坚持一些东西,原本就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季伟见裴川看自己:“川哥,你看我做什么?” “季伟,问你一个问题。”少年懒洋洋问,“为什么每次都考不好,还要那么努力地读书呢?” 季伟莫名其妙:“我喜欢读书啊?” “因为喜欢,失败也没关系吗?” 季伟推了推眼镜,实诚道:“当然偶尔也会难过,我爸说我比猪还笨,他和我妈打算生个弟弟来继承家产。我家产都快没了,更要努力读书。” 裴川笑了:“操!” 季伟肃着脸说:“川哥,别骂人。” 金子阳和郑航笑疯了。 因为喜欢,所以会难过,难过完了,还是得更勇敢地喜欢。裴川笑了笑,季伟才是最简单通透的人。 周末晚上,贝瑶才洗了头发,电话就响起来了。 寝室可没有插头供吹风吹头发,她裹着帕子:“喂?” 那头少年轻声说:“贝瑶。” 这么多年,她竟也一下子就从陌生的号码听出了他的声音:“裴川。” “是我,别挂。”他说,“我在你们学校的香樟林,有事给你说,出来一下好不好?” 贝瑶咬了咬唇,上次给他一巴掌的事,让少女尴尬极了,半晌她才轻轻道:“嗯。” 迎着晚风和夕阳,她往学校的香樟林走。老远就看到了裴川。 他双手插兜里,看着香樟落叶。 秋天它并不会像银杏那样变黄,一直带着浅浅的草木清香。裴川知道自己去年过得太狂,六中许多人都认识自己,他来得很低调。 贝瑶走近他,轻轻道:“有什么事吗?” 少女的声音依然像春风一样和暖。 她的伤口,不像他的逐年溃烂,而会很快痊愈的。 裴川淡淡道:“你那个室友,吴茉,她男朋友是尚梦娴前男友。” 她歪了歪头,很不解。 裴川简单解释道:“一个骗色骗钱的。” 贝瑶皱眉,一双清亮的杏儿眼染上怒火:“我们会报警的。” 裴川只字没提自己,他赞同道:“好。” 活像个行侠仗义的好少年。 少女头发未干,在清浅的香樟木气息中,她身上香甜的丁香像是一条丝线,丝丝缕缕攀上他的心脏。 贝瑶说:“谢谢你裴川,那我回去了。” 裴川心中不舍,那些感情却又晦涩难言。他表情很平静,问她:“你要去看看周奶奶吗?” 贝瑶睁大眼睛:“周奶奶?她以前不是搬走了吗?” 裴川说:“她儿子不孝顺,把乡下和城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住在养老院。” 人心凉薄,他说得悲悯。裴川内心却冷笑,瞧啊,亲情。 那个老人为了小时候怕狗的贝瑶,额外安了铁门,还常常给贝瑶塞小零食。于情于理,贝瑶都会同意去看看。 贝瑶说:“好的,明天上学了,下周去吧。” 裴川淡淡道:“好。” 她可能不记得了,她小学四年级曾经勇敢地拿着棍子打丁文祥,把他从屈辱和泥泞里拉出来。 她曾经对他那么好啊。 吴茉不同意报警。 她哭了:“别报警好不好,我害怕。” 在十六岁少女眼中,报警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件事警察一旦调查,会牵扯到学校和家长,吴茉是小康家庭,父母要是知道了她敢网恋,一定会非常生气,要是同学们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因为骗子的“精英”身份,去攀高枝吗? 吴茉的恐惧藏在哭声中,陈菲菲被她哭得心慌:“好啦好啦,这是你的事,你说不报警就不报警吧。” 陈菲菲又看向贝瑶和杨嘉。 贝瑶摇摇头:“你的事自己决定。”她心想,就是因为女孩们的胆怯,那个人渣才至今活得好好的。 杨嘉说:“我无所谓啊,不说就不说呗。” 然而虽然三个室友都答应了,吴茉心里还是恐慌。夜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裴川。 那个冷淡的少年,眉峰像是一把锐利的剑。他说的话让人难堪,却又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全身而退。那个骗子也很怕他,虽然他脾气更坏的样子,可是让人很有安全感。吴茉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一阵发热。 周末贝瑶背上书包去看周奶奶。 她书包里是所有零花钱买的老年奶粉。 裴川接过来:“这个月零花钱?” 贝瑶眼睛亮亮地点头:“嗯。” 他笑了,那笑容出奇带着一点暖,在他一向冷淡的脸上格格不入。 贝瑶说:“你笑什么?” 裴川说:“你小时候就这样,要对谁好,就攒一个月零花钱。” 贝瑶杏儿眼有些被戳破的恼。 少年背着包,率先走在前面。 贝瑶跟着他,他走得很慢,可能习惯了这样的步子。 贝瑶其实有点尴尬,她一会儿看看树枝上的麻雀,一会儿看看养老院周围的房子,就是不看裴川。 她这年快十六,比他小一岁多。 一颗懵懂干净的心没有为谁动过。 她喜欢光明和温暖。 所以裴川穿干干净净的白衬衫。 养老院不是那种资金充裕的养老院,萧条败落,让人一看就难过。 周奶奶.头发花白,坐在人群中,一双眼睛呆滞——她老年痴呆了,如今谁都不认得。 裴川问候了两句,只是他眼中的光依然是冷的。他拿起扫把,把周围的痰和泥清扫了一下。 护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眼中淡漠,一点也不觉得这些污秽恶心的模样。 贝瑶能为周奶奶做的也不多,她陪了她一会儿,把东西留下了。 裴川拐去养老院唯一一间办公室,留了一张卡。 院长千恩万谢:“谢谢好心人,谢谢你们。” 裴川去水池洗了下手,他嘴角嘲讽:“你说他们,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院长惊疑道:“什、什么?” 裴川没解释,他不是院长口中的好心人。他看着门口等他的姑娘,心里竟是静静地想。 见过光明的人又坠入黑暗,活着亦或者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破两万加更。有二更,但是会晚,大家别等,晚安啦。二更感谢霸王票。 小天使们元宵节快乐! 34、心疼 看完周奶奶, 裴川和贝瑶都回小区了, 本来恰好放月假,贝瑶也是刚回家的。 她一到小区门口, 就看见自己弟弟贝军和几个小朋友蹲着在挖蚯蚓。 小孩子吭哧挖得起劲,贝军眸光一看到她, 那双黑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小手很脏, 站起来就飞奔进贝瑶怀里, 脆生生道:“姐姐!” 贝瑶蹲下去温柔地抱住他。 小贝军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姐姐的喜欢和眷恋。 然后小贝军看见了姐姐身边的哥哥。 裴川冷着脸, 冷冷地看着他。贝军往贝瑶怀里一缩, 他胆子本来算大,可是这时不敢吭声了。 裴川的眼睛落在他搭在贝瑶肩上的那只黑乎乎的小手上。 贝瑶觉察弟弟害怕, 贝军虽然才四岁,可胆子不算小。然后就看见了贝军怯生生地看着裴川。 贝瑶说:“他是裴川哥哥,小军忘了吗?” 贝军小.嘴紧闭不喊人。 裴川没看他们姐弟,上楼去了。 他没抱过贝瑶, 一次也没有。然而他小时候得到过那样的温柔。可惜长大了,纵然她懵懂,也明白男女有别, 和他会保持距离。就像自己以前画的那条楚河汉界, 小时候她扎着花苞头会不经意越界,长大了却在他们之间遵守界限了。 小贝军轻轻在姐姐耳边告状:“我不喜欢他。” 贝瑶失笑,问弟弟:“那你喜欢谁呀?” “虎子哥。” 贝瑶笑得杏儿眼弯弯:“是呀,裴川哥哥好凶的。” “姐姐也怕他吗?” “嗯。” “还是虎子哥哥好, 他会带着我们玩。” 贝瑶心想,裴川真是天生没有孩子缘啊。小时候没玩伴,长大了孩子也不喜欢他。贝军不认识这个裴川哥哥,出于孩子的本能,他看出这个哥哥脾气极为糟糕。 赵芝兰前两天报了警,警察搜寻,却没再找到那条吓住女儿和儿子的狗了。 虽然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作为一个母亲,赵芝兰心中依然忧虑。她这两天每天都亲自接送儿子,过了许久也没见到那条狗,总算安心了。 四岁的贝军每天拿着一把小剑,想要上天入地。 赵芝兰做饭、贝瑶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和小伙伴们去爬小区外的几颗桑树了。 桑树已经很老了,小区也很老,它们的年龄远远甚于几个小孩子。 贝军最小,眼看几个七八岁大男娃娃都爬上去了。他小胳膊小腿还在努力。 有个男孩子笑:“哈哈哈贝军,别爬了,你就在下面看着吧。” 贝军委屈极了:“我要和你们玩!” “你玩你的宝剑吧。” 笑声戛然而止。 树上一个男孩惊恐地看着远处飞奔过来的黑狗:“那条狗!” 贝军拿着小剑,一下子就吓哭了。是他那天和姐姐看见的那条狗,它狂吠着冲过来,贝军玩具剑都拿不稳了。 野狗扑过来,孩子们纷纷吓哭了。 然而树上的人谁也不敢去救这个更小的弟弟。 大家都害怕极了,听说野狗会咬烂小孩子的身体。 贝军泪眼朦胧,被一个有力冰冷的怀抱抱起来。 少年喝道:“妈的闭嘴。” 贝军吓得噤声。 因为要抱着他,裴川紧紧皱着眉。 他单手拎住贝军,把他放在树上。 那狗已经咬住了他的腿。 贝军抱住树干,低头看下去。 那少年赤膊,冷着眉眼,一拳又一拳,打在那野狗头上。然后按住它往石头上砸。 它疯狂如斯,悍不畏死,挣扎得厉害,在孩子们的哭声中,少年眸光冷戾,野狗渐渐没了声息。抽搐着倒在树下。 离小区并不远,狗吠声,孩子们的大哭声,都把大人们吸引过来了。 贝瑶跑下楼,就看见了好几个大人围在那里。 裴川屈膝坐在地上,他满手的血,身边躺着野狗的尸体。 她的弟弟在树上哭得撕心裂肺。 赵芝兰手上还沾着油,见状哪能猜不到事情的经过,她吓得肝胆俱烈,把小贝军从树上抱下来。 几个孩子的父母均都这样把孩子接下来。 那条狗大概率是有狂犬病的。 几个大人都吓疯了检查孩子的身体。 白玉彤下来看热闹,看见继兄坐在地上,神情冷得像是十二月里凝结的冰。 那条狗的尸体狰狞,眼睛没有闭上,露出森森的牙齿。 有那么一瞬间,白玉彤被吓到了。这哪里是人啊,人能生生把一条野狗打到脑浆迸裂吗? 他双手全是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裤腿上好几个狗牙印子。然而所有人都在检查孩子,没有一个人去扶起他。 贝瑶的心像是被生生淋了一桶冰水,她推开人群跑过去。 一双杏儿眼含了泪,去扶他起来:“裴川。” 他沉默着看她一眼。 这是多少年以来,她再次为他哭啊。 他双手都是肮脏的血。 童年春游他杀死蛇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那些纯真的眼神避他如蛇蝎。 他用手肘轻轻格开贝瑶,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长大了,有钱了,心计也深了,依然做不了英雄,只能是异类。 周围的哭声有一瞬静止,裴川格开贝瑶的搀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又跌了回去。 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小腿被咬坏了。 静而无声。 他不是正常人,所以会失去平衡。他狼狈地试了两次,始终没看贝瑶。终于在第三次,他咬牙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却没看任何人,带着最后的自尊,拖着报废的那条残肢往家门口走。 他路过白玉彤,身上带着九月末的清寒和血腥气。白玉彤后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 他走远了。 贝瑶蹲在地上,把脸颊埋进膝盖。身体颤抖,泪流不止。 贝瑶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裴川的错。 她难过十几年的陪伴,裴川都没能成为一个好人。可是她却忘了,十几年来,人心都没有变过。他早就没有心疼地喊着“儿子你没事吧”的爸爸妈妈了。 周围看着他长大的邻居,都知道他是个性格孤僻的异类。他救了他们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搀扶他。 警察来了,后来经过检验,那确实是一条带了病毒的狗。 赵芝兰吓坏了,她张罗着要带贝军去检查身体。毕竟事发当时,只有贝军站在树底。 她是个坚强又脆弱的母亲,平素善良,可是当发生这种事,下意识还是害怕失去怀胎十月的儿子。以至于谁都顾不上。 贝军吓坏了,在沙发上啜泣。 只有贝瑶,脸上带着泪痕,这次没有过来抱他。 赵芝兰匆匆出门去找孩子们的幺爸——他们的幺爸是个医生。 贝军哭着说:“姐姐抱。” 贝瑶没动。 “姐姐抱。”他不甘心,再次伸出手,贝瑶狠狠打掉了那只手。 贝军傻眼了。 他长这么大,赵芝兰会凶他,贝立材会凶他,可是贝瑶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可是这是姐姐第一次打他。 然后他看着贝瑶比他还哭得难过。 十六岁的姑娘,呜咽不成语。 贝军慌了,他过去抱着姐姐,和她一起哭。尽管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打他。 贝瑶推开他,她哽咽道:“我守了他好多年,可是第一次让他伤得这么厉害的,却是你。” 贝军不懂,大哭出声。 贝瑶说:“他本来不会来的。” 她知道他坏,他冷血。那孩子如果不是贝军,他不会去救。 破洞裤子下的假肢,暴露在人前。他被扯下遮羞布,碾碎最后的自尊。她甚至在想,他会死吗?所有人都知道带病毒的狗的危险性,唯独伤得最厉害的裴川无人问津。 贝瑶擦干眼泪,勉强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回来。 她走下楼,脚步虚软。 对面那扇窗和她房间窗口四季常青花香温柔不一样,他一片灰色的窗帘,隔绝了世界的阳光。 裴川脱下假肢,闭上眼躺在床上。 他没去洗手,顶着曹莉惊恐的目光回了房间关门。 不一会儿白玉彤回来了,她颤着声音问道:“妈,他在哪里?” 曹莉解围裙:“房间,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被野狗咬了,那条狗好大,他还把野狗打死了。你知道吗?那狗脑浆都被他砸出来了,他就是个神经病,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 “闭嘴!”曹莉也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她勉力镇定,却想起继子那被咬穿了几个洞的裤子。 不、不会染了什么病吧? 曹莉纵然心机深,热爱‘宅斗’,然而在这种关乎人命的问题上,她还是觉得腿软。 母女二人都给不敢去敲那扇紧闭的门,曹莉只能给还在工作的裴浩斌打了电话。 白玉彤牙齿发颤:“太可怕了,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要出去。” 曹莉狠狠掐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你裴叔叔回来了看到你这样,你还想在裴家过好日子?喝西北风去吧你,要蠢别连累你.妈我!” 白玉彤不敢出声了。 门铃被按响。 白玉彤被支使去开门。 她看见了一张双眸带泪的眼,门外的少女带着初秋的瑟意,一张小脸是白玉彤无数次恨得咬牙的动人美丽。 可这张美丽的脸到底是个不到十六的小姑娘,哭得眼睛红彤彤的。 白玉彤懵了,都快忘了害怕。 贝瑶从不来他们家,这是白玉彤母女搬过来的第一回。 白玉彤不可置信地心想,这个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该、该不会是,为了她那个残废、半死不活又没人管的继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彤:不是吧,我都看不上我继兄的 瑶瑶:…… ———— 谢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喜欢,挨个儿蹭蹭~ 感谢【我不是小笨蛋】姑娘的火箭炮x2。 感谢【木木】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tarbai、风见北、今听、弥塞亚的小迷妹、弥塞亚的小迷妹】四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33805873、π_ π、拒绝彭于晏八次、择城、宗主夫人、nothing、10086、蓝蝶茉忆、残忍中的天真笑、獠滟哥的阿宝、安安麻麻、唐枫今天192、detachment、迎风飞舞、风月云归、财迷金、想和你亲亲、心情好、敏、猫咪怎么叫、时光不可被辜负、时光不可被辜负、祁祈弃、年时、白泽、27903348、就这样、不许凉、32374768、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lucky、暗里着迷、33805873、我爱元治、雯崽】的地雷打赏。 35、牵挂 白玉彤心中怪异不解, 贝瑶问她:“我能进来看看裴川吗?” 少女嗓音清甜, 因为带着鼻音,多了几分别样的软。白玉彤暗恨, 心想,天知道那个继兄死没死呢, 万一被传染也变成了疯狗, 刚好逮着谁咬谁。 她和妈妈不敢去看, 贝瑶就来得刚好。 白玉彤错开身子, 让贝瑶进来。 曹莉母女对视一眼, 均没有吭声。她们看着贝瑶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少女曲起指节:“裴川, 你还好吗?” 目光略空洞的裴川从床上坐起来:“你来做什么?” 贝瑶压抑着哭腔:“我看到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裴川低声道:“你走吧, 我没事。” 贝瑶心中担忧又难过,怎么也不可能走。裴川知道她还在外面,曹莉母女肯定也在。 裴川看看墙脚报废的假肢,闭了闭眼。因为刚好伤到小腿, 那些人看到他破掉的裤腿,第一眼竟也是去看他那独特的假肢,而不是狰狞的伤口。 这个房间就像囚笼, 失去一双假腿, 他连自己走出去都做不到。 “裴川。”贝瑶声音轻轻的,她贴在门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川其实,不需要她的可怜。 他与贝瑶分别一年,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工作。他学会了打球、打牌、坚持练拳击。他多希望初初见到贝瑶的时候, 他就是正常健康的模样。 他渴望成为一个正常强大的男人,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一个靠同情亲近她的残废。 可假肢一旦坏掉,他竟然连从地上爬起来都那么吃力。 裴川知道再待下去,等待的肯定是裴浩斌回来带他去检查。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这么多年,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没再看过他的残肢。 裴川拿出手机:“王展,假肢坏了,过来接我。” 裴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又过了一会儿,他挪到床边,把许久没用过的轮椅拉过来。 这是以前十四五岁时裴家给他买的轮椅,远远没有后来他单独住公寓时的轮椅好。然而他靠着手臂力量,轻易就坐了上去。 秋天他的被子尚且单薄,裴川把它拉下来盖在腿上。 他驱动着轮椅,把角落的假肢收到储物箱里,又锁到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只有双手沾着野狗的血。 裴川垂下眼,打开房间的水壶。 水很烫,是曹莉为了以示“关心”烧的开水。裴川却没有等待它冷却,贝瑶在他房间外站了太久了。他倒在杯子里,水顺着他手指流下来,他手指轻轻颤抖,一言不发,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他收拾好这些,然后开了门。 贝瑶没想到面前这扇门会突然打开,她眼里还带着无声的泪水,像清晨树梢的露珠儿。 少年唇色微白,他看了一眼贝瑶:“你回家吧,我没事。” 也习惯了不是么? 曹莉意外裴川会出来,然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白玉彤的反应就直观多了,她一直知道继兄没有双.腿,可是以往每次见到他,他都戴着假肢,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川坐在轮椅上,清清楚楚认知到他是个残废。 然而这残废,却分外不好相与,她至今记得那条狗脑浆迸裂的凄惨模样,以至于不敢出言讥讽裴川。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这次裴川没看任何人,他推动着轮椅过去开门。 轮椅之上,他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却埋着没人看到的红肿。 门外正是王展。 王展穿着白大褂,在呼呼喘气,他几乎是开车过来然后一路跑进小区的。 “裴川?” 裴川点点头,王展会意推着他走。 曹莉母女一直没开口,他来的时候也引起一家人安静,走的时候也让空气安安静静的。像是这个家的过客。 出任务的裴浩斌还没来得及回来,裴川早已不是幼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他有能力安排好后路,挺直脊背离开小区。 贝瑶擦了擦眼泪,无言跟在他们身后。 王展诧异回头,对于裴川的私事,这位医生是不管的。这小姑娘漂亮得紧,让人难以忽略。然而他的主顾、脾气一向很差的裴川没有赶她走,王医生也只好当做视而不见。 裴川的轮椅下楼梯是极为困难的。 何况裴川体格并不瘦弱,王展是文人,带着他的人和轮椅下去很艰难。 他们老小区没有安装电梯,下到二楼的时候,轮椅王展实在没了力气,手一抖,轮椅向下滚。王展吓得心头一跳,却见裴川一只手抓住了栏杆,稳住了自己和轮椅。 然而裴川的表情却并不庆幸。因为这个动作,他盖住腿的被子往下滑了。 另外一只手只来得及抓住被子边角。几乎是一瞬间,他选择松开握住栏杆的手,宁愿摔下去,也不要掀开这层布,露出空荡荡的裤腿。 丁香的香气绕过来,她一双纤细的小手扯住被子往上拉,好好盖住他的腿。 他低眸,对上少女一双红通通的杏儿眼。 她抿唇,努力想帮着王医生把轮椅扶正。裴川握住她纤细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轮椅上移开。王展轻轻叹口气,认命地给使出吃奶的劲儿帮这位爷下楼。 九月晚,夜色悄然降临。 王展协助安装假肢的人给裴川把新的假肢弄好,这两年裴川长身体,残肢的数据不适会更换,单数作为裴川的主治医师,王展对他的情况很清楚。 一行人忙忙碌碌到晚上八点半,都市的霓虹已经亮起来了。 裴川装完假肢,王展舒了口气,然而王医生忍不住数落道:“你干了什么?假肢都可以坏。” 裴川的假肢仿真防水,是目前国内假肢比较高的水平了,坏到不能走,是得多可怕。 “杀了条野狗。” 王展瞠目结舌,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什、什么?”他赶紧道,“我给你检查下身体。” 裴川拂开他的手:“没被咬到别的地方。” 裴川也觉得可笑,竟然是假肢救了他一命。 他下了病床,王展说:“她还在外面等呢。” 也不知道这混账小子是什么用意,竟然让那小姑娘一路跟着来了。 裴川低低“嗯”了一声,他知道。 他推开门,秋天的夜色有些凉,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贝瑶规规矩矩坐在医院蓝色的陪护凳子上,一见他出来,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看。 他走过去,问她:“冷不冷?” 贝瑶摇摇头,她害怕问那个结果,却还是颤着声音问了:“你没事吧?” 裴川说:“没事。” 她张了张嘴,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几乎颠覆了她多少年来的认知。人情冷暖,裴川早已看了个通透,唯独她过得纯真快乐,希望他当一个好人。 可是人人这样对他,他有什么理由当一个好人呢? 孩子们的父母都心慌得看着自己的宝贝,就连赵芝兰,也是快被亲生儿子贝军吓晕了过去。 贝瑶难过极了,她觉得羞愧。 小时候看世界是美好无比的,有些东西却迫使着少年少女们成长。 已经比较晚了,贝瑶出门前告诉过贝立材,然而市医院回家的车并不那么好等。裴川没开他自己的车来,他也没提出让王展送。 他带着贝瑶往前走。 夜风轻轻,少年双手插兜里。裴川话一向不多,如果没人和他说话,他能自己安安静静待一整天。 月亮出来了,高悬在空中。 贝瑶慢慢跟着他的步伐,一双眼睛眼尾的红还没消失。她越想越难过,如果裴川没有自己回来,她是不是就已经把他弄丢在岁月里了? 有些事情,无关懵懂的爱情。 她左看右看,看到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贝瑶说:“裴川,你等等我。” 裴川站定步子,看她小跑着过去,冲那老人比比划划,指了指上面的气球。老人给她拿了一个蜻蜓气球。 她牵着它,又一路小跑回来。 无数孩子都看着她和她的气球,她说话带着鼻音,是女孩子独有的软糯:“裴川,你伸一下手。” 他拳头握紧,伸出兜里的左手,没让她看见掌心还没褪.去的红肿。 贝瑶把气球捆在他手腕上,她打了一个结,那可怜的气球在他们之前飘来飘去,滑稽极了。 裴川却没把它解下来。 充气的蜻蜓轻轻飞在空中,像她指尖不经意的触碰。 他的自尊压不过渴望,所以她如今在这里。 裴川低声问:“你做什么?” 贝瑶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一年前离开家,是不是很难过?” 他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忐忑地露了一个笑,露珠儿掉落枝头,在月色下极美,安静等着他的回答。 那一瞬他褪.去了一年来的张狂和浮夸,竟然也有些心酸的滋味了。 他说:“没有。” 他本性本来就坏,哪来的难过。只是想走就走了。 她说:“我小时候差点走丢过一次,我妈妈就在我手上绑了一个氢气球,她说这样就能一眼看到我把我找回来了。裴川,对不起没能找到你,请你原谅我。”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 秋夜有些冷,她穿着一件米色中长袖,被凉风吹得有些瑟缩。只是笑容明媚起来了,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给你打一下,原谅我好不好?” 就像是小时候他怒极了她老过界,她怯生生问,给你打一下,原谅我好不好? 长街头。 风声入耳,他的心陡然软成一片。 她有什么错呢,一直以来,是他对她不好,所以她连自己喜欢她都觉得讶异。他回来甚至也只是为了动情和私欲。 她没变,是他更坏了。 他更想握住这只手,本来让她跟着来,就是该握住的。可是到底没有。 他绝望地想,他完了,竟然更喜欢她了。 所以他说:“回家了。” 无数阴谋诡计都没有用,抵不过她真实又近在眼前的笑容。原来有人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他。 回家的最后一班车如约而至,车子摇摇晃晃。 贝瑶头一次睡得这样安心。 裴川坐在她身边,窗户开了一小条缝,这条路路灯微暗,树影遮不住月光,外面只有一家老旧唱片店,放着更老的歌曲,他凝神细听,是李克勤的《月光小夜曲》,他偏头看她,她长睫垂下毫无防备熟睡着—— ……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 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仍然倚在失眠夜 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他心中酸楚、悲哀,却又庆幸还没来得及真正伤害她。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一个小读者姑娘的评论。 李克勤1999的《月半小夜曲》 明天统一感谢霸王票,现在太晚了来不及整理,大家晚安。 36、赔礼 贝瑶是被司机叫醒的:“小姑娘醒醒, 你到站了。” 她睁眼, 才发现正好是离家最近的公交站,而她身边空空的, 一个人也没有。 “叔叔,我身边那个男生呢?”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他呀, 早下车了, 让我在这一站叫醒你。” “谢谢。”贝瑶下车, 夜色空濛, 她有些失落, 裴川又离开了。她从兜里摸出手机, 打通他的电话。 那辆公交车从她身边开过去,最后一排的少年按了接听键。 司机忍不住心里吐槽, 他一大把年纪了,非要让他一起撒谎骗人家小姑娘,明明没走坐到了最后一排,啧, 年轻人啊。 “裴川。” 他轻轻应:“嗯。”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裴川回头,她一个人的身影在夜里冷冷清清。公交车启动很慢,可是再慢, 她的身影依然会消失不见。 他说:“不回去了。” 不再算计你, 自然不会再回去。 贝瑶鼻子一酸,仿佛刚刚说好的,他又反悔了。 裴川说:“快回家吧,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 让司机停车,他要在这里下。 司机忍不住骂道:“这是哪里你知不知道啊,公交车不能停靠。” 裴川说:“停下。” 司机怒了:“你讲点理啊同学!”刚刚有站你不下,现在才开了三分钟你让我停! 裴川取下窗边的安全锤。 片刻后,司机一脸铁青地停了车。裴川把自己钱包里的钱给了司机,司机一看,脸色又变了,厚厚的一叠钞票,这个车停得值啊。 他回头,那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凄冷的夜,贝瑶挂了电话,这段路路灯坏了,她靠着行道树走。 秋风夹杂着路边浅淡的花香,她出门时身上没有穿外套,有一段路漆黑,她抱着双臂,往回家的路走。 走了好几步,她回头,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 终于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她松了口气,步子也略微慢了点。这条路其实她已经很熟悉,上学的时候走过无数次,后来山石数木都变了,回家的方向依然没有变。 然而她还可以回家,裴川却没有家了。 她记起今天曹莉母女的疏离,心里一阵闷。在那样的家里待着,谁都会难过,所以裴川才会再次离开。 裴川点了根烟,远远跟着她,在贝瑶回头之前,把烟摁灭了。她纤细的身影走到有路灯照亮的地方,他远远看着,看她拐了个弯,回到小区。 裴川这才离开,他走回去,靠着公交站台,打火机摁亮,点燃唇边的烟。 他眯眼看着无边夜色,没有一个人影。 脚下一地烟灰,所幸今晚没有下雨。 贝瑶敲开门,开门的是赵芝兰,客厅的灯大亮着,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赵芝兰和贝立材都没睡,就连以往睡得很早的小贝军,也在沙发上眼巴巴看着。 贝瑶一进来,赵芝兰紧张地问:“裴川没事吧?” 贝瑶轻声说:“没事。” 夫妻俩均松了口气,赵芝兰搓了搓手,一向爽朗干练的女人此时有些局促:“是我们不对,当时应该……”她咬牙道,“唉,多说无益,我明天就去裴家赔礼道歉。” 她是真的很愧疚,心怦怦跳,生怕裴川出事。后来反应过来了,然而连他去了哪所医院都不知道。 毕竟人家是为了救贝军,那还是赵芝兰看着长大的孩子,真出了事,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一旁的贝立材闻言也松了口气。 四岁的贝军从沙发上过来,他嗓音很脆,然而现在带着犯了错的怯意:“姐姐,对不起。我明天去向裴川哥哥道歉。” 贝瑶蹲下来,轻轻摸摸孩子的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姐姐的错,不该迁怒你。姐姐今天打了你,还疼吗?” 贝军抱住她脖子,拼命摇摇头。 贝瑶心中酸涩,最后让他去睡觉。贝军经此一事,听话了不少,平常宝贝的小剑今晚也没拿,不需要赵芝兰哄自己就去睡觉了。 “那孩子……”赵芝兰叹息一声,“要不是他,我们家贝军恐怕就……” 贝立材也懂,他拍拍妻子的肩膀:“别想了,明天一起去给人家道谢。” “娟儿离婚离开那年,我们就知道他不好过,这么些年来,也没关怀过他。白让他叫了那么多年姨。哎呀不行,现在就去裴警官家。” 贝立材想拦:“这都多晚了,明天买点东西再……” 贝瑶说:“他没回来。” 夫妻俩都看向贝瑶,贝瑶轻声道:“裴川没回家,去其他地方住了。” 赵芝兰心想,他们这些邻居,今天肯定也让裴川伤了心。她说:“裴川才多大,自己在外面那么久,肯定生活都不容易,瑶瑶你知道他的学校吧,明天给他带点东西过去。” 这次贝瑶没拒绝,她点头:“好。” 对面四楼的居民房。 裴浩斌也早就回来了,曹莉观他黑透了脸色,忐忑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啊,我和彤彤都没拦住他。” 白玉彤连忙点头。其实她心想,这么晚还没回来,该不会真出事死外面了吧?听说得了狂犬病什么的挺吓人的,还好他自己跑到外面去了。那个贝瑶也跟着,还真是不要命啊。 然而这些揣测白玉彤是不敢给裴浩斌讲的,像她妈妈说的,裴川再怎么样,也是裴叔叔的亲儿子。要是出事了,裴叔叔怎么心里都不会痛快。 裴浩斌说:“我再出去找找。” 曹莉拦住他:“浩斌,这么晚了上哪里去找啊,市医院离我们家这么远。而且你一个人,又不知道他去了哪家医院,等过去都半夜了。不如明天上班让同事一起找找,啊?” 裴浩斌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他颓然坐在沙发上。 裴浩斌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是裴川才出生时候的模样,粉雕玉琢,一岁别人家的孩子牙牙学语,他就会背诗了。那时候裴川是蒋文娟和裴浩斌的骄傲,夫妻生活美满。 可是转眼,那双断腿被装在盒子里,血液渐渐凝固,他捧着那个盒子,脑海里像是有根弦一下子断掉了。 那一年国家发了很多慰问,还有代表着荣誉的勋章。 他泪眼看着那些勋章和慰问的东西,在夜里惊醒过来。 周一贝瑶去上学。 六中早晨举行升旗仪式,同学们陆陆续续下去。 贝瑶穿上蓝色的校服外套,里面一身纯棉简单的t恤。她长发绑成马尾,微卷的发尾垂在肩头,和同学们一起往下走。 眼睛所及,尽是六中穿着校服的学生,肩上一个海豚标识,一眼看过去倒是挺赏心悦目的,只是人头攒动,下楼实在困难。 陈菲菲说:“困意都给我挤没了。” 贝瑶捏着口袋里赵芝兰给的钱,它装在红包里面,贝瑶怕挤掉了。 吴茉从人群后面跟上来,挽住陈菲菲的手:“那件事你们没说出去吧?” 那件事,自然是指的她“网恋”的事。陈菲菲有些生气吴茉以小人之心揣度她们,气哼哼说了句:“没有。” 贝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件事,见吴茉殷切地看过来,她这才摇摇头。 吴茉松了口气,她们一同下到操场集合的地方。 吴茉心里藏了事,她下定决心,走到贝瑶身边:“上次你说是裴、裴川说的那个人是坏人,你认识裴川吗?” 贝瑶点点头。 吴茉不经意道:“哦,那天在‘倾世’遇见他,是他帮我解围,我想谢谢他。” 贝瑶还没说话,陈菲菲一把将贝瑶拉过去。 陈菲菲说:“你要谢就去啊,关我们贝瑶什么事。贝瑶又不熟。” 陈菲菲动作太大,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吴茉脸色有些难看:“陈菲菲,你什么意思啊?” 陈菲菲说:“没什么意思啊,裴川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而且他名气那么‘大’,你在我们学校随便找个人就问到了,你非要问贝瑶做什么。” 吴茉不说话,绕开她们走了。 大家都排好队的时候,贝瑶突然开口问:“菲菲,你知道裴川在哪个班吗?” 陈菲菲差点跳起来,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头看着贝瑶:“不是吧,你还真要帮吴茉问啊,我给你说,她自从上次‘网恋’以后变了好多,你别掺和她的事。”她倒是还记着“网恋”二字用气音说。 贝瑶笑了:“不是,我没帮她问。我也有事要感谢裴川。” “你你你……”陈菲菲郁闷死了,“他看着也不像是好人啊。好吧好吧,我听说是九班,他升学了,那就是高二(九)班吧。” “谢谢你。”贝瑶有些愧疚,她确实连裴川读哪个班都不知道。 “你别给吴茉说啊。” 贝瑶杏儿眼一弯,也轻轻说:“不说。” 六中放学不管束学生,所以贝瑶轻松就出了校门。 三六中之间的公交车五分钟一趟,她几乎一过去就坐上了车。 没一会儿,车子在三中停下来,贝瑶上次就随着师甜来过这里,三中自然也放学了。 贝瑶问了下路,按指路走到高二(九)班门口。 三中管束严格得多,还有值日的同学卖力在扫地。有人抬头见到贝瑶,目光凝滞了一秒。 那时候她身后晚霞,穿着蓝白校服,眸光盈盈,因为在找人,波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绮丽。 好、好漂亮。 那个扫地的女生一下子红了脸,她戳了戳旁边的女生,然后呆滞一瞬的人又多了一个。 “打扰一下,你们班的裴川在吗?” 女生说:“在……啊啊不在,你找他吗?他多半在学校外面那家饭馆,最大的那家,上面有游戏城那家。” 女生很可爱,贝瑶忍不住对她轻轻一笑。 等贝瑶走远了,那个女生激动地掐住同伴:“就是她,上次跳舞那个女生。我们一三六公认联盟校花!” 同伴快被掐死了:“放手放手!什么联盟校花?” “一三六最好看的人,就是联盟校花!她真好看我的天,她还没化妆,比我们班卫琬漂亮到哪里去了啊我的天呀。” “小心卫琬打死你!” 三中外面最大的饭馆,裴川翘着腿在抽烟。 金子阳请客,季伟在窗边哭。 金子阳哈哈大笑:“伟哥,喂喂伟哥,别哭了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季伟边哭边擦眼镜:“我不想和你说话。” 金子阳要笑疯了,连裴川嘴角都露了一个笑意。 季伟真的太惨了,三中今天下午发成绩。英语成绩金子阳靠瞎猜蒙到了38分,季伟认真考试考了37分,季伟一看差点哭晕。 偏金子阳这货缺德,还把三张卷子带出来了。 分别是裴川53,郑航46,金子阳38。他故意拿在季伟面前晃,季伟又哭上了。 金子阳:“哈哈哈哈哈哈!”他的新女朋友也在一旁捂着嘴笑。 看在伟哥每次做四份作业的情况下,郑航还是很可怜他的,他拿起自己那张卷子,折了个纸飞机, “伟哥,成绩嘛,一张纸飞机的事。”郑航折好,冲着窗户飞下去。 那飞机在秋风里一扬,慢慢落进少女怀里,她微怔。 郑航低头,那少女抬眸。 一张瓷白精致的小脸落入他眼睛,比卫琬多了八分的娇美,一双清瞳像是漾着秋天的落叶的湖,让郑航心一跳,他回头:“川哥,那个……”他想了许久,发现并不知道六中校花叫什么名字。 上次夏令营郑航眼里只有卫琬,而且进入丛林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吞吞吐吐半天,脸反而有些红。 少女已经上楼来了。 木板咯吱响,二楼竟是带着竹香。裴川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她的杏儿眼,他的右手垂下,在桌下扔了烟。 那两张不及格的试卷堆在桌子上,她倚在门边,轻轻喊:“裴川。” 声音清甜温柔,像三月的风,连不懂风情的金子阳都忍不住回了头。 他们日天日地一屋子人,在她清亮柔和的目光中,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你们的吗?”她拿起纸飞机,纸飞机机翼上一个鲜红的46。 裴川抿唇,他拿过陶瓷杯子,盖在摊开试卷自己的分数上。 这张卷子,他只做了一小部分。他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起身,从她小手中接过纸飞机:“走吧。” 她跟在他身后,裴川带她上了楼。 金子阳女朋友问:“她是谁啊?” 金子阳一挑她下巴:“六中校花,美不美?” “裴少喜欢她啊?” 金子阳感兴趣极了,就连郑航也抬起了眼睛:“怎么说?” 女生笑着移开卷子上的瓷杯,露出随性鲜红的53。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误会,川这次和高一那次离开不一样。 有二更,但是挺晚,大家别等。 抱抱大家,二更感谢霸王票。 37、疼吗 三楼是孩童玩具城, 比起二楼, 这里童真又欢快。 裴川低眸看她,她在校服左边口袋里把一个“平安快乐”的红包拿出来。贝瑶真诚极了:“谢谢你救了贝军, 我妈说我们家没有什么感谢你的,她想来看看你, 可是你不住裴家了。” 他漆黑的眸落在红包上。 少女脸颊粉粉的:“嗯……红包里不多, 我家有些穷, 你知道的。这是我爸妈的心意。” 裴川长这么大, 第一次有人给他送钱。 他知道自己在他们六中名声可能不好, 然而她还是给了。裴川低声说:“不用, 我不缺钱。” 她抬眸看他,眼神纯净:“好吧。”贝瑶把红包放回了左边口袋, 然后从右边口袋拿出一个东西。 他目光凝在她手上,片刻心跳加快。 少女语调软糯糯的,询问他的意见:“这个可以收下吗?” 一支“京万红”烫伤药膏,在这年只卖几块钱。 “裴川, 手还疼吗?”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丝丝缕缕往人心里钻。 他知道自己不该接受,原也不能接受的, 就像那个毫无分量的红包一样拒绝她。可他僵硬着身体, 如鲠在喉,心跳加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裴川掌心的纹路是断掌。 据说这样的手掌打人很痛,可是能吃苦, 又勤劳。少年练拳击,骨节宽大分明,掌心还带着没消下去红肿。 她轻轻放在他掌心里:“以后不可以用开水洗手知不知道?” 他声音低不可闻:“嗯。” 昨夜她替他捆氢气球时发现的,一联想他房间地板滴落还冒着热气的水渍就明白了。贝瑶一大早去学校先去了医务室。这时候下午六点半了,贝瑶没吃饭,也得在八点钟之前赶回去上第一节晚自习。 裴川知道她得走。 他握紧那个药膏的盒子,把它放进自己兜里。 “裴川再见,我回去了。” 他注视着她下楼,少女纤细单薄的背影逐渐走远。 二楼雅间门开着,饭菜都凉透了,裴川还没回来。金子阳心大,坏笑着说:“我们找找去啊。” 他们上楼,裴川站在窗前,手插进裤兜里,安静又无言。 这个如山一般沉默的少年,一点也不像他们认识的川哥。 金子阳说:“川哥?还吃饭吗?” 裴川摇摇头:“不吃了。” 十月清秋国庆节,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学校也放了假。 电视里在放阅兵仪式,祖国的发展繁荣昌盛。 十月二号晚上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却不能阻止窗外一片热闹欢庆。祖国越强大,人民的日子就越好过,裴川在房间换衣服,猝不及防一颗小小的纽扣掉了出来。 他神情有片刻凝滞。 那个纽扣模样的遥控器,像是潘多拉魔盒,诱.惑着他去打开。 他没有丢掉它,却也一次都没有按开过它。 裴川把它捡起来,放在书桌边,转身去浴室洗澡。 他洗完了回来,目光却又胶在它上面。 他抿唇,告诉自己,就听这一次。 他按开了它,打开自己的蓝牙耳机。纽扣上的小光点在东南方跳动,像他不规律的心跳,砸得胸口期待又发闷。夏令营以后,它依旧没有损毁。 耳机里短暂的电流声以后,他听见那头也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随后赵芝兰说:“瑶瑶,收一下衣服。” 少女糯糯答道:“妈妈,收过了。” 赵芝兰匆匆进屋,女儿在房间写作业,儿子贝军在沙发上抱着小剑睡着了,贝军蜷缩成一团,脸蛋上带着泪,身上盖着贝瑶搭上去的被子。 他被惊醒,睁眼就看到了赵芝兰,然后“哇”的一声大哭:“妈妈!” 赵芝兰被他脆生生的嗓声吓到了:“怎么了?” “我把姐姐的娃娃丢进洗衣机了,我不是故意的。” 赵芝兰眉头一跳,冲到自家阳台一看,果然衣物收得干干净净,再一看他们家垃圾桶里,一只熊猫玩.偶滑了线,被洗褪了色,棉絮已经外翻,奄奄一息。 赵芝兰回头,见女儿贝瑶摸摸贝军的头,贝军更伤心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小熊脏了。” 赵芝兰简直想把这个精力旺盛又瞎好心的熊孩子打一顿。 赵芝兰说:“这个娃娃陪了姐姐快十二年,你都得喊这熊猫一声哥哥,你竟然给我丢洗衣机洗坏了!” 贝军睫毛湿漉漉的,他长得和贝瑶三分像,像是漂亮的瓷娃娃,他悲从中来:“对不起,熊大哥,贝军错了。” 贝瑶没忍住笑了:“好啦,姐姐没怪你。” 赵芝兰凶道:“你.妈我怪你,过来挨打!” 贝军抽噎着过去了,赵芝兰给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贝军躲也不躲,挨了这一下说:“我有零花钱,给姐姐买一个一样的。” 这孩子调皮的时候让人头疼,懂事的时候又让人心疼。 赵芝兰想说,十二年前并不独特的玩具,你小子去哪里买?却见贝瑶摇摇头,她心中虽然失落,却知道贝军并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比她还难过,她拉着弟弟:“好啊,不要小熊猫,买只小兔子好不好?” 贝军揉揉眼睛:“姐姐喜欢小兔子吗?” “对呀。” “那我给姐姐买小兔子,我们幼儿园旁边就有卖!” “谢谢小贝军哦。” 小孩子破涕为笑。 那头雨声淅淅沥沥,人声却逐渐远去了。裴川回神,把纽扣丢进垃圾桶,闭上眼睛。 半晌他又重新穿衣服起床,秋夜有些凉。他开着车,循着玩具店一家家找。 他的车改装过,外人却不能明显看出是适应残疾人使用的。毕竟是好车,他也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申领的驾驶执照是“那些人”帮他搞定的。他们不会在乎他年龄,只要他手段和能力出众,就什么都可以办到。 手机里照片像素并不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旧书包洗的发白,她回头,大眼睛弯弯,装上整个星空的色彩。画面有些褪色,那个她一上课就喜欢无意识揪耳朵的小熊猫憨态可爱。 他指给店主看。 店主摇头:“哪来这种东西啊?我们店里有更好看的,要不要?” 他开车穿过大街,轮胎溅出水花。穿行在城市的夜里。 天空渐渐明朗,朝阳升起来。裴川才明白,有些东西存在于岁月,十多年过去,整座城市再也寻不到第二个。 裴川靠在车里抽了一支烟来醒醒混沌的头脑,金子阳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倾世呢,来不来?” 他哑着嗓音:“来啊。” 他都不知道这一.夜在干什么,敲了多少次门,又在疯魔渴望什么。 调转方向盘,去了倾世。 金子阳懒撒打了个呵欠说:“今天约了很多人过来玩,我昨晚就在倾世睡的。川哥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咦?衣服还湿了?” 这货探头往外一看:“没下雨了啊。” 裴川没理他。 他靠在沙发上,残肢隐隐作痛。事实上那车经过改装,也不是让他这么糟践自己身体的。 裴川叫了一杯酒。 烈酒入喉,他轻嗤了一声,笑自己昨晚蠢。窃.听这事,用在他亲爸亲妈身上,不是让他的心更冷了吗?用在她身上,昨晚又在发什么疯? 他不会再去的,他又没疯! 金子阳说:“这里啥时候安了个这玩意儿啊?哈哈哈娃娃机,夹得起来么?” 他投了个币,还没夹呢,就见川哥大步过来,看了一会儿出奇沉默。 “找人把这个打开!” 金子阳:“哦哦……啊?”不是吧! 金子阳去前台问,前台说:“钥匙没在我这里,还早呢,昨天装那个的师傅没来。那个东西才安的,给女孩子们夹着玩的。” 金子阳把前台的话如实转告了一遍。 裴川死抿着唇。 然后他兑换了一百个币,一个个往里扔。 金子阳目瞪口呆:“……” 裴川并不会这个,要么娃娃都没碰到,要么夹不出来,金子阳都看不下去了:“算了吧要不,你喜欢买一个安家里玩啊。” 第七十三个币,他夹起来一只粉猪。 金子阳激动惨了:“厉害厉害!” 却见裴川又兑换了一百个,接着夹。 紫猴子、蓝精灵、小蜜蜂、长耳兔…… 一个又一个被夹出来。 金子阳从围观到了绝望,干嘛啊这是,要夹空吗?川哥什么鬼爱好? 郑航来了也愣了一下:“川哥这是?”他和金子阳身边堆了一地乱七八糟的娃娃。 “走火入魔呢。都五百多次了吧。” 手不嫌疼吗?机器都要给玩坏了。 一个黑白分明,憨态可掬的小熊猫最后掉落出来。裴川捡起它,往外走。 金子阳怀疑自己没睡醒:“fuck?站了一早上,为了看川哥夹一个没老子巴掌大的熊猫?” 十月三号的清晨,空气分外清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里都沾了浅浅的湿气。 家里贝军起得最早,窗帘被刮得一动一动,他揉揉眼,看见了一个遥控飞机。 “哇!”好酷啊。 贝军裤子都没穿,跑过去拉开窗帘,好在窗户没关,否则他一个小肉团,是推不动窗户的。 遥控飞机仿佛明白他的心意,最后飞进来,落在他手里。 沉甸甸的,上面系着一只呆萌的小熊猫。 贝军并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对于孩子来说,这就像是超级英雄一样给力,他欢呼着跑出门,又因为没穿裤子挨了赵芝兰一顿揍。 他满不在乎,举高手中的小熊:“姐姐的小熊回来了!是萨斯神带来的!” 赵芝兰给他套上裤子,一看不得了,还真就是一样的。 贝军去敲姐姐的门,小奶音使劲叫唤,兴奋极了。 贝瑶打开门,少女长发披在肩上,她蹲下来,拿下弟弟手中的小熊猫。 贝军问:“是萨斯神送回来的吗?”他动画片看多了,萨斯神是一部动画片里英武无所不能的男性神明。 贝瑶温柔带笑的眉眼沐浴在晨光里,她偏偏头,指尖触上小熊猫,它还带着清晨的湿意。 她轻轻告诉弟弟:“是呀。” 她拿着小熊猫走到窗前,蔷薇花缠绕枝头,她垂眸看下去,小区门口只有一片葱茏绿意,仿佛那个人从未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川:呵,我不会再去找的,我又没疯! 转身看到,恨不得一拳把娃娃机打爆。 科普:安了假肢可以开车,只要改装车子和申领专用的驾驶执照。 但是未成年不要开车哦,小说虚构,不要模仿这个危险分子!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多哈麻麻】(x2)、【木木】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tarbai、择城、我不是小笨蛋、我不是小笨蛋、妮妮、多吃糖少运动、暗里着迷】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秋风、唐枫今天192、花卷卷、nothing、nothing、29200189、薄凉小生、栖桐、冬日的雪、夔、蓝蝶茉忆、小八只有两岁半、v、棉花藤、木梓、湘慈、逆卷家的慧慧桑、羡五柳、漠漠轻寒、可可玛秀、闵玩其爱妻、极意、黎明、小熊鞋、罗克万、鱼俞木、26931657、魚魚、安安麻麻34066878、小妍软糖、择城、择城、秋风、棉眠、弥塞亚的小迷妹、风月云归、忘羡、那朵花year、唐枫今天192、安安麻麻、修院、黎山、多吃糖少运动、湘慈、phoebe、猫卡卡先生、白泽、123、夕653、爱茶杯、chaalis、19734805、夏至*初晴、流年惘然、流年惘然、凡言、安然细语、安然细语、七盏盏、喵喵、远。、怀业、what、曲罹、曲罹、35633775、不做罐头的黄桃、唐枫今天192、雯崽、云云、鱼俞木、鱼俞木、安安麻麻、那朵花year】的地雷打赏。 38、怀里 十月份收假回来, 上完晚自习后贝瑶看到了抽屉里的一封情书。 粉色的封面, 上面还洒了金粉,看上去漂亮又用心。六中管理虽然没有三中那么严格, 然而还是禁止早恋的,少年少女们鲜少有明目张胆表白的, 就连写情书也非常需要勇气。 贝瑶看了一眼封面, 上面写着一个男生的名字——韩臻。 笔力洒脱, 字写得特别漂亮。 贝瑶知道韩臻, 高二(1)班一个高高的男生, 上次统考名词在自己前面几名, 贝瑶年级第七,韩臻年纪第三, 是一班的第一名。 贝瑶把它放进书包,身边写作业的吴茉笔顿了顿,抬起头玩笑道:“贝瑶,韩臻的情书哎, 你不看看吗?” 贝瑶偏头看她,教室里白炽灯明亮,映在贝瑶一双清瞳中, 放开盛开星星点点的碎光, 有种惊人的美丽。吴茉握紧了笔:“你怎么不说话?” 贝瑶小脸严肃地说:“吴茉,我尊重你的隐私,也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吴茉有些难堪,几乎整个高二都知道校花贝瑶脾气不错, 她成绩好,从来不吝给同学们讲题。一双杏儿眼清透美丽,长睫软软的,一笑甜到了人心里去。 以至于这样的人,鲜少讲重话,大家都很喜欢她。可她今天这样,就是责备吴茉看她隐私了。 吴茉放下笔:“我也不是故意看到的啊,他名字就写在封面上,能怪我吗?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至于这样吗?” 其实那封情书到底是偷偷放在贝瑶课桌里的,放得很深。如果吴茉不是有意看,是看不见的。 贝瑶不知道情书有没有被拆开过,但是就如陈菲菲所说,吴茉变了很多。成长磨砺了许多人的性格,像方敏君、陈虎,都在越变越好,然而吴茉显然糟糕了许多。 贝瑶也不与吴茉争辩,陈菲菲一过来,她就和陈菲菲一起走了。 晚自习同学们都在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吴茉心里难受极了,像是压了什么。 她知道自从上次“网恋”事件以后,寝室的三个人都在有意疏远自己。吴茉心想,她们为什么会疏远自己呢?是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贪财才会被骗,往更严重的方向想,她们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干净”。 吴茉又羞愤又委屈,凭什么呢?自己也是受害者,她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并不信任室友,总觉得有一天她们会讲出去,那样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寝室里一共四个人,吴茉最羡慕贝瑶。哪怕贝瑶家境最差,可她人缘好,长了一张所有人都羡慕的脸,而且一个寝室的,最清楚贝瑶身材有多好,贝瑶几乎拥有吴茉一切最羡慕的外在。她无法理解陈菲菲和杨嘉为什么能心无芥蒂地和贝瑶站在一起还那么喜欢她,难道不会觉得自卑吗? 教室灯一关,吴茉本来要回教室,可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自己“声名狼藉”,贝瑶却“冰清玉洁”。偏偏喜欢贝瑶的还都是很好的人。 她脚步一转往学校的香樟林走。 她看了那封情书。 香樟树下,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在忐忑地等人。 吴茉说:“韩臻?” 少年回头,露出一张少年气清秀的脸,他长得真不错,符合这年校园女孩子的审美,清秀干净,一笑温和。 韩臻看她有些眼熟:“请问你是?” “我叫吴茉,是贝瑶的室友。” 韩臻脸红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贝瑶会来或者不会来,可是没想到来的是她室友,他只好礼貌地道:“你好。” 吴茉微赧道:“贝瑶看了你的……她没来,贝瑶学习挺努力的,你别打扰她了吧。” 韩臻失落道:“嗯,我知道的,学习为重。” 吴茉说:“其实也不是,你知道的,喜欢贝瑶的人挺多的。” 韩臻抬头,听她讲。 “可是贝瑶觉得,大多喜欢都是喜欢容貌的肤浅,你真的敢当面给她表白吗?什么都不怕那种,让所有人都知道那种?” 韩臻家世不错,从小的教养也很好,他下定决心,轻咳一声:“好。”他追问吴茉,“这样她就会答应吗?” 吴茉心一跳:“肯定啊,她给我说,她喜欢勇敢坚定的人。” 韩臻说:“我明白了,三天以后秋季马拉松比赛,能请你帮我带个话吗,请她在终点等我。” 回到寝室,其他室友都洗漱完了。 陈菲菲说:“吴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姨差点都关门了。” 吴茉有些心虚,不敢看贝瑶:“我肚子痛,在教学楼上了个厕所。” 其他女生倒也没有多疑,聊不到一会儿天寝室就要统一熄灯的。 灯灭下来,朦胧间,吴茉看到对面那个婀娜的影子,轻轻咬唇。她第一次干坏事,心怦怦跳,又免不了妒忌有人肯为了贝瑶一往无前。 明明、明明韩臻知道会被处分的。 秋季马拉松是c市高中的传统,除了一三六中,其他高中也会参加,因为盛大又热闹,学校都会放一天假。 十月约莫是除了寒暑假,假期最多的一个月份了。 三中高二(9)班,体育委员把报名表拿过来的时候,金子阳说:“我帮你们报名了啊。” 在写卷子的裴川抬头,出声道:“不去。” 金子阳说:“为啥啊,多热闹,哪怕跑不完全程,美女递水加油也显得很帅的啊。” 而且川哥手臂肌肉线条真的很好看,运动的时候超有男人味。 裴川没解释,他低头继续写化学卷子了。 金子阳他们并不知道他没有小腿,运动长裤常年掩盖着他的残缺。他们一开始认识裴川,就只知道这个少年很有钱,自己住、很自由,可是并不知道他的过去。 裴川像是没有家人的人,金子阳他们有时候不小心问到他的过往,他整个人就会特别冷。 久了大家就知道,家庭和过去是他的逆鳞,也乖觉不再提起了。 郑航说:“我要去,给我报一个。” 金子阳应道:“得咧!”又去戳前面的季伟,“伟哥,去不啊!” 季伟动了动肩膀,推了推眼镜抗拒道:“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伟哥’,听着跟……我不去,我要预习英语第三章,我这次一定可以考好的。” 金子阳狂笑,拍了拍他肩膀,知道瘦弱的季伟不喜欢这些运动,这次倒也没有搞事情,没把他名字写上去。 裴川看着纸上的化学方程式,身边金子阳和郑航在激烈地讨论秋季运动会的事,他沉默下来,纸上的东西也看不进去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去运动,上次篮球赛,他旷课三天,残肢红肿,几乎下不来床。 他的身体本就不允许他做很多事情,只能听别人讲讲罢了。 十月秋色里,三中校园的银杏树开始变黄,少女穿着嫣红的里衣,两条带子交织系在脖子后面,身上穿着六中的校服外套,里衣的红衬得她脸颊肌肤白皙。 贝瑶喘着气,往三中校园里望去。 他们班周二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以贝瑶坐车过来三中,三中还没下课。 她舒了口气,沿着变黄的银杏树往校园里走。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来,贝瑶没法,只能避开他们。三中也是要穿校服的,一套紫白、一套蓝白,只是她没看裴川穿过罢了。 她肩上印着蓝白小海豚,再往前走是一处僻静的教学楼,贝瑶怕裴川已经走了,忙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少年嗓音低沉,听着有几分清冷:“贝瑶。” “嗯,是我,我在你们学校银杏树很多这里,你有空来一下吗?” “好。” 裴川挂了电话,给金子阳他们说:“你们先去吃饭,我有事。” 说完也不看他们表情,往学校银杏林走了。 金子阳他们自然是不会去食堂吃饭的,几个人勾肩搭背:“要不去‘倾世’吃饭,好久没去了。” “走啊,待会儿给川哥打个电话,晚自习老沈的,不去了。”老沈性子温吞,是坏学生们的“欺负对象”,几个人哄笑一声,往外走了。 裴川走到银杏林。 银杏半黄半绿,枝叶下落,她坐在大石头上,身上背了一个书包。许是累坏了,双手搭在膝盖上喘气。 少女穿着校服裤子,因为裤腿太长,她卷起来了一截,坐下会露出格外细的脚踝。 她双.腿悬空,刘海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摆,银杏树叶眷恋落在她身边。 篮球场还有人没走,几个男生球也不打了,均偷偷看她。她背着书包累坏了,并不知道。 裴川目光垂下来。 “裴川!”贝瑶笑着喊,她尾音很软,有心人眼里有些嗲,可其实声音温柔,像是江南软语。 裴川走过去,她没有跳下来,坐在大石头上依然没他看着高。 贝瑶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个简陋的饭盒,裴川看过来,她脸颊红了:“我妈妈包的饺子和五色糕,今天重阳节呢。” 果然铁饭盒里,蒸饺和五色糕对半开。 卖相说不上多好,还有些冷了。 她示意他接着,裴川拿过来:“你跑过来的?” “没有,坐车过来的。”她笑着说,只是从学校到车站,以及下车的路上跑过来的。 裴川看着饭盒里金子阳他们这类人定会不屑一顾的东西,心中有种荒谬的猜测。贝瑶并不清楚他现在的生活,所以按照小时候那样照顾他。 她兴许从别人口中听过“三中裴川”,可这对于贝瑶来说,只是一个认知不明确的名词。在她心里,他依然是没有离开的裴川。 她不知道他曾经险些一脚踏进深渊。 他握紧饭盒,目光落在她书包上的小熊猫。 贝瑶也看见它了,她问他:“这个是你送的吗?” 裴川没有否认:“嗯。” 贝瑶困惑极了:“你知道我的小熊猫坏了吗?”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他只能撒谎:“原来那个坏了吗?我偶然看见这个,觉得和你的像,随便买的。” 他语气镇定,贝瑶倒也没有怀疑。 在十六岁的她看来,监听实在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她语气清甜,爱惜极了:“谢谢你,我很喜欢它,以后不会弄坏了。” 他心里有一块不受控制地跳动,仿佛那一.夜发的疯,在这一笑里有了归处。他微微站远了些,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她面前,不太会笑,然而眼里情不自禁柔和,比一切浮夸轻佻的笑意显得木讷许多,却又真实得多。 贝瑶很快就得回去,她是要上晚自习的。 裴川没有送她出校门,他看着她走远,第一次觉得一年多前骗她,是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 三中六中并不远,却看不见彼此,不会再有第二个姑娘不辞辛苦给他送吃的了。 她长大了那样漂亮,但凡心性高傲些,都知道对他这样的残废好,对她自己来说是一种折辱。 然而她走在银杏林,背影单纯又快活,似乎并不觉得折辱。 等她走远了,裴川回到教室,把她带来的饺子和五色糕吃得干干净净。 夜晚的“倾世”,四楼ktv,裴川靠在窗前抽烟。 他们都没去上今天的晚自习,从倾世看过去,能看见六中的教学楼灯光次第亮起。 他突然有种冲动,去看看她如今的生活。远远看一眼就好。 金子阳说:“倾世要是加个舞厅就爽了艹。川哥,过来喝酒不?” 裴川回头,ktv群魔乱舞,远处的六中,一片光明安安静静。 裴川说:“我下去走走。” 他从黑暗处往六中走,在六中校门,遇见了吴茉。 裴川目不斜视,吴茉心跳有一瞬加快:“裴川!”她小跑过来,“你、你怎么来了六中?” 裴川这才停下脚步,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他记得这个贝瑶的室友。 他性格颇冷淡,吴茉不知怎么的,面对他比面对韩臻紧张多了。她在少年漆黑瞳孔的注视下脸慢慢红了,语气也放软:“上次,谢谢你帮我。” 她咬着唇,偷偷看他。 裴川淡淡道:“嗯。”他沉默片刻,问她,“你们上课了吗?” 当然上课了,她是生物课代表,老师让去帮忙拿点东西才出了教室。然而少年的目光往他们教学楼看,吴茉心里沉了沉。 她试探着问:“你是来找贝瑶的吗?” 上次丁文祥是骗子的事,就是贝瑶带来的消息。 裴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不喜欢答非所问的人,对吴茉也没有任何耐心,径自绕开她走过去。 吴茉心里很难受。 她这几晚都在做梦,梦里是在倾世裴川的模样。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吓得丁文祥逃走了,约莫在每个人高中的时候,这种又冷又酷又强大的少年,更能让人念念不忘。 吴茉情窦已开,对喜欢一事远比懵懂的贝瑶清晰。她心里的酸几乎快淬成毒汁。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贝瑶? 心里一股子火让吴茉往前跑了几步:“我们在上课呢,贝瑶在帮老师改卷子。” 他脚步停下来。 吴茉语气轻快地说:“你是贝瑶的朋友吧,悄悄给你说,后天有惊喜哦。” “后天秋季马拉松,一班的班草韩臻要给我们瑶瑶表白。瑶瑶收了他情书,但是这事好多人都不知道。” 少年回眸,漆黑的夜里,他眸中竟比夜色更晦涩。 裴川说:“她收了?” 吴茉校服里手指握紧,说道:“对呀。你见过韩臻吗?他们挺配的,他是真的喜欢瑶瑶啊,明明知道那条表白会被处分,而且每年跑完马拉松的人能有几个?光是这份心意,瑶瑶就挺感动吧。” 少年如山沉默,许久,他没再去教学楼,转身出了校门。 吴茉第二次用这件事撒谎,却没有第一次心慌了。 她看着少年颀长的背影,生出说不清的渴慕。要是他信了,他要么主动退出,要么强势争取,伤害的也只是贝瑶或者韩臻。 吴茉回到教室,看着教室里安静垂眸自习的同桌贝瑶,心里头一次生出些期待。 后天秋季运动会,韩臻表白,贝瑶拒绝不拒绝,都得传绯闻。看你是让韩臻在所有学校面前出丑呢,还是答应他一起被处分呢? 秋季马拉松格外热闹。 横幅被拉起,不参加的大部分学生都会去帮忙。志愿者们穿上自己学校的校服,戴上校徽,坐车上山。 常青山葱茏,人为开辟出了一条跑道,后来建了栏杆,栏杆牢实,平时常常有人爬山,后来拿来举办秋季马拉松。 从山脚到山顶,符合马拉松坚韧不拔的精神。 只要参加并且到达终点的人,举办方都会给予奖励,所以每三年的秋季马拉松格外热闹。只不过因为三、六中离得近,参赛的多,其余学校离得远,来的人少。 学生会会长师甜走在最前面,招呼高一高二的志愿者同学们上车——这样的活动高三是不会参加的。 师甜快累成狗,嘟囔道:“为什么我一个高三的还在干这个啊,今年志愿者好少,搞得我只好抓壮丁,都不得民心了。” 贝瑶她们寝室,贝瑶恰逢经期,只能选择做志愿者。 她虽然平时安静,可是也喜欢这样的热闹。 杨嘉和陈菲菲参加了马拉松,打算走完全程随便得个奖牌做纪念。陈菲菲脖子上还挂了个水瓶,贝瑶替她取下来:“这个不用,会很累,志愿者每隔一小段就会准备葡萄糖水,你要是渴了就记得过去喝水。” “好,瑶瑶你要给我加油啊。” 吴茉没上车前,过去靠近师甜,她请求道:“会长大人,能不能让我和贝瑶去山顶啊!我们都好想上去看看,求求你了!” 师甜人爽朗,一想上次贝瑶帮了那么大的忙,调个志愿者位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成吧,警醒些啊,能跑上来的都不容易,帮忙扶一下。” 吴茉连忙说:“当然当然。” 车子拉着学生们到了山脚。 志愿者们上了另一辆车,提前坐车上山,其余参赛者集合。 喇叭声说:“各位同学们,注意听比赛事项,整个路段一共设置了六个赛点,没跑到一个赛点的,上去领一条丝带,以丝带数和时长记录成绩。” 原本商量着偷摸骑个自行车上去的金子阳和郑航:“……” 比赛可谓人山人海。 其实常青山并不陡峭,相反能被作为马拉松赛点的,这座山不高,最为平坦,只不过路途远,拼的是耐力,和其余的马拉松比赛并没有什么不同。 郑航一转头,惊讶道:“川哥?” 裴川冲他们点点头。 “你也跑吗?可是你没报名,赢了也没奖励啊。”没有奖励、没有荣誉,那还跑个球啊。 裴川抬眸,看着山顶的地方:“随便跑一下。” 志愿者们以此就位,带着开水瓶和纸杯在铺设的供给点准备好。 十月早晨的山风有些冷。 一声口哨声吹响,学生们欢呼着冲出去。 所有比赛,一开头总是激.情满满的,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怎样的漫长和孤单。 裴川放慢了步子跑。 十月风拂过他的短发和露在外面的胳膊,人群四散开,一开始周围的人还很多,可是拿到第二条丝带以后,人渐渐少了。 他喘着气,与假肢接触的残肢开始隐隐作痛,劝他放弃。 可是不知道是不甘还是别的东西,他步伐不变依然继续。 韩臻是个正常人,他的速度一定比自己快,裴川想通了这一点,没有选择喝水。 第三个赛点,第四个赛点…… 手臂上缠了四色丝带,渐渐的,这条路变成一个人的孤独。他并非第一名,只不过马拉松距离被拉开,能看到的人就少了。然而汗水打湿黑发和眼睫,残肢痛得让他闷哼一声。 残肢快磨破了吧。 他喘着气,望着山顶的方向,一言不发继续。 第五个赛点,他拿过丝带,随意绕在自己胳膊上。 志愿者看他汗水打湿了衣服:“喝点水吧同学,别急。” 他没应,朝着山顶跑。 安了假肢的人,可以打球、可以跑步、可以拳击。可是当他痛得快站不稳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残缺永远是残缺。 这条路很孤独,没有同伴,没有任何人见证的孤独。只有山风不时拂过他的鬓角,汗水往下淌,和别人的累不同,他更多的是痛。 可是裴川心想,他命和身体虽然低贱,心意却并不低贱。 离最后一个赛点只有一百米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贝瑶坐在志愿者桌子前,肩上带了志愿者徽章,穿着六中的校服。她的身边,还有几个其他学校的男生女生志愿者。 终点有不少人,都在翘首以盼,她低眸认真在倒水冲兑葡萄糖,其余人上前给跑完全程的同学递水。 贝瑶一抬眸,就看见了裴川。 五十米外,他的步子很缓慢,就像小时候唱的童谣,蜗牛总是一点点负重往上爬。 他不是蜗牛,却以斧足在艰难跑步。 其实那时候他步子已经不太正常了。 蹒跚可怖,唯一支撑的是毅力,他的身边,跑上终点的,没一个有他那样吃力。他胳膊上全是汗水,像从水中捞上来的人。 连志愿者终点处的吴茉都睁大了眼睛,什、什么?裴川怎么会这么累? 最后二十米。他跑不动了,只能咬牙一步步走。 朝着她走过去。 裴川其实并不求什么,她递一杯水就好。可是他似乎,连这点距离都跨越不过去了。 师甜一转头,贝瑶正猫腰从人工拉起来的防护线钻过去,师甜吓到了:“贝瑶!你做什么!别过去!” 贝瑶钻到了跑道上,她没有回答师甜的话。 十九米、十八米…… 她朝着裴川跑过去。 志愿者越界跑进跑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师甜更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听话乖巧的贝瑶。 她长发披在肩上,微卷的发尾被风吹起。循着跑道跑过去,两米、一米,她像是一只飘落的蝴蝶,轻盈、带着夏天的香气。 她伸出双臂,接住少年下一刻险些倒下的身躯。 这是十二年来他们第一次拥抱。 少女纤细柔软的胳膊抱住少年劲瘦的腰,她发间很香,像栀子,又像是丁香,他双.腿剧痛,嘴唇干裂,拥住她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掌心下那截腰肢很软,和他自己的不同,软得不像话,那么细,显得孱弱又可怜。他第一次触摸女孩子的身体。 少年掌心滚烫,他一言不发,全身湿透。 “裴川。”贝瑶既心疼又气,“你参加这个做什么呀!” 他靠在少女怀里,嗓音哑得不像话:“喜欢。”因为好喜欢你啊。 贝瑶却以为他说喜欢这项运动,她气死了,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这么不爱惜自己,疼死你活该!” 他竟是不反驳,也不生气,低沉着嗓音道:“嗯。” 他微闭上眼,十月山风清凉。 山道上只有他和贝瑶,还要十七米才是终点,她的身后,无数人翘首以望。 她钻过防护线,给了他这辈子第一个拥抱。 少女怀里是香、是软、是缠.绵,是他这辈子再忘不掉的芬芳。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大肥章,感觉自己很棒。 跑到终点没了半条命的韩臻:…… 瑶瑶人呢!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暗里着迷】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流年惘然、流年惘然、凡言、安然细语、安然细语、七盏盏、喵喵、远。、怀业、what、曲罹、曲罹、35633775、不做罐头的黄桃、唐枫今天192、雯崽、云云、鱼俞木、鱼俞木、安安麻麻、那朵花year】 39、贝同学 贝瑶吃力地扶着他, 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扶你过去, 别担心,每个跑完步的人都会脱力的。” 跑完长跑不能立即坐下, 最好再走一走。她并不能体会裴川这样到底会有多痛,于是问道:“你要坐一下吗?” 裴川咬牙站起来:“走。” 他们一同走到终点, 终点处竖了彩旗, 经山风一吹, 有种迎接锦绣的感觉。 所有人都能看出裴川状态不对, 他面色白得像纸, 黑色运动裤下长腿走路的姿势都不对, 无数探究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要论起来,贝瑶显然是更有名的, 贝瑶早上在这里当志愿者开始,就有许多人认出她是上次啦啦队跳舞的姑娘,六中鼎鼎有名的校花。然而裴川虽然三中高二有名,此前却没有到几所学校周知的地步。 然而贝瑶出格地穿过防护线去扶他, 比起扶,那更像一个拥抱。学生们大多数十六七岁的年纪,对于这样的八卦探究比马拉松排名还兴奋。 有人悄悄道:“那个男生谁啊?贝瑶去扶他?” “不认识啊, 没见过。但是虚弱成那样……啧, 贝瑶眼光真不怎么样。” 细细碎碎的谈论声入耳,裴川全身的汗被风一吹,身上有些凉。原来他竭尽全力,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个不过如此。 裴川觉得有些可笑。 呐,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除了给她带来麻烦,他想证明的东西极其低廉。 他手臂支撑桌子勉强站立,额发上的汗水大颗往下淌,衬衫早已湿透,贝瑶打算兑好温水过来喂他。 师甜有些尴尬,悄悄拉过贝瑶:“你去扶他过来做什么呀,那现在成绩还作数不?” 裴川这个成绩,其实是入围了前五十的奖金名单,整个途中他没有喝一口水,没耽误一点时间。 贝瑶说:“他跑完了全程,为什么不作数?”她柔和清亮的眼神第一次带上几分固执,让师甜一时哑口无言。贝瑶匆忙倒好水加上葡萄糖走过去。 裴川看她一眼,她身上被自己弄脏了。男人的汗水,淌在女人身上,不该是因为他的狼狈。 他用手掌抵住她的纸杯,抿了抿发白的唇。 他没接受她的水。 贝瑶不明白,可他明白。 如果作为志愿者,有人体力不支去搀扶是因为心地善良,可是赛后再喂水,就会让人想入非非。 因为残肢的痛,他手指有些抖,自己去拎水壶。 吴茉见状,连忙上前帮他倒水。 裴川忍着剧痛,并没有抬眸看帮他倒水的是谁,只要不是她就好。没有他的一年,贝瑶活得轻松又快乐,他至今记得尚梦娴的刻意接近带来的后果。 吴茉心中欢喜,她虽然不明白裴川为什么看上去很不舒服,也被贝瑶的大胆吓到了,然而裴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喝贝瑶的水让她欢喜极了。 她殷勤地倒好水递过去,用志愿者的口吻说:“辛苦了,喝点水吧。” 裴川也实在没有倒水的力气了,他伸手去接,却被一只横出来的小手拿走了杯子。 那只手白皙漂亮,刚刚才放在过他的腰上。 裴川抬眸。 贝瑶不说话,她抿着唇,把吴茉的水拿开,自己那杯递过去。 一时间,议论声渐起。吴茉脸色很难看,但她还知道裴川在这里,她打趣一样说:“贝瑶,都是志愿者,你这是做什么?” 贝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什么,但纵然她懵懂,也知道吴茉的不怀好意。 女孩子生来就会多几分敏.感。 见贝瑶不理自己,吴茉说:“贝瑶,你这样人家水都喝不着。也太过分了吧。”她心想,裴川最好看看贝瑶有多不懂事。 贝瑶眸光清透,里面映出裴川的模样,脆脆的声音带上几分委屈,她拿着自己的杯子:“这杯才是加过葡萄糖的。” 他漆黑的眸看着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喉结动了动。 师甜快要看不下去了,她利落地倒了一杯,又随便倒了一堆葡萄糖进去,皮笑肉不笑:“来来同学,喝了喝了。” 裴川垂眸,接过师甜的水喝下去。他轻轻皱眉,师甜……到底是加了多少葡萄糖,甜得他味觉都难受。 这发展让看热闹的摸不着头脑。 最后见裴川喝了会长的水,才勉强觉得,啊一定是志愿者服务周到了。后面有到终点快支撑不住的,依然有人扶了一把,倒是把这件事带过去了。 吴茉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她上前说:“我扶你过去休息吧,那边有运动员凳子。” 贝瑶莫名就是知道,他不会让自己扶。只能抿唇看着他。 裴川看贝瑶一眼,她其实从不任性,这是第一次,被逼到算在发脾气。纵然知道或许她心中所想并不是自己期待那样,可他心中却像是被柔柔吹了口气,软得一塌糊涂。 他格开吴茉的手,没看吴茉一眼,咬牙自己走过去。 短短二十米,他像是又死过一回。 吴茉脸色不好看,其实她也明白,她今天主动示好,就是和贝瑶撕开脸了。贝瑶单纯,可是不是傻瓜。可是撕破脸就撕破脸,她心中反而有种终于如此的暗爽。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裴川心里还记着韩臻的事,周围还有很多同学,他忍住痛:“贝同学。” “贝同学”回眸,他低声说:“我钱包放在山下了,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什么样的钱包?” “黑色的,在卖水的小摊那里,我外套里。” 贝瑶心中懊恼,她现在一回想,也觉得刚刚自己不让他喝吴茉的水好丢人啊。 她小脸微粉,声音细细的,在他耳边轻轻道:“嗯……裴同学,吴茉一点也不好。”第一次背后说人坏话,她耳尖都红了,眸光也羞得漾上浅浅的水色。 他低眸看她。 是啊,吴茉一点也不好。你呢,可以自荐吗? 然而他到底还有理智,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贝同学”说完坏话落荒而逃了。 他强撑着看她去坐下山的车,痛得轻轻哼了一声。裴川打电话给王展:“常青山,让人上来一下。” 王展知道他一向逞强,给自己打电话肯定是很严重的事了。电话那头王展额头青筋暴跳,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啊? 王展走关系,让人马不停蹄上山送裴川下去。 另一边韩臻气喘吁吁跑上来,一看,只有吴茉还坐在那里,没有贝瑶的身影。 少年汗水也湿了一大半衬衫,他跑过去,眼中的光都黯淡了。 吴茉心里一跳,才记起自己还骗了韩臻。 她忙给韩臻倒了杯水,小声道:“她不愿意来,我怎么说都不肯。对不起啊。” 韩臻摇摇头,他轻轻笑道:“没关系,不怪你。她不愿意接受也没事,我……我默默的就好。” 他身影慢慢走远了。 吴茉气得哦! 贝瑶这么放你鸽子你都不生气!还落寞接受了。吴茉第一次觉得快被气得吐血,那个女的不就是有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吗?一个二个都偏帮贝瑶。贝瑶阻止裴川喝水,哪怕再难受,裴川也只是沉默又纵容。 韩臻当众的告白也吹了,自然不会有谣言。 秋季马拉松比赛结束了三天,裴川依然只能待在家里调养。 王展看向床上看书的人,少年侧脸清隽,王展认命地道:“都说了多少次不要搞这些剧烈运动,假肢毕竟不是……算了,你忍痛一流。” 他自暴自弃:“今天还是你自己换药?” 裴川这才给了反应:“嗯。” 裴川再怎么也只是个少年,王医生儿子就他这么大,他叹息道:“裴川,还是回家吧。” 裴川说:“你管得好宽,可以滚了。” “……”王展说,“少年,早点回学校,向老师学会礼貌,老王我都是可以当你爹年龄的人了。你这样不会有小姑娘喜欢知道吗?” 裴川僵了僵,低声道:“本来也就不会有。” 王展和他打趣,无意间戳了人家心窝子,王展挺尴尬的,他咳了两声,自觉滚了。 其实王展大可安慰裴川,但他最后也没有。 他家一个儿子,一个才十岁的女儿,要是让女儿嫁给有残缺的人,当父亲的很难接受。除了身体,他们的心还格外敏.感,很难有人能包容相扶走过一生。 有些东西,一开始不给予希望,才不会落进更深的深渊。 他记得那个叫贝瑶的漂亮优秀小姑娘,似乎还是独生子女,他如果真的喜欢她,那得多艰难苦涩啊。 裴川旷课五天,再去学校的时候腿依然隐隐作痛。 金子阳说:“川哥酷啊,我都不敢你这么干,我要是旷课这么久,我老子铁定打死我。” 其实他们都疑惑,川哥的家人没有接到过老师的电话吗? 郑航说:“川哥你没什么事吧?” 裴川从抽屉里摸出书:“没事。” 金子阳纳罕道:“你被伟哥感染了吗?怎么也开始看书了。” 前排季伟激动地回头:“川哥,你也明白学习的乐……” 裴川皱眉:“闭嘴。” 季伟依旧高兴,他腼腆道:“前天的英语测试,下节课发成绩了,要是及格了我请大家吃饭。” 郑航笑得不行:“哦哦,祝福你啊。” “谢谢。” 裴川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有时候,他觉得青春似乎又不是那么晦涩难熬,那些在人们眼中坏的、不.良的,也有鲜活有趣的地方。 只是每每想起另一个人,心跳会发疯失控,好苦也好甜。明明他喜欢得天崩地裂,她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独守一隅,不放弃也成了满足。 发完英语卷子——季伟同学差点又哭了,他英语62分! 他珍惜地叠好卷子,郑航笑死了:“对对保管好,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个数了。” 季伟也不在意好友的调笑,他认认真真摸出错题本准备记录。 季伟家有钱,事实上,几个少年中,他家境相当好,但是由于天然呆,没什么朋友,别人也看不出他多有钱。 倾世最近,他们请客的地方就定在了倾世。 金子阳依然带了他的小女朋友,几个人开了个包间,后来他又提议去大厅唱歌。 事实上,倾世五楼大厅很热闹。 光靠有钱学生,这么大的倾世是开不下去的,所以等名气越来越大,倾世反而像是成年人爱去的会所了。 这样一来,学生们去得就少了。 毕竟青春期的时候,虽然向往过成年人的世界,可是也有一份莫名的畏怯阻止着人们的脚步。 裴川腿还痛。他靠在吧台前,让服务生调了一杯酒。 季伟在角落找了张桌子,他努力地和服务员协调,能不能给他弄一盏台灯——五彩灯晃得他眼睛花,看书不方便。 裴川这个人,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的。金子阳他们算是他第一次交好些的人,有时候他也会茫然自己如今的世界,可是好学生的圈子大多清高孤傲,他怪癖的性格会是异类。 觥筹交错,不时有人会从五楼再往楼上走,有人会在倾世打球,有人会开房,社会上的人来来往往,裴川半眯着眼,看着一个神色不正常的男人步履匆匆上了楼。 他看一眼就猜到,那人吸了毒,精神状态很差。 裴川没有吭声。 只是金子阳他们过去之前,他点点吧台桌面说:“今晚早点回去。” 郑航也不反对:“好咧,川哥来根烟不?” 裴川接了,倾世的夜晚九点,一群刑警冲进来。 命运像是开了个玩笑,裴浩斌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了裴川。少年坐在吧台前的凳子上,长腿微曲。 隔着人群,父子俩对望了一眼。 裴浩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一年的裴川,眉宇冷漠,唇间叼了根烟,袅袅烟雾中,裴川神色也疏离。 周围有人大声唱歌,五彩的灯光交错落下来。 时光似乎一瞬倒退,四岁的小裴川笑着坐在他肩上:“长大要像爸爸那样,当警察,抓坏人。” 裴浩斌心颤地记起,裴川也曾向着光明,努力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一本正经):吴茉起到了推动情节的作用 (枝枝:你们语文真好,笑哭。) 读者:心疼臻崽,臻崽做错了什么!臻崽加油妈妈爱你! 臻:谢、谢谢 读者:茉茉你让我打一拳好不好[微笑] 有二更,二更感谢霸王票。对啦要说个一直想说又搞忘的事,千字长评都会发大红包。枝枝看到有小仙女评论都九百多了,就是没凑够变成长评,我额上青筋直跳。 (当然长评是指友善点的吧,如果你写了一千字来骂我,我……我去哦!) 40、开心汤圆 纵然裴浩斌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 可是看着陌生又“学坏”的儿子, 他还是几步过去,脸色难看:“混账!你在做什么?” 场面有一瞬安静, 时光变得冗长起来,本来刑警进来就让倾世热闹的氛围凝滞,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裴浩斌和他手下的刑警, 可是队长直接去了吧台, 就让人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裴川双指取下唇间的烟, 在吧台上摁灭。自从上次裴川假肢被咬坏离开, 裴浩斌依然没能找到他。 裴川太过了解这个人, 裴浩斌公私分明,哪怕再想找到他, 也只能尽量拜托同僚,而不是徇私下死命令。裴川给他留了很多“线索”,以裴浩斌的个人力量,只会越找越偏, 一年前是这样,一年后依然是这样。 然而裴浩斌也并不会问小区其他少年少女,这个刑警冷硬, 与邻居关系都一般。或者更可能的是, 他也没多希望裴川回家。 毕竟裴川在的时候,家里的空气都是冰冷凝结的,妨碍到他们一家人和美了吧? 裴川轻慢冷漠的态度激怒了裴浩斌,他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脆生生的一声响, 音乐声停了下来。裴川没躲,那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半边脸麻木。他侧着头:“裴警官,这一巴掌,就当还你一颗廉价的精.子。” 人声鼎沸,裴川声音并不大,只有调酒师听见了这句话。 裴浩斌心一颤,竟是后退了两步。 裴川大拇指擦了擦唇角,他口腔生疼,有细微的血丝外渗。金子阳他们在大厅那头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季伟坐得最近,季伟被吓到了,走过来小声说:“警察也不能乱打人啊。” 裴浩斌有些后悔,那一巴掌让他自己的手也生疼。然而裴川眼神带着刺,让他脚步钉在原地。 身后有刑警说:“队长,还有公务,赵平还在‘倾世’。” 裴浩斌说:“我……裴川……”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带着人往七楼搜查了。 这件事仿佛只是很小的插曲,音乐声继续。裴川半边脸红肿,他看着满室纸醉金迷,低低笑了声。 他也不就是一颗廉价精.子和卵子的结合体么。 季伟讷讷道:“川哥,你没事吧?” 裴川说:“嗯。” 季伟:“哦。”他不会安慰人,他觉得川哥脸上没了笑,挺难过的。可裴川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季伟说:“那我去学习了?” “去吧。” 季伟的身影往角落走,他刻苦努力,却不得其法,像是古代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中举的书呆。裴川看着,却没觉得季伟多可悲,毕竟他自己比季伟可悲多了。 他低眸,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白玉彤出门的时候非常不情愿,她原本没有考上高中,后来曹莉嫁给裴浩斌以后,拖人找关系让她念了一个普通高中,她说:“妈,你知道我怕他,我不想去!” 曹莉斜了她一眼:“你不去难道你.妈我去啊!那小子竟然在c市读书,骗了我们这么久。你裴叔叔这两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心里不好受,我们总得替他分忧,只有让他更喜欢我们母女,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白玉彤说:“我又没有去过三中。” “没长嘴巴不会问呀!总之今天给我去看看他,不然让人怎么说我这个后妈。等几天就搬家了,这个关头你别给我拖后腿。” 白玉彤没法,想着豪华的新房子,只能去了三中。 站在三中校园,她撇了撇嘴,这学校可比他们那个好多了。塑胶操场干干净净,他们学校那个都长草了。 那残废竟然在这里念书,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 她一路问到高二(9)班,三中刚好下课,裴川坐在窗边,白玉彤敲了敲窗户:“喂,你出来一下。” 班上的人都看过去。 白玉彤不耐烦极了:“裴川!” 裴川皱眉,走了出去。 白玉彤心想,丢死个人了,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沾上关系。那么多人在看呢。 白玉彤并不知道裴川在九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在她的认知里,班上的人肯定知道裴川是个残废敬而远之,她从衣兜里摸出八百块钱数了数,就这么递给裴川:“我妈给你的,你可别不识好。” 裴川面无表情看她,少年瞳孔漆黑,不说话时怪渗人的。 白玉彤想起他打死那条带了病毒的大狗,心里发憷,然而这么多人看着,她心里有底气,几张红票子往裴川身上一扔:“快点,我还要回去。” 裴川没接,那些钱掉在地上,四散开来。 白玉彤心疼钱,连忙蹲下来捡。 教室后面,金子阳他们看得目瞪口呆。裴川转身进了教室,这回白玉彤也不喊了——他不要算了,穷死在外面也不关自己的事,还可以省八百块钱呢! 白玉彤走了,班上有些安静。 有人小声说:“裴川不是挺有钱的吗?刚刚那个女生怎么……” “嘘,小声点,别给他们听到了。” 裴川一坐下,季伟就转过头,心虚地写作业。他总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触川哥的霉头好。 金子阳心大,问道:“那女的谁啊川哥?竟然给你塞钱。” 郑航拉了一下他,金子阳说:“你拉我做什么?” “你就不能闭嘴嘛?伟哥都比你识时务。” 金子阳闭嘴了。 然而这件事还是没过几天就发酵开来,永远都别低估探究一个人时的力量。 原本以为是隐形富二代的裴川,父亲是刑警,继妹还来学校给他送钱。 以前那些怕惹他的人道:“老子看他那样子以为他多牛逼,结果还他.妈穷得要人接济。” 有人大笑。 “他脸不会就是要钱被打的吧?” “哈哈哈哈。” 甚至还有人写了个反讽的帖子,在学校贴吧流传开来,尽管删除得快,知道的人也多了。 陈菲菲看到帖子,惊呆地长大嘴巴。 那帖子有人说得特别难听,以前裴川和金子阳他们玩的时候,开过豪车,虽然有扒他的,可是大多数还是得赞一句有钱有颜,现在知道他家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情况,有些难听的话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他们本来还在上下午第三节课,陈菲菲上课玩手机,结果看到这个帖子,下课就悄悄给贝瑶说了。 “我记得你认识他的吧?” 彼时十月末,外面下着第一场春雨。 贝瑶沉默了一下:“菲菲,要是下节课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痛在厕所。” “诶诶你……” 贝瑶撑开伞,跑进雨里。 那伞鹅黄色,是小区的少年少女们送她的去年生日礼物。 三中的银杏被雨水打得落了一地,裴川坐在篮球场吸烟。他周围一地烟头,头顶有遮雨棚,他身上微润,带着秋天的凉意。 贝瑶发尖和鞋面都打湿,走过层层座位,在他身边停下来。 鹅黄色的伞在滴水,收在她身侧,他抬眸,漆黑的瞳孔映出她俏丽的模样。 少年额发微湿,半边脸还红肿着,她轻轻道:“裴川。” 裴川摁灭烟:“你来做什么?” “我怕你难过。” “我不难过。”他都习惯了,那个家,带给他的向来不就是这些吗? 贝瑶放下伞,在他面前蹲下来,蹲在一堆烟灰之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他身边很脏。下一刻,右脸触上清凉的感觉,很轻,很温柔。 他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抬眸,指尖轻轻捧着他脸颊:“那你疼吗?” 他下意识握住脸颊上那只手。 少女的手很软,柔若无骨。可是在秋天,她踏着雨水过来,有些凉意。 他手心一片滚烫,片刻他触电般把她小手拿下去。 “不痛。”他哑着嗓音道。 他告诉自己,她就像在摸一只受伤的流浪猫狗。再没别的意思,不能想、不准想。 贝瑶为难极了:“可我都逃课了,好像不能白出来呀。” 他黑瞳愣住。 少女杏儿眼弯弯,缓缓绽放笑意:“裴川,你请我吃顿晚饭吧。” 至少,别一个人在这样阴暗的地方抽烟呀。 裴川垂眸,艰涩道:“你自己去。” 他从兜里拿出钱包,递给她。 她并不接:“你性格怎么这么坏,让我好生气啊。” 他抿唇,眸中很浅的失落和不悦。她说他性格这么坏,他知道的,他不会说好话,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她笑起来:“算了算了,可是谁让我不容易生气呢,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不言不语。 她伸手拉他:“你们学校外面有家店很好吃哦,吃过吗?我上次赶着回去上晚自习,打包了一份,室友都说好吃。” 她那点猫挠一样的力气,他却情不自禁跟着她站起来。 走出灰蒙蒙带着顶棚的篮球场,她撑开鹅黄色的雨伞,伞上一只滑稽的大头鸭子张着嘴,看上去傻极了。 她踮脚,把他纳进伞里:“我伞小,你别淋湿了。” 他接过伞,为她撑好。 少女娇.小,靠这么近,身上带着浅浅的香。天空虽然在下雨,可是没有一丝阴翳,有雨的地方,竟比能遮雨的篮球场还要明媚几分。 她带着他往前走:“右转,对对,我记得……嗯……叫什么来着,是它,‘开心汤圆’。” 他身形高大,半边肩上湿透,她被保护得很好,在伞下语调轻快极了。 他顺着她指的地方,那是一家卖汤圆的店,很小、逼仄。 在三中一年多,他从来不知道学校外面还有这样的地方。 老板娘见过一次贝瑶,就记得很清楚了——这么漂亮的少女,她这辈子都是第一回见。 贝瑶拉他坐下,他全身僵硬,老板娘说:“小姑娘又来了,带着哥哥呀?” 贝瑶笑着点头。 裴川低眸,睫毛垂下去。他收起她的伞,沉默放回她旁边。 贝瑶感觉到,他情绪突然不太好。 老板娘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吃什么?” 贝瑶说:“我要水果汤圆,他、他要招牌开心汤圆。” 他抬眸,她杏儿眼像是揉碎了湖面,盈盈水光和笑意,要生生捏碎了人心脏去。他的怒火就被生生逼停,无声无息。 裴川抿唇:“我没说要吃那个。” 她趴在桌子上笑,乐不可支:“你试试嘛,很好吃的。”少女尾音软极了,他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裴川手指颤了颤,有些懊恼难堪。 汤圆煮起来很快,两碗汤圆,一碗水果的很普通。 比较贵的是开心汤圆,那上面用彩色汤圆摆了一个笑脸。 贝瑶说:“它好不好看呀?” 他垂眸:“嗯。” “开心汤圆有芝麻馅儿的,嗯,就是那个黑色点点的,你不爱吃特别甜的就给我,别浪费粮食哦。”她把自己碗推过去。 他心里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挑食。” 少女抿唇笑:“噢噢,裴川真好。” 他捏紧勺子,连自己今天为什么生气都忘了。几乎是胡乱舀了一个放进嘴里。 她吃相斯文秀气,在心里轻轻叹息。裴不高兴长大了,依然不太高兴呐。 被爸爸打一巴掌,又疼又难过吧。世上谁会习惯伤痛呢? 汤圆带着滚烫的温度,驱散了秋天的凉意。 吃完饭裴川自然不可能让她去结账,他皱眉让她坐好,去小店里面找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说:“怎么样呀同学,我们的招牌汤圆还可以吧。” 他不吭声,摸了一张一百的递过去。 老板娘问:“没零钱吗?” 见少年依然不说话,老板娘就知道他不喜欢和人说话,老板娘只好低头找钱。 半晌,她听见少年开口。 “我不是她哥。”他说完这句话,找的钱也不要了。带着难以启齿的几分难堪走出店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说了千字长评发大红包。 结果……十来分钟后,有读者发了一千字的“哈哈哈哈”。 (我黑人问号脸,笑容渐渐消失) 这是什么神奇操作啊!别这么搞我好吗哈哈哈哈,要被举报的知道不小恶魔们,走正常流程啊。 大家别这样干啦,这种评论会被删除的,影响不好。 zhi,how are you? ifine,thank you! ———— 谢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多哈麻麻】、【木木】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复又】姑娘的地雷x7 感谢【xyx、栀白、玲珑骰子安红豆】三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唐枫今天192、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天涯海角、24403216、叶修家的云起。、羡五柳、我爱元治、择城、黎明、魚魚、安安麻麻、默默桑、姥爷矍铄、空。、居居老师的睫毛、白泽、cucu、34059704、胖猪、左秩、拒绝彭于晏八次、婴、曲罹、曲罹、湘慈、徒然草、微凉、时光不可被辜负、笑在心底、我是一只小青蛙、我是一只小青蛙、我是一只小青蛙、false、sheep、25761157、性感老祖在线天天、31366090、天使的翅膀、30527001、荒草地、矢野題子、矢野颤子、歌不尽言如烟薄凉、爱茶杯、不是网友是justwe!、君莫笑、最近爱买小裙子、秋风、唐枫今天192、□□all、大大努力更吖、不做罐头的黄桃、笑在心底、我爱元治、明明明明明明天、喵喵、伍大炮哥、夜雨无声、阿斯】的地雷打赏。 41、小月亮 店门口, 贝瑶在等他, 她的伞收起来了,裴川一出来, 她转头道:“雨停了。” c市的天气永远变幻不定,像是人的心情。 三中放学铃声响起, 贝瑶说:“那我回去了。” 裴川手指蜷了蜷, 低声道:“嗯。” 贝瑶走出老远, 见他还在原地, 静静看着她背影, 她几乎有些无奈地走回来。 “裴川, 我又不想回去了,你带我去玩吧。” 裴川僵硬地看着她:“什么?” 贝瑶想了想:“三中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裴川抿唇否认道:“没有。” 他常去的地方, 总不可能带她去。然而她说不走,裴川内心又忍不住漾起浅浅的欢喜。 贝瑶说:“上次看到一家很有趣的小店,带你找一找。” 她带他去了一家涂料模具制作店。 店里只有三两个小朋友,玩得满手都是泥。贝瑶忍住笑, 拉住裴川坐下。 有个五岁的小朋友走过来:“姐姐,你也要玩这个吗?”她摊开手,掌心一只已经烘干的小兔子胶模。贝瑶说:“不是哦, 是哥哥想玩。” 小朋友瞪大眼睛看裴川。 裴川抬眸看贝瑶, 她捧着脸,对他笑。 裴川很不自在,他冷着脸,却又无法提出要走。他只能默认, 看贝瑶到底要做什么。 烤模具其实非常简单,相当于自己制作胶吊坠。 将胶按色彩倒进模板里,再放进烤箱,就可以做出来一个胶玩具或者钥匙吊坠。 贝瑶其实也没玩过,她进来这里其实是因为每个小朋友脸上都带着笑容。 店主拿来一个图案示例,问他们要做什么样的。 贝瑶说:“蜻蜓好看。”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裴川面前那只卡通蜻蜓,裴川不理她,拿了一弯最简单的月亮和星星。 贝瑶心里好笑,看他制作。 模板上有黑夜,有一弯明亮的月,还有四周亮晶晶的星。 周围的小朋友都围过来,充当小老师叽叽喳喳指点这个笨哥哥。 “不是哦,你要先做天空。” “哎呀月亮融进天空里了。” “哥哥好笨。” “星星少了两颗。” 裴川满手都是胶泥:“闭嘴。” 他抬眸,她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他面对,认真撑着下巴看他,见他看过来,露出天真明媚的笑意。 裴川呵斥声卡在喉咙里,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垂眸,拧眉继续。 小孩子们继续说他:“哥哥你倒了好多。” “好丑哟这个,还没我的好看。” “哥哥你脸上也有脏脏的。” 胶泥干了并不好洗,他刚想用手背擦掉脸上的,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给他擦了。 长大后,贝瑶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他大多数时候不喜欢说话,表情冰冷,五官俊朗,有些酷酷的味道。眉峰锐利,会有一点点凶。她看着他,心里却很柔和。 他几乎是在狼狈闷头瞎做。 华灯初上,白玉彤出门来三中找继兄裴川,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店里孩子们笑声清脆,十六岁的少女脸庞白净温柔,笑着看裴川做模具。 他并不娴熟,甚至可以说是很笨拙。 然而却垂眸分外认真,甚至带着纵容和几分很浅的温柔。 白玉彤睁大眼睛,她只见过冷漠的裴川、暴戾的裴川、还有目中无人的裴川。确实第一次见任人摆布,毫无防备的他。 灯光下,最漂亮的却是他对面的少女,贝瑶抬头看过来之前,白玉彤往树后面一躲,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因为裴川彩胶倒多了,模具烤干的时间比较久。 彩胶带着橡皮泥的味道,众星捧月被他做得有些丑。上面带了一个孔,刚好拿来挂钥匙。 贝瑶把自己的钥匙系上去:“哎呀好丑。” 他带着几分恼怒看她一眼,她杏儿眼弯弯:“这么丑,裴不高兴自己留着吧。” 她低眸,把他的钥匙系上去。 他能闻到少女发间的香,被秋天的夜风一吹,无声让人心跳加快。 钥匙带着她的体温回到他手上,上面系上一弯小小的月亮。 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过来抱住贝瑶的腿,分外不舍。 贝瑶蹲下来,见她可爱极了,亲了亲她粉嘟嘟的脸蛋:“谢谢小老师教哥哥,去找妈妈吧。”小女孩羞涩又甜甜地笑。 裴川脸色难看极了。 他忍无可忍,怕自己说出什么话,几乎是转身就走。 走出好几步,她的声音夜风里疑惑道:“裴川?” 他第一次意会到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那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肆虐的感情,让他一个人悄然欢喜,也把他灼得快燃烧殆尽。 他被这样的温柔迷得神魂颠倒,分不清今夕何夕,可是又痛恨这样的温柔,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属于一个人? 裴川闭眼,片刻平静回头:“上晚自习了。” 贝瑶点点头,笑着挥手:“再见。” 一段路分两头,裴川认真做模具的时候,贝瑶忍住了看表的想法。等他走了,她才急匆匆懊恼地往公交车站跑。 20:38. 晚自习都开始好久了,今晚是李芳群的晚自习,要考数学测试的。 而说好要上晚自习的裴川,却又站在初初亮起的路灯下,看着贝瑶慌张地跑远。 白玉彤一脸异色走过来:“你喜欢她?” 裴川冷冷回头。 白玉彤被他眼中片刻切换的阴狠吓到了,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又想,有什么好害怕的,有裴叔叔在,裴川还能翻了天不成,上次来送钱,他没接结果自己还得捡钱,那才让人尴尬呢。 白玉彤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得意道:“啧啧真可惜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她挺可怜你的吧?” “可怜”二字像是最尖锐的一根刺,挑开他内心不愿触碰的一角。 他动了动手指,很细微的骨骼交错响声。 那些午夜梦回最怕的,亲人一个个离开,在乎的一点点失去。最想得到的却无非是因为同情才与他相处。 他过得好时,身边围上来的都是卫琬这样的人。 只有他过得不好了,贝瑶才会陪着他。 所以、所以明明没那么难过那一巴掌,却偏偏内心渴望她的亲近。 这些都是他偷来的东西,裴川自己都在骗自己,却被一个人得意点破。 白玉彤脖子一痛:“救……” 下一刻,她的嗓音卡在喉咙里。 十月的秋天让人遍体生寒,她说不出一个字,脖子上的力道让她呼吸困难。她得意的笑变成了惊慌,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个学拳击将近七年的少年,手臂的力道远非她可以想象。 他一只手就可以生生掐死她,白玉彤后悔了,她就应该听妈妈的,别招惹他,也别试图威胁他。 她眼泪流出来,四肢拼命挣扎。 安静的街道,树后这个少年却手段狠辣。 他冷眼看着她呼吸困难。 白玉彤抓住了什么,狠狠打他的手。 他目光微凝。 那是贝瑶亲自系上去的小月亮胶吊坠。 如梦初醒,裴川松了手。白玉彤蹲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他上前一步,她几乎是不要命地疯狂后退。 “钥匙,还给我。” 白玉彤扔过去,浑身发抖。今天本来是曹莉让她来问问裴川裴家要搬家了,裴川要不要回去,可现在她哪里敢问?这个危险的恶魔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他心里有个人碰不得,一提就发疯。 白玉彤看着他走远,被吓坏的恐惧让她崩溃哭出声。 她几乎是诅咒般地想,贝瑶不会喜欢他的,这样偏激的性格,他这辈子都不配被爱。 贝瑶回去的时候,李芳群坐在讲台上面。 “报告。”她轻轻道,正在低头写卷子的班上同学都抬起眼睛看过来。 李芳群沉着脸说:“贝瑶,你去哪里了?上厕所能上两三个小时?” 哪怕贝瑶成绩很好,可是李芳群本来就是大公无私的性格,自然不会姑息逃课的行为。 贝瑶不说话,默认了自己逃课的行为。 陈菲菲焦急惨了,她就差挤眉弄眼示意贝瑶撒个谎,比如肚子痛去了医务室,比如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啊之类,谁知瑶瑶自己认错了。 高二六班的同学都诧异地看着贝瑶,毕竟这个班谁都可能逃课,但是贝瑶属于最不可能的那一类人。 李芳群说:“不说话是吧,外面站着。” 贝瑶退出去,去教室外面站着。 梧桐树叶开始慢慢变黄,秋天的到来让空气很清新,因为上晚自习的缘故,校园里很安静。 她站在高二五班和六班的走廊外面,两个班的同学都能看见她。 毕竟是校花,六班写卷子的同学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五班那边的也好奇往窗外瞥。 好学生校花逃课呀,难得一见。 六班教室里吴茉忍不住弯了弯唇,心情愉悦极了。 贝瑶脸颊有些红,但她心中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羞耻的感觉。秋风清凉,吹在身上有几分凉意。 她说过,不会再把裴川弄丢的。 李芳群气得不轻,第三节晚自习依然没让贝瑶进教室。 校花被罚站的八卦转眼在学校里传开,韩臻听到了也难免上了楼。 她单薄地站在夜色中,周围也有一些同学,倒是没人奚落。处境比他想象的要好,陈菲菲接了热水,悄悄端给贝瑶喝。 她平静地接受处罚,没有哭,也没有觉得屈辱。 韩臻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许是人缘好,还有同学悄悄给她买烤肠。 校园亮起的灯光下,她虽然没接受,可眉眼弯弯,动人极了。 陈菲菲怕贝瑶觉得没面子:“要不我也来陪你吧,反正考完了。” 贝瑶连忙说:“你回去上课,只有一节晚自习了,你出来李老师要更生气的。” “好吧,你去哪里了呀?” 贝瑶也不骗她,轻声说:“我去看裴川了。” 陈菲菲说:“他可真是害人不浅。” 贝瑶笑着说:“瞎说,我自己去看他,关他什么事。” “就你好,我看他跟一块冰似的,可不一定领情!”陈菲菲愤愤道,半晌她疑惑,凑近贝瑶耳边道,“瑶瑶,你不会喜欢他吧?” 贝瑶愣住,然后脸颊慢慢变红,她认真想了想:“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我去!你还真的在想这种可能性啊,他名声一点都不好,才配不上你,不许想了不许想了,当我嘴贱啊,我要回去上课了。”陈菲菲一溜烟跑进教室,他们瑶瑶没开窍,她可不能嘴贱帮着人家开窍啊,要是开窍对象是韩臻都还好,可裴川这男的多难搞啊。 先前还听说那个跳舞的卫琬和裴川有一腿,天知道真的假的。 上课铃响,韩臻只能也回去了,她老师还在教室,自己过去更不好。 贝瑶捧着杯子,第一次思考陈菲菲说的可能性。她喜欢裴川吗? 不是照顾,也不是同情,是一个少女喜欢少年的那种心境。 她心怦怦跳,有些奇妙的感觉,可是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吹了几节晚自习的冷风,贝瑶洗了澡才暖过来。 她打开手机,想了想,在网上搜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下面有人回答:“亲一下就知道了,亲一下如果能感觉到心跳加速,荷尔蒙爆棚,头脑眩晕,兴奋激动到快死去,那就是喜欢。” 这么吓人吗?贝瑶想,好、好可怕的样子呀。 而且这个方法好不靠谱的样子,亲一下就能检验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瑶瑶亲一下,摸摸自己胸口:咦,没那么夸张呀。 (川沉默,心跳加速,荷尔蒙爆棚,头脑眩晕,兴奋激动到快死去) 哈哈哈小剧场开玩笑。 有二更,二更感谢霸王票。对啦月末啦,有多余营养液的读者宝贝可以给川贝浇一发啊,川贝参加了那个营养液约会活动,营养液月末不用的话会清零的,朝着第一冲鸭。 42、止痛 十一月初, 天气彻底转凉, 所有人都不得不穿上稍微厚一点的秋装。 小区最近要发生的大事就是裴警官家要搬家了。 曹莉和裴浩斌领证一年多,也在小区住了一年, 这女人与人相处的本事挺不错的,小区里倒是有几个好友。 只不过赵芝兰当初和裴浩斌前妻蒋文娟相处得还可以, 这一年面对曹莉就多有尴尬之处, 所以倒没有其他几位女士和曹莉的关系那么好。 说起来乔迁也是件喜事, 裴浩斌特地找了个好日子搬过去。 裴浩斌清廉, 邻居送的礼物一概没收, 也叮嘱曹莉不要收。曹莉心里虽然有些惋惜, 但这样的大事她心里倒是拎得清,连忙应了。 裴家找来搬家公司开始准备搬家的时候, 裴浩斌才犹豫着再次问白玉彤。 “他真的说了不回来?” 白玉彤眼神有些闪烁,支支吾吾应:“嗯,是啊。” 裴浩斌长长叹了口气,那一巴掌像是在他和裴川之间隔了一个深渊。他开不了口迈不过去, 裴川的性格也自然不会妥协。 然而如果裴川不回来,有一天他发现旧家都没了,那又怎么办呢? 裴家搬家裴春丽和刘东也来贺喜。 刘东红光满面:“大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哟, 这是彤彤吧, 比去年长得更好看了。嫂子气色也好。” 曹莉听了恭维话心里高兴,连忙给他们夫妻俩倒茶:“哪里哪里。” 裴春丽欲言又止:“哥,你们搬家,小川他……” 喜庆的氛围像是按了一个暂停键, 刘东暗地里狠狠拧了这没眼色的婆娘一下。 裴春丽悲从心来,想起一年多前孤单的少年独自守着裴浩斌,怕父亲再也醒不过来,当时没人照拂,她家这个没良心又谄媚的男人刘东也拒绝收养裴川。 裴春丽好歹是裴川亲姑,哪怕氛围不对,她也强撑着痛说完:“小川明天夏天才成年呢,他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过,大哥,孩子叛逆了些,也不是什么罪过。他以后读大学,找工作,娶媳妇,没有家里人可怎么办呢?” 刘东看着裴浩斌沉默的脸色,连忙说:“春丽不懂事,小川能耐着呢,这一年不是好好的吗。” 白玉彤没吱声,她自然是不希望裴川回来的,那个人脾气很可怕,她想起他就心里发怵。然而不希望裴川回来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说,哪怕再傻也不可能当着裴叔叔的面说。 倒是曹莉笑着圆场:“春丽说的是这个理,可是前几天我家彤彤去问了,那孩子不愿意回来。” 刘东心里不屑,一个残废么,还大学、娶媳妇,想得倒是多,哪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啊,就他家婆娘没脑子。但是当着裴警官的面,他又不可能教训裴春丽,都只能看着裴浩斌。 裴浩斌低着头说:“我下班了去问问他。” 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脾气也不和裴春丽大相径庭,做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不敢有异议了。 裴浩斌黄昏来到三中,他第一次来这里,有些局促。 三中才开始上晚自习,裴浩斌去找了下裴川班主任。 裴川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了解了裴浩斌来意以后,她诧异道:“您是他父亲?可他档案上写的是双亲皆亡啊。” 裴浩斌一震,愤怒这个逆子连档案都改。 班主任说:“您既然是他父亲,这都一两年了,怎么也没出现过,家长会没来开,也没问过他情况。本来看到他是保送过来的人,我们期望挺大的,可他后面跟着班上那群富二代混天过日子,我们还管都管不住。您这家长,也没想过管。” 裴浩斌心里有些后知后觉的凉。 横亘在他和裴川之间的,从来不是和蒋文娟离婚。还有那双断腿,午夜梦回他和蒋文娟共同的噩梦,儿子鲜血染红的勋章。 双亲皆亡。 这就是裴川的认知和选择。 裴浩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学校,他身姿依然挺拔,毕竟这年他也才四十岁,可是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 裴家最后还是搬走了,小区又少了一户人家。 裴浩斌一家打包带走了很多东西,最后谁也没去叫裴川。 赵芝兰说:“虽然裴警官为人不错,可是我总觉得他在裴川这件事上少一根筋,唉说起来都气。” 然而别人家的家务事,顶多是茶前饭后的谈资。 秋天一过,冬天来得很快,小贝军年后又多了一岁,去年的旧棉袄穿不上了,也到了上学前班的年纪了。 赵芝兰压力很重,她生二胎的时候耽误了一年工作,两个孩子是家庭巨大的负担。 更别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家难念的经就是她的亲弟弟。贝瑶和贝军的舅舅,以前开车撞了人,花了很多钱把人捞出来,贝家所有积蓄都砸进去了。 赵兴却不争气,后几年都在家荒废着,钱还不上,成了一个无底洞。 赵芝兰觉得很对不起丈夫和儿女。 虽说不会再借赵兴一分钱了,可已经借出去的钱没了就是没了,总不能把人砍死吧?现在最难受的还是贝瑶外婆,毕竟赵兴是外婆唯一的亲儿子,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了。 快二零零八年了,赵秀家都过得越来越好,裴家也搬家了,就连陈虎家这两年也挺不错,就是他们家,因为赵兴的事,日子过得挺难。 赵芝兰干脆把贝瑶小时候的衣服往贝军身上一套:“反正也没你姐水灵,穿什么不都一样么,今年就将就一下了。” 贝军穿着女装,拿着小剑倒也不介意,胡天胡地。 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那么要面子。 只是贝瑶看了哭笑不得,有些心疼弟弟。 赵芝兰说:“瑶瑶得买新衣服,明年都十七了,妈妈前两天在店里看见一条冬裙,都说小姑娘穿最好看了。” 贝瑶还没拒绝呢,贝军说:“好好!给姐姐买好看的!” 赵芝兰心想,还好没白生这个儿子。知道心疼家里唯一的姑娘。 十二月c市下起今年第一场雪,赵芝兰和贝立材都去上班了,贝军说:“姐姐,我好想去市里玩,听说过年了市里有很亮的灯,还有人堆了雪人,小刚的枪也是在市里买的呢。” 贝瑶学校就在市里,她熟悉那一片地形,看了眼弟弟不伦不类的装扮,又回房间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走吧,姐姐带你买衣服。” 贝军不管什么衣服不衣服,能出门他简直高兴到快要翻了天。 贝瑶抱着贝军去坐车,没多久,一个颓废的男人从角落走出来。他看着贝瑶姐弟走远,敲了敲门:“姐,姐夫!” 没人应。 赵兴焦虑地搓了搓手,想起自己婆娘闹离婚的事,冲着姐弟俩离开的地方追过去。 c市冬天虽然下着雪,可是并不会特别冷。 贝瑶牵着弟弟,小孩子容易饿,贝瑶看了眼自己兜里的钱,带他去贝军这辈子还没吃过的肯德基。 贝军走出肯德基店,还不忘吮手指:“姐姐,这个‘德鸡’真好吃。” 贝瑶擦了擦他嘴巴:“小孩子不能多吃,吃多了会长不高。” 她本来是怕弟弟惦记,可是贝军想了想:“如果有这个‘德鸡’吃,长不高也没有关系。” “……” 二零零七年末。 大雪翩飞,贝瑶牵着弟弟,小脸瓷白,比冰雪雕就还要好看几分。街上行人哪怕形色匆匆,也忍不住看她几眼。 贝瑶倒是记着带弟弟买棉袄的,她力气不大,不能一直抱他,于是牵着他走。 国家申奥成功,大街之上一片繁华,2008年一定是很好的一年。 她给贝军买了新衣服,又牵着弟弟上了回家的车。 赵兴尾随了一路,都没找到一个好些的时机,外甥女长得好,往哪里一站都惹人瞩目,心中焦急也只得耐下性子。赵芝兰这个妹妹已经不愿意再借钱给他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再等的话,贝瑶就带着贝军回家了。 赵兴管不得那么多了,那反正是他亲外甥。他猛地冲过去,抱起贝军就跑。 贝军拉着姐姐,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吓到了,死死不撒手:“姐姐!姐姐!” 贝瑶也是一惊,看清来人以后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舅舅。” “放手贝瑶!我就是接贝军过去玩两天。” 贝瑶哪里能放手,她当即喊:“有人拐卖孩子!” 人群纷纷看过来,赵兴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舅舅!” 他咬牙,狠狠推了贝瑶一把,又抱起贝军走。贝瑶不放手,可是小孩子骨骼脆弱,她如果不放手,贝军手臂都可能被拉断。 赵兴不管这些,她不能不管。 贝瑶看向周围,眼眶急得通红:“拜托大家,他是人贩子!” 贝军哭得凄厉,有人起了恻隐之心,过来拦赵兴。 赵兴眼睛一狠:“不许过来,不许过来!”他竟然摸出了一把折叠刀抵着贝军,“我是这孩子舅舅,我不会伤害他,走开,你们都走开。” 已经有人悄悄报警了,这一举动让赵兴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溃:“不许报警!” 裴川跑下去的时候,金子阳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带商场新开业,是季伟家的产业,谁知道下面一阵热闹,本来图个看热闹,谁曾想裴川脸色一下子变了。 赵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身体有些抽搐,他怀里的贝军吓坏了,哇哇大哭。 赵兴抱不稳他,贝军摔了下来。 贝瑶推开众人,上前抱弟弟。 赵兴眼睛通红:“不许抢,不许抢!”他竟是没了理智,一刀子扎了过来。 雪花落在眼睑上,贝瑶紧紧闭着眼。 贝军哭得惊天动地,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们一起抱住。 他握住那把刀,刀尖锋利,把他手掌扎了个对穿。 裴川起身,一拳砸在赵兴脸上。 七年时间的拳击,他要是揍人,没人拦得住。 金子阳他们下来的时候,那个叫赵兴的男人脸上除了眼泪鼻涕,还有鲜血,蜷缩在地上。 季伟吓到了,有些不敢看。 裴川像是打疯了,一拳又一拳,不过三拳,赵兴气若游丝。那一刀,如果不是扎穿了他掌心,就是扎在贝瑶身上。 贝瑶大声道:“裴川!” 裴川手臂青筋鼓起,他一震,放开赵兴。人群早有人已经报了警。 警车先到,然后是救护车。 贝军哭道:“姐姐,我手痛。” 裴川安静站在一边,转身要走。 贝瑶又担心又头疼,赵兴这个样子,肯定得在警方监视下送医院。贝军也得去医院看看,贝瑶把他放救护车上,拜托护士道:“您帮我看看弟弟,请等我一下。” 她跑在雪地,在裴川走向金子阳他们之前,她伸手握住了他没有受伤那只手。 裴川皱眉回头,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她抬眸,里面映出他的模样。 裴川抿唇道:“不去。” 他抬手要甩开贝瑶那只手,另一只受伤的手疼得要命,鲜血直流,他很难若无其事说话。 季伟在他身后小声道:“川哥,你要不还是去……” “闭嘴!” 季伟老实闭嘴。 贝瑶气死了,她从小到大,拿固执的裴川就没有办法。他打算怎么办?这么排斥医院,是要等到他自己的私人医生过来,再草草处理一下吗? 裴川已经挣开了她那只手,毕竟贝瑶那点力气,他要是真想挣开,易如反掌。 贝瑶又气又怕,还加上说不出的难过。 你怎么这么让人担心讨人厌呢! 她泪珠子一滚,抽泣着哭了。 不远处的贝军见姐姐哭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裴川眉头紧皱,看了眼贝瑶,又看了眼魔音穿耳的贝军。 小男娃穿着贝瑶小时候粉.嫩.嫩的衣服,裴川顿了顿。 姐弟俩都粉雕玉琢,哭起来让人揪心。 裴川很烦躁:“走吧。” 他最后到底还是跟着他们去了医院,医生啧啧称奇:“那小孩子手没事,手指被指甲刮伤了,但是你……”他指了指裴川,“这么大个血洞,你以为你是关公啊。” 消毒、缝合、包扎。一系列弄完用了许久,好在没伤到骨头。 贝军的手用酒精消毒哭得很大声,消毒完了,贝瑶给他吹吹,他才哭着睡着了。 裴川就在隔壁,她放下弟弟,去看他。 少年一声不吭,犟得要命。 只是咬牙咬得死紧。 贝瑶过去的时候,医生已经包扎完出去了。 窗外是黄昏了,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漂亮。裴川起身就要离开,正好遇见门口的贝瑶。 她眸中装满冰雪的纯净,轻声说:“对不起……谢谢。” 他手还痛,嗓音沙哑道:“没事,让一让。” 到底那天白玉彤的话还是像一根刺,让他整个冬天都想把感情压抑着冬眠。 可怜,你真可怜。 贝瑶看着少年苍白冷淡的面容,突然想起那晚自己搜索到的内容,她轻轻道:“呃……刚刚我弟弟也痛,他说有个办法就不痛了。” 他皱眉。怎么可能。 贝瑶横了心要试一试,她脸颊微粉,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裴川:“你坐下来。” 他不愿陪她胡闹,可是实在太久没见她了。从初秋到下雪,裴浩斌一搬走,他只在远处看过她一回。 他沉默着坐下来。 贝瑶耳尖微红,他漆黑的瞳看过来。 她心怦怦跳,窗外飞着十二月的雪,据说要快圣诞节了,每个孩子都有一份礼物。 她闭上蝶翼长睫,微微弯腰,樱桃唇很轻很轻的,亲在少年侧脸上。 一触即分。 她慌得满脸通红跑了出去,他呆坐在原地,心脏炸开。 裴川的世界,一瞬间雪停。 她从哪里听说的止痛方法。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营养液瞬间多一万。 你们太厉害了叭,抱起来就是一个百米冲刺么么哒! 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多哈麻麻】姑娘的火箭炮x3 感谢【木木】、【mammon】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阿卿小仙女啊、中二寒、花卷卷、伍大炮哥、何婷】五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金88、微凉、姥爷矍铄、一瓣橘子、棉花藤、生活不易多才多艺、肆墨柒羽、肆墨柒羽、时-、湘慈、湘慈、罂子、想和你亲亲、唐枫今天192、小八只有两岁半、小八只有两岁半、35675353、detachment、你才病娇呢、安安麻麻、joyce、18682837、杨羊羊、泽、蓝蝶茉忆、哈哈哈、婴、坪山、坪山、羡五柳、依依梦梦、烊烊是妈妈的宝、陨珞星辰、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水水水水水、谨言、shanshanmaya、百了、夔、李银河、囡囡、琦琦要加油鸭、我爱元治、朝歌、择城、九九是个圆圆脸、九九是个圆圆脸、没有晓琪这个人、1xw、九九是个圆圆脸、九九是个圆圆脸、弥塞亚的小迷妹、弥塞亚的小迷妹、buyi、棉花藤、安安麻麻、木槿、冬日的雪、浮生赋、35406585、33804901、34377034、sy、蓝蝶茉忆】的地雷打赏。 43、请求 少年气息干净清冽, 像是深埋的冰雪, 贝瑶跑出医院许久,捂着发烫的脸颊, 懊恼轻吟一声。 她究竟在做什么呀? 虽然没有网上那种夸张的情绪,可是噗通噗通的心跳也很让人慌张。 她跑出老远, 脸蛋红透, 在雪中站了两分钟, 大雪落在她的发丝和长睫, 可是退却不了那股灼热的温度。贝瑶抱着膝盖蹲下, 埋成一只小鸵鸟。 冷静了好一会儿, 贝瑶突然觉得,她似乎忘了什么。 “……”她弟弟贝军还在医院! 她认命地回去, 哎这个弟弟今天都不想要了怎么办。 裴川的病房就在贝军隔壁,她跑了弟弟还在,现在要回去么?贝瑶脸颊发烫,她走到底楼, 犹豫了一会儿又上楼。 贝瑶脸通红,脚步声也轻轻的。 贝军在312病房,她最怕裴川也在, 想想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贝瑶悄悄看了一眼, 贝军还在,脸颊上挂着干了的泪痕,没心没肺睡得很香。她松了口气,过去捏捏他脸蛋把他叫醒。 “姐姐……” “嘘。”她手指竖在唇上, 抱着小贝军下楼。 小贝军不明白为什么要静悄悄的:“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 “那个哥哥呢?” 贝瑶脸颊红透了:“今天别问好不好?改天姐姐带你去道谢。” 贝军今天也被舅舅吓到了,因此乖乖闭嘴。 贝瑶抱着弟弟去坐车,她这年十六岁,带着少女满满的无措和青涩,懵懂像是被撬开了一角,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她走了好一会儿,裴川却依然没能平息心跳。 他全身僵硬,心跳激烈到快死去,等他缓过来,去隔壁一看,姐弟俩早不在了。 贝瑶没能彻底应验的情绪,在他身上一一应验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十二月的大雪纷纷扬扬。许久,他手指触上自己的右脸,明明过了那么久,却仿佛就在上一秒。 软软的、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落在这个地方。 平安夜前夕雪依旧未停,c市今年的雪景特别美。甚至上了新闻,贝军吃了饭就在家看动画片了,这回小伙伴在外面喊他也不出去。 经过舅舅的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总算学会害怕了。 赵芝兰心里欣慰儿子不再胡天胡地,却又真怕赵兴给他们姐弟俩留下心理阴影。 赵兴还在警察局关着,经过检查,他的身体有注射毒品。如果让他抱走贝军,下场不堪设想,也幸好是赵兴等不及在大街上对着贝军下手,不然要是等到贝军去了幼儿园,那才是最糟糕的。 贝立材说:“钱我们是不指望拿回来了,对着自己亲外甥下手的人渣,早断了干净。” 赵兴小时候是赵芝兰在带,长姐如母,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敢用自己的儿女安危去包容弟弟,她果决打电话给贝瑶外婆:“妈,你当我狠心也好,没有同情心也罢,赵兴这个弟弟我不认了。警察同志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头老人捂脸流着泪,没有强求。她的家底也全给儿子了,赵芝兰这几年不容易也都是因为赵兴,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一辈子,外婆虽然重男轻女,但是也知道赵兴这次是真的踩到赵芝兰底线了,不然赵芝兰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芝兰问贝瑶:“谁救了你和弟弟?” 贝瑶还没说话,贝军说:“是裴川哥哥!”裴川救了他两回,就像英雄一样,贝军并不如小区其他已经长大的少年或者大人们,他也不知道这位凶巴巴的哥哥没有腿。 单手打坏人什么的,实在太厉害了。 赵芝兰轻轻皱眉:“又是裴川啊……”人情可越欠越大了。 贝瑶不吭声,她手指交握,脑子里还留着羞怯懊恼的情绪,那天轻轻一吻让她心跳好快好快,说是带着贝军去道谢,可是羞涩像是爬山虎攀岩,让她只想用被子蒙住自己脑袋。 然而她到底挂心裴川的伤,情窦也未完全发芽,只好问母亲:“我带贝军去感谢一下他吧?” 赵芝兰看了眼贝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说:“你和贝军不要去,我和你爸去。” 贝瑶怔了怔:“为什么呀?” 赵芝兰说:“听妈妈的知道吗?你舅舅被关起来,最近也没什么危险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说他手受伤了,你去难道他可以好起来不成?上次就欠他一个郑重的道谢,这次合该去看看人家。” 赵芝兰不是一个强势的,然而在这件事上她异常坚决。 晚上睡觉的时候,贝立材说:“让瑶瑶和小军感谢就好,裴川又不喜欢说话,我们去多尴尬。” 赵芝兰知道丈夫不喜外交,闻言拧了他一把:“你就躲懒,还让瑶瑶去!他们现在都不是小娃娃了,裴川差不多成年了,你女儿过了年也17了,你觉得裴川像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啊?他救了小军两回!” 赵芝兰比了一个二,见丈夫神色微变,赵芝兰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对瑶瑶……总之,人情必须得还,我、我不是看不起他,但是瑶瑶不能和他在一起。” 贝立材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赵芝兰说:“你自己说,你年轻时,有没有给我挡刀子的气魄!回门过山坳时,让你背一下都不肯。” 贝立材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那年代不是吃不饱,饿么,背不动啊。” 然而这样一说,贝立材也懂了。 那不是过山坳这样的小事,两回,少年都是在以命相搏。 沉默无言,却又胜过一切。贝立材也有些心惊了。 作为过来人,总是要比懵懂纯真的贝瑶敏锐度高许多的。贝立材说:“明天把存折里所有钱都取出来吧。” 赵芝兰肉痛。 贝立材说:“儿子和女儿,什么都值的。”只盼那个少年真能歇了心思。 等灯熄灭了,贝立材在心里轻轻叹息。 真心抵不过世俗,裴川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身有残缺。 贝立材和赵芝兰做这样的事,心里会不舒服,然而为人父母,荆棘刀山都走得,又怎么舍得女儿真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2007年尾,赵家存折的所有钱只有四万块。 然而也不算是一笔小数字了,钱取出来沉甸甸的,用一个袋子严谨地装好,像是赵芝兰和贝立材的心情。 三中大门被冰雪覆盖,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冷。 赵芝兰从曹莉那里问到了裴川的班级,又拉着贝立材去三中9班。 贝瑶快期末考试了,高二比高一课程繁重多了,赵芝兰给她说要去亲自道谢,贝瑶便也以为是道谢。 然而贝瑶并不知道,四万块钱,他们贝家这几年的所有积蓄,都在这份“谢意”里。 裴川低头在写题,金子阳堂而皇之在教室抽起了烟。他叼着烟嘴,边抽边打游戏,数学课代表下来发卷子。 他们坐在一起,课代表便把卷子发给了季伟。 课代表在翻到裴川那张时,脸色都变了。 他迟疑地看了眼裴川,抄、抄的? 季伟接过来,先是紧张地闭上眼:“老天保佑,及格、及格、一定要及格!” 手一拿开,上面鲜红的69刺痛了季伟的心,他忍着眼泪,打了自己一耳光。 金子阳哈哈大笑:“行了伟哥,别自虐了,每次发卷子你都这样,何必嘛是不是,大不了下次考好点。” 季伟把其他人的卷子分过去。 翻到最后一张裴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数学满分150,90分及格,裴川多少来着? 150! 季伟手颤抖着,翻来覆去看卷子,卷子上少年的笔迹有力沉稳,数字也写得大开大合,那个满分像是要发光一样。 一年多来,他们的数学从来没谁考上过及格线,这个满分让季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回头:“川、川哥,你卷子……” 裴川接过来看了眼。 金子阳眼角余光瞥到了,也懵逼了:“不、不是吧,多少来着?” 郑航回头,游戏也不打了,几个少年都懵圈了。 裴川150!那不是50啊,是150! 金子阳刚想开口问什么,门口的一对中年男女局促地站在后门。 裴川抬眸,眸光微凝。 赵芝兰冲他点了点头,裴川起身走出去。 赵芝兰带了一大包钱,她捏紧口袋:“小川,阿姨有些话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裴川沉默着点点头:“去银杏林吧,那里没人。” 贝立材有意看了少年两眼,裴川很礼貌客气。然而刚才他桌子周围,几个少年抽烟乌烟瘴气,甚至裴川出来,身上也带着浅浅的烟味。 经风一吹,味道倒是没了,只不过贝立材的忧虑不能被吹散。 三个人来到三中的银杏林。 银杏树叶子落光了,树枝上堆上很厚一层积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贝立材不善言辞,有些尴尬。 赵芝兰说:“赵阿姨和贝叔叔是来感谢你救了我们家贝瑶和贝军,上次你救了小军我们没来得及谢谢你,希望你原谅叔叔阿姨。” 裴川抿唇:“不用客气。” 雪落在他发顶,微烫的体温一下子将雪花融掉,带来几分凉意。 裴川不想听他们说接下来的话。 可是对话依然进行了下去。 赵芝兰说:“这是我们给你的谢礼,听说你如今一个人生活,一定很不容易。阿姨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瑶瑶她、她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心里很感谢你。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尽管来找阿姨,我们家能帮的都会帮。赵兴在警察局,瑶瑶和贝军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雪水微凉。 赵芝兰看着沉默的少年,把一袋子钱塞他手里。 “我们不耽误你学习了,谢礼你拿好。冬天不要穿得这么单薄。” 少年左手戴着黑色露指的皮手套,四万块钱,沉甸甸的。 赵芝兰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难受,拉着贝立材往校门口走。 他拿着这这袋子钱,右手紧握成拳,绷带破开,鲜血又流了出来。那天少女一个青涩的吻,让他这么多天以来念念不忘、食髓知味,反复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是现在,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他,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是今年雪吓得太大,让人迷了眼,竟然也生出了那样的奢望。 裴川说:“等等。” 赵芝兰回头,裴川走过去,把袋子还回去:“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钱我不能收。谢礼我已经收过了。” 他声音微哑,像是粗粝的刀戟。 裴川把钱还回去,背对他们往教室走。多可笑是不是,有人倾家荡产,也想让他离他们的宝贝远一点。 外面冰天雪地,教室里却暖融融的。 金子阳和郑航他们还在惊叹地围观那张满分的数学卷子,季伟是最激动的,他用看神明的目光看向裴川:“川哥,你怎么考出满分的,太厉害了吧。” 金子阳大大咧咧:“川哥不够意思啊,有答案都不提前说,手机上发过来啊。” 郑航说:“川哥,你真是抄的啊?” 裴川左手拿过卷子,揉成一团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他右手的血已经止住了,绷带上一片红。 听郑航这样问,他轻描淡写道:“是啊。” 残废的努力和真心,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会比较晚。 我发现评论多了一个可爱的群体,叫做“按头小分队” 哈哈哈快亲,按着川贝亲 写二更好累好痛苦。 44、宝贝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六中小卖部前摆出了一棵圣诞树, 店里在放圣诞歌谣。圣诞树上闪烁着彩灯,还有圣诞老人的袜子, 李芳群不赞同道:“中国人,搞什么洋节?弄得到处花里胡哨的像什么话。搁我们那一辈, 这就叫崇洋媚外知道吗?” 教室里一阵哈哈大笑。 李芳群也笑了:“然而也许还真是你们老师我古板, 年龄大了, 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你们英语老师年轻、新潮, 应该就挺喜欢这样的节日。” 被占课的英语老师表示她很冤。 陈菲菲在下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 惊叹地看着贝瑶的抽屉:“我的天呀瑶瑶, 你是收了多少张贺卡啊!” 她声音不小,班上许多同学都看过来, 然后捂嘴笑。 贝瑶尴尬地说:“菲菲,你小点声。” 薄薄的圣诞贺卡,由于太多,厚厚地堆了十本书的高度。从高一到高三, 从男生到本班女生。大家都很喜欢贝瑶,以至于在这样能光明正大送贺卡的节日,贝瑶课桌被塞满了。 有些贺卡做得很精致, 据说要十来块钱一张。拆开还能放音乐, 有的则是立体的。 吴茉斜斜看了眼,把自己收到的三张贺卡夹进书里,心里不是滋味。她那三张,跟人家的比起来, 九牛一毛似的。 陈菲菲既惊叹又羡慕:“要是我也能收到这么多贺卡就好了。” 贝瑶埋头写回礼。 礼尚往来是根本,总不可能收了别人的贺卡毫无表示。上次给贝军买完衣服,她的所有零花钱都用来买贺卡了。买的不贵,都是一块钱一张的,贝瑶给每个可爱的女孩子都写了贺卡回去。 她的贺卡虽然不贵,但是贺词都很用心,每个人的祝福都是独一份的。 至于男生们的,肯定不能还回去,要是送那就不得了,不管送了谁,明天校园里校花早恋的绯闻就该满天飞了。 贺卡里,有一张是方敏君的。 方敏君在八班,成绩挺不错。 这年没有常雪的光环,方敏君自己平静地生活,反倒真实快乐了许多。年少的龃龉,纷纷化在了一场大雪里。 贝瑶依次把贺卡写完,还留了一张,是她准备写给裴川的。 可是上次一吻,让少女心中羞涩,以至于这张贺卡,在写完所有人的以后,还是空白的。 今晚晚自习是英语老师的,因为英语老师家里有事,所以班主任李芳群占了一节课,物理老师又来占了一节。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英语课代表悄悄宣布:“英语老师今晚不来了,大家开开心心过圣诞吧!” 教室里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六班的运气真不错。 倾世也抓紧了时机赚钱,特地办了一个圣诞主题会。 不同于六中小卖部小家子气的圣诞树,倾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颗大松树,星辰点点尽数缀在上面,像是星星落下了凡尘,非常豪华好看。 本来就是周六晚上,明天放假,学生们要么偷偷溜出来,要么光明正大被放了假。 贝瑶和陈菲菲她们一起,也来倾世外面看热闹。 她的校服兜里,揣着那张没有一个字的贺卡。 陈菲菲说:“额滴个乖乖,这棵树得多值钱啊,上面挂的礼物和礼盒都是真的吧?” 贝瑶于是也抬眸望去。 彩灯陆离,天空挂了大片假雪花,真雪花在灯光中漫天飞舞,美成了一幅画。 裴川在看画里的她。 贝瑶的室友挽着她的手,少女的鲜活可爱让世界都生动起来。 裴川点了根烟,金子阳他们在摘树上的礼物。 这是手贱的有钱人才敢干的事——摘了是要三倍价格带走的。 一个脱下校服的女生走过来:“裴川。” 裴川视线从贝瑶身上移开,他靠在树下,眸中清冷,靠近他身边,就有种冬夜的寒凉之意。 吴茉说:“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圣诞快乐,我的贺卡你能收下吗?” 裴川黑瞳漆漆,毫无喜怒。 吴茉鼓起勇气,她声音微微大声了些,说道:“我、我不介意之前你的传闻,还有家世。没、没钱也没有关系的,我是真的非常感谢你。” 裴川轻轻嗤笑了一声。 吴茉不解其意,上次学校都在传,裴川并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有钱人,他家只是普通小康家庭,甚至还有个继妹。吴茉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震惊,心里还有些别扭失望,原来不是富二代啊。 但是转瞬她又想,这时候裴川肯定很需要人陪,要是她表现出并不介意传闻,他会不会很感动? 吴茉这样想,恰好看见裴川一个人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抽烟,就过来了。 裴川说:“喜欢我?” 吴茉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裴川说话直接,但是这样……也让人非常窘迫。她点点头:“我是真心的。” 裴川笑容一下子淡下去:“所以,上次你是在耍老子?” 故意激他介意韩臻的事,透露出假信息,贝瑶感动于韩臻的心意。 吴茉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能让裴川猜中其中关键,她脸色都白了:“不是、不,贝瑶她,她确实有点喜欢韩臻,她亲口给我说的。今天不是圣诞节吗?她还收到了韩臻的礼物。我没骗你。” 裴川眸中黑沉:“闭嘴,她喜欢谁,谁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吴茉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裴川讨厌极了这个女的,这样卑劣又喜欢耍小心思的货色,也只有丁文祥这种才看得上。 “伸手。” 吴茉心怦怦跳,伸出手去。 裴川食指轻轻一弹,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她掌心,烫得吴茉惊叫一声。 “你!你……” 裴川说:“滚,别烦我。” 吴茉有些怕他,可是又觉得这男人和丁文祥故作文雅不同,气质特别man,有种别样的诱.惑力。她红着眼睛说:“我是真心的。” 裴川不耐烦极了:“成啊,把烟头吃了,我信你。” 那火光闪闪,少年瞳孔冷淡。吴茉说:“即便真的喜欢,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吞下去?” 裴川不语,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人愿意。 至少换个人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照办。 吴茉见他情绪很差,也不敢惹他,一溜烟跑了。 不远处贝瑶抿唇,她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郑航说:“这个送给你,你叫贝瑶是吧?” 贝瑶坐在石阶上,看吴茉离开裴川身边。 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但是无端让人心口闷闷的。 听见郑航说话,她转过头。 瓷白的小脸素净,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动人,她低眸,是一颗闪烁的星星灯。才从圣诞树上摘下来的。 贝瑶摇摇头:“谢谢你,我不要这个。” 陈菲菲倒是很喜欢星星灯,但是贝瑶都拒绝了,也不是送给自己的,于是她眼神渴望,倒是没开口。 郑航看见贝瑶同学的眼神,倒是很大方:“你喜欢这个灯吗?送给你。” 陈菲菲高兴极了:“谢谢!”毕竟收了人家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 郑航说:“不客气,见面是缘嘛,你还有喜欢的灯吗?” 陈菲菲转头,这才发现身边的贝瑶不见了。 贝瑶绕过彩灯低下,拍拍自己发顶的雪。她的手揣在兜里,那张贺卡烫手极了。 贝瑶不高兴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绪。 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不太喜欢的一个人,和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走得很近。让人心里很闷,却又无法发泄的茫然。 她朝着角落走过去,鼻翼嗅到了很浅的烟味。 她往里走,远离喧闹的人群。这里很暗,抬眸却依稀能看见少年冷峻的轮廓。 裴川低眸,在夜里正好对上她明亮的眼睛。 在这样黯淡的地方,她一双杏儿眼还亮如辰星,水葡萄一样。 自从上次侧脸一吻,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他靠她这样近,夹着烟的左手垂了下去。 亮点在暗处会特别明显,他的手收紧,用指腹悄无声息灭了那支烟。 两个人一时无言。 贝瑶是因为害羞和气恼,裴川则是……万般滋味,交错难言。 她娇娇.小小,却正好站在角落大树的出口。 裴川知道自己一身烟味,有些不自在。他皱眉:“让让。” 听听!这是什么让人讨厌的语气! 她兜兜里的小手捏了一下贺卡。不想送给他了。 她站着不动,委屈又茫然。 裴川看着她,心里就难免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苦涩甜蜜反复交织,似乎要让人生生在这样极端的情绪中死去。 他嗓音微哑,却不知道自己说话不自觉低了几个调:“你怎么了?有事吗?” 贝瑶脸颊慢慢红了。 啊……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她本来是想,要是出来能遇见裴川,就顺手把贺卡给他。如果遇不到裴川,那就算了。 可是看见吴茉,秋季马拉松的闷又涌上来了。 她不是都给裴川说了吴茉不好吗? 贝瑶其实还好奇,那天我在医院亲了一下你,你有什么感觉呀?网上说的是真的吗?轻轻亲一下,就让人荷尔蒙爆棚,有激动到快死去的感觉? 裴川看不见她微红的脸颊,只有俏丽的轮廓,和黑暗里那双清亮湿漉漉的眼,分外招人疼。 气氛有些尴尬,贝瑶小声说:“我不舒服……” 他下意识皱眉:“哪里不舒服?” 心里,怪怪的。 然而她下意识知道这个好像说出来不太好。 如果她真的有点、有点喜欢裴川的话,那他喜欢她吗?会不会很讨厌那天她头脑发热干的蠢事啊? 她说:“嗯……头晕。” 裴川抿唇,他心里有几分难言的苦涩。这是别人家的宝贝,他昨天才答应了人家父母离她远一点,别让宝贝弄脏,可是看见她今天走过来,他心里又忍不住升起微小的企盼。 他就只想和她说说话,没奢想别的。 贝瑶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轻声道:“我能靠靠吗?” 她举一反三,上前一步,很紧张地试探着把小脑袋靠他胸膛。 只有这么高,没有办法。 夜晚很安静,大雪落在常青乔木旺盛的枝叶上,树下少女额头轻轻靠在他胸膛。 少年几乎一瞬间肌肉绷紧,像被人施了定身魔法,动弹不得。 她靠的那地方之下,是他的肋骨,是他的心脏。 他两只手,一只还缠着绷带,另一只藏着烟头,僵硬地任由她靠着。 她一定,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了吧? 少年胸膛温热,好奇怪,他这样坏脾气冷淡的人,可是体温一直都很高。少女把脑袋靠他怀里,悄悄感受他的心跳。 可是出乎她意外,他的心跳声已经不能用频率来形容,而是一点一点加剧,有力到震颤。 完了完了,贝瑶有些无措,真的震得她头脑晕乎乎了啊。 他肌肉硬邦邦的,后知后觉的害羞,让她耳尖都红了。 裴川死死咬牙,好歹还记得昨天答应了赵姨什么。人家已经不顾十来年的情谊明明白白把家产都快给他了,就求他放过他们女儿。 他说:“你好点了没?” 少女怯生生道:“没有,好像还、还晕。” 裴川有一刹那崩溃。 赵姨怎么教的她家这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川的内心无比崩溃。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霸王票没整理完,先放一部分,明天接着感谢吧。 感谢【木木、任性小选手、风筝、鸦渡、梦中人】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糖醋鲤鱼】姑娘手榴弹x2 感谢【藤萝为枝大大请更文、花卷卷、筝、鸦渡、暗恋作者的阿哲、俗人没办法】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20141467、0jj两米四、叶修家的云起。、透過、訾南、32359470、false、蓝蝶茉忆、666宝、薛好、海登、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aweisa、一.颗小鱼蛋、仙女plus、幸子,、臣本不依、十二息音、小精灵肖邦、糖醋小哭包、雪白奶胖、风月云归、秋风、乖巧可爱的小兔叽、七盏盏、35415785、坪山、提提味味、观玉山、夜泊枫桥、拒绝彭于晏八次、卷耳、糖醋鲤鱼、糖醋鲤鱼、糖醋鲤鱼、糖醋鲤鱼、糖醋鲤鱼、时光不可被辜负、糖啊啊、茱萸、美好只是过去而更好会、小八只有两岁半、风复又、复又、复又、怂怂、全世界最好的风师大人、啊倦一-、35104189、kayla的天空、浪浪、最爱黄裤子、爱吃土豆的猫、0nez、篱落、拒绝彭于晏八次、张沐阳、今天也很爱学习、今天也很爱学习、今天也很爱学习、今天也很爱学习、今天也很爱学习、今天也很爱学习、小虾米、18905592、dean不开心、彭于晏的女人、l、draco、安安麻麻、冰煞梦、鸦渡、铜雀楼、姜弋申、小sun呀、昭木、陈怼怼、卷毛面试雄起、false】的地雷打赏。 45、竹马 裴川的手好几次抬起来, 又僵硬地放下去。他没法抱住她, 和推开她一样困难。 贝瑶心跳也很快,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 直到发顶的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 带来一点凉意,她才从他胸膛前抬起头。 “我、我好点了。” 她晕乎乎捂着自己额头, 那里好烫, 似乎被少年过高的体温灼伤。 她抬眸看他, 昏暗的光下只能看到少年下颚轮廓。 裴川垂眸:“嗯。” 他手指微蜷, 发现自己在贝瑶面前似乎总是不会说话。他讽刺吴茉的本事在她面前自动失了灵, 他也想摸一摸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脏, 然而她还在,裴川就只有沉默。 贝瑶总算想起了正事, 问他:“你的手好点了吗?” “好了。” “我看看。” 她还记得裴川伤的是右手,她轻轻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绷带包得很紧,白色哪怕在夜里也分外显眼。 他低眸看她, 女孩子的力度很轻,像是指尖触到了软软的棉絮,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珍宝, 在雨雪中走过,火中锤炼过,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摧毁他。而且即便是他亲生母亲蒋文娟,也嫌他脏的。 轻轻托着他右手的两只小手很软, 比他的体温凉一点,白皙的肤色在夜里也可见,手指纤长漂亮。而裴川的手是练拳击的手,指节宽大粗粝,虽然天生修长,却并没有半分少年气的秀气。何况包着绷带,并不好看。 他知道一切不好看的东西,都容易引起人抵触的情绪,或者说,反胃。 裴川收回手:“已经好了。” 贝瑶分明看到了里层绷带不一样的颜色。 她没有追问,只不过心中怪怪的情绪更加明显了,裴川是不是不喜欢她的亲近啊?怎么她靠近他全身僵成了一块石头?她看看他的伤好没好,他连指节都是僵硬的。 心跳震颤得那么厉害,难不成是因为排斥? 贝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闷闷的。 她主动让开:“嗯,你走吧。” 她向来不会为难人,裴川不喜欢的事情,她就不会做。她退开,让裴川走出来。少年隐忍地站了两秒,从她身边走过去。 贝瑶想了想,笑着道:“裴川。别抽烟了,不好闻,对伤口也不好。” 他脚步顿住。 少女声音很温柔:“还有,圣诞快乐,要好好学习呀。”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左手捏紧烟头,最后离开她身边。 没了遮住雪花的大树,雪就落在他冷峻的脸颊上。 倾世的圣诞节办得特别热闹,金子阳他们也玩得很快活。裴川走出老远,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贝瑶已经不在大树下了,他这才摸摸自己的心脏,怅然若失。 陈菲菲拎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问贝瑶:“刚刚你去哪里了呀,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问杨嘉,杨嘉也没看见你。” 少女心事,像是锁紧了的日记,贝瑶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陈菲菲只是随口一问,她更八卦寝室里吴茉的事:“吴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说她为了之前那个事,和寝室其他人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只有贝瑶知道,吴茉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丁文祥那件事。 吴茉对贝瑶的敌意,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裴川。 “菲菲,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陈菲菲看见贝瑶眼里的茫然,心里一跳,不是吧!校花终于开窍了,开始好奇喜欢人是什么感觉了? 那人是谁!嗷嗷嗷陈菲菲仿佛已经窥见了还没开始的八卦。会不会是一班的班草韩臻大帅哥! 陈菲菲心中小人狂舞,面上压下激动说:“我也不知道,但是约莫可能是一直想见到他,看见他会很高兴,看不见会想他在做什么。怎么了,你觉得自己喜欢谁?” 贝瑶仔细想了想,她红着脸悄悄在陈菲菲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陈菲菲晴天霹雳:“不、不是,你听我讲,怎么会是他呢?我刚刚讲的,那也可能不是喜欢,可能是出自紧张啊什么的。” 陈菲菲语无伦次讲了一大堆,捂住脸:“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之前的帖子里,他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啊。” 贝瑶和她一起往回六中的路上走。 天幕是一眼望不见边的黑色,贝瑶反驳:“他挺好的,我认识他十多年了。” “那也有可能是出自青梅竹马的关怀,我也有个竹马啊,来学校久了回去每次看到他都还挺激动的,可我并不喜欢他。” 贝瑶被陈菲菲讲得有些疑惑。 陈菲菲趁热打铁:“是吧!可能就是相处太久的感情,人之常情嘛,那可不是什么喜欢。” 陈菲菲不喜欢裴川,比起一无所知的贝瑶,她从高一就开始看论坛和贴吧。里面曾经有好几个关于裴川的帖子,有绯闻、也有对他的形容。 那人又冷又傲,说不定女朋友都有过几个了,他能对贝瑶真心么?说不定是和丁文祥一路货色。 而且之前又传出来他的家世问题,没钱还装什么装啊,人品就不好。 主要是,那些八卦裴川的帖子,没多久就会被删得干干净净。由此可见,这还是个不好惹的、小心眼的少年。 陈菲菲瞧贝瑶当真在认真思考,一咬牙又加了一剂重药:“他多半也就是把你当小青梅呢。” 是这样吗? 青春期的小秘密,像是种下一颗很小的种子,每想一次,它就长高一寸。 过了圣诞节,时间飞快,很快就迎来了高二的统考。 期末考试依旧是一三六混考,最初的一三中校长曾经是同学,关系相当不错,两所学校混考的主意是一中校长提出来的,毕竟将来高考是全市的竞争,也是全国的竞争,提前知道自己学校水平不是什么坏事。 后来这个考试模式就留存了下来,六中的校长一合计,也请求一起考,于是c市考试成了最独特的模式,年年期末一三六混考,等到高三摸底考更是每次都统一。 出成绩那天,却传出了一件大事。 三中有人作弊。 标准答案泄露,三中有人数学和理科综合考了满分。 搁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事。 以往的考试,没有一次有人能把数理化生考成满分。这年是2008年一月,三中还没有在教室安上监控。然而满分的试卷,仿佛成了如山铁证。 因为是联考,一三六中都知道了这件事。 贝瑶上厕所回来,听见有人说:“红榜拉出来了,第一名秒被撤榜,听说是因为作弊。” “真的呀?” “当然了,你见过谁数理化生可以考满分吗?” “谁啊,胆子这么大,联考作弊处罚得最严了。” “三中的裴川,听说过没。” 贝瑶抬眸,立马往楼下跑。果然长长的红榜挂了出来,上面表扬了三所学校的前两百名,还各自统计了学校进入前两百的人数。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那个名字被人用黑色的墨汁化掉了。 红榜是电脑整理出来的名次,墨水则是人为判定的污点。 贝瑶看着那一团墨,还有看榜的人指点议论第一名,心里第一次生出难以压抑的愤怒情绪。 为什么数学和理科综合满分,就一定是他作弊? 他们六中尚且讨论得这样激烈,那么三中呢? 三中的规矩是联考作弊留校察看。 贝瑶不相信裴川会作弊,很小她就知道裴川有多聪明,老师还没有讲过的东西他就会。有时候老师都觉得困难的题,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贝瑶心里憋了一股子火,像是自己的看重的,被人随意污蔑糟践。 很快处理就出来了,记大过处分。 这事让许多人都意难平:“嘁,什么呀,不是说三中处罚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开除,说不定还有别人也被传了答案呢,那前两百都有水分。作弊的这么多,考试还讲究公平吗?” “要我说,就该开除啊,不开除也至少留校察看处分吧,记过算什么!” 连陈菲菲都说:“瑶瑶,你说他哪里弄来的答案?” 贝瑶绷着脸:“他没作弊!凭本事考出来的成绩。” 陈菲菲心想,卧槽这你能信么! 陈菲菲真想捏着贝瑶不开心的小脸晃晃,他是什么人,他能考三所学校第一? “瑶瑶,不是我不信你啊,主要是满分,一科满分就算了,他四科都是满分。要是他有这水平,以前怎么没考好过,上次前两百都没上,现在一下子就第一了。”陈菲菲心想,这种在学校就没人管得住的人,抄也悠着点抄啊,哪怕抄个统考前一百,也比这个可怕的第一名好。太猖狂了吧。 贝瑶愣住。 是啊,他为什么以前不好好考,这次却考了第一名? 为了……什么? 她恍然记起,圣诞夜那晚,自己对他随口的祝福。 她说了什么? 裴川,圣诞快乐,要好好学习呀。 三中年级主任办公室,张主任说:“你说说看,还把答案给了哪些人?” 他身前的少年低眸,漆黑的眼睛落在名册上。 裴川冷冷看年级主任一眼,转身就走。 张主任气急败坏道:“你走!你今天敢走,三中今天就容不下你!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有见过,你这样无法无天的人,以后出了社会也是败类。我们三中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裴川的班主任老师说:“张主任!”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 裴川回眸,他轻嗤一声:“你这种主任,还不如我这种败类。” 张主任胸口气得起伏:“陈老师!看看,这就是你们班上的学生,我们对他宽容处理,最后只记了过,他是什么态度!” 陈老师也头疼极了,然而身为老师的责任让她开口:“这件事不是还没调查清楚么,裴川也没说他自己作弊了,您这样说他确实不太好。” “没作弊!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们班上有个这么能干的学生呢!联考第一,数学理综全满分,他这么厉害你信吗?” 陈老师哑口无言,她也没办法:“好歹把事情调查清楚吧,他当初是保送进来我们学校的,底子和基础肯定有保障的。这段时间也没逃课,期末在复习。总之,我去让他解释一下,您先不要把刚刚的谈话上报给学校那边。” 张主任黑着脸,挥了挥手。 三中校园堆了一层很厚的积雪,季伟抱着书,讷讷问:“川哥,怎么办啊?” 郑航说:“我回去给我妈说一下,放心吧,没大事的。” 金子阳挤眉弄眼:“川哥,你哪来的路子啊?上次数学考满分,这次还是满分,牛逼啊。而且联考敢这么干,你是第一个,你就是这个!来根烟不?” 金子阳大拇指竖起来。 裴川接过那盒烟,一个投篮姿势,它稳稳落进了垃圾桶。 金子阳:“……” 裴川说:“我心烦,别逼逼。” 下午陈老师来到教室最后一桌:“裴川,你到底有没有作弊,得给年级主任讲清楚。不是老师不相信你,有什么你总得自己说出来。” 九班的同学齐刷刷回头,悄悄看裴川。 裴川说:“说什么?” 陈老师说:“比如,以前你成绩很少及格。这次为什么会考这么好?如果不是作弊,你总得给老师们讲讲原因吧。” 为什么? 同学们屏住了呼吸。 陈老师无奈道:“三所学校联考,这就不是我们三中一所学校的事,你想清楚了,这事挺严重的,哪怕是……”她看了眼郑航,想起他.妈妈是副校长,学校的脸丢了,副校长总不能一味包庇吧。主要还是得裴川说原因。 “如果你有作弊,咱们就承认,以后改正。如果没有,那就说出原因,解释清楚,让大家相信你。” 裴川握紧了笔。 他的右手已经好了,心脏她靠过的地方还有余热。 裴川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觉得是作弊,那就是作弊啊。” 哪来什么突然考好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 46、乖一点 按理说, 期末成绩出来第二天就该放假了, 可是“作弊”一事出来,比起以往松快的氛围多了一分八卦。 其实往往学校不会这样轻易判定一个学生作弊, 这次年级主任这样果决,主要是三个原因。 第一, 裴川的历史成绩与统考第一相差甚远,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有谁能在一个月的时间突飞猛进。 第二, 联考事关重大, 三中如果处理得不快, 那么对所有即将放寒假回家过年的的同学来说都是心中一根刺。 第三, 明天放假了,没有时间再让裴川考一次试。 普通作弊不是丑闻, 答案泄露却是丑闻。因为同学们会怀疑,三所学校的联考,为什么就你们三中有人能弄到标准答案? 他们会猜忌,难不成三中一直以来成绩都是虚假的吗? 事关学校名誉, 年纪主任几乎下意识就想立马给出说法平息这件事。毕竟明天就要放假了,所有学生都将回到家里去,这件事处理不好, 别说学生, 就连校领导都过不了一个好年。 偏偏那个学生是块硬骨头。 晚自习开始的时候,裴川依然不去给一个解释。陈老师说:“裴川,老师只能联系你的父亲了。” 裴川突然站起来。那个时候教室里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听见少年冷冷地说:“我资料上写了, 没有父母。” 教室里针落可闻。 裴川拿上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出了教室。 c市的冬天,大雪天气没完没了。 他踩在雪地里,落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贝瑶跑到三中来正好遇到他往外走,三中学校夜晚的灯尽数打开,她围着红色的围巾,喘出来的气在冷空气中是白色的。 “裴川。”少女跑到他身边,“你要去哪里?” 裴川看见他的“原因”,他抿唇:“你来做什么?” “你没作弊,为什么不解释?” 那双眼睛又软又亮,裴川看着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贝瑶说:“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证明。不可以让人冤枉你。” 裴川低声道:“贝瑶,那不重要。” 她歪头疑惑道:“什么?” 裴川别开眼。 那些都不重要,分数、名声,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上万般,只要你讲,我就会拼了命做到。 偏偏原因和感情,却必须三缄其口,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贝瑶眨眨眼,她说:“回去好不好?” 裴川眸色沉沉,往校门外走。 贝瑶看着他背影,还在想那种可能。为什么不解释呀?真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摸了摸自己柔软脸颊,有些热。 裴川是不是……也像自己有点喜欢他那样,其实在为了她一句话在努力认真?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眼里忍不住缀上清浅羞怯的笑意。 “裴川。”她手做成喇叭状,拉长语调,声音在冬夜又软又甜,“裴川——” 他回头。 贝瑶说:“你回来呀。” 她在雪地里冲他招手,戴着正红色围巾,像个喜庆的小团子。脸颊粉嘟嘟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湾清透的湖水。 他心脏有力地跳动,有那么一瞬,毫无办法。 裴川的原则、憎恶,在那双清透的杏儿眼里,没有容身之地。 他甚至有些恼恨的情绪,他都没打算怎么样她了。她能不能自己乖一点,安分一点。 你乖一点好不好?自己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然而小团子在冰天雪地里,含笑看着他的方向:“你快过来。” 他过去了。 恼恨绵绵密密,裴川简直想自刎算了。 “好啦,我们回去。”她与裴川不同,心里漾起一圈圈开心的涟漪。 她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仿佛心里的小种子冲破冷硬的泥土,长成幼嫩青涩的幼苗,让人心软又满心欢喜。 年级主任今年四十八岁了,有啤酒肚,微胖。 因为经常训斥学生又小气,颇不得民心。 贝瑶和裴川站在一起,陈老师也在。贝瑶看裴川,少年神色冷硬,声线微哑:“我没作弊。” 张主任说:“呵,你说没有就没有,下午给你机会解释,怎么不见你解释?” 裴川眸中漆黑。 贝瑶说:“您需要一个解释,他说了没作弊,那作为老师,您该相信学生才是。” 张主任瞪眼,唾沫飞出来:“你又是谁?晚自习不上跑这里来,有你什么事?” 裴川往贝瑶身前站,陈老师看出来了,他发火了。 陈老师心里一惊,真怕裴川打人。作弊的事情还没过去,要是敢打老师,他就真的毁了。 一只小手拉住裴川的衣摆,贝瑶从高高的少年身后探出小脑袋:“反正就是你冤枉人,为人师表,不盼着学生好,净往坏处想。” 陈老师哭笑不得。 这漂亮小姑娘明明也害怕张主任,可是眼睛黑亮亮的,硬要把话说完。 裴川有些僵硬。 她的手亲昵拉着他衣服,哪怕冬天的衣服很厚,可是这样亲近的动作,但凡她看重名声,就不该在老师们面前做。 贝瑶说:“明明证明一个人有没有作弊很简单,同样难度的卷子再考一次就行了,可是你没有给他证明的机会。” 张主任说:“明天就放假,谁会陪着他折腾?作弊一次还嫌不够丢人?” 贝瑶说:“我给他监考,要是他考得不好,我们接受处罚,要是他考好了,你要在三所学校给他道歉。” 张主任对上少年的黑瞳心里一惊,皱眉道:“你和他认识,谁知道会不会和他一起作弊。” 陈老师上前一步:“我也可以为他监考,主任,如果你连我也不放心,那么上晚自习的方老师、还有我们班在四班守晚自习的刘老师,也可以一起叫过来。这是大事,没人会觉得麻烦的。” 张主任脸色有些难看。 陈老师又说:“我们寒假作业有套挺难的卷子,比这次统考还要难一点,是隔壁市老师出的题,学生们都没看过,也不知道有这张数学卷子,试卷可以用这一张。” 陈老师话都说到这里了,张主任再不同意,就显得他真是贝瑶口中不配当老师的人了。 监考在底楼空教室进行。 陈老师把卷子放在裴川面前,笑道:“加油,没带手机吧?” 裴川抿唇,把裤兜里的手机给她。 “好了,考试开始,两个小时。你考完估计第三节晚自习就下课了。” 贝瑶坐在讲台上看他。 教室里如陈老师所说,还有另外两位老师。听说帮忙证明学生清白,两位老师立刻就来了。 贝瑶忍不住想,裴川你看,这世上除了张主任那样坏的大人,好人更多呢。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遇见他们。 裴川握笔,垂眸写数学卷子。 没人打扰他,教室里安静极了。 两个小时,她安安静静看他。他很好看,不同于韩臻那种清秀柔和的好看,裴川五官俊朗,很硬气,五官棱角分明,有种冷硬的气质,还有几分刺人锐利的少年气。不太符合这一年少女们对少年的审美,落在她眼里,却觉得帅极了。 他认真起来,教室里只有他演算的声音。笔摩擦着纸,沙沙作响。 外面风雨停了,教室里灯光柔和。 他认真沉静的模样她看得心软。 心脏怦怦跳,比跑完步还要快几分,这样的感觉很奇妙。陈菲菲说,你见到他会欢喜,见不到他会想念,这就是喜欢。 很奇怪又并不让人讨厌的感觉。 像是外面骤停的风雨,她心中也晴朗起来,这一年她快十七,不用问陈菲菲,突然就明白过来。 她喜欢他。 很羞涩又很甜蜜的喜欢,谁都不知道。 她包容他惯于冷淡的脾气,也爱他无人能比的气魄和勇敢。还怜他不被世界温柔遗憾,为此遗憾。 她脸颊慢慢染上绯色,杏儿眼里明亮纯净。 情窦初开,心里像是踩着小鼓点,一刻都停不下来。 贝瑶忍不住想,他喜欢自己么? 是陈菲菲说的那样,因为她是小青梅,所以他保护她,纵容她,还是因为别的感情? 她突然觉得,上次一亲完,趁着新奇的感觉,就应该问问裴川,到底喜不喜欢她呀。 然而……但是……被拒绝了多尴尬呀。 一套卷子裴川用了一个半小时,他检查了一遍,把卷子交给陈老师。 几个老师比对着答案严谨阅卷,几分钟后试卷成绩出来了。 满分。 这个成绩让陈老师也很意外,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裴川,几个老师面面相觑,然而结果无疑是让陈老师惊喜的。 答题思路严谨清晰,演算也很熟练。 他是真的有考满分的本事。 陈老师惊喜又欣慰,她的支持没有错付。她的心悬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一行人又回到了主任办公室。 第三节晚自习还没有下课。 张主任也没想到事情结果是这样,他脸都绿了:“老师给你……道歉,学校会撤销对你的处分,裴同学,回去上课吧。” 贝瑶说:“撤销处分、在三所学校给裴川道歉,这是你答应我的。” 裴川低眸看她。 少女声音软软的,却固执道:“明天放假了,趁着还没放假,你得打电话给三所学校的老师,让他们放广播道歉。” “……” “还有,红榜被抹黑了,要换一个。” “……” “还有还有,你们学校有个全市第一,真是厉害。” 这倒是。 裴川手指在兜里划过自己手机屏幕,他之前录了音,草率处理判定学生作弊的张主任,原本该身败名裂,要么被辞退,要么这辈子都升不了职。 然而身边的姑娘嗓音脆生生的,像是快活的小翠鸟,她雪白的下巴被毛茸茸的围巾遮住,小脸更让人怜爱。他证明了清白,她比他还高兴。 他突然就觉得,世界上的坏人,竟然也不一定要赶尽杀绝。 因为他也正是仰仗着这样的善良和鲜活可爱,在残喘着汲取温暖。 他们走出办公室前,张主任黑着脸:“等等,那个女生,你和裴川又是什么关系,早恋不允许!” 贝瑶脸蛋通红,她软绵绵看他一眼。 嗯…… 裴川让她先走出去。 他回头看张主任,兜里的手握得死紧,声音低沉,压住了恼怒:“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妹妹。” 门边还没走远的贝瑶眨眨眼呆住。 他说真的假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不在,川(恼怒):我不是她哥 瑶瑶在,川(更恼怒):她是我妹妹 操,怎么都难受 读者: 贝妈妈:给你四万块钱,离开我女儿 读者:你们别动我去搬民政局! ! !明天一早能搬完你们给我原地结婚! ! ! 一楼:姐妹带上我!!我和你一起!!这样天不亮就能结婚了! 读者:给我靠他胸膛靠一辈子! 读者:502胶水够不够用,不够我还有电容胶。 (按头小分队真是可怕地积极啊)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一只风筝】姑娘的浅水□□,抱抱,破费啦! 感谢【果宝】姑娘的火箭炮x3 感谢【多哈麻麻、木】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养一只羊】姑娘的手榴弹x2 感谢【昀呗、残忍中的天真笑、唐枫今天192、雕雕点点、ffan、神父、27843941、一颗粉白菜、九口椰汁、灵晞、22959767、嘿】十二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茜、芫钰、夜雨秋迟、我喜欢他、嘤嘤怪、不知道呀、灵唏、夏雩、nxxn、phoebe、phoebe、phoebe、zhizhi、翦氤、妞小贺、慕子千、俏俏呀、醉馬不由疆、消太的束缚带、23033627、蜂蜜京拌西红柿、她与她的猫、喜嗨鱼、九九是个圆圆脸、大大努力更吖、秋风、啾咪、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35179111、多哈麻麻、风见北、风见北、风见北、dean不开心、风见北、聂图、属龙的兔宝宝、ruououo、wxy、超甜!、斯麦尔、1xw、35122751、清溟有妖、蜉蝣、棉花藤、川繆、川繆、卿、讲你。、咕嘎咕嘎、吉吉吉吉吉吉、minuent、忘机、安安麻麻、叶修家的云起。、蓝蝶茉忆、行文宜柔静、行文宜柔静、小精灵肖邦、32359470、花卷卷、蓝蝶茉忆、浓浓、风月云归、雪白奶胖、妮妮、false、秋风、gelo.洛、35598563、九笙?、九笙?、vchris、磨磨磨磨磨_、土豆、小木头、nxn、30900961、安安麻麻、蜂蜜凉拌西红柿、叶修家的云起。、19561838、haha、木襄楸、七夜子、是阿沐哦、流心丫、33950892、小六包包、木槿、咸蛋小超人、false、逆光下等归、好妈、闵玩其爱妻、冰可乐、残忍中的天真笑、宗主夫人、qzuser、水水水水水、玲珑骰子安红豆、九九是个圆圆脸、34603198、黄大陆、青时、添媛、那朵花year、112233、丫丫和啦啦、26310548】的地雷打赏 47、新年 贝瑶回到学校的时候, 校园里刚好在播放向裴川道歉的广播。 陈菲菲听得呆住:“不是吧, 他真是自己考出来的啊?” 惊讶的人不止陈菲菲,还有吴茉。三中一个名声并不太好的少年, 竟然能考全市第一的成绩! 六中校方的道歉很诚恳,并表明红榜会更换, 只不过明天就要放假了, 现在没办法更换。 谁当年纪第一, 对于陈菲菲来说没有区别, 她更期待接下来的假期。 “瑶瑶, 明天你.妈妈会来接你不?” 贝瑶说:“不来, 我的东西上个月就搬了一部分回去了,剩下的东西很少, 我自己就可以带回去。我弟弟上学前班了,我妈妈得去接他。” 陈菲菲好奇道:“你家重男轻女不啊?我给你说,我奶奶可重男轻女了,每次我回家过年她从来不给红包, 然后悄悄把红白塞给我堂弟,偏偏我堂弟转眼又跑来给我炫耀,你不知道多气人!” 贝瑶想起贝军的“女装”, 有些想笑, 她摇头:“我家没有这种现象。” 哪怕外婆重男轻女,可是毕竟没有住在一起,影响倒是不大。 果然像贝瑶说的那样,赵芝兰接贝军去了, 毕竟五岁的小朋友必须得家长接送。贝瑶自己回的家,拿到期末成绩,就正式进入寒假了。 没多久快春节,小区今年比以往都冷清。 赵芝兰搓手取暖,感叹道:“小区人气一年没一年足,以前赵秀家搬走,然后就是裴警官家,陈虎他们家好像也有在别的地方买房子的意向,我看以后过年,小区里更冷清了。” 贝立材喜欢清静,倒是觉得没什么:“你可以去串门。” 赵芝兰叹了口气,今年娘家是不能回去看看了,出了赵兴那门子事,如果贝瑶的外婆舍不下儿子,赵芝兰也就没有这个娘家了。 赵兴今年是在戒毒所过的,妻子也离婚了,夫妻俩的一个小孩跟着妈妈。 活到三四十岁,赵兴可以说是一瞬一无所有。 赵芝兰看着电视里的戒毒公益广告,毒品这玩意儿可以说是害人不浅,曾经虎门销烟,不能忘却国耻。毒品绝对不能沾! 瞧瞧赵兴的下场就知道了。 没了娘家,赵芝兰这个年怎么也过得不起劲。 包饺子的时候贝瑶恰好也在,赵芝兰和女儿说话:“我听赵秀说,她今年过年打算让敏敏去相亲。” 贝瑶诧异极了,她捏着饺子的边:“相亲?敏敏才十七岁。” 赵芝兰也啼笑皆非:“是啊,赵秀那个脑子,真是一言难尽。不过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我们村以前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当了博士出了国,今年过年回来了,他有个儿子十九岁,那个大学生当时和赵秀关系不错,所以赵秀才会打结亲的主意。” 赵芝兰本来也是无聊着八卦,然而一想到女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与她谈论这些不好,赵芝兰立马闭了嘴。 贝瑶倒是没放在心上,她说:“敏敏现在很有主见,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听秀姨的,她成绩也很好,这次考试在我前面几名呢。” 赵芝兰亲昵地点点女儿额头:“人家都超过你了,就你没有压迫感。” 贝瑶只是笑,眼里温和。 母女俩闲得慌,饺子包多了。粉也有多,被贝军拿去当橡皮泥玩了。 年前贝立材在门口贴上了对联,小区里热热闹闹挂上红灯笼,倒是有几分过年的意思了。 陈虎家最先来拜年,贝瑶把家里准备好的年货拿出来招待陈叔叔和陈虎。 陈虎咳了一声:“赵姨,贝瑶,我上周改名字了。” 陈虎的爸爸解释道:“这臭小子,嫌自己的名字俗气,想当年我们那时候,什么狗娃臭蛋的,也没嫌弃。” “爸,你们那什么年代,我们这什么年代啊。已经不兴取个贱名好养活这一说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 贝瑶说:“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啊?” 陈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陈英骐,怎么样,挺好听吧?” 贝瑶认真想了想很给面子:“好听。” 陈虎,不,是陈英骐乐了,他就喜欢贝瑶的性格,从不让人失望。 陈英骐爸爸拍了一下他后脑勺:“整天琢磨这些,不如减了你这一身膘。” 陈英骐打小.嘴巴就不饶人:“你说我,你几十年不也没减下来嘛!基因不好怪我咯?” 于是陈英骐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父子俩出门的时候,陈英骐悄悄折回来:“贝瑶过来一下。” 贝瑶走过去,陈英骐飞快瞥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声说:“方敏君今年过年会不会回来啊?” 贝瑶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啊。” 陈英骐眼里多了几分低落,贝瑶安慰他:“你如果想敏敏,可以去看她,从小区门口坐车,三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英骐一下子炸毛了,他脸通红:“谁想她了!你别胡说。” 贝瑶:“噢……噢。” “我就是问问,没别的事,我走了。” 他胖胖的身体跑得飞快,贝瑶头一次感到好奇。陈英骐明明很想方敏君,可是为什么他要说不想。 男生难道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吗? 她想起她裴川“哥哥”。 贝瑶回屋子,问赵芝兰:“妈妈,裴叔叔今年会回小区看看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们才搬家过去,要和那边的邻居打好关系,不会回来吧?” “我们家饺子包多了。”贝瑶脸颊有些红,“妈妈,裴川没有和裴叔叔他们搬走,他只能一个人过年,把他接到我们家来过年吧。” 赵芝兰下意识拒绝:“不行,像什么话。人家爸妈都还在,有两个家,接到我们家算什么事?” 两个家?可他明明一个家也没有啊。 赵芝兰倒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只是她看一眼女儿娇美的脸蛋,心想,哪怕再心软,也必须不能让裴川对贝瑶有什么想法了。 小时候当玩伴还行,但是总不能女儿搭上一辈子吧。 贝瑶很失望,然而她毕竟才高二,家里做主的人还是赵芝兰。赵芝兰不同意她也没有办法。 除夕守完岁,赵芝兰和贝立材困得不得了。 一家人从客厅里站起来,电视里春晚还在重播。 连贝军都记住了今年春晚的经典小品台词。这一年生活节奏慢,娱乐项目并不多,春晚也格外精彩。 歌曲好听,能流行一年。小品好看,总是让人捧腹大笑。 贝瑶拿起冰箱里多出来还没煮的饺子,用盒子装好:“我出去一趟。” 贝立材随口问:“做什么去?” 贝瑶小声说:“我去看看敏敏,给他们家送点饺子。”她脑子里突然蹦出口是心非这个词,一时间脸颊通红。 “去吧,早点回来吃午饭。”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他和赵芝兰就得补觉了。贝军哪熬得住守岁,早就睡了。 贝瑶推门出去,冬天凌冽的风刮在脸上,带着几分严寒的气息,驱散昏昏沉沉的睡意。 她走到已经建设好的公园坐下来,初中的时候它还在建设,当时万分遗憾怎么不早点修建。现在许许多多人走了,建筑物却一栋栋修起来了。 贝瑶打电话,等了许久,那边少年低哑的嗓音响起来:“怎么了?” “裴川,你家在哪里?我……我妈妈让我给你送新年礼物。” 裴川皱眉。 赵姨的意思,不是不让他接触贝瑶吗?他当然不会像贝瑶这样天真,觉得赵姨会因为同情或者报恩就让贝瑶过来。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宝贝自己同情他要过来。 他低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扣皮带扣子。 “替我谢谢赵姨,你……”你别来了。 这四个字在唇舌转了好几圈,想说出口却无比艰难。他咬牙:“你在哪里?” “我家小区外面的公园。” 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说:“我来接你。” 就算是囚徒,也让他在新年有最后的晚餐吧。 裴川并没有守岁,他不信任何习俗。少年的动作很快,他只用几分钟就出了门。 裴川本来想开车,又想了想,在她眼里,自己很落魄可怜。 他把车钥匙放家里,打车过去接她。 他到的时候,贝瑶果然就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等他。 因为过年天气冷,大家都在家里面。她穿着雪地靴,冻得不住往手里哈气。 裴川一瞬就后悔让她等的决定了。 倒是贝瑶很高兴:“你来得好快啊,你家很近吗?” “嗯。” 他家离她很近。 在二十五楼,一个可以眺望城市的地方。 她小手冻得发红,还抱着那个盒子。裴川拿过来,带着她去打车,过年的车并不好打,有时候纯粹就得靠运气。 贝瑶想起陈英骐陈虎,有些想笑。 贝瑶好奇裴川到底怎么想的,她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糯糯道:“裴川。” 他目不斜视:“嗯。” “我手好冷啊。” 裴川心里一阵无力。 他不怕冷,冬天也不穿羽绒服或者棉服,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就能搞定,体温还比大多数人高。这个年纪的少年,本来也是不怕冷的年纪。 然而女孩子娇贵得多,少女体质和他不一样,在风里等二十分钟就冻着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贝瑶说:“我能在你衣兜里暖暖吗?” 他猛地低眸,看着她水汪汪的杏儿眼。 不嫌脏? 贝瑶对上他漆黑的瞳孔,有些害羞,转开眼睛。 他不吭声,突然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脱了外套,里面就一层薄薄的单衣,薄得能隐约可见少年结实的肌理轮廓,在下着雪的c市,简直是最酷回头率百分百的人了。 贝瑶愣愣穿着他的外套,好了,这回真是想怎么暖手怎么暖了。 他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竟然十分暖和。 这样冰冷的人,体温却很高。 贝瑶穿着厚厚的棉衣,他的外套却依然能够裹住她。 雪落在他宽肩,他手插兜里,又沉默安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枝枝:川可真skr机灵鬼啊 继按头小分队出现以后,按头第二师团队也形成了 读者:瑶瑶盘他,把假肢藏起来,想怎么盘就怎么play,跑不掉的,哈哈哈 (魔鬼吗什么馊主意哈哈哈,你们也skr小机灵鬼啊) 我真的不想写二更,真的。大喊:今天没有二更!没有! 算了大家,我去写二更了。 48、直男 两人等到车以后, 很快就到了裴川家。 这么久以来, 大家都不知道裴川住在哪里。包括裴浩斌至今也不清楚。 裴川住在一栋花园洋房式公寓,地段不算很好, 偏安静,却离旧小区挺近的, 十来分钟车程就可以到。 公寓一共二十五层, 裴川就住在顶楼。 他掏出钥匙开门, 见她很期待的模样, 裴川顿了顿, 用了一秒来思考自己家应该没有脏袜子和男人内.裤。 他的门打开, 贝瑶得换鞋。 裴川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刚想说,不用换了就这样进来。没成想一回头, 这姑娘就把自己两只小雪地靴蹬掉了。 积极得可爱。 他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脚比他巴掌还要小许多,穿着毛茸茸的天蓝色袜子。因为地板凉,她脚趾蜷了蜷, 裴川咬牙,弯下腰找自己的拖鞋给她穿。 他家里平时不会来人,备用这种东西对于裴川来说很陌生。 裴川倒是没有脱鞋——他穿着假肢, 不能给她看。 贝瑶没有注意到他把自己鞋子给她的时候, 手臂上青筋微微鼓起。 对于没有小腿的人,裴川最介意的外在穿着,约莫就是裤子和鞋子了。 那是一双很宽大的男士拖鞋,他向来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 垂眸没让她看见眼里的隐忍。 贝瑶很高兴,让她换她就换。他鞋子太大,贝瑶穿上就像是小孩穿大人的鞋一样。 心里苦涩难言,裴川却忍不住看她神色。 客厅的水晶灯下,她眸光被照得很亮,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快乐。 她脸上并没有嫌弃和介意的意思,也没追问他为什么不换鞋子。 他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了些。 天真可爱也有好处,至少不是成年人那种故作掩饰和大度。 她嗓音脆生生的,像是手轻拨风铃儿:“裴川,你家好大好冷清啊,没贴对联,也没买灯笼吗?” “嗯。” 她又说:“我可以坐吗?” 裴川说:“可以。”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裴川的公寓确实挺大,一百四十多平米,他一个人住显得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冰冷的黑白灰,唯一鲜亮的颜色是沙发上穿嫩黄色衣服的少女。 他有些局促。 贝瑶说:“盒子里是饺子,我和我妈妈包的,你得放进冰箱里。” 裴川按照她的指示放进冰箱,回头又见那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你冷不冷呀?我不冷了,把你的衣服还给你。” 他伸手接过来,却不穿那衣服,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披过他的衣服以后,衣服上沾了浅浅的少女香。 少女眸中湿漉漉的,腼腆道:“啊那个,我能抱抱吗?” 他转头,一个灰色的菱形抱枕,他偶尔会拿来垫颈椎,他还没来得及让人洗。 他沉默,贝瑶眨眨眼说:“不可以吗?” 裴川有些认命,艰涩道:“可以。” 她欢喜地抱住了,虽然它不可爱,很丑,但是比想象中还要软。 裴川家里的冷清是真正的冷,没有一盆绿植,窗帘也是黯淡厚重的灰色布料。他是个没有生活趣味的人,以往在家会看新闻会看书,很少打游戏。他不养宠物,以往一百多平米的面积,只有他自己一个活物。裴川也不吃零食,新年自然不可能像贝瑶家那样买年货。 他家连水果都没有。 等裴川意识到他柜子里只有几包烟的时候,他忍不住看她。 他这么无趣,她肯定待不了多久。 贝瑶指了指最大最特别的那间房子:“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门都不一样,很难开的样子。 裴川手指一紧,生怕她还要参观。她非要参观的话,他……他根本没法拒绝。他低声说:“工作。” “哦。”好在贝瑶也没为难他,她思忖,裴川的生活来源,肯定是个秘密。 贝瑶说:“你昨晚看春晚了吗?有两个小品特别好看。” 裴川怎么会看这个,他说:“没有。” “那我们一起看重播好不好?” “……嗯。” 他陪着她看电视,这一年的春晚,女星声音是美声,魔术才搬上荧屏,小品却分外精彩。 她给他讲解剧透:“一会儿那个机器人会突然跳出来,然后男主人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鸽子是怎么变出来的呀?他藏在哪里呢?” 裴川声音低哑:“帽子里。” 见贝瑶看他,裴川抿唇说:“魔术鸽子是白斑鸠,剪过尾毛与翅毛的,从口袋内滑出的时候用手抓住。” 贝瑶干巴巴应:“……噢。”她随口一问,本来是想让裴川一起跟着惊叹,没想到他一本正经把人家魔术师拆穿。 裴川把天聊死了,脸色阴沉。 贝瑶憋得脸通红,才能忍住笑。 裴川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他的人生没有玩伴,再大些了,贝瑶的同桌也不是他了。没人陪他说话玩游戏,他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这种又软又娇贵的生物,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贝瑶电话响了。 是贝立材打过来的。 贝立材说:“瑶瑶,还在方敏君家吗?快回来吃饭了。” 裴川抬眸看着她。 她的手机声音大,贝立材嗓门却不低。贝瑶捂住听筒,粉颊通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裴川听到了!他一定听到她该去敏敏家了。 贝瑶小脸红透,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朵。她说:“爸爸!我、我马上回来。” 裴川垂眸。 等她挂了电话,裴川平静问:“谁?” 没、没听到啊。 她扑通扑通的心跳总算平缓下来,轻轻道:“我爸爸,让我回家了。” 因为是过年,总得吃团圆饭。他知道她待不久。 裴川去卧室,找了自己还没围过的黑色围巾,还有干净的同色手套。他递给她:“我没用过,很干净。” 她接过来,杏儿眼抬眸看他。 裴川说:“回家吧。” 贝瑶点点头:“那我下次能来找你吗?” 裴川说:“我喜欢清净。” 他看见那双杏儿眼一眨,湿漉漉的眼睛,水汽快要漫出来。 他的心生疼,差一点就改了口。 然而裴川记得赵姨送来的那袋钱的分量,他偷来片刻欢愉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耽误她,像张主任那样误解他们的关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他什么都没法给她,甚至她新年过来玩,他哄她都哄不好。 背弃给赵姨他们的承诺,然后呢?有一天被赵姨他们知道,他们会教育她,会把事情摊开了给她说。让她知道他肮脏的心意,躲他远远的吗? 至少,现在他还能力所能及对她好,满足她其他要求。 贝瑶生气极了。 哦,大过年去找人家,他嫌她吵!嫌她吵! 他不说话,她难不成也不说话,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吗? 这个讨厌无比的人把围巾给她围上,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送她下楼。 一路上她安静得像一只小鹌鹑。 贝瑶并不委屈自己,手套她也戴上了,毕竟她送过礼了,她的饺子做的很用心呢。裴川这么惹人讨厌,她才不和他计较。 裴川知道她在生闷气。 她的生气,却是落在他心里的刀刃,割得人生疼。 这次运气好,回家的车很快就等到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沉而无言。 贝瑶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陈英骐同学说不想敏敏了。 她上车前回头。 “裴川。”她说,“你看,我也可以不吵。不吵的话,能来玩吗?” 在她温软的目光中,裴川压抑得恼恨绝望。 他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裴川喉结生疼,哑声道:“嗯。” 她于是又笑了,可爱又生动。 等她坐上车走远了,裴川知道,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背信弃义,要是赵姨他们生气那天到来,他给他们跪下。 贝瑶回家的时候,家里饭菜香气传出来。 小贝军说:“姐姐你出门不带我!我生气了!” 他这个年龄,是小孩子最黏人的时候。 然而……给裴川送饺子什么的,贝瑶怎么可能带他。 赵芝兰一巴掌打在贝军屁.股上:“熊什么!好好坐上来吃饭,不许黏着你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破坏力惊人。” 贝军悲从中来,他一定是像幺爸说的那样,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孩。 贝瑶忍俊不禁笑了。 赵芝兰说:“吃饭吃饭,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管他做什么,你和敏敏玩就玩,别管他。” 赵芝兰把筷子摆好,才发现贝瑶身上的围巾和手套:“你的手套和围巾是敏敏家的啊?” 贝瑶:“……” 赵芝兰说:“人家借给你的话,得洗洗还回去。” 贝立材洗完手出来,听见这句话下意识也往女儿手套和围巾上看去。 对于赵妈和贝瑶来说,那手套和围巾单调又简单。外观和地摊上随便买来没什么差别,只有边缘绣了一个k. 然而贝瑶不知道,世上有种审美叫做直男审美。 贝立材经常看报纸,偶尔也看杂志。他话不多,但是懂得却不少。比如男性奢侈品。 贝立材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只在杂志上看到过,然而并不妨碍他认出来。 他压住激动:“围巾给爸爸看看。” 贝瑶不明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递给他。 “这个是king啊,芝兰,这两年老方家是做了什么,这么有钱了啊。” 赵芝兰也很懵:“啊?什么?” “这条围巾,得好几千。” 贝瑶:“……” 赵芝兰狐疑地说:“不会吧,怎么可能,他家怎么会把这样的东西随便让瑶瑶带回来。” 要知道赵芝兰所有积蓄,就……四万块。 哈!给她说几千块的围巾借给她闺女御寒,怎么可能。而且赵秀家暴富也不可能富得这么快啊。 贝立材也奇怪,老方一个教书的,家里一下子这么宽裕了啊? 贝瑶也没想到她饺子换回来的、在裴川口中简单一句“干净没用过”的东西这么贵。 她肯定得还给裴川的,然而在父母怀疑的眼神中,她只好把它们拿回来。 贝瑶快哭了,只好说:“这是……假的,仿的,就是地摊上那种十多二十块的。” 贝立材还想说什么,赵芝兰说:“我说你这个人,见没见过就瞎说,搞得像专业的一样。好了,吃饭。我还不懂嘛!我都有那个假的,什么来着?lv!对就是那个,三十块!” 贝立材无言以对。 贝瑶扒着饭,头都不敢抬。 想起日记里的几个字,她头疼地想,她没看着裴川的这一年,他都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勾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  king杜撰。 【下面摘自读者们评论】 裴川: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赵姨! (赵芝兰:信了你的邪) 贝瑶:妈妈,我喜欢敏敏,这么多年下来,我发现我爱的人是她 妈妈:算了,还是把你嫁给裴川吧 (枝枝:哈哈哈你们怎么想到的,有毒) ———— 太晚了,霸王票只整理了一部分,明天接着感谢。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32283360】姑娘的浅水x1,火箭炮x1,抱抱姑娘,破费啦! 感谢【魚魚、leslie的小迷弟、糖醋鲤鱼、haha】四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蕞美yo見称、流离是欢、弥塞亚的小迷妹、春风十里冷的你、蓝蝶茉忆、任性小选手、桂花圆子】七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26310548、半仙是大王、32359470、择城、aweisa、煦凉、false、风月云归、叶修家的云起。、唐枫今天192、香菜好吃、香菜好吃、奶思很懒、棉花藤、拾枞、性感老祖在线天天、栀白、拒绝彭于晏八次、你是幼稚、银、安安麻麻、姥爷矍铄、不经心小姐、小八只有两岁半、糖啊啊、篱落、jane、jane、嘿、嘿、不会魔法的小女巫、繁声、谋杀始于春日、雪莉为什么这么好看!、空空、野鬼、可樂、momo、35724346、35495949、苏苏的靖靖、爱茶杯、鸦渡、27863188、33950892、禾页、妞小贺、29903140、吃鱼的萝卜棠、26555185、shanshanmaya、帅炸天的小公举、蹊跷的蕨菜、蹊跷的蕨菜、芫钰、逸、 墨、墨、闪闪金豆豆、半夏、微光、魚魚】的地雷打赏 49、成人礼 寒假快结束前, 贝瑶和赵芝兰还有贝军去方敏君家串门。 方老师给他们家送了东西, 赵芝兰把自己做好的香肠也给方家送了点去。 赵芝兰在客厅和赵秀聊天,贝军自己在玩自己的。 方敏君年后也十七岁了, 她如今看起来娴静稳重,仿佛脱胎换骨似的, 没了故作骄矜的姿态, 变得讨喜起来。 方敏君拿出切好的苹果丁和贝瑶一起吃, 她说:“人真是奇怪, 明明你.妈和我妈比较了大半辈子, 心里不知道多唾弃对方, 结果一搬走,逢年过节还要串门。” 贝瑶也噗嗤一声笑了。 方敏君无奈道:“你们家那瓶酒是我妈让送的, 我爸可没那个脑子。我妈她吧,这个人嘴巴不讨喜,大半辈子可能也就兰阿姨一个朋友。” 贝瑶点点头:“我妈妈今年还在念叨,你们家搬走, 过年都冷清了很多。” 方敏君问:“裴叔叔家也搬走了吗?” “嗯。” 方敏君和贝瑶都念六中,因为不是一个班,平时学校里很少见面, 但是年前那个重大的“作弊”事件, 方敏君自然也是知道的。 “裴叔叔搬家,裴川没跟着一起吗?” 贝瑶轻轻说:“嗯。”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沉默。毕竟裴家这么多年那些事,当初的老邻居谁都清楚。 方敏君想了想:“裴川妈妈呢?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蒋阿姨过得怎么样了。” 贝瑶看着窗外, 白茫茫一片,雾气朦胧了窗户,她说:“我也不知道,她结了婚,应该有了新家吧。” 失去家的,只有裴川一个人。 方敏君转身,在自己柜子里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个小猪存钱罐,她往外倒出来,一堆纸币和硬币:“我每年过年钱都给我妈了,现在只有这些,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你带给他吧。” 贝瑶把钱给她装回去:“敏敏你留着自己花吧,裴川不会要的。” 方敏君一想裴川那个又臭又硬的性格:“也是。”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阵,方敏君突然说:“前段时间,我妈说带我去认识人,其实是相亲。” 贝瑶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方敏君倒是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我不去怕我妈会不高兴,她这个人……心眼不坏,我去看了,那个男生比我大两岁,叫霍丁霖。我不喜欢他,他明明不太瞧得起我们家攀附行为,却还是一脸假笑。”她说起“攀附”时很坦诚,长大了倒是胸襟分外宽广。 方敏君皱眉:“本来也不是相亲的年代了,我答应去就像我妈说的,认识个朋友,但是我妈对霍丁霖很满意。她说霍家子孙根正苗红,非要让我多去几回。” 贝瑶疑惑:“根正苗红?” 方敏君解释道:“霍家在b市挺有威望的,本家以前出过很多出色的军官,后来从商了,也是一帆风顺,非常有钱。霍丁霖他们家是霍家远亲,但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一回来c市也是个香饽饽。” 贝瑶也说不清楚,她听见这些总觉得怪怪的,然而因为记忆停在了高三,又改变了那么多,她已经不再参考从前的记忆了。 贝瑶只能和方敏君说:“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你好好和赵秀阿姨说,她能理解的。” “我会的。” 贝瑶回小区,遇见了陈英骐。他比她们大一些,现在在念职高。 “赵姨,贝瑶。” “是陈虎啊,吃饭了吗?” 陈英骐点头,强调道:“我叫陈英骐了。” “哦哦赵姨记性不好,给忘了。” 贝瑶见他别扭样,只好对妈妈说:“我和陈英骐说一会儿话。” 赵芝兰抱着贝军上楼了。 陈英骐小眼神飞呀飞,半晌支支吾吾开口:“你去方敏君家里,你们都聊些什么啊?” 贝瑶没骗他:“她妈妈给她相亲,她给我说这件事。” “什么!” 胖胖的少年险些一跳八丈高:“相亲!她才多大就相亲!” 他声音敦厚,穿透力却不弱,贝瑶无奈道:“我们都这么想,但是赵姨不这样想,她觉得那个男孩子很优秀,早点认识一下也挺好的。” 陈英骐怔然,愣住了。 半晌,他失落地垂下头。 他看自己的手,又宽又大,满是赘肉,他的身体、肚子、脖子、脸颊,都有很多肉。除了爱吃,还有先天性的家族遗传,他家家境一般,陈爸爸是普通工薪阶层,他自己也不聪明,这一年读一个普通的职高学汽修技术。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发现,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他不喜欢从别人身边路过时,他们捂着嘴小声谈论他身材的动作。但他可以装作乐天派,若无其事毫不介意的模样。 人这一生,有好多东西迫不得已。 陈英骐把自己怀里的红薯干零食给贝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贝瑶,你和贝军拿去吃吧。” 贝瑶怎么会白白要他的东西,她摇摇头:“谢谢你,我家还有很多年货没吃完呢,你要是喜欢,我待会儿给你拿些来。” 陈英骐不说话,他闷头把才买的零食丢到小区垃圾桶里面。 他也不想这么贪吃,他也不想这么胖的。 贝瑶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十六岁的少女,站在雪地里,像个好看的瓷娃娃。 陈英骐突然说:“贝瑶,假设,我是说假设,裴川喜欢你,你会接受他吗?” 贝瑶脸一下子红了:“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告诉我,你嫌弃他吗?” 陈英骐听见她问:“我为什么嫌弃他?”她眼里很干净,像是冰雪化了水,没有一点杂质。 陈英骐咬牙:“他没有腿!” 那是一辈子的缺陷你懂不懂? 贝瑶脸上的笑也浅了很多,她垂下长睫说:“很多人有健康的腿,但他们都不是裴川。” 裴川不是怪物,他只是小时候比很多孩子都不幸。这世上健康的人那么多,她却没有喜欢他们的理由,他们都不是裴川。 陈英骐震惊地看着她。 “你……” 贝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陈英骐又不是傻子,她这么维护裴川,哪怕不确定,陈英骐都明白她不会嫌弃裴川。 贝瑶要回家了。 陈英骐等她快上楼了,突然道:“贝瑶。” 她回头。 “你很好。”他诚恳地评价道,“就是太好了,裴川一定不敢喜欢你的。” 贝瑶有些震惊,她不太懂少年的意思。 陈英骐握紧了拳头:“有缺陷的人,哪怕脸上不在乎,心里却会很……自卑。我刚刚只是假设,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和他一起长大,虽然我小时候讨人厌,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打扰你。如果有可能,请你对他好一点吧,我们这样的……不,他,他向前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他说完,也不管贝瑶是什么反应,调头往家跑了。他长大后倒是能看懂几分裴川了,于是怎么也对那个冷淡的少年讨厌不起来。 贝瑶站在初八的雪地里,轻轻抬眸,小区的寒梅曾经被大风吹倒,后来又被居民们扶起来好好养护种起来了。 它在冰天雪地里,开出香气袅袅的花朵。 有些曾经不明了的东西,裴川让她生气的反应,还有他说是哥哥,种种一切,就像往玻璃窗上呵气,然后用手指擦去雾气,变得清晰起来。 “裴川一定不敢喜欢你的。” 大雪化了以后,贝瑶进入高二了。 三月春回大地,化雪的时候最冷。因为高二要补课,学校提前开了学。 学习仿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听说今年的暑假也不会放那么久,顶多放一个“高温假”。 夜里,陈菲菲在宿舍的床上点亮手机看小说,她怕宿舍阿姨查寝,被子闷着头,捂得自己快窒息,但是看得简直停不下来,一下子就凌晨两三点了。 在高二这个关键点,迷上看小说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陈菲菲也很痛苦,但她管不住自己点开手机页面的手。 2008年,军旅高干文,像是一阵风,席卷了校园。青春年少时少女们都喜欢给自己编织一个美好的梦,爱看军旅高干文的女生们,这一年都想长大了嫁保家卫国的军人当军嫂。 陈菲菲抽空和贝瑶聊天:“你以后想嫁军官吗?又高又帅又酷?” 贝瑶摇头。 陈菲菲:“那你喜欢什么职业?医生?科学家?还是老师!师生文也很带感啊!” 贝瑶小脸正经说:“陈菲菲,你不要看人兽文。” “……”陈菲菲想捏这张又严肃又萌的脸。 贝瑶杏儿眼忍不住弯了弯。 陈菲菲说:“好呀瑶瑶,你竟然逗我开心!看我的九阴白骨爪!” 闹完了,贝瑶却想起了那本小字本。 霍旭,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他不存在她的生活,却在日记里留存了十来年。以至于,她真对军旅高干没好感。 她喜欢的人,敏.感又冷酷,桀骜却自卑。 贝瑶还惦记着裴川的围巾和手套没还回去,她洗完晾干了,开学匆忙的节奏却让人措手不及。 贝瑶不属于特别聪明的人,她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保持住好成绩。 等到五月初,春天的脚步彻底走进校园,c市夏天都快到来了。学校晚自习甚至还多加了一节,等到劳动节回来就可以午睡了。 五月份就是裴川的成年礼,成人礼是每个人一生很重要的时刻。这几天贝瑶抽空就在想,到底送什么好呢? 裴川活得毫无趣味,她知道他讨厌什么。 讨厌过于刺眼的光线和声音,讨厌西红柿和火腿肠,可是他喜欢什么,却少得近乎没有。 贝瑶小时候都习惯送他小玩具,但是也没见裴川使用过。而且她没多少钱了,也送不出特别好的东西,想起陈菲菲上次说的,陈菲菲也有个青梅竹马,贝瑶决定请教一下她。 陈菲菲说:“男生十八岁生日啊?” 她一想,然后坏笑:“哈!贝瑶,送初吻啊!” 贝瑶懵了一瞬:“……” 陈菲菲欢快说:“小白兔,白又白,亲一亲,真可爱。” 贝瑶脸颊绯红:“我认真在问你。” 陈菲菲说:“你还想骗我!大家都知道韩臻五月份过生日。我们班刘晓玲她们都在准备礼物,我给你说,小说里都是那么说的,成人礼送初吻,就能相亲相爱一辈子。” 贝瑶震惊了:“哪本小说说的?” 陈菲菲点开手机:“我写的小说!看见没,《校霸的小甜妻》。” 贝瑶一言难尽,陈菲菲你还考大学么! 陈菲菲说:“相信我,你要是喜欢韩臻,就捧住他脸亲一下。啊你是贝瑶啊!全校的梦中情.人,你亲一下,谁都是你的。韩臻本来就对你有好感,这事稳得不行。但是要悄悄的别让人知道,我们学校不许早恋啊。” 贝瑶甚至不知道韩臻生日就在五月。 然而她也没法解释她是要给谁准备礼物。 贝瑶脸颊埋在手臂间,按陈英骐的说法,裴川都不敢喜欢她。 初吻什么的,听起来好不靠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川:你可真是机灵 陈菲菲:…… 仙女们! 28号了!二月最后一天,营养液不用就清空了啊! 我去写二更。冲鸭! 50、丢盔弃甲 吴茉进来的时候, 陈菲菲立马闭嘴了。 吴茉心里冷笑了一声, 看了贝瑶一眼。她听见他们说的话,怎么?收了韩臻的情书, 却不去赴韩臻的约,现在却要去送初吻? 她一想心里就梗的慌, 她的初吻给丁文祥那个骗子了。 高二下学期开学, 吴茉能感受到寝室里几个人都对自己冷淡了。杨嘉上学期偶尔还会和自己一起吃饭, 现在一起吃饭都不会了。 她猜多半是陈菲菲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 吴茉不动声色, 为什么有些人有鲜活又纯真的青春, 有些人却被骗子欺骗到提心吊胆。 对于吴茉来说, 只有救过自己的裴川能让她有安全感。 但是裴川……偏偏又对贝瑶…… 有趣的是,那个冰冷淡漠的少年知道他女神要去亲别人了吗? 陈菲菲不确定吴茉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但是她的心思也简单,十六七岁的少女嘛,吴茉虽然性格不讨喜,可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陈菲菲更感兴趣韩臻的生日八卦。 韩臻在六中的名声很好, 他成绩好,上进懂礼貌,并且为人品格也不错。 主要是, 这样好的人, 也会和女生们保持一定距离。目前为止,他唯一表露出好感的对象就是贝瑶。 对于“新作者”陈菲菲来说,这样的人就是小说男主标配,她心里特别看好韩臻。 韩臻也是很多女孩子的暗恋对象。 然而十八岁, 像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勇敢的人可以得到一个机会。 如陈菲菲所说,许多女孩子都在准备给韩臻礼物。韩臻的生日在五月十六号,初夏的季节,有夏天的温暖,却没有盛夏的灼热。 贝瑶心想还挺巧的,裴川的生日在五月十七。 然而同样美好的季节出生,命运和家庭却是天差地别。纵然贝瑶不了解韩臻,也能看出他一定是美满家庭出来的孩子。行为言语得体,令人舒心。 五月十四号这天,六中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大八卦—— 听说了吗!高二一班韩臻生日那天,校花贝瑶要献吻! 无数人觉得不可能,韩臻和贝瑶,平时都是恋爱绝缘体质,两个人都长了一张早恋脸,却没有早恋行为,怎么会!怎么会! 然而接下来又有人透露:韩臻给贝瑶写过情书。 韩臻的好朋友一下子就信了,他是知道韩臻原本打算马拉松比赛告白的。 韩臻自己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呆住了,然后俊脸红了个透。 好友忍不住调侃:“激动啊?” 韩臻心跳飞快,他想了想皱眉说:“你们不要乱传,会坏了她名声。” 而且即便是制度松散如六中,也不能容忍学生早恋的。这个八卦就连韩臻本人听了都面红耳赤,一下子更坐实了贝瑶献吻的传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说实话,韩臻有些期待,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不可能。如果贝瑶真的喜欢他,那晚不会让吴茉过来,后来马拉松贝瑶也没有出现,这件事多半是传言。 可是即便是传言,现在也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菲菲有一点说得没错,女孩子是贝瑶,几乎半个学校都明恋暗恋的少女。这个传言长了翅膀一样乱飞,所有人都在期待五月十六号的到来,简直等得挠心。 贴吧里也有好几个好事者开了这个帖子。 贝瑶知道的时候,她脸色变了变。 陈菲菲也懵了,她本来是开个玩笑,她和贝瑶之间也都知道这是个玩笑,然而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假的仿佛比真的还可信。 陈菲菲知道自己口无遮拦闯了祸:“对不起啊瑶瑶,我回去贴吧澄清的,这件事都怪我,要是老师们知道了,我会去作证的。” 她快急哭了,贝瑶说:“你别急,反正是谣言,谣言都是不攻自破的,反正我也不会去啊,到时候大家就明白了。” 陈菲菲还是去贴吧澄清了,不过没谁信就是了。 当晚回去,陈菲菲和吴茉差点打起来。陈菲菲笃定是吴茉乱传,吴茉却说:“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当时只有你在旁边,不是你是谁?” “呵,你自己乱说话,说不定是你传出去的呢!” 陈菲菲当场眼睛气红了,没人知道她多喜欢贝瑶这个朋友,现在被人误会用心险恶,她气得想打人,杨嘉赶紧拦住了她。 贝瑶接了开水走进来,她倒是比陈菲菲平静:“吴茉,我也知道是你。” “哼,你们就是喜欢一起冤枉我对吧。” 贝瑶说:“我不和你争,这没有意义。你说得对,我们没有证据,毕竟语言这种事,一传就都传开了。” 吴茉眼里浅浅的得意刚刚现出来,弯腰倒开水的贝瑶说:“你和丁文祥的事,也是这样。” 吴茉脸上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她终于急了,“贝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明明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 “你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别人难不难堪呢?”贝瑶说,“韩臻和我就活该一直被你造谣吗?” 吴茉拉着贝瑶:“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贝瑶告诉她:“善良是让自己问心无愧的铠甲,不意味着受气。” 贝瑶这回是真的生气,这件事不仅自己,韩臻也受了牵连。她觉得对不起韩臻。 法律和学校制度都不能惩罚吴茉这种人,这让吴茉有恃无恐,但是她们可以。 征求了杨嘉和陈菲菲的同意以后,丁文祥的事情也传出去了。 吴茉要气疯了,她现在一出门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异样。 陈菲菲说:“传出去也好,至少让同学们都提防丁文祥这种人。” 丁文祥的事情吴茉不敢报警,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受害者。让大家警醒一些也好。 贝瑶也是这样想的。 她们之前守口如瓶,因为吴茉是受害者,受害者应该得到保护。尽管吴茉放弃了惩罚坏人的机会。 然而受害者的身份不是她加害别人的理由。 处理完这件事,贝瑶又趁着周末匆匆回了趟家,把给裴川准备的礼物和他的围巾手套都拿来了学校,准备这周二,十七号的时候请假出去给他过生日。 金子阳刷帖子刷到了一个大新闻。 “卧槽不是吧!六中校花献吻,这么牛逼啊,怎么不献给我。尽管我生日早过了,但是让我强行明天十八岁也可以啊。”他惊叹道,帖子里还有贝瑶日常照片,一个在阳光下蹲下来挽校服长裤的侧颜都十分漂亮。 下面还有人发了韩臻的照片,韩臻挺有校园电视剧男主气质的。 听到“六中校花”几个字,写题的裴川抬眸。 他嗓音很低:“你说什么?” 季伟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这时候回头,用膜拜的眼神小声说:“川哥,给我讲一下这个函数题吧!” 裴川虽然性格孤僻,其实为人很大方。他讲题思路很清晰,让人受益匪浅。 结果季伟回头就看见裴川脸色沉了下去。 他看着手机上的帖子,垂眸许久都没动。只是指节泛了白,唇抿得死紧。 那时候还在上生物课的自习。 裴川猛然站起来,椅子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讲台上坐着备课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回头看过来。 他忍无可忍似的,打开教室后门就要出去。 生物老师惊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裴川,你做什么去?还在上课呢!” 裴川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教室里静得可怕,气氛有些尴尬。金子阳嘿嘿笑:“老师,川哥他尿急,来不及说,哈哈你别介意啊。” 老师脸色铁青。 郑航站起来:“报告老师,我也尿急。”他也从后门出去了。 金子阳:“报告老师,我也……” 老师一拍讲台,怒不可遏,金子阳摸摸鼻子:“好吧我没事。” 郑航跑出去:“川哥!” 裴川黑眸看他,裴川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身肌肉紧绷到发疼。 郑航说:“你这时候不能去,你喜欢她吧?” 裴川咬牙不语。 郑航心里苦笑,他当时在饭馆二楼,纸飞机飞到贝瑶怀里,少女抬眸他也有一瞬间的惊艳和动心。然而后来知道没可能,也就没了这个心思,今天他看见那个帖子的时候心里尚且都不太舒服,何况裴川。 郑航说:“他们现在在上课,今天是周一,校长老师都要巡视。” 所以,事情不能再闹大了。 裴川哑着嗓子说:“我知道。” 许久他接着道:“我只是……出来静静。” 他早该想一想这段时间,他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奢想贝瑶的喜欢,为什么不听赵姨的,主动离他们的女儿远一点。他放弃原则,丢盔弃甲,却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预言—— 看着她喜欢别人,毫无办法。 他靠在银杏树上,低眸看见自己的白色运动鞋。夏天银杏树又抽出了嫩绿的枝叶。有时候不言不语的植物,就像话很少的人一样,总是在静默地等待着时光变换。 郑航说:“来根烟?” 裴川接过来,他咬在唇间,像是要发泄出绝望一样。却偏偏在郑航的打火机点火的时候,他别开了头,把烟拿了出来。 她说,不要抽烟,不好闻。 她一句话,他是不是该死的要记一辈子! 裴川眉眼隐忍,拿过打火机把那根烟点燃了,才放到唇边,又狠狠扔地上踩灭了。 郑航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还好上课没人看见,不然像个神经病似的。 郑航陪着他一起冷静。 也不知道冷静了几节课,总之下午是放学了。 郑航说:“人这一辈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川哥,看淡点。” 裴川低低道:“嗯。” 他用了五月十六号整天来冷静,让自己不要去想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马拉松比赛,已经是他的卑鄙了,他没有权利剥夺她的喜欢和快乐。要是他没有阻止,说不定她早就…… 五月十六号晚上,裴川和郑航他们去喝酒。 喝到一半,金子阳说:“川哥你明天就过生日了啊?” 裴川才想起这回事,他弯唇,拉扯了没有笑意的笑:“是吗。” 看,金子阳这种没心没肺的朋友都知道明天对他来说算个特殊的日子,她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天。偏偏……要这样。 裴川猛然站起来,郑航惊道:“川哥!” 裴川喘着气,像是快被淹死的人猛然接触到空气,用力呼吸,他哑声说:“我只远远的,看一眼。” 季伟作业也写不下去了,他觉得川哥挺可怜的。 他小声说:“就是有过不去的坎啊。” 裴川走了,没人拦。 金子阳几个人对望一眼,轻轻啧了一声。 没人信他真只看一眼。心都快碎了吧。 六中的夜晚还带着些许料峭。 韩臻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所谓校花香吻。好吧,他苦笑,作为该辟谣的当事人,他本该主动辟谣,期待算是怎么回事。 只怪这个传言中的礼物诱.惑太大了。 如果能成真,即便是被惩罚被处分,好像空气也透着甜蜜。 但是“小礼物”似乎非常恪守规矩,在认真辟谣。 六中下晚自习,韩臻失落地叹了口气,知道时间限制到了,传言假得不能再假,只好和兄弟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切个蛋糕。 贝瑶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还怪激动的,她在算,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裴川的生日了。 裴川十八岁爸爸妈妈都没在身边,好惨的样子,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株空气凤梨,只要空气就能存活的植物,好养得不行。 裴川家里那么冷清,给他添一点活力也好。 没办法,她一个穷学生,也就只买得起小礼物。 然而回寝室的路上,她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裴川?他怎么来啦? 贝瑶给室友们说:“菲菲杨嘉,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陈菲菲一想,我去!难不成瑶瑶还真要去给韩臻…… 她虎躯一震,严肃地道:“去吧去吧!阿姨要是查寝的话,我们说你上厕所!我们一定保密。” “……”谢谢你啊。 贝瑶朝着暗影走过去,她有些苦恼,他来得太早啦,还没到明天呢,她礼物都没带上。 香樟林浅浅的香气,校园路上灯光昏黄,贝瑶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川别开眼睛。 贝瑶闻到空气中浅淡的酒味,她嗅了嗅:“你喝酒了吗?裴川,你怎么啦?”快过生日怎么还不开心? 裴川握紧了拳,闭了闭眼。 他怎么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不该来,明明……不配来。 可是就像季伟说的,有个坎儿过不去,他恨之欲生,爱之欲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但是字数限制,还差一点写到初吻。 下章给川过生日吧。 ————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感谢【凡言】、【弃歌】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百草折、安安麻麻、17、键极斑、甜桃奶猫卷、叶修家的云起】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26319655、淡漠海水、喵呜~、阿凉、丹青辞、三球啾、freja、不是网友是justwe!、29465068、32736896、浮生、浮生、浮生、鹤晚、加加减减、妖妗、七盏盏、29045466、不吃草的兔子、棉花藤、水水水水水、isa、y(可信用卡花呗)、26433431、不做罐头的黄桃、柚见柠檬、丫y和啦啦、sakura、雪白奶胖、叶修家的云起。、微微。、咸蛋小超人、任性小选手、顾墨、呵.丑、28455303、大发米、28455303、姜弋申、唐枫今天192、银竹、未染、消太的束缚带、消太的束缚带、细细把妆匀、35313010、仙仙爱吃仙贝、风月云归、cucu、cucu、夏雩、拒绝彭于晏八次、柚子、藏荀、false、阿静静静、闪闪金豆豆、雪白奶胖、清欢、也人、裸背少女、我是vip月半、33901536、ovo洋洋、666宝、哎呀妈呀、舒皮球、18312132】的地雷打赏。 51、冒犯 初夏的夜晚, 远处的丛林有三两点流萤。 裴川沉默良久, 出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问了又能怎么样, 今天已经结束了,他过来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贝瑶好奇观察他表情, 少年表情冷漠极了, 眼里都匍匐着沉寂的光。 没事会喝酒?没事会来他们学校看她? 她走近他, 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严肃道:“裴川, 有没有人告诉你, 有心里话就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面。” 她忍不住笑:“憋久了就会……像你这样, 整个人看起来凶巴巴。” 他死死抿唇。 贝瑶说:“到底怎么啦?”她语气混着夏夜的风,包容又软。 “我没事。”他受不了了,说好只看一眼,何必要问出来自取其辱。 裴川转身就走。 “欸……”贝瑶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算啦算啦, 今天脾气坏一点就当他在透支明天的权利吧。 香樟林尽头,是校门口的交汇处,一群少年往门口走。 有人调笑着问:“韩臻!怎么样, 成为男人的时刻, 得到校花的香吻没?” 裴川猛地顿住脚步。 韩臻道:“别胡说!” “哈哈哈快看,韩臻脸红了!” “韩臻韩臻,校花身上香不香?唇软不软啊?她腰看起来好细,抱过没有?贝瑶那样的美色, 啧,什么滋味儿啊?” 这话太轻佻了,韩臻皱眉还没说话,那个调笑的人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香樟林交汇处,黑衣少年拽住那个男生衣领,一拳又砸在他脸上。 男生鼻血流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赶紧上去拉架,打人的少年他们都不认识,却被他狠厉劲吓到了。 他疯了一样,按住那个男生的头往香樟树上撞。 一下又一下,七八个少年,愣是没人拉得开他。 韩臻惊住,和两个人一起拉着那少年的手臂往后拖,其余人护着挨打的男生。 那个挨打的男生被打得崩溃了:“我.操.你.妈神经病啊……” 韩臻感受到手下少年的肌肉鼓起,极致的愤怒使他肌肉抽动,他没拉住裴川,裴川所有的愤怒、痛苦,让他神色冰冷狰狞。 裴川知道自己疯了,他就是疯了,在昨天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韩臻没拉住他,看那个挨打的男生脸色都吓白了,韩臻没办法,只能赶紧挡在他前面。 裴川的拳头离韩臻的脸只有一公分。 两个少年对望了一秒。 裴川说:“滚开。”他认出了他是谁,韩臻。那个帖子上面和贝瑶照片并排的男生。 韩臻看见了一双又冷又刺的眼。 韩臻说:“如果我不让呢?同学,不管你是谁,和他有什么恩怨,只要不要用这种解决方式。” 裴川有那么一刻,想把他狠狠揍死。 这种维护所谓正义的,就是她喜欢的人? 裴川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他脑海里只有那个满脸血的男生轻佻的问话,贝瑶是什么滋味儿? 裴川动手了。 去他.妈的吧,都他.妈一起死。 “裴川!”他们剑拔弩张不到半分钟,贝瑶过来却发现一个男生在流鼻血。她看到裴川还要向韩臻动手,心脏都要吓停了。 他们在做什么? 裴川背对着贝瑶。 韩臻看到在贝瑶喊住少年名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狠戾、愤怒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难堪和灰败。 裴川没有转身,他不想贝瑶看见自己这幅嫉妒到发疯的模样。他推开两个拉住自己的男生,往六中校门口走了。 贝瑶目光对上韩臻的脸:“对不起,你先让你同学去看医生吧,医药费我会付的,刚刚那个男生……他情绪不好,我先去看看他,抱歉。” 她顺着小道跑到六中香樟林尽头。 暖黄色的路边灯光朦胧,贝瑶看到光明的尽头是他的背影。 “裴川!” 他脚步停下,闭了闭眼。 贝瑶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拦住他:“你怎么了!为什么打人?” 他睁眼,漆黑的瞳孔映出她的模样。 他最想打的,明明是韩臻。可是却正是害怕这一幕,她怎么看他? 明明五月初,已经进入夏天,这个夜晚却有些冷。 裴川低眸:“他们在讨论你和韩臻的事。” 贝瑶:“……”啊她什么时候和韩臻有什么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然而少年眸光低下去,落在香樟树在路灯下的剪影上。他唇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别的。她让他说心里话,他现在说了。 贝瑶心里有个荒诞的猜想,他刚刚那么气,是因为自己吗? 她说:“我和韩臻怎么啦?” 少年唇色更白,他猛然抬头,用一种她把他逼到绝境的目光看着她。 “十八岁贺礼。”还要他讲清楚吗?到底要把他的心思暴露得多彻底她才会放过他! 贝瑶说:“你说初吻吗?” 裴川死死咬牙。 他再也不想和她说一个字,心脏被人家捏在手中,她多说一个字他就痛一次。 贝瑶忍住笑意和羞涩,杏儿眼带着粼粼水光看着他:“那个本来不是真的。后来我改变主意了,觉得这贺礼也不错。” 他转身就走。 哎呀脾气好大! 十一点十二分,流萤飞出草丛,头顶香樟树散落下叶子。 她早有准备,穿着白色的板鞋,站上前方几步围绕黄葛树的砖块。恰好站在他面前。 三块转头十多公分,这年贝瑶一米六五,借着两块转头的高度,捧着他脸颊,轻轻踮起脚尖。 红晕从脸颊到耳根,她闭眼。 夏天的风很温柔。 他的时间一瞬定格。 弯月藏起来,路灯映出他们叠在一起的剪影,流萤飞过香樟树,也羞羞把自己藏起来。 她笨拙贴着他的唇,轻轻又碰了碰。 “……校花身上香不香?唇软不软啊?” “她腰看起来好细,抱过没有?” 他骤然想起韩臻朋友这些混账话,身躯僵硬得像木头。 她捧着少年脸颊,粉嘟嘟的樱桃唇软软印在他泛白的唇上。贝瑶心跳飞快。 她睁开眼睛。 眸光微抬,对上他漆黑的眼。 裴川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脸颊羞红:“知道。” 裴川身体僵硬得像一块不愿被炼化的钢铁,他喉结动了动:“你是女孩子,不能这样随便亲人。” 贝瑶:“……噢。”她说,“可是没有随便,只有你。” 她说完杏儿眼一眨,少女的羞涩像是要从眼中溢出来。贝瑶也开始不自在了,她就不该一时冲动这样做。 她跳下两块可怜的板砖,要回寝室去。 贝瑶脑子里乱糟糟的,再不回去,阿姨查寝就完蛋了。 她才走了两步,被人拉回去。 百年的黄葛树枝叶繁茂,她后背抵着树,少年的怀抱滚烫,她被死死禁锢在他的手臂和大树之间。她的脸被人抬起来,裴川低头。 月亮又从云里探出头,裴川微微分开。 他的手指插进她披散下来的发。 捧着她小脸,再度低头。 她的世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瞬的光影炸开。 他在喘气。 那些曾经看过的文字,一点点唤醒沉眠在记忆里形容。 她晕乎乎地想,原来……是这样亲的啊? 贝瑶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阿姨早就查过寝了。 女寝也熄了灯,贝瑶用钥匙开门,寝室里各怀心思的女孩子都悄悄从被窝里探出了头。 陈菲菲用气音开口:“瑶瑶,阿姨那边我们帮你瞒住啦。” 贝瑶轻轻应:“谢谢。”她摸黑开始洗漱,洗漱完了爬回床上,用被子羞恼蒙住自己小脑袋。 被子里的温度迅速升高,初夏的夜晚,每一次呼吸都在升温,但是哪怕闷得难受,她也不要把脑袋露出去。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咬唇微恼。 裴川好气人。 她要讨厌他一个月。 有狠狠亲了人家女孩子说“抱歉,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打我消消气”的吗? 他还说:“我会去向你.妈妈赔罪,是我不好。” “今晚的事。”他艰涩道,“你要是觉得不愉快,就忘了吧。” 啊啊啊啊啊! 以至于贝瑶什么都说不出来,差点被他气哭。 裴川怎么可以这么讨人厌。 她踹了他一脚就跑了。 活该! 还过什么生日啊,她要把那柱原本用来做礼物的空气凤梨饿死渴死! 等到寝室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了,贝瑶点开手机,看见屏幕上面的00:15.她觉得更恼了。 睡觉,睡觉。 他都让她忘了,她还记得干嘛! 裴川在树下站了一.夜。 如果一开始是她懵懂,后来就是他意乱情迷的错。她的吻很干净,就是唇和唇简单的触碰,但他…… 裴川靠在黄葛树上。 这棵树不知道在六中多少年了,建校之初它被移植过来就已经是一颗大树。 他记起她的眼神。 迷茫,懵懂,欢喜和害羞。 那是一个不满十七岁少女的眼睛,纯粹又干净。 他四岁认识她,知道她接触的异性并不多,或许连喜欢、好感和信赖是什么都是界限模糊的。 但他疯狂痴迷以后又冷静下来。 裴川想,他能给她什么呢? 是年少时一场柏拉图的恋爱?还是几年后一场畸形的婚姻。 如果是恋爱,有比他更适合更会浪漫的人。如果是婚姻……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他的家庭不好,甚至都快忘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是怎样的相处,不知道怎么去给她一个最好的家。 他的身体……丑陋。 她看见的都只是强撑起来的光鲜。 她让人爱怜,却又让人挣扎。 他想用一切去爱她,可他一无所有。 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就不该玷污她,在她心里留下这些记忆。这样她才能毫无负担遇见更好的人。 天亮的时候,露水沾湿了裴川的衬衫。他皱眉,从六中校园走出去。 最糟糕的是,贝瑶还生气了。 是不喜欢他……冒犯。 还是他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如果是前者,她要怎么惩罚他都可以。 如果是后者,假使还能是后者,她愿意的话,他会做到最好——给她年少最美好的一场恋爱。 纵然最后不爱他,离开他。他也把他的所有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营养液,破音呐喊! 要是“川贝”能上栽培榜,那我就这个月都双更报答大家哈哈哈! 有二更,冲鸭! 52、爱怜 裴川生日这天恰好周二, 他很少这么早来教室。 彼时天还没有彻底大亮, 教室里只有奋笔疾书一个影子。 “季伟。” 教室里写作业的季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头:“川哥?你这么早啊。” “嗯。” 季伟每天六点钟会准时出现在教室里,写他前一天的作业。写好以后抄三份, 就把四个人的作业准备好了,但是川哥自从考了第一以后就不用他抄那一份了, 于是季伟每天只用抄两份——金子阳和郑航的。 这样的习惯都维持一年了, 裴川起先不用季伟写自己那一份, 可是季伟说:“反正我都要写两份, 再多写一份也没事, 川哥你不交作业的话给老师的印象不好。”裴川当然无所谓, 随他的便。没想到一写竟然接近两年了。 季伟是班上最努力的学生,然而他和裴川金子阳他们坐在一起, 就成了老师眼中最差的学生。 季伟兢兢业业写作业,怕交不上来老师对他印象不好。可是在大多数老师眼中,他一开始坐在这个位置就是个错误。所以不管他多努力,因为成绩始终上不去, 就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 因为学得不好,写作业就慢了下来,第二天总是在补前一天的, 季伟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很久了。 裴川坐在自己座位上, 看了眼季伟。 两年了。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不是金子阳和郑航那类人,而是季伟这类人。 季伟喜欢学习,在外人眼里很可笑, 甚至因为很少及格一直在被嘲笑。季伟喜欢学习,在其他人看来是玷污了学习。可是季伟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而裴川……他喜欢贝瑶。 比季伟喜欢学习还要笨拙认真地、喜欢贝瑶。 可是一旦被人知道,对贝瑶和其他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玷污呢? “季伟,想去哪所大学?” 季伟没想到有一天川哥会问他这种话题,他转头,眼里放着光:“想去剑桥。” 如果有外人在,一定笑出了声。但裴川不会笑他,因为他喜欢的……也是一辈子很难够到的姑娘。 “为什么是剑桥?” “我以前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我觉得,我有一天一定要去剑桥读书的。我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考过去。” “万一明年考不上呢?” 季伟说:“一年考不上,那就两年,两年考不上,那就用十年。总有一天,我要以剑桥大学学子的身份站上那片土地!” 季伟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就像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样。他忍不住去看裴川的表情。 却看见川哥沉默了一会儿,裴川说:“嗯。” 他爱她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 即便她不喜欢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季伟说:“川哥你肯定可以考剑桥的,我查了,你绝对可以!”他兴致勃勃要给裴川安利剑桥大学的优点。 裴川说:“闭嘴,聒噪。” 季伟:“……” 裴川不去什么剑桥,他要守着他的小月牙儿。 金子阳他们日上三竿才来,来了正好遇到数学课代表收作业。季伟熟练地递了好几份过去,他照常没写裴川的。课代表又问裴川要。 裴川说:“没写。” 他前两天哪有心思写作业。 数学课代表悄咪.咪把裴川的名字登记上去,一溜烟跑了。 裴川没搭理。 金子阳说:“川哥,今天你生日啊,干脆我们翘课了呗,去倾世玩?对了,你要啥礼物来着,我去买。” 裴川说:“安分点。” 金子阳就知道跑不成了,他是真不喜欢听老师讲课。只有季伟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老师嘴巴嘚吧嘚,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天书玩意儿,他坐在这里无聊玩手机,手机还可能被收走,神烦。 倒是郑航观察了一下裴川的神色,看起来挺正常啊,没被刺激到发疯吧? 然而下午,大家都老老实实来上课的时候发现,裴川没来。 金子阳:“……” 校花献吻的八卦,在昨天不攻自破,韩臻朋友透露,贝瑶并没去找他。大家没看到惊天大瓜,难免失望。 另一件事让贝瑶很尴尬,韩臻的朋友龚灿受伤不轻。 去医务室结果医务室的人让他们送去医院,校医说:“这个伤我可不敢治,你们这些小年轻打架玩闹怎么没个轻重,弄得就跟专业拳击手打出来的伤口一样,人赶紧带走!” 一群少年又赶紧往医院转移了。 贝瑶十分愧疚,本来昨天是韩臻十八岁的生日。他也真是倒霉,因为谣言,生日聚会都泡汤了。 贝瑶的假早就请好了,现在却不能去找裴川了,而是去探病。 裴川捅出来的篓子,总得有人解决吧? 到底是看伤员,贝瑶买了水果和鲜花,先和韩臻联系了,韩臻说了医院和病房,贝瑶去看龚灿。 韩臻一大早也来了医院,虽然和龚灿关系一般般,但是人家毕竟是和自己在一起出的事,他也不放心请假早早来探望龚灿了。 贝瑶来的时候,韩臻说:“你别放在心里去,这件事……也是龚灿嘴上不干净惹的祸。” 见贝瑶不解,韩臻就知道她没听到他们昨天说的话。 少女容颜清丽,在五月的午后阳光下安静好看。 韩臻心里有些苦涩,他笑着问:“昨天打人那个,是你喜欢的人?” 贝瑶没想到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直白,她把水果放在医院凳子上。贝瑶脸颊微红没说话,毕竟她和韩臻还没有熟到她喜欢谁要和他说的地步。 贝瑶说:“龚灿这么严重,总得给他道个歉的。我去给他道个歉吧。” 韩臻点头,他也不能替龚灿做决定。 贝瑶还没进病房,却见楼梯口出来一个黑发少年。 他穿着白衬衫,扣子扣到喉结处。 韩臻一看到这个人,下意识想到他昨晚打架的狠戾。韩臻皱了皱眉。 贝瑶还气裴川,不太想和他说话。 裴川猜到她来了这里,他走过去,低声说:“我去道歉,你等等我。” 贝瑶抬眸看裴川。 韩臻也忍不住看了过来,这人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会给人低头的人,这少年是那种,哪怕被人打得快死,也能吐出带血牙齿啐一口的人。 裴川打开门进去,龚灿没再睡午觉,他脸上已经肿得老高。裴川拿出道歉准备好的医药费:“对不起。” 病房里外都有些安静。 贝瑶第一次见裴川给人道歉。 龚灿也吓到了,他看见这个人就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会打他。裴川说:“打人是我不对,但是如果……你还说那种话,我会再犯一次,甚至更严重。” 龚灿:“……”他医药费都不敢要了。 裴川把钱放在他床边,他出来的时候对贝瑶说:“好了,走吧。” 贝瑶现在看到他就想起昨晚那个缠.绵许久的吻,明明是他……好吧她忘了。 她依然把水果留下了,快步走出了医院。 医院外面空气新鲜多了,大街上非常热闹。初夏的阳光并不炙热,晒得人懒洋洋的很舒服。 她还记得裴川说忘掉,非常让人生气。哪怕他今天过生日,都不能抵消她心里的懊恼。 那是她……初吻。 贝瑶咬牙,往公交站跑,请的假还有一下午呢,她回家也比生闷气好。 裴川不爱跑步,他的假肢跑步会痛,而且跑起来姿势可能并不那么自然。然而他两次跑步,一次是马拉松,一次是她生气了。 他追上她,手轻轻扶上她肩膀。 “贝瑶。” 她抬头,到底年纪不大,少女气满满,她伸手要去掰开他手。 裴川顺从地放下手。 “你听我说。”少年嗓音温柔道,“是我不对,让你生气了。” 她的委屈的在这一声道歉中似蔓延开来,又似悄无声息消散。 裴川低眸,眸里只映出她的模样:“人类平均年龄在二十一世纪大概是70岁,你今年才十七岁,没有走完人生四分之一。你以后要读大学,会遇见很多精彩的人。也有……很多不错的异性。你的眼界会开阔,世界更宽广,喜好会改变。” 公交站台就在不远处,行道树在阳光下投下夏天味道的剪影。 他笑着,很温柔地看着她:“瑶瑶,你还很年轻,不知道我这个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贝瑶本来是非常生他的气,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直白地把自己的缺陷这样说给她听,这明明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她眼眶蓦然红了。 他说,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糟糕。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人,也许下一刻,你就会发现,很多人都比他好。 她眼眶红了,裴川叹息一声,指腹轻轻挨上她眼尾。 “不哭。”你哭我会心碎。 贝瑶小声抽泣了一声,哽咽道:“不会,不会遇见比你更好的人。总之我就是知道。” 真是世上最傻的话。 他能带给她什么呢? 然而裴川到底怕她难过怕她哭,哄着她:“好,瑶瑶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低声问:“昨晚后悔吗?” 要是她后悔,他就去向赵姨请罪,不管什么惩罚他都会坦然接受,也会逼迫自己忘了这件事。 贝瑶瞪他,要哭不哭,她还是觉得那个吻好憋屈。声音却猫咪一样软:“不后悔。” 他忍不住笑了。 那笑很真实,像是这么多年,褪下一切浮夸和冰冷的面具,眼里都带着细碎温柔的笑意。 他说:“不后悔的话,那就答应我两个条件,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贝瑶第一次见他这样真实的笑容,眨眨眼:“你先说。” 裴川说:“第一,你要是觉得好奇,想谈恋爱,我当你男朋友。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第二,我们不要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两个条件以外……我为你做任何事。” 她懵了一瞬。 这是什么见鬼的要求啊? 她涨红了脸,愤愤瞪他。不谈了,谁要和你谈恋爱。六中还不许早恋呢! 她说:“不答应,我回家了!” 裴川看着少女愤愤的背影。 她依然生气,但是好在不那么难过了,她踩着树影,在初夏的温柔阳光下就自成风景。 裴川只是看着,看得满心爱怜,温柔满溢,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能去追,这是他靠近她必须唯一戴上的枷锁。 不能让人知道,万一有一天大家知道了他是个残废,她至少还是曾经惊艳了一三六的校花姑娘,不会被人诟病。 第二件事,不要有任何肢体接触。这样她未来遇见更好的人,才不会想起自己觉得恶心,也不会太过后悔。 这是他给自己的枷锁,也是她随时反悔和后悔的铠甲。 等她不再懵懂了,爱上其他人了,至少有轻松反悔和放心离开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有些晚,大家晚安。 感谢大家给力的营养液!冲鸭! ———— 谢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感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五花肉】姑娘的深水□□,抱抱霸王票榜一的小姐姐,破费啦! 感谢【苏阮】姑娘的浅水,破费啦。 感谢【甜桃奶猫卷、32396545、上善若水、独余空欢喜】四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安安麻麻、王小白、淡漠海水、伊九、呀呀啦啦啦、35683392、晋江简直卡到死、luohangying的缨、小花里、叶修家的云起。、1zr137092、27863188】十二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三适、但但思妹儿、叶修家的云起。、权萌萌、34951381、你家傻白糖、今天也在睡觉、七盏盏、窝窝头加白菜、一马平川、百草折、二十二岁。、水水水水水、半夏微凉。、自然醒、justinbieber的老婆、哎呀妈呀、胡萝北北北北、三幸石、三幸石、小包子、cloudy yl、tarbai、妞小贺、a沐恩、魔池啊魔池、29946419、山有木分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是阿宋啊、时忘人、ranrannn、鳕子、、镜子、雪莉为什么这么好看!、京華倦客、紫薇、争取做逗比的丑丑丑、32359470、32488133、幽年、雪莉为什么这么好看!、雪莉为什么这么好看!、雪莉为什么这么好看!、星星呀biubiubiu、不要说话、gelo.洛、gelo..洛、奴奴的鱼、cucu、27031175、时易、微雨阑珊、极简主义、棉花藤、phoebe、小花花、false、依琳、何仙姑、19950078、32009162、抄袭可耻、1、1、鱼俞木、亭小阁、骄傲、闪闪金豆豆、叶修家的云起。、江淼杪、七夜子、七夜子、暗恋作者的阿哲、木叶飞舞之处、木叶飞舞之处、莉莉兴、陈怼怼、木叶飞舞之处、是阿宋啊、初夏、26662498、云水禅心、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篱落、日澄、蓝蝶茉忆、凛.梦诺、forest、陳陈、雾柩、涵星、小妍软糖、疏影清浅、不ky、爱吃土豆的猫、争取做逗比的丑丑丑、九亿少女的梦、丹青辞、时光流年、小仙女、倩、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仙女花花、花卷卷、羡五柳、小仙女、wanzizzz、加加减减、19682020】的地雷打赏。 53、等你 五月十七, 裴浩斌很早就下班了。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没有出来。 白玉彤说:“裴叔叔做什么呢, 喊他吃饭都没应。” 曹莉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想起前几天裴浩斌把这些年得的锦旗徽章锁在保险柜里, 又想起那晚上的谈话,脸色沉了沉:“今天是裴川十八岁生日。” 白玉彤睁大眼睛。 曹莉也心中惴惴, 她到底是人家的二婚妻子, 白玉彤也不是裴浩斌的亲女。裴浩斌作为刑警队长, 有时候任务也很危险。 母女俩现在的锦衣玉食都是靠着裴浩斌, 曹莉是没什么工作的, 她文化水平不高, 性格也不踏实,只有一点可取, 会揣摩讨好别人的心思。 曹莉最怕的就是裴浩斌暗暗把遗嘱立好了,却把所有的财产留给裴川。这个男人倒不会那么绝,让她和白玉彤流落街头,但是恐怕也就只有一套房子和零星财产了。 裴浩斌和蒋文娟奋斗了很多年, 很有一些家底,曹莉窥其皮毛,都觉得裴家家境真不错。 曹莉和白玉彤哪怕再讨裴浩斌欢心, 也是两个外人, 裴川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儿子长大了,所有家庭一般都忙着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如果裴浩斌意识到了这点,加上愧疚, 很可能把什么都留给裴川。 曹莉一想,平时的镇定也不见了,心里有些发慌。 母女俩暗自一说,白玉彤更慌了,她还记得裴川险些掐死自己的可怖,要是钱全给了裴川,他一定不会管自己和妈妈。 白玉彤说:“妈,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再给裴叔叔生个弟弟吧。” 一个健全的孩子,一个裴浩斌的亲生血脉,才是母女俩的倚仗。 曹莉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想,这种事情是想生就能生的吗?”她今年都快四十了,哪怕怀孕也是高龄产妇。更何况……裴浩斌会注意避孕。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两年来裴浩斌没有提过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曹莉说:“好了,该去做什么做什么,别惹我心烦。我给你说,你要是懂事就给我争点气,好好读书,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些。” 白玉彤撇了撇嘴。 下午裴浩斌从房间出来了,他情绪不太好,双手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进了洗手间。 曹莉悄悄拿起他的手里,上面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显示通话时间三十二分钟。 曹莉心一跳,猜到了什么—— 这个电话多半是裴浩斌前妻,蒋文娟打来的。毕竟是裴川的亲生父母,对他的生日肯定记得。曹莉心里发慌,就怕裴浩斌愧疚心作祟,以后想把什么都留给裴川。她咬牙,下了个决定,一定要给裴浩斌生个孩子。 她倒是没猜错,电话确实是蒋文娟打来的。 蒋文娟这些年过得不错,也没打算再要孩子,她丈夫对她很好。然而在十七号这天,她还是想起了那个孩子。 蒋文娟曾经告诉他.妈妈出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蒋文娟失眠了一.夜,在丈夫的安慰下,第二天鼓起勇气给裴浩斌打了个电话,想和裴川说说话。她心里愧疚、害怕,却独独没想到,裴川早没在家里了。蒋文娟情绪不好,当场就和裴浩斌吵了起来。 最后裴浩斌承诺道,他今后所有的财产,都由裴川来继承。 倾世的夜,金子阳他们在给裴川庆生。 大家都知道裴川自从圣诞那晚就没有抽烟了,所有各自抽各自的,季伟抱着本书——他也是不抽烟喝酒的。 金子阳怕不够热闹,找了许多人过来,裴川一看就皱了眉。 甚至还有高一的学妹。 金子阳说:“川哥,生日嘛,人多才热闹。反正也就打打牌玩玩游戏什么的,” 金子阳确实没别的意思,然而有个别学妹不这样想。几个男生中,长得最帅的就是裴川,轮廓冷硬,不说话时很酷。 大家都知道金子阳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郑航之前好像心有所属,季伟就别说了,有钱是有钱,但是学习就是他永远不会背叛的女朋友。 只有裴川,虽然都不知道他家底,但他开过豪车是众人都知道的,何况之前只听过卫琬的事,后来卫琬也退出他们的圈子了。 裴川是单身。 今晚他十八岁,是少年与男人的分界线,女孩子们悄悄看他,春心浮动。 裴川电话响了,是裴浩斌打来了。 裴浩斌之前问过他班主任裴川的电话。 那头裴浩斌有些尴尬:“今晚你生日,回来吃饭吧,我让你曹姨都做好了。” 裴川笑了一声:“裴警官,还是你们一家人吃吧。” 难为你还记得,你有个成年了的儿子。然而他未成年时不需要你照顾,成年以后更不需要。 裴川挂了电话,顺带把这个号码拉黑。 大家见他脸色不好,有人大着胆子过来,笑着说:“川哥你生日,我敬你一杯啊,生日快乐。” 裴川说:“以后不喝酒。” 金子阳一脸卧槽:“川哥你说真的啊,不抽烟不喝酒,你要修仙?” 裴川想了想什么,冷硬的神色上出现了些许柔和,他点头:“所以你们玩,我十点之前回家。” 大家愣愣哦了一声。 等到九点五十,裴川真的起身离开的时候,大家脸上都一言难尽。 郑航送他下楼,看了眼裴川的神色:“川哥,你有女朋友了啊?”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这样猜。 楼上有人唱歌,闹哄哄的。c市夜景很漂亮,不是浮华的好看,是一种静谧的美丽。 裴川抿唇说:“没有。” 郑航看见,他哪怕说着没有,眼里依然很柔和。 裴川开车走的,他那辆豪车很扎眼。 等车子开到没影了,郑航反应慢半拍地想,没有女朋友,那你是为谁在改变生活方式? 自己约束自己吗? 裴川那辆车五百万。 小公寓买在别人名下,却可以转卖了。他银行卡里钱却……有一笔很大的数字。 五月末,裴川把车卖了,改装回去以后再卖出去的。 在2008年,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然而裴川觉得不够,他皱眉看另一张银行卡里那一串零,这里面钱多,但是却不能动。 裴川每天晚上工作三小时,从23点到凌晨两点,已经持续一年了。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目光在上面的程序停留了几秒。点了删除。 这是窃取密码的软件,半成品。如果它写完了,那么可以结合黑客技术任意在金融机构窃取钱。 还有破解安保程序,他点开自己做了半年的程序,手指点在鼠标上。 彻底删除。 最后一栏,是那笔最大数字的来源之一。 裴川垂眸,不愿去想“它”究竟是用来干嘛的,他点了永久删除。 六月刚刚到来的时候,裴川收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 “satan,八月是最后期限,你有头绪了吗?” 裴川沉默了片刻,回答他:“我不做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那个人激动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半年了,你就这样回答我们的!”他们如果找得到在零八年就会写这些程序的人,会把这个天才少年奉若神明供着?按他的要求,让他在高中过正常的生活。 裴川平静说:“就这样。” 裴川看着一屋子代码类的书,把门锁上。 那笔不干净的钱,如果有必要,他会上交给国家。 他并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从今以后要善良。他依然不太喜欢这个世界,这个让他完整地出生,却又剥夺了他双.腿和一切的世界。 他只是觉得,既然吻了她,自己总得干净些。 他不知道能陪她几年,但他想和她一起上大学,看着她长大、成年。 马上就要高三了,不知道她想去哪所大学,会去往祖国的哪个地方,是去看北方的雪?还是南方柔柔的水? 他笑了笑,小姑娘不选和他在一起。 还在生气呐。 贝瑶是在生气,气到冬天的围巾,夏天了还没还给他。 今年暑假会补课,快高三了,每个班教室里已经热热闹闹拉起了横幅——“增加一分,干掉千人” “没有高考,你拼得过富二代吗?” “考过高富帅,战胜官二代!” “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 …… 就连一些营养品企业,也接着高考的噱头开始推销什么补脑营养品。 当高考的步伐渐近,大家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紧迫感。 大家倒也幽默,笑着说:“快高考了,要不磕一瓶‘脑力升’?保管增加一百分,干掉好他.妈多人。” 然而比起还有一年才到来的高考,更新奇的是即将举报的奥运会。 2008年8月8日,一个非常吉利的时间,全世界的运动员都会聚集在祖国,参加体育盛典。 这是祖国越发强大繁荣的象征,也意味着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陈菲菲这种不关注政治的人都说:“暑假好想去b市现场看一看奥运会,死而无憾了啊。瑶瑶,你想去吗?” “想。”贝瑶坦诚地说,“肯定非常精彩,但是估计只能在电视上看了。” 她到时候会和赵芝兰他们一起在电视上看的。 现场看奥运会是需要票的,花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而且票价好贵,b市的物价也贵,远非他们这些小市民可以承受。 所以这样的话谁也没放在心上。 憧憬憧憬罢了,谁还真有那个本事在现在搞到现场的票呀? 七月份学校放假之前,贝瑶看见压了自己名次二十多名的裴川,他稳居第一,这次没有人说他是作弊了。 只有叹服罢了。 她鼓了鼓脸颊,心想等她再努把力,超过这个讨人厌的大混蛋。 然而现实是,她连全市十多名的敏敏都超不过。 贝瑶泄气。 她放假那天,赵芝兰依旧去接上学前班的小贝军。贝瑶自己回家,夏天的阳光变成耀眼的剪影,贝瑶看见了树下的少年。 将近两个月的委屈让她想狠狠打他一顿,然而他轻轻喊瑶瑶,她还是过去了。 “拿着这个。”他说。 两个月不见,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他把一沓什么东西放在她手里,贝瑶低头看,是2008年奥运会的门票。 一半红黄的瑰丽色彩,一半是白色,硬纸质地,精致漂亮。 最右下角,一只可爱的小卡通牛。 她呆呆看了眼四张门票,又抬眸看他。 少年笑了:“去玩,嗯?” 贝瑶看了看,低声说:“有四张。” “嗯,你和赵姨、贝叔,还有贝军都可以去。” “那你呢?”她抬眼,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又快心酸哭的模样。 他笑道:“我在这里等你。”等你看看世界的精彩,看到健全的人运动拼搏和生命的力量,再决定是不是要回来。八月是最美的八月,是你十七岁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 谢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灌溉,说话算数,上栽培榜那就一直双更。冲鸭! 二更感谢霸王票。 另外,更新时间调整为一更22:30前,二更01:00前。其余时间有更新则为捉虫。 更得比较晚,大家别等。 54、多喜欢 阳光柔柔打在她身上, 贝瑶的长睫在眼睑上投下剪影。 贝瑶摇头:“我不要这个。” 裴川说:“这是十七岁生日礼物。” 她说:“又不是每个不熟的人都要送礼物, 裴川,你是我的谁?” 她杏儿眼里闪烁着执拗的光彩, 那一晚的事情才不要忘,你见过哪个姑娘转头睡一觉就把自己初吻忘了? 贝瑶不答应他的条件, 但她要他正视她的感情。 不是青春期好奇, 也不是随口说说, 更不是一时冲动。 所以, 非要我收下礼物的话, 裴川, 你是我的谁? 裴川沉默地看她一眼:“瑶瑶,别耍赖。” 她心里仰着小脑袋期待的小人哇的一声哭了, 但贝瑶没哭,她瞪他一眼,憋住眼泪,把奥运会门票还给他。他都不明白她的心意, 她也不要他的礼物。 裴川原本的礼物空气凤梨还被她冷落着呢。 放假了学校很安静,校园里还能听见夏天的蝉鸣。 六中的夏天,书卷气很浓, 一年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散发着数木清浅的香味。 她走了好几步, 又憋着眼泪跑回来。 他手中拿着那几张票,看着她跑到自己面前。 “裴川。”那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他的模样,她咬牙,鼓起勇气问, “你喜欢我吗?” 他垂眸看她。 知了叫个不听,七月温暖又干燥,瑶瑶,我爱你。 和她懵懂青涩,情窦初开不一样。爱不是喜欢,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想着会痛,想妥贴珍藏。喜欢随着时间和经历会变,爱不会。 但是同样的,喜欢不会成为人的枷锁,爱会。 贝瑶见他不回答,她抿唇,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二这个暑假并不漫长,比起以前冗长又无聊的假期,这个假期可以说非常紧迫。就连赵芝兰说:“高考越来越紧张了吧,瑶瑶中午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点好点的补补脑。” 贝瑶说:“都可以,谢谢妈妈。” 她拉开窗帘,楼下陈英骐在跑步,七月的太阳炙热,晒在他身上,汗水打湿了衣服。 他跑了一个小时了。 围着整个小区,一圈又一圈。小区其他少年招手:“陈虎,你热不热啊,过来吃冰棍。” 那年的碎碎冰,两手一掰,就成了两个。 陈英骐目光落在碎碎冰上面,简直快要黏在上面了,他咽了咽口水,朝着少年们走了两步,忽而一咬牙,又掉头跑了起来。 老远还能听见他闷声道:“都说了不要叫我陈虎,叫陈英骐。” 赵芝兰过来一看也皱眉:“这孩子怎么了,大热天这样跑,也不怕中暑。小军过来,给那个哥哥送点水喝。” 贝军得了任务,很有小孩子被委以重任的快乐和使命感,他蹬蹬蹬就跑去给陈英骐送水了。 没一会儿,跑完一圈的陈英骐又跑回来了。他累得像一头命不久矣的老牛,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 贝瑶也下了楼,和弟弟一起给他送水。 陈英骐有些犹豫,然后想起水是可以喝的,他接过来,很克制地喝了两口。 夏天地面上也炙热,人一坐下就烫得跳起来。但是陈英骐显然累坏了,汗水让他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像是淋了雨回来。 贝瑶说:“你在减肥吗?” 陈英骐嘴巴一咧,露出白白的牙齿:“是啊,我都坚持一个月了,瘦了两斤,一年下去,就可以瘦二十四斤,三四年我就又高又帅了。” 贝瑶笑了。 陈英骐说:“你别笑,你是不是不信我啊?” 贝瑶说:“我相信你,但是你这样容易中暑。” “嘿!我不会,我身体好,一直都没事。就是晒黑了点。” 而且最热的时候跑,流的汗水也多,不然以他喝水都要长胖的体质,很难减肥成功。 贝瑶回家以后,赵芝兰提起陈英骐也是一阵唏嘘:“那孩子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还挺有恒心的。” 是很有恒心啊,谁一个月拼死拼活减两斤还会这样高兴的? 后来陈英骐在小区跑步成了独特的景象,邻里路过总会问:“陈虎又出来跑步了啊?” 陈英骐生硬洪亮地回答她:“是啊张婶婶!” 赵芝兰常常觉得,带孩子就像一眨眼的事,看着慢,可是再一眨眼吧,孩子们都长大了。小时候或调皮或活泼的,长大了都各有自己的模样和性格。 包括她家瑶瑶和赵秀家的敏敏,这个月也要十七岁了。 八月赵芝兰依然去上班。 一号中午她回来,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 在沙发上呆呆坐了好久。 贝立材说:“怎么了呢你?” 赵芝兰说:“老公,你快掐一下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贝立材苦笑不得:“到底怎么了?” 赵芝兰从衣兜里摸出四张奥运会的门票:“我刚刚回来,本来是要去超市买菜,然后在门口看到免费抽奖,我心想免费嘛,那抽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也很好。结果我抽了一张梅花七以后,那个人说我中了四张奥运会门票。” 她当真摸出四张门票。 贝立材也吓了一跳,奥运会门票有市无价。哪能那么容易被抽到。 “你该不是遇见骗子了吧,他收了你多少钱?” 赵芝兰也懵着呢:“没收我钱。” 就更害怕在做梦了怎么办? 贝立材说:“我看看。” 夫妻俩又上网查又各种问,结果证明那门票都是真的。 赵芝兰说:“不会这么巧吧,还刚好一次性中四张。这查户口呐!”贝瑶学习完出房间,就看见了那四张票到了妈妈手中。 然而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什么问题。 赵芝兰说:“不行,我要把它卖了!” 贝瑶:“……” 这一幕好眼熟。那个奇奇怪怪的夏令营!她咬牙,想把那个混蛋打一顿。他是不是觉得他们一家人都特别傻呀。 然而谁也拦不住赵芝兰,她转头就要去卖这几张奥运会门票。 贝瑶又不敢揭穿裴川,只能心焦地关注进展。 结果没买出去。 理由很简单,大家都觉得这是骗子,黄牛都不敢这么干,谁一次出手四张奥运会门票,喊价还不高啊! 赵芝兰卖不出去,方敏君生日到了,赵秀一家带她旅游去了。 这回赵芝兰自己看自己都觉得她像个骗子。 然而这四张票的价值,已经超越全家的家当了,不去都让人难受。 赵芝兰一咬牙,瑶瑶生日到了,带她去看奥运会挺好的! 不敢贝瑶怎么抗拒,最后一家人还是被赵妈妈强行带上了去北京的火车。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贝军听说要看什么会,兴奋极了,在赵芝兰怀里扭来扭去,一刻也不安生。 火车笃笃笃开了一天一.夜,一家人踏上帝都的土地。 这一年帝都繁华,因为奥运会,街上常常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贝瑶生了一路的闷气,却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看到新奇的世界大眼睛忍不住好奇。 奥运会那天,他们拿的票果然进了场地。 赛场上,运动健儿们挥洒着汗水,国人的骄傲和拼搏让国旗升起,国歌一遍遍奏响。 人民为自己的国家呐喊助威,贝瑶看到最后,也看到了一个全新震撼的世界。 就连闹腾的小贝军,也乖乖紧张地窝在妈妈的怀里。 贝军清澈的眼睛瞪大,看着不同人种为了自己国家努力,比赛精神不停传递。 “爸爸,我长大也要当运动员,跑得最快!” 贝立材哈哈大笑。 世界真的好大好大。梦想就像一颗种子,慢慢散播。 那一晚贝瑶睡不着,她推开宾馆的窗,看着帝都的月亮。家里疼女儿,在这样寸金寸土的地方,单独给贝瑶开了一间房,小贝军是和爸爸妈妈挤在一起的。 大都市的“鸟巢”好看,街上的灯光炫丽漂亮。 热闹、繁华,不一样的人生百态。 贝瑶看着天上一轮明月,这不是故乡的月亮。 她穿上外套下了楼,夜风微凉,贝瑶站在桥上,下巴枕着手臂,看水里被波痕剪碎的月光。 街头有人拉二胡,声韵悠远。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她听着二胡声:“裴川,我在帝都。” “嗯,好玩吗?” 她说:“帝都有在c市没有见过的漂亮霓虹,有盛大的鸟巢,还有最热闹的夜市,明亮的水和月光。还有许多生活快节奏的人。” 他沉默,难免有些难过。 “可是裴川。”她说,“它们这么好看,为什么我在桥上,却只想你。” 想你清冷的目光,黑夜一样的眼睛。 她语调带着些微哽咽:“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还是很想你,就像想家那样想。”像是想念故乡温柔的月亮,柔和的路灯,大自然的风和夏天绵绵的雨。 裴川的手机蓦然摔在地上。 他站在她口中漂亮霓虹,热闹的夜市和明亮和月光尽头,看着她娇.小单薄的背影,低声道:“瑶瑶。” 贝瑶回头。 她长睫轻颤,像两只扑扇着翅膀的蝶,看着桥尽头的少年。 下一刻城市的流星雨霓虹坠下,她从桥上往他的地方跑,小乳燕入巢一样扑进他怀里。 他伸手,紧紧抱住她,手微微颤抖。 几个月的生气和委屈一瞬间倾泻出来,她手指抓紧他衬衫,哇哇大哭:“你就想把我丢了,像高一那次一样,你总是想把我丢掉。” 他下巴抵住她发顶,声音也是颤抖的:“不会,没有,我怎么舍得。” “那你和我讲好过分的条件。” 他抱住她:“嗯,好过分。” 她抽泣说:“我不答应,现在也不答应。” “好,不应。” 她脑袋靠在他胸膛,想起那天自己的问题,他当时不回答,贝瑶泪汪汪一口咬住他衬衫上的扣子,像是要咬他一口解气:“你还说不喜欢我。” 他心脏似乎被她撒娇般轻轻一咬咬碎了,任她为所欲为。 耳朵下那颗心脏跳动震颤,少年声音低哑,响在她耳边。 “喜欢,很喜欢。” 天知道有多喜欢,再喜欢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大家晚安。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地雷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yue】姑娘火箭炮x2 感谢【哈哈哈?、糖醋鲤鱼、32761225、多哈麻麻、阿弥、九口椰汁】六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乔乔吖、蓝蝶茉忆、我爱元治、凌波笑笑笑、江洋子、魚魚、梦梦、叶修家的云起。、珏、镜子、木槿、一颗粉白菜】十二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梦梦、变色喵(*\’^\''*)、篱落、流离是欢、极简主义、孩子的身体、鱼俞木、花城、雪白奶胖、ovo、 卖火柴的冰块儿、小缪小裟、乔乔吖、妞小贺、訾南、lxw、拽坏的saimeng、荇心豆、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暗恋作者的阿哲、并刀裁纸、陈了深、blog、画茶猫、detachment、最近爱买小裙子、false、小尘、lqy、云谖魂、绯间、观玉山、薛好、甜甜的芋头、28455303、28455303、28455303、28455303、28455303、夏雩、姥爷矍铄、凌波笑笑笑、35668698、安安麻麻、小八只有两岁半、清欢的丈夫、森林、daisy、露露啊、是阿沐哦、水沧、may、24057095、hyuk、28155530、木木木、蛋糕最爱、最爱黄裤子、七七七八八八、一笑红尘散、右擎小苍苍阿、右擎小苍苍阿、l、右擎小苍苍阿、28237452、28237452、李泽言的挂件、李泽言的挂件、李泽言的挂件、李泽言的挂件、提提咔味、薏仁米红豆、甜甜的小葡萄、灵晞、嘉人尔已??、柚子豆子、吃掉了虾仁的虾皮、川端康晨、看看真开心、g□□fruit、不求高分,但求不挂、不求高分,但求不挂、33901536、靡靡之音、心有所属、绿萝、35288578、35288578、biu、kayla的天空、32575351、王者的萌点、yaaw、择城、pigpig001、北蛟、哈哈哈、吃可爱多长大的小仙女、姍净、凡言、几道啊、几道啊、二十二岁°、安安麻麻、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复又、将霁、柚见柠檬、是阿沐哦、33950892、叶修家的云起。】的地雷打赏 55、你牵 明月倚在天空, 裴川抱了她一会儿, 贝瑶说话还带着鼻音:“那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奥运会。” 奥运会一共举办十六天,但是贝瑶的假期时间不够, 帝都物价太高,一家人经费也不够, 所以赵芝兰只打算在帝都待三天,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她想和裴川一起站在赛场上。 裴川垂眸, 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 轻声道:“好。” 她笑了, 破涕为笑。 贝瑶杏儿眼里水汪汪的, 他伸手拂开她脸颊边的发,没有告诉她她的要求有多为难人。 这傻姑娘恐怕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家人多不喜欢他。 她不愿意接受他的条件, 他心里却有一面明镜,如果让赵姨知道,一定会责备贝瑶。他不怕其他人的怒火,可那是她的父母。 等有一天, 他不能和她在一起了,她的父母却是可以照顾她很久的人。 裴川不能让他们离心。 所以他不会告诉贝瑶,她父母对他的不喜。 他说:“晚上不要乱走, 我送你回去。” 她达成所有要求, 现在好说话极了,贝瑶现在回想起刚刚哭了,也挺不好意思的。她悄悄看他,然而裴川竟然什么都答应了。 裴川带着她往回走, 明月不及灯光亮,灯影里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落后他两步,一脚踩在他影子的手上。 “裴川。”少女声音脆脆的,风拨着铃儿响。他是不是又想骗她啊?他们一家人都被他骗好几回了,他真有这么好说话吗? 别人谈恋爱肯定不是这样的,裴川自己走自己的,恨不得她头发丝都不沾染。 裴川回头:“怎么了?” 她站在路灯下面,眸中亮晶晶看他:“你牵。” 虽然脸颊慢慢变红,但她就是站在那里不肯走。 裴川眸光落在她身上,少女又娇又俏,他沉默地走回去,狠了狠心握住她小手。 女孩子的手很软,软绵绵的,指尖有些夏夜的凉。 她红着脸颊,转头偷偷笑。 裴川手腕转了转,握住她手的姿势变了,下一刻她五指被迫分开,与他十指相扣。 他掌心滚烫,发烧一样。 她呆呆地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开始害羞了,啊……他没骗她啊。 裴川牵着她走回宾馆,他抬头看了眼楼上,灯光熄灭,赵芝兰和贝立材已经睡了。 也还好他们睡了,不然活活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裴川轻轻叹息,低眸看她。 她这会儿知道羞了,一路都不开口。 裴川说:“好了,回去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明天一起看奥运。” 她点头,去乘坐电梯了。 裴川看着她上了楼,才闭眼靠在墙壁上。 冰冷让他内心的一腔热度慢慢冷却。 她不懂事,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管。贝瑶需要未来,他唯一给不起的就是未来。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赵芝兰看见女儿总往后面看:“瑶瑶,看什么呢?” 贝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赵芝兰再怎么开明,也不会同意孩子早恋的,她只好说:“没看什么。” 赵芝兰牵着贝军说:“明天就回去了,晚上去买点特产再赶火车,好歹不能白来这一趟。” 男人对奥运会兴趣到底要大许多,贝立材这几天都很高兴,就连小贝军也很兴奋。 到了场地,比赛都开始了,贝瑶还是没能看到裴川的身影。 裴川大骗子!他是不是丢下自己又不见了? 她口中的骗子还在场地外。 裴川只有四张票,全给贝瑶了。他来帝都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比赛,而是不放心她,所以提前买票的时候就没有买第五张。 他怕她喜欢外面的繁华,却又怕她死心眼惦记糟糕的他。 可是昨晚那一抱,粉碎了他所有的计划,她要什么他都给了。 裴川在发愁。 这一年他还没那种本事,可以没票进场地看奥运会。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早上九点钟了。 赵芝兰应该带着贝瑶他们进场地了。 裴川抬眼,拦住一个中年女人:“你好,我能买你手上的票吗?我出十万块。” 女人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哪有来看奥运会没有票的,肯定是骗子。谁会出十万块买票啊!开幕式炒到最高的价格也就五千块。 裴川知道这很难,就像赵芝兰之前卖票的困难一样,出价太高别人觉得是骗子,出价不高的话,来看奥运会都是为了喜好,谁会把心头好卖掉? 大套票难买,是他给赵芝兰的那种,小套票好买,却因为价格便宜早就售罄了。 裴川神色倒是平静,又去问下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骂,终于有个阿姨看不下去了:“小伙子,真想进去啊?” “嗯。” “你给阿姨讲讲原因。” 裴川垂眸:“我答应了……她,要和她一起看这场比赛。” 阿姨眉开眼笑:“女朋友呐?” 裴川眼中柔和:“不、不是。只是我喜欢她。” 阿姨了然,有些可怜这少年,这样的眼神,怎么也不可能是骗子:“这样,我这里只有今天明天两场的小套票,你那十万块就算了吧,别吓我这样的老年人,八百块钱,不过分吧?” 裴川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谁没年轻过。去吧,勇敢一点,希望以后你们在一起。” 裴川垂眸,摩挲着手上的票,这话他没接,不吭声了。 b市时间十点十分,贝瑶收到一条短信。 “瑶瑶,六点钟方向。” 她看向对面,太阳升起来了。 裴川在她对面,明明那么大的场地,那么热闹的地方。人和人之间,一眼望去,视力再好也看不清谁是谁。 然而很神奇的,就如他知道她在哪里,贝瑶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方向。 手机滴滴响,贝瑶低头去看。 他说—— “瑶瑶,生日快乐。” 她忍不住笑了,站起来用力挥手。 赵芝兰说:“你这孩子,开心个什么劲。” 她咬唇,杏儿眼里光彩亮晶晶的。贝瑶只好说:“妈妈,国家队会赢。” 赵芝兰抻长脖子去看比赛:“是啊是啊,一定会赢。” 2008年这场奥运会是世界的盛典,直到开学了,同学们依然津津乐道。 大家会一起探讨国家赢了多少块金银牌和铜牌,哪些运动员这一年特别不容易。 这阵兴奋劲还没过,秋天也就来了。 贝瑶他们这一届正式进入高三。 李芳群见同学们因为奥运会特别浮躁,还特地开了一个“收心大会”。 李老师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世道可没有这么好。我们那时候想一直读书都不容易,要是考上大学,嗬!那可不得了,大学生包分配啊,那可是金饭碗,一辈子就望得见未来了。可是同学们,你们虽然时代好了,努力奋斗的精神却不能丢。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明年六月份,你们坐在考场,手心紧张得发汗,就明白老师今天讲的话多重要。” “上了大学,你们可以见到更宽广的世界,去你们想去的城市,当然。”李老师一笑,“还可以自由恋爱,那时候老师和家长都不会干涉你们。” 班里一阵起哄声,李老师拍了拍桌子:“激动什么?激动什么!又不是说现在你们可以,谁敢早恋,谁周一就去那个台子上给我站着,总之这一年狠狠努把力,好日子就在后头。” 班上一阵遗憾的嘘声。 新学期班上也换了座位,贝瑶的同桌换成了杨嘉,杨嘉也是贝瑶的室友,只不过心直口快,容易和人发生冲突,在班上人缘不太好。 贝瑶却挺喜欢她的性格,杨嘉没有什么小心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听到不许早恋的时候,贝瑶和杨嘉都愣了愣。 杨嘉小声说:“贝瑶,今年那个传言,就是你和韩臻,不是真的吧。” 贝瑶说:“不是真的。” 杨嘉舒了口气。 贝瑶心想,但是她和另一个人,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纵然有“周一去台子上”站着的说法,心中的甜蜜和欢喜却不畏一切恐惧。贝瑶低头学习。 高三开学以来,贝瑶更加努力了。 她早上吃完早饭就来教室,晚上总得拖到教室关灯才走。 杨嘉说:“你这么努力,让我也好心慌。” 毕竟比她优秀的人还比她努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杨嘉也收了心,一起好好学习了。 贝瑶和裴川不在一所学校,高三的复习又特别繁重,她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了。 可九月份放月假的时候,贝瑶在自家小区门口看到了裴川和陈英骐。 一个月不见,陈英骐倒是没什么变化,裴川看着憔悴了些,少年高高的,手插在裤兜里,他不知道给陈英骐说了什么,陈英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看见贝瑶的时候,裴川拍了拍陈英骐肩膀,陈英骐也看了贝瑶一眼,然后走了。 “裴川。”她跑过去,好奇道,“你和陈英骐说了什么呀?” 他眼里漆黑,在看到她的时候化为一片柔意:“和他聊了下天,问问这些年的生活。” “噢噢。”贝瑶很高兴,他终于试着和其他人好好相处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怎么瘦了?” 裴川说:“高三了,在好好学习。” 贝瑶终于有了杨嘉看自己的感觉,她说:“我好紧张,你这么厉害还特别努力,要是我不能和你考上一所大学怎么办?” 她是真的在认真想这个问题,九月末的微风吹过她碎发。 傻姑娘。她的未来有他,约莫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他笑了:“不会。不会考不上的,你想去哪所大学?” 贝瑶说:“如果是我,想去b市的大学,听说那里冬天也会下雪,就和c市一样,还不会这么冷。” 一场奥运会,到底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同的色彩,让她认可了那座城市。 裴川说:“那就去b大。” 他沉默了一会儿:“今年冬天寒假,我带你去b大看雪好不好?” 贝瑶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她说:“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比你差太多。” 他也笑:“嗯,我相信瑶瑶。” 陪着她去大学,是他对未来最好的设想和规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在00:15. 读者:川哥谈着年轻人的恋爱,操着老父亲的心 (哈哈哈这个总结) 56、柜中 有了裴川的承诺, 贝瑶心里很高兴。 每个人上大学之前都会想去看看大学的样子, 她也想去b大看看。 贝瑶想了想:“你好不容易回来,进来小区看看吧, 今年变化挺大的。” 裴川跟着她走进去。 “那边以前的跷跷板拆掉了,公园就在这里不远, 小孩子都喜欢过去玩。” “梅花树之前被风吹倒, 又被种起来, 去年冬天开花特别漂亮。” 他认真听着, 看着她带笑的眉眼, 心里也忍不住欢喜。 贝瑶想了想, 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声说:“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裴川僵住。 他说:“别闹,回家吧。” 贝瑶说:“裴川, 陈英骐都去我家看过,你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来过,不好奇遗憾吗?” 他脑海里忍不住想起那年夏天,少女窗前爬山虎旺盛, 蔷薇盛开,她还没有褪去婴儿肥,在跳操锻炼, 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腰肢。 裴川抿唇。 怎么可能……不好奇少女的闺房。又怎么可能不遗憾没有去过。 她杏儿眼清亮:“我妈妈接弟弟去了, 你就去我家做客吧,对了,我之前准备给你的礼物还在我房间呢,空气凤梨还活着, 你的围巾和手套,我一直都忘了还给你。” 很好客的模样。 理由也特别充分。 他明明该走,她可以不遵守那两条约定,他自己不能不遵守。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说,你走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看看她生活长大的地方。 裴川沉默地跟着她上了楼。 贝瑶拿出钥匙开门,就像她说的,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估计还得二十多分钟,客厅养了一红一黑两尾金鱼,在慢悠悠游动。 他的目光从那两尾金鱼上移开,扫视了一遍房子。 贝家的格局和他以前的家很像,毕竟是一个小区,然而这个家明显要温馨许多。 十多年的老房子了,屋顶和房梁都看得出老旧的痕迹,贝瑶家境确实不太好,换个人敏感的人带人参观这样的房子可能会自卑不自在,然而她并没有,她骨子里快乐而满足。 贝瑶说:“你要不要来我房间看看?我房间有点乱,我妈妈说是猫窝,肯定没有你之前房间干净。” 他垂眸,跟着她走。 裴川告诉自己,看一眼就走。 贝瑶推开门。 夕阳倾斜下来,从窗口跃入房间。蔷薇花枝随着风摇曳。 她的“小猫窝”有张小小的床,粉色的床单,床头有个熊娃娃。 米色的窗帘垂下流苏,一张很小的用来写作业的桌子,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柜。 房间放了水果盘,桌上还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娃笑着的照片。 那是七岁的贝瑶,女孩子笑着,露出缺了的门牙,小肉脸又呆又萌,他目光都忍不住软了软。 地上有一个军绿色的画板。 贝瑶说:“你要看我画的画吗?” 她杏儿眼湿漉漉的,他抿唇,明明告诉自己该走了,赵姨要是回来…… 可是又确实舍不得她,他点点头。 贝瑶说:“我不专业,你不要笑。” 她打开画板,是水彩画。 有小区外的那棵梅花树开花的模样,再一翻,还有陈英骐家那只乱窜的猫咪,下一张是b市那座桥,天上有明月。 他看得很认真,贝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刚要说什么,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瑶瑶?瑶瑶!” 赵芝兰这时候回来了! 贝瑶懵了,她下意识惊慌地看了裴川一眼。 其实……作为前邻居家的小哥哥,裴川来她家做客没什么,但是他……在她房间。 要知道陈英骐也不敢这么干呐。 裴川漆黑的眸回望她。 她真怕他被妈妈打死!贝瑶慌张看他一眼,画板往地上一扔,四处看看后拉开衣柜,急得快哭了:“躲好躲好。” 裴川:“……” 他见小姑娘现在才知道慌,心里也有些好笑。 衣柜倒是很大,最下层是空着的。他在她快急哭的目光中躲进去。裴川的腿不好弯曲,他沉默着,尽量没让她看出他的异样。 贝瑶急得手都在抖。 他抬眸看她,小姑娘好可怜的模样。他天不怕地不怕,面不改色,但她一看就是做坏事快被抓包。 赵姨一问,她估计要慌死。 何况她书包还在外面,不能装作不在家。 裴川长臂一拉,在赵芝兰开她房门之间,把她一起拉进了衣柜,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害怕。 下一刻赵芝兰推门进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画板散落在地上,画纸到处飞。赵芝兰叹气:“一个都不省心,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她开始捡画纸。 老旧的衣柜里,贝瑶窝在裴川怀里。 衣柜被他单手拉住,她还是怕,闭着眼睛,生怕赵芝兰发现异样。 贝瑶好半晌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 九月的夕阳只有一缕照在衣柜外面,她睁眼转头透过缝隙去看外面的赵芝兰,赵芝兰爬楼梯上来,现在坐在她桌前喘气。 空气安安静静的,她又转头去看裴川。 少年腿曲着,她跪在她双腿之间。 柜子里空气不好,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处,贝瑶脸通红。 还痒痒的,好奇怪的感觉。 她吭哧去推他脑袋,少年沉默了一下,顺从她的力道,不挨着她。 他垂眸,左手死死扣住柜子的门,指节泛白。 裴川尽量不去看跪着的贝瑶。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靠他的假肢和残肢这样近。他忍住颤栗,抿紧了唇。他其实……是害怕她觉察到他怪异的姿势和……假肢冰冷的温度。 光线很暗,贝瑶抬眸看他。 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小,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被关在了他的心里。 一颗并不那么明亮的心。 他的世界很黑暗,逼仄。少年冷峻的脸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第一次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那么小,可是里面只有她。 裴川很好看。 她心跳有些快,像是想起了曾经那些夜晚,她悄悄在网上搜索,希望别人告诉她答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她知道了,贝瑶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清隽的脸颊。 他转头低眸看她。 少女杏儿眼很亮很温柔。她并没有去关注他腿异样的姿态,也没碰到他的假肢。她微凉的指尖,只是落在自己眉眼上。 一笔一笔,轻轻地勾画。 这是裴川—— 她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少年。 他有锋锐如剑的眉,漆黑冷淡的眼,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还有苍白的薄唇。 有些冷淡的酷。 凉凉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最后落在他薄唇上。 九月的夕阳温暖,她眼里缀满了星星。 仿佛永远不会去感受他的残缺,眼里只看得到他的好。其实他没那么好,哪怕长相方面,他也不是顶帅的人,至少不是她这样,让人看一眼就惊艳的容颜。 可是在她明亮的眼里看自己,裴川有种错觉,他是个完整的、健康的男人。 她的手指微凉,裴川心跳失控,右手握住她小手。原来和她在一起,总是忘记考虑自己的残缺,留下一腔无所适从的心动。 瑶瑶,不许闹。 赵芝兰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房间。她提前回来拿证件,小贝军还没接回来呢。赵芝兰关上门,拿了证件,又匆匆出门接儿子。 晚上赵芝兰回来的时候,见闺女在发奋写作业,心里很安慰。贝瑶耳尖发红,一想起不久前自己和裴川慌不择路躲在柜子里,现在懊恼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赵芝兰想起刚刚听到的两件事,心中依然有些不舒服,一件事是赵秀坚持要方敏君和霍丁霖处处试试看,十七的姑娘,谈这些未免过早了。 赵芝兰就不希望自家瑶瑶在这个年龄过于重视青春期感情。 另一件事就是下班路上遇见了裴队。 赵芝兰交流几句,裴浩斌问了下裴川的情况。赵芝兰心想,这也非常可笑,亲儿子的消息还要从外人口中得知。不知道是该可怜裴川还是该怒裴浩斌的不作为。 但是赵芝兰作为外人,总不好撕破脸皮,随即裴浩斌说出来的一件事让赵芝兰心情更复杂了—— 曹莉怀孕了。 都快四十的女人,怀上了裴浩斌的孩子。裴浩斌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没有多大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些迷茫。 显然这个孩子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赵芝兰作为外人都险些气炸。 小区里谁不知道当年那些事啊,裴浩斌的“成名一战”,保护了许多个无辜的家庭,裴川却被绑走,被绑匪砍断了小腿。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还登上了报纸。 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可怜无辜,然而后续却不会有人再关注。 裴浩斌得到了无数个家庭的感谢和荣誉的徽章,断腿的裴川得了无数句“可怜”。 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己长大了,成了一个坚强的少年。他的父亲再婚,新的孩子即将出生。 等到那个孩子出生了,将来有健全的身体,还有完满的家庭。甚至会分走裴川的财产。 赵芝兰本来还顾及着邻居的情分,听到这句话吸了口气:“几个月了?” 裴浩斌颓然道:“三个月。”他嘴巴嗫嚅道,“是我……对不起小川。” 赵芝兰当场气得抱着贝军就回来了,也不管什么面上功夫。 赵芝兰看了眼认真写作业的贝瑶,皱了皱眉,没把这件事告诉贝瑶。她心里也一度非常难受,可是裴浩斌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她却是贝瑶的母亲,得为贝瑶考虑,裴川的家庭太复杂了,他的身体也…… 她不希望贝瑶和他有什么关系。 曹莉怀孕,最高兴的人除了她自己莫过于白玉彤。 白玉彤盼星星盼月亮,就希望母亲给裴叔叔生一个弟弟。 这个孩子的出生,意味着她和妈妈的地位也稳固了,那个继兄再也回不来这个家。因为已经有人取代他的地位了。 一个健康的弟弟,怎么也比性格阴郁的少年讨喜吧? 曹莉警告她:“收起你这股兴奋劲,裴浩斌心里对裴川还是有愧疚的,你要是还想你妈安生一点给你生个弟弟,你就安分一点。” 毕竟孩子怎么来的曹莉清楚。 裴川一双腿换来了裴家许多年的荣耀,裴浩斌虽然感情拎不清,可是确实没打算再要孩子。曹莉在安全套上扎了洞,才有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和裴浩斌感情一直不错,却也害怕裴浩斌因为这件事责骂她。 好歹木已成舟,顾及到她肚子里这块肉,裴浩斌脸色白了白,却没说什么。 这晚裴浩斌说:“曹莉,这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我……对不起文娟和小川,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小川的腿……我原本是打算,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他长大了,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补偿。” 曹莉心里一咯噔,面上还是贤惠笑着的。 裴浩斌说:“现在我都四十多了,等这个孩子出生长大,我们都六十多了,他是我亲骨肉,我不可能不管你和孩子,但是裴川的情况……我希望你能让让他,我会留够孩子受教育的钱,其余所有还是给裴川。” 曹莉心中气得…… 然而她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现在说这些有用么? 等她肚子里这块肉出来了,裴浩斌随时都能改主意。怀孕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私心,这时候她肯定得顺着裴浩斌说好。 反正那个冷漠的残废注定一无所有。 她的孩子一定是健康、家庭完整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票没整理完,没整理到的明天感谢。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果宝】姑娘的火箭炮x3 感谢【邓半仙儿、g□□fruit、雪白奶胖、九口椰汁、23017979】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eva、闲置人口、多哈麻麻、自由价最高、蓝蝶茉忆、gelo.洛、33914618、炸黄黄、尽欢.、qiqi】十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择城、妞小贺、几道啊、属龙的兔宝宝、抄袭可耻、要吃星星吗、篱落、篱落、今天叫什么、cc、顾、珩赜、顾、珩赜、毋名氏、毋名氏、是阿宋啊、25015945、g阔爱、幸子、幸子.、false、明天会更好、番茄酱、g阔爱、财迷金、棉花藤、初晴、魚魚、闪闪金豆豆、19630102、27903348、无敌最英俊、羡五柳、周哇、nxxn、小八只有两岁半、我的大刀呢?、amazonrules!、拒绝彭于晏八次、cucu、cucu、南一-2号、妹喜、落叶、箐箬、古楼八号、minuent、安安麻麻、流离是欢、26295107、林胖胖今天努力了吗、百酒若寻、闲人免进、甜桃奶猫卷、风月云归、24226466、哈默、sky、sky、ffan、mortal_、mortal_、佐伊的梦、璃子啊、阿弥、啊倦一、离蓧、bashful、西决、849718、妞小贺、biubiu、栀白、biubiu、镜子、訾南、黎明、本大王威震四方、不吃草的兔子、一一、倩、珊大王、鱼摆摆?、嘉人尔已??、甜酒果】的地雷打赏 57、背她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同学们去看一三六联考成绩的时候, 已经有人会调笑了:“赌一包辣条,这次的第一还是裴川信不信?” “谁要和你赌?要不我赌是他, 你赌别人。” “滚!” 全市第一的传奇默默奠定,红榜拉出来看到裴川的名字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裴川很久没有传任何绯闻, 他仿佛一夕之间就朝着好学生的道路迈进。 裴川的改变最吃惊的莫过于金子阳和郑航, 裴川现在该上课上课, 该交作业交作业, 也不去倾世玩了。 季伟开心极了,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努力和对学习的热爱激励了川哥。 金子阳:“……”伟哥你听我说, 你该补补进水的脑子。 郑航:“……” 季伟问裴川:“川哥你准备好好考大学了吗?” 裴川应了声:“嗯。”提起考大学,裴川眼中多了些神采, 让金子阳也看得怔怔的,随后金子阳一想,妈的我伤感什么劲啊!反正考不起! 三中的学习氛围本来就要浓郁一些,许多人都开始默默更加努力了。 放假之前, 贝瑶的班主任李芳群老师说:“放假回去自己注意安全,另外在家也要记得学习,不能落下学习进度知道不?” 大家齐声应:“知道!” “这次放假, 有条件的同学可以去心仪的大学看看, 激发自己学习的动力。” 连老师都这样说,贝瑶骤然想起和裴川的约定。 今年冬天c市的雪下得特别晚,一月份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依然是干冷的,却没有一片雪花。 贝瑶给赵芝兰说自己要去b市看大学的打算, 赵芝兰很支持,考大学是大事,女儿去看看也挺好。 而且经过奥运会,一家人对帝都的印象都特别好。 赵芝兰说:“早知道上次去帝都就顺道去看看,免得你还要跑一趟。” 倒是把贝瑶说得有些心虚。 高二的暑假尚且不长,何况高三这年的寒假。 赵芝兰把女儿送上车子,想来想去都不放心:“还是妈妈陪你去吧!” 贝立材哭笑不得:“你操什么心,我像瑶瑶这么大的时候,还一个人去过广东打工呢。” 赵芝兰说:“你是你,瑶瑶是瑶瑶,你长得丑,当然没危险。” 贝立材给气得。这婆娘!怎么说话呐! 贝瑶也笑了:“妈妈,我有同学一起去的,你别担心,你好好照顾弟弟,我每天晚上八点给你打电话。” 赵芝兰倒还想问问贝瑶那些同学都有谁,可是也怕女儿觉得自己烦,只好送她出发了。 贝瑶背了一个浅蓝色的书包,布料很轻,恰好适合长途旅行。 和裴川一起出发是坐下午的飞机。 贝瑶到的时候裴川已经到了,她大眼睛弯成月牙儿,一眼在人群里看到了他:“裴川!” 裴川把她书包接过来,然后把行李箱打开,里面只有几件他的衣服,其余空间刚好可以塞下她的书包。 小姑娘没有坐过飞机,过安检的时候有些兴奋。 两个人过完安检,又在候机室等了一会儿,然后上了飞机。 他给贝瑶订的靠窗的位子。 “如果待会儿不舒服或者耳鸣要给我讲。” 她点头,眼里都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那是天空啊! 人类的智慧真伟大,竟然可以让金属在天上飞翔。 他黑黢黢的双眼落在她身上,贝瑶喜欢这个世界,她爱自然的生动美丽,也喜欢探索不知道的地方。 贝瑶鲜活又快乐。 而他的身边……其实一直很无趣。裴川沉默,他没有办法给她带来多大的乐趣,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她。 “裴川,你这么聪明,要是以后当科学家,一定能发明出推动人类进步的东西。”飞机起飞时,她突然这样说。 他失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从事这样崇高的职业呢? 她因为想不起自己高中以后的记忆,第一次有些期盼几年后那个未知的世界,飞机起飞贝瑶并没有不适,她怕打扰到别人,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几年后也许这个世界会更加了不起,探索太空,飞出银河系,街上到处都是机器人。” 他看着她,少女声音小小的,内容想象丰富,天真又可爱。 哪儿那么容易飞出银河系,她以为每一个科学家都是超级英雄吗?然而能在她的世界做超级英雄,比做个坏人好多了。 两个半小时就到了b市。 b市恰好是黄昏。 裴川提前在b大附近找好了住的地方,吃完晚饭带着贝瑶去逛校园。 大学不同于高中,学生们放了寒暑假有时候也会因为各种事留在校园。 贝瑶长得好看,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少女十七岁了,出落得很惊艳,裴川一直就知道她很漂亮,像三月招招摇摇的美丽桃花儿。 裴川看着她的身影,垂下眸子。 贝瑶将来在哪里都会很受欢迎过得很开心的。 参观这所大学,他看得比她还要认真。 从地理到人文文化,裴川都有了解。 b大校园有个闻名遐迩的湖,与c市今年还没下雪不同,b大到了傍晚开始纷纷扬扬下小雪。 贝瑶小时候就喜欢看雪。 她喜欢世界被冰雪覆盖,然后下一个春天万物生长,植物努力从土里探出头来。 裴川替她撑开伞:“女孩子不可以一直站在雪里。” 他单手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记住没有?” 贝瑶点头。 他说:“人的体温过高,雪化了你会冷。” 贝瑶惊叹地看着结了冰的湖,有好几个人踩在上面。 她穿着小靴子,轻轻踩上去:“裴川,我拉着你,冰很结实,不会摔!” 她冲她伸出双手。 裴川站上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裴川看着她的小脸,说道:“我听老师说大学很自由,可以在闲暇时喝下午茶,平时去图书馆看书,在游泳馆学习游泳。” 贝瑶仰头听着。 “贝瑶,生命很精彩。” 他突然这样说,简直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她有些想笑:“裴川,生命是非常精彩呀。” 他漆黑的瞳中,映出她的模样,温柔极了。 贝瑶,生命很精彩,你不该和一个残废过一辈子。 “我们老师说。”她认真地看着他,脸蛋微红,“等上了大学,就不是早恋,父母和老师都不会干涉谈恋爱的。所以我们……” 她杏儿眼湿漉漉,看着他清隽的模样,一鼓作气:“我们再等五个月,就可以……就可以……” 就可以……她实在说不下去了,脸颊发烫。 他眼里涌上一股热意。 似悲戚和沉重。 大雪铺天盖地露在他伞面上。 夜晚的灯光昏暗,却能看清她明眸的模样。 他握住伞柄的指节发白,下一刻松开了那把伞,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一月吹来冬天的风,寒冷凄清。 伞落在他们脚边的冰面,他闭上眼,吮着少女的唇。 裴川这么一辈子,只主动放肆这一次。 这是她未来的大学,是他原本想陪她走过四年的地方。 可是就如同她说的,五个月后,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情况。 或许时间再久一点点,陪着她看雪的就不再是自己。 他喘息着。 贝瑶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她从鼻子里发出轻哼的娇音。 他笑了,松开她,轻轻抚着她脸颊。 这样就够了。 “瑶瑶,我背你回去吧。” 贝瑶愣了愣。 裴川说:“没关系,上来吧。” 她咬唇:“我很重的,我要自己走。” 他说:“我不会痛。” 贝瑶低头:“才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上来,乖。” 他在她面前微微弯腰,贝瑶犹豫极了,他静静等着。 贝瑶咬牙,双臂抱住他脖子:“裴川,我很重很重,看着瘦其实特别胖。”所以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他第一次明白,原来她什么都懂。 裴川没说话,他手臂一用力,将她背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颤了颤,贝瑶咬唇忍住了没说话。 裴川背着她往校门口走。 “瑶瑶,那是图书馆,你看。” 她趴在少年宽阔的背上,侧眸望过去。 “再往右,是文学院。”他平静地说,她看不见他眸中的温柔,“往西有桥,桥下有个湖,秋天树叶黄了,站在桥上看风景很美。” 他残肢生疼,脊背却没弯。 他像个正常的男人那样,忍着一路的痛,走得很慢很慢,可他也不过走出短短几米,残肢就在叫嚣受不了。 裴川想陪着她一起走过万物复苏的春天,陪她看秋天的落叶,在晚上看明月,他想抱她、背她、吻她。可他能做的,却少之又少。 凛冽的冬,他腿微微颤抖,额上沁出冷汗。 贝瑶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裴川为什么非要坚持背她啊?她不需要人背,她抱紧他脖子:“不要你背,想牵你手一起走。” 他身体颤了一下,险些摔倒。 随即裴川稳住了。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找重心很困难。 裴川闭了闭眼,他连背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贝瑶有些害怕,少女难得有些敏.感:“裴川,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念大学了?” 他低声说:“不会,我答应你,一定考上这所学校好不好?”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资料,残肢会有负重练习,但是像背人这样,应该很那很难做到。 二更更新时间在00:15,求一波仙女们的营养液,快稳不住了! 58、戒指 大学那晚回去, 裴川的残肢红肿, 已经被磨烂。 他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久久不语。 贝瑶骨骼娇.小很轻,是他太过没用罢了。残肢本就不能负重, 不过咬牙背了她不到十米,后果却是敏.感的残肢狰狞肿胀。 这样难看的躯体啊…… 裴川冷冷扯了扯嘴角。 高三这年的寒假没几天, 等到除夕春节过完, 高三的同学初七就要回去上课。 裴川一回家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他点开, 一个叫“k”的男人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satan, 给你最后的机会, 把那个程序写完!”——k。 裴川垂眸,手指点在屏幕上, 删除邮件。 裴川久久没有回邮件,那边的人商谈了许久。 “他不肯再做了怎么办?” k冷笑一声:“由得他选择吗?他不是想要正常的生活,好好高考去念大学吗?一个十八岁的黄毛小子而已,就让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个正常人。只有我们, 才能接纳他这个怪物。” 三月春,杨柳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还有最后三个月就要高考了,六中校园里不仅是高三的学生们自觉了许多, 就连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沉稳些许。 2009年还没有扩招, 大学分为一二三本和专科学校。 李芳群每次晚自习会找一些同学出去谈心,给他们做一做心理辅导。比如平时考试在二本线上下的同学尽量鼓励他们考一本,专科线左右浮动的同学鼓励他们争取考上本科。 对于c市这个小城市来说,b大并不好考。 贝瑶怕自己高考失常, 因此复习特别努力。 因为小时候反应能力不如同龄人,所以她有个很好心态,就是把一切预估到最糟糕,这样成功了会惊喜,失败了也不能气馁。 裴川太厉害了,他的分数一定能考上b大,她只能再努力一点,让自己到时候即便发挥失常也能考上那所学校。 这学期回来学校不再有午睡时间,一向松散的六中在高三这年管理骤然加严,窗户外面时不时就有班主任和校长轮流巡视,让学生们提心吊胆,夹紧了尾巴做乖学生。 贝瑶他们高二六班还实行了收手机制度,每周一把手机交到李芳群那里去,周末的时候再挨个儿发放。 恨不得把学生们脑袋按在课桌上,让他们在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好好学习。 教室前面用粉笔写下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 终于在第75天的时候,一个贴吧的帖子疯狂流传开来。 最先看到这个消息的是吴茉。 她点开帖子的时候惊呆了,脸色沉重,越看脸色越白,看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贝瑶课桌前:“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你认识他,他一定不是……残……”吴茉咬牙,说不出来了。 贝瑶本来在写数学题,闻言抬眸,目光落在了吴茉手机上。 那是一篇扒人的文。 起初,是96年,那一年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缉毒刑警们立了大功,解救了许多无辜的家庭。然而有两个刑警的孩子被疯狂报复了。 那些人吸了毒,绑架了那两个孩子,并且把两个孩子一个砍掉了手,一个砍掉了双.腿。 犯罪分子们丧心病狂,把断手和断腿放在了受害者家门口,让他们的母亲亲眼看到孩子的肢体。 后来那两个孩子救出来了。 被斩断手的孩子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抢救回来。 而被砍断双.腿的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随即闪光灯对准了孩子和他的家人,他躺在病床上,96年的老报纸,孩童苍白的脸和残缺的身体,只占了豆腐块大的地方。 那个立了功的刑警叫做裴浩斌。 被砍断双.腿的孩子叫做裴川。 时间太久,他们的不幸已经被渐渐遗忘。 照片里的小男孩小小的一团,贝瑶的手指怔怔落在他黑葡萄一样的空洞眼睛上。 杨嘉转头,结结巴巴道:“瑶瑶,你哭了?” 是吗?贝瑶一摸脸颊,果然脸上挂上了泪水。 吴茉一看她的反应,咬牙抢回了自己手机。她至今都不能接受!她喜欢的第一个人是个骗子,而第二个让她倾心仰慕的少年,竟然是那样……残缺的人。 裴川这个名字,现在不再意味着三中那个不着调的少年。 他是一三六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名。 贝瑶起身,往三中的方向跑。 帖子已经发布了半天,她太晚了,太晚知道这个消息了。 金子阳他们刷到这个帖子的时候,脸上起初是一脸荒谬,怎么可能呢? 快三年的时间,川哥和他们一起打过篮球,去跑过步。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这样?标题叫做“昔日断腿男孩,现伪装富二代。” 随即看到照片上虚弱的男童时,金子阳脸色一下子变了:“我.操.他.妈!哪个龟儿子干的!” 他像个暴怒的小疯子:“郑航,你去查,查这个人的ip!找出他老子今天弄死他!” 郑航脸色也很凝重,他看了眼裴川。 裴川出奇平静。 裴川握住笔,还在继续演算:因为卫星绕地球表面附近做圆周运动,所以可认为其轨道半径是地球的半径r…… 郑航咬牙:“我现在就让人把帖子删了。” 他找到那个帖子,却发现这帖子如过江之鲫,但凡他指挥人去删除一条,下一条就出冒出来。 裴川垂眸,笔继续写:由万有引力提供卫星做圆周运动的向心力得…… 季伟也看到了这个帖子,他愣了足足好几分钟。然后几年来第一次不看书,和郑航他们一起删了一节课的帖子。 可是太多了……多到删不完。 不管请多少人一起删除,下一刻就会有新的帖子冒出来。 季伟红了眼眶。 他看着手机屏幕,第一次生出比考不好还要无力的感觉。 裴川始终很平静,他写完了所有作业,收拾好东西往自己的公寓走。 他在学校挺有名,毕竟最初不学好,三天两头不来上课,后来又经历了“作弊”风波,学校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 他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的一路,就有无数人悄悄打量他的腿。 金子阳跑过来追上他:“川哥。”这个昔日没心没肺的富二代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别担心,一定是有人恶搞,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就能把所有帖子都删完了,然后找出那个龟孙,弄死他丫的。” 裴川这才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回去吧。” “那你呢?” 裴川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回他:“准备高考。”他要考上b大的。 少年的背影被三月的夕阳拉得老长。 金子阳怒吼一声,险些泪流满面。 贝瑶蹲在裴川的小公寓下面,他带她来过一次她就记得了。 三月的春风柔柔呵了一口气,枝头翠绿,鸟儿跃上枝头,歪着脑袋打量不断抹眼泪的姑娘。 贝瑶折下杂草的绿茎,交替穿梭编织。 他回来之前,贝瑶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 裴川书包随意搭在肩膀上,他走过公寓的小花坛,被一个软乎乎的身子抱住。 “裴川!” 他笑道:“嗯。瑶瑶,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好好复习吗?” 她垂眸:“我太困了,在课桌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想你了。” 他低眸看着自己胸膛前的小脑袋:“嗯,我也想你了。” 她问他:“有多想?” 裴川沉默地摸摸她头发,在她发顶轻轻一吻:“回来的路上看到二乔玉兰开了,我看到它,觉得你会喜欢。” 他摊开手,露出买来的一朵白色玉兰。 “那如果我没来呢?” 他不语。 因为不关乎她来没来,他只是每天习惯了这样做。 她收下那朵花儿:“我也有礼物给你。” 他看她。 “裴川,你伸出手。”她说,“不对,是另一只手。” 他顺从地换了手。 贝瑶打开紧握的双手,把柔嫩绿枝套进他的无名指。 是一只戒指。 大小刚刚好。 她问他:“你喜欢吗?” 裴川喉结动了动:“嗯。” 她笑着踮脚,用拇指抚他唇角:“裴川,你开心的时候要笑,难过的时候要哭。不可以活得像个机器,憋坏了自己。” 他低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狠了许久的心,到底没能舍得还给她,他握紧了拳头。 她的真戒指以后给另外一个人,他有这个……有这个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贝瑶说:“我特别贪心,现在送你这个,再过几年,你要还我一个真的知不知道?” 她认真极了,水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他沉默的模样。 裴川说:“好。” 她欢喜地点头,退后一步歪着脑袋打量他:“哎呀这是谁的男朋友?真是大方又帅气。” 他唇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周一再去学校的时候,裴川发现很多人已经不再悄悄或者好奇地看他的腿了。 季伟很紧张地站在教室门口,用口型道:“川哥来了来了!” 金子阳比了个“ok”,拿出课桌里的签字本。 裴川走进教室,同学们都不像以前眼神那样怪异,一如往昔,认真练题的埋头做题,玩笑的继续玩笑。 没有任何一个人用怪异的眼神看他。 裴川抬眸。 金子阳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本小册子,他一本正经地咳了咳:“川哥,上次你生日兄弟们也没能送你礼物,今天补齐了。” 一本黑色外壳的本子。 裴川看了他眼,金子阳咳了咳,第一次干这种煽情的事,二代们不自在极了。 裴川翻开第一页。 又丑又大的字歪歪扭扭写着:“川哥世界第一酷!——金子阳” 下面是郑航的:川哥牛逼,永远第一。 再翻是小学生字体。 “川哥高考考剑桥!剑桥!——季伟” 季伟心里最崇高的就是剑桥了。 裴川垂眸接着翻。 许许多多的留言,写满了上千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生的、女孩子的。从高一到高三,每一句都是鼓励。就连卫琬,也在上面写了一句但行前路。 金子阳和郑航季伟,拿着这个本子跑了整整一天,让本子写满了留言。 许许多多,最后汇聚成了一句话。 “裴川加油!” 裴川不语,他手指握紧了这个本子。 原来世界并不只有恶意和孤寂,没有一个人提起他的残缺。 当个好人,哪怕不做坏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stellaliu】姑娘的深水□□x1、火箭炮x4,抱抱stellaliu姑娘,破费啦! 感谢【叶修家的云起。、呀呀啦啦啦、多哈麻麻、32761225、九口椰汁、隐曦、果宝、pure】八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别爱我没结果、。、小仙女、你注视着的并不是我、昀呗、惊艳灵晞、饕餮、24535398、夏雩】九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鬼业心、好大的太阳呀!、姜丹尼尔的喵、十六、爱您、恍恍惚惚一条咸鱼、哎呀妈呀、25015945、性感老祖在线天天、海登、西西里的西西瓜、cc、汤姆夫人、也不太好吃、宗主夫人、清姬玫、一只酒窝儿、利达网络监控?陈、小锦鲤呀、小虎牙、18835758、择城、有福、萨鲁伊、川端康晨、伍大炮哥、弦啊、卿欢lucky、酷爱霸总、翎羽漫天、墨蝶、疏_\’尔、山药天下、叶修家的云起。、taetaesuai、叛与背叛、作者大大请记住这是治、你注视着的并不是我、你注视着的并不是我、嘉人尔已??、闫十八~、笙爷、奔跑的圆球、白菜、emma、楚云深、百酒若寻、薛令、风月云归、铃兰花开、佐伊的梦、叶修家的云起。、嘉人尔已??、看看真开心、闪闪金豆豆、天枢、作者大大请记住这是治、爱吃土豆的猫、多吃糖少运动、夜鸷、鼎达、一七、早川芥子、mia、淡蓝蓝蓝、初见、簌簌、莫虾、胖胖哒小白白、顾清欢、零笙、、零笙、、王者的萌点、任性小选手、任性小选手、乔乔吖、乔乔吖、35510405、kumamon、31296677、复又、复又、复又、叶修家的云起。、shero、巨龙他在群里、芷芷、星星呀biubiubiu、嘉人尔已??、云云、承凉冷兴、哇咔咔、安安麻麻、花卷卷、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姑娘们的地雷打赏 59、高考 四月份的时候, 一三六中举行了最后一场模拟联考, 裴川的名字依然高挂在第一。 季伟跑下去看红榜敬佩极了:“川哥真厉害。” 他此言一出,周围看红榜的有几个同学眼神怪异, 金子阳一巴掌打过去:“怎么呢?不服啊,看你.妈啊看。” 那人挨了打, 见到金子阳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 敢怒不敢言, 灰溜溜地走了。 金子阳对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说:“个龟孙, 敢瞧不起人, 不给点教训当我们死的吗?” 郑航笑了。 随即几个男生都有点沉默, 这么聪明的裴川,小时候却遭遇那样的事。金子阳低头说:“真想把那些人渣从棺材里面拖出来鞭尸。” 郑航拍拍他肩膀:“都过去了, 川哥现在很努力。” 而且整个九班知道那件事以后,没有一个人对裴川嘲讽,那些眼神怪异的人少之又少,总之金子阳发誓见一个打一个。 长大了就明白受害者才是最无辜的, 那些本就不是他该承受的苦厄。 有一天郑航打开论坛,眼睛亮了亮:“季伟、金子阳,过来看。” 几个少年脑袋凑一起, 那些恶意的帖子, 竟然被压了下去。 三所学校的很多很多学生,每个人都在发一些水贴。 诸如什么“我养的猫丢了,求找猫”。 “有没有哪位大神可以在最后三十天带我飞起来?” “给大家分享一下我们学校小树林的八卦……” 很默契的,所有人开始发帖子把那些扒裴川当年被斩断腿的照片顶了下去。 金子阳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算大家有些良心。” 声息渐歇。 裴川打开论坛, 这些发水贴的他都不认识。然而他们都在尽力帮助他。 他垂下眼睛,开始下一轮的复习。 离高考还有二十八天的时候,裴川在自己家门口收到了一只箱子。 里面装着一只死去的兔子,兔子四肢都被斩断了。 裴川眼眸一沉,兔子旁边还有个布娃娃和一封信。他拿起布娃娃,上面贴着一个“瑶”字。 裴川手指苍白,打开那封信。 “satan,你的同学们倒是让我意外了。你既然要好好生活,我们就不勉强你了。比起你,那个女娃娃更招人喜欢哟。” 裴川把信折好,轻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平静。 他抱着死去的兔子和信封布娃娃进了房间,打开那扇门开始写邮件。 “别动她,你们要的东西,我高考完七月份给你们。她要是出事,你们要的东西什么都不会有。” 那封邮件很快收到了回复,是一个捧腹大笑的小丑,左手拿着洋娃娃,右手拿着一条鞭子,在戏耍动物园的猴子。 裴川冷冷看着屏幕。 那头有人说:“k,这样刺激他真的好吗?” k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知道那么多事,还做了那么多犯罪的软件出来,他以为能抽身?再聪明可不就是个没腿的小畜生嘛,要他的洋娃娃完整,总得乖乖听话。我倒是真喜欢那个女娃娃,长得那么漂亮竟然会看上这小畜生。你看这小畜生宝贝她那样子……哈哈哈哈!也不看看那小美人给他睡么?” 六月一号的盛夏夜晚下了一场雨。 裴川回了旧小区,天幕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昏暗的路灯,这里还是儿时的模样,周围无数新的高楼修起来了,旧小区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有变化。 他的眼睛看向贝瑶的卧室,她的房间灯光亮着,窗帘被夏风吹得来回摆动。 裴川给她发了条短信:“瑶瑶,我在你家楼下。” 贝瑶在写作业的时候手机亮了亮,她看见内容后一惊,从窗前望下去,果然看到黑夜里颀长的影子。 贝瑶走出客厅换鞋,赵芝兰和贝立材因为要工作都睡得早。贝瑶轻手轻脚,偷偷跑下楼。 她穿着凉鞋,撑开雨伞。夏夜的雨水起先并不凉,溅在脚背上会有一些温度,随后才是微微的凉意。 她哒哒朝着少年跑过去。 “裴川,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路灯下,收了伞,静静打量她的模样。 暖黄的光把她的容颜也照得温暖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触碰她的脸颊低声道:“瑶瑶,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紧张吗?” 她摇摇头,笑着问:“难道你紧张啦?” 他说:“嗯。” “别害怕,你这么厉害,拿一科不考都能上名牌大学。” 他弯了弯唇:“嗯。” 她脸颊很软,带着室内的温度,他微微一触就缩回了手——他苍白的指尖太凉了。 贝瑶皱眉,握住他手,小手捧着他手:“怎么这么冷。” 她轻轻呵了口气,给他暖暖:“紧张也不能大半夜瞎跑啊?” 他垂眸看她,突然有些嫉妒以后会拥有她的人。 裴川说:“不冷,我有礼物给你。” 他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条吊坠,贝瑶一看乐了:“黄符啊?” 吊坠上一个很接地气的小黄符。 裴川说:“嗯,保佑高考,我们一人一个。” 他低头替她带上,她觉得稀奇,伸手去摸摸:“咦,这里面有东西,圆圆的。” 像是珍珠。 裴川说:“开过光的石头,不能取出来,不然就不灵验了。” 她杏儿眼一弯,乐不可支:“裴川,你好迷信啊。” 他于是也弯了弯唇:“嗯,至少也得等……你收到大学通知书了拿出来。” 她应声说好。 裴川见她应了,低声说:“回家吧。” 她摸摸脖子上的小黄符,不满极了:“裴川!外面下雨还冷,我大半夜出来你竟然给我一个这个就让我回家。” 他怔了怔:“是我不好,你冷吗?” 她眨眨眼:“是呀是呀,抱。”她伸出双臂。 他僵硬了一秒,附身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她抱着裴川窄窄的腰,脸蛋微红。少年怀里很暖,路灯也很暖。顶上还有一户人家的遮雨棚。 她喜欢听他的心跳,她在他怀里时,裴川的心跳额外快。 她仰起小脑袋看他,哼哼道:“还要亲一亲。” 她纤细的手指点点自己软软的脸颊。 一点一个小窝儿,娇娇的模样惹人怜爱极了。 他漆黑的眸看着她。 裴川粗糙的指腹触上她的脸,然后低头,吻却落在了她唇上。 他轻轻舔了舔她菱唇。 贝瑶脸一瞬爆红,她埋头在他怀里,这回死活不给亲了。 他失笑:“怎么了?” 她不说话。 裴川怜惜地吻了吻少女发顶,本来不该这样轻薄她,可今夜他最爱她。 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才喝了草莓味的牛奶,少女唇间还带着牛奶的香气,丝丝缕缕,唇上微甜。 裴川知道贝家家境不怎么样,可是赵芝兰和贝立材是真的在把贝瑶当宝贝疼爱,贝军都不一定有天天喝牛奶的待遇。 他真庆幸,他心上的宝贝,一直被人喜欢和怜爱着。 到了六月七号早晨,正式高考这天,赵芝兰老早请了假,要去给贝瑶陪考。 贝立材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非常紧张,他说:“你就别去陪考瞎掺和了,别让瑶瑶紧张。就当成平时那样,她心里自在些。” 赵芝兰说:“我这不心里慌吗?一大早起来心就突突突跳,不过去看看我都不放心。”然而虽然这样说,赵芝兰依然被贝立材说服了,毕竟她更怕把这样的压力传染给了女儿。 天下父母心,赵芝兰五点钟就起来准备早饭了。 赵芝兰还特地给贝瑶准备了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 贝瑶吃饭的时候,赵芝兰在叮嘱:“那个什么准考证一定要记得带知道吗?还有机读卡注意填涂。我昨天看新闻,很多人明明可以考得很好,结果机读卡填错了。” 贝瑶忍不住咯咯笑。 赵芝兰说:“笑什么,你.妈难道说得不对?” 为了瑶瑶高考,她可是这几天搜了无数新闻来看,在这之前她是机读卡三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女人。 贝瑶说:“妈妈说得对,可是妈。”她用筷子夹起油条,“我们考试满分不是100了,是一百五。” 赵芝兰:“……”她傻眼了。 赵芝兰急道:“那咋整啊?” 贝瑶起身抱抱她:“妈妈一个拥抱加五十分!” 赵芝兰的焦虑消失不见,心都甜化了。 贝瑶招招手出门考试了。 六月七号天气晴朗,贝瑶的考场分得离家很近,所以她才回家住。小区到考场这一路都有警察维护交通秩序,纷纷为高考学子们让路。 每一个校门外,都站了赵芝兰这样的母亲,忧心孩子高考,特地过来陪考。 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脸上的紧张一模一样,天下好父母,原来都是同一个模样。 贝瑶回头看了眼,她的母亲虽然没来,可她知道赵芝兰和贝立材的心在这里。 裴川的父母也没来。 他们的心在这里吗?他们知道那个会在夏天隐忍着不喝水的男孩子已经长大了吗? 贝瑶迈进了考场。 清脆的铃声响起以后,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通知开始答题。 她拿起桌上的笔,写得很认真。 高中三年的努力,全部会在今天得到一个结果。 裴川、b大、未来。 一年一年时间过得好快,等今天和明天过去,等这个夏天过去,秋天到来的时候,他们也许就站在大学的校园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我拥有不了易烊千玺没关系,裴川必须拥有贝瑶! (哈哈哈哈!) 二更更新时间在00:15. 60、我还没死 在全国都在为高考让路的时候。裴浩斌家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曹莉产子成功, 裴浩斌看着才出生的第二天儿子, 久久失言。 孩子在襁褓里,裴川高考这天婴儿才半个月大。 脸蛋又小又软, 轻飘飘像是一朵云。 裴浩斌怔怔看着熟睡的婴儿,想起的却是十九年前裴川出生时候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当父亲, 那个孩子的到来天知道他有多期待, 从胎动开始, 他就是趴在蒋文娟肚子上听孩子小手小脚踢母亲的动静。 那一年的裴浩斌二十多岁, 为了这个新生命, 每天去上班的时候都笑意满满。 有人问起, 他就挺起胸膛:“娟儿马上就要生了,我要给我孩子一个最好的榜样。” 裴川出生那年, 裴家小有资产,却远远没有这个时候日子好。 裴浩斌给他洗过尿布,像天下所有充满干劲的父亲那样,珍惜着这个孩子。 后来裴川出生了。 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 裴浩斌第一次用手指靠近他小拳头的时候,孩子竟然握住了他的指头。 裴浩斌激动到脸都红了。 裴浩斌意气风发,那时他爱蒋文娟。 夫妻生活和美, 就连奋斗和想起明天, 都是充满了期望的。裴浩斌像是自己承诺过的那样,倾注了所有心血想去当一个好刑警,后来他也做到了。 十多年前侦破的那个案子,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人。 可是他的孩子毁了。 蒋文娟可以痛苦发泄哭泣, 裴浩斌却第一次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蒋文娟害怕看到孩子的残肢,他也怕,甚至一度绝望。 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很多年后想起来依然会颤抖。 有时候裴浩斌觉得人生像是一场梦,如果裴川没有出生就好了。或者那天被斩断双.腿是自己也行。 可是什么都回不去。 他害怕再来一个孩子。 可是偏偏,2009年,裴川的弟弟出生了。 一个健康的孩子。 健康得一如……当年才出生的裴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裴川。 六月八号高考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垃圾桶里堆满了卷子,青春的纸飞机从教学楼一处飞往另一处。 陈菲菲和杨嘉在寝室收东西,等高考成绩出来了会有谢师宴。陈菲菲边收东西边说:“杨嘉,当初不太喜欢你,现在才发现,你人还不错。” 杨嘉嗔道:“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啊!” 陈菲菲嘿嘿笑:“总算考完了,解放了真开心!” 没人去问对方考得怎么样,考完当天各科的标准答案就出来了,记忆力好的同学可以评估自己的分数。 贝瑶发挥不太好。 六月八号那天,刚好是她经期,她肚子疼了一上午,最后咬牙写完,疼得小脸惨白。 上午刚好是英语,恍恍惚惚间,她连英语听力都没怎么听得清楚。 人生总是充满许多忐忑和意外。 公布成绩前,贝瑶没忍住给裴川打了个电话:“裴川,我有些害怕,我英语考得不太好,我怕考不上b大。” 那头少年声音低哑:“没有关系,瑶瑶,不怕。你填哪里我就填哪里好不好?” 他声音温柔,听得她眼睛都泛起了泪意:“不好,我不要当你的负担。” 他笑了:“瑶瑶不会是负担,是我的骄傲。” 贝瑶还关心一个问题:“你考得好吗?” 裴川自然不会撒谎骗她:“挺好。” 贝瑶认真想了想:“裴川,要是成绩出来了,你比我高太多,你就填最好的大学吧。大不了我们就……就四年异地。” 他听着这傻姑娘规划未来,轻轻弯了弯唇。 她说:“我说真的,你要是为了我填配不上你分数的学校,我一辈子都要欠你一所好大学。” 裴川听着少女清甜的嗓音,他推开窗,看着她家的方向。 天空很高很蓝。 裴川说:“瑶瑶,一个好男人,不会让女孩子等他一年又一年。”他看着飞鸟飞过窗外的天空,瞳孔漆黑,“喜欢你的人不会丢下你,刀山火海也会背着你走过去。” 像是教育她,可是更像是情话。 她撑着下巴,看窗前蔷薇攀岩,忍不住笑了:“就像你吗?” 他抿唇。 不是他,他没有双.腿,连十米都不能把她背过去。 高考成绩公布这天是六月23号,全国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贝瑶提前给赵芝兰讲好,她这次发挥不好,让赵芝兰和贝立材的期望值不要过高。 赵芝兰这几天看那些因为高考成绩不如意就跳楼的新闻,搞得心慌慌的。她给贝瑶说:“妈妈给你讲,成绩呢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学得好的锦上添花,学得不好无伤大雅,你健康高兴,就是我和你爸最大的心愿了。” 贝瑶笑着点点头。 倒成了父母最紧张。 贝瑶拿到成绩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喜悦。 比她预想的高很多,到底也辛辛苦苦学了十来年,贝瑶欢呼一声,这个成绩,能上b大的吧! 她英语不是很高,其他科目倒都很好。贝瑶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之前做的努力,一往无前尽了全力,哪怕最后结果没有预想的好,也高出了太多太多。 她不是裴川的拖累了! 第二天全国成绩统计出来了。 赵芝兰沉浸在女儿考得不错的好成绩了,结果一看统计惊呆了。 “什么?老公,你看看我们市那个市状元是谁?” 贝立材凑了个头过来,一看也惊呆了:“裴川!” 2009年,c市高考状元是裴川。 这年夏天,媒体纷纷预约这位高考状元。他们都知道前不久的帖子里裴川的不幸,可是这样不幸的少年,长大后却是他们市的理科状元。 全市第一啊! 红榜拉出来的时候,烫金文字都是裴川的名字。 三中校门口滚动的金色字体,满是对裴川的骄傲。金子阳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觉得跟做梦一样。 “不是吧!卧槽川哥吊炸天了!” 数学考了满分的理科状元裴川,励志的人生一时间让所有学校都抛出了橄榄枝。 全国任意的好大学他都可以随便挑。 裴川甚至收到了外国一所好大学的邀约。 他将它锁进抽屉,认认真真在网上填报志愿。 第一志愿,b大。 专业不管是电子科技还是机械类、计算机,他基本都可以驾驭。 三年前的秋天,他骗了那个凄凄惶惶的小姑娘,他们险些错过三年。三年后他答应她,一定要和她去同一所学校。 高考成绩拿到以后,谢师宴也会陆陆续续举行。 很巧的是,三中九班和六中六班在同一个酒楼。谢师宴上吴茉没来,听说她考得很差,打算再复读一年。纠结了两三年情情爱爱的事,从未在学习上付出半分努力,在考糟糕以后才领悟后悔。 贝瑶的班主任李芳群很高兴,今年他们班考上一本的比预计人数还要多五个。学生有出息老师脸上也有光。 “老师,今天可以喝酒吗?” 李芳群虎着脸说:“今天不行,今天你们都还是我的学生呢,给老师们敬酒就用饮料,所有人都不会介意。” 学生们长长“切”了一声。 果然不管多少年过去,李老师依旧是爱讲道理的老古板。 李芳群敲了敲桌子:“同学们!高考不是你们的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人的一生要活得充实有价值,不管将来你们去了哪所大学,老师都希望你们不要贪图眼前的享乐,要努力奋斗,不停往前走,看更宽广的世界。” 看着学生们听不进去的样子,李老师无奈道:“真是……” 她又笑了,真是无所顾忌的青春啊。 到底才年轻,永远也不会懂老了才能明白的道理。 他们这些老师当年不也这样吗? 城市华灯初上。 c市这样的小都市,连灯光都是温柔的。 另一个包间里坐了金子阳几个人。 他们自然是喝酒的,老师也管不住。季伟边擦眼镜边哭,少年满脸是泪。 金子阳逗他道:“成了伟哥,男人哭起来娘们儿唧唧的。” 季伟说:“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行了吧。” 郑航也哭笑不得:“你要真想出国直接给你爸说一声不就得了。” 季伟摇头:“那不一样,我自己考上去的,和找关系去借读的大不一样。” 金子阳无法理解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家是商人,商人只看重结果和利益,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不都没区别吗? 然而季伟性格最温和,却也倔。 裴川说:“季伟,再复读一年吧。” 季伟看向他:“川哥……” 裴川点点头:“为喜欢的事,努力多少年都不叫浪费。” 季伟红着眼眶点点头:“明年!明天我一定会考上剑桥的。” 金子阳:“……得了吧,你考个‘家里蹲’还差不多。” 季伟气得脸通红。 然而最后散席之前,金子阳感慨地拍拍季伟肩膀:“伟啊,咱哥儿几个,只有你有梦想。别说,有时候还真挺羡慕的,想知道有梦想是种什么滋味儿。加油,我也相信你能考上剑桥。” 金子阳和郑航未来都要走一样的路,找关系读个和商业相关的学校,以后毕业就去自家公司。 郑航说:“我有时候觉得,男人的一生不用活得太长。有过得去的事业,有唯一喜欢的女人,下班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什么都满足了。不努力的时候,觉得放松,放松完了又觉得空虚。班上那些努力过的,不管是哭还是笑,至少有真实的情绪。我们没有付出过,连笑和哭都做不到。” 裴川说:“脑子总算还清醒,不晚。” 郑航苦笑。 裴川淡淡道:“起点比人高,做什么都容易些。脑子一直这么清醒,怎么都不会太差。” “川哥,喝一杯吧,祝未来前程似锦!” 几个少年碰杯。 裴川喝下杯中酒,看着他们也日渐成熟的模样。三年的时间原来这么快,把每个人都打磨成了棱角分明的模样。 他第一次相信友情。 贝瑶没想到谢师宴结束以后会有人给自己告白。 是同年级十二班的一个男生。 他很紧张,显然也是第一次给人告白,杨嘉坏笑着走了。 男生鼓起勇气:“贝瑶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知道你读书很努力,所以只敢毕业后来和你说,请问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贝瑶收到过许多情书,但是鲜少被人当场表白。 她摇摇头:“对不起。” 灯影幢幢,她看见了路的另一边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喝过酒,手臂上戴着护腕,隔着黑暗的马路与她对望。 几步远的距离,裴川静静看着别人表达对她的喜欢。 那个告白的男生显然很紧张,连有“外人”在看都不知道。 男生很激动:“我……我也很努力,我今年考得很不错的,你要去哪所大学,我可以一起去,如果你能做我女朋友的话,我会对你很好的。” 贝瑶咬唇,她只看着马路对面的裴川。她需要裴川主动承认他的地位。 裴大坏蛋,再不过来,你女朋友就没啦! 裴川告诉自己不能去。 他阻止得了一时,总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然而灯下,少女一双盈盈的眼,只看着自己时。世界都是安静沉寂的模样。 在那个男生伸手去拉贝瑶之前,他几步走过去挡在她前面。 男生的手被裴川戴着护腕的手臂格开。 裴川练拳击,肌理很结实,男生被他撞那么一下,手都发红。 那个男生惊讶地看裴川一眼。 裴川冷冷对他说:“我还没死。” 所以,她是你能碰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大佬们仙女们,我需要一波营养液,川贝的排位快稳不住了,抱自己的头痛哭,为什么别人家的读者那么多营养液!我的秀秀们呢!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yue】姑娘的火箭炮x3 感谢【木木、叶修家的云起。】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筱筱、逍遥、cucu、十由】四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false、一一、justina、鳕子、风月云归、emma、二十二岁。、芫钰、海登、蓝蝶茉忆、拒绝彭于晏八次、莫怪怪、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潘得拉肯、棠紊离、虫咪坏坏、作者大大这是治愈文、花卷卷、青青子衿、王者的萌点、暗恋作者的阿哲、镜子、最萌小短腿?、嘉人尔已??、hlohlo、柱式和弦伴奏、淡漠海水、phoebe、雪白奶胖、雪白奶胖、妞小贺、妞小贺、清介、小肥柴、淡蓝蓝蓝、付家小钰、sylvie、34645391、子鸢、32669012、希薇薇、希薇薇、时易、域町、小玉兔、山楂、山顶洞仙女王、烟雨朦泷、作者大大这是治愈文、33888125、淼杪、木槿、35691385、虚度不需渡、蓝蝶茉忆、嘉人尔已??、公子良如玉、这是一颗好白菜、安安麻麻】的地雷打赏 61、深爱 六月的夏夜, 空气燥得人发慌, 那个告白的男生最后还是涨红了脸走了。 一三六如今谁不认识裴川呢? 大名鼎鼎的高考理科状元,然而大家不会想到的是裴川和贝瑶的关系。男生离开的时候神色很复杂, 然而到底毕业了,这些八卦也无从说开了。 行道树被微风吹得轻轻摆动。贝瑶弯了弯眼睛, 瞳孔里面坠入了漫天星星。 她转到他身前, 脆生生唤他名字:“裴川裴川!” 他咬牙, 羞愤于自己的情难自控。一次又一次的决心总是被击碎, 她眼里实在是太亮了, 星星都在愉悦地眨眨眼。 裴川垂眸, 半晌才说:“刚刚那个人不好,没有气魄, 女孩子找男朋友不能要这种。” 连抢都不敢抢,有什么气魄? 她笑得不行:“嗯呢,对。” 他便又不吭声了。 许久裴川才问:“如果我不在呢?” 如果下次你被人告白,我不在你身边呢? 贝瑶说:“我会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啊。” 他握紧了拳, 傻姑娘。 贝瑶和他一起往家的方向走,贝瑶问他:“裴川,你报的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裴川看向她, “你呢?” 贝瑶说:“现在不告诉你, 等到七月份你就知道了。” 他垂下眼睛。 贝瑶其实报的医学,她最后选择当医生。 她没有裴川那么聪明的头脑,以后发明不了什么为国家做贡献,但是当医生, 能最好地照顾这个敏.感自卑的男人。 就如同在b大裴川坚持背她的那一.夜,她至今都不知道这对于一个穿戴假肢的人来说是怎样的痛和伤害。 所有人都不爱他,她用尽一切来爱他。 贝瑶上回家的公交车时,冲他摆摆手:“裴川,九月大学见!” 他指节发白,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公交车慢慢开走,街头有家饰品店,歌声遥遥传来。 店主放的是1980年邓丽君的《在水一方》,女声悠悠地唱——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裴川看着越来越远的公交车,突然上前几步:“瑶瑶!” 夏夜又长又清冷。 风拂在他黑发上,可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在夜里奔跑起来。 歌声却依然在耳边——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他忘了残肢,忘了他是个没有小腿的人,追着那辆车跑起来:“瑶瑶!” 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告别不能这么苍白,他还想多看看她。 可是最后歌声越来越远,路灯暗了。裴川步子踉跄,跌坐在路中央。 那辆车早就没有影子了。 2009年夏夜,这晚在贝瑶心中是开始,在裴川心里是安静的诀别。 七月份各所大学会依次发放录取通知书,贝瑶在网上查到自己的录取通知时非常高兴,只有赵芝兰倒抽了一口凉气:“瑶瑶,你选的学医?学医多辛苦你知道吗?当医生很苦的。” 贝瑶笑着说:“知道,我喜欢这个。” “听说还要解剖什么的,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 贝瑶说:“妈妈,世上那么多女医生呢,大家都不怕。” 赵芝兰还是忧虑,考上了b大,选个商务之类的,以后坐办公室不好吗。 贝立材过来说:“行了行了女儿喜欢就好,你操什么心,再说了,老师和医生都是好职业。” 贝瑶也点点头:“是啊,就业率很高的,出来就有医院要。” 老公和女儿站在同一阵线,赵芝兰能有什么办法?她看看在家摩拳擦掌要当奥运冠军的小儿子,心想女儿以后工作虽然辛苦了点,可算是有着落了,儿子才是让人头疼。 每个市最关注的莫过于文理科状元填报的大学。 c市的文科状元去的x大,理科状元裴川去的b大。 裴川查到自己b大录取通知书那天,天幕又下起了绵绵的雨。 夏天的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又绵长。 警车一辆又一辆开进公寓楼的时候,裴川平静地阖上电脑。 警察破门而入,为首的举着枪,看着屋里唯一的少年问:“你是裴川?” 后排有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屋子里的少年看起来并不大,完全不像是过去一年里动乱发生的制造者。 这么年轻,竟然能创造出那样的东西。 裴川站起来,伸出双手。 手铐给他铐上时,一屋子人都有些沉默。 他们抓了罪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裴川这样的人,把所有的证据和窝点一起发给他们,从新加坡到国内,一共十三个,具体到人数、犯罪史、家境,涉案人数头脑总共就56人,警方多年未侦破的案子,他把资料全部发了。 警方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把一群人抓得干干净净。 罪证很多很充足,每一个都是死罪。 那一晚所有警察看着资料都手抖。 而这个少年,是他们的帮凶,或者说是危险品制造者。 他出卖了所有人,最后自首。 警官推着他往前走的时候,裴川问:“崔警官,人都抓完了吗?” 崔警官对裴川的看法很复杂,他说:“抓完了。” “那就好。”他低声道,“一个也不可以留。” 在场没人说话。 七月的雨下得淅淅沥沥,警察的鸣笛声让公寓的人都探出脑袋来看。 裴川站在雨里,看着旧小区的方向,久久才上了车。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七月最大的新闻是c市理科状元涉嫌犯罪被逮捕。 b大最终撤回了发给裴川的这份录取通知书。 “裴川”这个名字,曾上过三次新闻,第一次是96年缉毒案,第二次是考上理科状元,第三次则是因为犯罪,媒体报告铺天盖地。 他像是暗夜里的一束烟花,辉煌过一瞬,随即是一辈子的静默和沉寂。 社会学家发文分析过裴川的成长,为后来人敲醒警钟。 哪怕是天才,也不能剑走偏锋,当一个疯子。 裴川案子的开庭审理时间定在来年一月。 案子太过复杂,牵涉的人数过多,需要许多时间来理清。 贝瑶在电视上看到这件事的时候,头脑里几乎嗡鸣一声,然后掉头就往门外跑。 彼时赵芝兰也惊呆了,她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这一切。他们这些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小市民,很难想到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天会成为罪犯。 贝立材皱眉:“瑶瑶!你要去哪里!” “爸爸,一定不是这样的,我要找裴川问清楚!” 贝立材拉住女儿手臂:“不许去!你要去哪里找他,你看看电视上这几个字,重点罪犯!你清醒一点!” 赵芝兰也回神了,不让女儿出门。 贝瑶哭了:“他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一起去b大看雪。他答应我的……” 赵芝兰心中震惊:“你和他……” “妈妈,我求求你,你让我去看看他。” 赵芝兰心中一团乱麻,她头一次看女儿哭得这样伤心,然而这一次不是普通的退让问题,牵扯到的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一个罪犯。 赵芝兰说:“不行,他现在是个罪犯!瑶瑶,你马上要读大学了,不能再和他牵扯。” 贝瑶摇头,她擦干眼泪,反而平静下来了:“我想见他。妈妈,今天见不了就明天见,明天见不了就下个月,实在不行就明年,你们不可能拦住我一辈子。我小时候就又笨又死心眼,他是好人,那我喜欢的就是一个好人,他是坏蛋,那我无非喜欢了一个罪犯。我如果不去看他,这辈子都走不出今天。” 窗外的雨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此刻道路上都有好几个小水洼。 赵芝兰心凉了一瞬。 然而又深深的震惊。 赵芝兰第一次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瑶瑶说,裴川是好人,那我喜欢的就是一个好人,他是坏蛋,那我无非喜欢了一个罪犯。 只要裴川还是裴川,那她这辈子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赵芝兰眼眶酸涩,心中又怒又痛,最后撑开伞:“我带你去。” 母女俩一起去警局。 警察看了眼贝瑶:“他不在我们这里,这样的嫌疑人会转移,具体在哪里,我们也不太清楚。小姑娘,和你.妈妈回家吧。” 贝瑶说:“你骗我!” 警察皱眉。 赵芝兰说:“瑶瑶!怎么说话呢?” 贝瑶挣开母亲:“是他让你这样说的对不对?” 警察冷下脸:“你不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就是个小警察,可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帮你查人。” 少女不愿走,在警局外面待了一.夜。 那晚特别冷,又打雷又下雨,一个女警心生不忍,几次张了张口,男同事对着她摇摇头。那人到底要判多少年还是未知呢,别耽误人家女孩子。何况人确实被转移了,他们这样的小城市,还不敢审理这么大的案子。 女警咬牙闭了嘴。 赵芝兰说:“瑶瑶,我们回家吧,你饭也没吃,妈妈会心疼。” 贝瑶牙齿发颤,她摇了摇头。 妈妈会心疼,他也会心疼,等他心疼了,就会见她了。 赵芝兰红了眼眶,拿了毯子过来抱住女儿:“瑶瑶,瑶瑶,你听妈妈说,你现在还小,总有一天能忘了这些事,我们回家,回家啊。” 等到天明,他依然没见她。贝瑶才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没法要她,要不起她了。 她满以为走过了青春,她就能陪伴他一辈子,裴川这辈子太苦了,她要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可是这个混账,到底最后还是丢下她了。 天明以后,贝瑶从自己衣领拿出小黄符。 她安静地拆开它,拿出里面的东西。 彼时太阳升起来了,警察们也都在。 贝瑶坐在阶梯上,阳光洒在她手中,掌心的石头割裂阳光,光芒万丈。 所有人侧目。 贝瑶眼泪流下来。 掌心是一颗钻石。一个切割了无数次的圆形钻石,珍珠那样大。 在2009年,它的价值是七八套最好的房子。 是裴川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钻石原本是用来镶嵌婚戒的,可裴川知道他给不起那个戒指,于是像一只蚌那样,忍住痛打磨成了珍珠的模样。 裴川什么都没骗她,他真的有在很努力了,很努力考上b大。 也记得那个午后她送了他一只草编戒指,贝瑶笑着说:“我特别贪心,现在送你这个,再过几年,你要还我一个真的知不知道?” 他那时说什么来着?他温柔地说好。 她看着掌心的钻石,潸然泪下。 “妈妈,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编的小剧场: 川:死都不碰她 瑶瑶:亲我 川:好的 二更在00:20 为了这个文,我听了好多老歌,最后在《漂洋过海来看你》和《在水一方》里面选了在水一方,两首歌背景都挺感人的。 62、混蛋 九月份初秋, 裴川在做笔录录口供。 按照法律规定, 一切可能被处死刑的人哪怕自己不请律师,国家都会帮他请一位律师。 那天做完口供律师也在。 裴川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是不是九月了?” 里面也不比外面, 时光被拉得好长好长。 律师说:“九月6号了。” 裴川点头,那她应该已经在b大校园里了。 律师皱眉:“我刚刚问了人, 你又没有按照我教你的说, 裴川, 你到底怕不怕判刑?你这种情况, 好好表现很可能刑期特别少的。” 裴川说:“谢谢, 不过我不需要。” 少年说“不需要”的时候分外平静, 甄律师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有人这么不在意的。 有时候明明是同一件事, 用不同的说法说出来就有不同的效果,偏偏裴川懂这个道理,却阐述得分外平静,全都是对他不利的。 “我那时候16岁, 对,我知道他们用来窃取金融机构。” “贩毒吗?知道一部分。” “07年的安保系统是我破坏的。” “最后一项开发是控制人脑芯片,一旦完成, 不管是谁, 都会成为傀儡。我没有做完,做了一半,后来彻底删除了,他们有帮助做这个的医生和博士, 我负责芯片部分,有专人植入。” “我知道芯片做好会抓活人来做实验,没人和我说,是我猜到的。” 裴川对面的人没忍住问:“你恨这个世界吗?” 少年瞳孔漆黑,许久他笑了:“不,警官,我爱这个世界。” 这是所有人都意外的回答。 那时候为了检测裴川的精神状态,也请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手插在兜里,皱眉道:“他情况很特殊,也许是成长坏境不好,小时候又遭遇了那样糟糕的事,性格里曾经有一部分反社会心理,可是现在都没了。他说热爱这个世界,不是假话。他停手了,没有变成一个糟糕的社会混乱缔造者,他很聪明,以前那样发展下去,兴许还会成为那些人的首脑。” 是的,不仅没有变成真正的satan,他还把原本几年后应该会成为他“手下”的人一锅端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啼笑皆非。 这算不算是天才的“我杀我自己”?自己灭全族。 然而玩笑究竟是玩笑,来年一月的时候,裴川的案子秘密开庭了。 开庭前,律师急得不行:“裴川!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想活命就不能是放任的态度,你想想看!你才多大,就想一辈子蹲在牢里吗?你这个不是小事,你犯罪时十六岁,已经是负重大刑事责任的年龄了,还是高智商犯罪,国家最怕就是你这种人!” 裴川不语。 甄律师大喊一声:“裴川!为什么不争取早点出去?” 裴川没有回头,他说:“甄律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即便出去了,和在里面也没有差别。” 一个坐过牢的人,连站在她面前都不配。 至少这个地方,还能关住他的躯体,让他不至于情难自禁再次玷污她。 甄律师想起这几天调查的事,开口道:“裴川,你难道不想再见见她吗?你答应我好好表现,我给你看她前几天的照片。” 少年步子猛然顿住。 甄律师一见有戏,忍不住说:“你就不想看看?她今年十八岁了。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带进来!” 裴川咬牙:“我今天……好好说。” 甄律师笑了,臭小子,倔驴。 臭小子今天果然沉稳多了,他终于会说一些对自己有利的发言。说到最后,裴川还提供了一个账号:“他们打过来的钱,我一分没动,我自己用的钱是以前帮老板开发软件赚的。他们打过来的钱都在这个账号里,密码是190815,全部上缴给国家。” 结果警官一看,好家伙! 那个账号里的钱足足三个亿! 甄律师也惊呆了,少年看着他,苍白的唇抿了抿:“你答应过我的。” “……好、好的。” 没过两天,甄律师守信,经过重重首肯,他拿来了一张论坛截图,彩印下来带给裴川。 甄律师说:“抱歉,照片不好带,纸张粗糙了些,别介意。” 裴川摇摇头,拿过来那张彩印的纸。 她今年就快十八岁了。 少女长发扎成马尾,发尾微卷,空气刘海很温柔。她在湖边亭子里看书,这是十二月的照片。少女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亭子外在下雪,湖面尚未结冰。 裴川的指尖触上照片她的脸,黑眸安静。 甄律师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小裴,她很漂亮,也很可爱,图片是从他们学校论坛下载的,校花评选人气第一名呐!小姑娘很优秀,你表现好一点,有一天也可以再见见她是不是?哪怕远远的看一眼。” 裴川低声说:“这张纸我可不可以留着?” 纸张最后被收走,裴川这样的“危险人物”,一根草也不会给他留。 他看着甄律师带着那张“照片”,站起来又被人按着坐了下去。 这一年他的假肢还不是最先进那种,膝盖一弯生疼。 甄律师说:“想见她就光明正大的见,看照片算什么本事。” 一月份判决出来了,庭上检察官也说到了裴川的成长环境还有他的残疾情况,检察官这是第一次没那么讨厌一个罪犯。没把裴川往死里怼。裴川很配合警方调查,他属于自首,加上端了一个团伙,这是重大立功,再加上……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三个亿,数罪并罚,最后判决16年。 甄律师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不过也算满意了——被裴川端了的团伙,可是全都枪毙了! 这小子真是狠,整理的那些罪状让这些人身都翻不了,也不知道策划多久了。 有期徒刑按理最高15年,可是裴川数罪的情况还是挺严重的。主要是他先前的供词“明知故犯”,所以形势一时难以扭转。 审讯期和真正坐牢可不一样。进去前,他头发被剃了个精光。 裴川的情况很特殊,国家高层经过商讨以后问他愿不愿意戴罪立功做一些事。 裴川不说话。 甄律师瞪他一眼,用口型说:“照片!” 裴川这才开口:“嗯。” 裴川这个人,似乎永远不让人失望,因为接受了“立功”,他被单独秘密转移了,有人监视,每天按照坐牢的作息起来工作。 他答应过的时候就做的很认真,说要戴罪立功,他搞开发的时候特别积极。 他第一个月就修复了反侦察技术漏洞。 后来看他到底才19岁,给他申请了继续学习。他倒也上进,每天除了努力“工作”,就是看书。 什么他都看,天文地理、生物化学、电子科技、代码…… 后来什么程序问题往他这里一放,基本半个月不到就解决了。 芯片问题倒是让科学家们有了个新思维,有一天有人问裴川:“你有没有想过研究一种连接神经系统的仪器,不是搞破坏那种,而是让瘫痪的人站起来,植物人醒过来。” 裴川抬眼:“可以试试。” 过来交流的科学家兴高采烈,他知道这个天才少年了不起,没想到这么牛逼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天才少年说:“八月十五我想出去一次,就一天。” “……”得,感情还敢讲条件? 然而这个诱.惑也大,所有人一经商讨答应了。 裴川表现良好,刑期一减再减。他不分昼夜,改造出来很多先进的东西,如今官方许多系统都被他弄得铜墙铁壁一样,黑客都没法入侵。 后来高层咳了咳:“别减了,这人太危险,多关几年。” “……您就是想他多做点事吧?” “怎么说话呢,再过一两年给他说,表现良好就给他个正式编制,当科学家总比当罪犯强得多!” 所有人都笑了。 毕竟这个时代,强大并且开始心向正义的人,是值得被尊重的。 这个少年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应该给他一个救赎的机会。 博士问裴川:“为什么八月十五出去?”这是新历,又不是旧历过中秋团圆。 裴川摆弄着电路仪器,不说话。 八月十五是贝瑶成人礼。 她上学上得早,因此比同龄人都要小一岁,又是一年夏天了。 赵芝兰提前给她打电话:“瑶瑶啊,你在b市离得远,妈妈不能来看你,有什么事都要给妈妈讲知道吗?” 贝瑶说:“知道。” 赵芝兰心里叹了口气。 为人父母,不盼别的,就怕女儿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儿,裴川的事都过去一年了,赵芝兰很怕贝瑶满世界去找他。 可是世界这么大,监狱那么多,法庭那么多,秘密开庭的案子数也数不过来,贝瑶要去哪个地方才能找到裴川呢? 哪怕是裴浩斌,当年那件事知道以后到处托关系去问也问不出任何事。 金子阳和郑航他们也到处托关系在问情况,可惜钱砸进了水里还能看到一个水花,裴川的事情就连个水花花都没有。 重大刑事案件,哪里是人人可以接触的?他们家瑶瑶没钱没势,要是去找他,地老天荒都找不到。 所以贝瑶也没去,她知道找不到他,他肯定也知道自己找不到他,所以才一声不吭去自首。 赵芝兰和贝立材一年年老了,那夜贝瑶流泪,赵芝兰心里何尝不是在流泪。 贝瑶假使满世界找他,难受的是贝立材和赵芝兰。 然而贝瑶遇到公检法的人总会问问,哪怕一年毫无所获。就连当年震惊全国上下的高考状元犯罪案,都早已没几个人关注了。 他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消失得无声无息。 北方的夏花开了,比阳光还要明媚。 秦冬妮把手里的面包分了一点给贝瑶:“瑶瑶,喂鱼吗?” 贝瑶接过来,湖中锦鲤围着两个女孩子绕圈子。 秦冬妮失笑:“我记得你快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贝瑶摇摇头。 贝瑶站在这里这么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偷偷瞧她。秦冬妮啧了一声:“瑶瑶,你真不想找个男朋友啊。” 贝瑶说:“我有男朋友的啊。” “不是吧?”秦冬妮惊呆了,“我们怎么都没见过?” 大家当了一年室友了,别说男朋头,就连男朋友的毛都没见过啊喂! 贝瑶:“我大一来学校的时候就说过了。” “……”他们都以为是开玩笑的,以为这是贝瑶拿来拒绝追求者的借口,卧槽不是吧,这真的假的啊? 秦冬妮冷静了一下:“那你男朋友多高,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呀?” 贝瑶抿唇,提起她“男朋友”就有些生气。她要是成人礼能许一个生日愿望,就是好好打他一顿。让他丢下她! “他是个大混蛋,不知道在哪个牢里蹲着。” 秦冬妮:…… 哈哈哈真好笑,她就知道开玩笑的。贝瑶男朋友在牢里?鬼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安妮】姑娘的深水鱼/雷x1,火箭炮x1,抱抱安妮姑娘,破费啦! 感谢【27863188】姑娘的火箭炮x2 感谢【false、筱筱、卿卿、23685848、阿娆、桃子】六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狐狸墨墨、m、叶修家的云起。、王佳璐、柚柚啾啾啾、黄金千万两、辣子嵬嵬、好好学习】八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nicole、nicole、叶修家的云起。、下羽天、风月云归、hlohlo、31496378、海登、时忘人、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崩坏的小精灵、未来、醉翁翁、小八只有两岁半、phoebe、我是一只胖雯子、栀白、东城街头的小野狗、35510405、画了个喵、王者的萌点、竹川莹、g□□fruit、24535398、布丁奶露味咸鱼、魚魚、卿、虚度不需渡、燚談啊燚燚、18806483、18806483、猪、憨憨、乔乔吖、罗克万、躺在床上的咸鱼干、哇咔咔、无敌仙女徐、羊羊羊、安安麻麻、mocyrabbit、山顶洞仙女王、少女心的黛小丝youth、阿澜澜澜澜澜、feizeng、不饿真不饿、初七、番茄酱、yue、蚯蚓、清介、最爱黄裤子、辣子嵬嵬、辣子嵬嵬、妞小贺、妞小贺、不会魔法的小女巫、shirly、咯咯咯咯哒、阑澜、宗主夫人、暗里着迷、叶修家的云起。、依琳、鬼业心、只是猪颜改】的地雷打赏 63、配不配 贝瑶有三个室友, 三个室友人都挺不错的, 除了秦冬妮,另外两个一个叫单小麦, 是个胆小的江南女孩儿。还有个叫王乾坤。 没错,王乾坤。 贝瑶至今都记得大一第一次见到王乾坤的时候, 王乾坤在换溅了泥水的裤子, 一看见贝瑶眼睛都亮了:“日哦, 新室友?”她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王乾坤同学留了一头短发, 和男孩子一样短, 她平胸, 五官清朗俊秀,就是一个假小子。 贝瑶当时还以为一个男生进了女生寝室脱裤子耍流.氓。 这个室友名字也特别, 像个男孩子的名字,王乾坤说:“别提了,我爸取的,他酷爱研究风水五行, 我庆幸他老人家没给我取名‘八卦’,不然别人叫我就叫,喂, 那个王八卦, 听着就跟王八挂了似的。” 女孩子们都哈哈大笑。 王乾坤是寝室的搞笑源泉和男友力担当,夏天提矿泉水,别的寝室两个人抬,王乾坤一个人就能拎着桶装矿泉水上五楼, 歇都不带歇的。 王乾坤特别喜欢贝瑶这样的女孩子,也许就是缺啥爱啥,她喜欢贝瑶说话的口音,软糯糯的,少女的脸也软,一捏一个红印子。 王乾坤心里委实羡慕,毕竟她活得跟爷们儿一样,每次看到贝校花玲珑的曲线,再低头看自己平胸,王乾坤都想捶墙。 没办法,女孩子走不了美的路线,只能走帅气路线。 贝瑶是寝室年纪最小的,最大的单小麦今年都20了。 大家都提议出去吃饭,吃完再唱个歌什么的。 她们女生寝室关系特别融洽,平时吃饭都一起吃,秦冬妮哪怕有男朋友都乐意和室友们待在一起。 女孩子们吃完饭,去b大外面的那家叫“轻轻蜻蜓”的ktv。 一进去秦冬妮就知道不好,他们定的隔壁楚巡他们也在。 半年前楚巡追贝瑶可谓是追得轰轰烈烈全校皆知,就连当初那个校花评选,楚大少爷出了不少力,疯狂拉票。楚巡家有钱,他老爸做汽车生意,4s店遍布全国,他家哪怕在b市也小有地位。 楚大少告白那天很轰动,氢气球满天飞,如果不是条件受限,他兴许热气球都搬来了。 可惜贝瑶拒绝了他,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有男朋友了。 楚巡脸上挂不住:“那就和他分了。” 贝瑶抿唇说:“不分。” 起哄的人一瞬都安静了,楚巡脸色难看地走了,毕竟他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去当小三? 可是后半年吧,不管和多少女孩子谈恋爱,娇艳的没贝瑶纯,纯情的没她娇,怎么都不顺心。 贝瑶的室友们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一看到楚巡,最胆小的单小麦脸色都变了:“我们走吧,不去唱了。楚巡在这里。” 王乾坤往里面一瞅:“怕什么,楚巡又不是黑社会,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我还在这里呢,他那种弱鸡,我一只手可以打两个。总不能遇见不愉快的人玩都不能玩了啊。” 单小麦还是怕,讷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冬妮想了想:“没事,我们把门关紧,不在一个包间,没什么问题。王乾坤说得对,楚巡家只是有点钱,又不是黑社会,没必要见着他都躲着走。” 她们看向贝瑶,贝瑶也点点头。 于是女孩子们去了预定包间。 裴川身份特殊,哪怕早早申请了,他出来这天还是有人跟着。 他的假肢在关押监狱转了地方以后就没用了,他没有腿,又换回了轮椅,每天在轮椅上做研究,一年过去,他都快忘了用双.腿走路是什么感觉。 他虽然被放出来,可是依然有四个狱警远远监视他。 除此之外,甄律师也来了。 毕竟裴川腿脚不便,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年龄,他以前的假肢也用不了,甄律师看着他也好随时帮个忙。 出来这天,天气非常晴朗,六月的天空湛蓝如洗,少年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天上的飞燕,一恍惚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甄律师问他:“要去找她吗?” 裴川低头,摇摇头。 今天他换了身衣服,是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裴川出门前看过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每半个月会有人给他剪一次头发,如今他黑发长出来了一些,很短,总归不太好看的。 他认认真真剃了胡渣,脸颊清瘦了很多。 甄律师笑着拍拍他肩膀说:“别多想,还是那么帅。” 裴川抿唇。 甄律师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可怜,就像心理医生说的,裴川的成长环境并不好,当年那件事给他的父母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人在极端的愧疚和恐惧之下要么畏怯,要么勇敢。显然裴川的父母成了畏怯那种人,因此裴川的成长环境缺乏关怀,他如今能热爱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种奇迹。 甄律师其实并不觉得裴川最后能和贝瑶在一起,两个人如今的差别太大了。甄律师也有个十九岁的女儿,长相普通,性格活泼。 以裴川的条件……甄律师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双.腿残疾、家庭复杂,还坐过牢,哪怕再可怜他。也不会同意把女儿交给他,甄律师心想,他都这样想,何况是贝瑶的父母呢?坐过牢的过往会像一个耻辱的勋章那样,跟随这个少年一辈子。 别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有高学历,将来会有稳定的工作,永远不会缺少追求者,有珍珠可以挑拣,谁家父母会接受残缺的沙砾? 甄律师觉得他和贝瑶之间并没有希望。 然而裴川每天在监狱那么努力,大家看在眼里都有些心酸。 甄律师当然不能对他说实话,只好缓和气氛说:“外面的空气是不是很好?我听说你刑期已经减成八年了,你小子,我就没见过这么快的立功速度。” 裴川静静道:“服刑不得少于刑期二分之一,八年是最低刑期了。” 被他这样直白地点破,甄律师摸摸鼻子。 所以裴川自己也是知道没有可能的。 裴川说:“b大外面有家茶楼,我远远看一眼就好。” 甄律师推他过去。 裴川要了一顶棒球帽,他脸上还带着口罩。八月的夏天,他坐在轮椅上,腿上一层薄薄的毯子。 甄律师推他进了茶楼,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静静地坐在窗前着看。 甄律师看着少年安静的背影,心想这可是当年的高考状元!要是没有后来的事发生,他也在校园里读书吧。 能不能见到贝瑶,是运气决定的事。甄律师不敢劝他坚持,却也不忍心劝他放弃。 暮色低垂,裴川终于看见了她。 贝瑶从校门口走出来,身边有两个女孩子,还有个t恤长裤的“少年”跟在她身边。 “少年”揽住贝瑶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什么,贝瑶笑起来。她笑起来依然好看,明澈的杏儿眼透亮,又软又明丽。 甄律师看到裴川骤然紧紧握住了轮椅,指节用力到苍白。 “咳咳……”甄律师咳了两声,“看到了就回去吧。” 裴川没有动,后来贝瑶他们吃完了饭,又去了ktv。 甄律师看裴川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的模样,一咬牙:“我带你去ktv?别担心,那里灯光暗又吵,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楚巡他们一群人唱歌唱到一半,有人小声说:“楚哥,我刚刚看到贝瑶他们在隔壁。” 贝瑶这个名字一出,楚巡脸上的笑僵了僵。 不知道谁说:“今天好像是贝瑶生日吧。” 校花的生日血型早就被扒了出来,何况当初楚巡处心积虑想送人家生日礼物,无奈那时候贝瑶生日刚刚过去。 说话的人见楚巡脸色不好,立马闭了嘴,没成想楚巡推开怀里的女生:“是啊,校花生日嘛,过去敬一杯。” 楚巡跟寻仇一样,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推开了隔壁的门。 正好贝瑶在唱歌。 一群人推门之前,听见了她的歌声。 这年2010年,她唱的今年新歌——《爱了很久》 女孩子声线很动听,像是三月迎面的春风。 “我用尽所有气力 想要把你忘记 可思念还在疯狂的继续 你说忘了那些誓言 再也不像从前 那些剧情在我面前上演” 裴川在转角处静静地听,ktv并不隔音,他鲜少听她唱歌。四年级时他被老师抽着唱《蜗牛与黄鹂鸟》,她站起来声线稚嫩一个人唱完,小门牙漏风,脆生生地跑调。 以至于他现在才知道,她唱歌有多好听,一如她的声音那样动人。 楚巡也愣了愣,少女嗓音很温柔,就像她真的爱着谁一样。好一会儿楚巡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门。 贝瑶放下话筒,大家都看着楚巡。 楚巡皮笑肉不笑:“贝瑶,好巧啊,听说你生日,喝一杯呗。” 贝瑶皱眉:“楚巡,这里是我们订的地方,请你出去。” 楚巡今天就偏不:“你之前耍我开心吗?有男朋友,嗯?今天我要是看不到你男朋友,呵。” 单小麦捂住嘴,快要吓哭了。秦冬妮拍拍她背:“别怕别怕。” 外面甄律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件事,裴川死死皱着眉,推着轮椅过去。 甄律师头皮发麻。 可是当他们刚到门边,就看到一个“少年”搂住贝瑶,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歌本来就按了暂停键,世界一瞬静得可怕。 王乾坤挑眉,得意地笑:“我是她男朋友。” 楚巡并不认识贝瑶的室友,王乾坤长相清秀帅气,声线也很中性。说她是男孩子压根儿不会有人怀疑。 甄律师悄悄去看裴川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说刚刚贝瑶被人为难裴川很焦急的话,那么现在他面色已经惨白,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 一年,365天,日日夜夜。原来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裴川闭了闭眼。 里面王乾坤豪迈道:“那什么,楚巡是不是?我知道我女朋友长得美,但是名花有主你就不要想了啊,不然显得很low,要喝酒是不是,来来这杯我干了。” 楚巡狠狠瞪了一眼王乾坤,似乎不明白这种小白脸哪点比自己强。 楚巡推开周围的人:“还看什么看,回去啊!” 贝瑶哭笑不得。 连单小麦脸上都有几分错愕,等他们人群散开,王乾坤吹了个口哨说:“怎么样,坤哥6不6?” 单小麦破涕为笑,秦冬妮竖了个大拇指。 贝瑶的笑却在看到外面一个残影的时候顿住了。 2010年八月夏夜,风吹来外面滞涩的气息。 秦冬妮遥控器上点了继续。 歌曲深情地唱—— “你说爱你爱了很久 几乎没有要求……” 贝瑶猛然朝着门外跑出去。 “瑶瑶,瑶瑶!”王乾坤喊了两声,回头问两个同样愣住的室友,“她怎么了啊?” 夏夜城市的风,吹得脸颊生疼。 帝都的风没有家乡温柔,她跑在街道上,找寻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街上车祸马龙,ktv灯光闪耀。 贝瑶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裴川!” 许多人回头,然而都不是他。 她水色盈盈的眼睛四望,却再也没见到那一抹熟悉的影子。 贝瑶蹲在地上,脸颊埋进膝盖。 不想再哭了,不要再为这个坏蛋哭了。然而牛仔裤到底还是晕染了一小片。 夏天的风轻轻拂在姑娘背上,像是风也忍不住温柔地安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一个bug,瑶瑶快大二了,是19岁生日。 读者:我大晋江的男主厉害起来能把自己送进监狱 读者:我川崽即使坐牢也是最帅的那个! 读者:川为大家现场表演,我杀我自己 二更在00:05. 文案那一幕会有,就在不远后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者大大这是治愈文 1枚、嘉人尔已?? 1枚、大发米 1枚、夢苼 1枚、星星呀biubiubiu 1枚、鼎达 1枚、28229160 1枚、肖歪歪。 1枚、桃之夭夭 1枚、初晴 1枚、荧惑 1枚、木祜书 1枚、罗克万 1枚、狐说魃道 1枚、31823701 1枚、蛋糕最爱 1枚、王者的萌点 1枚、一只酒窝儿 1枚、风月云归 1枚、妞小贺 1枚、精神病院让我复查 1枚、zzzz 1枚、淡漠海水 1枚、35206322 1枚、今天也要开心鸭 1枚、蓝蝶茉忆 1枚、啊哈哈 1枚、赚钱养家 1枚、闪闪金豆豆 1枚、蜂蜜凉拌西红柿 1枚、千辛万苦逃出来 1枚、八岁的凉鞋 1枚、番茄酱 1枚、耽于美色耽于小说 1枚、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 1枚、漫三拍 1枚、安安麻麻 1枚、百酒若寻 1枚、任性小选手 1枚、我心匪shi bu可zhuan 1枚、33914618 1枚、30226364 1枚、敏敏若夏 1枚、小楼 1枚、姥爷矍铄 1枚、莱妮尔 1枚、空杯 1枚、晋江技术001 1枚、湘慈 1枚、zzzz 1枚、28455303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8229160 1枚、林 1枚、daydream 1枚、时光流年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linda 169瓶、阿凉七七 147瓶、竹沥 99瓶、董必武 90瓶、黄翠琴 88瓶、墨聊 80瓶、女吃主 75瓶、crush 70瓶、翩翩女王 69瓶、31483762 60瓶、ryosuke 60瓶、郭小胖 60瓶、wheatney 50瓶、clear199 50瓶、咸蛋小超人 50瓶、alice,z 46瓶、15159900882 44瓶、21863157 40瓶、木槿暧夏 40瓶、半闲 40瓶、愿他如故 ? 38瓶、芥如宙 38瓶、桃为光 37瓶、无道一生 35瓶、希索加sama 30瓶、28089865 30瓶、元央 28瓶、喵嗚 27瓶、今天也要开心鸭 27瓶、小玉儿 23瓶、水铃铛 20瓶、萌新一个 20瓶、8分音符 20瓶、洛汐颜 20瓶、红条条毛衣 20瓶、遇澜 20瓶、啊哈哈 20瓶、不舟 20瓶、yao123 20瓶、gdragon 20瓶、三水台的水 20瓶、21593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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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瓶、拾光 4瓶、guiguilove 4瓶、《莹》  4瓶、少药 4瓶、有生之年系列 3瓶、木木木木木△ 3瓶、花香自来 3瓶、绯月 3瓶、九月 3瓶、云歌儿阿荷 3瓶、西华 3瓶、已惘然 2瓶、幺幺是可爱 2瓶、萌萌的我 2瓶、22676991 2瓶、芳华依旧 2瓶、31140928 2瓶、夏目 2瓶、30397785 2瓶、陌桑 2瓶、爱吃的萝卜 2瓶、月亮不见1314520 2瓶、酱菜南风 2瓶、袖手盛唐 2瓶、30208534 2瓶、hlohlo 1瓶、吃好喝好 1瓶、言笑妍妍 1瓶、ds惠?商城(可供货) 1瓶、鎏年 1瓶、32797765 1瓶、30197834 1瓶、alinayue 1瓶、zzzz 1瓶、喜欢笑的我 1瓶、drunkyo 1瓶、湘慈 1瓶、浅菊夏篱 1瓶、欧气郑 1瓶、joanna 1瓶、珠珠 1瓶、外婆家的小可爱 1瓶、晔芊澜 1瓶、紫溪 1瓶、蚯蚓 1瓶、墨白 1瓶、欣子 1瓶、过不去 1瓶、赵赵喜欢喵跟鱼 1瓶、雙 1瓶、菁 1瓶、迷雾 1瓶、夏了夏天 1瓶、温染琉璃 1瓶、娉娉婷婷 1瓶、30193399 1瓶、幺姬 1瓶、29393728 1瓶、dilraba 1瓶、聂图 1瓶、一辞 1瓶、mia 1瓶、火腿西多士打包 1瓶、没有~苹果 1瓶、客至鸡斗争 1瓶、30226364 1瓶、28059504 1瓶、32736896 1瓶、cinderella 1瓶、青岛林妹妹 1瓶、眠风鹤鹤 1瓶、七岸i 1瓶、十三香 1瓶、fion 1瓶、淡淡兰亭 1瓶、岩咯 1瓶、黎明月丫丫 1瓶、上仙 1瓶、微光迷失的尘夏 1瓶、栀栀 1瓶、minev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64、卑微与爱 裴川那天回来, 一直没说话。 甄律师不可能陪着他, 只好拍拍他肩膀:“你也知道你的情况,应该祝福她对不对?” 裴川低头, 指节颤抖到发白。 甄律师叹了口气,然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裴川了。 这晚裴川一直没有睡觉, 他睁着眼睛, 最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枚草编戒指。 甄律师说得对, 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刑期减少为八年以后, 依然还要执行七年。 七年的时光,足足是一个人一辈子七分之一的时间。 草编戒指已经枯萎了, 从嫩绿色变为黯淡的棕色,它是裴川唯一悄悄带进来的东西。 他看了它整整半.夜,最后又放了回去。 她现在有男朋友,这是一件好事……很好很好。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什么都给不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成长意味着残忍,时间是最锋利的刀刃。他下次还有机会看她的话,她会不会已经结婚了?他猛然坐起来, 拳头狠狠砸自己的残腿。 那晚302室的警报拉响, 医生和护士纷纷被惊醒了,囚室和实验室都一片混乱。 张博士睡在实验室,听到警报声,爬起来问:“怎么了?” 助理小声说:“302的裴川出事了。” 张博士一惊:“他不是关在里面吗?能出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 听说是情绪失控。” 张博士觉也不睡了,对于他来说,裴川绝不是一个罪犯,他是自己这么多年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张博士曾经带过很多弟子,但是没有一个有裴川那种思维敏锐力。 在裴川身上,张博士看到了未来科技进步的希望。 匆匆穿好衣服后,几个人都赶了过去。 医生正好出来带上门。 张博士连忙问:“裴川怎么样?” “打了剂镇定剂,我们怕他自残。” 深夜很安静,那声刺耳的警报声以后,就是夜晚的长眠。 有些人的世界是由许多东西组成的,意味着大千世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管少了什么都活得下去。 有人的世界只是一个人,她在他身边时世界春暖花开,她离开他世界是冰刃和疾风。 张博士忧心极了:“不是说出去一天吗?这事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助理摆摆手,这个他也不知道啊。本来裴川坐牢算是心态最好的人了,积极改造,立了那么多功,谁知道他出去一趟心态就崩了。 302的裴川本来就是重点观察对象,不仅是他的罪行有待商榷,还有就是他的创造力,有他在,不知道能推动多少科技的进步。 318也住了一个生化大亨,他今年都53了。 国家对愿意改造的人才还是十分仁慈的,那个生化大佬可比裴川的罪行严重多了,至今也还好好的。 上层知道这件事也吓了一跳,然而没办法,只能层层上报,又赶紧让人找医生去看着点人,顺带把心理医生也带过去。另外还得问问唯一的知情.人甄律师。 心理医生来的时候,裴川才醒。 医生也是熟人了,他问过甄律师以后,大致明白裴川的心结在哪里。 他说:“你心性坚定强大,说难听点就是偏执,所以我也不劝你。我今天来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裴川没有看他。 医生继续讲:“在十多年前,x国曾经出过一个女间谍,她窃取过多国机密,从十岁开始就进入组织,随后引起好几场动乱。后来她被g国抓获,本来想执行枪决,后来经过重重商讨,这个女间谍被释放,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整理出做间谍期间的密报,反而避免了许多场战争。” 裴川这才有了点反应。 “后来她被假释,假释期间,她和一个官员相爱,最后嫁给了他。很多年后都很幸福,她从小被养成那样,并不是过错,后来有了改正的机会,她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裴川喉结动了动。 医生认真说:“裴川,不知悔改才是罪孽,你并没有造成任何糟糕的局面,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你这一年做了多少伟大的事。在我们看来,你早就不是一个罪犯了。你未来一定会很了不起。” 裴川沉默。 医生笑了:“裴川,和甄律师想的一样,我不劝你放弃她,我也不劝你追求她。但是这个世界坏人可不少啊,你不出去保护她,忍心她将来被伤害吗?” 裴川哑声道:“我明白。” 普通人减刑只能减成8年,但裴川的情况明显不一样。国家需要他这样的人,何况从社会学来分析,他更像是潜入那个团队的间谍,潜了两三年把人家一锅端了。裴川没用他们一分钱。 上头最终结果下来了。 裴川看着面前的协议。 张博士很兴奋:“快签啊!为国家工作有什么不好?就当为人类事业终身奉献了呗。” 裴川把条款看完:“三年后,成为正式的国家科学家?” “对对,当我的弟子,不算辱没你吧?只要你不嫌我这个老师没你脑子转得快。” 裴川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三年后?” 张博士说:“你既然是国家工作人员,就不会用坐牢那套来管制你,只是没以前自由是肯定的,只能和我一起住在实验室。下达的任务必须完成,每两个月……让你出去两天,不能在超出范围内活动。三年后你就自由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刑期最后变成了四年,还有三年他就可以出去了。 裴川最后签了字。 十月份,裴川有了第一次“假期”。 医生来看他情况,见他情绪稳定,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毕竟高强度工作两个月,是个人都吃不消。 裴川新做好的假肢那天送了过来。 他自己戴上,站起来时险些没走稳,太久没有站起来过,感觉很陌生。 他走在b市的夜里,想起曾经听贝瑶说,大都市灯光也很漂亮。 霓虹落下,像漫天星雨。 裴川无处可去,想来想去,最深的执念,也不过是多看她两眼。 学医很辛苦,怕血、怕狰狞的伤口的人会特别痛苦。 一开始单小麦被吓哭过。 后来有一节解剖课,班里好多同学都吐了。 贝瑶捂住唇,胃里也是一阵翻滚。 那天洗了很多次手,总是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洗不掉。 秦冬妮好奇地问她:“瑶瑶,你为什么会学医?” 如果说小麦是因为爸爸逼迫,王乾坤是由于特别热爱医生这个行业。秦冬妮是调剂过来的,倒也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可贝瑶呢,她是为什么? 完全有进军娱乐圈的颜值,学医太苦了。 本专业的学生甚至自己都调侃自己: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贝瑶轻声说:“因为一个人。” “谁啊?” “我男朋友。” 再次听到这个“男朋友”,秦冬妮实在笑不出来了。如果一次两次是贝瑶拿来拒绝别人的挡箭牌,那后面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也就是说,男朋友还真的存在! 秦冬妮有点生气了:“呐呐呐,不管你说真的假的,这样的男朋友还是甩了吧,一年多了都没来看你,今年都大二了,在你上解剖课难受的时候他在哪里?还有上次楚巡找我们麻烦,要不是乾坤,那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你这么好,他一点都不珍惜,不如换个男朋友。” 贝瑶抿唇笑了。 那时候校园灯光次第亮起,贝瑶干呕完脸色苍白,笑容却很温柔:“我男朋友很性格敏.感,我不要他他会很难过的。” 秦冬妮怔怔看着她,第一次对她口中的男朋友生出无限好奇。 然而今晚还有最后的考验。 他们得去“停尸房”练胆量。 和尸体待满四个小时。 王乾坤被勒令不许去,没办法,这货太刚了,她要是去,“停尸房”多半都是哈哈哈的声音。 如果待满四个小时,那时候都是凌晨了。 一次只能进两个人,这次是贝瑶和单小麦。 单小麦还没进去就吓哭了:“我可以不可以不去啊,我不敢去呜呜呜。” 贝瑶说:“别怕别怕,你牵着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单小麦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在两个人进去之前,她又颤抖着退了回去:“我不要去!瑶瑶我害怕,哇呜呜呜,我要转专业,我不学这个了。” 负责监督她们两个进去的师兄也被哭得很头疼,这同学胆子这么小怎么学医的? 然而单小麦不去,总不可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 师兄为难地看着贝瑶,贝瑶也有些害怕,然而她还是点点头:“我进去吧,师兄你们安慰一下小麦,她小时候受过惊吓,胆子很小。” 她进去以后,师兄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咔哒一声很安静。 月光惨白照进来,停尸房很安静。空气偏冷,贝瑶裹紧衣服,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始终觉得有股尸体的味道。 她晚自习才吐完,现在脸色依然很白。 贝瑶抱着手臂坐在室内的小板凳上,有些害怕了。如果单小麦进来,至少两个人还有个伴,但是现在她一个人,面对着好几具冰冷的尸体,贝瑶咬牙,不看它们,紧紧抱住自己膝盖。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两个师兄按理还在外面,贝瑶有些害怕了,她站起来,敲敲那扇门:”师兄,你们还在吗?” 外面没有人应。 贝瑶觉得有些不对,开始重重拍门:“你们还在吗?开一开门啊!” 月光也没有了,空气静悄悄的,似乎有冷风爬上脚踝。贝瑶终于吓哭了:“开门!不要搞这样的恶作剧!” 外面依然没人应。 那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楚巡拿着停尸房的钥匙,冷冷笑了一下。 王乾坤?他们被一个女的糊弄了。不是瞧不起他楚巡吗?那就尝尝孤单恐惧的滋味。她这次有本事再变个男朋友出来啊。 没钥匙,即便她室友发现她没回去又怎么样呢? 十一月的夜晚很冷。 她很害怕,最后一年多都不曾喊过那个名字轻易就脱口而出了:“裴川,裴川!我怕。” 十一月的天,陈英骐却满头大汗,他发现不对的时候立马赶来了。然而那把锁并不是旧时可以砸开的锁,陈英骐慌得胡乱找钥匙开了几次都不行。 “贝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里面没有回应。 陈英骐看着这扇紧闭的门,这门电锯都不一定锯得拦,也第一次生出心慌。瑶瑶不能出事,他答应过那个人的,何况贝瑶还是他发小。 陈英骐咬牙,想到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但总得试试。 这两年陈英骐瘦了很多斤了,然而晃眼一看,还是个偏胖的男人。 陈英骐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拿出自己口袋里一个小型按钮按了下去。 校外的裴川手臂痛得闷哼了一声,他看着自己曾经埋在血肉里的传感器,咬牙往贝瑶学校里走。 他忍住手臂的痛,找到了陈英骐在的地点。 看到停尸房,裴川脸色都变了。 陈英骐顾不得惊讶本来在坐牢的人怎么在这里,一叠声说:“她在里面!她被关在里面了!” 裴川过去,手掌拍门:“瑶瑶。” 陈英骐说:“没有用,我叫过了。从外面拍门里面会有回声,会很响,她被吓到了。” 裴川死死咬牙,口腔里一股子上涌的血腥气。 他愤怒又心疼,那个人亲过她侧脸的“少年”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裴川不敢再拍门。 他说:“马上去买橡皮泥,再去借钥匙打磨器。” 陈英骐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狂奔,很快东西就拿来了。 裴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橡皮泥塞进钥匙孔里定模,然后边看边打磨。 陈英骐满头汗,喘着气。 空气很安静,裴川的动作很快,陈英骐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裴川虎口被划破了老长一道口子。 陈英骐压下惊呼声,安安静静不敢说话。 裴川用手抹掉钥匙上的金属粉,插进门里。 陈英骐听见响声,惊喜道:“开了开了!” 两人推门进去,贝瑶蹲在角落,捂住自己耳朵。停尸房又冷又静,她沉默着蜷缩掉眼泪。 裴川有一瞬呼吸都停滞了,像是有人狠狠捏住他心脏,将其碾碎,心疼得他呼吸困难。 他碰都舍不得碰的宝贝。 “瑶瑶。”他嗓音沙哑,口中方才咬住口腔肉集中精神,现在一股血腥气,裴川说,“不怕,没事了。” 她抬起了,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脸上挂满了泪痕。 下一刻,她站起来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陈英骐看了一眼,默默离开了。 裴川把她抱起来,假肢磨得生疼,他抱着她往外走。 月光洒了一地,停尸房外面有个小花园凉亭。 裴川把她放下来,让她坐在木椅上,他把外套脱了,紧紧裹住她,声音很低:“好了,不怕,没事了。” 贝瑶抽泣着说:“盖住尸体的白布、在飘动。有人在敲门,很大声。” 裴川说:“那是陈虎,他吓到你了,改天让他道歉好不好?” 她吓坏了,在他怀里发抖。 她已经一个人和尸体整整待了快五个小时。 他便也抱紧她。 一年多的时间,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初冬的风很冷,吹在他单薄的衬衫上,他怀里却滚烫。 已经凌晨了。 贝瑶觉得更像是一场梦,仿佛一眨眼,就回到了一年前,她乘坐公交车回家那个晚上,笑着给裴川说大学见。 可是从夏天到另一年的冬,她太久没有见他了。 月光下,少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她伸出已经暖和了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瘦了好多,本就冷锐的眉眼更加冷峻几分。 她哽咽地握成拳头,砸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混蛋!裴川你这个混蛋!” 他任她打,让小姑娘发泄一年多的委屈。 她拳头轻飘飘的,打在身上并不痛,然而难受的是胸腔下那颗心脏。苦涩极了,那种苦涩的感觉抑制不住蔓延开来。 “都怪你呜呜。”这个好坏好坏的男朋友,她都做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 可是贝瑶从来没有食言过,那年高考完裴川问她,要是以后遇见有人给她告白,而他不在她身边呢? 她说她会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 贝瑶不明白裴川为什么不辞而别,她看不懂许多事,然而她从年少唯一看懂的事就是,裴川爱她。爱得深入骨髓,爱得情不自禁。 不管多久多远,他总会不惜一切代价回来她身边。 一如未来的自己写下的那张纸条一样,她是他两辈子的心肝。 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苍白的月光。 他抬起右手,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明明是那么爱笑的姑娘,怎么总是把她惹哭呢? 他手臂上种下的传感器依然在一跳一跳的痛,左手磨钥匙的伤口还不敢给她看。 然而他单看着她,心中的疼惜满溢,便盖过了世上一切伤痛。 他在她面前,永远卑微与爱对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ue 1枚、一一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几道啊 1枚、咯咯咯咯_哒 1枚、桒 1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崩坏的小精灵 1枚、复又 1枚、洛埋名 1枚、ぃ格格。ヾ 1枚、小虾米 1枚、王者的萌点 1枚、阿妤努力变强吖 1枚、叶修家的云起。 1枚、作者大大这是治愈文 1枚、momo酱 1枚、属龙的兔宝宝 1枚、32001110 1枚、嘉人尔已?? 1枚、果果 1枚、小舞 1枚、lm 1枚、妞小贺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65、要吗 贝瑶见到他, 慢慢忘记一个人被锁在停尸房的恐惧了。 “你瘦了。”她轻声说, 嗓音还夹着浅浅的鼻音,让人怜爱极了。 裴川戴着棒球帽, 贝瑶知道他以前是不戴帽子的,裴川不喜欢戴帽子。 她伸手想看看他头发, 裴川握住她小手, 低哑道:“不好看, 别看。” 裴川没想到今夜能这么突然地见到她,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打扰她。她还有四年毕业, 而他未来三年依然是坐牢的状态。 更何况……她有男朋友。 裴川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不好看, 他已经不能给她什么了,至少不能再留给她糟糕的印象。 贝瑶也乖, 她小手安安静静躺在他掌心,握住男人的手指,不去拿他黑色的帽子了。 他进监狱那年,贝瑶查过很多消息, 比如监狱生活是怎样的,她知道头发每半个月会被剪掉。 她本来该质问高三暑假为什么会抛下自己,可是临到最后, 她轻声问:“他们会欺负你吗?” 她听说监狱欺负人挺严重的。 裴川心里像被轻轻地挠, 他声音很低很低,像在哄她一样:“没有。” 然而他却不能提及更多了,他现在跟着张博士研究的项目属于机密,而且签订的合同还附带着保密协议。 他想到这里, 喉咙发干,最后松开了掌心那只软绵绵的小手。他依然得回到“监狱”去的。 “瑶瑶,谁把你关在里面?” 贝瑶也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以前有同学进去的话,外面会有师兄等着出来。停尸房本来是练胆量的,我和另一个室友怕解剖和尸体,所以老师让我们进去待几个小时。时间差不多时我敲门外面没人应,我才知道门被关了。” 停尸房一共就三把钥匙,以防万一,三把分别给了那三个师兄,可是今晚他们都不在门外。单小麦肯定因为害怕被送回去了。 裴川说:“别怕,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贝瑶也有疑惑的地方:“陈英骐怎么会在b大?” 裴川沉默下来,半晌他开口:“我待会儿问问他。” 他说:“我先送你回寝室。” 现在都凌晨了,好在贝瑶提前给阿姨打了招呼,哪怕门禁时间结束,回去以后喊一声,阿姨也会给她开门。 而王乾坤她们发现凌晨贝瑶还没回来,担心她出事,都跑出来找她了。 他说送她回去,是走在她身前,就像那晚奥运会,他在万重灯火之中,一个人身影寂寂。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她还穿着他的衣服,却也感受到了裴川的疏远之意。 高中鲜少谈恋爱,可贝瑶上了大学以后,见过秦冬妮谈恋爱。秦冬妮会在女生宿舍楼下,和男朋友亲得难舍难分。 有时候深夜,寝室唯一有男朋友的秦冬妮还会分享拥抱和爱抚的感受。 似乎热恋的人,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 可是只有裴川,从高中开始,他很克制地不碰她。 亲吻、拥抱、牵手,如果她不要求,他都不会做。 他是不够喜欢她吗? 不像秦冬妮男朋友那样,对秦冬妮有渴望? 还是说,一直以来,裴川并没有把她当成女朋友。她明明一直觉得他喜欢自己的。 贝瑶知道他们今晚相处的时间不多,夜已经深了。明月从西边慢慢悬挂在了正空,冬夜的风有几分冷清。 裴川还欠她一个答案。 “裴川!” 他脚步顿住,月光下回头。 “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她仰头看他,“高中的时候你说,如果我好奇谈恋爱的感觉,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是没亲密接触,第二是不宣布。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因为青春期好奇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里酸涩,难道不是吗? 她会看到更宽广的世界,或许不用一年,就能明白有人比他这个残废更好。 可他曾经说过,她可以不必遵守这些条件,他永远为她退让妥协。所以如今他说:“不是。” 贝瑶后退一步。 “那你去宣布。”她直视着男人漆黑的瞳,固执道,“我们学校有个公告栏,还有大学论坛。你去给所有人说,你是我的谁。” 他拳头握紧,黑黢黢的眸压抑。 “瑶瑶。”他艰涩开口。 夜风吹动她额发,她从他沉寂的目光中,读懂了青涩少女时不能明白的一切。 骗子!这个大骗子! 他根本没有相信过她的话,也没有把她当成过女朋友。他只是在哄着小少女时期的自己玩一场游戏,等她厌烦了就随时可以抽身而出的游戏。 如果以前是怕临近高考不能早恋,所以不对任何人讲,那么现在呢? 这个自卑的男人,永远都不信她喜欢他。 她脱下他的外套,扔在他身上。 他闭了闭眼,冰冷的拉链砸在他下巴上,有些疼。 她转头就走。 裴川握住她手腕。 把她拉了回来。 那件外套掉在地上,月光把他的影子都照得多了几分清冷。 她看见了一双黑漆漆的眼。 “我要怎么说?”他开口,“你想要我怎么说?” 贝瑶刚要接话,他几乎以一种狠命压低、困兽一样颤抖的声线说:“现在去说,给全天下说,然后我明天继续回去坐牢,让所有人知道你曾经有个犯了罪的残废男朋友吗?” 她睁大眼,杏儿眼里有水光,有漾漾的月光。 裴川说:“瑶瑶,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日夜夜,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贝瑶看着他,原来还有三年…… 他说到最后,眼里映出她的模样,夹着颤抖的悲拗:“我用什么来赔给你不完整的青春?你明明已经明白了,初恋不是我这样的。你的同学,你认识的人,她们遇见的人年龄正好,意气风发,带来的笑永远比泪水多。他会在雨天给你撑伞,夏天带你看彩虹,和你拥抱亲吻。而不是让你用最好的年华,来等一个监狱里的人。” 他紧紧握住她手腕,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握住一切。 你想我怎么宣布?但凡未来你有一点后悔,你不如杀了我。 裴川牙关紧咬。 没有他的这一年,她和那个亲吻她脸颊的人,不也能很开心吗? 没有人的爱情是像他这样,绝望悲哀到泥泞里,阳光照不进来,哪怕日思夜想,也不能开出任何一朵花儿。 他从监狱里走出来,身上不知道多脏,连碰碰她都怕把她也弄脏了,更别说像那个人一样在所有人面前低头吻她脸颊。 他但凡爱她一天,就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秦冬妮、王乾坤和单小麦踏着月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秦冬妮惊讶地看着带着棒球帽挺高的男人。“瑶瑶?” 裴川听见别人的声音,明白有人来找她了。他望过去,刚好看见了那天见过的三个人,其中有王乾坤。 王乾坤也惊讶地看着裴川握住贝瑶手腕的那只手。 裴川死死抿唇,知道该松开。可是却只低头看她眼睛。 贝瑶,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承认你人生中他这样的污点么? 贝瑶说:“不过三年。” 她声音很轻,可是因为冬夜出奇地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她说:“不过一千多天,裴川,我等你。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不要我,我就不要你了。” “所以。”贝瑶抬眼问他,“你要我吗?” 裴川和陈英骐走在b市的街道上。 陈英骐说:“这个城市真热闹,比我们那个小城市热闹多了,我在这里待了一年,却记不清这里的大街小巷,只记得小区那棵梅花树。” “你今晚怎么会在b大?” 陈英骐苦笑一声:“我拿了你的钱,答应过帮你照顾贝瑶,不让她有危险。可是前几天,我反悔了。不想再北漂,我想敏敏了。所以我来看看贝瑶,想和她告别,结果她同学说她去停尸房练胆量了,我就在外面等她出来。后来你知道了。” 陈英骐冲兜里摸出裴川给他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当时给我说紧急的时候用。我知道今晚这种情况不该用,可我得走了,我就是个懦夫,拿了那么多钱,可是一年都没有拼出什么名堂。我真想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这个还给你,钱也还给你。或许我错了,我本来就没有那个能力给敏敏未来。” 裴川接过来传感器。 当初他进监狱前,怕还有漏网之鱼会伤害贝瑶。于是和陈英骐做了一笔交易,陈英骐不会伤害贝瑶,也有喜欢的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要是他进监狱时,传感器响了,裴川那时候即便是死,也不会真去坐牢,要揉碎一切为她涤尽荆棘。 裴川问:“你要回去?” 陈英骐说:“是啊,你看,都两年了,我还是老样子。汽车改装店没亏没赚,体重也下不去。我或许一辈子也配不上敏敏。” 说到最后,陈英骐低声说:“她订婚了,就在上个月。” 裴川没强求,拿了东西走了。 只不过走了许久,裴川回头,看到月光下失落痛苦的陈英骐,裴川说:“孬种。” 陈英骐抬眼。 他听见那个月光尽头的男人说:“胖、没钱,永远不是退缩的理由。如果我是你,哪怕割肉卖血,也要死在她的身边。” 可是,残疾是永不可逆的痛。 他连为她割肉卖血,都没有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忘了设置存稿箱发表时间,晚了两分钟,我有罪。 二更在00:15 66、最初 陈英骐面红耳赤, 但是他也知道裴川说得没错。 从高二那年开始, 陈英骐就天天在小区外面跑步,就是想减肥成功然后给敏敏告白。可是遗传基因太强大了, 哪怕他比别人付出三倍的运动量,减肥效果还没有别人效果的一半好。 这世上所有人都说, 真心喜欢就不会在意外表, 好看的容颜总有一天会老。可是当真正喜欢一个人, 自己却又没那么幸运的时候, 谁都会退缩。 没有自卑过的人, 永远不会明白这样的心理。 敏敏不明白, 贝瑶也不会明白。 陈英骐减肥最痛苦的那一年,他生生饿晕了过去, 醒过来连自己的手指都想吞下去。 他成绩不好,脑子也不够聪明,方敏君能念南方的大学,他却只读了一个职高。学的汽修, 又苦又脏,有时候弄完一台车,全身都是黑的, 大夏天流的汗水能把衣服全部打湿。 陈英骐远远见过方敏君的未婚夫霍丁霖, 戴着眼镜,又高又斯文。 而他自己呢?陈父只是一个工厂职工,母亲的工作也十分普通。陈家的家境一般,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霍丁霖那样的家世条件, 就连名字最初都比不了别人的高大上,偏偏陈英骐也明白,赵秀阿姨瞧不上他这样的。 北漂第一年,陈英骐看着万家灯火,拿着裴川给他的资金,也曾满怀希望,想拼尽一身热血给敏敏一个未来。 一年来他最想她的时候,只敢看看照片。过年都忙着赚钱没有回家,可是城市太大了,聪明能干的人太多了,这个世界永远都那样事与愿违。 他每个月都给敏敏写信,寄很多好吃好玩的过去,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前段时间陈英骐知道她订婚了。 原来有些人配不上就是配不上,怎么努力也不行。 陈英骐红了眼眶:“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做梦都在想啊!最想的时候,不要说卖血,就连卖肾都想过。可是我比不上霍家那个人,哪里都比不上。” 尽管他爱敏敏,霍丁霖或许并不那么喜欢她。 可是世界太残酷了,不以谁爱得深来做裁量。人长大第一件学会正视的事,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公。 陈英骐蹲在马路上。 他几乎天天笑,都说胖胖爱笑的人有福气,可是他第一次在嘶吼到快哭出来。 裴川看了他许久,都市的灯光明明灭灭,裴川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是啊,都是爱而不得,自卑埋进了骨子里,谁又有资格瞧不起谁呢? 2010年,是所有人人生的转折点。 陈英骐放弃了北漂创业,回到了家乡c市。 方敏君在赵秀的强烈要求下,和霍丁霖订了婚。她就读的大学离c市并不远,每个月她都会收到陈英骐寄来的礼物。 有时候是北方的零食,有时候是其他地方的土特产,还有一些精巧的玩具和化妆品。 后来那些东西被赵秀发现,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霍丁霖家在c市发展得很好,作为霍家的旁支,在一个新城市两年就站稳了脚跟,可见霍家本家的市里。 这一年高干豪门文依然大火,b大校园有人问:“听过霍家少爷吗?” “以前好像听过,霍南山?” “哈哈哈,不是啊,霍南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我说的是霍旭。” 霍旭在两年前才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 霍家出过元帅,后来从商了,依然吃得开。先祖辈出过好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到了现在,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豪门世家。 有人说,霍旭害死了自己哥哥,才光明正大回到了霍家。 霍旭原本是私生子,可却是霍家掌权者霍燃最爱的女人生的。豪门乱,霍燃爱的并不是妻子,而是一个农村姑娘,霍旭就是那个农村姑娘生的。 比起大儿子霍南山,霍燃更爱私生子霍旭,一直把他藏得很好。 可是三年前,大儿子霍南山出意外死了。 霍燃的妻子大闹一场,最后和霍燃离了婚。当年的豪门事件,外人却只敢猜个七七八八。而今听说霍旭回国了。 霍旭带着邵月一起回国的。 可是回国第一天,霍旭就出了车祸。当时他紧紧抱着邵月,头部砸在了车窗上。 等霍旭醒过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身边是邵月的啜泣声。 霍旭目光有些空洞,然后他目光落在了邵月脸上。 邵月激动道:“小旭,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霍旭怔怔看着年轻了十来岁的邵月,一时忘了反应。 邵月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邵月?” 邵月愣了愣:“小旭,你怎么了?” 霍旭一直叫她小月姐姐的,怎么会叫她邵月?难不成车祸以后不太清醒,邵月说:“我去给你找医生。” 等邵月离开,霍旭捂住疼痛的额头坐起来。 他拉开窗帘,阳光一瞬倾泄进来,满室温暖。医院下面绿草茵茵,穿着病号服的孩童很快乐。 天真无邪的笑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那个世界满目疮痍,充满了混乱,社会治安乱得让小孩不敢出门。 霍旭死的那年,家财散尽,他依然没能见到……她的墓碑在何处。 霍旭猛然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没有satan的世界。 果然没多久邵月带着医生走进来,给霍旭检查额上的伤:“醒过来就没事了,还有什么不.良反应吗?比如呕吐、胸闷?” 霍旭低声说:“没有。” 邵月皱紧了眉,温柔道:“小旭,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好吗,不要让我担心。” 霍旭看她的目光有些冷。 邵月心中一惊,轻轻皱了皱眉。 医生走了以后,邵月还是将最担心的事情说出来,天知道霍旭昏迷这几天邵月多怕他醒不过来了。 “姜华琼那个女人还是认定他儿子是你害死的,怎么办?她已经疯了,偏偏霍叔叔离婚有愧分了那么多财产给她,我好怕你出事。” 这样熟悉的对话,后来在霍旭梦里出现了无数遍。 记忆里的自己说:“她是个疯子,我没有关系,可是小月姐姐,你不能被我连累,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 霍旭心中微冷,看着依然年轻漂亮的邵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 邵月果然感动得快哭了的模样:“可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姜华琼认定了你害了霍南山,肯定会报复我们,我真怕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想一辈子陪着你。” 霍旭闭眼。 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重生了,重生到故事的最初。 霍旭心中微微嘲讽,嘴上问:“你想怎么办?” “我不能连累你,小旭。我相信你的实力,再过两年,你一定能在霍叔叔的帮助下站稳脚。” 然而他们都知道,姜华琼多想报复霍旭在乎的人。 因为这个母亲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早就快疯了。 于是上辈子,霍旭选择了追求……贝瑶。 贝瑶足够漂亮,家世也不好。这样的姑娘有让人爱的颜值,也有不能为她撑腰的家世。 其实过了很多年,霍旭依然记得在她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雨中少女撑着伞,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那双水汽氤氲的眼,后来午夜梦回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 霍旭伸手触碰她,转瞬就变成了半张面具男人的脸。 satan。 邵月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霍旭说出自己心里想的那个计划,她有些尴尬和烦躁,更多的是恐惧。 不能、不能让姜华琼这样有钱有势还失去了儿子的疯子知道霍旭在乎自己。 否则她会死的! 趁着姜华琼还不知道这次自己和霍旭回国,一定要让姜华琼转移目标。 邵月第一个想起的,也是三年前在那辆面包车外看见的脸。 那时候邵月毁了容,却看见一张极其青春漂亮的脸。霍旭当时眼中的惊艳,邵月看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后来在做修复手术的时候,邵月恨不得再做一个整容手术。 可是想起霍旭就喜欢自己,万一整容引起反感倒不好,这才作罢。 如果真的要一个替死鬼。 在国内最后时间见到的少女,不是最好的人选么? 然而霍旭不提出来,邵月更不能提出来。这样歹毒的……计划,一提出来,自己就不是霍旭心中温柔善良的“小月姐姐”了。 邵月最后只能勉强笑着说:“那我先回老家?过段时间来b市工作,你回霍家要好好保重自己。” 霍旭现在心情很复杂,但是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邵月这张虚伪的脸。他上辈子已经用十多年看清了这个女人,此时再听她说关心的担忧的话,胃里简直一阵翻滚。 霍旭最后点头说:“嗯。” 邵月走了。 霍旭让人拿了台电脑出来。 虽然现在的科技比不上以后,但是这一年消息已经十分灵通了。 霍旭在搜索框输入那两个字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贝瑶”。 他按下“enter”键,最后出来少女的照片。 还有好几个帖子。 校花贝瑶、微笑仙女。 她这年十九岁,对着镜头,笑得很甜蜜青涩。 霍旭触碰着屏幕上她的脸,潸然泪下。 他找了十多年她的墓碑,却一无所获。 他知道他一辈子最对不起她,因为邵月,和贝瑶结婚两年,他从未碰过她。 贝瑶在家为他做饭的时候,他在外面和邵月翻云覆雨。 邵月每当说害怕霍旭爱上年轻漂亮的贝瑶,霍旭为了哄邵月,就会把贝瑶贬得一文不值。 可是后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最想念的,竟是这个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娇.妻。 不会再有这样歹毒的计划了。 瑶瑶,是他错了。 平息了许久的心情,霍旭输入了另一个名字“satan”。 然而页面并没有任何这个英文的信息,霍旭突然想起那个冷漠的男人的本名。他叫什么来着?裴川。 “裴川”。 “高考理科状元裴川自首。” “昔日受害者,今日扭曲者。” “高考状元堕.落的背后” …… 霍旭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satan裴川,这年竟然自首坐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旭:等等,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读者:大大再不甜我就把你许配给楚巡了 (枝枝:……好毒啊哈哈哈) 晋江出了一个骚功能,叫做一键感谢霸王票,但是太丑了,我昨天用了下,受不了,还是自己慢慢整理,欣赏下我小天使们的名字哈哈哈。明天再一起感谢。 本来没想设定霍旭重生,但是看到微博小天使问,霍旭会不会重生回来后悔没珍惜瑶瑶?一想这样的发展反而更好,于是改了大纲。 67、玉腿 赵芝兰女士是出了名的疼闺女。 当年整个小区, 只有她一个人从幼儿园开始接贝瑶, 一直接到贝瑶念初中。赵秀家有时候方敏君的爸爸方老师来接,陈虎也是爸妈轮换着接孩子, 只有赵芝兰,没有错过贝瑶成长的一点一滴。 她知道他们家贝瑶几岁换牙, 知道贝瑶多少岁来的月经, 知道女儿喜欢什么颜色, 讨厌什么颜色。赵芝兰那个年代, 贝瑶的外婆偏疼赵芝兰弟弟, 重男轻女的思想, 烙印在几代人心里,赵芝兰那时候就想, 以后要是有个女儿,一定要好好养着,让她快快乐乐如珠如宝长大。 赵女士确实也是这样对待贝瑶的。 得了12万的奖金,赵芝兰觉得走路都在飘。 他们家存了这么几年存款都没12万, 主要还是以前给赵兴那个败家子败了,后来贝军一年年长大,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钱?贝家就没有存下来什么钱。 赵芝兰晚上睡觉的时候给贝立材说了这事:“老公啊, 我心里突突突直跳,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我们老总以前可没有这么大方啊。” “你们上个季度业绩特别好吗?” “说好也不算,以前有过比这更好的时候,也没见那个铁公鸡给我们涨一分钱。” 贝立材想了想,看到妻子发了笔“横财”又窃喜又担忧的模样, 只能安慰道:“放宽心吧,这既然是公司发的钱,总不可能是什么不.良来源。你要说运气好,那种中奖中百万千万的才是真运气好。” 赵芝兰一想也对,贝立材心胸开阔,想得不多,赵芝兰思虑完了以后倒也乐观。 这年还没有“锦鲤”这个词,赵女士说:“老公,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旺夫啊?你看我这手气,怎么抽奖都能抽大奖,不如我们从明天开始买彩票吧,万一中个百万千万的,我们家瑶瑶房子车子就都有了。” 贝立材:“……” 贝立材顺了口气:“芝兰,你的福气还是省着点留给女儿吧,让她以后人生顺遂点,抽奖啊买彩票咱们就不搞了行不行。” 提到贝瑶,赵芝兰果然偃旗息鼓:“对对,留给瑶瑶。那你看我们公司福利这么好,你要不也来我们公司?” 没福利的贝立材……蒙头就睡。 赵芝兰虽然平时省吃俭用,可是对孩子不算小气,她当即给贝瑶卡上打了一笔钱过去,又怕女儿舍不得花钱,自己亲自买了好些衣服,通通寄过去。 这一年赵女士还不会网上购物,衣服只能打包好,里面还附了小贝军用拼音汉字写的信给贝瑶一起邮了过去。 贝瑶几天后收到漂亮新衣服,又听赵芝兰说了抽奖的事。 她心里怪怪的,夏令营券、奥运会门票,现在干脆是十二万现金? 这个套路相当眼熟,贝瑶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牢里面那位男朋友。 可是却又不该是他,毕竟当初裴川房子都被查封了,什么都没能留下,那个夏天她去了好几次他的公寓,都没能等到他回来。 他理当没钱了,她手里的钻石和陈虎那张卡,应该就是他最后的钱。再说裴川还在牢里关着呢。 那么就是……她母亲赵女士运气真的特别好吗? 她又拆开弟弟写的那封信,小贝军的字写得特别大,大意就是说想姐姐,姐姐快点回家。 她心里格外温暖。 单小麦羡慕地看着贝瑶。她也有个弟弟,但是在家里,永远是弟弟最有地位,小时候弟弟一哭,妈妈就要打自己。长大了不管弟弟提多么过分的要求,妈妈都会满足。 单小麦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就像弟弟的佣人。自从他出生,她整个生活都毁了。就连辛辛苦苦考上大学,都得因为弟弟身体不好来学医。 她晕血、胆小,一点也不想学医。 王乾坤拍拍单小麦肩膀,笑着说:“小麦,别羡慕,我们这些人,以后永远都是你姐妹!” 单小麦有些感动,用力点点头。 2010年夏天,贝瑶他们已经是大三上学期了。 大学每个专业必不可少要学的,其中之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给贝瑶他们上马列的老师特别喜欢谈人生哲理。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词语:“职业”、“未来”。 本来就业这些也不该他讲,可是但凡教这些课程的老师都比较感性。他举了一个世界级大富豪的发家史,念这位厉害人物的资料:“这位伟大的先生上完大二之后辍学,创立微软成为全球首富。他的成功之路在我们看来,充满传奇。他拥有聪明的头脑,也有那个时代最顶级的编程水平,编写的basic编译器尤其强大。而他更是在很多时候将自己作为人肉ide,迅速交出完成度极高的代码。”[注:引用] 老师感叹道:“有些行业确实厉害,聪明的头脑和先进的技术,不仅推动时代进步,创造了我们今天的生活,他本人还成了世界首富。” 下面有同学笑嘻嘻道:“老师,我们是医学院的啊!不是计算机学院的。” 老师愣了半拍:“噢噢你们是医学院的啊。” 这就尴尬了,马列每个专业都要上,他看错课程表了。 老师连忙抢救道:“医学那就更伟大了,救死扶伤,是不管哪个时代都不会褪色落伍的行业。” 同学嘀咕道:“可是又累又穷啊。” 这么个小意外,让下面开始议论起来。秦冬妮啧了一声:“会写程序代码那些人确实厉害,我几年看新闻,一个厉害的程序可以卖好几百万上千万。真的是相当厉害,吊炸天。你看我们专业吧,确实累,累死累活一辈子都挣不到人家卖一个程序的钱。” 秦冬妮这样说,王乾坤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就喜欢学习,看他们在我手术刀下抢救回来,我心里特别满足。” 单小麦闷闷不乐,她不喜欢这个专业啊!她觉得做个资料员就挺好的。 秦冬妮问:“瑶瑶,你怎么想的?” 大家都看着贝瑶,毕竟瑶瑶的情况,她们寝室都清楚。 一个……还在坐牢的男朋友,出来估计就是社会无业人士。学医这么辛苦,也很难暴富,以后难不成瑶瑶养着那个“无业青年”啊? 贝瑶有点懵:“我想什么?” “学医来钱慢啊,又辛苦。” 贝瑶说:“我知道的,可是也很稳定。” 医生老师永不失业嘛。 贝瑶笑道:“我赞同乾坤的,救人也很好,生活很充实。何况之前你们提到的禹博士也很厉害,不管每行每业,总有顶尖人才。我觉得这个专业挺好的。” 秦冬妮泄气。 他们专业五年制,走到第三年,也算走完一半了。 夏天特别热,赵芝兰之前寄过来的新衣服里有条牛仔短裤,到大.腿的地方,贝瑶穿这条裤子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是她出现以后,整个教室都有些躁动。 贝校花那双.腿特别美。 怎么说呢,又长又直,骨肉匀称,还白得不行。 王乾坤看见都卧槽了一声,恨不得摸一把。 这个夏天特别燥,贝瑶坐下的时候,还有无数人盯着她发呆。 王乾坤说:“瑶啊,商量个事呗,给我摸一把。” 她说完就狠狠摸了一把,哟,又软又嫩,手感爽翻,王乾坤拍着自己结实的粗大.腿,怀疑人生。 贝瑶哭笑不得,颇有些羞涩。 贝瑶的旧衣服比较保守,比较他们那个年代,贝瑶小时候是穿灯芯绒裤子的。乍一换成短裤,别说班上男的,几个周围的女生都躁动了。 王乾坤摸完秦冬妮非要摸,单小麦羡慕地看了眼,好吧她不敢摸。 女孩子们打打闹闹,秦冬妮悄悄说:“喂,瑶瑶,你那个我们都没见过的男朋友爱死你了吧。”秦冬妮心想,她都没瑶瑶这么漂亮,可是她男朋友都特别喜欢亲亲抱抱她。贝瑶那个男朋友多有“福气”啊。 贝瑶满脸通红,书挡住脸,生无可恋:“在上课,你们正经点。” 秦冬妮笑得不行:“你这么羞涩,他肯定不但没摸过,还没见过,下次见他穿这个去呗?” 贝瑶不说话,耳朵尖有些红。 这么久了,寝室室友也渐渐接受了贝瑶有个还在“蹲大牢”的男朋友。说实在,还有点好奇。到底是帅到炸裂,还是别的地方很有优点呢? 贝瑶每个季度只能见他一次,室友们打闹完了,其实也心疼她,后来就不说劝他们分手的话了。 毕竟遇见爱情不容易,坚守爱情更加不容易。 这次“探监”的时间在九月初,刚好还可以穿夏装。 贝瑶很犹豫,她穿了条长裤,又换上超短裤,又穿回长裤……好吧最后还是换成超短裤。 她见裴川一面太难了,像秦冬妮说的,女孩子都喜欢她这样,裴川也、也喜欢的吧? 她出门的时候,天气分外晴朗,给裴川带什么他都不要,贝瑶索性也不勉强,自己去看他就好。 楚巡已经没有来纠缠她了,大多数男人还是讲绅士风度的,不会像楚巡那样无理强制性追求。 她走到大学的枫树林,看到两个人谈笑风生走过来。 其中年轻男人站得笔直,周围许多姑娘都在悄悄瞧他。 贝瑶皱眉,觉得这个人有些阴魂不散,她不想有什么冲突,打算走小路岔开。 霍旭见到她时,有片刻惊艳。他目光怔怔落在她脸上。男人本色,不经意瞥了眼那双笔直漂亮的玉腿,他移开眼,有些心乱。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十六岁,在伞下一抬眸,就已经特别美了。 贝瑶直接从小路离开,仿佛并不记得上次这个人帮助过她挡住楚巡。 她厌恶不想接触的态度过于明显,不要说当事人霍旭,就连和霍旭交谈的学校主任也觉察出来这个漂亮姑娘避开他们在走路。 霍旭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有些怅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姑娘讨厌了。 贝瑶这次来“第七监狱”只有她一个人。 平时这个点是第七监狱的“放风时间”,贝瑶每次都来,狱警都认识她了。 狱警过去通知:“裴川,有人找。” 大家都挤眉弄眼,然后看着这个冷清少年淡定洗手,推着轮椅往外走。 成铮海说:“裴川啊,衣领没翻。” 裴川忍不住低头看衣领,结果是整齐的。 众人快笑疯。 你说年纪轻轻,那么老气横秋做什么?比他们这群“老人”还要正经。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年轻男人有了点烟火气,大家想起之前那个唇印,拍拍裴川肩膀:“快去快去,知道你急,形象帅着呢。” 每次在她来之前,裴川会申请错开剪头发时间。 他知道自己如今狼狈,可是……能在她面前更好一些,总归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中备注【引用】那段,是引用百度比尔盖茨的。这文半架空设定,大家不用代入。 写软件只要类型对了确实非常赚钱。 最后一次探监~期待出狱。 另外,这两天改稿,在两天内改完,改了好几万字,睡觉都在惦记这件事。特别累,也好好反省了下。 以后双更随机,有双更的时候会在一更通知大家,不再写得那么赶。毕竟质量才最重要,修改前的版本我也写得很用心,但是可能太累了,不适应这样的更新强度,给大家说声抱歉。 营养液的事,感谢愿意灌溉的姑娘,很感激大家的喜欢。 没有或者给其他喜欢的作者也没关系。 谢谢大家。我好好写文,祝大家愉快看文。枝枝感恩大家给的情分,牢记本分。 霸王票明天手动整理,今天没有二更,晚安。 68、不要走 依然是在小小的会见室里。 外面阳光明媚, 裴川推着轮椅过去时, 夏末初秋的季节,她俏生生站在那里冲他笑。 裴川承认, 他有片刻呼吸凝滞。 她穿丝质白色长袖,下面是一条很简单的超短裤。一双玉腿修长纤细白皙, 他是个男人, 不再是当年和她坐同桌还画楚河汉界的小男孩。 他第一次梦遗梦里是她, 梦里女孩子娇泣嘤咛, 后来梦醒天光大亮, 留给裴川的是满满的痛楚和绝望。 他有时候憎恨这种男性本能, 为什么剥夺了健全的双.腿,却依然没有消减丑陋的欲.望。 他一直以最纯粹的爱慕待她, 鲜少沾染情.欲之色。裴川远远看着,就能爱她一辈子。 可是见到这样的贝瑶,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样不够。 贝瑶歪了歪头, 她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裴川怔愣以后,脸色苍白, 她有些慌。 明明……其他人也不是这样的反应啊, 她不好看吗? 这次是裴川率先说话,他说:“瑶瑶,最近还好吗?” 她点点头,带着最纯粹的快乐, 搬了小板凳在他身边:“很好,b大月光花开了,贝军长高了很多,每个月都给我写信。” 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常常看到你。 裴川沉默了片刻:“有遇见其他动心的男孩子吗?” 她愣了愣,虽然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明白裴川在给她留退路,但是裴川这是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贝瑶有些生气,她咬唇:“你什么意思?” 裴川并没有闪避她的目光,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六年很漫长,我对你不好。你冷了饿了,我都不在你身边。瑶瑶,你们上生理课,就明白长大了有欲.望。异性之间会相互吸引,你等了我很久,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来不及对你好。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他又对你好……” 贝瑶气懵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见他。结果他给她说长大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有欲.望,如果她喜欢别人会怎样。 她又羞又气,打断他的话:“如果喜欢别人,就和他上.床吗?”她从来都不说这样露骨让人羞耻的话,但是这次裴川真的让她气狠了。为什么他就是不信她已经长大,不信她的真心。 他脸色白了白,怒斥道:“瑶瑶!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生气极了:“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总是觉得我应该喜欢别人。” 贝瑶还记得秦冬妮和自己说悄悄话时,她以为裴川看见自己会多欣喜,她来之前也悄悄期待过裴川的反应,结果他快把她气哭了。 贝瑶从来没有和裴川吵过架,这是第一次。她怕下一刻来看他的欢喜变成眼泪,咬牙起身,打算离开。 他才是最伤人的坏蛋。 她憋着眼泪,忍住女孩子心里的羞耻,站起来要走。 下一刻她被人拉住手腕,扯进怀里。男人紧紧抱住她,手指用力到苍白。 他禁锢着生气极了的少女,紧紧抱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坐在他腿上,被他紧紧抱着,眼泪要掉不掉,两年了,只有这时候觉得委屈。 裴川低声道:“我错了,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不要走,不要走。” 每一次见她,他要等上许多个日日夜夜。几乎是他所有的期待和盼望,为了这一面,裴川可以忍受无尽的孤独。 他不想惹她难过,天知道他多想对她好。 可是很多东西,她无法正视,却是他心中的顽疾。 贝瑶也舍不得走,她每次见他,和他等待了同样久的时间,他们见一面不容易,经不起吵架。她带着女儿家的鼻音:“那这次原谅你,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不然不原谅了。” 他低声说:“好。” 她这才伸出嫩生生的胳膊,抱住男人脖子,小脑袋在他脖子处蹭了蹭:“你怎么这么气人。” 他抿唇不语,轻轻摸了摸她头发。带着她不懂的珍惜与难过。 他轻轻吻她头发,贝瑶觉得有些痒,破涕为笑。 然而她时而好奇心比较重:“你刚刚为什么生气难受?” 裴川在她面前其实鲜少生气的,他很会迁就人。他说伤人的话,肯定也是触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裴川不愿骗她,可是在她面前,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谈起残缺与欲.望。 他只是沉默不语。 贝瑶想了想,她小声说:“你不喜欢我这样穿,你觉得不好看的话,我就不穿了。” 他喉头干涩,轻声道:“不是,很好看。” 到底还单纯,她得了夸奖,就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欢喜道:“你也好看。”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最好看。” 他笑了笑,心中怜爱难表。 他夸她是出自真心,她看他只是因为情感作祟。他现在这个落魄样,无论如何也当不起小姑娘一声好看。 裴川不会以自己的情况来要求她。 每个人只年轻一回,他没有办法陪她走过青春的风霜雨雪,但他希望她有自己的生活,不用因为他顾忌什么。 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男人胸膛宽阔,哪怕两年牢狱之灾,也没有办法抵消先前多年的拳击锻炼。 他肌理结实,抱着她一同坐在轮椅上。 说实话,贝瑶有些新奇。 她并不记仇,也不容易生气,生完了气,更加热爱生活中让人开心的地方。 这个男人敏.感,他小时候坐轮椅被她看见了,脸上都会不悦,现在抱着她一同坐在轮椅上,对他而言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脸颊埋在他胸膛,忍住了欢喜和羞涩的笑。 “探监”时间过去,贝瑶不得不离开。 裴川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他第一次有些难言的忧虑。 成铮海说:“裴川,有心事?” “没有。” “得了吧,你小子,朝夕相处也快三年了,你今天敲代码停了十多次。也别把我当外人,我犯的错比你严重多了,还得在里面待个十来年呢,不会把你这点破事说得天下皆知。我算算,你明年就要出去了吧,今年都第三年了。” 现在算是“放风时间”,裴川并不喜欢和人交流,然而今天他思虑太过繁重,看着这位为了女儿进监狱的前辈,他开口道:“我怕我给不了她未来。” 成铮海说:“话不是这么讲啊,你说你,我们这种搞生化的,穷都穷不到哪里去。你是干嘛的啊,电子科技和软件开发啊,未来的时代是信息时代,你脑子那么好用,简直是个移动金库,给你家小姑娘造座金屋都没问题。而且你还会搞科技,那出去妥妥的科学家啊。” 成铮海见裴川沉默,又道:“你看看现在这些年的大学生,除了书本知识会个啥?他们想当科学家啊,得读完本科,还要读个研考博士之类的,期间不停发表论文,取得一定的学术成果,才配得上科学家称号。你呢,四年实战,你造出来多少东西,你清楚,国家也清楚,你出去和同龄人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裴川看了他眼,咬牙,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主要是,要娶一个人,过日子总得有……有夫妻生活吧。他能给她最纯粹的爱情,宠她一辈子,可是对他来说,脱下衣服裤子,比让他去死都难。 童年的事像一个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小小的他坐在门外,母亲和父亲在房间吵架,他亲耳听到那个最亲的女人提起他残肢时的恐惧。 裴川是蒋文娟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果这个最亲的女人都害怕恶心他,何况是瑶瑶呢? 四岁的时候,裴川总相信蒋文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男子汉不哭,长大了腿就会长回来,重新变得完整。可是稍微再大一点,他也就明白了,这辈子都只能这个样子。 他可以练拳,练肌肉和身材,然而残肢部分哪怕天天按摩,也会萎缩难看。 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丑陋不堪,又怎么给漂亮天真的小姑娘看。 瑶瑶不懂这些道理,成老前辈作为一个正常健全的男人,和妻子在一起时也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所以他们都不懂他的挣扎和痛苦。 然而裴川今天看见贝瑶,除了惊艳,就是年少时那些错乱香.艳的梦境,和醒来无比痛苦的羞惭。 娶了一个人,要对她一辈子负责,光给爱有时候是不够的。 可是这些心事,究竟对谁讲才合适?到头来只能一个人忍受钝刀子割肉的痛苦。 裴川放不开手,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会只顾眼前的利益和快活。 这也是他从来不碰贝瑶的原因。 若她有一天明白了,他连正常生活都不能给她,就知道他有多糟糕。越爱顾虑越多,甚至怕她露出一点异样的目光。 裴川有时候常常会想,她要是不那么漂亮美好就好了,她有顶好看的容颜,年轻诱人的身体。以至于他离她太遥远,先天条件都不般配。 正常人不会懂。 懂的人却不可能同外人讲。 这场聊天最后只有成老前辈以为自己劝动了这个年轻人,成铮海倒是真的很看好这个年轻人。裴川基本上什么类型的软件都会做,一通百通,平时不懂的,裴川都在拼命学习。 “第七监狱”有一点是外面所有大学都比不了的,这里有出色的物理教授,有生化转件,甚至还有曾经研究h弹前辈的弟子。 个个放出去都是人才,业界大牛,犯的错也是能纠正的错误。 裴川这样的人一出去,哟,那可不得了,科学家预定。写代码那个本事,钱什么的轻而易举。 后来有一天,成铮海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裴川啊,你家小姑娘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吗?” 咳咳……赚钱很逆天的那种本事。 裴川面色清冷,薄唇淡淡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成铮海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得到这种让人意外的答案。 成老前辈瞪大眼:“那她知道你明年就可以出去了?”那人家总知道不用等你太久吧! 裴川沉默了下:“她以为还有六年。” “……” 成铮海哭笑不得:“你这小子。” 怎么说好呢?那姑娘是哪家的宝贝啊,什么都不清楚,她会不会也和外面的人一样,以为裴川出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哦,还是坐过牢很难找到工作那种。 再加上傻乎乎以为还得等他六年。 裴川你就不怕到时候突然出去了,人家生气你骗她甩了你吗? 而且,心甘情愿等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六年”,这什么宝贝姑娘给裴川捡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成老前辈:年轻人的爱情啊,牛逼! 更新时间依然为一更22:30前。 今天没二更,待会儿整理霸王票加在这个地方,小天使看到提示更新不用再点进来了: 69、出狱 裴川在高三暑假入狱, 后来和国家签订了一份四年的协议, 按理说他正式出狱时贝瑶刚好大四。 五年制的专业,她还没有彻底走完。 快四年的时间, 这个少年比谁都要努力,在“第七监狱”积极接受教育。 “第七监狱”出狱流程和其他监狱不同, 毕竟这地方往好点说, 也是另一个人才培养摇篮。 2013年过年的时候, 裴川提前填表格, 年后释放证明和任职书会一同发放。 成铮海过去瞧, 年轻男人在桌案前坐得笔直, 填那个表格。 裴川,男, 22岁。 成铮海哈哈大笑:“二十二,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裴川握住笔的手顿了顿。 “裴川,你这辈子算不算柳暗花明,绝处逢生?”阴差阳错走上了另一条路, 出狱反而能直接为祖国工作。这辈子或许得奉献,然而终究是荣誉的。 “成前辈。”他淡淡说,“我没有念过一天大学。”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现在的大学生, 把大学四年读完, 谁可以当科学家,谁可以去国家研究所或者一线工作?你这四年付出了多少,以后比起你同龄小男生,你成熟太多了。以后有了出息, 记得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裴川始终面色平静,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成前辈说:“你这个人唯一的不好,就是年纪轻轻,思虑太重。” 裴川把表格填完,没有接话。 这个世界对他的定义因人而异,有人或许会感叹他出狱以后就是国家科学家,然而还有一部分人只会看到,他是个坐了四年牢,没有念过一天大学的男人。 他在牢里不见天光,与这些老前辈们相处,学到的固然多,可是以后要面对的是复杂的社会。 裴川并没有畏怯心理,他不怕外界的目光,然而顾及贝瑶,他却不得不多想。 他还在牢里的时候,她的同学们可能还不知道她有个他这样的“男朋友”,他也可以等着她少女心性沉淀,看清真心。将近四年的时间,贝瑶随时都有反悔说分手的退路,然而她并没有。 但一个男人,不可以不给女人未来。 赵芝兰当年用全部身家,求他放过他们家女儿,那时裴川还没有坐过牢,赵姨他们尚且如此。现在坐完牢出来的境况无疑更加糟糕。他怕贝瑶因为和他在一起受伤害,更怕她看清这个世界,离他而去。 她给的一切太美好,他陷得太深了。 她如果哪天因为被伤害,害怕了,想要离开他,他受不了。 出狱究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尽管贝瑶和金子阳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切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2013年过年时,贝瑶没有办法去看裴川。 外婆病重,已经快不行了。 不知道谁说过,当一个人成为母亲,那么在她眼里,孩子最重要,其次才是父母。人类永远更加疼爱下一辈。 所以尽管赵芝兰有些神伤,依然没立刻把贝瑶叫回来,怕女儿在学校心神不宁,又怕耽误她期末考试。其实赵芝兰嘴上没有说过,心中是有怨的,贝瑶外婆这辈子就一儿一女,女儿赵芝兰是姐姐,小时候吃够了苦,小时候身高还不及农村灶台高就要做饭。 赵芝兰弟弟赵兴出生以后,得到万般宠爱。赵芝兰这辈子只有嫁给贝立材以后,才从那样的生活坏境中解脱出来。 赵兴这辈子是个棒槌,没有做过一点好事,贝瑶外公死于意外,得到不少抚恤金,都被外婆花在赵兴身上了。 贝瑶出生以来一直由赵芝兰亲手拉扯养大,贝瑶外婆是没有帮赵芝兰带过一天孩子的。 只除了那年为了生二胎贝军,赵芝兰回娘家住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的外婆约莫也明白了儿子不可靠,将来也许是靠女儿养老,因此对赵芝兰的女儿贝瑶态度特别好,里外夸瑶瑶漂亮。 然而赵芝兰却知道,嘴上说的东西最容易。以前贝家的钱都借给赵兴败光了,以至于家里穷到让贝瑶穿她小苍表姐的旧衣服。那么困难,外婆也没能帮一把。 爱屋及乌,赵小苍的漂亮衣服,却大多是贝瑶外婆买的。 因此这回贝瑶考完期末考试,赵芝兰才给贝瑶说:“回来见见你外婆最后一面吧。” 贝瑶来不及赶去看裴川,只好给金子阳打了个电话,让他给裴川讲一下。 她匆匆赶到老家医院时,外婆正拉着赵兴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看着唯一的儿子,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空气中有淡淡的尿骚味,赵小苍站在门边,鼻子侧对着门外,不时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赵芝兰在病房里,贝瑶回来,她招招手:“过来看看外婆。” 贝瑶过去,轻轻握住老人另一只手:“外婆,我来看你了。” 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抖动着,外婆用了很久的力气才辨认出这是外孙女,她这辈子没有疼过的外孙女。 而她从小疼着长大的孙女赵小苍,烫了一头大波浪,表情很难看地站在门边,似乎被这股气味熏得受不了。 小贝军牵着妈妈的手,他虽然不懂事,可是也知道家里发生大事了,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站着,也不抱怨臭。 赵兴没说话,也没呵斥外面的赵小苍。 外婆的眼睛看过一屋子人,最后眼角流出浑浊的泪。 她宝贝了一辈子儿子,结果儿子是个败家子,不光败光了家里抚恤金,还把姐姐赵芝兰家拖累了十来年。她很少关心这个女儿,没想到生命最后一段时间,屎尿都是赵芝兰在伺候。 她带了好几年的孙女赵小苍,嫌她臭。 外婆说不出话,握住贝瑶那只手用力,一直在颤抖。 赵芝兰别过脸,不让一屋子人看到她的泪水。 她有时候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旧时代苦难里走过来的女人,偏偏就瞧不起女人,苛待女儿。 那天晚上外婆还是去世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赵芝兰希望母亲走得体面些,给自己妈换衣服,贝瑶想帮忙,赵芝兰说:“瑶瑶带着弟弟出去,这里有妈就行了。” 赵芝兰骨子里是个倔强的女人,贝瑶只能牵着弟弟出去。 谁也不知道重男轻女的外婆临终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 贝军小声说:“姐姐,妈妈一天没吃饭了。” 贝瑶皱眉,最后带着贝军去医院外面买吃的。 这一晚天上下着雨,出了医院还得走很久。贝瑶不放心舅舅一家人,只能把弟弟带在身边, 她打包了一碗稀饭,让弟弟拿着,她抱着弟弟跑回来。 病房里突然吵了起来,赵芝兰第一次这么生气:“老家你不修墓地,城里买不起墓地,赵兴,你这辈子好样的,钱败光了,你.妈下葬都来不及!” 赵兴梗着脖子:“这也是你.妈!” “我妈?”赵芝兰多少年积压的难受一下子爆发出来,“是我妈!让我七岁开始煮饭洗衣服,小学读完就辍学,养鸡养鸭子,你吃鸡蛋我吃红薯。最后我女儿穿你女儿旧裙子!她活着你从她那里搜刮钱,死了你又不想管,你还问我要钱?” 门外的赵小苍听到忍不住说:“姑,你自己舍不得给贝瑶买新衣服,这也能怪我爸?” 赵小苍妈妈邓菊连忙拉住女儿,瞪了她一眼。 赵芝兰被个小辈气得不轻,瑶瑶为什么不能买新衣服?还不是因为赵兴撞死了人!她顾及这十多年养育之恩拉了这个弟弟一把,把钱都拿去给他“周转”,结果看看人家怎么说的! 当初赵兴打贝军的主意,赵芝兰就决定彻底和他们断了。 然而不论怎么样,人要死了,过往也就一笔勾销。她当过母亲,知道女人生孩子多痛,才会临终过来服侍。没想到赵兴连他亲妈的棺材都没想准备,反而赖上了赵芝兰。 老人遗体就在这里,赵兴说他一分钱都没有。 现在是二月份遗体能保存几天还好,要是夏天,那简直! 赵芝兰当即过去给了赵小苍一耳光,赵小苍懵了:“你打我?”她爸妈都没打过她!邓菊脸色也难看起来,当即说:“姐,我家小苍又不是小孩子了,说错了话也不至于动手吧!” 赵芝兰怒道:“你和赵兴不教,就怪不得我动手!” 病房吵得这么大声,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贝军害怕,抱着贝瑶不让姐姐过去。他现在害怕舅舅极了,始终记得当初赵兴差点伤害他。 赵兴把毒瘾戒了,家里却倾家荡产背着债,总之他是打定主意不管母亲遗体了。 霍旭就是这时候来的,他穿着西装,看了眼贝瑶。 然后进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兴烦躁得很:“关你屁事!” 霍旭看了眼床上咽气的老人,还有空气中的异味,他说:“先让老人入土为安吧。” “你说得轻松,你给钱啊!” 霍旭说:“我给。” 这句话让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贝瑶轻轻皱了皱眉。 赵兴态度立马变了,却还是有些怀疑:“你说真的假的?” 霍旭说:“当然是真的,一会儿我让人安排。” 赵兴喜形于色:“谢谢你,大好人,大好人!” 赵芝兰脸色铁青。 她上次“中了”那十来万,不是不愿意花钱,而是不想再掉进赵兴这个坑!她恨透了这个弟弟吸自己家血的行为。 上次贝军的事,母亲选择了赵兴,她就发誓不再管了。如果今天她依然被赵兴给赖上,她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没想到最后料理母亲后事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这简直在逼赵芝兰做选择。 赵芝兰咬牙说:“我妈的事,不用外人管,我出钱就我出钱,但是赵兴,你再敢伸手问我要一分钱,我用菜刀砍了你!” 赵兴嘀咕道:“不是有人出钱了吗?” 霍旭看了眼赵芝兰,也知道她脾气倔,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又回来道:“我能最快找到墓地,火葬那边也会来人。阿姨,你女儿救过我,就当我帮你家忙吧。” 此言一出,空气安静了一瞬。 大家都看向贝瑶。 赵小苍自从霍旭出现,就心脏砰砰跳。优质有钱男人,她还是辨认得出来的,而且这男人一来,就又出钱又出力。 没想到是为了她表妹贝瑶! 赵芝兰也愣了愣,然而现在太乱,也顾不及想太多,只是点头:“你找人,我把钱给你!” 没一会儿来人了,里面匆匆忙忙,霍旭走向贝瑶。 他鲜少与她说话,然而她身上带着二月清冽的香,有几分外面的冷意。 霍旭本来不是抱着好目的靠近她,却屡屡有些失神。 “你……你别难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给我说。” 贝瑶目光有些冷:“不需要。” 霍旭抿唇:“你是不是有些讨厌我?” 为什么呢?明明她十六岁时,还愿意对陌生人生出援手的。可是如今他回国,身份也高,她却始终有些讨厌排斥他。 在b市时,他刻意创造了好几次机会和她见面,她都暗暗躲开。他送去的礼物,贝瑶也没有收。 少女不为所动,霍旭也是急了,今天才强制插入这件事。 本来是不怀好意,可是越靠近,越说不清楚心里的不甘心是什么。 贝瑶目光清透,不回答他。 后来天色更晚了些,贝瑶过去抱了抱赵芝兰:“妈,先回家休息吧。” 等贝瑶他们走了,邓菊悄悄掐了把赵兴:“你看人家闺女是个有本事的,那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还这么讨好贝瑶。你可不许跟你姐生分了,以后我们家小苍……” 赵兴有些烦躁:“我妈才死,你说这些做什么!” 年后这件事过去了,只是霍旭不肯收赵芝兰的钱。 贝瑶有些焦躁,她没有记忆,不明白这个人要做什么。 赵芝兰也不喜欢霍旭,原因很简单。 霍旭给贝瑶外婆找的墓地和各种费用加起来——整整十五万。 这他么……住皇陵啊! 然而遗体移进去了,总不可能…… 又要面临倾家荡产都给不起的钱,赵芝兰脸色难看极了,压力也重。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天上能不能再掉个馅饼?抽个奖什么的? 没多久就开春了。 开春正好是裴川提前出狱的日子。 男人换上假肢,许久没有戴假肢,他有些许不适应。 成铮海拍拍他肩膀:“年轻人,以后就好好在外面为国家工作知道吗?未来社会就靠你们了!” 裴川没多说,点点头。他任职通知都下来了,今年夏天就可以去研究所。 然而他心中一直挂念过年时金子阳带来的消息——贝瑶外婆病重。 裴川换了身衣服,他22岁了,眉眼英挺,不笑的时候分外冷淡。 裴川直接回了c市,天空很蓝,外面的空气也很清新。 他看见故乡的一草一木,仿佛已经过去了,陌生又熟悉。 金子阳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还是懵逼的,两人一见面:“卧槽川哥你越狱了?” 裴川冷冷看他一眼。 裴川说:“上次卖软件剩下的钱呢?” 金子阳说到这个就愁:“那玩意儿挺值钱的,你说最低三百万,结果人家报价就五百万,吓得我赶紧加了一百万。最后六百万成交,至今……呃……给了赵姨十二万。” 那没办法,总不能天天搞抽奖,别人又不是傻子。 裴川颔首。 金子阳把卡递给他:“还剩五百多万。” 金子阳心情复杂:“川哥啊,这些钱真不违法吧?你别又把自己搞进去了,你要是没事做,可以来我爸公司当经理啊!” “……” 裴川刚要走,金子阳叫住他:“那个,川哥,你听我说。前段时间贝瑶说她外婆重病,我就关注了下,然后发现……b市霍家那个霍少在追她。” 裴川脚步顿住,紧紧抿唇。 “她外婆出殡的钱、墓地,都是霍旭找的。你有个心理准备吧。”金子阳咬牙,心里也摸不准。 要是别人就算了,可是霍旭的身份,也是不容小觑。 有钱有颜,还是留学归来的。 天知道赵姨他们家会不会因为这份恩情,更喜欢那个霍旭。霍旭身份确实很牛逼啊,海归、豪门,长得好,温柔体贴的,大多数女孩子估计都看得上。 在金子阳看来,裴川才出狱,不止身体残缺……还是个“无业人员”。用什么去争人家的女儿? 裴川摸着口袋里“第一科学研究所”的入职书,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二更,日常求一下营养液。 霍旭不是标准男配,算炮灰级别男配。修正了下之前日记的时间bug。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霸王票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团鱼团、狐狸墨墨、五月、叶城、32873250】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祁可爱、只想睡觉、grapefruit、密码丢失、热热大ezhou.、光年、微酸、谢闲、海登、baoba050、叶修家的云起。、啊哈哈、八荒的风袖】十三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秋风、如来、敖乌兰、多吃糖少运动、17754429、false、王者的萌点、时易、a小新、妙之、啊胡大大、啊胡大大、31909614、染冉雾姍湫、风月云归、叶修家的云起。、未闻花开、就这样、aweisa、是雾隐城堞没错了、叶修楚、银河、银河、欲青天、20881862、也不太好吃、任性小选手、海登、我儿纸叫悠悠球、冬日的雪、细细、迎风飞舞、清吟、咩★彡、叶熙昭、某在斯、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最近爱买小裙子、?、haha、墨隐轻尘、35335239、baobao050、思思、yiyueyueyue、daydream、沧海蜉蝣、柚子豆子、丫丫、偷猪养你鸭、偷猪养你鸭、丫丫和啦啦、九尾喵、35849118、朱颜、yyy、蓝蝶茉忆、妄北、叶城、叶城、sweet、yimi、安岑、23685848、浅笑y安然、zzzz、25537225、妈呀,太好看了、17、雨墨微凉、高雪明、阿姨yi、星星、31143294、一一-风荷举、想要一个黑贞、财迷金、快乐小+、看看真开心、绵绵的金主、小兔子乖乖、嘉人尔已??、小行、29961450、蓝蝶茉忆、棉花藤、绝世黄瓜、錦\愿、旧巷。、仙女味的奈、彩虹、超甜!、绿绿绿绿绿、王者的萌点、清音、薄荷凛然、静怡心雨、复又、复又、复又、从此日光不倾城、闪闪金豆豆、一只酒窝儿、画了个喵、三思而后言、小玉儿、未、zzzz、昀呗、余生腐过、浪漫至死不渝、一厢情愿,有始无终】的地雷打赏 70、激吻 裴川走到昔日小区, 三月春的夜晚寒凉。 金子阳分外忐忑:“川哥, 你这样去给人家送钱,会被人家打出来的。” 毕竟对于赵芝兰来说, 霍旭不光彩肖想贝瑶,裴川也是肖想人家女儿, 没什么不同。 赵芝兰接受谁的钱心里都膈应, 裴川说:“我知道。” “所以你还要去?” 裴川摇头:“不去。” “那……你不和霍旭争啦?” 裴川眸子暗了暗, 夜风吹在他们身上, 寒凉得不得了, 裴川一腔心事, 光与暗交织。赵芝兰不要霍旭的钱,更不会要自己的钱。 裴川清楚极了, 就像金子阳说的那样,赵芝兰如果连霍旭都瞧不起,又凭什么瞧得起他这个坐过牢的残废呢? 让赵芝兰接纳他很难,非常难。 裴川说:“你回去吧, 我有办法。” “川哥你这个脸色,搞得我很紧张,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别呀, 我很慌。” 裴川说:“不要乱猜, 回去!” 金子阳摸了张卡:“这里三十万,要不?”要不把那张五百万的先收着,这张卡先给赵芝兰他们。 裴川眸色漆黑:“不需要,今晚我不会送钱过去的。” 金子阳不明白裴川要做什么, 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走了。 裴川抬眸,贝瑶家灯光亮着,他在暗夜里静静看着那个方向,男人背影挺直如松。冷风并没有把身体吹凉,心在岩浆里翻滚。 半晌,贝瑶家灯灭了。裴川给她发了条短信—— 【瑶瑶,我在你家楼下】 贝瑶收到这条短信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震惊无以复加,裴川不是还在刑期么? 然而号码确实是他以前用过的号码。 她很有危机意识地悄悄从窗外远眺,看见暗夜处一个看不真切的身影,她认出来确实是他。 贝瑶心中震惊,连忙穿了外套轻声下楼。 赵芝兰这两天筹钱还钱,现在好不容易睡下,贝瑶怕吵醒妈妈,脚步很轻。 春风料峭,贝瑶走到他面前,裴川低眸看她。 半年不见,他每次见她都不容易。 他藏了心事,对她笑了笑。 贝瑶说:“你……你不是还有几年吗?” 裴川低声说:“减刑,结束了。”他说这话时,掌心沁出冷汗。怕她质疑为什么不提前和她说,也怕万一这段时间她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富家子霍旭,从而听到他出狱的消息感到失望。 她似不敢相信,歪着脑袋想了想。 他沉默,等着她最后的判决。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缓慢,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男人身上带着春夜的寒气,微微凉。 她笑得很开心:“以后都自由了吗?” 心中冰冷的地方一点点化开,他伸出双臂抱住她,嗓音干涩,低声道:“嗯。” 贝瑶说:“那真的太好了,你早告诉我,我可以来接你。我听说出狱要放鞭炮去去晦气是不是?我们明天去办?” 他紧紧抱着她,说道:“好。” 贝瑶没有和他提霍旭的事,在她眼里,这是个很大的麻烦,笔记里提到霍旭时憎恨,讳莫如深。裴川才出狱,一无所有,她不敢让裴川因为这件事再出事了。 贝瑶说:“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回裴家去住吗? 裴川黑瞳映出她的模样:“我找个正经工作,努力上进好不好?” 她点点头,非常高兴:“嗯!” 裴川沉默了片刻,尽量平静地补充道:“工资不会太低的。” 她想了想:“这些都没有关系,工作要安全,别太累,我们慢慢来。”她知道裴川是个很拼命的人。 贝瑶有些遗憾,裴川没有上大学。她不知道监狱里是怎么样的生活,贝瑶并非嫌弃他,而是心疼他明明是高考状元,人生却平白缺失了一段,往后变成灰色。 贝瑶前两年被室友们说多了,也担心他找不到好工作,这些都没有关系,她可以养他。可是她的裴川本来就自卑,她怕他难过。 裴川喉结动了动:“瑶瑶,你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吗?” 她想了想:“想去当儿科医生,毕业先去实习,转正以后再说。” 他抿唇,她未来几年的计划里并没有和他……结婚。 二十一岁,对女孩子来说太早了,怎么也不会想在这个年纪就结婚。年轻时喜欢打拼和自由,她这样的年纪,肯定不会喜欢被婚姻束缚。 他声音微涩:“瑶瑶,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她不明白裴川问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然而贝瑶眼里亮亮的,有些害羞,轻轻点点头。 他被这样单纯的眼神看得心里发疼。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裴川愧疚又恐惧,他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你没那么喜欢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 贝瑶疑惑道:“什么是我不喜欢的事?” 裴川说:“比如……干涉你的未来。” 她认真想了想:“如果很严重,那我会生气的。不喜欢的都会生气,所以你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摸摸她头发:“好。”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凝望着她的眼睛,心中既期待又酸楚。 他这辈子,只骗她最后一次。 霍旭让他有了很严重的危机感,金子阳问他,不争了吗?不可能不争,不会不争! 他不仅要争,还会直接争取最后的结果。 他要和她结婚。 可是贝瑶暂时并没有想过结婚,她的想法很单纯,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毕业实习了找工作,最后再恋爱几年,选择合适的人结婚。裴川想,几年后再让她选择,或许她就不会选自己了。 毕竟像他以前说的,人的一辈子会遇上许多事,可以有很多选择,会动心,会变心。他本想给她了解世界的机会,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可能会失去她。 他高二那年,下定决心不再卑鄙对她,永远尊重她最后的选择。 可是霍旭的事情,让他心中蛰伏的恐惧感顿生。 他等不了,不能等,甚至害怕给贝瑶时间去做选择。 是,裴川不完美,他没有高学历,不会哄人,现在的积蓄也不多,甚至有不堪的身体和过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他是个男人,他得争一争。 如果正常发展,赵芝兰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自己。可是霍旭这件事,利用好了,却是裴川绝地反击的机会。 裴川承认自己卑鄙,但他得逼赵芝兰做一个选择,让她把她家宝贝交给自己。 外面待久了冷,贝瑶感受着男人怀里的冷冽,不知道他吹了多久风。 她说:“我们明天去买鞭炮庆祝你出狱,我很快就回学校了,到时候见好不好?这几天我家忙,不能陪着你,过几天和你一起。” 她想了想,怕裴川没钱住宿,又不敢把人往家里带——赵芝兰这两天火气大得很。 贝瑶在自己外衣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所有的钱递给他:“先将就一下住宾馆,明天我们去找房子好吗?” 他没要她的钱:“我身上有钱。” 贝瑶知道他敏感,便也不勉强:“外面冷,很晚了,裴川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家了。” 裴川猛然握住她手腕。 她眼里很温柔包容,带着笑道:“怎么啦?” 裴川抿抿唇:“我能不能……亲你?” 她脸颊发烫,到底害羞,手指交握,半晌点点头。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出来呀? 他抬起她下巴,低头,唇落在她唇上。 裴川捧着她的脸,喉结滚动。 风很冷,他的唇却很烫。 今夜天上无月,男人宽厚的手掌下移,停在她柔软的脖子上。女孩子的肌肤温温的,很柔软。让人想狠狠触碰,他手指的力度便也重了些。粗糙的指腹摩挲,让人在他掌下微微颤栗。 贝瑶晕乎乎地想起,大一有一次撞见秦冬妮和男朋友激吻,那时候自己悄悄感叹,好激烈啊。 可是今晚……今晚…… 久久她喘息着,裴川拇指轻轻给她擦唇角。 男人哑声道:“回家。” 她脸红透,走路轻飘飘的,等回到房间关上门,她用被子捂住自己,才感受到砰砰乱跳的心脏,在黑夜里分外清晰。 贝瑶第二天去买了鞭炮,悄悄和裴川一起放了。 裴川暂时住在宾馆,看着贝瑶放完鞭炮,又急匆匆回家。他始终很平静。 金子阳像热锅上的蚂蚁,摸不准裴川的想法,金子阳急死了。 “川哥,赵姨应该很急吧,你现在不送钱过去,难不成真要等霍旭捷足先登啊。” 裴川擦了擦手指:“嗯。” “卧槽!你说什么!” 年少时,所有人都知道裴川多喜欢贝瑶,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裴川说:“让他逼赵姨。”他沉默了会儿,“金子阳,你有没有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子阳:“……我虽然没文化,但是这个我还是听过的。” 裴川点头,平静道:“赵姨和贝叔不会让我娶瑶瑶的,今年不会,明年不会,这辈子都不会。我要是有女儿,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残废。” 这么耿直地……说自己是残废真的好吗? 金子阳咳了咳,有些尴尬。 裴川瞳孔漆黑:“所以,我要让他们不得不同意。”他说这话时,其实不那么平静,也知道自己的卑鄙,害怕现在就让贝瑶没了选择,会被贝瑶讨厌,所以目光低垂,落在墙角那株生气蓬勃的植物上。 金子阳:“……” 他有些怕了。 搞什么飞机啊?认真的吗?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人家把女儿现在就嫁给你的?没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二更,很晚,所以别等。二更感谢霸王票。 求一波营养液。爱大家。 71、户口本 裴川没病,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是一局很谨慎的棋, 他在“第七监狱”时,曾经听老前辈们说过霍家, 霍家祖辈涉了军火,后来从商, 一直不简单。 霍家曾经有权有钱, 现在也不差。裴川记性好, 这件事虽然是“监狱放风”时的闲谈, 他却记了下来。 霍旭家世虽然好, 可是这种大家族却阴私颇多。 正常人都知道不能插手别人家丧事, 偏偏霍旭插手了。 这种急切行为,裴川虽然不懂为什么, 可是霍旭迫切想讨好贝瑶是肯定的。前辈们说,霍家以前很风光,整个b市,也算是上等名流, 可是后来霍家家主霍燃和妻子姜华琼离婚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霍燃把财产大部分让给了妻子姜华琼。 然而,最有权利的姜华琼似乎却并不是霍旭的亲妈。 这件事让裴川忍不住深想, 他在等漏洞, 等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贝瑶请假的假期结束,不得不回到b市继续念书。 赵芝兰到底还是咬牙把欠的钱补齐给霍旭了,这次过后,他们家又一贫如洗。 赵芝兰很内疚, 如果不是那天被赵兴气疯了,也不会不想管这件事,从而让霍旭插手。 可是……普通人家谁他么丧葬弄15万啊! 然而钱还了,赵芝兰心里是轻松的。 赵芝兰送贝瑶去坐火车的时候,给贝瑶说:“瑶瑶,我始终觉得那个霍旭不太好,你给妈妈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贝瑶连忙摇头。 赵芝兰说:“虽然他看起来一表人才,可是我这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钱我和你爸会慢慢攒,人情还了,咱们家就不欠他什么了。女孩子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知道吗?” 贝瑶笑着说:“知道,我也长大了,很快要工作。以后你和爸爸会轻松些。” 赵芝兰眉眼舒展开,也露出了笑模样。 贝立材道:“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现在都有工作,愁什么。” 贝瑶坐火车回的b市,在这之前,裴川提前回去了。 彼时b大校园花儿开了,这一年贝瑶大四下学期,还有一年多就毕业。 贝瑶先前请假了一段时间,她来学校室友们都很高兴。 但是大家也知道先前贝瑶外婆去世了,所以不提这件事,怕她难过,只打打闹闹逗她开心。 贝瑶很喜欢这些可爱善良的室友,她歪了歪头,笑着说:“也有一个好消息。”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 贝瑶说:“我男朋友出狱了。” 众人:“……” 王乾坤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刑期八年么,这才多久?四年?” 贝瑶点点头:“他不坏的,表现很好,就出来了。” 秦冬妮倒是看开了,每个人都有不同活法,只是贝瑶未来辛苦些。她笑着说:“行啊,恭喜了。” 然而他们还没见到贝瑶的男朋友,第二天鲜花跑车就停在了寝室楼下。 霍旭西装革履,敞篷跑车里全是玫瑰。 女孩子们从楼上探头去看,纷纷惊叹,车是豪车,人是帅哥,偏偏也用心,从下午一直等到晚自习放学。 后来不知道谁爆料说,这是b市那个才回国的霍少! 祖上出过元帅,现在特别有钱的霍家啊! 大家纷纷沸腾了! 霍旭站得笔挺,他其实有些急。几次三番贝瑶都不搭理她,偶遇的时候她刻意避开,赵芝兰骨头也硬,把钱全还了。 霍旭只能明目张胆追贝瑶。 在大家越来越期待是哪个幸运女孩子的时候,贝瑶下晚自习回来了。 看见霍旭,她下意识冷了脸。 霍旭眼睛亮了亮,其实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这种等了许久后见到贝瑶的欢喜,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一点点从心上不受控制钻出来,绵绵密密,不敢去探究。 他连忙从车里捧出花:“送给你。” 宿舍楼上看热闹的很多,大家看到是贝瑶,心里也有些了然,毕竟校花么,也就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霍旭能等她整整一个下午。 在所有人艳羡期待的目光中,贝瑶后退了一步,她声音清脆干净,和着晚风,不少人都听见了,她说:“霍公子,我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让许多人都呆了呆,起哄声骤然停了。 霍旭脸色沉了下去。 他也分不清是得不到还是因为什么。 霍旭说:“有男朋友可以分,没结婚我都可以等。” 这句话乍一听其实挺霸气的,部分女孩子星星眼。 贝瑶气笑了,毫不客气掩饰自己的讨厌:“第一次有人把‘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霍公子,你自重。”贝瑶目不斜视,上楼去了。 秦冬妮竖起大拇指:“瑶瑶牛逼!”天啊霍旭那张脸都快青了。 这件事却还没完,第二天不知道谁把校花有男朋友这件事捅了出去。 可是都快四年了,也没看到贝瑶和谁谈恋爱,校花有男朋友,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纷纷猜测是谁,也有人说:“不可能吧,多半是贝瑶为了拒绝霍旭追求撒的谎。” 一时间众说纷纭。 锦江公司总部。 邵月有些慌了,悄悄给霍旭打电话:“阿旭,你还没有追到她吗?” 霍旭也很烦躁:“没有,她说她……有男朋友。”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语气。邵月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不甘和失落。 邵月嫉妒啊! 难不成霍旭还真喜欢那个贝瑶?不是说爱自己一辈子的吗?可是爱情在性命面前算个屁! 邵月忍住嫉妒,凄婉道:“你想想,才回国那天,我们就出车祸了,姜华琼那个疯女人不会放过我们。她一直在查当年的事,认定她儿子是你害死的,我不想死,五年前我什么都为你做了,我想陪你一辈子。” 听邵月说起那段艰难的过往,霍旭咬牙:“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年前,霍旭在b市,除了邵月,只在下雨天和贝瑶接触过。 邵月一直在为他付出,甚至曾经为了自己毁容。霍旭那时候就发誓,不会让她因为自己哥哥霍南山的事陷入危险。 他只有贝瑶在一起,表现得狂热喜欢她,才能暂时干扰姜华琼的视线,让姜华琼摸不准当年的真相,为邵月争取一线生机。 霍旭开始调查贝瑶口中的那个“男朋友”。 他也以为贝瑶只是找的借口,没想到她真有男朋友! 等到资料呈上来,霍旭脸色难看极了。他为什么会输给这样一个……坐过牢的残废! 裴川!四年前的高考状元,现在还能找到当初的新闻。 霍旭把桌子上的东西打落一地,秘书战战兢兢站在门外。 霍旭那时候可能都没意识到,比起冷静筹谋,他脸上更多的是失落和愤怒。 残废你都要,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为什么不始终看看他呢? 四月,校园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大瓜! 校花贝瑶的男朋友是个上了高中就去坐牢的男人!还是个没有小腿的男人! 这个传闻长了腿一样没几天就传遍了校园。 有人质疑道:“不会吧,那么多人追她,怎么可能?” 也有人相信:“怎么不可能,你想想,前几年因为她男朋友坐牢,所以大家都没见过他来看贝瑶。贝瑶自己前段时间承认有男朋友,多半是真的。” 茶梅开了,贝瑶抱着医书路过的时候,几个女生捂嘴偷笑。 声音并不小:“还以为校花眼光多高,什么样的追求者都看不上,没想到喜欢那样的啊,早说嘛。” 贝瑶抿唇,紧紧抱着书。 她不在意这些舆论,以前她就想过,有一天和裴川公开,心地不好的人会说怎么难听的话。可是听到这些人用这样不堪的语气说起裴川时,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王乾坤脾气暴,她当即冷笑:“别人的事情,关你们屁事!有的人嘴巴贱,长得还丑!” 那女生反驳:“呵,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眼瞎啊,又没说你,你蹦跶什么。” 王乾坤把拳头捏得嘎达响:“就是想揍你这种人而已。” 然而她还没动手,贝瑶冷声开口:“你说我喜欢怎样的?说清楚?” 女生有些怕,可是为了面子她还想说,被同伴拉走了。 王乾坤冲着她背影挥了挥拳头:“就该揍这种人一顿。” 贝瑶也想动手,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乾坤,回去上课吧,这种……太多了。”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暴力多么罪恶。 果然接下来几天,带着不屑谈论这件事的人特别多。哪怕挨个打都不可能制止,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你捂住了这个人的,捂不住其他人的。 高三那次,裴川的腿被爆出来,同学们却默默给他说加油。 这次却不同,他多了一个罪犯的身份。 这个并不被人包容的身份。 加上有人背后推动,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说裴川已经出狱,却是个无业青年的。 金子阳听到这件事气死了:“川哥!谁这么毒啊,我弄死他。” 裴川冷笑:“是霍旭,去啊。” 金子阳:“……” 裴川已经去了研究所,金子阳知道他是科学家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在他这种学渣眼里,科学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金子阳知道改造出来川哥多牛逼,别人不知道啊! 裴川脸上很冷静,并没有自卑或者难受。 金子阳小心瞅了瞅:“你不生气啊。” 外面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残废、癞蛤.蟆、犯罪分子…… 裴川打开电脑,平静道:“这样很好。” 他本来就是癞蛤.蟆,可天鹅肉他吃定了。 从小到大,难不成流言蜚语没听够吗?比起霍旭调查速度,裴川的调查速度更快。 他是电脑高手,这一个月片刻没有歇,裴川没有想方设法给赵芝兰支援一分钱,也不阻止流言蜚语的散播。 裴川一心查霍家的过往。 结果果然有惊喜。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出现了邵月的照片。 有这个女人秘密回国的,下飞机的,还有五年前的。当然,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姜华琼和霍南山。 五年前霍南山死在b市,霍家家主霍燃和主母姜华琼离婚,霍燃掩护着把私生子霍旭送走。 姜华琼查不到霍南山的死因,监控早被抹了,裴川自然也查不到。可是并不妨碍裴川联想到霍旭为什么追贝瑶。 姜华琼势力很强,又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疯女人。 霍旭要一个邵月的挡箭牌! 在b市遇见过的、足够漂亮,足够让人心动,足够让姜华琼相信霍旭真心爱的人。 他们选择了贝瑶。 裴川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愤怒。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要霍旭和邵月付出代价,自己手上却要干干净净。裴川还要……利用这件事娶贝瑶。 对天下父母来说,还有什么事,是比有人害自己女儿更让人惶恐受不了的呢? 他知道自己卑鄙,比起让女儿嫁给一个会带来生命危险的健全男人,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这个残废。 裴川整理好这些资料。 他不急,不就是被耻笑么? 裴川等着霍旭狗急跳墙给赵芝兰和贝立材施压。 学校的传言还没平息下去,霍旭再次大肆追贝瑶。他什么都送,鲜花、跑车、房子,还极力肃清谣言,保护贝瑶的名声。 贝瑶什么都没收。 百般无用,她心里因为反射性对霍旭的讨厌,还有那张纸上的内容,对霍旭毫无好感,哪怕他表现得再好,贝瑶也不搭理他。 她心墙很高,谁得到了她的喜欢,她可以真诚地喜欢一辈子。 同理,她讨厌谁,也非常坚定,毫不动摇。 霍旭咬牙,好,你不愿意接受我是吧! 你家人总愿意吧!那个贪财又没用的舅舅肯定愿意。 而贝瑶的父母恐怕还不知道她在和一个才出狱的残缺男人在交往,霍旭在想,比起这样一个男人,所有人肯定更支持贝瑶和自己在一起吧! 讨不了贝瑶的欢心。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娶了贝瑶。 要是这样他们都不同意,那强娶又怎么了!他家不普通,现在小半个霍家都是他的,她必须嫁! 其实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娶邵月,和贝瑶结婚……其实心里不排斥。 霍旭动身去了c市。 没事,他可以先拿到她的户口本。 裴川笑了笑,他真高兴霍旭这样想。 午后他阖上电脑,给贝瑶打电话。 她什么都还不知道。 贝瑶才睡醒午觉,声音有些迷蒙,透着些许软:“裴川,你忙完了吗?” 裴川说他有件重要的事情做,贝瑶猜测是找工作,为了照顾男朋友的自尊,她没有开口问进展。 裴川说:“没有,但是很快了。” 她眨眨眼,不太清醒:“哦。”贝瑶还犯困。 裴川低声说:“我很喜欢你,瑶瑶。”是很爱你很爱你。 她笑了:“嗯,知道。” 他说:“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她蹭了蹭枕头,软软道:“好。” 他许久没说话。 直到贝瑶又睡了过去,他听见那边平稳的呼吸,才郑重轻声说:“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这辈子都不辜负你。 尘埃落定以后,求你别嫌弃我,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霍旭:比起残废,天下父母都会挑我这个高富帅,冲鸭户口本!我来了。 赵姨(咬牙切齿):……户口本裴川你拿好 川:谢谢赵姨 霍旭:艹!裴川!fuck! 大家注意看看重修的版本,从62开始重修过了,62--66全部都不一样了,男配没有重生。 好晚了,霸王票还是明天感谢吧。最近超级需要营养液,感谢灌溉的仙女们。 72、下跪 春回大地, c市格外温暖, 霍旭去贝家拜访。 开门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霍旭低头, 小男孩眼睛圆圆的,五官比起其他孩子秀气一些, 眸中却极有灵气。 小男孩和贝瑶长得有三分像, 霍旭看了贝军两眼, 想起那个动人的少女, 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贝军牢记妈妈教过的不要和陌生人接触, 躲开了霍旭的手。 霍旭倒还不至于和孩子计较, 没生气。 赵芝兰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厨房走出来问:“谁呀?” 一见到霍旭, 赵芝兰脸色不太好,到底来着是客。上次他虽然帮了“倒忙”,赵芝兰也不好赶他出去:“坐吧,家里有些乱, 别介意。” 霍旭在赵芝兰出来之前,就把贝瑶家大致打量了一遍。 很旧的房子了,住了将近二十年, 客厅屋顶有一处还漏水, 在白色的墙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家具都是淘来的便宜货,整套房子还没有他家一套沙发值钱。 霍旭先前在资料里就看到过贝家很穷,然而直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有了计较,礼貌地给赵芝兰打了招呼:“阿姨, 叔叔。” 赵芝兰知道这是个有钱人,她虽然不至于拘束,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给霍旭倒了杯水。 贝立材也在,但是他不擅交际,点点头就去角落坐着了。 霍旭说:“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是我办得不好。赵阿姨,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很喜欢贝瑶。” 赵芝兰脸色不太好:“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辈不好管。你们现在不是自由恋爱吗?”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真喜欢那就追瑶瑶,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霍旭说:“我一直在追求她,可是贝瑶没有接受我。我前段时间才得知,她有个男朋友。” 赵芝兰瞪大眼睛。 霍旭心想,她爸妈果然不知道。 霍旭接着说:“她男朋友叫裴川,小时候小腿被绑匪斩断,我没有瞧不起残疾人的意思。可是他最近才从监狱里出来,我真心喜欢你女儿,怕她受到伤害。毕竟……犯过罪的人……” 话说到这里,霍旭就不用多说了。 赵芝兰听到“裴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面沉如水。 霍旭说:“我家在b市小有地位,贝瑶要是能做我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一直在角落坐着的贝立材皱眉开口:“霍先生,这些都是别人的家务事,我妻子说得没错,瑶瑶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其实贝立材和赵芝兰心里也气啊,他们不满意裴川,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立马就能接受霍旭。裴川的事情可以以后清算,霍旭有什么资格管? 霍旭皱眉。 他从小到大天之骄子当惯了,骤然被一家人排斥,有些恼怒。他已经耐心地在和她还有她的家人商议了,可是他们竟然毫不领情。 他要是能追到贝瑶,他会来这里吗! 霍旭面上绅士礼貌的笑也维持不住了:“或许你们误会了什么,我今天来,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想娶贝瑶,她和一个残废在一起,才是耽误了一辈子。二位不妨了解一下霍家,既然谈不拢,我就直接说了。五月份不错,二位来参加我和贝瑶的订婚就好。” 赵芝兰哪里见过这种人!他们这种小井市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 赵芝兰不能忍:“你给我滚!你们家有钱有势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霍旭冷笑:“那就试试。” 裴川把昔日旧公寓买回来了,此时在喝茶。 郑航得知他出狱,也来见过一面。但是郑航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了,只有金子阳还挺有空,担心裴川对上霍旭有危险,时不时过来当新闻播报员。 “川哥川哥!赵姨他们被公司开除了!” 贝家没钱了,霍旭施压,首先就是断了一家人的经济来源。 金子阳说:“不帮啊?” 裴川说:“嗯。” 裴川手指摩挲着茶杯,他知道自己卑鄙。可是这时候不能去,得再等等,还不够。 赵芝兰和贝立材双双被裁员,才知道有权有势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家确实可以只手遮天,待了二十年的公司,转眼就可以毫不顾情面地将他们开除。 贝军和贝瑶都在上学,赵芝兰看着空空如也的存折,心里焦躁,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然而没钱,并不能让她妥协。 女儿才是无价的宝贝,谁没过过穷日子,大不了慢慢找工作。 可是找了好几天没有一家愿意要她,赵芝兰最后咬牙问缺不缺清洁工,第一天人家答应了,第二天就被辞退了。 赵芝兰跑了一天,晚上累得不行,贝立材也累。 他们家电话响了,那头霍旭不紧不慢:“阿姨,想通了吗?你们那边有彩礼习俗,我都会好好准备的。” 赵芝兰气得,立马就想挂电话。 霍旭冷道:“看来你还是没想通!我看你儿子还挺可爱的,不如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夫?” 赵芝兰手都在抖:“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挂电话的人轮到霍旭了。 赵芝兰从小教女儿,做人要有骨气,抬头做人,骨头不能弯。可她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很残酷,因为那通电话,因为最近被霍旭逼到绝境,她害怕到不让贝军去上小学了,一家人不出门,就呆在房子里。 钱没了,孩子也可能出事。 赵芝兰头脑里坚韧那根弦,终于断了。 裴川就是这时候去旧小区的。 夜晚的风很凉,这个小区也曾经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上前敲门,赵芝兰警惕地问:“谁?” 裴川说:“赵姨,我是裴川。” 赵芝兰到底还是给他开了门,只不过脸色不太好。 裴川沉默着,他直接把带的资料给赵芝兰看。 赵芝兰和贝立材看完以后,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是傻子,那个叫霍旭的,明明有喜欢的亲密的人,还要想着瑶瑶。这本就不好,何况霍家那一大堆骇人的家世背景,还有复杂的家境,让赵芝兰胆战心惊。 裴川整理出来的东西,看到最后,直接就让夫妻俩明白了霍旭想做什么! 他要一个挡箭牌妻子。 赵芝兰很绝望,她这几天,像只困兽,不断地挣扎。如果霍旭是因为喜欢瑶瑶,哪怕最后抗争不过他,霍旭总归还是会对瑶瑶好的。可是他竟然想要把瑶瑶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赵芝兰捂住嘴,泪流满面。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贝立材脸色铁青,他在家里一直很少发言,这时候他却冷静下来开口:“裴川,你拿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纵然是春天了,外面依然透着凉意,这会儿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 小雨细如牛毛,却把天地变得骤然清冷。 裴川抬眸,看着贝立材的眼睛:“我可以帮你们,我爱瑶……。” 话音未落,赵芝兰红着眼睛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毫不留情,把年轻男人的脸打偏。裴川沉默着,片刻他转过头,哑着嗓音,看着赵芝兰说:“我爱瑶瑶。” 赵芝兰气死了!不管不顾就要打他。 裴川站着没动,贝立材也气得不轻,但是好歹还有理智,拉着赵芝兰:“你别闹,已经够乱了。” 天色沉寂下来,裴川垂眸,动作很缓慢地,一点点给他们跪下。 小雨淅淅沥沥,房间里贝军熟睡着。 空气骤然安静。 裴川没有小腿,他膝盖往下两寸都被斩断了。 他手撑着地面,小臂上青筋暴起。 他跪得很狼狈,然而与他狼狈身体相反的是,他很平静。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狼狈至此。 赵芝兰的愤怒僵在脸上,连贝立材都不说话了。夫妻俩静静地看着裴川。 裴川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知道我趁人之危卑鄙,可是我爱她。” 男人低声说,夜很静,他低哑的嗓音就格外清晰:“我很抱歉。” 赵芝兰咬牙,别过头去。 裴川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们。毕竟为人父母,再怎么都很难接受自己女儿和一个残废在一起。 他起身,垂下眼睑:“霍旭很急,如果你们不答应他,他会不计一切手段。时间不多。赵姨,贝叔。唯一保护瑶瑶的办法,是让她……已婚。姜华琼才会相信她和霍旭没有关系。” 赵芝兰怒道:“那也不会是你!” 对她来说,趁人之危的裴川,比霍旭好不了多少! 裴川默了默,从风衣口袋里拿东西。 第一张是银行卡,他说:“密码是瑶瑶生日,一共五百八十八万,我现在的所有财产。” 第二张,是国家第一科学研究所的入职书。裴川低声道:“这是我的工作,不会让瑶瑶丢人。” 赵芝兰听到五百八十万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看到那个科学家研究所,赵芝兰确定了,她就是在做梦。 她承认她有一瞬间被吓到了。 不、不是坐牢去了才出来么! 裴川把东西往茶几上推了推,放在赵芝兰面前:“我现在只有这些,但是以后会给瑶瑶更好的。我不会让她吃苦。我能保护她,也能解决你们现在的困境,霍旭今年内会消失在你们生活里。” 他说着这样狂妄的话,语气却分外平静,甚至谦卑渴求。 贝立材双手抹了一把脸,沉沉叹息了一声。 裴川走出贝家时,天上的小雨已经把路面打湿了。 他把贝瑶户口本小心放在风衣口袋,一路往外走。金子阳停车在小区外面,激动极了:“怎么样怎么样?” 裴川点头。 他眼里情绪很复杂,有狂喜,也有沉寂的忐忑。 赵姨把户口本拿给他时,依然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他们很清楚,只剩裴川这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裴川,没人会这么不要命,直接和霍家对上。 赵芝兰别过脸,没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欣喜,看也不想看他:“瑶瑶那边,你自己去说。” 裴川哑声道:“好。” 大家现在都明白,霍旭给的最后时间是五月份。现在已经四月了,还有二十天时间,就到五月份,所以这二十天内,裴川和贝瑶必须结婚,婚礼可以推迟,结婚证却必须得领。 裴川知道这次他赢了。 赢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此时妥帖地被他握在掌心。 裴川上车了,金子阳才看见裴川的脸:“川哥你脸上……” 巴掌印都还没消,赵芝兰下手可没有留半点情面。 裴川抿抿唇。 求娶别人家的宝贝,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来见赵姨他们时,就知道有这样的后果。所以他一直都挺平静。 然而接下来,裴川要面临的事,却让他无法平静,他垂下了眸,握紧了拳头。 他要怎么给瑶瑶开口,让她现在和他结婚? 贝瑶才21岁,还是好奇探索世界的年龄。同龄人都在念书恋爱,他到底要怎么同她开口,他放任霍旭把她的父母逼到无路可走,只为求她和自己共度一生? 她大学还没念完呢。 然而裴川该面对的,依然得面对。 裴川第二次来到b大校园,第一次来学校时,天空还在下雪,湖面结了冰。她那时候十七岁,眸中尽是纯真的笑意。 那时裴川带着诀别的心情,陪她看完那场雪。 可是如今春天到来,校园里生机勃勃。大学生们穿梭在校园,偶尔会看一眼杏花树下的年轻男人。 裴川和他们差不多大,因为一双冷淡的眼,清隽的长相变成七分的冷峻。 只是那气质不同。 不同于温室出来的,还对生活充满憧憬和向往的气质。他安静又沉默,眼瞳黑黢黢的。总之是种很奇怪感觉,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在念书的学生,裴川显得成熟了太多。裴川在等贝瑶。 贝瑶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贝瑶踮脚,嗓音很轻,眸中带着笑:“你低一下头。” 他顿了顿,低头。 贝瑶轻轻给他拿去头顶上杏花花瓣,粉白的花儿躺在她掌心,她眨眨眼,逗他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猛然抬眸看她,因为贝瑶这句无心的诗,心跳骤然加快。 她念的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裴川喉咙干涩,问她:“下句是什么?” 她想了想,她思考时眸中水色漾漾。想起下句的意思,贝瑶有些不好意思。 她以为裴川坐了几年牢,真不知道这首诗下句。 贝瑶并没有多想,用科普一样的语气一本正经说:“下句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明知她什么都还不知道,却眷恋此刻她无心带来的温暖和触动,裴川手轻轻触上她脸颊:“嗯。” 贝瑶说:“你知道意思吗?” 裴川说:“知道。” 贝瑶咬唇,脸颊泛红,那首诗是讲一个女子求嫁,永不后悔的故事。她原本以为裴川不知道,她有些害羞,又怕他误会,小声辩解说:“我只是念诗,别人写的诗,没别的意思。” 她觉得,不能给她敏.感的男朋友压力,再说啦,一辈子这么长,现在还好早。 他心中微涩,期待散去,让他清醒了些许,漫上细细裹着蜜糖的苦楚。 不想嫁么? 真是抱歉啊,瑶瑶。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挺晚,别等,大家晚安。 ———— 霸王票只整理了一半,其余二更感谢。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感谢【29473745】姑娘火箭炮x2 感谢【zilin、大大大大大大】两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酷爱霸总、欢欢? ?、加贺见奇迹、447787、乔钰sama、空念远、酷爱霸总、咩、叶城】九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山楂、谁家小可爱、绿雨玲珑、时光不可被辜负、妈呀,太好看了、西红柿炒番茄、上山打老釜、橘子、罗克万、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明妙妙妙、刘雅文、叶城、金桃花、kidkid?、kidkid?、霜降、福山太太、19978241、a小新、时易、兰浆、妹妹人儿、我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他、诺子、巴拉巴拉、七香车、七香车、14327758、薇薇、cc、妞小贺、菠萝火火、空念远、十面埋伏、 末乙门己1、18654412、木鱼、大大大大大大、嘉人尔已??、彩虹、艾尔格雅、丫丫、多鉴少言、叶修家的云起。、择城、星星呀biubiubiu、蓝蝶茉忆、漫三拍、漫三拍、漫三拍、闪闪金豆豆、夏桃源、风月云归、君子一诺、君子一诺、君子一诺、君子一诺、君子一诺、咻咻摸鱼、十由、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薇、湘慈、九、crocellk、复又、复又、王者的萌点、喵喵喵是我、柳子归、西瓜西、27032877、果果、29473745、25980638、婷熙、林木、独孤磨叽、32489438、34485550、崩坏的小精灵、夹心糖、daydream、青轸、掌上七星、joan、剑花酒月、35942621、嘉人尔已??、长江中下游平原可爱代、nicole、华锦】的地雷打赏 73、结婚吗 四月春, 已经提前沾染上些许夏季的温度了。 贝瑶穿着白色外套, 袖口绣着几朵浅粉的樱花,她手腕又白又细, 手指纤长柔软。 他垂眸,轻轻握住她的手。 贝瑶有些意外, 四周还有人呢, 她本以为以裴川的性格, 不会靠她太近的。她从未和裴川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过手, 她不太习惯, 也有些女孩子的羞涩。 裴川一年四季体温都很高, 可是今天手指有些凉。 贝瑶在学校挺有名的,此刻大家看到一个男人牵她, 她还没有甩开他的手,学生们都悄悄看过来。 毕竟前段时间,学校还有传言,贝瑶的男朋友是……才出狱的残废。 牵着贝瑶的男人面孔陌生, 人的好奇心往往如此,一路走过,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长裤下的小腿。 贝瑶不管别人怎么看, 她看向身旁的裴川, 小声问:“我们要去哪里?” 裴川唇色有些白,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事,现在才发现很难说出口。 他害怕从她眼里看到震惊失望和抗拒。 不管哪一种,都是在他心上凌迟。 其实他明白, 这并不光彩。 非常不光彩。 有的人人生死寂,一眼便能看透未来。他就属于这样的人,坐牢那年,他就知道,如果这一辈子几乎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个寒冷的年夜她来了,又软又暖的姑娘,撒娇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个唇印。 他心里有道堤坝决堤,那时候他眼眶酸涩。 他多想爱她啊,想一辈子在一起。 能爱一天是一天,能有一年是一年。 然而当她问起还要等他多久的时候,他最后说八年。 他愿长长的八年,她看遍繁华,走过世上万千。最后倘若依旧不嫌弃他,那他这辈子认了,抵死也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可是世上变故太多,他如今断绝了她选择和反悔的机会。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冷眼看着霍旭威胁她父母的。 她越好,裴川越怕将来反噬。 她给的太美好,哪怕有一点儿裂痕,他心底就能凉成一片。 现在,他怎么告诉她去哪里? 裴川张了张嘴,最后说:“带你去约会好不好?” 她伸手碰碰树枝,侧脸微红,欲盖弥彰若无其事:“好呀。” 裴川抿唇。 他昨夜一整晚没睡,想得倒是很干脆。直接给她讲明利弊,哪怕她厌恶排斥,可是依然得同意去领证,然而此刻,他怎么也害怕说出来。 他也完全没有面对赵姨他们的冷静,每一次心跳,带来眩晕和不知所措。 然而问题来了,他究竟临时要带她去哪里“约会”? 裴川生活毫无情趣,贝瑶知道。 她看着面前这扇大门时,憋住了笑,没有吭声。 裴川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 他带她回家了。 这是他在b市新买的公寓,打开这扇门前,裴川抿了抿唇。 贝瑶本来想笑,然而看到房子的时候,她惊呆了。 她记得高中春节去过一次裴川曾经在c市的家,那时候满屋子的黑白灰,性冷淡风。没有半点儿人气,她鞋子都只能穿裴川的。然而现在…… 屋子向阳,阳光倾泻下来,房子很大很大,在b市,这年房价依然寸土寸金,窗帘是温柔的暖色。 阳台种了月见草、醉蝶花、牡丹,还有一大片玫瑰。 阳台前特地做了落地窗,窗前有花藤秋千。 地毯是米色的,沙发上许多小巧可爱的抱枕。 玄关处有了女士拖鞋,拖鞋上缀了一个呆萌的粉兔子。 她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裴川的钥匙打开了这所房子,她会以为闯到那个大富豪家给小公主买的房子。 裴川不说话,他甚至不敢看她表情。 所有的心思,其实都在这个“家”明了。房子离b大不远,他知道她还要上学。 贝瑶说:“你家好漂亮。” 他低声应:“嗯。” 这年贝瑶才二十一,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结婚上去,她唯一敢想的是,裴川知道她会来玩,给她造了小秋千。 她很乖很礼貌,也不乱走,眼巴巴问裴川:“我可以坐一下秋千吗?” 花藤秋千,真的好看极了。 裴川点头。 她也不要人推,觉得新奇,房子大就这点好,要是他们家在c市那个小破房,别说秋千,藤椅都安不下。 裴川见她挺开心,咬牙,艰难开口道:“你要看看卧室吗?” 贝瑶脑袋靠在花藤上,小脸比身后的玫瑰还娇。 她不明白别人的卧室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男人眼瞳漆黑,带着说不出的希冀。她只好轻声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 他打开卧室门。 贝瑶呆了。 如果说,刚才她还没觉察有什么不对。现在傻子都明白了。 裴川垂眸,唇色略微苍白。 红色的被单,现代风的鸳鸯戏水。上面绣了暗纹双“喜”字,窗帘也是红色。 主卧特别大,单独带了浴室。 房顶有氢气球和彩花,垂下彩带。大红的枕头、地毯一路蜿蜒到她脚下。衣柜上掉了一对小红鱼儿,璎珞下是同心结。 是婚房。 这个“约会”,有些吓人了。贝瑶不太敢相信,她拉拉他衣袖,女孩子声音轻轻的:“裴川,谁把你家装成这样啊?” 裴川咬牙,不敢看她目光。 贝瑶觉得心里的猜测不太可能,她的想法其实单纯又简单,和裴川谈恋爱,如果以后他能接受在一起了,那么一起想办法让她爸妈接受他。 毕竟还有求婚、订婚什么的,慢慢来也得好久好久呢。 她反应不过来,怕裴川家装修时,被人误以为他要结婚了。 所以成了这个风格,或者裴川买的现房?这是前主人原本准备结婚的房子? 她语气太过无辜自然,裴川就知道,在贝瑶心里,这时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结婚。 她有些被吓到,所以都不敢踏进去。 豪华是豪华,可是好喜庆……好吉利的样子啊,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和重视,甚至深重的期许,贝瑶都不敢往前走一步,怕破坏了这份心意。 她不敢往前走,他轻轻闭了闭眼,知道避无可避。 裴川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清澈,有些对未知的惊疑,里面映出他的模样:“瑶瑶,就是你猜的那样。我想和你结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裴川却不敢听她说任何事,他怕极了。这本来就是用尽一切心机才有的局面,他几乎立刻接着道:“霍旭有个喜欢的人,叫做邵月。霍家很乱,家主霍燃的前妻姜华琼有个孩子叫霍南山,霍南山五年前死在了c市,姜华琼怀疑是霍燃私生子霍旭杀的她亲儿子,一怒之下离了婚,还要报复霍旭。霍燃把霍旭送回国,这两年霍旭才回来,接管霍家。但是势力比不上姜华琼,他怕姜华琼伤害当时帮他离开c市的邵月,于是追求你。” 贝瑶有些晃神。 听到这段话,她终于联系起来小时候开始就存在的笔记。 笔记上说霍旭有喜欢的人,可是那时候有未来记忆的自己来不及写清楚故事的始末,原来是这样。 裴川指节发白:“他会伤害你,甚至开始向你父母施压,让你五月和他订婚。你只有……” 后面每个字他都说得无比艰难,裴川说:“只有结了婚,让姜华琼相信你是无辜的,才能安全。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两天结婚。” 贝瑶愣愣地听着。她下意识道:“可是找到姜华琼,告诉她事情始末,也能安全啊。”裴川选择和自己结婚,万一他不愿意结婚,那得多委屈他呀。而且让裴川娶了自己,必须得去对抗霍旭,这是多么危险的事。 裴川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是,他知道可以直接找姜华琼。 贝瑶想得到,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是他……他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得到她的机会。往前一步是全世界,退后一步是深渊。 他心一直往下坠,许久才看着她眼睛,轻声道:“霍旭已经干扰了姜华琼一年多,姜华琼现在也摸不准,即便告诉她,她多疑,大概率觉得你才是霍旭喜欢的人。” 毕竟下一局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然而依然没松口。 裴川咬住口腔里的肉,蔓延开的血腥气让他难受,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微微的痛。 他怕惨了她拒绝,勉强笑道:“放心吧,只是……结个婚,我们谁也不说,不告诉你的同学,你继续好好念书。我也不碰你,如果以后……”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们和平离婚,我会告诉他我们清清白白。 后面这些话像是用刀在心上剜肉,裴川唇动了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抿抿唇,最后说:“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结婚以后你有危险吗?” 他摇头,连忙道:“不会。” “噢。”贝瑶说,她本来还想说,都结婚啦,那……为什么不碰她? 可是女孩子……怎么也问不出这种让人羞死的问题。 这年她21,确实也没有感受到生理需求方面的问题。她看着男人苍白的唇色和漆黑的眼睛,忍住害羞,慢慢道:“那、那去结婚?” 她想了想,有些忐忑:“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裴川没说话,把她家的户口本摸出来给她看。 贝瑶:“……”她好像不能说什么了,虽然她特别想知道,户口本真是她妈妈给裴川的啊?不能够吧! 她有点害羞,又觉得特别突然。贝瑶小声问:“什么时候结婚呢?”没结过,不懂啊。 裴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为了退让他的心低微进尘埃里,可是哪怕她什么都不懂,答应了和他结婚,他眼里还是控制不住亮起光彩。 裴川喉结动了动,说道:“现在。” 2013年,命运不同的转折点。 四月十八号,星期三下午三点钟,民政局开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晚了,那明天整理剩下一半霸王票吧。晋江有新出的那个一键整理功能,但它整理得很不合理,我还是手动吧。 求个营养液好不啦魔鬼女孩们? 74、衡量 天气很晴朗, 外面是最绮丽的春。 因为结婚证要在一方的户籍地办理, 裴川和贝瑶的户籍地都在b市,必须得回去。一点的飞机, 三点他们到了c市民政局。 裴川填《婚姻申请表》的手有些微颤抖,他偏头看贝瑶。她写得很认真, 长睫垂下, 额发柔软, 裴川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他收回视线。 填完申请表要照相。 “对, 先生要笑一笑, 结婚是喜事。” 裴川眼里便情不自禁沾上了温柔的笑意, 镜头定格永恒。贝瑶不知道,这是裴川这辈子第一次正面面对镜头拍照片。 这年结婚登记领证尚且还要九块钱。 照相完每对小夫妻都要去体检, 隔壁不远就是当地妇保院,会分别检查男科和妇科,看以后适不适合怀孕。 到了这一步,贝瑶依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是约个会么, 怎么就来结婚了? 而且妇科男科这个问题,实在让年轻小姑娘觉得有些害羞。 她长得特别漂亮,在一对对新婚小夫妻中显得很亮眼。就是看着还年轻, 惹得人心软。 贝瑶脸红红走出去的时候, 裴川已经检查完了。 他倒也不是尴尬,只是这种检查,难免让人心笙摇曳。 都没什么问题,就只剩下盖章了。 盖章的工作人员是个穿红衣服的中年阿姨, 她拿着章,笑着说:“祝福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百年到老。” 裴川颔首,看着她盖章。 贝瑶小声说:“谢谢您。” 工作人员觉得稀奇,新婚夫妻一个很专注地盯着她的章,似乎生怕她不盖,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姑娘看起来很年轻,长得也招人,比一般新娘子都娇羞,一句祝福就让姑娘眼睛亮亮的。工作人员暗笑,当真是甜得不行的小娇.妻啊。 两个红红的章落下,结婚证就到手了。 尘埃落定,裴川别开眼,没敢让她看见自己眼中抑制不住蔓延开的喜悦。 两个红本本,贝瑶翻开看上面的照片。 她笑容很甜,像三月柔柔的风,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觉得稀奇地戳戳照片上的裴川:“你这样笑很好看。” 怎么说呢,有些东西藏得再深。最后被一张照片出卖,从温柔的眼里跑了出来。 裴川喉结动了动:“你……到时候还要回学校上课,结婚证我拿着吧。” 她点点头,把两本结婚证都给他。 贝瑶一直觉得,结婚是件很遥远的事。现在还是好不真实啊,这么个简单的小本本,她就和他是夫妻了吗? 身份一下变了。 她心里有了点小新娘的奇怪感觉。 裴川放好结婚证,他说:“下午有课吗?” 贝瑶点头,她看着他眼睛,呆呆道:“我是该回去上课了吗?” 裴川眼瞳漆黑:“请个假好不好?我们……把婚礼办了。”他说这话时身体紧绷,见她呆愣,裴川抿抿唇,接着道,“办个婚礼,更能让姜华琼相信。” 贝瑶:“……噢,这样啊。” 她很乖请假去了。 大学给辅导员请假通常来说挺好请的,那头辅导员问什么原因,清风拂在脸上,吹不散那股热度,她说:“结婚。” “……” 假批准下来了。 贝瑶看着裴川,终于缓过神来了。一切进行得太快,她现在才有时间想一想,机票很贵、裴川的房子天价的贵、还有婚礼似乎要花不少钱啊! 他才从牢里出来,先前她怕他敏.感,没问工作的事,他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结的婚,他钱不会都是问金子阳借的吧! 她轻声说:“婚礼没关系,走个形式就好。” 她要回去看看自己还有没有积蓄……她可不能让裴川一个人“背债”。 裴川眸光黯了黯,他垂眸,掩盖住心里的失落:“嗯。” 她原来不想让很多人知道。 不管怎么举行婚礼,贝瑶肯定是得从家里出嫁的。 裴川先送她回家,婚礼日子还没有选定,这件事必须得问问赵芝兰他们的意见。两个人去贝瑶家的时候,贝瑶比裴川紧张多了。 赵芝兰的脾气她清楚,妈妈不可能喜欢裴川,她踮脚,悄声说:“我妈妈嘴巴坏,心地好,要是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介意呀。” 耳朵边痒痒的,他心里跟着软了软,应道:“嗯。” 这回开门的是赵芝兰,发生霍旭那个事以后,赵芝兰和贝立材都没有工作,甚至小贝军也不敢送去上学,只能都待在家里。 见到裴川带着女儿回来,想着多半已经领了证,赵芝兰忍了又忍:“进来吧。” 态度冷冷淡淡,但也无可厚非。 女婿不满意,女儿却是心头宝。 赵芝兰问贝瑶:“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贝瑶问裴川:“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妈妈手艺很好。” 裴川不用看也知道赵芝兰杀人一样的目光,他心里却有些暖:“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贝瑶想了想:“那吃剁椒鱼,麻婆豆腐?待会儿我和妈妈去买菜。” 赵芝兰一看贝瑶这么偏袒裴川,心里不舒服,哼了哼,进了厨房。 贝立材坐在沙发上,也不和裴川搭话。 裴川对贝瑶道:“你看电视,我去帮赵姨。” 她眨眨眼,他低声道:“乖,总得让她高兴些。” 他说着,当真进了厨房。 赵芝兰只是心头咽不下这口气,证也领了,闺女多半还不知道这小子威胁过她爸妈。赵芝兰现在又不能说,毕竟说了也许还会让女儿难受。 赵芝兰:“你进来做什么?” 裴川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叶子,男人小臂结实,浸在冷水里,他说:“赵姨,我来做饭吧。” 赵芝兰没忍住:“哼!” 她出去,也不拒绝,拉着贝瑶说:“厨房没什么菜,我们去买菜。” 贝军也要跟着去,赵芝兰说:“你留在家,不许跟着!” 裴川皱了皱眉。 他思绪灵敏,赵芝兰不要贝军跟着去,那肯定是要给贝瑶说什么的。他在冷水里的手顿了顿,眸子漆黑安静。 贝瑶挽着母亲的手,菜市场离小区并不远。 过去的路上,赵芝兰小声问:“证领了?” 贝瑶点头,外面黄昏了,夕阳西斜,别有一番静谧。 赵芝兰这几天都没睡好,她问贝瑶:“你也知道霍旭那件事了对不对?你是自愿嫁给裴川的吗?” “嗯,我知道。裴川没逼我,我觉得嫁给他挺好的。” 赵芝兰忍不住用手指点点女儿额头:“你这个笨蛋,挺好的挺好的,他那个样子,有什么好的?” 贝瑶捂住额头:“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赵芝兰说:“结婚这件事,我和你爸迫不得已同意,但是瑶瑶,妈妈必须给你讲一些事。” 赵芝兰看着年轻的女儿,说道:“结婚不是谈恋爱,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柴米油盐的一辈子。过日子远远比外人想象的难,你不能保证他就爱你一辈子。裴川,他不是很好的结婚人选。首先是他的家庭,他爸妈离异,后来裴队出现意外,谁也不愿意养他。这种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性格捉摸不透,想得也多,这种家庭也让人糟心。” “你想想,你嫁过去,他有个后妈,有个继母,还有个感情拎不清的爸。甚至你们都快结婚了,他亲妈还不知道在哪里。” “其次,他坐过牢,你嫁给他,会承受很多闲话。有些人嘴毒,说话特别难听。最后就是……他的身体问题,别人因为这个,看你总会带着不一样的目光。不说别人如何如何,就说他自己,现在年轻还好说,以后老了,你们两个人生活,你难不成要做牛做马伺候他?” 贝瑶静静听,等赵芝兰说完了。她看着远处小巷,市井很热闹,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家庭不好,不意味着他不好,妈妈,这个世上,受害者似乎总是有罪。他不会的,我教他,他不能理解的,我带他体会。没有人生来就好或者坏,不能因为命运对他不公平,我们也对他不公平。” 她声音很平和:“日子是自己的,自己不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无关紧要。他身体……我明白,可是妈妈,你说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年轻时他宠爱我大半生,老了我也应该照顾他不是吗?” 这番话让赵芝兰愣住,她本着怕女儿年轻不懂事给她说着这些道理,却没想到瑶瑶会说这样一番话。 赵芝兰心里被触动,面上却不想松口:“说得好听,先去买菜。” 卖豆腐的阿嬷年老了,脸上皱纹一条条,褶子一样。 赵芝兰平时卖菜喜欢讨价还价,偏偏买阿嬷豆腐从不讲价。每次还多买点。 母女俩买了东西,赵芝兰斜了眼女儿:“说不过你伶牙俐齿,没过日子时说得好听,到时候我看你后悔不?”她压低声音,“你看陈阿嬷,她丈夫是个瞎子,多少人知道她背后的苦楚?年轻时糟了不少罪,老了还每天天不亮推着车子来卖豆腐。她丈夫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说一辈子苦不苦?” 赵芝兰说完想起那张五百多万的银行卡,绷住脸才没让严肃的表情破裂。 贝瑶愣了愣,她小声反驳:“可是陈阿嬷每天都是笑着的,其他阿姨,有个健全的丈夫,脸上还没有笑容呢。” “……”赵芝兰恼羞成怒,“懒得管你!” 买完菜回去。 “懒得管”女儿的赵芝兰忍了一路,又忍不住了:“我给你说,你多大我多大,你吃的米还没你.妈吃的盐多!你还在念书呢,万一过几年反悔,你哭鼻子都来不及。就说最基本的,结婚你俩得同床吧,你老实给我说,他碰过你没有?” 贝瑶先前还能淡然接话,然而平时让她保护好自己的妈妈,这时候突然问这种直白的问题,她脸红了:“没、没有。” 赵芝兰提了口气,听到这个回答,总算没更讨厌裴川。算他知道分寸。 赵芝兰说:“那我也说句实话,我到底看着他长大,人品是没多大问题。他毕竟和健全的人不一样,身体残缺。你们这个时代不兴什么贞洁和清白,妈妈只希望你知道,即便要和他同床,你也要知道分寸。你现在多大?真确定陪他一辈子?有了孩子怎么办?到时候想……”想离都有顾虑。 然而一想,这话不吉利。 赵芝兰硬生生转了话:“这些东西你自己衡量。” 衡、衡量啊,贝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b市那个婚房大床。 默默红了脸,她简直想捂住发烫的脸。 是呀,这个是唯一让她有点茫然有点慌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姨(很绝望):不管不管,就是不满意,心里堵。 瑶瑶掰手指:省钱,我和裴川好穷。 赵姨想着那张五百多万银行卡陷入沉思。 ———— 有二更!!! 感谢大家份子钱哈哈哈哈~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霸王票没整理完,还有一半二更感谢: 感谢【裴川的小萌妹】姑娘深水鱼雷x1、火箭炮x11,感谢大佬,抱抱裴川的小萌妹姑娘,破费啦! 感谢【stellaliu、狐狸墨墨】两位姑娘火箭炮x2 感谢【jiazhou90、29785766、灵晞、yue、叶修家的云起】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nicole、24338621、false、财迷金、任性小选手、雪白奶胖、奶糖熬汤】七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false、二十二岁°、小行、海登、大牙、咯咯咯咯哒、咻咻摸鱼、30136517、大蟹酥、未白何来、a.飘~=_ =、绿色的恐龙、夜泊枫桥、温衡lyxx、红笺无色、红笺无色、乔乔吖、32724046、33769179、瞳珀、秋风、南屿、三神、蓝蝶茉忆、风月云归、闲人免进、35556194、35752259、32669012、亡。、亡。、柳子归、nicole、黄晃晃啊、女吃主、重凛、20858463、海登、深蓝、妞小贺、嘉人尔已??、嘉人尔已??、多吃糖少运动、桃花姬、时光不可被辜负、19831150、红豆沙蓝莓派、秀秀、sunny、靡靡、daydream、安安麻麻、ruououo、月不晴、23151461、23151461、23151461、宗主夫人、夏雩、王者的萌点、灰灰、爱你么么哒、可爱的露露啵、夏~桃源、cucu、林木、一只酒窝儿、bulingbuling.喵、我是一-只小青蛙、墨梓逸、墨梓逸、湘慈、31377116、咻咻摸鱼、海螺、复又、复又、24091059、嘉人尔已??、24865033、初晴、画了个喵、如沐清风、棉花糖、烟、林木、风月云归】的地雷打赏 75、守护 贝瑶跟着赵芝兰进了屋, 贝立材闷不吭声在看电视, 小贝军在写赵芝兰给他找出来的卷子,屁股下像洒了钉子一样, 不住扭来扭去,眼睛忍不住往厨房飘。 贝瑶拎着鱼和菜进去, 裴川抬眸, 刚好对上她的眼睛。 她眨眨眼, 眸中水盈盈的, 冲他露了一个笑。她出门后他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散去, 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顿饭是裴川做的, 他有意讨好贝瑶父母,做得很用心。 赵芝兰挑不出什么毛病, 正事必须得谈:“决定好婚礼的日期了吗?” 裴川放下筷子,说:“听您的。” 赵芝兰其实要说讨厌,并不是讨厌裴川这个人,她知道他做得够多了。只是如珍如宝养大的女儿, 本来看得就重要,无论是谁也很难过去心里这道坎。 听了贝瑶先前那些话,赵芝兰心里多少也释然了点。 赵芝兰说:“明天我去合一下你们的八字, 让人挑个好日子。估计就下周了, 时间有点赶。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这两天恐怕忙一些。你家那边,裴队他们总得通知一下,请哪些朋友也提前写请帖。办完婚礼, 瑶瑶还得回去上课。” 听到裴队的时候,贝瑶忍不住抬眸看裴川。 裴川已经很多年不和裴浩斌联系了。贝瑶担心他难受,裴川却只是分外平静:“那边我会通知,后天我带瑶瑶过去吃个饭。” 毕竟双亲在世,结婚这种日子怎么也不可能不通知。人在社会上生活,总不能是独居动物。对他们这一辈父母来说,至少婚礼上面子里子都过得去才行。 赵芝兰叹了口气。 吃了晚饭,贝瑶得留在家里,裴川住原来那栋公寓,他提前让金子阳把这房子买回来了,里面装点一新。 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c市的夜晚算不上繁华,脚下灯光点点。他想起许多年没见的裴浩斌,眼里并没有太多情绪。 婚礼定在下周二。 在此之前,裴川得带着贝瑶去裴家一趟。 他上午来接她,贝瑶过去之前有些紧张。不是没见过裴叔叔,只是现在这样的身份,还是第一次。 裴川给她把颊边的耳发别好,拇指轻轻抚了抚她脸颊:“别怕,我提前给他说了,只是去吃个饭。” 她点点头,犹豫许久,问他:“裴川,你知道你有个弟弟吗?” 裴川淡淡点头,看着她的眸光柔和:“放心,我不介意了。” 现在有了你,似乎一切过往都可以原谅。 这顿饭最拘束的不是裴川,他不愿意去裴家吃,最后订在了附近的饭店包间。 裴川带着贝瑶进去的时候,裴浩斌他们已经在了。 门一推开,裴浩斌就看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裴浩斌变化很大。他年轻时腰板笔直,现在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面上有些苍老。裴川一进来,他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裴浩斌又看向贝瑶,露出局促又紧张的笑:“贝瑶坐。” 裴川给贝瑶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曹莉怀里坐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是曹莉的儿子裴家栋。他昨晚就被母亲告知过,今天要见的是一个将来会抢他钱的哥哥。 裴家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 这个哥哥比他大很多,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裴家栋有些失落。 白玉彤也在,她昨天得知消息的时候,难以相信她这个继兄竟然真的娶到了贝瑶。她觉得贝瑶真是眼瞎,继兄坐过牢身体也残缺,贝瑶竟然还愿意嫁!要是给她贝瑶那张脸,嫁谁不好!无数人抢着娶好么! 饭桌上很安静,快吃完饭了,裴浩斌从外套里拿出一张卡,小心翼翼说:“这是……你妈给你的。她去了国外,你婚礼她不能来,这是她给瑶瑶的。” 裴川说:“不必。” 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裴浩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慢慢拿出另一张卡:“这是爸爸给你的。” 曹莉气得咬牙。 她知道,两张卡加起来快一百万!一百万啊!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全给了裴川结婚,他们家底都快掏空了。 裴川面色淡淡,没应声,他抽了张纸巾,轻轻给贝瑶擦唇角。 裴浩斌知道裴川的性格不会收,他往贝瑶面前推了推:“贝瑶啊,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你们组建新家需要资金,叔叔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个收着吧。” 白玉彤气死了,曹莉知道裴浩斌会给钱,白玉彤不知道啊。 她本来幸灾乐祸,她这个继兄才坐了牢出来,现在肯定没房没车没工作。贝瑶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过苦日子,结果没想到裴叔叔会拿钱出来!那钱肯定不少。说不定都够这个残废买套房子了。 贝瑶摇头:“谢谢您,钱的事,我和裴川会想办法的。” 裴浩斌心里苦涩,对裴川说:“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今天把话说开,我立了遗嘱,以后钱都是你和贝瑶的。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说,爸爸一定尽力帮。这些是你的东西,如果你不要,我捐给国家。” 裴川说:“捐吧。” 曹莉坐不住了:“这是你爸攒了一辈子的钱,捐了像什么话!再说了,你还没买房子车子,拿着钱至少要好过点。” 裴川目光看过去,在她怀里的孩子一扫而过,又落在曹莉身上,视线有些凉。 裴川说:“给瑶瑶的房子我已经买了,在b市,车子明天也可以去提。我有工作,养得起瑶瑶,不用你们操心了。” 白玉彤说:“你开什么玩笑?你在b市有房子?” b市的房子!哪怕在2013年,也得好几百万,裴川吹牛的吧! 裴川冷冷看她一眼,白玉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裴川拿出一张名片,放在裴浩斌面前,轻声问贝瑶:“吃饱了吗?”贝瑶点点头,他这才拉着贝瑶,往门外走。 裴浩斌目光怔怔落在名片上,震惊到不能说话。 裴家栋突然跳下凳子,往门边跑,声音脆生生的:“哥哥!” 空气很安静。 裴川低眸,他看着很矮的孩子,目光安静地扫过裴家栋。 裴家栋吓到了,后退了一步。他只是很喜欢哥哥啊。 曹莉连忙过来,抱着儿子退后,仿佛裴川下一刻会斩断她孩子的腿。 裴川没说话,带着贝瑶离开了。 曹莉心有余悸,男人目光太冷了,让她心生怯意。抱着儿子回去,就看到裴浩斌盯着名片,眼眶发红,曹莉看了眼,失声道:“第一科学研究所,裴川?” 这是……科学家! 白玉彤傻眼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是科学家,不是坐过牢吗?那……房子车子都是真的! 裴浩斌抹了一把脸,他和蒋文娟都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以为这个孩子的人生毁了,可原来,他能这么优秀,他的未来不输于任何人。这些无声地在诉说他们当初多可笑。 然而时过境迁,他们注定欠他一辈子了。 一辈子不得安宁,惶惶度日。 贝瑶轻轻握了握裴川的手,那声“哥哥”让裴川触动很大,当时她感受到他僵了僵。 她说:“不开心吗?” 裴川回握住她:“没有。” 并没有不开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一个和他血脉相近的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裴家栋的亲近之意很明显,只是裴川并不喜欢他。 裴川小时候也是那么健康活泼的,那时候他还很聪明。偏偏这年的裴家栋快四岁,恰好是自己失去小腿的年纪。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裴川的成长轨迹应该是这个孩子这样。 他只是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然而也只是片刻恍惚而已,他不会再管裴家的一切事。他现在有了一个家。 贝瑶想起那张名片,有些好奇:“你给了裴叔叔什么呀?” 她坐得远,没有看见上面的字。 她眼里亮亮的,裴川一言不发,又拿了一张递给她看。 他难得有了些紧张,想起她当年在飞机上说的话,默默看她反应。 贝瑶呆了呆:“是科学家吗?” “嗯。”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许久她踮脚,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裴川真厉害。” 科学家哎!多少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荣誉! 贝瑶才是最震惊的人,天知道原本的走向里,裴川是“satan”啊! 裴川感受到脸颊上软软的触感,他没说话,耳根却微红。 贝瑶可能不知道,再也没有比一个女人夸男人厉害,更动听的话了。 仿佛一瞬间许多年的苦楚都有了回报。他低声道:“你好好读书,我养你。” 贝瑶笑着点点头:“那就拜托裴先生了哦!” 他抿唇,眼里有了笑意,钻心的甜。 婚礼赶得急,贝瑶的婚纱不能订做,只能去婚纱店里挑。 忙忙碌碌好几天,终于到了婚礼这天。 裴川发出去的请帖都是他用心写的,他年少时,就只有金子阳、郑航,还有季伟三个朋友。 郑航着实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结婚了,随即又高兴起来,裴川这一路走来,实在有太多的不容易。 他们婚礼在礼堂,钟声响起前,贝瑶挽着爸爸的胳膊。 贝立材这样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说:“瑶瑶,要幸福,他要是欺负你,要告诉爸爸。” 女儿,爸爸这样的存在,就是沉默如山一辈子,却永远都守护你。 贝瑶眼眶一酸,贝立材在她成长里无声无息,却又从不缺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 感谢【林木】姑娘的深水鱼雷,抱抱林木姑娘,破费啦! 感谢【false、叶城、初十、叶修家的云起。、一枚小可爱呀~】五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海登、顾叔叔、任性小选手、叶修家的云起。、阿娆、大大大大大大、叶城、蚯蚓、24338621、王越、一枚小可爱呀、几道啊、小妖、尹佳非良人、霜霜霜降、葡萄糖】姑娘们的手榴弹 感谢【蓝蝶茉忆、女吃主、哎呀呀! !、25161011、小阿雪、王者的萌点、28284858、王嘉尔的小宝贝??、十。、赚钱养家、赚钱养家、赚钱养家、false、从此日光不倾城、喵喵、桃花姬、拒绝彭于晏八次、秋风、仙女爱自由、冰若尘、34198970、baobao050、25505152、风干柳意衰、29322448、秋风、小八只有两岁半、给我撒点芝麻、a小新、a小新、胖虎、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佚染墨、爱吃零食的?、seer、米唐、岑岑最讨厌拆逆了、玄璞、不吃草的兔子、娃儿伤不起、变色喵(*\''^\''*)、emma、敖乌兰、26293531、半路、emma、栀白、嘉人尔已??、画茶猫、灵唏、喵喵、安安麻麻、小清姑娘2、渺缈鹋、时忘人、璐晓枫、shanshanmaya、姝、!、知否、知否、佐伊的梦、白山山、你迟迟的未归、、烟雨平生多机敏、蓝蝶茉忆、淡蓝蓝蓝、26555185、辞、爱疯、849718、29891702、铅芯、26433431、泠君卿辞、王者的萌点、十面埋伏、十面埋伏、杨羊羊】的地雷打赏 76、娇妻 礼堂上空垂下白色细小的花朵, 贝瑶戴着白手套的手, 被贝立材放进了裴川手中。 裴川情不自禁握紧了些。 命运有时候很奇妙,贝瑶重生回来那年, 没有想过和裴川在一起。她那时只惦记着他的恩情,顺从心意生活, 可是再想想, 仿佛已经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赵芝兰挑的这个“黄道吉日”算是个好日子, 婚礼宣誓的时候天气晴朗, 贝瑶和裴川交换完了戒指, 外面却开始下雨。 这次婚礼低调得不像话, 贝家和裴家总共来的人也就四十多个人,倒是有些像“隐婚”。 婚礼的程序非常简单, 宣誓以后,再交换戒指就完成了。 金子阳坐在观礼的座位上,莫名有些感慨:“一晃就过去好多年了啊,川哥都结婚了。”娶的还是年少就心心念念的姑娘。 说不羡慕是假的, 毕竟要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再把她娶回家,是件需要很多缘分堆砌的事情。 郑航点点头, 他的目光没有在娇滴滴的新娘身上多看, 只看了眼就别开了目光。 金子阳说:“哈哈哈,你说我们谁结婚会垫底。” 他们默默把目光落在了季伟身上。 季伟:“……” 季伟还在读高三,他这辈子第六个高三。 常常有人笑他,也有人背后指指点点, 其实这些年,他每一年都在进步,偶尔有人好心问起,为什么已经能考上不错的大学了,依然没有去?季伟就会腼腆回答说:“因为还够不上剑桥。” 金子阳闷笑了一会儿,婚礼走个形式,结束得很快。郑航他们不太清楚原因,金子阳却是心知肚明,川哥可不缺钱,这个仓促的婚礼,想必他心中遗憾。 然而这个让裴川留有遗憾的婚礼,都得他婚后付出很大的代价来达成。 傍晚下起了雨,裴川让婚车送亲戚回去。 最前面的车是黑色宾利,后面的也都是豪车,婚礼低调,其余东西却很讲究。白玉彤坐上车子的时候,又气又悔,比起裴川的有钱程度,裴叔叔那个算什么啊。偏偏自己和妈妈,从来就没和裴川打好关系。 最后裴叔叔的钱也捐给了国家,她和妈妈这么多年来,竟然什么都没拿到。 而她以为眼瞎的贝瑶…… 白玉彤摇下车窗,探头往外看。 教堂外面有很长的露天玫瑰地毯,这会儿被打湿了,贝瑶的婚纱很长,怎么越过红毯上车是个问题。 春雨之下,赵芝兰有些着急,都怪她挑的这个天气,白天还好好的,傍晚怎么就下雨了呢?穿着婚纱过去,婚纱估计都得报废。 赵芝兰拍拍贝立材的手臂:“你背一下咱闺女。” 贝立材点头,还没上前,裴川却弯腰整理了下贝瑶的裙摆,然后抱起了贝瑶。 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子阳结结巴巴:“川……川哥……” 贝瑶也吓到了,她下意识抱着他脖子,眼带忧虑。 小雨蒙蒙,裴川说:“我来。” 今天她是他的新娘。 他迈进雨中,春雨飘摇。赵芝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过去给女儿和裴川打伞。 贝瑶裙摆下露出小巧的白色鞋尖,忍不住仰头看裴川。 他觉察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在赵芝兰过来之前,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快,仿佛带着男人难以言说的欢喜。她手指怔怔摸了摸自己的唇,那时候天上下着雨,很荒谬的,这条红毯算不得很长,她却有一刹那触摸到了永恒的距离。 这次的十米,他走完了。 裴川把贝瑶放进宾利车的时候,他头上都是雨珠。 她手臂白皙纤细,眼里很温柔,轻轻给男人擦去额上的雨水。 “简易”婚礼后,得知裴川今晚就要带着贝瑶回b市,赵芝兰皱眉:“才结婚,明天再回去啊。”在c市这里也有房子,婚礼本来也已经非常简陋了,现在就离开,怎么想都不符合习俗。 裴川说:“明天五月了。” 赵芝兰想了想,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瑶瑶离霍旭越远越好,她当即点点头:“回去回去,赶紧回去。”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场婚礼的初衷,就是保护贝瑶。贝瑶的安全,在赵芝兰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傍晚他们回去前,赵芝兰悄悄拉过贝瑶,拿出一张卡给她:“这是给你的嫁妆。” 贝瑶忍不住笑了:“我哪来的嫁妆啊。” 赵芝兰说:“裴川给的聘礼,妈妈一分钱没动,都在这里了。瑶瑶,你长大了,以后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疼不疼你,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钱你好好收着,有什么需要咱不用开口求其他人。妈虽然喜欢钱,可是你才是最珍贵的。” 贝瑶鼻子酸酸的,总算知道为什么出嫁的女儿会想哭了。 她想说她也不需要这个,但是看见赵芝兰殷切担忧和不舍的目光,贝瑶只能收下。见她收下,赵芝兰才松了口气。 b市这晚也在下雨,并且是大雨,大雨冲洗着城市,霓虹却依然闪闪烁烁。 贝瑶再一次来到新家,是新娘的身份。 这时候才晚上十点钟,外面风雨招摇,他们家里却温馨暖和。 她换上小兔子拖鞋,头发微润,身上却没湿。 裴川一路打伞,始终护着她,他身上倒是几乎湿透了。 裴川收了伞,摸了摸她头发:“去洗洗,不要感冒了。” 她穿着正红色的春装,民国风的盘扣,一张小脸白嫩.嫩的,眸若春水。 贝瑶说:“你先洗,你身上都湿透了。” 男人倔强,她推不动他拿伞的手分毫,裴川才淋了一路的雨。 裴川顿了顿,说:“家里两个浴室,你回卧室洗,我在外面的浴室洗。” 她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裴川垂眸。 两个浴室…… 他到底没说什么,拿起自己衣服就去浴室了。贝瑶还没卸妆,得先卸妆才洗漱。 她踏进婚房,看着红彤彤喜庆的一片,脸蛋微红。有些事情,触景就不得不多想。 她还在卸妆的时候,裴川已经开始洗澡了。 外面雷声阵阵,他脱完衣服,浴室的镜子里,露出男人健壮宽厚的胸膛,几年牢狱生活,他倒是比以前白了些,然而身上的胸肌腹肌,是他很早以前学拳击练出来的。 裴川顿了顿,低眸解皮带。 裤子褪下,他静静看着丑陋的残肢。抱了贝瑶十米,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事,毕竟裴川身体都没晃一下,可是残肢肿胀后又淋了雨,比以往还要难看。 他闭了闭眼,打开喷头开始洗澡。 到底是心乱的。 四岁时就造成的伤,小时候残肢的骨头却会长大,每长出一寸骨头,都得再次打磨平。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痛,然而今晚心里颇乱。 他洗完以后换了睡衣,按照平常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穿戴假肢了,可是……今晚家里多了娇.妻,他安静地重新戴上了,然后走出去,走到卧室外,看着面前半敞开的门。 房间的小沙发上放了些小姑娘的东西,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心跳快了好几分,走了进去。 男人的动作比女人快得多,裴川都洗完了,贝瑶才卸完妆开始洗。 房间里有水声,主卧很大,主卧的浴室离得也不远,他坐在床上,听着水声身体有些僵硬。 贝瑶洗完了,她才开口:“裴川,我们回来没带睡觉穿的衣服。” 裴川愣了片刻。 贝瑶想捂脸:“我没有睡衣,你要不给我随便找件衣服将就一下。”她进去洗澡前,本来想找裴川的,可是裴川在洗,她不太好意思。又怕自己随便找不太好,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 她声音软绵绵的,裴川说:“你等一下。” 他拉开衣柜,找了件白衬衣和条宽松的夏天裤子拿过去。 离浴室近了,他低声说:“我拿过来了。” 贝瑶从浴缸走出来,她用浴巾裹住自己,隔着这扇门,她开了一条缝,细细的胳膊伸出来,那条嫩生生的胳膊莲藕一样,被水汽染上一层浅浅的粉。 裴川垂眸,移开视线,把衣服递到她手里。 贝瑶看见还有夏天的裤子,她憋住笑,心里软软涩涩的,裴川规矩的举动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婚太突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和人一起生活。她也有平时的生活习惯,比如,洗完了澡不穿内.衣。 在刚发育的时候,女孩子就会被妈妈教育,晚上睡觉不能穿内.衣,否则不健康。 长长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已经遮住了大.腿,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没穿那条裤子。 贝瑶手抬起放下好多次,最后终于还是没、没穿内.衣。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卸了妆,有几分清水芙蓉的漂亮。长发散下来,像是海上明眸红.唇的海妖姑娘。 然而,也有尴尬的地方。 比如裴川可能不知道,白衣服透,白衬衫自然也不会例外。不仅露,还薄,于是有些地方……她低头,脸颊发烫。 在寝室和室友们生活都不会这样穿,说到底,人会有一点点长大的过程。 贝瑶才和裴川在一起,他就进了监狱,她的恋爱少了一个跳板,和裴川之间从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骤然结了婚,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然而一想那两个小红本,她一咬牙,走了出去。 77、温柔乡 大雨滂沱的夜晚, 霍旭连夜从b市赶到了c市, 他父亲霍燃身体不好,现在公司都是霍旭在管。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抵达c市以后,霍旭先去的酒店。 霍旭才坐下休息, 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 以他的身份平时是不会接来路不明的号码, 但是邵月谨慎, 每次都用公共电话或者别人的手机给他打, 霍旭迁就她, 只能接了起来。 “阿旭,是我。”邵月说, “你上次给我说五月份就能搞定,明天就五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霍旭皱了皱眉,他虽然是私生子出声, 可是霍燃更爱他的母亲,因此生下来就过的好日子。 他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又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现在疲惫不堪, 听见邵月催促的语气,下意识竟然生出了些不耐烦。 然而到底是年少就珍惜的人,霍旭说:“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在c市已经安排好了。” 邵月松了口气, 又道:“阿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们未来做的一切。” 霍旭疲惫地应了一声。 邵月一想到他即将要娶那个女人,心里就很酸。怎么说呢?年少时大雨中惊鸿一瞥的人,不止霍旭,还有自己,后来躺在手术台上修复和整容自己的脸,邵月羡慕的也是贝瑶那副难以挑剔的容颜,她怕引起霍旭的恶感,最后也不敢和贝瑶像半分。 邵月害怕姜华琼这个疯女人,想活命,可是另一面有不甘心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霍家少爷娶别人。 更别说那个女人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美貌,邵月下意识惶恐。 她再开口时语气就软了下来,甚至带了哭腔:“阿旭,我一想到你为了我做出的牺牲,我就很难受,我好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娶那个女人。我后悔了,不应该让你这样做。” 男人本就吃软不吃硬,听到邵月的哭腔,霍旭心情不那么糟糕了,他哄道:“我提出来的主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邵月哽咽:“可是我害怕,我也会吃醋,你会不会假戏真□□上她,就不要我了。” 霍旭愣了愣,脑海里想起的是一张白净的小脸,三月春光里,贝瑶眸若琉璃。温暖又动人。 邵月说:“阿旭?” 霍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有些慌乱,他否认道:“我当然不会喜欢她,我爱的是你,你为了做了那么多,别瞎想。” 邵月破涕为笑,撒娇道:“那你不许碰她!你要是想……了,可以来找我。” 霍旭说:“当然。” 这通电话挂断的时候,霍旭没了睡意,反而更加烦躁。 他知道贝瑶是无辜的,可是邵月呢?邵月也是无辜的,她甚至为了自己差点被霍南山□□!还被毁了容。 邵月陪了他八年,是他年少时就一直放在心里的女神。 何况,姜华琼并不确定霍南山的死因,这几年都调查无果,自己如果和邵月在一起,她几乎一下子就能发疯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只有和贝瑶在一起,才能解释自己当初在c市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他只能把贝瑶拉下水,何况……霍旭想了想,贝瑶不一定有危险不是么?自己会尽力保护她,姜华琼也许就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霍南山了。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想起明天多半就能定下和贝瑶的事了,除了无边的忧虑,隐隐的,还有一丝很细微的期待。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即闷雷响起。 闪电闪烁了一瞬,被阻隔在红色的窗帘外。 贝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裴川在打地铺,男人无声把衣柜里找出来的被子铺好,在整理被子边角。 听见贝瑶出来的响动,他顿了顿,拉着边角的手指紧了紧,不但没有抚平褶皱,还弄得更乱了几分。 她问:“裴川,你在做什么?” 裴川垂眸:“之前我答应过你,哪怕结完婚后,依然尊重你的自由,像以前那样相处。你可以去上学,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贝瑶满腔羞涩一下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生气。 结婚前他没有安全感不相信她就算了,结婚后他还这样想! 难不成她以后还会和他离婚嫁给别人不成,他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了?她渡过危险的跳板吗?她用完就可以扔? 她也不是没有半点脾气,人家不碰她,她总不可能凑上去吧? 贝瑶气鼓鼓的:“那为什么在床边打地铺?外面有沙发。” 他唇色白了白:“如果你……”他嗓音微哑,似乎很艰难,“不希望我在这里的话,我出去睡。” 她气得想捶死他,新婚夜分床睡,亏他想得出来。 她这样的性格不容易生气,真生了气也不好哄,她说:“随便你。” 贝瑶没有带睡衣,大红的帕子倒是带了几条,她绕过大床去拿帕子,路过男人时,裴川抬眸。 一双修长的玉腿白皙,她没穿那条夏天的裤子。 他目光被烫到,然而想起她问为什么不去睡沙发?连离她近一点都不可以吗?他抿了抿唇,有些苦涩难过,到底不愿违背她的意思,慢慢往外走。 裴川出房间之前,忍不住回了头,她坐在小沙发上擦头发,长发把衬衫打湿,胸前的轮廓若隐若现,她也不看他,别过脸去,他觉察贝瑶生气了。 她从小到大都听话乖巧,鲜少生气,也不记仇,然而她现在看也不看他,裴川握紧了拳,怕他留在这里她更生气,只能走了出去。 贝瑶气乐了,好吧好吧,不一起睡就不一起睡,到时候你求我也不让! 客厅不比暖融融的卧室,几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春夜的冷。 他坐在沙发上,外面电闪雷鸣,明明以前也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可是就片刻而已,那个房间里面的温暖就令人眷恋。 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里面的灯光最后灭了,他在黑暗里,心脏疼得难受。 他想起来她没有吹头发。 裴川站起来,房门没关,裴川说:“瑶瑶,头发湿的不能睡觉。” 贝瑶说:“不是要尊重我的自由吗?我要睡觉了。” 他知道她在说气话,然而心里还是被刺了一下,痉挛一样地收紧。 他走过去,夜的微光里,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他摸到了她的头发,微润,冰冰凉凉的,果然没有干。 她有了火气,抽回自己头发,不给他碰。 他何曾受过她这样的抗拒。 他掌心空落落的,裴川早就知道,他面对别人时能运筹帷幄算计一切,可是在她面前,他的情绪都握在她手中。 他低声问:“我惹你生气了吗?” 贝瑶咬牙,不说话。 她并不容易生气的,只不过从最初到现在,她努力朝他走近,可他要么后退,要么不信任。 一个姑娘久了是会委屈的,只是新婚夜太特殊,格外委屈而已。 她无声无息,他听到了不规律的呼吸声。 裴川连忙开灯,她下意识拉被子去挡,可是没来得及,他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 心里疼得窒闷。 他拉住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她雪白的手又软又凉,他拉住放在自己脸颊边,几乎是无措地哄:“是我不好,让瑶瑶难过了,别哭,生气就打我好不好?” 他握住那只小手,带着她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裴川不明白,女人不哄还好,一哄委屈简直决了堤。 她抽回自己的手,从床上坐起来:“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没有必要为了保护我和我结婚!你要是不相信我真心嫁给你,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离……” 他捂住她的唇,裴川手颤抖着:“不要说。” 她眨眨眼,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他手背上,在心上烫出一个洞。 “求求你不要说,什么你都可以说,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这两个字,不要说出来。哪怕是因为你生气了,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要说。”这是他的底线,他受不了。 她轻声呜咽,点了点头。 裴川松开她,一点点把她小脸上泪水擦干净。男人站起来,在浴室找了吹风,回来给她吹头发。 电吹风呼呼的,外面电闪雷鸣。 有时候天幕会骤然亮起,他的手拂过她柔软的发,吹风吹出来暖暖的。 他空出来那只手,轻轻抹掉了她腮边的泪珠儿。 裴川开口,声音在夜里低沉,把心剖开讲给她听:“瑶瑶,我不是不相信你,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心甘情愿等我八年。我决定自首那年,就知道这辈子很难和你在一起,一个残废,一个罪犯,拿什么来守护你一辈子?” 他说:“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能付出一切,可是如果等两年,等你再大些,你后悔了怎么办?那时候你想起我这个残废,残缺的身体玷污过你,那样的记忆一辈子也抹不去。我又拿什么来赔你?我自杀都难以谢罪。” 她咬唇:“不会后悔。” 他说:“你今年二十一岁,和你同龄的姑娘,还在学校里读书,她们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生活,结婚对她们来说很遥远,会去看演唱会,想去世界各地旅游,她们也会像你这样,生气的时候,一时冲动说什么都毫无顾忌。” 她张了张嘴。 他温柔地摸摸她脸颊:“别急着否认,瑶瑶,一个人长大要经历很多事,我庆幸你能说想说的话,这证明世上的苦难离你很遥远。” 而他,经历了太多苦难和绝望,被绑架犯斩断腿,父母离异,无人领养,牢狱之灾…… 太多太多黑暗的事了,哪怕心上被人扎了刀子,话语也得在脑海里过几遍来判断能不能说。 他们的人生,本就不是一个成长轨道。 她像个努力发光发热,又执着的小太阳。 裴川说:“瑶瑶,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残缺的身体,那个女人生下了我,都不能接受不完整的我,我实在害怕,有一天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 她捏紧了大红被子,低声说:“我不会的,对不起。” 他说:“不用道歉,我不能给你很多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宁愿自己有个完整的身体,嫁给我就已经委屈了你。我希望你自由快乐,好男人会让女人越活越天真,坏男人才会让女人越来越庸俗。我希望你再过几十年,都能畅所欲言,因为有我在。” 裴川说:“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你没那么喜欢我,不然我怕你离开我那天,我就已经死去了。” 她抱住男人的腰,带着鼻音:“不离开,和你一辈子。” 他笑了笑:“好。” 贝瑶说:“我现在不生气了,心里闷闷的,有点难过。裴川,他们不要你,都抛弃你,是因为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看,我知道你有多好,我不舍得离开的。” 她头发已经干了,然而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听裴川说这样苦涩的心里话。 贝瑶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母亲和父亲离婚的原因。 因为他残缺的身体…… 这对裴川来说,是一辈子抹不去的痛。 她说:“外面在下雨,很冷对不对?” 他说:“嗯。” 她埋头在他腰间,也给他说了心里话,嗓音糯糯的:“我、我身边暖和。” 他一言不发,放下吹风,修长的手指插.进她发里。 她想说,不用摸啦。头发已经干了,吹风吹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是湿的,不用再确认。 然而下一刻,他插.进她发里的手指重了些,她被力道带得轻轻仰起头,男人弯腰,吻就落了下来。 他在告诉她,不是不想,他到底有多想。 他放在她发间的修长手指每用力一分,她就受不了娇哼。 他几乎是叹息又澎湃的,灭了灯,去她身边。 果然很暖和。 他压着她亲,外面下着雨,雷声却传不进房间里。 她很软,肌肤软,嗓音也软。 他微微颤抖,她胸前扣子开了两颗。他半晌给她扣好,扣了半天。 她也没了力气,嗓音像能掐出水:“裴川,睡觉不能戴假肢。” 他摸摸她头发,有些温柔和心酸。 “嗯。” “取了吧。” 夜静静的,他摸索着,把假肢解开,撑着身子,放到了床脚。 他躺回来,怀里滚进来一个娇娇的姑娘。 裴川在她面前第一次直面残缺,他身体僵硬到不行,他知道贝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不同。 裴川也庆幸,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小声说:“给我摸摸?我不怕的。” 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却抱紧她,摇了摇头。 他说:“不好看,受伤了。” 她轻轻“喔”了一声,乖得不行。 裴川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娇妻”。 他解开自己衣服,把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膛,他心跳很快。男人胸膛结实,硬邦邦的。 他吻了吻她香软的发,堕落在了温柔乡,语气便也温柔得不像话:“我的心给你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五花肉】姑娘的火箭炮x2 感谢【乔钰sama、fp、呀呀啦啦啦、rem.】四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rem.、旧巷。、一只小聪明、不知道该叫什么的名字、此用户不在服务区、叮当小鲨鱼、29245733、女吃主、我大大就是我】九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annie、上山打老釜、夏桃源、叶白、是迪迦奥特曼的小迷妹、29245733、?、33299814、陳陈、踏歌向长安、25930673、暮夏、妞小贺、xiaoling1984、昼无夜、王涵涵真的瘦、西冷夜鸢、黑糖豆豆奶、秋风、琉小翎、灿灿、未闻花开、倾年、大大大大大大、不饿真不饿、不入梦、妞小贺、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冬瓜条条、复又、复又、某人的女朋友(羞耻)、苏城晚月、七盏盏、嘤嘤怪、28134822、蓝蝶茉忆、最近爱买小裙子、货货、不求高分,但求不挂、修御卿、阿彤、王者的萌点、半仙是大王^、大大努力更吖、今天有没有学习、xxgz、曲小面、蜂蜜京拌西红柿、jjj、嘟嘟邝、起风了、大野太太白菜菜、中森、海尘、海登、汉纸啊啊啊啊、33769179、桃之天天、嘻嘻、莜微、false、王疯子、在下贾母、29961450、29961450、栀白、白亦非、微年、绝世黄瓜、遥、求你们原地结婚、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小八只有两岁半、湘慈、lio莫、30183476、夏桃源、emma、kk、有弥济盈、蛋糕最爱、妞小贺、墨蝶、夜鸷、gelo.洛、槿寰、冰若生、吉吉吉吉吉吉、哈哈、银子里的莹、沐梓沐】的地雷打赏 78、癖好 b市和c市都下了一整晚的雨, 第二天雨停了, 空气中还混着泥土和雨水的清新。 早上八点,霍旭打开酒店的门走了出去, 五一劳动节,这个小城市安安静静的, 花坛里的花儿焉哒哒没有精神, 霍旭心情却不错。 五月是他给贝家最后的起先, 想必赵芝兰也考虑得差不多了。 这次他不再一个人上门拜访, 助理和保镖也跟着, 助理上前敲门, 赵芝兰很警惕,提高声音道:“谁啊?” 助理看了眼霍旭, 回道:“赵女士,霍少来拜访,请你开开门。” 赵芝兰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愤怒:“拜访就不用了, 霍少这样的人,我们家高攀不起。” 霍旭眼里的笑意散去。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考虑清楚? 他开口:“您是打定主意不让贝瑶和我在一起了?” 赵芝兰本想骂他打害自己女儿的主意, 可是一想到他还带了人来, 起冲突也不好,小贝军还在家里呢,为了孩子的安全,都不能冲动行事。 赵芝兰说:“我女儿已经嫁人了, 霍少不要来了,你们走吧。” 霍旭以为她在撒谎,冷笑了一声:“嫁人?嫁给谁?我很不高兴听到你说这样的慌,既然你不请我们进来坐坐,我们只能自己进来了。” 他示意身后的人:“撞开。” 几个保镖二话不说上前,开始撞门。小区很老旧,门也已经很多年了。撞门的声响很大,仿佛在耳边,下一刻他们就能破门进来。 贝立材皱眉,心里沉了沉:“你带着贝军去房间,看能不能报警,我……” 门外撞门声戛然而止,随即是拳拳入肉的闷哼声。 十来个高大的汉子,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霍旭连同他的人揍了一顿。 霍旭被其中一个人打倒在地上,他捂住脸,怒目道:“你们都是谁?” 为首的大汉叼着牙签,顶着鸡窝头还穿着拖鞋:“你们又是谁,一大早吵吵嚷嚷,挡着我和我兄弟们睡觉了!” 霍旭说:“你再动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大汉嗤笑了一声,抓住他又在霍旭身上揍了几拳,又踢了好几脚。 霍旭脸色发白,捂住胸口。 他助理也被打得惨叫。 霍旭也不蠢,来者不善,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揍,还不肯给任何信息,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撞门吵。霍旭说:“谁派你们来的?” 大汉说:“逼事那么多,你管谁让大爷来的!总之赶紧滚,再骚扰这家人我让你横着出去。” 霍旭脸色难看极了。 可是现实教做人,他有钱有势,所以能强行破开赵芝兰的门,他有自信,哪怕当地警察来了都无济于事。 可是,谁他.妈能想到来的是群二话不说就开打的流.氓混混! 而且一来十多个,个个高大威猛,楼道都站不下! 霍旭一共就带了四个保镖,毕竟他今天以为是来拿户口本的!总不能浩浩荡荡带人来吧,结果被人揍了一顿。 霍旭被人扶起来,再不甘心都不得不走。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叫人来堵他!还走的野路子。 霍旭走了,大汉才敲敲门,按照雇主教自己的说:“婶子,别慌,那群龟儿……人已经被赶走了。有什么动静我们会立刻过来的,你们放心。” 大汉乐呵呵走了,这个活儿接得值啊!又不违法,还能以暴制暴! 雇主说了,今早肯定会有几个穿西装的人过来,如果他们骚扰这家人,就让他和兄弟们把这群人揍一顿。 雇主是个冷冷清清的男人,说话调子也冷:“那个为首的打狠点,不要打死了,除此之外,多打一下多一千块。” 这尼玛! 大汉掰着手指,算自己打了霍旭多少下,心里乐疯了。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 他么本就是一群吃闲饭的流.氓混混,别的不行,人多势众,打架在行!拿人钱财□□。如果那个为首的人追究,他带着兄弟们跑了就是!反正他们也居无定所! 门内赵芝兰和贝立材面面相觑,赵芝兰说:“这……”她本来也被吓到了,生怕霍旭他们做什么,结果门都没能进来。 贝立材也松了口气,说:“他是个本事人,应该能护住瑶瑶。” 夫妻俩难得有些感慨。 b市晨光朦胧,裴川睁开眼,他后半宿才睡着,敞开的胸.前还搁了一只虚握的小手。天亮了,他低眸看了眼怀里的人,心中缱绻温柔。 他轻轻握住那只小手,把她手移开。 她长睫垂着,还没有醒。 这几天婚礼累坏了吧? 裴川动作很轻,像拂过面的微风。然而贝瑶也立马就醒了,一大早男人胸膛滚烫,总和她自己一个人睡不一样的。 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着裴川双臂撑着挪到床尾。 晨光里,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渡上了柔和的一层白雾。 男人动作并不吃力,仿佛已经很熟练地经历了千千万万次。他背对着自己,开始穿戴假肢。 裤管下半截空空荡荡的,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 贝瑶想起他昨晚的话,她闭上眼,不去看他隐私。只要他介意,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可以。 裴川的电话声响起,他怕吵醒贝瑶,连忙按了挂断。 他下意识看她,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谁打来的呀?” 裴川想也知道是谁,贝瑶至今还不知道霍旭威胁到了她家里去。裴川说:“工作上的事。” 她点点头,打了个软软的呵欠,眸中蒙上一层水汽。 裴川手指点了点屏幕,汇款过去,他这才对贝瑶说:“现在没事了,你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不睡了,我平时也起很早的。” 她要下床洗漱,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光裸的长腿,还是暴露在春天早晨白嫩.嫩的双脚,她下意识慢半拍想起自己穿了个什么玩意儿。 贝瑶低眸看,男人衬衫松垮垮皱巴巴地穿她在身上,她猛然抬头看裴川。 他也沉默看着她,这回眸光没转开。 从她皱巴巴的衬衫,再到足尖。 衬衫开到了大.腿,她红了脸,穿上拖鞋,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们是夫妻。”所以这个样子怎么啦! 他没说话。 空气安安静静的,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羞怯,往浴室走,去洗漱。 贝瑶一到浴室,平静就打破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脖子上好多个小草莓。她惊呆了,怎么会,这么多…… 男人吮出来的痕迹,从她白嫩.嫩的下巴往下蜿蜒。 她解开衬衫两颗扣子,她看着镜中胸.前的痕迹,贝瑶脸颊红透。 昨晚虽然没做什么,可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这才后知后觉心上涌出羞意,浴室门被推开了。 她转头,裴川站在门口,场面有些尴尬。 她领口还开着,贝瑶险些跳脚:“你怎么不敲门。” 他垂眸:“你说我们是夫妻。” 贝瑶愣了好几秒,红着脸把扣子扣上了。这种看镜子里的自己,结果被人发现了,真的好羞耻。 他顿了顿,走了过来。 他想和她一辈子,总得适应和她一起的生活。 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他希望贝瑶也能习惯他这样特殊的另一半。 “今天去上课吗?” 她摇摇头:“五一假。” 裴川看着她,半晌说:“我能不能,给你一个早安吻?” 贝瑶耳朵根都红了:“嗯。”你能不能不要问出来啊裴川? 他靠近了,她才想起来,别开脸说:“没刷牙,现在不可以。” 他顿了顿,低眸道:“嗯。” 她开始洗漱,水声也遮不住心跳。 裴川走出去,房间外面也有洗手间,他就着晨光,仔仔细细洗漱了一遍。 他再回来的时候,贝瑶已经换好衣服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身上是一件春天的半宿红色小衫,赵芝兰特地给她挑的,图个吉利,让她新婚第二天穿。 盘扣雅致,她露出半截胳膊,更衬得一截小臂嫩藕似的。 她在梳头发。 贝瑶长发垂下来,他骤然想起了那年翻过垃圾堆的自己。 裴川问她:“为什么不用那种绳子了?” 贝瑶说:“什么绳子?” “花苞上系带子那个。” 她小时候,嫩绿色的花苞儿,俏生生的,又可爱又萌。后来上了小学,她换成马尾,裴川很长一段时间,都看着自己捡回来的旧丝带,闷闷地想,她为什么不戴了? 贝瑶歪着脑袋,憋住笑:“那是小朋友带的,裴川,你觉得那个好看吗?” 他鲜少承认自己喜欢什么东西,然而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这辈子,对于美丽最初的认知,就是又呆又萌的小姑娘,系上柔软又美丽丝带时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有些难堪地应:“嗯。”他确实很喜欢。 她见男人寡言少语,恐怕第一次承认喜欢其他什么小东西,她心里软了软。 贝瑶起身,去翻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背包,里面有件衣服用大红丝带系了个结,她把丝带解开,放在裴川掌心。 男人看着她,贝瑶问:“你要不要试试给我捆?” 他低声说:“好。” 贝瑶坐回梳妆台前,笑着说:“长大了不能绑两个,只能绑一个,你撩一点儿头发起来,然后用它捆一个结。” 他试了好几次,男人手笨,丝带本来也难系上,有一次她有根头发不小心被缠上扯断了。 贝瑶忍住了不说话,他自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疼不疼?不系了。” 她笑着摇摇头,温柔道:“不痛,你慢慢来。” 他垂眸,动作明显迟疑了很多。 女孩子没有这么娇贵,只是在他心里,她比一切都贵重。 好半晌,才绑好了松松垮垮一个结。他黑色的眼睛落在她发上,克制又喜爱。 贝瑶心里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这是裴川这辈子第一次喜欢别的什么东西吧,偏偏他克制得过分了。 贝瑶说:“裴川,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用憋着自己。” 他垂下目光:“我不是……特别喜欢。” 贝瑶说:“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特殊的癖好,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落在她发上。 抚过她长发,手指卷住她发上的丝带,最后滑向她微卷的发尾。 她眨眨眼,乖觉地给他鼓励,眼神包容又柔和。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 最后倾身,从她发顶吻向发尾。 一寸一寸,唇擦过丝带,虔诚又痴迷。 那些不敢说的,小时候从未有过喜好。他残废以后,小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去赵芝兰扔了的垃圾里捡回那条她用过的旧丝带。他只是单纯觉得她系在发上很美很美,为什么不戴了?为什么扔掉它?他曾经失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贝瑶也觉得很奇妙。 她高三那年去他在c市的家里,裴川家装潢简单,他的生活也简单无趣。那时候他似乎没有一切喜欢和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他努力靠近她以后,也把自己的克制和难以启齿的癖好展露给他看。 他喜欢极了她柔软冰凉的发,还有仰头看她的目光。裴川一遍遍解开丝带,又给她系上。 缠.绵的春天,新婚第一天,她纵容着男人。告诉他,他配有喜欢的东西,不用压抑,可以表现出来。 79、按摩 五一假刚过完, 恰好是初夏, 今年b市夏天多雨,早晨起就一直在下绵绵细雨。 贝瑶睁开眼睛, 床边空落落的,她手一探, 还有男人的余温。裴川想必刚起床不久, 今天贝瑶该回学校上课了。 她穿戴好出去, 厨房里有响声, 裴川在做饭。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男人身上。 晨光里, 他肩背宽阔, 在做早饭。 裴川听见声音回了头,贝瑶说:“我来做饭吧。” 裴川摇摇头:“去洗手, 吃了饭你还要去学校。” 她抿唇笑:“裴川,你好像在带孩子。” 他神色淡淡的,微不可察一怔。 贝瑶说完去洗手间洗手了,她看到洗衣机上还沾了水, 衣服已经洗完了。贝瑶觉得她可以帮忙晾个衣服,她揭开洗衣机,就看见男人昨晚的睡裤, 心里有些疑惑, 裴川大清早起来只洗一条裤子? 贝瑶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脸通红。 听说男人早上有生理需求。 现在晾不晾呢? 贝瑶想了想,拎着裤子往阳台走。 她还穿着裴川买的兔子拖鞋,娇娇.小小的, 拿起撑衣杆往外晾。裴川端着给她热的牛奶出来,看见她在晾裤子,脸色慢慢僵硬。 她回头,憋住了笑,一本正经过去吃饭。好像什么都没猜到似的。 两个人吃完饭,贝瑶问他:“你要去上班吗?” 裴川点头。 贝瑶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那我上学去了。” 裴川说:“我送你。” 她摇摇头:“科研所和我们学校不是反方向么?我自己去就好。” 他低眸应了一声。 贝瑶和他不一样,贝瑶在学校都是住校,哪怕现在大学,贝瑶学医挺忙的,可能……也不会回家。毕竟住学校方便,住这里得来回跑。 他可能一周才能见她一回。 他黑色眸子微敛,看她高高兴兴出门。 贝瑶走到门口,见裴川在餐桌前望着自己。贝瑶背上挎包,边换鞋边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裴川起身,走到她身边。 五月初的晨光里,靠近她有种香甜的气息,外面下着缠缠.绵绵的小雨,空气清晰。 她一脚穿着兔子拖鞋,一脚穿着自己的天蓝色系带板鞋。 贝瑶换鞋站不稳,就单手扶在裴川胸膛上。 她刚穿好两只鞋,都没来得及系带子,突然抬头,踮脚在他侧脸上吻了吻:“老公好好工作!” 她说完红着脸一溜烟跑了,也不管鞋子有没有穿好。 裴川僵在原地,许久轻轻摸了摸自己脸。她喊的他……什么? 他看进外面,楼道开着的窗户外下着绵绵小雨,贝瑶已经钻进电梯,身影消失不见。 他轻轻摸了摸她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带着女孩子喝过牛奶的甜软香气。他心中无声的难受消失不见,哪怕一周只能见一次,似乎也并不让人失落了。 裴川出门的时间比贝瑶晚,他改装好的新车在车库里,科研所的方向确实和贝瑶他们学校相反。 如金子阳想的那样,娶到贝瑶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至少在她不知道,他从今天开始,就要全面着手对付霍旭了。 一个虎视眈眈要夺他爱妻的男人,他眸光深了深,把车调转了个头。 霍旭不蠢,至少现在该知道,贝瑶已经嫁人了。裴川昨天在家陪贝瑶,已经失了先机,所以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2013年街头的咖啡馆里,一个穿着丝袜的中年女人在喝咖啡。 外面下着雨,裴川走进去,他黑色的风衣上沾了些许水珠。 那个优雅喝咖啡的中年女人回头,眼里很冷:“你是谁?给我发那样的照片。” 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几张照片,姜华琼脸上的优雅终于消失不见,多了几分狰狞的意味,仿佛裴川不说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能将他掐死。 裴川神色平静打量了她片刻,果然,霍南山就是姜华琼的死穴。一个母亲,一旦提到死去的儿子,就会变成一个疯子。 他早上出门前把霍南山当时死去警方拍的照发给了姜华琼,现在才能在这里和她说话。 裴川点点头,在她面前坐下:“姜女士,无意冒犯。只是这是见到您最快的方式,霍大少的死,我深表遗憾,我知道你追查他的死因很久了,所以我今天是来帮你的。” 姜华琼手背上青筋突出,冷笑道:“帮我?你想怎么帮我?你知道谁害死了我儿子?你手上有证据吗?” 姜华琼语气很急躁,显然在她看来,用她儿子死亡照片刺激她一次不能忍。 裴川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毕竟证据全部被销毁,你查了好几年了都没有结果,我没办法变出来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姜华琼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不知道还敢给我发那样的照片。” 裴川说:“你怀疑霍旭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证据,你不是害怕杀错了人,是害怕害死你儿子的真凶逍遥法外。” 他点了杯清茶,在唇边抿了口:“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可是这件事威胁到了我妻子的安全。我必须得站出来,姜女士,想必你前段时间收到了霍旭在追求一个大学生的消息。” 姜华琼当然知道了,她并不蠢,惊疑说:“你说贝瑶是你妻子?” 裴川从公文包里拿出结婚证:“霍家百分十六十多的财产都在你手上,霍旭很心虚,他有个喜欢的人,叫做邵月,但是怕你发现六年前邵月和他同时出现在c市过,两个人不敢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于是他找上了我妻子。” 姜华琼看完文件,神色不明:“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川说:“有些事情,你仔细查就知道。国外肯定有霍旭和邵月一起生活过的证据,至于国内。” 裴川平静极了,把垫底的那份文件拿出来:“今年2月16号,恒泰大酒店套房里面,霍旭和邵月开过房,两个人都用的假名字,走廊监控拍下来了,哪怕霍旭带着帽子和口罩,想必您也眼熟。” 他说着别人的房事时,神色很平静。 “文件中,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不是我妻子。” 裴川遮住结婚证贝瑶的下张脸,露出一双清透温柔的杏儿眼,他目光便也温和下来:“我妻子的眼睛干净又漂亮。” 姜华琼看了眼文件图,又看了眼结婚证,心里信了几分。 “姜女士,一个人只有心虚,才会做事遮掩,才会慌不择路找挡箭牌。我不管你最后怎么想,但是你不能伤害我妻子,因为我和你一样。”裴川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你可以为了重要的人杀人,我也可以。” 教学楼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窗外梧桐冲洗成嫩绿色,王乾坤说:“瑶瑶你前段时间请假做什么去了,今天才来学校,这几天课程走得多快你知不知道?” “呃。”讲师还没进教室,贝瑶轻轻撩起长袖外套,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结婚去了。” “……” 几个人安静了很久,秦冬妮哈哈大笑:“瑶瑶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开玩笑,结婚?你为了逼真还买了个假戒指来逗我们吗?我们才不会上当。这钻石做的挺真挺漂亮啊,就是大得失了真。” 大家都知道贝瑶有个等了很多年的男朋友,前段时间才听说出了监狱,怎么有钱买得起这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 贝瑶说:“是真的,没骗你们。” “好啦好啦,我信我信。” 贝瑶:“……”她每次说关于裴川的真话,怎么没一个人信? 就连最老实的单小麦,都在捂嘴笑。 贝瑶没办法,也不和她们争,拿过室友们的笔记,开始赶这几天落下的知识。学医要学的内容挺多,她耽误了这么久,都得抽时间补起来。 下午放了学,贝瑶开始收拾寝室里一些常用的东西。 秦冬妮说:“瑶瑶你做什么?” 贝瑶说:“我搬出去住。” “啊?搬出去?” 贝瑶折好自己内.衣,点头:“是啊,结了婚总不可能还住学校,我得回家,不然他一个人。” “……”寝室安静了大半晌,秦冬妮咽了咽口水,“卧槽你说真的啊,真结婚了?” 贝瑶点头。 秦冬妮说:“我去那你戒指也是真的?卧槽卧槽!”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贝瑶简单收拾了东西,当真就回家了。 秦冬妮久久才道:“要是学校里的人知道贝瑶结婚了,不知道炸成什么样!” 贝瑶开了门回家,屋里空荡荡的,裴川至今没回来。 她想起研究所挺忙的,也就没给裴川打电话。 裴川确实很忙,他去研究所工作时,想到贝瑶已经回了学校,那个家没有她,就变得不那么让人眷恋了。他工作专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小雨下了一整天,他得密切关注姜华琼的动向,一旦她向霍旭下手没成功,霍旭可能狗急跳墙。 他回家时已经十点半了,裴川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他心跳情不自禁快了几分,抬眸看过去,贝瑶坐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抄笔记。 “你回来啦!”贝瑶放下笔,“吃饭没有?” 裴川摇头。 心里生出浅浅的难以言说的欢喜,他突然爱上了这个家。 贝瑶说:“厨房里有饭,我温着的,你等等,我去拿。” 她兴冲冲把饭菜端在餐桌上,裴川洗了手走过去,他喉结动了动:“你做的?” 贝瑶点点头:“吃吧。” “你呢?” “我吃过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开始是要等着裴川一起吃的,可是后面以为他不回来了。她平时睡得早,本来都快要去睡觉了,可是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再等等,于是就等到了他回家。 裴川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我吃饭,你去哪里?” 贝瑶说:“我就在你边上写笔记,好久没去听课,要赶进度。” 说着她把课本和笔记本拿过来,坐在他侧面开始抄笔记。 她写得很认真,漆黑的睫毛蝶翼一样,安静垂下。 他吃饭看她,书上都是医学知识,他在狱中偶有涉猎。 外面下着雨,头顶的水晶灯是暖色的,他几分钟吃完了饭。 贝瑶放下笔:“我去洗碗。” 他按住她手:“我去,你写笔记。” 他洗完了碗出来:“瑶瑶,你以后……住这里吗?” 她眨眨眼:“是啊,这里是我们家,我肯定住这里的。” 他抿紧了唇,怕露出欢喜。“家”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分外动听,他许久没有过家了。 他索性坐在她旁边,看她写医学知识。 贝瑶想了想,抬眸看他,眼里亮晶晶的:“裴川,你是不是应该每天按摩腿?” 他微怔。 贝瑶说:“我学医,我是专业的。” 他沉默片刻:“别闹了,写完早点睡。” 他起身要走,听到她提出这句话,他温暖起来的心,下意识就凉了半截。 贝瑶伸出胳膊环住他脖子,不许他走:“我真的有认真学过!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他摸摸她脸:“乖,松开。” 她咬唇,摇头。总得让裴川慢慢习惯有她的生活,不然他每天起好早睡很晚,总是趁她睡觉,自己换上和脱了假肢。 顾及到她会嫌弃或者害怕,他总是很注意错开时间。 裴川唇色微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心里轻轻叹口气。 这个死心眼的男人,果然还是很介意啊。她想起凌晨几点起来洗裤子的裴川,心里又心酸又好笑。 她笔记也不写了,往他怀里靠。 声音又娇又软:“让我试一试好不好嘛?老公。” 他僵住。 80、好了 裴川默认了贝瑶的请求。 五月的夏夜, 晚风撩动着窗帘, 贝瑶把卧室的窗户关了。她的手有些凉,食指上还被中性笔画了一条浅浅的痕迹, 贝瑶先去用温水洗了一遍手,这才回到卧室。 这个季节正好是不冷不热的时候, 房间里不用开空调。 裴川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 贝瑶在他面前蹲下, 她还没有碰到他, 然而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绷。 裴川不言不语, 似乎在陪她玩一场让他极其难熬的游戏。 贝瑶知道他需要很大的勇气, 才能接受这件事。然而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有些东西必须地慢慢接受。她知道需要慢慢来, 于是她目光特别温柔,轻声问他:“假肢要取下来对不对?”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几乎从不反悔。 裴川垂眸,微微弯腰,伸手触到假肢与残肢贴合的部位。他还穿着工作时穿的长裤, 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很轻易就将假肢取了下来。他将假肢放在一旁,目光并不落在它上面。它的颜色虽然仿真, 可是僵硬, 到底不是真腿。 贝瑶注意到,裴川膝盖以下大概还有三寸长度,假肢取下来以后,小腿裤管一瞬就变得空荡荡的。 她长睫抬起, 让他看到她眼中平和的柔光:“那我开始了,要是疼了给我说。” 他没应,唇色苍白。 裴川甚至有些后悔答应她这件事,残肢那个地方……究竟是不一样的。 哪怕日复一日地按摩,可是小时候就已经造成的伤,残肢部分会萎缩许多。 贝瑶垂眸,手按了上去。 她确实认真学过手法,她从大.腿开始轻轻捏,然后一路往下。 男人的身体很僵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大.腿有力的肌肉线条,贝瑶知道第一步踏出去非常艰难,因此这时只能暂且不管他的内心想法。 裴川紧紧抿着唇,她手轻轻的,久病成良医,从她刚开始按,他就知道贝瑶专门去学过。 她手法不娴熟,然而动作很标准。 她手越来越靠近膝盖,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后退一步。 裴川死死咬着牙。 下一刻,她就能摸到完全不同的残肢了吧。他不敢看她表情,别过脸去。 贝瑶的手按过膝盖,再往下一些,就碰到了他的残肢。 与有力的大.腿不同,往下残肢收紧,比膝盖骨小许久。 第一次碰到,说内心毫无感想是假的。 摸起来手感明显不同,然而血肉之躯而已,又能有多大差别呢? 他身体微颤。 贝瑶感觉到了,她也不想装作若无其事,她仰起脸,眼里映着灯光和他的脸,她说:“确实不一样。” 他抿唇,下一刻手臂撑住身子,沉默着往后退。 他的动作很激烈,因为一直垂着头,贝瑶没能看到他的目光和表情。 但他恐惧、难过、自卑。 她全都清楚感受到了,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反应过于剧烈了。 她拉住男人的手臂:“裴川,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别怕,看看我的眼睛。” 他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气。他怕啊,那年午后,他在房间外,亲耳听到母亲崩溃的控诉。裴川童年是有过温暖的,蒋文娟也曾经一度对他很好,他曾有期待,却又失去了希望。 所以才那么怕面对自己的娇.妻。 他能平静接受蒋文娟离开,可是贝瑶呢?他接受不了。 贝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说前面这句话了,她说:“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恢复得好,裴川,我喜欢的是你,你的每个样子。我为你的健康状态高兴,你之前一定有认真锻炼过对不对?”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一双水色幢幢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没有嫌弃,也没有惊诧。 他嗓音低哑道:“按摩过了,睡觉吧。” 她不语,良久低头,在他膝盖上轻轻一吻。 他彻底僵住了。 隔着裤子,其实并不能感受到什么,然而那种带到心里的冲击,就像一股电流,让他从指尖都感受到了这种震撼。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轻轻蹭了蹭:“裴川,我们面对现实,不逃避现实。你特别的地方是灵魂,不是身体。世上有很多健全的男人,可我不喜欢他们。然而只要你是你,我就一辈子都喜欢你。” 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出嫁前,我妈说以后我会很辛苦,她说老了我得照顾你。” 他唇动了动,想说他不会连累她。 然而她笑着摇头:“相守一辈子,本来就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计较这些,又怎么说得清呢?我看到你会安心,裴川,这世上再没任何一个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了。你变成老头,我也变成老太太了啊,不漂亮了,也许还有臭脾气,你又会挣钱又聪明,那时候说不定是你不要我呢。” 他眼眶酸涩,指尖抚上她脸颊:“不会不要你。” 她说:“既然怎么都不会不要我,那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对不对?” 他点头。 她见他神色放松了下来,继续给他按,由大.腿捏到膝部,再由膝部捏到大.腿根部。 她认真又温柔,他抬手,轻轻摸上姑娘柔软的发顶。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条嫩黄色丝带,递到他手里:“奖励给你的,你要是紧张,可以给我捆头发。” 她说完继续按。 裴川缄默。 他把丝带放在一旁,只安安静静看她,灯下她长睫打下剪影,小巧秀挺的鼻子,樱桃红.唇。 她为了方便,蹲在他双.腿间。 贝瑶低着头,娇憨认真的模样。 裴川低声说:“行了瑶瑶。” 贝瑶说:“书上说要多次循环,至少半个小时。” 他掌心很热,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我说好了就好了。” 她眨眨眼。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都说好啦,坏男人还反悔! 她不服气,刚要说什么。 裴川拿过一边抱枕,挡在自己胯前。 他松手,不敢再看她。 其实有些难堪。 果然还是不能让她来。 贝瑶愣愣蹲在他腿间,良久红了脸。 她小声问:“很难受吗?” 他压着嗓音:“你先站起来。” “哦。” 她站起来,贝瑶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裴川说:“乖,把我轮椅推过来。你去洗漱睡觉。” 贝瑶说:“那我按得好不好啊?”她眼巴巴的模样,让人心软极了。 裴川夸她:“好。” “明天接着按好不好?”她想了想,“老……” 裴川额上青筋微跳,趁她喊老公前,裴川一把捂住她的嘴。 男人面容冷峻,他咬牙道:“去睡。” 那晚以后,贝瑶白天照样得去学校学习。只不过她发现裴川回家早了许多,还特别准时。 贝瑶他们大四一下子忙了起来。 学医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大多数还要本硕连读。她们本科五年,要学的东西不少。 大学知识并不在贝瑶的记忆内,所以每样课程都需要贝瑶下更多功夫去努力。 她的大学生活顺遂又平静,贝瑶掰着手指算了算,还有几天就是裴川23岁生日了。 今年送什么好呢? 裴川让赵芝兰和贝立材带着贝军暂时搬离了旧小区。 他心思颇深,想得也更多,目前虽然没有危险,可是姜华琼已经开始出手对付霍旭了。 当年霍燃和姜华琼离婚,或许是因为霍南山的死,霍燃心里愧疚,股份多让了百分之十出来。可是除了这百分之十,姜华琼的本家也是个大家族,不然霍家也不会选她来进行商业联姻。 这个女人有天生的商业头脑,她全力打压霍旭,要不了两个月霍旭就扛不住。 何况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狮子,商业上压不过,姜华琼也不会介意用不正当的手段弄死霍旭和邵月。 把赵芝兰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这样贝军也可以安心读书。 万一未来霍旭狗急跳墙,至少多一层保障。 裴川从不轻视敌人,他深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他的猜测也没错,霍旭这几天焦头烂额,压根儿分不出精神来找贝瑶和赵芝兰他们。 霍旭心里沉了沉,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贝瑶嫁了人,为了邵月的安全,霍旭只能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两个人住的是b市的香山小别墅,邵月现在很焦虑,她时时刻刻都怕姜华琼那个疯女人报复,吓得门都不敢出。 她的确喜欢荣华富贵,可是命都快没了,谁还敢富贵不富贵。 邵月内心甚至悄悄埋怨过,霍旭当时不该一时失手把霍南山害死。尽管……霍旭是为了救自己。 总是她是罪魁祸首,霍旭是下手的人,两个人谁都跑不掉。 不过住到一起,见面就很方便了,不用躲躲藏藏。 邵月不是个蠢女人,她知道霍旭这样有钱有身份的男人,要什么女人都容易。她又比他年长三岁,要是轻易就和他上.床,他对她失了新鲜感就得不偿失。 她确实也喜欢霍旭,然而没喜欢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心里总会有些衡量。 因此她一直吊着他,让他对自己感情越来越深。 她第一次和霍旭做就是在出馊主意那个晚上,霍旭果然为了她的安全,追求贝瑶去了。 而如今,姜华琼似乎突然就确定了害死霍南山的是他们两个。 邵月心里也慌了,她缓解压力,晚上就在别墅里和霍旭抵死缠.绵。 五月深夜,外面刮着风。 邵月攀在男人身上,动情极了。 两个人都到达那一瞬,霍旭看着身下女人动情的脸,他加快动作,情不自禁喊出一个名字。 邵月红润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推开霍旭,坐起来,颤抖着问:“你刚刚喊的谁?” 霍旭眸中的情.欲也没褪.去。 听见邵月的质问,他才从刚才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中惊醒。 他……他喊的是……贝瑶。 邵月愤怒极了,一个男人,如果抱着她最爽的时候,喊的还是别人的名字,那么足够证明一切。 她流着泪:“我爱了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霍旭,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衣服都不穿,赤着脚踏上窗台:“与其等着姜华琼来害我,我不如自己了断。” 霍旭有片刻惊慌:“阿月,你下来。” 邵月摇头:“你爱的真的是我吗?你证明给我看!” 霍旭心里乱极了,然而夜晚的凉风,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揉揉眉心:“我最近压力很重,想的事情也多,一时口误,你下来。” 口误,多可笑的口误啊! 邵月简直悔死了,当初就不该提那个主意,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81、教授 别墅吹来的山风很凉, 邵月抹着泪:“是我陪你走过来了, 霍旭,六年了, 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你现在告诉我是口误?” 霍旭说:“抱歉, 我最快压力真的太大了, 你知道姜华琼那个疯女人打压人多厉害。宁愿两败俱伤也不让我好过。” 邵月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你在撒谎, 你刚刚想着她, 很舒服吧?” 霍旭脸色变了变:“邵月!”他第一次觉得这样不耐烦, 霍旭甚至在想, 公司的事情本来就够累了,回家还要应对这个女人, 他完全没了耐心。 霍旭声音一下子冷戾下来,邵月的心也凉了半截。 霍旭说:“你说的没错,我们在一起六年,所以我不会抛弃你。至于跳楼这种把戏, 不要用在我身上。邵月,我不小了,不是才十多岁的男的。贝瑶的事, 你再提一次试试。”以为他心里很爽吗?那个女人嫁给一个残废也不嫁给自己! 霍旭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邵月浑身发凉,没错,霍旭已经成长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接手了整个霍家已经足足一年多, 心越来越狠,放在以往,他怎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以前只要自己一哭,霍旭就会连忙哄她,什么要求都能答应。而现在他因为一个得不到的贝瑶,竟然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邵月走下窗台,沉默不语。 霍旭也不看她,径自走进浴室洗澡了。 邵月冷笑,男人啊,疼你时是心头宝,不爱你时是地上草。然而她也不蠢,知道现在还能和姜华琼对抗一时的只有霍旭。 然而这一时过了呢?他们又要往哪里躲?邵月心里再清楚不过,霍旭输给姜华琼,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她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邵月特别不甘,一想起贝瑶,她死死捏紧床单。凭什么呢,她陪了霍旭整整六年,最好的青春都在这段时间了。 可是贝瑶什么都没做,就把霍旭勾得魂牵梦萦。 哪怕霍旭嘴上不承认,可是邵月跟了他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什么话是真是假? 而且不仅是霍旭,听说她那个新婚丈夫也特别爱她。那个男人不是残废么?娶这么一个大美人,他承受得起?可是这也是邵月最后能给自己的安慰了。 邵月哪怕只和贝瑶见过一面,可是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败在了这个女人身上。最可恨的就是,她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齿,贝瑶却连她是谁都可能不记得了。 邵月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把枕头扔在了地上。 研究所的工作很忙,裴川来得再早,一忙起来就会忙到下班时间。 研究员大多都知道他新婚,成铮海以前也是这个研究所的,有人打趣道:“小裴啊,没带着你妻子去度蜜月?” 裴川在装芯片,闻言手指顿了顿。 那个研究员笑得不行:“刚刚给你说什么你听不见,一提到你妻子你就听见了。我说年轻人,工作不要太拼命,该陪陪人家就陪陪人家。” 他们总觉得裴川是工作狂,一个很年轻的研究员,才二十三岁,这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虽然研究所也有位博士,为了他的菌株,据说新婚夜都开车来了实验室。 然而科学狂人不顾家也不行啊。 因为裴川在c市老家完婚,大家都没见过他的妻子。基本上裴川结了婚就来了研究所,什么蜜月期都没有。以至于大家统一觉得,裴川也是个工作狂。 裴川装好芯片,眸光微垂:“她要上学。” 大家都很意外,那么小啊? 所以不是裴川不想去,是他妻子那边不方便。几个前辈对视一眼,心中都了然。 才结婚,小娇.妻却天天上学,估计裴川心里也是有哭说不出的。 有个也是搞电子科技的研究员叫刘茂,刘茂问:“哪所学校啊?” 裴川手上动作不停:“b大。” 刘茂笑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裴川抬眸。 搞这行的不用像隔壁一样成天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然而裴川冷峻的五官看着没有人情味极了,活像个工作机器。 偏偏他也能干,许多别人搞不懂的思路他都能弄懂。研究所的前辈们都稀罕得不行。 刘茂说:“你看我们研究所很少放假,b大校长是我弟子,上周邀请我去他们学校做讲座。周末我女儿回来,我要去接机,要不你去呗?” 裴川点头,面上终于带上些笑意。 研究所的人忍不住笑。 刘茂也乐了:“那要不讲座也不整了,反正你最近做软件嘛?你去给他们b大的讲课算了?我给小赵说一声,你去代课代个半个月呗?” 这个操作…… 明显是开玩笑调侃裴川的,哪有搞科研的去大学讲课? 裴川说:“我没有大学文凭。” 他说这话是很平静,大家才一怔,平时都知道他很牛逼,然而就是因为太牛逼,大家才忘了这个“高考状元”大学生活都没体验过。 刘茂本来是开玩笑,现在也有些同情他。 他说:“没有文凭算什么,你从咱这里出去,怎么别人都得称一声教授!这样,你就去大学代课半个月,就当体验学校生活了嘛,你看学生都不用做,直接去做教授多酷!” 所有人都很友好。 “小裴去吧,最近研究所又不忙!” “你前段时间做的东西刘茂一个月都做不出来,放心去!” 刘茂笑道:“说什么呢你!我是你前辈。” 裴川说:“谢谢。” “嘿,客气什么,你们新婚嘛,你去学校还可以陪陪她。” 裴川心里有了点怪怪的感觉,国家能给他这个机会,他心里不是没感触。可是成长经历,让他觉得这份工作可有可无,甚至研究所的工资并不算特别高,至少在他看来,养瑶瑶是不够的,所以他平时都是抽空自己做额外的软件卖钱。 然而这是第一次,他在社会上也体会到了别人的善意。 五月初,刘茂帮裴川给b大校长说好了。 校长特别高兴!简直高兴疯了好么! 第一科学研究所的人,能来给他们学校开个讲座都是极其光荣的事。毕竟“科学家走进校园”这样的事都可以上新闻的,没想到这次请来的教授,竟然愿意过来讲课! 对于整个学校来说,这都是大好事。据说那位研究员特别年轻。 术业有专攻,裴川过来自然是给计算机学院的同学讲课的。 因此提前两天校长就联系辅导员,风气一定要正!一定得对过来的教授非常尊重! 毕竟研究员出来的“教授”是尊称,和大学老师的高级称谓不同,那些都是为国家和社会进步做贡献的人。 辅导员也高兴啊,这种级别的教授,听他一堂课,简直受益好几年。 校长咳了咳:“听说那位教授脾气有点怪,话少,平时也不怎么笑,不怎么擅长和人相处。所以除了风气,纪律还要整顿一下!” 辅导员说:“那是!这个级别的嘛,多少有点怪脾气,放心,我回去就给他们老师沟通,裴教授上课,直接与专业成绩挂钩!” 校长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但凡有脑子的学生,也知道听课大有裨益,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贝瑶这几天半期考试,大学和高中初中不同,这两天考试都是晚上考,因此贝瑶也没回家。毕竟考完再回家都很晚了,她自己回家不安全,她也知道裴川在研究所很辛苦,不让他接送,等自己考完就回家住。 考试考了三天晚上,第四天解放的时候,学校都在说一件大事! 大红横幅拉起来——“热烈欢迎裴川教授莅临我校!” 通知版上这个消息也滚动个不停。 王乾坤看到消息回来,羡慕地说:“计算机系的好福气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听一听行业大亨的课?” 他们专业还在考试的时候,裴川都上了两天课了。 王乾坤说起行业消息,特别感兴趣:“但是特好笑的是,听说那个教授很年轻,比学生也大不了多少,却性冷淡一样的,计算机有个女的叫段悠,以前还和贝瑶一起参加过校花评选,票数得了个第三。她屡屡去问教授问题,那位教授都说,‘下课时间,去问你们老师’。哈哈哈哈真他.妈尴尬!” 贝瑶没出门,在自己给裴川做生日礼物,闻言好奇道:“计算机类的研究员啊?” “是啊,是不是程序猿类的男人都比较直男啊?” 秦冬妮笑着说:“怎么可能?” 王乾坤耸耸肩:“那可能是‘裴教授’性冷淡,看不上美女。” 秦冬妮很感兴趣“性冷淡”的男人,她说:“下午我也去蹭一下计算机系的公开大课听听。” 贝瑶听见“裴教授”三个字,下意识问:“裴教授叫什么?” 王乾坤一回想,“裴川吧好像。” “……”是她家的裴川吗? 贝瑶觉得很有可能。 以至于下午秦冬妮要翘了专业课,贝瑶说:“我也去。” 秦冬妮瞪大眼睛:“瑶瑶你什么时候也对八卦感兴趣了?” 贝瑶不知道该怎么说,万一只是同名,会非常尴尬。 秦冬妮也不纠结这个:“赶紧赶紧,他的课人肯定特别多,我们去抢个前排。” 王乾坤是不去的,她只对医学感兴趣,单小麦不敢去,她觉得去别人班上很尴尬。 然而贝瑶和秦冬妮到的时候,多媒体教室已经密密麻麻坐不下了,还有自己搬了板凳在走廊听课的。 秦冬妮:“……” 那时候还没上课,贝瑶也跟着往里面望了望。 不知道谁惊讶地喊了声“贝瑶”。 所有人的视线就看了过来,秦冬妮忍不住笑,呐,校花的名气也很大。 前排有个男生站起来问:“我们这里还有位子,你们要坐过来吗?” 贝瑶刚要摇头,她就看一眼是不是裴川。 秦冬妮已经拉着她的胳膊挤了过去:“谢谢同学!” 那个男生看着贝瑶红了脸:“不客气不客气。” 过了会儿男生的室友风风火火跑过来,发现男生占的位子让给贝瑶了。几个人咬牙切齿——尼玛友谊抵不过美色是吧! 男生时不时偷瞥一眼贝瑶,也不管室友们刀子一样的视线了。 大教室里叽叽喳喳,贝瑶在听后面的女生说话。 “裴教授长得蛮帅的,他估计就二十来岁吧?” “说实话他讲课好深奥,和我们课本完全不一样啊!” “他讲的是‘黑客’知识!声音很好听,像是低沉的大提琴,低音炮秒杀我啊!” 女生笑闹:“别意.淫了,人家就是来讲几节课的,你看段悠主动凑上去‘请教问题’,人家眼皮子都不抬,你能比得上段悠吗?” 上课铃声响起前一秒,有人说:“裴教授来了!” 贝瑶也往门口望去。 五月初夏,他穿着白衬衫,什么都没拿走进了教室。 因为小腿戴着假肢,他走路很缓慢,然而在不知情.人眼中,成了一种傲慢冷淡的气质。 他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 裴川没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拿起粉笔:“补充讲‘esolang’编程语言。” 果然如女生们所说,他声线很冷淡。 贝瑶认真看着他,男人拿起粉笔,他的字写得很大气有力,速度也很快。她看着他背影,眼里似有细碎星星。 “性冷淡”的教授不习惯电子笔,像个老古板,全程用粉笔。他讲的全是操作性的总结,没有丝毫保留,尽管大多数人听不懂,可是不妨碍他们知道裴教授讲的东西牛逼。 大家都安安静静做笔记。 秦冬妮小声问:“瑶瑶,你听得懂啊?” 贝瑶摇摇头。 秦冬妮:“……”那你看得好认真,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下一刻,因为秦冬妮说话,那位教授转过身。 他一眼就看见了第三排的小娇.妻。 裴川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计算机专业课上看到贝瑶,他知道她这两天考试,没敢打扰她。 虽然很想念,可是还是忍住了。 “忍”和“退让”这样的情绪,约莫是他一辈子做过最多的事。 贝瑶双手撑着下巴,杏儿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在上课,她不能说话,裴川却看懂了她眼神里的崇拜。 到底是男人,女人的崇拜永远是难以抵抗的东西,裴川克制地抿抿唇,眼里铺开笑意。刘茂说得没错,毕竟是新婚,哪能不想娇.妻?她回学校考试的日子,他每天依然按时回家,做梦都在想她。 教室里有片刻安安静静的。 后排女生呆呆看着讲台上的男人,他是笑了么?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82、情话 校园阳光明媚, 几棵晚樱树叶子随风摆动。 裴川这回没再一直背过身写板书, 他写一段,然后面朝学生们讲一段。 讲台下望着他的目光大多很专注, 裴川的目光略过一张张不太成熟的面孔,他们脸上都带着还没有出社会的朝气蓬勃。 青春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眼睛。 裴川不太喜欢这样的眼睛, 他在监狱那几年, 看过的大多是晦涩难言、充满人生苦痛的眼睛。以至于他偶尔照镜子时, 也能看见自己眸中的不同于他年龄的沉静。 看多了晦涩, 乍一看到无数的光明,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合群。 其实他并不比他们大多少, 但是经历的东西太多,就涤尽了眼中的向往, 变得晦涩难懂。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贝瑶身上。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走进教室看她,一如小时候的午后,五月的夏, 她和所有人一样年轻动人,唯一不同,是他看向她时, 他眼中的情绪浅浅化开来。 大家都发现, 这节课裴教授讲课声音不自觉降了两个调,语气也不那么平缓无波了。 他的字比大多数老师都写得漂亮,衬衫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秦冬妮最喜欢八卦, 来凑热闹上课也是为了看八卦。然而裴川的课安安静静的,没人敢说话,秦冬妮也不太好意思说话了。 她和贝瑶来的时候,带了医学院的书和笔记本。 秦冬妮想了想,在纸上写:瑶瑶,这个教授身材很赞哎! 她写完递给贝瑶,贝瑶看着这句话愣了愣。然后也朝裴川看过去。 在她眼中,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身材不身材,她喜欢和裴川在一起的感觉。然而看到秦冬妮的字,她猛然想起了那晚裴川解开他衣领,把她的手放在他胸口那种感觉。 贝瑶看着裴川。 他的衬衫很薄,隐隐能看出结实的肌理,肩宽腰窄,因为以前练拳击,每一寸肌肉都很有力量。 她呆呆看着,似乎第一次明白,爱欲里还会夹杂着肉.体审美这样的东西。她莫名有些脸红。 秦冬妮看见了室友脸颊上的绯色,笑嘻嘻接着和她八卦:是吧是吧?很有男人味,以我的经验来看,他肯定有胸肌和腹肌! 贝瑶看得羞耻,秦冬妮点评身材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她才来大学换上睡衣的时候,秦冬妮看见她胸.前隆起的玲珑弧度眼睛都直了:“你看起来好瘦,但是胸有c吧!” 当时一个寝室都看了过来,贝瑶愣了愣,脸一下就红了。秦冬妮眼睛毒得不行! 现在贝瑶简直想捂住室友看裴川的眼睛,她刷刷在纸上回:别说了,别看他,看你的书! 秦冬妮写:不要害羞嘛,看看而已。 她们两个在做小动作,裴川站在上面自然看得见。 他微微敛眸,自己是不是讲得太枯燥了?然而他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只能继续讲。 旁边之前让位子的灰衣服男生忍不住别过头悄悄去看贝瑶。 他就挨着她坐,身边的姑娘很香,不是喷了香水那种味道,是一种更浅的香气。 男生一眼就看见了贝瑶微红的脸,他先前也听过贝瑶的传闻,据说她之前有个坐过牢的男朋友,但是大家谁也没见过啊!说不定早分了! 男生也看见了她们传纸条,他心中一动,心想难得靠校花这么近,也刷刷写:“贝瑶,能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吗?” 他写完就推到了贝瑶面前。 贝瑶看着面前多出来的计算机课本,错愕地别过头看身边的男生。 裴川抿唇。 他说:“第三排灰色衣服的男生,coljure dsl自动解析配置的原理和程序是什么?” 全班一下子看了过来。 大家都有些错愕,说实话,裴教授讲课一直是冷漠的单机模式。他讲就只讲,不管你有没有在听,到底听不听得懂,不会和学生互动,也不会提问,这是他第一次提问。 还在等待贝瑶答案的男生懵逼了,发现全年级都在看他。 他站起来,那种被老师抽问的心慌一下子冒上来。 他隐隐听到了问题,但是裴教授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啊!这他.妈谁知道啊! 裴川冷淡开口:“上课不要传纸条。”他说完转身写板书。 男生尴尬站在原地,脸一下子红透了。要是上其他老师的课被逮到绝对不会这样尴尬,然而讲台上这位的课很难得,他开小差还被抓出来,特别尴尬!而且裴川的课和成绩挂钩啊,完了他肯定要挂科了。 男生垂头丧气坐下,他还忍不住有点委屈地看看贝瑶和秦冬妮。 为什么她们传纸条教授这么放纵?自己就写了一句,就被点名了! 秦冬妮被那句“不要传纸条”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教授严肃起来看起来脾气确实不太好啊! 她知道刚刚裴教授肯定看到自己和贝瑶传笔记本了,她有些尴尬地低头盯着自己的书,不敢传纸条了。 贝瑶半捂住脸,也觉得好羞耻。 上自己男人的课,她竟然因为秦冬妮一句关于身材的话开起了小差,还被看到了。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没急着走。 裴川说:“下课。” 大家这才起身陆陆续续离开。 窗外夕阳斜斜照射进来,贝瑶穿一身浅樱花色的短袖,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白嫩.嫩的。 秦冬妮后半部分的课难熬极了,她学医的!听不懂啊! 现在好不容易下课,秦冬妮赶紧说:“瑶瑶,走走走。” 她话音才落,裴教授就走了过来。 靠近了看,秦冬妮更觉得这个男人年轻,他五官硬朗,有种不近人情的疏冷。他走过来,教室里还没离开的人都愣了愣,不走了,悄悄看过去。 秦冬妮心想:完蛋!这教授不会这么小气,放学才开追究她们上课写纸条的事吧。 裴教授抿唇,秦冬妮听他开口问贝瑶:“没听懂吗?” 贝瑶仰起脸,看着男人的黑眸。她老老实实点头。 裴教授的课,专业人士都听不懂,她完全没学过,自然更不懂。 他语气低下去:“哪里不懂,我可以讲。” 贝瑶呆呆看了他一眼,她要是说,哪里都不懂?是不是让他失落?他第一次讲课吧。 贝瑶在记忆里努力搜寻:“gpl是什么?” 男人说:“general-purpose language的简称。”他用最简单的解释补充道,“c,java, python,这些都属于gpl。” c和ja.va贝瑶听懂了,她点点头,甜甜地笑,歪了歪头:“谢谢裴教授。”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时候教室三三两两还剩了好几个同学,其中就有计算机系的系花,其中就有段悠。 大家看段悠的眼神有些同情,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原来教授不是不近女色啊,只是喜欢最漂亮的。 贝瑶问的那个简单问题,其他人敢问,早就被打死了。 段悠脸色都不好了! 上课她也看见秦冬妮传纸条给贝瑶了!这个男人竟然也不管!完全是放任的态度。 贝瑶站起来:“放学了,你要和我去吃饭吗?” 她声音很轻很甜,没走的人又看向裴教授。 男人似乎在等这句话,他说:“嗯。” 教室里安安静静。 别说其他人,秦冬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裴川率先走出教室等她。 五月初夏,从教学楼看下去,沐浴在夕阳下的大学分外柔和。 他年轻俊朗的脸,沉默地看向更远的操场。 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肆意踢足球。整所大学,除了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有挥洒的青春朝气。 贝瑶和秦冬妮告了别走到裴川身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冬天,裴川让她在大学好好过。 那时候他早就准备去自首了。 她有些心疼。 她握住男人修长的手指:“我带你去吃食堂好不好?” 裴川说:“嗯。” 计算机学院有个离这栋教学楼并不远的食堂,掩映在葱茏大树后。 贝瑶取了两个餐盘,带着他去打饭。 食堂的饭菜很普通,但是氛围很热闹。 她知道裴川不挑食,给他打了好几种类别的荤素。然后拉着他在窗前坐下。 学生们来回穿行,裴川鲜少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吃饭。 贝瑶会挑食,裴川安安静静的,给她把餐盘里调味的芹菜挑出来放在自己餐盘里,又把自己餐盘的茄子放进去。 除了计算机系的,鲜少知道这就是那位教授。 贝瑶没吃完饭,她饭量不大,食堂阿姨给的分量又足,饭量小的女生们通常都吃不完。 裴川默默地接着吃她吃不完的饭。 贝瑶有些脸红,她说:“你别吃了,我吃过的。” 他几口吃完,用纸巾轻轻给她擦了擦唇角,眼里隐有笑意。 她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也很甜蜜。 裴川握住她的手,在校园中散步。夕阳照得人身上暖暖的,贝瑶说:“你来b大讲课,怎么也不和我说?” 裴川说:“你在考试。” “我昨晚就考完了。” 裴川默了默,问她:“那什么时候回家?” 她愣了足足好几秒,突然绕到他面前,杏儿眼弯成月牙儿,贝瑶仰头看他,声音娇娇的:“裴川,你是不是想我啦?” 彼时校园的风柔柔的,树影婆娑,几只燕子轻盈飞过天空。 以前深埋的情绪,现在并不难以启齿,他说:“嗯,想你了。” 她脸颊染上浅浅的粉,然而眸光更亮:“有多想?” 他抬手,轻轻抚上姑娘的脸颊。 又软又棉,娇贵到让人想捧在心尖上疼爱。 他并不会说什么情话,只能平静地告诉她:“有些失眠。” 娶到她太不真实了,有时候怕夜晚睡觉以后,早晨醒来她不在怀里,然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其实依然在监狱那张冷硬的床上躺着。也怕霍旭有什么动作,他来不及保护她。 贝瑶握住他手指,脸颊轻轻蹭了蹭,说不清欢喜多还是害羞更多。一个人想她想到失眠,约莫是这辈子听过最朴素又动人的情话。 太阳渐渐落下去,天色有些暗了,贝瑶之前看裴川遥望操场。 她说:“我们去操场走一走。” 操场上不少人在跑步。 贝瑶轻声说:“我也很想你,从大一想到现在。我一开始找不到你,有些生气,我就想,要是明天再找不到你,我就不找了。” 他喉结动了动。 贝瑶接着说:“可是一个又一个明天过去了,我在想,再坚持一下,万一下一个明天就找到你了呢?你离开我两次,我一定要打你一顿的。可是过年我看到你,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欢喜。” 他握紧她的手紧了紧。 贝瑶突然凑近他耳边小声说:“要不我们今晚不回家了吧,我们去那里住!” 他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闪闪烁烁的霓虹,勾勒出几个大字。 台沧酒店。 他沉默了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天黑了,操场灯光不亮,她低头看着脚尖。 下一秒,她背抵操场防护栏。 男人的吻落了下来。 夜晚很安静,偶尔能听见几声夏天的虫鸣。 他双臂撑在她身侧,觉得自己没有陪着她的四年错过了太多。 他走的时候,她还是公交车上笑着冲他挥挥手的小姑娘,貌似什么都不懂。 有个计算机系的同学跑步路过,半晌又悄悄倒回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啊!她没眼花吧! 初夏的夜色柔和,灯光也柔和。 那个据说性冷淡的裴教授!单手抵着栏杆,一只手扣住怀里长发姑娘的后脑勺,在低头吻她。月亮躲在云背后,路过的女同学捂住脸,飞快地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更得比较晚。 83、丈夫 暮色下, 贝瑶趴在他肩膀轻声喘气。 操场的灯光并不亮, 遮住了她羞红的脸。树影被风吹得轻轻摆动,裴教授撑在她两侧, 咬牙下定了决心,声音低低的:“不去宾馆, 我们回家。” 他们那个婚房床单和喜被, 至今都没有换正红的颜色。 她小声道:“好、好啊。” 大学离家并不远, 裴川当时买房子挑地段也是考虑到贝瑶要上学这一点。他去车库开车, 贝瑶站在外面等他。五月的夜色吹来柔柔的风, 楚巡进去停车时, 就看见了外面的贝瑶。 她穿浅樱花色的短袖,袖口开成喇叭状, 显得胳膊又白又细,有种娇弱的感觉。 楚巡想起某些事,觉得有些讽刺又生气。 他追贝瑶时,贝瑶不答应。后来因为贝瑶, 他被霍家那个少爷说了一顿,丢了面子。他还以为这女人心比天高,什么人都看不上, 结果转眼就听说了她有个坐过牢的男朋友。 心里就有口气咽不下去, 他按了按喇叭,朝着她开过去,贝瑶听到车子的声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楚巡探出头:“上车, 送你回去啊!” 他开的一百来万的宝马,他爹有钱,也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这年能开得起宝马的大学生很少。 贝瑶退到花坛边,皱了皱眉:“不用,我在等人。” 楚巡这下子来了劲,他听他爹说,这回霍旭貌似在被打压。那谁也碍不着他追贝瑶啊,而且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说:“等谁啊?你那个坐牢的男朋友?等他开三轮车来接你吗?” 说起三轮车,楚巡自己愉悦了自己。 他心想,后悔吧后悔吧,跟个养都养不活女人的穷鬼有什么好的。有的女孩子就是天真,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可是后来吃过了苦,才知道爱情就他.妈是个屁。 楚少话音刚落,车库里就开出来一辆银灰色的车。 而且横冲直撞往他车身上撞。 喇叭都不按的那种。 楚巡有一瞬间脑袋空白,直到那辆车在离他还有几厘米的距离踩了刹车,他才骂道:“没长眼睛啊!” 他探出头,还想骂,就看到了那辆车的牌子。 颜色是低调的颜色,尼玛牌子是兰博基尼。比他开的这个要贵好几倍。 楚巡还记得上次霍旭给的教训,在b市这块土地上,古时候随便砸个人,都可能砸到王侯将相。 而且对方从车库开出来,不要命似的开过来撞他车。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楚巡把脏话憋了回去。 楚巡看到了前车窗里一个冷漠的白衬衫男人,裴川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瑶瑶,回家了。” 贝瑶也被刚刚那个场景吓了一跳。她坐上车的时候,楚巡脸上吃了屎一样的难看。 这他么哪来的男人啊!不是说贝瑶男朋友坐了牢吗? 裴川开着车,他车子改装过,外面不太明显,里面却能看出差别。 裴川耳力好,他开车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楚巡的话。 他有些沉闷看着前方,转弯开出了学校。 裴川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坐牢的时候,贝瑶承受的压力和嘲笑。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没眼光。 贝瑶觉得有些好笑:“你和他计较做什么呀。伤到自己怎么办?” 他摇摇头,第一次认真说:“我们公开吧。” 贝瑶愣了愣。 她还记得高中那年,裴川提出的两个条件,他们在一起。第一是不要有亲密的动作,第二是不要公开。 现在他主动说要公开,贝瑶笑眯眯道:“为什么啊?”她想听他说,听他的心里话,听他承认自己的占有欲。 他抿唇,不吭声。 车子开了一会儿,就到了家。 贝瑶也带了钥匙,她拿着钥匙开门。 裴川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他顺手关了门:“明天公开,嗯?” 贝瑶心里快笑死了。 然而这么多年,他到底有了改变。放在高三那年,他觉得一辈子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估计打死他也不会在所有人面前承认喜欢她。 她憋着笑,严肃着小脸点点头。 裴川低声说:“到家了。” 一句无厘头的话,她却一瞬明白了裴川的意思。贝瑶红着脸转身,抱住他脖子,埋头在他怀里:“嗯呢。” 他顿了顿,抱住她轻轻吻。 贝瑶闭上眼,手指卷上他领带。 他握住那只手,男人澎湃旺盛的荷尔蒙,第一次盖过了内心的自卑。年少偶尔的梦里,他梦到一些场景。也会有种错觉,她不会嫌弃自己。 裴川低声道:“这一回能不能,不要看?” 落在耳朵里,有种虔诚小心的卑微感。 贝瑶埋首在他怀里,终于被他感染到十分羞怯,轻轻点点头。 卧室那张大床特别柔软,她眼睛被蒙住的时候,有些不自在的紧张。世界的声音被放大,贝瑶感受到他卸下了假肢,有力的双臂撑在自己两侧。 她抬手要摸摸眼睛上的领带,他握住了那只手。压在她头顶,低声安抚道:“我们说好的。” 好吧说好的。 然而他埋首在贝瑶颈间的后一秒。 贝瑶僵了僵,伸手撑住他胸膛:“等、等一下。” 他起身,眸光黯淡了一瞬。 贝瑶脸上有些茫然,片刻后脸颊红透,尴尬地道:“我好像,来月经了。” 这一晚贝瑶觉得好羞耻,其实她生理期一向准时,就是这几天。然而恋爱时有时候就像七秒记忆的鱼,完全忘记了某些东西。 她拉住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听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了挺久,他才灭灯出来。 男人出来时,脸上还有些许水珠。 裴川去了厨房,她探出一个脑袋,看着他背影。 没一会儿裴川过来,端了个碗,碗里煮了红糖鸡蛋:“吃了再睡。” 她眨眨眼:“红糖水啊?” 裴川说:“嗯。” 贝瑶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好奇极了:“我们家哪里来的红糖?”为什么前几天她进厨房没有看见过。 他摸摸她脑袋:“我前几天买的。” 贝瑶埋头喝水,她含糊不清道:“谢谢裴川。” 他顿了一秒:“瑶瑶,不用说谢。我才当人丈夫,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你需要什么,都可以给我说。” 比如生理期,这些也是他应该记得的事情。 她悄悄抬眼看他,男人眸光落在她身上。贝瑶小声说:“那我只喝水,不吃鸡蛋。” 他眼里带着极浅的笑意:“好。” 他把她不吃的吃了。 两个人又洗漱了一遍,躺床上的时候,她突然翻身,趴在男人胸膛上。 软绵绵在他唇上亲了亲,娇声道:“裴川真好。” 他笑了,扣住她腰:“嗯,去睡觉。” 别再在他身上折腾了。 不然再这么来几回,谁也受不住。 她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胸膛上,轻轻地说:“我也是才做别人的妻子,裴川,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和我说。” 他心里似乎塌陷了一块,低声道:“你哪里都好。” 因为早上不用去研究所而是去大学上课,裴川刚好和贝瑶一起出门。 清晨小区空气清新,小区有个婆婆在卖自己种的栀子花。 其实小区里的人家境都很好,婆婆也是想找点事做。 裴川步子顿了顿,买了朵才摘下来的栀子花,别在她衣襟。 婆婆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贝瑶突然看着低眸的男人,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几所学校都知道裴川残疾的时候。 她气喘吁吁跑去他家,害怕他难过,结果他摊开手,露出了路上买的花儿。 有人的爱,似乎绵长又久远,一辈子都不曾变。 贝瑶上午有两节专业课,裴川的课却在下午。他只有下午会过去,然而随身带了电脑,裴川送完贝瑶,就找了家僻静的茶楼看资料。 在大学讲课可比去研究所空闲多了。 然而他本就是个勤快的人,一旦有空,就会不停写代码,或者查霍家那边的进展。 他心思沉静灵敏,总觉得一个人不会这么容易倒台。 姜华琼厉害,可是霍燃也是老狐狸,留给霍旭的东西不少。在裴川亲眼看见霍旭死之前,他都万分警惕。 再者就得赚钱,他赚钱很快,给了贝瑶一张卡,每个月都在往里面打钱。 只不过她自己不用,也没有查过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裴川的赚钱速度,从零几年上缴的三亿,就可见一斑。 裴川浏览了近期霍氏的股份,果然在一直跌。姜华琼心里只有死去的儿子,完全是两败俱伤的复仇方法。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偏激,裴川皱了皱眉,如果他是姜华琼,他不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容易逼得霍旭狗急跳墙。裴川会选择温水煮青蛙,在霍旭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无所有。 疯狂的女人很可怕,姜华琼不会想不到,她现在只顾自己内心的快意。 裴川阖上电脑,给赵芝兰打了个电话。 “赵姨,在那边住还习惯吗?” 赵芝兰住着人家靠海的房子,拿人手短,此刻咳了咳:“还叫赵姨?” 裴川顿了顿:“妈。” 赵芝兰哼了声,虽然大房子住着舒服,可她还是想念小窝:“我和你爸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这里物价高,哎哟你不知道那个韭菜,都卖的好贵!要是在旧小区,菜谱里种几把就成。” 裴川说:“为了你们的安全,再等等,很快了。” 赵芝兰想了想,还是不忘问自家闺女的情况:“我女儿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不会。” 赵芝兰叹了口气:“她年轻,很多都不懂。你多担待些。” 裴川做了多少,赵芝兰心里也有数。哪怕再强硬,再不满女婿的残缺,可是人心肉长的,当初裴川下跪,后面又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赵芝兰怎么都很难再拿乔。 渐渐的,她其实也有些懂了贝瑶的选择。 当年她嫁给一贫如洗的贝立材,两个人回门过山坳,贝立材都不肯背她。而裴川就差把心掏给她闺女了,喜欢得不要命似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裴川说:“瑶瑶很好。” 赵芝兰突然觉得自己问这话有点多余,如今谁最疼贝瑶还说不定呢。 她说:“你忙吧,我这儿好得很,不用担心。裴川啊,暑假如果还是忙不开身,过年带瑶瑶回来,妈给你们做香肠腊肉。好了,挂了。” 裴川应道:“嗯。” 结了婚,裴川才再一次体会到了有家的感觉。 不管在多远漂泊,总会有人惦记。 裴川阖上电脑,去接贝瑶吃午饭。 四个年轻小姑娘站得整整齐齐看他。 裴川看向贝瑶。 贝瑶介绍道:“她们是我室友,黄衣服的是秦冬妮,黑色衣服的是王乾坤,她是单小麦。” 秦冬妮至今还有“上课不许传纸条”的畏惧感,刚刚虽然起哄贝瑶厉害,如今一见到裴川,她结结巴巴道:“裴、裴教授。” 单小麦也有种面对长官的紧张感,只有王乾坤自在些,好奇地打量瑶瑶她老公。 这他么牛逼人物啊! 裴川礼貌地点头:“你们好,谢谢你们对瑶瑶的照顾,方便的话,我请大家吃饭。” 餐厅是贝瑶挑的中餐厅,王乾坤豪迈地点了酒。 其他几个姑娘都不喝,裴川下午要上课,也不喝。结果就王乾坤一个人喝。 大家都以为王乾坤酒量很好,结果才三杯,她就开始笑嘻嘻唠八卦。脸上泛着两坨红,双眼迷离地咂了咂嘴。 “裴教授,我给你说,楚巡那个傻.逼,大一的时候追你们家瑶瑶,氢气球放得满天飞,最后当着全校的面被拒绝。” 裴川安静听着。 王乾坤开始细数大一开始,哪些人追过贝瑶。 总之很多很多……裴川敛眸。 贝瑶懊恼极了,恨不得捂住室友的嘴。 以后就不能让王乾坤喝酒,喝完了就变成秦冬妮的话痨版本!而且王乾坤就是一个蛮牛,越拦她越来劲。几个姑娘没法拦,裴川出于礼貌,自然不会阻止人家说话。 王乾坤:“我给你说哥们儿,你捡了大便宜了,我们瑶瑶!”她自豪地道,“长得美,腰细腿长,胸还大,有……是吧?”她猥琐地比了个c. 贝瑶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乾坤疯了!其实这只是大一秦冬妮眼睛毒辣那个梗,她们寝室洗澡都是单独洗的。 谁请室友吃饭有她尴尬啊!贝瑶头都不想抬起来。另外两个妹子也被王大爷这波操作惊呆了,呆若木鸡,随即满脸通红。 裴川默了默,没吭声。他第一次有些讨厌女生之间的亲密,他至今……也就解了她几颗扣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84、占有欲 偏偏王乾坤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那个c变成了个抓了抓的动作, 自己嘿嘿笑了笑。 有一瞬全场寂静。 裴川垂下眸,抿唇, 他说:“我去趟洗手间。” 最后还是秦冬妮上去捂住王乾坤的嘴,王乾坤不满极了, 好在她还认识人, 没有反手就给秦冬妮一巴掌。 秦冬妮说:“王大爷, 求求你老人家安安分分吃个饭吧!” 贝瑶赶紧把王乾坤杯子换了, 倒了果汁。 没一会儿裴川回来了, 几个女孩子后面尴尬又战战兢兢地吃完了这顿饭。 单小麦大着胆子看了眼裴教授的脸色, 裴教授垂着眸子,给贝瑶开了瓶热豆奶, 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中途裴川去洗手间那趟,顺带吩咐侍应生去买了几份礼物。 饭局结束的时候,他一人给了个礼物袋子。 秦冬妮她们都不好意思收,裴川说:“收着吧, 我上课去了。” 秦冬妮她们看袋子小巧,估计就是女孩子的小饰品,也就不再推辞了。 贝瑶他们下午还有节必修, 裴川知道她没法去听自己的课, 老逃课不好,他平静地说:“我上课去了。” 他过去开车,贝瑶和室友们坐在一起,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醉鬼“王大爷”大大咧咧扯开礼物袋, 拿出一个金镯子:“我去!” 秦冬妮也跟着一看,果然自己袋子里也是个金镯子,连鉴定的那张纸还在里面,她也呆了,结结巴巴道:“瑶瑶,你男人真有钱。” 这他么谁见过送小礼物随手批发小金镯啊! 单小麦也吓到了,连忙把镯子把贝瑶身边推。这么贵重,大家都不敢要。 贝瑶也哭笑不得,她说:“没关系,既然是裴川送的,你们收着吧。”她突然想起初中那年,她给裴川说弟弟快出生很高兴,裴川当时不言不语,后面转头就送了一个小金镯,淡淡说是给她弟弟的。 他那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初中生,估计一个镯子花了他攒了十多年的钱。 贝瑶说:“你们先去学校,给乾坤请个假吧,她这个样子,下午不好去教室。我待会儿来。” 贝瑶匆匆朝着停车场找了过去。 饭店离学校并不远,裴川得把车开到学校的地下室车库。贝瑶一直没敢看王乾坤说话时裴川的表情,毕竟他们俩至今还没真正做过。室友不知道,她和裴川心里却清楚得很。 说来也有点尴尬,她怕裴川误会她们女孩子之间瞎闹。 她在最好的年纪,穿着小苍的表姐的衣服,也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然而有了心上人,第一次明白希望在他心里自己也很好。想告诉他他很重要。 如果换个人听了这些话,贝瑶不会这样紧张。可是她的裴川很敏.感,有什么都会埋在心里。昨晚生理期的事,她觉得非常对不住他。 裴川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估计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结果她身体不允许。 贝瑶找到停车场的时候,裴川刚准备把车子开出来。 他见了她,按下车窗:“怎么了?没和她们回教室吗?” 贝瑶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在他身边,她悄悄抬眸看他。男人面色平静,看不出不悦和其他表情。也在看她,还顺手给她理了理沾在脸上的头发。 贝瑶想起刚刚王乾坤的事,轻轻咳了一声:“我要给你解释一下。” 裴川低眸看她,他瞳孔漆黑。不笑时像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 “嗯,你说。” 贝瑶:“……”唉好尴尬啊。 她小鹌鹑似的,低下头打算一口气说完:“王乾坤开玩笑的,她喝醉了酒嘴上没个把门。我们平时洗澡都是分开洗的。” 车里安安静静,带着五月的燥热。 贝瑶尴尬又羞恼:“她,她也没……摸过。”她想起王乾坤造的孽,那两个猥琐的动作,觉得脸上臊得慌。 旁边有人启动车子开了过去。 贝瑶耳朵根都红了,不敢看他,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只是女孩子基本都看得出来尺、尺寸。她喝醉了,你不要和她计较。” 唉好丢人啊。 她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丢人的东西! 裴川一直没吭声。 她鼓起勇气抬眸看他,要是在他眼里看到笑意,她估计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裴教授只是安安静静看她,贝瑶说:“你生气啦?” 她以为他会说不会。 然而他倾身过来,轻轻摸了摸她脸颊:“有点。” 贝瑶呆了呆,这她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半晌小声说:“你生气还送她们礼物?”估计她不过来解释,裴川也不会说什么。 裴川亲了亲她因为羞臊粉嘟嘟的脸颊,低声教她道:“拿人手短。” 贝瑶没太懂。 裴川也不多解释。 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从贝瑶母亲赵女士身上就可以充分体现出来。他给了每个室友礼物,她们至少未来一年相处里,知道她有男人,玩笑不能乱开,保持分寸这个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圈子,他不能剥夺她的生活,只能悄无声息渗透。 贝瑶想了想,又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点点他心口:“你以前让我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心里难受死了?你怎么想的啊?”明明一点都不大方,占有欲特别强,小气死了。女孩子之间他都好意思生气! 裴教授知道她有时候好奇心重。 然而男人曾经痛苦万分剜心头肉一样的心思,实在不好和她说。他给她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顺便把他的姑娘也带去学校。 贝瑶心想,刚刚她丢了一回人,裴川却很少讲他心思,跟个闷葫芦似的。她没了尴尬,来了兴致,抱住男人胳膊:“不许开,你先说。” 裴川说:“瑶瑶,不要闹。” 贝瑶说:“你就回答一下吧好不好?”她真的特别想知道,亏她初中以前觉得裴川不大喜欢自己,高中以后好几次都觉得他是真的舍得,狠得下那个心。 他说:“放开,你要迟到了。你拉着我没办法开车。” 贝瑶摇头:“我都要迟到了,你赶紧说。” “……”他顿了顿,无奈道,“瑶瑶,不要每次都耍赖。” 他越这样,贝瑶越想知道:“你初中之前真的不喜欢我啊?”她当时一度还以为他喜欢那个尚梦娴学姐的。后来才知道不是。 裴川抿抿唇:“不是。” 很早就喜欢。 夏天外面带着丝丝热意,车里面他提前开了空调,停车场安安静静。他低眸看着姑娘的眼睛,里面澄净,映出他的模样。 裴川告诉她:“有些东西说不清楚,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他那年去自首,是真的做好了和那群人同归于尽被枪毙的准备。那几个亿的财产,他也做了后续安排。如果她以后和别人结婚过得不太好,那些财产最后都会想办法汇给她。 如果她过得好,他没必要再用一些物质上的东西让她想起他。 对于曾经的裴川来说,爱情太苦了。 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尖,他一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人,他经历过无与伦比的苦楚,就不希望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她能毫无负担幸福着,对他来说就是很好的事。 可是人总是忍不住奢望,当律师告诉他他还有机会看看她,他还是选择了努力想办法去到她身边。最后把钱都给了国家。 如果世界给他的回报是瑶瑶,他会努力做个对世界有贡献的好人的。 贝瑶眨眨眼:“好吧。” 亏她还以为能听到裴川剖析一下他当时多么舍不得她的心态,她焉哒哒地抱住他。有些沮丧没能听到裴川说说情话什么的。 他结实的手臂上挨上来软软的一团,裴川难免想到了王乾坤刚刚那段话。 高中时和金子阳他们玩在一起,那时候正是最躁动的年纪。金子阳说话也是荤素不忌的,裴川自然知道他娇滴滴的小妻子身材多好。 他喉咙发干,亲亲她脸颊:“乖,坐正。” 贝瑶坐正,裴川这才发动车子去学校。 贝瑶卡着生死时速刚好到教室,她过去的时候,秦冬妮小声说:“给王乾坤请假了,她在寝室睡觉呢。” 裴川在地下停车场吹了好一会儿冷风,这才锁了车子,迈步往计算机学院走。 计算机系的同学却发现,他们从来准时的裴教授迟到了。裴川迟到也没什么表情,开始写板书,给他们讲做软件的一些技巧。 他衬衫是好料子,刚刚被贝瑶蹭蹭有点皱。 殊不知下面的学生们非常兴奋。 有女生小声说:“你听说昨晚有人看到在操场上,我们‘性冷淡’的裴教授把一个女孩子按着亲吗?听赵欣欣说很劲爆。就在栏杆那里啊!都不躲着点,一看就是情不自禁。” 听八卦的女生说:“不能吧,他不像是那么奔放的人啊。” 年纪轻轻的男人,偏偏冷峻老成。系花段悠不是都主动过了吗?结果人家裴教授看都不看她一眼。 讲八卦的极力说服同学相信:“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们昨天上课,贝瑶不是来了吗?我们走得早,我听赵欣欣说,放了学教授主动走过去,想和贝瑶一起吃饭。” “啊?那昨晚上那个……” “大家都猜是我们校花。” 女生终于算是信了,如果是贝瑶的话,貌似也确实有可能。那个医学院的女生确实长得过分好看。 然而…… “贝瑶不是说有个男朋友吗?”为了那个声名狼藉的坐过牢的男朋友,楚巡追她都没答应。当初这件事可是闹到全校皆知,都说贝瑶没眼光。 “对啊对啊,你看段悠的脸色,我们大家也是在说这个。虽然贝瑶在他们医学院人缘不错,可是谁知道她是什么人,万一我们裴教授只是被她那副纯情的样子骗了,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怎么办?” 下面叽叽喳喳的,这种劲爆新闻,根本就难以控场。 不仅女生们在讨论,男生也表示不相信,特别是问贝瑶要电话的那个男生,心都要碎了好么!昨天会不会是裴教授自己看上了贝瑶,才不高兴他传纸条啊? 虽然每个人说话都很小声,但是这么多人都开始说话,最后闹哄哄的。 裴川放下粉笔,冷冷开口:“有什么听不懂的就直接问,不要在上课时间私自讨论。” 他声线清冽,颇低沉。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段悠心里到底有股火气,贝瑶虽然漂亮,自己难道很差吗?他们男人为什么喜欢一个有男朋友的都不和自己说话? 她笃定裴教授不知道贝瑶有男朋友,于是站起来说:“裴教授,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裴川淡淡看她一眼:“是。” 没想到教授会承认自己私事,教室里一阵“wow~”。 段悠问:“那个人是贝瑶吗?” “对。” 段悠大声说:“那你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吗?之前闹得全校都清楚。” 裴川平静接话道:“她男朋友一直是我,现在的合法丈夫也是我,怎么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的人睁大眼睛,段悠愣了愣:“不、不可能啊,她男朋友明明……”明明坐过牢,怎么会是研究所前途无量的年轻科研大佬。 裴川说:“我的过去不太好,承蒙我妻子不嫌弃,一直陪我走到现在。” 他坦诚说完,段悠觉得有点尴尬,自己坐了下去。 教室里有一瞬安静,其实所有人大概都明白,能从监狱出来还做了科学家的男人,简直是牛逼到炸裂的国家人才了。 同学们的眼睛里没有轻视,全都是好奇和钦佩。 大家下面有个人举手:“裴教授,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下面一阵起哄的声音,大家显然对这些事比对专业课还要感兴趣,裴川顿了顿,看了他们一眼:“五岁。”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是属于他的。 大家快炸裂了! 还有人举手:“那您来我们学校教书,也是为了贝瑶吗?” 夏季的阳光照进教室里,这一年不像裴川读初中那年老旧的风扇一直转,大学的课堂已经安上了空调。 然而不变的一直是夏季的温暖。 他以前从来不敢在所有人面前承认的,在这一年终于能对所有人宣布。 “是,才新婚,我很想她。” 冷淡的男人眼里泛出浅浅的笑意,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初夏的风吹进教室,特别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这里补充感谢霸王票: 85、公开 裴川下了课以后, 教室里立马吵闹了起来。 大家都以为裴教授只是在和贝瑶交往, 没想到人家婚都结了!简直就是惊天大新闻。 而裴教授下了课以后,直接就去了医学院教学楼。 有些事情他错过了很多年, 拿了她男朋友的名号,却连来贝瑶教学楼接她一次都不曾。 裴川提前给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下了课, 因此来医学院这边的时候。他们还离下课还有三四分钟。 暖黄的阳光西斜, 早已经过了夏至, 树梢枝叶青葱。 他安安静静穿过回廊, 站在他们教室外面等贝瑶下课。 本就是放学的最后几分钟了, 同学们多多少少心里都有点不安分东张西望。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裴教授。 科学研究院的人过来讲课全校皆知, 医学院也有八卦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年轻有为的科学家。 课也不听了, 开始窃窃私语。 大家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这一年裴川二十三岁。 他穿白色衬衫,打了浅灰色领带。男人结实的身体撑起衬衫轮廓,再往下就是用皮带系好的黑色裤子。 他手腕上一直手表,就站在门口不远处。 裴川脊背很直, 像一棵沉默的松。 他的目光越过同样青葱的学生,看向坐在中后排的贝瑶。 因为结了婚,她在家和学校两头跑, 总是有许许多多来不及做的事情。此刻她就在抄笔记, 姑娘长睫敛下,坐姿很端正。一如当初坐在他身边,两只嫩藕一样的小胳膊交叠的女孩。 医学院的同学也要炸裂了:“那是裴教授么?科学院的人啊?” “对对,我前两天才去计算机见过, 肯定是他。” “他来我们学院做什么啊?” “不知道。” 秦冬妮推推贝瑶:“瑶瑶,你看门口。” 贝瑶抬起头。 阳光透过树影斑斑驳驳,他站在那里看她。两个人一个在门外,一个人在门内。 可是时光好像从来没有逝去过,一转眼许多年了,他还是陪在了她身边。见她抬眸,他便也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 贝瑶听不见讲台上讲师在讲什么了。 她也呆呆看他。 裴川没再讲课吗?在她眼里,公开是告诉室友,总不至于拿个大喇叭四处喊裴川和我领了证吧? 周围议论和好奇越来越大声:“裴教授来我们学院做什么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会进教室吗?” 讲台上讲师虽然发现了不对,本来想呵斥一下学生。一看门外的裴教授,心里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 一分钟后铃声响起,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先跑出教室。 贝瑶收拾好自己书包。 她如今的书包是米白色的,里面装了本要看的医学书和钱包。最外面,还挂着当年高中他用遥控飞机送来的熊猫布偶。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她朝着裴川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呀裴川?” 走出吹着空调的教室,一瞬就感受到了夏天的温度。风吹着梧桐树叶轻轻摆动,偶有几声鸟鸣。 那时候天特别蓝,天上没有一片云朵。 裴川接过她书包,单肩背在自己宽阔的肩上。 她听见他说:“来接我的妻子回家。” 这句话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教室里有一瞬安安静静的。 裴川握住贝瑶的手,没看里面什么反应,牵着她往外走。 阳光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好半晌,教室里呆愣的医学院同学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他说的什么啊!接他的什么?” “我没耳聋吧!我没眼瞎吧!” “那是裴教授吗?计算机系对他的性冷淡高冷传闻呢?” “我去!不是吧,这是什么情况啊!” …… 教室里炸开了锅,秦冬妮和单小麦身边一下子围了好多人。秦冬妮一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个金镯子,拿人手短啊,一下子压力山大。 “对对对,我们瑶瑶就是他合法妻子,很早就是他女人!” 贝瑶觉得脸蛋热热的,裴川的手特别暖。 她心中像是一个小人在不停转圈圈,兴奋极了。高中那年,他说如果她想知道恋爱什么滋味,可以找他,但是不要公开。 然而没想到有一天,公开的人是他。 男人单肩背着她小巧的书包,一路都不开口。 沉默得好像刚刚那句当着全院说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她本来被他牵着手落后他小半步,突然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想看看他什么脸色。 裴川停下步子,低眸看她:“怎么了?” 她歪了歪脑袋:“想看看你什么表情。” “你看到了吗?” 贝瑶眨眨眼:“看到了,但是没太懂,你这算是高兴吗?” 他微微动了动唇角,有两分上扬的弧度,最后又抿住了薄唇。 她杏儿眼弯弯的,第一次看懂了晦涩心思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心情。她也跟着开心。 他伸手抚过她杏儿眼眼尾,低声说:“傻。” 她软声问:“我们这是公开了吗?” “嗯。” “你以前不是不让说吗?”贝瑶一直觉得他的心思难懂,有时候突然就变了。 裴川说:“现在让了。” “为什么啊?” 他说:“以前觉得不能陪着你一辈子,有很多东西给不了你。现在觉得,你要什么,我一辈子慢慢挣就好了。” 没有健全的身体,他可以有更加炽热真诚的心。 他一辈子对她好,好到再也没有男人比得过他,他就有这个资格了。所以该是他的他都要,名分,她的心,夫妻正常的鱼水之欢。 她眼睛水汪汪的,又忍不住笑起来。三分羞,七分傻乎乎的欢喜。漾在初夏的季节,让人见了也跟着欢喜。 贝瑶生理期并不会情绪不好,只是有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把血弄到裴川裤子上了。 这天刚好小满节气,也是裴川的生日。 她尴尬极了:“你换下来,我给你洗。” 他说:“你去洗漱,我来洗。”他养姑娘养得娇,不仅把自己裤子洗了,还把她弄脏的睡裤也一并洗了。 他看了眼她的裤子上那一点红,水色浅浅晕开。 贝瑶第一次这么懊恼生理期。 她还没有给裴川说他过生日的事情,裴川却给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暑假带你去玩。” 贝瑶没反应过来:“去哪里玩?” “你喜欢哪里?” 贝瑶想了想,好半晌想起了他们还没有度蜜月。 她问裴川:“是去度蜜月吗?” 裴川应道:“嗯。”他顿了顿,“年前在这边把婚礼补办一下。” 之前那个婚礼太草率了,就走了一个仪式,交换了戒指。他认真起来几乎事无巨细。 贝瑶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对蜜月这种东西觉得新奇又期待。 她拿着ipad在看,裴川看了几眼,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习惯已经结婚了么?” 贝瑶微微一愣。 她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裴川突然提出结婚,其实怪吓人的。结婚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完成形式的概念,因为太突然和他一起生活,许多东西都需要慢慢磨合。 然而裴川无声无息,却什么都看得清楚。 她点点头:“习惯,还很高兴。” 他没说话,浅浅弯了弯唇。 他知道他的姑娘在特别努力融入他的生活,然而到底年纪不大,二十多年的习惯难以更改,有时候睡到半夜,她会嫌他怀里热,滚出他怀抱。 他睁开眼睛,把人抱回来,将她手放在自己腰上。 也因此有了早上她弄脏他裤子的一幕。 裴川也希望她习惯生活里有自己。早上给她热牛奶,偶尔为她穿鞋子,让她给自己打领带,放学要接她回家,晚上睡觉要习惯他的怀抱…… 这样日复一日,她就也能学会像他想她这样想自己。 裴川有时候觉得,爱并不是平等的。 他从很早开始就动了心,最初高一那年一场大雨,是他第一次撕裂自己的心离开贝瑶。 那一年,他知道她没有想他,也许一次都没有。 裴川相信贝瑶现在喜欢自己。 可是比起他浓烈到难以启齿的感情,她到底稚嫩青涩了些。 他将人转过来:“亲亲我,嗯?” 贝瑶踮起脚,吧唧亲在他脸上。 他笑了笑,没计较,陪她一起挑地方。 他爱这个夏天,他好好学习当她丈夫,也希望这个夏天,她能彻底成为他妻子。 小满时节,霍家的股份一跌再跌。 焦躁的人除了霍旭,邵月也如坐针毡般感受到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姜华琼似乎并不着急弄死他们,像猫逗耗子一样,打压他们的精神。 霍旭以前是翩翩贵公子,鲜少发火。 现在回来很多次都烦躁地扯着领带骂人。 邵月不是个蠢人,不会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凑上去,但是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感受到快要破产的氛围。 邵月劝他:“要不我们不和姜华琼斗了吧,我们去国外,像之前那样躲一躲。” 霍旭恼火道:“躲?你想往哪里躲?当年能顺利出国,是因为姜华琼拿不定到底是谁杀了霍南山,还有我爸用离婚的事情拖住了她。现在一旦露怯,姜华琼这个疯女人会把我们搞得尸骨无存。” 邵月挨了训斥,也有些不甘心。 然而从霍旭话语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道:“为什么姜华琼之前不确定霍南山的死和你……我们有关,前段时间突然就确定了,像疯狗一样咬人呢?” 他们本就心虚,没往那方面想,这段时间只想保住霍家。 可是现在突然想想,姜华琼没道理这么久才突然发疯吧? 霍旭愣了愣,随即沉下脸。 是啊,有人在背后,坐山观虎斗,沉着冷静布局要他被姜华琼整死呐。 86、度蜜月 想通了这点, 霍旭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这件事得利的是谁? 只有裴川。 裴川娶了他想娶的女人,现在还摘得干干净净。 霍旭分了点心思去查裴川, 结果一查简直整个人快气疯,当时只想到裴川坐了牢出来, 还是个残疾, 能有什么出息?结果人生第一次轻敌, 就输得这样惨。 然而查出来是查出来了, 霍旭自顾不暇, 根本分不出心力去对付他。 晚上邵月洗了澡过来躺他身边, 霍旭一把将人推开了,眉眼间全是厌烦。 他不再喜欢邵月, 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当初他失手杀死霍南山,是因为看到霍南山把邵月压在床上,他年少头脑一热就打了上去。 霍南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小贱种,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女人, 还敢朝本少动手!” 一句“小贱种”,和邵月当时的眼泪,让霍旭动了手。后面两个男人争执扭打的时候, 邵月帮霍旭扛了一下, 脸被划了很深的口子,霍旭也抓紧机会让霍南山没了命。 两人当时都慌了,匆匆清理了现场就跑掉。 也得亏c市荒僻,霍南山又是玩儿弟弟的女人, 他自己就把地点搞得很偏,现场被清理干净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才让姜华琼找了凶手这么多年。 现在霍旭品品霍南山死前的话,越想越厌恶邵月。 而且若不是邵月,他今天根本不是这样的境地。 霍旭清楚得很,他怕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法律判决,毕竟如果邵月咬死了说霍南山强女干,自己就是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然而姜华琼眼里,只有害死儿子的人,不管法律怎么说,姜华琼本身就是一把刀子。 邵月被推开以后,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她最近也看明白了,如今的霍旭心里,她什么玩意儿都不是。 他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这个男人惦记别人的老婆,惦记得发疼,邵月竟然疯狂地想,霍旭被姜华琼搞死也不是件坏事。谁让这些男人都喜欢贝瑶? 邵月心想,她得离开,逃出国,越远越好。她还年轻漂亮不想死。 五月,姜华琼做了一件很极端的事,把她手上霍家的股份全部卖给了霍家的死对头。 她玩够了,把股份全部换成了巨额财产,现在要痛打落水狗。 五月二十三晚上,邵月上了一辆出租车,悄悄去了机场。 裴川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两件事,姜华琼作为最大股东抛售股份,邵月也跑了。 裴川没再去b大,和那边说了以后,就开车去学校接贝瑶了。 贝瑶懵懵懂懂被他带回家:“怎么了?” 这些东西很复杂,但是他必须得解释:“霍家最近很乱,我怕他们报复你,我去给你请假,暂时就不去学校了好不好?” 贝瑶向来不会在大事上缠他,这姑娘很拎得清,当即点点头。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好乖。” 然而在b市总不可能请地痞恶霸来他们家门口保护他们,裴川就怕霍旭临死前再挣扎伤害瑶瑶,因此提前把蜜月的事提上了行程。 对此贝瑶还是很高兴的,她生理期过去了,出行也很方便。 裴川先前就和她一起挑了一个海国。 贝瑶长这么大,见过许多场美丽洋洋洒洒的雪,一次都没有见过海。 她很高兴,出发的时候还哼着软绵绵的歌。 裴川这个人心细如发,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还给她买了很多漂亮裙子,小帽子还有漂亮的纱巾。 贝瑶问:“我爸妈那边不会出事吧?” 裴川说:“不会,相信我。” 她点点头,知道这个男人多厉害,她大眼睛满满都是信任。把男人的心萌成一滩水。 这回裴川看得真切,顶多两个月,霍旭就得折在姜华琼手中,至于那个邵月,裴川知道她跑了的时候,立马就让人悄无声息给霍旭透了信息。 裴川记恨一个人时,哪怕记个十年二十年,也要从这人身上撕下一块肉,就像小学时报复丁文祥那样。邵月也是险些害了瑶瑶的罪魁祸首,裴川不会放她去过好日子。 至于霍旭么,他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抓。等他抓到邵月,裴川和贝瑶早就离开了。 到了海国的时候是下午,阳光洒在金色沙滩上。 裴川请了蜜月假,卡里一排零,他让人把行李放去酒店,自己带着贝瑶在沙滩散步。 私人海滩和高档酒店住得起的人很少,海浪亲吻着海岸,贝瑶兴奋极了,脱了凉鞋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大海一望无际,海天一色,是深邃又美丽的蓝,空气夹杂着海风,似乎和家乡的城市不一样的味道。 裴川替贝瑶拎着鞋,看她摸了一个防晒霜出来抹抹。 那脸蛋儿白嫩.嫩的,能掐出水一样。 贝瑶抹完了,又高高兴兴凑过来:“裴川,我给你抹抹。” 他看了她眼,心想男人不讲究这些。 然而他还是低了头,让她冰凉凉的小手抚上他的脸。这姑娘是真正冰肌玉骨,比他温度低很多。 她杏儿眼清凌凌的,认真给他点点额头又点点脸。 裴川只是看着她,任她瞎折腾。他想起来,贝瑶生理期似乎该结束了。 贝瑶觉得大海太美了,她看到了破碎的贝壳忍不住去捡,还想听听有没有声音。 偶尔看到螃蟹也好奇地看。 裴川这个毫无情趣的男人,见她喜欢给她捉起来,她好险没笑死:“你捉住人家干什么,快放了。” 螃蟹张牙舞爪,裴川见她确实不要,又放了回去。 沙滩上偶尔还有穿着比基尼的姑娘还有四角裤的男人,她小手拉拉裴川衣摆:“我没有带泳衣。” 她如今有些依赖他,觉察出这个男人无所不能,调子就软绵绵的,想要泳衣,就冲着他撒娇。 娇滴滴的姑娘,谁也扛不住。 他索性别开了头。 怎么总想下水玩? 裴川顿了顿,开口:“从海水里起来,就一身盐巴,不好玩。”其实没那么夸张,这边水域干净,安全措施也做得好,不少喜欢刺激的都会下水去玩一玩。 贝瑶想了想那个场景,觉得有些好笑:“那我回去洗澡啊。” “海水深,危险。” “就在浅滩玩,大学教过游泳的。” 裴川索性就不说话了。 他骨子里其实有一点点大男子主义,宠娇.妻什么都能给,惯着捧着爱着,可是有点也会让他介意并且心中恼怒。 他到现在,见过贝瑶穿的最出格的衣服,就是12年夏天贝瑶来监狱看他时穿的超短裤,还有新婚那天穿他的白衬衫。 之前王乾坤的话让他心里一度恼怒。他在钱财上大方,可是这方面也是真的小气。 裴川长这么大,什么苦都吃过,性格有点儿冷。 然而这种老古板独占欲思想又不能和她说,和现在的小姑娘比起来,贝瑶都算是羞涩腼腆的人了。他不希望她不高兴,但是小姑娘明显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其实这段时间,贝瑶也是被他宠坏了,冲裴川撒个娇要什么有什么。 他骤然沉默不语不同意,一时的反差让她难以调节。 然而也并不是在生他气,只是女孩子的爱娇。 他看得明白,低声哄她:“晚上吃什么?海鲜好不好?螃蟹要吗?”裴川给她拿掉头发上的沙粒。 她闷闷说:“不吃。” “那就中餐,吃炒菜吗?” 被人哄还是很高兴的,哪怕贝瑶并不矫情,可是是个女人都容易被裴川这样的低声下气的纵容惯得有些娇气。 她踢了脚沙子:“不要。” 裴川笑了笑:“那想吃什么?” 贝瑶咬唇:“什么都不吃,没有胃口。” 她悄悄看他一眼,就希望裴川松口让她去玩水。海边还有冲浪的,看得人眼馋。 然而男人决定的事,也基本上动摇不了。 贝瑶见实在没戏,闷闷在他胸口垂了一拳:“骗子,还说要什么都给。” 他笑了笑,握住她小粉拳,放在唇边亲了亲。 会撒娇很好,只要不是不理他,什么都是夫妻情趣。 到了晚上回酒店洗漱了一通在下来吃饭。 海边的灯光布置得极其靡丽,闪闪烁烁,夜晚的海风带着热带的燥热。 她耍小性子说不吃裴川自然不可能真的信,他怕贝瑶吃不惯这边的菜,每样都点了些。 里面也有各种海鲜。 裴川给她剥了,然后喂到她嘴边,她早忘了白天的小脾气,开开心心说:“这个螃蟹不好吃,那个虾好吃。” 姑娘自己动手给他剥了一个,也像他这样喂他。 贝瑶不是一味接受别人爱的那种人,谁对她好,她心里都有杆秤,也放在心里的。 被她关心爱护让人心都化了。 裴川喜欢如今这样有个家的感觉,在她身边真的很好很好,当年舍得下心离开,是因为不曾真正得到。可是一旦得到了,谁又真的舍得失去?只恨不得牢牢抓在手中,地久天长也不分开。 桌上还有瓶果酒,裴川开了盖,问她喝不喝。 贝瑶眼睛亮亮的:“我可以喝吗?” 她以前被赵芝兰管着,读大学以前没机会,后来读大学有机会了,贝瑶却从来不敢在外面喝酒。她安全意识很强,人不能因为满足好奇心就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 他被她期待的表情萌得不行,笑道:“嗯,可以。度数不高。” 裴川给贝瑶倒了一杯,酒是好久,女孩子基本上都会喜欢的那种果酒,甜甜的,后劲其实不小。 裴川不嗜甜,就一直给她剥她口中好吃的虾。 贝瑶一杯很快喝完了,她把杯子推过去,裴川手上动作顿了顿,擦干净手指,又给她倒了一杯。 姑娘大眼睛有些晕乎,漾着迷迷糊糊的笑意,声音娇滴滴的:“裴川,你给我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吧。周奶奶家的狗,是不是你放出去咬尚学姐的?” 他平静给她也擦擦手指:“不是。” 贝瑶嘟嘴:“骗子。” 他只是笑,笑意有些温柔。 贝瑶眨眨眼:“你终于会笑了,你小时候是个面瘫。” 他知道她喝醉了,温声说:“瞎说什么。” 贝瑶说:“要你抱。” “过来。” 她走过去,坐在他腿上。 其实这样很有负担,裴川往后退了退,让她坐在大.腿上,这样小腿的残肢就没有压力。 她软绵绵地抱住他脖子,裴川低眸去看她。 “瑶瑶。” “嗯?” 他鲜少有男人的劣根性,然而此刻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喊老公。” 夜风温温热热的,她呼吸的气息也灼热,只有露在外面的肌肤微凉,在夏夜触碰起来分外舒服。 夜晚看不清大海,只有明明灭灭的灯光,还有怀里软得不像话的一团。 她脆生生喊:“老公呀。” 喝醉了真好哄,他实在没忍住,在她唇上亲了口:“乖瑶瑶。” 尽管这边晚上温度高很多,裴川却怕她在外面睡着,要抱着她回去。 贝瑶尽管晕乎乎的,可是依然惦记一件事。她的裴川腿不好,她身上该长肉的地方都长了,也不矮,一百斤呢,贝瑶不肯他抱非要自己走路。 裴川温柔摸摸她脸颊,他的姑娘很会心疼人。 她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云朵一样。 裴川牵着她,怕她找不对方向。 酒店很大很浪漫,裴川年少时就像给她好日子。可是那时候两人之间隔了很深的沟渠,他心理和生理都无法跨过去。 有很多年,他喜欢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想给她最好的东西,可是连个身份都不配有。 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贝瑶趴在床上,裴川摸了摸她脸颊:“瑶瑶?” 她软声应:“困。” “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我们是来做什么?”她闭着眼,下意识反问。 裴川低声答:“度蜜月的。” “哦,度蜜月的。” 他垂眸,看着她娇憨的侧颜:“所以,等下再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87、男人尊严 海风柔柔地吹, 窗户没有关得特别严实, 露出了一条缝,纱帘翻飞。 她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显然困倦极了, 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迷迷糊糊贝瑶觉察有人在脱她衣服, 她轻声问:“裴川?” 他低声答:“嗯。” 他与她十指相扣的时候, 贝瑶摸到男人的掌心, 全是汗。 贝瑶有几分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 就看见了眼前一双漆黑的眼,里面映出她的样子。三分欲色, 七分情。他额上沁出了薄汗,眸光也不那么理智了。 男人声音低哑:“可以吗?” 酒精壮人胆,她胡乱点点头。 他的吻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她听到了他单手解皮带的声音。 贝瑶看着飘飞的窗帘, 迟钝地开口:“我要蒙上眼睛吗?” “不用。” “哦。”那她看了哦。 她转过头来,眼睛上就落下了一吻,贝瑶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后有些痛。 说不清楚, 反正有些痛。 很不舒服, 如果是平时,贝瑶会将就一下他。然而现在她喝醉了,有些小性子,还有些生气。这还不是不让看嘛? 她扭来扭去。 男人按住她, 沉闷低吼:“瑶瑶!” 她可怜巴巴小声说:“疼。” 裴川也僵住了。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他比她好不了多少。只不过肯定是比她舒服太多的。 贝瑶说:“你先出去。”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他沉默不吭声,没开始之前其实好说,现在给他说什么都不好使。裴川一味喘着气,没听她的。 第一次很快,那种感觉太过陌生,刺激得尾椎发麻,不能自控。 事后裴川脸色有些僵硬。 偏偏小姑娘火上浇油,带着哭腔道:“不舒服,我要睡觉。” 她说不舒服。 纵然曾经再自卑,这种话男人怎么听得?裴川咬牙央求道:“再试试好不好?” 贝瑶说不要。 他额上全是汗,抿唇,顿了顿吻了下去。 纱帘翻飞间。 后半晌她也体会到了些许陌生的滋味儿,新奇,难受又不是。 像光在眼前绽开,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恍惚惚,她听见了很低很低的一声“我爱你”。 裴川醒得很早,或者说,他一.夜没睡。 前面兴奋,后来也兴奋。 许是第一回让他觉得败笔,后面雪耻的时间就过于长了,哄她说了好些话。 早上天才亮他就发现不好。 贝瑶身上有些烫,姑娘脸蛋儿绯红。裴川摸了摸她额上,比他体温高很多。 裴川顾不得洗漱,连忙找了医生。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医生过来给贝瑶检查身体时她依然在发烧没醒。 外国医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昨晚玩儿得很高兴吧?”她说的英文,然而裴川这样的标准学霸和她交流起来毫无语言障碍。 裴川这样冷淡沉稳的人,头一回在外人面前脸红到了脖子根。 女医生吹了个轻松的口哨:“不用那么紧张,你的妻子水土不服,昨晚还吃了海鲜,有些过敏。” 医生撩开被子,床上的贝瑶长睫闭着。医生看了看她的手臂:“过敏起了疹子。” 那条白嫩.嫩的胳膊上,疹子不明显,吻痕倒是一大片。 医生毫不留情笑出声。 裴川极力绷着:“我的妻子在发烧。” “啊啊对,发烧,这个就怪你了。房事以后要给她清理身体懂不懂?你没节制还不事后清理,她现在这样都算好了。” 裴川脸色忽红忽白很难看。这个他是真不知道的,现在痛惜到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看他那样还挺惨的,调侃地看了眼中国帅哥裤子往下,恨不得再吹个口哨。 不过病美人看着也怪让人心疼,医生说:“我帮这个姑娘清理还是你来?” 裴川说:“我。” “嗯,那你自己来。我给她开点消炎的药,看你心痛成这样子,放心,没那么严重。只是水土不服发烧容易反复,要是在我们国家好不了,建议你带她回去。” 贝瑶快中午才迷迷糊糊醒,她呼吸粗重。 裴川就在她旁边,眼睛都没眨一下,见她醒了,连忙道:“我让酒店温着粥,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贝瑶知道自己发烧了,因为呼吸都是滚烫的。 贝瑶慢半拍想起点昨晚的画面,她慢慢地也红了脸,只不过发烧盖着也不明显。她倒不埋怨裴川,毕竟这个本就是正常夫妻生活。 只是这边的环境可能就是不太适合她身体。 裴川喂她吃完饭,贝瑶就坐在藤椅上看下面的海。 大海一望无尽,她却病恹恹的没有精神,目光有些羡慕。这一幕简直是把裴川的心放在火上烤,他几乎是什么都能许诺了:“等你好点了,就去冲浪玩好不好?” 贝瑶抬手摸摸男人的脸:“没事,我不去,我陪着你。” 他的心酸酸涩涩,握住她的手:“都是我不好。” 裴川精心照顾她,不敢再让她吃国外的东西,找了自己国家的厨师过来给她换着花样做饭。 然而就像医生说的,贝瑶后几天发烧反反复复。 裴川没办法等到她身体好了,只能提前带着贝瑶回国。他甚至也顾不得霍旭和姜华琼在国内搞幺蛾子,对裴川来说,有一种恐慌只有贝瑶能带来。 回国贝瑶还有些遗憾,她觉得好丢人,明明是请了长假出来度蜜月的,结果就折腾了一晚上,她就发烧了,没法一直在国外待着。 两个人下了飞机,裴川直接带她回的c市,毕竟是故乡,对于外面生活的人来说最养人的地方。 裴川先前就在这边买了公寓,贝家现在空无一人,赵芝兰和贝立材他们都不在这里生活。贝瑶家里许久没打扫了,贝瑶想回家看看,裴川说:“那我去打扫,打扫好了你再回家。” 他没请清洁工,让贝瑶在公寓那边睡觉,自己回了旧小区,打断撸起袖子给她打扫。 昔日旧小区还是之前那个模样。 裴川拿着贝瑶给的钥匙打开贝家的门,目光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贝家有人来过,就不住人,落了点儿灰。然而其他地方没怎么动,贝瑶的房间却被弄乱了。 她曾经的闺房,床上被单凌乱,像是有人睡过一晚。以赵芝兰对女儿的宠爱程度,一家人离开这个老房子的时候,不可能会把贝瑶的房间弄得这么乱。裴川心思深沉,几乎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了些什么。 饶是再好的心性涵养,裴川都怒得拳头颤抖。 贝家其他地方都没有动,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少,只有他娇滴滴的妻子东西被人翻过。 裴川忍住暴怒,给贝瑶打了个电话:“你房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贝瑶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太反应过来:“怎么了?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裴川不想让她知道这件膈应的事,他血气翻涌,语气却如常,笑着说:“没事,我就问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 贝瑶挂了电话,才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赶紧给裴川打电话:“你在做什么啊?” “给你整理房间。” 贝瑶一瞬头皮发麻:“我房间不要打扫了好不好?” “怎么了?” 她想起被她遗忘了很多年的东西,那个写了重生秘密的小本子,赶紧道:“你回来,我最近不想回家住了,我有点不舒服。” 那个本子总不能让裴川看见啊。虽然以裴川对她的尊重,并不会去开小箱子的锁。 裴川听她说不舒服:“我马上回来。” 然而裴川阖上门的时候,顺手把她房间的床单被子都带下去扔了。他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不立刻去捅死霍旭。 六月初b市最大的新闻,莫过于百年霍家彻底没落了。 两大股权人纷纷抛售手上的股份兑现,像是一场闹剧,百年基业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c市的山林别墅区,霍旭看着双手被反剪捆绑跪在地上的女人,用皮鞋抬起她下巴,打量着女人的狼狈。 邵月鼻青脸肿,牙齿掉了一颗。 她一直在发抖,霍旭疯了。 五月末她本来可以跑掉,可是后面被霍旭抓了回去。那天晚上霍旭就让人把她捆了起来,讥讽地说:“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我霍家还没倒,你就当了逃兵,这就是你邵月的爱情?” 邵月当时笑得勉强:“霍旭你听我说……” 他给了她一耳光:“你不用说,陪着我就够了。” 邵月知道他也被形势逼疯了,说什么都没用。 她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求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姜华琼不会放过你的,霍家撑不了多久,她年轻时在霍家打拼了那么多年,里面一大半人都是她的人,我们一起走,就还有一线生机。” 当时霍旭似乎被她说动了,卖掉了他手上的股份。 他把手上产业都卖了,霍家那些值钱玩意儿也带走了。确实没打算和姜华琼再硬拼,邵月露出一线希望的时候,霍旭却用一根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邵月尖叫:“你做什么!” “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贱女人,我们霍家会落到今天这幅田地?你放心,我要是活着一天,你就一天没有好日子,我要是死了,你也下来陪我吧。” 原本要出国,可是霍旭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走之前去了一趟c市贝家,一晚上没回来。 再回来时,整个人魔怔了一样,怀里抱着一个小字本。 似哭似笑,似疯似狂。 邵月如今怕了他,缩在墙角。 那个小字本,就是以前的小孩子用来写字的那种田字格本子。他妥帖放好,竟然没再提出国的事。 邵月大着胆子问他:“你不走了吗?” 都清楚得很,其实去了国外,也是过得亡命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姜华琼找到弄死。只不过到底有点活路,然而霍旭去了一趟贝家,竟然不打算走了! 霍旭在她面前蹲下来:“我为什么要走?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霍家是我的,贝瑶也是我的妻子。” 他冷冷一笑:“我不甘心啊,那个残废本来该活得万人唾弃,你知道他本来该是什么玩意儿吗?” 邵月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 霍旭给了她一耳光:“他本来该是反社会分子啊,我的妻子,现在被他带走了。我走了,那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活,他却什么都有,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邵月惊惧不已。 霍旭说:“我就说呢,怎么一看到贝瑶就喜欢。原来从最初开始,我就是该爱她的,只是做错了太多,她这辈子不肯原谅我,才会去那个残废身边。邵月,我第一次觉得,你真是该死。” 邵月觉得霍旭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可是霍旭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痛苦失落,又看清了一切现实。 贝瑶本子上的时间轨迹,应该就是她拥有的记忆。 其实没有错,一开始他确实是想要贝瑶代替邵月的,只不过不仅是为了保护邵月,还是为了自己。只是后来变了,哪怕霍旭不知道这个本子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也能猜到,他最后会喜欢上贝瑶,想必是后悔的。 本来该离开,可他不愿离开了。 裴川手段狠辣将他害成这样,他凭什么把心爱的女人拱手想让? 霍旭早就后悔了,纵然他一开始就做错了,可是为什么这辈子贝瑶连正眼看看自己都不曾? 他得不到的话,裴川也不能得到。 霍旭嫌恶地看了眼邵月。 心情颇好地想,如果裴川知道,一开始贝瑶会愿意接受他那个残废,是因为恩情,表情想必很精彩。 裴川很怕贝瑶不爱他吧? 从未真正得到,对于裴川这种人来说,才是地狱。 88、选择 六月初, c市渐渐有了夏天的炙热, 听说霍丁霖和方敏君要订婚了。 霍家的没落并没有影响到霍丁霖家里,他们家属于公务员家庭, 因此这场订婚典礼赵秀女士非常高兴。 贝瑶高烧慢慢退了下去,有些惆怅:“敏敏最后还是没有和陈英骐在一起, 她明明没有多喜欢的霍丁霖的, 为什么要和他订婚?” 按理说, 作为多年的邻居和从小到大的玩伴, 贝瑶家应该去。 可裴川是个很谨慎的人,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让她出门。 “你身体还没好,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贝瑶点点头, 她知道现在形势很严峻,自然不会反对。裴川要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 然而六月的一个傍晚,裴川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川,妈妈可不可以见你最后一面?】 竟然是阔别已久的蒋文娟。 裴川沉默良久, 贝瑶已经睡着了,他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穿上衣服出了门。 c市傍晚, 没有漂亮华丽的霓虹, 只有昏暗老旧的路灯。 裴川对于蒋文娟的记忆,最后停留在初中那年她说去出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管是裴浩斌出事、裴川入狱,还是后来裴川结婚, 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唯一的联系,是她交给裴浩斌的那张卡。 蒋文娟坐在湖边公园的木椅上。 裴川走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比起曾经围着围裙做饭的蒋文娟,她现在看起来很高雅,头发染过烫过,穿着打扮也很不错。 看到他来,蒋文娟怔了怔。 多少年了? 从裴川四岁被斩断腿到现在,她记忆里的儿子越来越模糊,直到今天看见高大挺拔的男人,蒋文娟突然有些心酸。 裴川说:“有什么事?” 他说不上恨蒋文娟,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也曾一度为了他的腿心理崩溃,为他做饭洗衣洗澡。离开他之前,她都算不上一个坏母亲,蒋文娟只是没那么坚强罢了。 蒋文娟怔怔看着他,良久才低下头:“没什么事,回了c市,想看看你。” 裴川表情未变:“你现在看到了,没事我就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蒋文娟或许没有想到自己当年还懂事听话的儿子会这么无情,情不自禁追了几步:“小川!” 裴川回头。 蒋文娟捂住嘴,眼里有泪光:“瑶瑶对你好吗?” 裴川看了她一眼:“很好。” “这就好……这就好……”蒋文娟似哭似笑,语气哽咽。 裴川没说话,许久他转身,继续往回走。 裴川轻轻皱了皱眉,这趟他出来,其实是用自己做“诱饵”的,裴川比姜华琼更清楚,穷途末路的霍旭会不择手段。 他个人不比姜华琼和霍旭有那么大的财力,纵然头脑聪明,可人家是长久的财富积累。 霍旭说不定早就知道他和贝瑶在哪里了,可是至今没有出手。 多半是忌惮姜华琼,于是也藏得严严实实,蒋文娟多年没和自己联系,现在突然说要见他,裴川下意识就想到了是霍旭的阴谋。 霍旭活着一天,没人比裴川还有危机感。因此他宁愿冒险出来一次,哪怕霍旭对他下手,也比对贝瑶下手强。 可是蒋文娟什么也没做,到了现在,也没有看到霍旭的人。 六月的夜风有些凉意,在裴川转身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的水花声。 裴川回头。 方才蒋文娟站的地方空无一人,裴川大步走过去。 湖面一个女人几乎快被湖水淹没了顶。原来这就是蒋文娟说的最后一面…… 那年给他讲过故事,为他掉过许多眼泪的母亲。 裴川心有一瞬冰凉,他并不会游泳,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出来救人!” 两三个黑衣服的男人赶紧从隐蔽处出来,一个跳下水去救蒋文娟。 很快蒋文娟被救了上来,她拼命咳嗽,眼泪却不停地流。 裴川站在原地,半晌走过去,他低头:“为什么跳湖?” 蒋文娟呜咽不成声:“我对不起你。” 裴川皱了皱眉。 蒋文娟别的却不肯说了。 裴川心中有不太好的感觉,吩咐道:“送她去医院。” 他不再看流泪的蒋文娟一眼,拼命往家的地方赶。 夜晚的灯光忽明忽暗,整个城市进入黑夜的时候,他到了他和贝瑶暂时住着的地方。 门是开着的。 裴川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死死握紧拳头,冲进卧室。床上空无一人。 客厅的东西被弄乱了,几个男人捂着脸走过来,全身都是伤:“他们有枪。” 裴川闭了闭眼。 到了现在,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派个人去通知姜华琼,说霍旭露面了。”然而不过片刻,裴川说:“不用去了,你们都离开吧。” 按理说霍旭不会这么不要命,可是绑架这种事都做出来了,还购入了非法枪支,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下定了决心。 这几个保镖被人打了一顿,显然也是报复之前霍旭被混混打了一顿的事。 为首的保镖说:“老板,他们留下了这个给你。” 裴川打开这张纸—— 【不急,游戏刚刚开始。想见贝瑶,你一个人明天上午九点来“聚梦山庄”。】 裴川捏紧了纸条,口腔被他咬出了血。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在牢里耽误了那么多年,以至于现在与霍旭姜华琼这类人抗衡不够本。不能联系姜华琼,姜华琼可以对付霍旭,然而她并不会顾及贝瑶的安全。 霍旭这种人,要是狗急跳墙,多半是会让贝瑶陪葬的。 裴川冷静了很久,一.夜没合眼。 许久,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他打完电话就开始做软件,一刻不停地忙碌,生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贝瑶。 贝瑶醒过来的时候,在一间白色的房间,与她关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两个人。 她昏迷前吸入了一些气体,现在昏昏沉沉的,角落里有两个人,都被铁链子拴住脖子。 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眼熟的小男孩。 小男孩浑身发抖,嘴巴被贴上了胶布。 贝瑶不确定地出声:“裴家栋?” 小男孩害怕极了,一直在流眼泪。然而贝瑶还是确定了,小男孩就是曹莉和裴浩斌的儿子,也是裴川同父异母的弟弟。 房间里三个人,只有贝瑶是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另外一个女人嘴巴倒是没被贴上,只不过那个仇恨的目光十分露骨。 贝瑶手腕脚腕被柔软的布料绑起来,下一刻房间门开了。 几个人都同时看过去,霍旭微笑着推着餐车走进来。 现在是深夜了。 他端起一碗粥,没看角落被链子锁起来的裴家栋和邵月,走过来贝瑶身边,语气很温柔:“醒了吗?饿不饿?我喂你吃点饭。” 他在床边坐下,勺子递到了贝瑶唇边。 贝瑶退后,别开脸:“霍旭,你到底在做什么?” 霍旭不知道哪根神经被刺到,猛然捏住她脸:“你看着我,正眼看着我!” 贝瑶被迫看着他。 他眸中露出几分满意的痴迷:“瑶瑶,对,就是这样,眼睛里只装着我。你其实喜欢过我是不是?只不过我最初太坏了,不安好心,所以你才一直不看我。” 贝瑶心跳很快,没有说话。 霍旭说:“你看,我都改正了,没再想把你当邵月的挡箭牌,你看看那个角落里的女人,你要是不高兴,我就帮你出气好不好?” 邵月听到这话,颤抖起来,却一个字不敢说。 原来角落里的是邵月,贝瑶心惊肉跳,一直以来她知道的信息是霍旭很爱邵月。可是角落里的邵月衣服破烂,脸部轮廓瘦削,整个人畏畏缩缩,显然害怕极了。 霍旭端起碗,继续道:“我看到你的日记,知道你的秘密了,但是你不要怕,你上辈子是嫁给我的对不对?我不会再像那样对你,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每晚都梦到你,想念你,但是没关系了,现在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贝瑶呼吸微滞:“你说什么?” 霍旭笑了笑:“我说我知道你应该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等裴川死了,我们就去国外好好生活。来,先吃点东西。” 贝瑶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太对,她手指都在颤抖,邵月都这么怕霍旭,可见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了。 一个拿着巨额财产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她忍住了恐惧,也忍住了去担心裴川的心,贝瑶曾经为了裴川,读过很多心理学的书,知道霍旭这样的人不能再刺激。 她笑着说:“我现在还不饿,等我饿了再吃好不好?” 霍旭看着她的笑容,非常高兴:“好,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角落的邵月死死咬着牙,眼里流出一丝激愤,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然而霍旭极力讨好贝瑶显然是刺激到了她,她拉扯着脖子上的链子:“啊啊啊啊你们怎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们!” 霍旭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冷下眉眼:“聒噪。” 他拉开房间里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鞭子。邵月立刻噤了声,瑟瑟发抖:“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然而接下来,霍旭狠狠抽了她两下。 小男孩裴家栋一直流着泪,瑟缩着,贝瑶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之前见过的风度翩翩的霍旭,短短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贝瑶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 霍旭走过来,讨好地说:“我不会让她骂你的,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贝瑶勉强笑了笑:“谢谢。”她也控制自己不去看角落的小家栋,生怕霍旭的情绪也迁怒到裴家栋身上去。 霍旭靠近贝瑶,仔细打量她的脸。 许久倾身过来吻她。 贝瑶心一紧,忍无可忍,下意识往后退。 霍旭脸色变了变,有些难看。 他有些想发火,然而意识到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又生生忍了下来,笑道:“没关系,等裴川死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时间也快到了,我请你们看场戏。” 他点开了遥控器,面前的屏幕出现了一副监控画面。 六月的山间,监控里面出现了裴川的身影。 他按照霍旭的要求,只身徒步爬上山,现在有些狼狈。然而男人身姿笔挺,嗓音也很冷静:“霍旭,我过来了,瑶瑶呢?” 霍旭看了眼身边的贝瑶,也用胶带把她的嘴封住,这才打了个电话给裴川,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裴川过去接起来。 裴川听到了那头霍旭的声音:“我们先不谈瑶瑶,就谈谈你这段时间联合姜华琼对我做的这些事。没有你,我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然而你凭什么呢?一个残废,你哪来的自信和我斗?” 裴川并没生气,他观察了下附近的坏境。 密闭式的地点行动会很不便,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地方挺远,霍旭和瑶瑶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霍旭说:“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三道选择题,只要有一个人选你,你就可以活着回去。” “第一道,我让你的母亲蒋文娟女士做了个选择,是把自己儿子骗出来呢?还是让自己现任丈夫受伤。很显然,她没有选择你。于是我顺利带走了贝瑶,瑶瑶睡着的时候相当可爱呢,可惜你这个废物没有保护好她。” 裴川脸色很冷静,他抿了抿唇。 “第二道选择题,我让你亲耳听听吧。” 霍旭打通了一个号码,那头立马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你是谁?你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了?” 霍旭换了变声器:“裴浩斌,不用着急,我只是想送你一样礼物。” 霍旭撕开了裴家栋嘴上的胶带,裴家栋大哭出声:“爸爸救我,爸爸……唔唔。” 霍旭又贴了回去,他笑着说:“你两个儿子,裴川和裴家栋都在我这里,这份礼物也很简单。你是想保住裴家栋的双.腿呢,还是想保住裴川的双手呢?给你一分钟,好好想想告诉我答案。” 六月的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 贝瑶瞪大眼睛,眼里慢慢浸出了泪水。 监控里的裴川沉默着。 四周都很安静。 只有各处的扬声器沙哑得有些焦虑,裴川似乎一瞬又回到了四岁那年,炎热的夏天。他们说是因为他的父亲,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一分钟过去了,裴浩斌,告诉我你的答案。如果你都不选,那他们的手脚,会同时送到你家来,这幅场景不陌生吧?” “我选!” 裴川闭了闭眼。 “你不要伤害家栋。”裴浩斌很崩溃,那头曹莉也在痛哭。 霍旭大笑着挂断了电话:“裴川,很遗憾,你的父母都没有选择你。” 裴川冷冷道:“你要做什么直接说,不用玩这种把戏。” “不不。”霍旭动了动手腕,“你设计姜华琼对付我,又娶了瑶瑶时,怎么不少玩点把戏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最精彩的选择题你还没看到,怎么可以结束。最后一个题,我让瑶瑶来做个选择吧。” “看到你前面的盒子没有?好好看看,里面有瑶瑶很久之前的笔记。” 裴川皱眉,他打开盒子,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泛黄的本子。陌生又熟悉的字迹,铅笔字似乎写得很吃力。 裴川看着它,有一瞬,觉得世界都是空空荡荡的。 许多记忆一下子鲜明起来,96年下了一场冰雹,冰雹过后,那个小粉团子姑娘不再害怕他,开始向他靠近。对于裴川来说,那是很难忘的日子,于是也记得格外清楚。 霍旭说:“你知道吗?我刚开始看到它也是不可置信,可是后来又想,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有时候也最合理,不然我追她,她为什么一眼都不愿意看我。而你一个残废,她却愿意嫁给你。你好好想想,瑶瑶是哪一年开始对你好的?” 裴川指节发白:“够了,我不信。” “不信啊,那我们让瑶瑶做个选择吧,把你和谁拿来比较好?让我想想……”霍旭说,“你觉得,作为她曾经的恩人,你比得上谁的地位呢?她母亲、父亲、还是弟弟?” 89、疯子 太阳出来了, 却缓和不了山间的凉意。 蒋文娟说对不起, 然而她更爱如今的丈夫和家庭。裴浩斌也曾说对不起,然而他害怕裴家栋变成第二个裴川。 因为裴川本来就断了一双腿, 所以再断一双手也没有关系吗? 他裴川是不是活该生来就被人不断抛弃?裴川其实也能理解,这些残酷只是一直没有被撕开, 无论对于谁来说, 他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会被放弃。 而瑶瑶, 他的瑶瑶。 一九九六年之前, 她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 畏怯地看着幼儿园里这个格格不入的裴川。 那天以后,她却开始好奇地看着他, 然后小心笨拙地对他好。 裴川低眸看着泛黄的纸。 幼儿园的夏天,小女娃抱着荷花放进他怀里,小学她为他第一次打架,高中那个风都带着香甜气息的夜晚, 她的初吻给了他,大学她嫁给了他。 够了,已经很好了。 霍旭被姜华琼逼得这样惨, 一大半都是裴川导致的, 如今他心中全是快意:“怎么样?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就挑一个,你觉得比得上她心里的谁?” 贝瑶看着监控那头安静的裴川,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 山间定位器红点移动, 有人小声地说:“目标在三楼最右边房间,但是没有窗户,狙击手准备。” 裴川听到耳机里的声音,抬眼,他谁也不会选,这辈子他都不会听她说那个答案。 裴川说:“第二个选择不是还没完吗?” 所以别选,别让瑶瑶选择。 霍旭诧异挑眉,第二个选择是,斩断裴川的手,还是裴家栋的腿。 贝瑶睁大眼睛,然后不管不顾挣扎起来。不要!不要! 霍旭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裴川害怕听到答案,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拒绝第三个选择。 裴川的目光落在一闪一闪的监控上:“给我一把刀,你动手,或者我来。” 霍旭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疯子。 霍旭皱了皱眉,看了眼贝瑶,她双眼看着屏幕,已经满脸泪水。 霍旭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害怕听到一个答案就能选择自残,这个男人如果不是疯了,就是爱惨了一个女人。 霍旭本来是想离间他们的关系,他还要带着贝瑶去国外生活的,贝瑶能放下裴川最好。 他现在不太能接受有人比自己更爱贝瑶,他关了监视器,突然特别恨裴川的选择。 好,不怕是么?那就成全你。 霍旭打开自己的箱子,里面摆了整整齐齐刀具还有几条鞭子。 邵月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发抖。 霍旭选了把剔骨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手枪出了门。 他才摸到门把手,就被一个人撞开。 贝瑶用尽全力,作用力和反作用力让两个人都没站稳,刀子落了老远。 贝瑶重重跌倒在地上,霍旭生气极了:“你不要命了吗?” 他手上拿着刀,贝瑶竟然也敢撞过来! 贝瑶无法说话,然而霍旭看到了,她浑身在颤抖。 愤怒的,心疼的,不顾一切的目光,仿佛要和自己拼命。 霍旭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如果那张纸上是真的,那她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正眼相待过? 而现在,她真正喜欢上了一个残废! 霍旭把贝瑶从地上拉起来,嫉妒使他牙齿咬得咔哒响。 他说:“我解决完了他,就带你出国。没关系,我们以后好好培养感情。” 霍旭拿出手铐,把她手腕锁在床头,然后拉开门,走出了三楼的房间。 山间安安静静的,因为房间没有窗,阳光也透不进来。 贝瑶看着监控的屏幕,然而屏幕已经一片黑暗了。 他相信了她的爱情,却又低估了他的地位。 她脸颊埋在膝盖中,为什么,就不听听她的选择呢? 裴川不是活该永远被抛弃的那一个啊。 霍旭把剔骨刀扔在裴川面前,山间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裴川脚上全是爬山走上来沾上的泥。 霍旭说:“听说十指连心,就从右手大拇指开始吧,这把刀不锋利,你自己下手可得狠一点。” 耳机那头传来细微的声音:“目标站在隐蔽处,很难瞄准。” 霍旭怕裴川使诈,还带了不少人,个个配了枪。 霍家的财富到了最后,全成为了他的保命符。 裴川捡起了那把刀子。 有些东西,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以为他早就忘了四岁的记忆,其实没有,他早慧,那种刻骨的疼痛和屈辱,仿佛就在昨天。 手起刀落的时候,裴川很平静。 然而一刀下去,他还是闷哼出了声。 连骨带肉,那截大拇指掉到了地上。 裴川死死咬牙,抵不住那股锥心的痛苦,倒在了地上,他全身都痛得颤抖,却不愿意发出更多的声音,只有呼吸声过于急促。 空气中蔓延着血腥气,霍旭再次庆幸自己关掉监视器的想法是对的,裴川是个疯子。 这个残废为了贝瑶,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一幕如果让贝瑶看见,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裴川。 霍旭快意地笑了笑,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大拇指:“这次就左手无名指吧,你那个戒指太刺眼了。” 裴川一言不发,右手去握刀子。 然而他已经握不住,颤抖着手,刀子落在了地上。 裴川瞳孔漆黑,痛苦使他微微蜷缩起身子。 霍旭走过去,冷笑道:“我不介意帮帮你,碰过她的地方,都不能留。” 霍旭踩住裴川的手指。 捡起剔骨刀,对准了裴川的左手无名指。 阳光下,那枚戒指熠熠生辉。 裴川满脸冷汗,瞳孔幽深得像夜,他并没有霍旭想象中的害怕,而是冷冷地勾起了唇。 似轻视,似讥讽,裴川扬起唇,模仿枪音:“砰——” 霍旭瞳孔紧缩。 然而已经来不及,下一刻,子弹穿破窗户,无数枪声陆陆续续响起。 霍旭睁大眼,太阳穴一个血洞,直直倒在了地上。 临死,他最后的目光,竟然是落在那张泛黄的纸上。 风吹起来纸张,晨风里,它被吹得一起一落,像只轻盈的蝶。霍旭想伸出手抓住它,可是他已经没了气息。 少女的笔记,透过许多年前的一页纸,讲述了许多难过的往事。 为了这些他特别想知道的往事,他没有上出国的飞机,想一起带走贝瑶。 想听她说前辈子。 前辈子那个自己娶了贝瑶,想必也是极其幸福的一段故事。越想知道的事,越执着,到了死,竟然最挂念这件事。 十六岁初见,大雨滂沱,霍旭听见过自己心动的声音。 霍旭大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裴川左手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山间的阳光有些冷,他没有看自己血淋淋的断指,走到飘飞泛黄的纸张前,把它捡起来放进自己西装口袋里。 无数刑警从山头赶过来。 山下救护车也正在开过来,裴浩斌走在最前面,满脸的泪水。 身后的人安慰地拍拍他,随行医务人员捡起断指,看着裴川,目光有些敬畏和可怖。 人怎么会有用一把剔骨刀斩下自己手指的决心? 裴川说:“我的妻子她在楼上,拜托你们把她带回家了。我这幅样子,先去医院,别吓到她。” 他平静躺上担架。 阖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山间的阳光夹杂着清风,他在想那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 蒋文娟没有选择她丈夫,她最后的选择是,希望儿子能活着。她早年心理早就出现了问题,她害怕见到裴川,然而内心深处,依然希望裴川活着。她宁愿和丈夫一起死。 不管是成为石缝里的草,还是林间的风,都希望唯一的儿子能活着。 霍旭听到回答有些恼怒,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最后让蒋文娟把裴川叫出来,他答应放过裴川和她丈夫,霍旭说他只是想和贝瑶一起离开。 蒋文娟答应了,依然觉得对不起儿子。 她跳河以后,什么都说了。其实蒋文娟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这些年一直有心理问题。 而裴浩斌是裴川叫来的。 他没有选择叫姜华琼,他前半辈子都身处于卑鄙肮脏,可是这是第一次,他决定相信国家。 想堂堂正正活着。 他有了自己的女人,总不能以暴制暴永远肮脏下去。 裴浩斌选择裴家栋,也是所有人计划之中的,然而有时候现实也挺残酷。 当时裴浩斌手下所有人都在悄悄看队长,谁也不知道假若没有一开始的计划,他会不会依然放弃裴川。 然而经年以后,裴川再听这个选择时,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 所有人都有偏爱,他只是没那么讨人喜欢罢了。 唯有他怀里这张纸,是裴川昨晚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他被爱。 竟然是它带来的恩赐。 空气中很淡很淡的血腥气,裴川想,他这辈子也不要听第三个回答。 恩人,爱人。 魔鬼,抑或是为了她变成科学家。 他通通不要去想。 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爱他没关系,他没那么重要也没关系。 只要还在他身边,会笑,会拥抱他,他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的血浸湿了它。 裴川哑声问:“断指能接上吗?” 医生怔了怔:“时间很短,可以。” 裴川说:“嗯。” 能接上就好,不然她又得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馒头】姑娘的深水鱼雷,抱抱馒头姑娘,破费啦! 感谢【赧赧无夜、香菜好吃、篁蟆酱、苏子叶、渣攻君渣渣、扑街的咸鱼】六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卿安啊、咩、32572947、加贺见奇迹、v、yvette、一只酒窝儿、漫三拍、violet、镜子、安安麻麻、戥子、湘慈、你也别来无恙】十四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扶摇、七七、精明的一万、嘉人尔已??、绝世黄瓜、王者的萌点、吉吉吉吉吉吉、一只酒窝儿、林木、风月云归、萌贝贝、蘑菇莉莉、心心星洋洋扬、小阿雪、34301889、软kwee、杳杳、暖人暖心暖瞳回眸、弗格特的小v、叶白、落西、落西、白粥、温25、小阿雪、嘉人尔已??、忍冬、夜鸷、布娅晴天、false、小可爱,今天也要努力、false、好风景、小蜘蛛zz、海登、水过无痕、黑鱼、小行、墨梓逸、糖果o_ o、金88、漫三拍、blog、风月云归、大佬座下仓鼠团子、柠檬、复又、王者的萌点、wangzr、夜未凉、苍兰诀、潇湘、小青蛙、若似初见1993、silence、爱吃红烧肉的小笼包、你也别来无恙、yukari、即墨若潼、?sherry?、乔钰sama、乔钰sama、乔钰sama、好多肉、小小、平途、?、kioumm、凤矜、喵大爷家的喵、小蒋酱、夏~桃源、朝歌、瞿洛、豆奶、江户川辰辰.、呱唧小姐、篱落、寄云何去、nicole、nicole、nicole、海登、*钟.、小阿雪、绿色的恐龙、布娅晴天、竹马、王者的萌点、秋风、清介、吹山、張芳芳、張芳芳、蜜蜜、34472080、复又、26979040、miranda、一抹清茶、龙妹的小玖玖、蔚蓝晴天夏草吹、三可、張芳芳、張芳芳、甜蜜蜜、34472080、复又、26979040、miranda、一抹清茶、龙妹的小玖玖、蔚蓝晴天夏草吹、三可、張芳芳、jackie、叶城、踏歌向长安、糖袄、莱妮尔、想你。】的地雷打赏 90、相爱 六月中旬, 夏风和煦, 赵芝兰推开医院的门,打开保温盒中的饭菜, 心中有些酸涩:“裴川,还没吃饭吧, 妈煲了汤, 过来尝尝。” 裴川走过来, 他的手指才接好, 现在只能用左手吃饭。 昨晚开始, 就许多人陆陆续续过来看他, 裴浩斌来过,告诉他人质都被解救出来了。曹莉尴尬到没进来, 裴川也见到了蒋文娟和那位医生,甚至还有研究所的同事们,都过来探望了他。 裴川昨晚接手指,今天是赵芝兰给他做了饭带过来。 裴川垂眸喝汤, 窗外绿植生气勃勃,他却尝不出有什么味道。 许许多多人都来了,然而贝瑶一直没有出现。 重生这件事, 如今知道的只有他们彼此。 藏得最深的秘密揭开, 她是默认不要他了吗?他喝不下去,却不敢问赵芝兰瑶瑶呢。 赵芝兰别过脸,擦去眼中的泪花:“不合胃口吗?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给你做。” 裴川摇头:“妈你回去歇着吧, 我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赵芝兰收好保温盒:“那我晚点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带的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需要的。”裴川说,“您路上注意安全。” “欸,你爸把房子打扫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住。”赵芝兰一直没看他的眼睛,走得也匆忙。 她到了门边,裴川站起来:“妈!” 赵芝兰:“什么事?” 那张纸已经被他销毁了,裴川默了默:“没什么事。” 赵芝兰推门走出去。 金子阳、郑航还有季伟现在就坐在外面。 季伟在走廊上看书,他才参加完今年的高考,也不知道这次成绩怎么样。 见赵芝兰离开,三个人都打了声招呼:“阿姨。” 赵芝兰点点头,眼眶泛红加快脚步离开了。 郑航皱了皱眉,金子阳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你们说贝瑶也太没良心了吧,川哥伤成这样,她也没有过来看一眼。这是她老公!亏得川哥把她当心肝一样。” 季伟小声说:“你声音小点,让川哥听见了不好,他心里会难受。”他猜测道,“可能他们吵架了。” 金子阳气笑了:“吵架?昨天那么大的事,即便吵架了不也至于看都不来看。川哥这还在养伤呢,你们是没见到他昨天那个样子,满手都是血。” 季伟讪讪闭了嘴。 郑航率先走进去。 郑航靠门边,见病房里的裴川盯着床边的手机,他开口:“川哥,你和嫂子闹别扭了吗?” 裴川顿了顿,抬眸:“没有的事,你们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回去吧。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观察几天而已。” 郑航吸了口气:“那她为什么不过来?” 裴川说:“小伤,没这个必要。” 郑航还要说什么,裴川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几个人只好离开了。 等待了傍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裴川一下子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露出赵芝兰的脸,还有她牵着的贝军,裴川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赵芝兰说:“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喝汤,晚上做了点清淡的。” 裴川吃完,夏天外面的空气燥热,赵芝兰来回跑出了一身的汗。 贝军看着裴川,嘟了嘟嘴。目光又落在裴川包扎好的右手大拇指上,躲到赵芝兰背后去了。 裴川也看了他一眼。 这虎头虎脑的孩子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姐夫。 赵芝兰去洗了个手:“晚上我住医院,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在她推门出去前,裴川哑声道:“妈,瑶瑶呢?” 赵芝兰脚步顿住,回头突然道:“裴川,相爱是很难的,很多时候,婚姻是我和你贝叔这个样子。年轻时候没有过多的激.情,后来慢慢地就变成了亲情。我以前反对你和瑶瑶,经过这件事,我也算看开了。你为她做了很多,可我女儿……” 赵芝兰说着说着就红了眼,有些哽咽:“她也是个傻丫头。” 贝军愤愤瞪了裴川一眼。 裴川皱了皱眉,他心跳骤然加快:“瑶瑶怎么了?” “她在二楼的病房,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裴川猛然起身。 裴浩斌至今难以忘记去三楼打开房间时的场景,贝瑶被手铐铐在床边,身边的血染红了床单,她脸颊埋在膝盖,痛苦地蜷住身体。 裴家栋吓坏了,邵月眼中闪烁着畅快。 贝瑶安安静静的,已经没了意识。 所有刑警震惊地看着她腹部的伤口,连忙把她送去了医院。 霍旭带着刀子去找裴川前,贝瑶把他撞开了。 霍旭的刀子插进了她的腹部,当时就流了好多血。 霍旭眼中不可置信,他下意识抽出刀子扔开,脸上痉挛,把地上的贝瑶拉起来,锁在床边。 这几乎成为了击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自欺欺人又若无其事地换了把刀,摸摸她的脸:“我解决完了他,就带你出国。没关系,我们以后好好培养感情。” 其实他已经知道,永远不会再得到她的爱情了。 霍旭阖上那扇门。 贝瑶呼吸渐渐微弱起来,她努力偏头看裴家栋,这一年裴家栋五岁,和她的裴川那时候差不多大。 只不过裴家栋哭成了泪人,裴川却是从来不哭的。 也或许,他这辈子的泪,都在小时候那一年流干了。 她希望世上永远不会再出现第二个裴川那样命运的孩子,也害怕裴川再经历这样的事情第二次。 贝瑶吃力地抬眸,看着漆黑一片的监控屏幕。 她还想告诉他,那些选择都是很荒诞的。 她的裴川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血染红了床单,贝瑶慢慢闭上眼睛。 夏天的夜风吹动窗帘,她躺在床上,唇色苍白,长睫闭着。 赵芝兰抹了抹眼泪:“你坐牢那年,她在警察局外面坐了一整夜,一定要见你一面。后来那一年,她去念大学,嘴上不提,却一直在找你。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学医,后来我给她整理房间,看到了腿部按摩书籍。” “她小时候有一年,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以为我们不知道,最后给你买了一个模型车。” “你爸妈离婚,瑶瑶那时候高一,每个月只放一回假,一放假就到处跑,每所学校都走一走,没钱坐车她就走路,我问她是不是在找你,她说没有。可是她和谁都处得来,就是不理你的继妹白玉彤。我知道,她是气曹莉他们的存在赶走了你。” “裴川,我的女儿她没那么聪明,小时候为了考好成绩,一遍遍背书、做题到晚上。她也不勇敢,怕打针怕输液。她有心事不会说,一个人默默想法子解决,怕人为她担心。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约莫就是追逐你。” 很多很多年了,她一直在努力地向你走过来。 她并不像你,有勇敢坚韧的躯体。她只有微小又顽强的力量,可是十八年了,整整六千五百七十天,她没有一天想过放弃你。 裴川推开病房门,坐在贝瑶身边。 夏夜外面有轻微的蝉鸣声。 她呼吸声沉重,氧气罩下的容颜已经彻底长开,踏过了十八年的时光,他依然记得小粉团子捧着荷花双眼亮晶晶看着他的模样。 他恍然间明白了第三个选择。 有人的爱情像岩浆,炽热滚烫,有人的爱情像溪流,绵长又温柔。 裴川从未走出过去那一天,裴浩斌因为缉毒放弃了自己。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就在一直被放弃。 可这个六月,空气中很淡的消毒水味儿中,他走出了童年的阴影。 有人爱他胜过爱生命。 裴川眼眶泛红,他用骨骼分明的左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贝瑶还没醒,她的伤口比他严重许多,失血过多,是贝立材给她输的血,险些没有抢救过来。 赵芝兰默默叹息一声,本来家里两个都是伤员,裴川也该好好养伤,可是她家傻闺女也不容易。 赵芝兰说:“你回去睡吧,瑶瑶这里她爸爸看着的。” 裴川低声说:“我陪着她。” 赵芝兰看着他们小夫妻,心中也无奈:“那我让护士加个床。” 贝瑶睡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清晨,她睁开眼睛。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倾泻了一地。她微凉的手在一只温暖的大掌中。 腹部扯着痛,她别过头,眼中同样映出男人的模样。 他胡渣都长出来了,有些狼狈。同样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累坏了。她虚弱地把他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他手指上。 裴川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贝瑶清澈的眼中映出他的模样。 她声音很细,没有什么力气:“裴川,你没事吧?他是个疯子,你别听他的。” 他看着她:“我没事,你疼不疼?” 贝瑶努力笑笑:“一点都不疼。” 他骤然湿了眼眶。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眼泪咽回去。 贝瑶醒了,不仅赵芝兰高兴了,金子阳他们也松了口气。 金子阳他们有些尴尬,先前还说人家贝瑶怎么薄情寡义,后面着实震惊又愧疚。 金子阳心里也有些酸楚,还有点羡慕:“要是我未来媳妇肯为我做到这步,为她死了都心甘。” 贝瑶这两天没醒,他们川哥嘴上不说,心里急得不行。 每天问很多遍医生,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胡子也不刮,整天握住贝瑶的手,嘴上长了一圈燎泡。 等她醒了,裴川才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多不修边幅。他尴尬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左手刮了胡子。 只是那圈燎泡还在,贝瑶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裴川抿了抿唇,尽量平静道:“夏天了,上火。” 贝瑶杏儿眼里染上笑意。 她腹部的伤口有些深,得住院一段时间,等伤口长好。 窗外鸟儿跃上枝头,贝瑶见四周没人,冲裴川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贝瑶咳了咳:“我想给你讲讲那张纸的事情。”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是怕他心里有隔阂,总得解释一下。 裴川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纸。” 她抬起眼睛。 裴川低声坚定地道:“没有什么纸,我爱你。” 她诧异地看着裴川,他笑了笑:“妈说,相爱很难的,两情相悦更不容易。爱情本身就是种复杂的感情,谁也说不清楚。我庆幸你是你,我才有这个机会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原因爱上他,都没有关系。 贝瑶小声道:“但是有件事还是想和你说清楚啊。” 裴川看着她。 贝瑶郁闷道:“我从四岁开始就记不清楚了,除了那张纸,世界对我来说没区别。”她眨眨眼睛,“因为不记得,所以小时候看你还是好讨厌的性格啊。” 他呼吸一滞。 “从小就没觉得应该感激你,做同桌你要画三八线,不许我坐你爸爸的车,玩小棒你小气到一根都不给我留。”她恨不得掰着手指说他以前多不讨喜,“压根儿就不绅士。” 裴川脸色青了青,那不讨喜的,确实是自己。裴川咬牙:“对不起。” 窗外夏花开得灿烂,她忍住笑意:“没想过因为一张纸和你在一起,一张破纸算什么啊,才不能左右我的人生。高中那年,你不知道你多帅,又温柔死了。所以后来我觉得,看在他偷偷喜欢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他抬起眼睛。 最后,忍不住笑了。 贝瑶说:“你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他眼中染上笑:“笑你说我帅。”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胸腔微颤:“没审美的小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91、亲昵 贝瑶出院的时候, 已经是盛夏了。 裴川的手指也恢复得很好, 从警方那边得知了消息,霍旭死了, 邵月竟然认了故意杀人罪,这让许多人都有些诧异。 裴川道:“她不认也不行, 毕竟去了法庭她还可以辩驳, 但是落在姜华琼手上, 就没有活路。” 这对于邵月来说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要么把牢底坐穿, 要么落在姜华琼手中, 反正哪种选择都落不着好。 裴川和贝瑶回家那天,在楼下遇见了丁医生。 丁医生就是裴川母亲蒋文娟现在的爱人。 这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 看着有些文质彬彬的模样。 丁医生微笑着问裴川:“能单独谈谈吗?” 裴川没拒绝:“可以。”他摸摸贝瑶的头,“你先回家,我很快回来。” 贝瑶点点头走开了。 盛夏阳光炙热,八月的天, 遍地是灿烂的阳光。 丁医生和裴川坐在石亭前,从文件夹摸出了一份很厚的纸:“这是你母亲这么多年来的病历。” 裴川垂眸,太阳高悬没有风, 只有远处的蝉鸣声。 那份病历里, 显示了蒋文娟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丁医生说:“我给她做治疗那一年,她情况就不太好了,你当初那件事,她心理上接受不了, 一面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裴浩斌也没有给过她安慰,后来她情绪崩溃了。我和她在一起以后,她也得定期做治疗,我和她没有孩子,文娟去做了绝育,她这辈子只有一个你孩子。她走不出那段回忆,很抱歉,她没有陪你长大的勇气。” 裴川把病历推回去:“回去吧,我没有怪谁了。” 裴川表情很平静,以前无数愤懑和痛苦,现在慢慢消散了。他曾经无比渴望被爱,那时却一无所有,这世上所有的错过,并不能被弥补。然而他现在明白,有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笨拙地陪了他很多年。 这么久以来,他的成长并不孤单。 丁医生走了很远,裴川出声:“好好照顾她。”娶了妻子,心变软了,也明白了一个女人的不容易。 丁医生诧异回头,裴川眼神沉静,丁医生用力点头,突然明白裴川是真的放下过往了。 这个八月,公寓下的月见开了花儿。 赵芝兰带来了裴浩斌辞职的消息,她说起这件事很唏嘘:“不仅辞了职,还把大半钱给捐了。曹莉那个女人平时看着贤惠,没想到这次和裴浩斌打了一架,这两天吵着要离婚,你看她以前对裴队多千依百顺,那模样还真以为人到中年找到了真爱,结果现在都动手了。” 贝瑶诧异极了。 晚上她悄悄和裴川说起这件事,想看看裴川的反应。 姑娘眼睛圆溜溜的,裴川好笑地看着她:“别人家的事,没必要管。” 她小声说:“那是你爸啊。” 裴川摸摸她头:“他是裴家栋的爸。” 虽然那时候即便为了计划,裴浩斌都得选裴家栋,然而裴川也清楚,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事。裴浩斌依然会选裴家栋,因为裴川性格冷漠叛逆,裴浩斌不能再和另外一个儿子离心了。 人心说起来复杂,可是也简单。 贝瑶问:“你不介意了吗?” 裴川笑了笑:“嗯。” 他手指给她顺头发:“我没爸妈,你往后多爱我一点,嗯?” 贝瑶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用力点点头。 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因为贝瑶养伤,赵芝兰这段时间爱上了八卦和煲汤。 “嗬,瑶瑶你是不知道。那两口子还真离了,曹莉真不是省油的灯,她女儿白玉彤今年也开始工作了,她还想把裴家栋也带走,估计又想着找下家呢,我上次看到裴队,以往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瘦得不像话了。我说他脑子也不清醒,现在把钱捐了,还以为曹莉会对他不离不弃敬佩他,也不看看曹莉是个什么人,能忍么!” 裴浩斌被曹莉捧了小半辈子,结果没想到一没钱,曹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曾经舍弃了裴川换来的婚姻,竟然在这一年彻底瓦解。 恐怕裴浩斌开始怀疑他这一辈子的意义,他老了,却什么都没了。 贝瑶觉得裴家栋有些可怜,这个孩子从小就得生活在父母离异的家庭里,曹莉多半还是得嫁人的。 裴浩斌忙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 赵芝兰想了想,见女婿出门办事,悄悄问贝瑶:“你们夫妻生活怎么样,还和谐吧?” 贝瑶愣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夫妻生活和谐是什么,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声。 其实两个人之间就那一回,那时候她还半醉酒,压根儿不太记得是个什么滋味。然而这种丢人的事总不好和赵芝兰说。 后来贝瑶生病又受伤,两个人自然不能再琢磨这档子事。 赵芝兰接受了裴川这个女婿,看裴川还是挺顺眼的。毕竟女婿会来事会赚钱,还疼她女儿,赵芝兰美滋滋的说:“马上你就要毕业了,你们做好避孕措施,不然在学校大着肚子不好。” 贝瑶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妈多开放,她怕赵芝兰还说,连忙说好。 好在现在暑假,九月份的时候,贝瑶又得回学校了。 她的大学课程只剩最后一年,明年六月份就可以毕业。 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裴川妻子,毕竟先前裴教授那么高调。 霍家这些事,单纯的学生们都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大家族没落了。贝瑶回到校园,几个室友都很高兴,还笑眯眯问她蜜月度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可丢人了。 裴川估计现在都觉得她是个琉璃娃娃。 裴大研究员的事业也得继续,他回去研究所的时候,所有前辈都松了口气,莫名有些感动,先前裴川在,很多研究项目飞一样的进度,后来他一走,大家都不习惯龟速的进度了。 裴川研究出来一款电子传感芯片,在小雨绵绵的九月正式投入实验。 设备并不成熟,他以前是“satan”的时候,就开始研究人脑植入芯片技术,然而那时候他自首了,这项技术重新被国家重视起来以后,他转为了研究肢体传感芯片。 原理在于把芯片植入人体,使脑瘫、植物人患者能对外界产生感觉并作出相应的应激反应。 那一天裴川穿着白色研究服,和研究所的同事看最后成果。 运动障碍的脑瘫志愿者小孩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曲起了手指,握住了笔。 他的父母捂住嘴,留下了泪水。 那个志愿者孩子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裴川,虽然大脑发育迟缓,握住笔也只有短短一分钟,可是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希望。 裴川眸光动了动,抿住唇。 那天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很激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项伟大的科技成熟以后会投入医学,植物人可能被唤醒!先天脑瘫的孩子也能更好地感受世界。 裴川下班有些晚了,回家的路上燕子飞过,天色渐渐暗了。 裴川手插在兜里,第一次想到了那年带着贝瑶坐飞机来b市,她描绘了一个很好的世界,经年以后,他在为更好的世界建设努力。 他第一次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一个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裴川推开家门,九月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家中玄关不远处放了一个青花瓷花瓶,今天她装进了一束茉莉花。 小小白色的花朵,满室馨香。 贝瑶围着粉色的小围裙,趴在桌子看医学书。 夏天的余热还没过去,她光裸着小腿,穿着他前两天给她买的裙子。 厨房温着粥,贝瑶快毕业了,最近特别闲。 听到脚步声,贝瑶回头。 这年她22岁,像枝头绽放的花儿,餐桌前暖黄的光温馨。 裴川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世界在接纳他,他重新有了一个家。 “怎么还是在做饭,伤口不痛了吗?” 贝瑶说:“早好了,是你自己紧张。你不在家,我无聊嘛。” 他本想说她可以和同学们去玩,最后温柔道:“抱歉,我明天回来早一点。” 她笑着点点头,三分娇憨的模样:“好呀。” 如果赵芝兰在,估计得点点女儿额头,男人事业能耽误么? 然而肆无忌惮说出想要的,才是年轻应该有的模样。 他笑了笑,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贝瑶天天在恶补专业课,生怕今后跟不上进度,她洗了澡就穿着拖鞋在卧室看。 裴川失笑,突然想起赵芝兰的话,她说她家闺女不聪明,总是得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事。 这么个小傻瓜,也挺不容易的。 她看不懂的用红笔标了注解,裴川看了眼,提点了两句。 贝瑶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懂这个?” 裴川:“懂一点,看了很多书。”搞研究知识广博总是好的。 贝瑶觉得有趣,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裴川想了想,竟然都能答上来。 贝瑶眨眨眼睛,调侃道:“裴教授,那你教教我。” “……”他顿了顿,“过来。” 贝瑶抱着书就过去了,裴川把她怀里的书抽掉:“你不是好了吗?你们的知识我懂得不多,我教你点别的。” 后来裴川伏在她身上,贝瑶才知道什么叫“别的”。 九月小雨淅淅沥沥,那本专业书可怜地掉在床下。 这回她很清醒,氤氲的眼睛里,映出男人英挺的眉眼。 裴川抿抿唇,第一次在她面前坦诚相待。 假肢取下来了,他的残肢暴露在空气中。她听到了男人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他身体紧绷得像钢铁。 残肢确实不好看。 下着雨,空气闷热,男人的汗水滴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 她杏子眼雾蒙蒙的,仰头看他,喘气小声说轻一点。 开得极其烂漫的夏花儿,颤抖着攀上他肩膀。 一双小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裴川被她娇哼着挠了好几下,抿唇压住喉间的闷哼声。 贝瑶恍然想起什么,语调酥酥提醒他:“要、要避孕。” 她现在才记起这个,裴川咬牙,胡乱应她:“嗯,下次。” 他身体绷得更紧,却不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卑心。 窗外小雨绵绵,夜晚拂着夏末秋初的风,出乎意料有些温柔。 一.夜酣畅淋漓,裴川早上比她醒得早。 他握住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半握成小拳头,他笑着亲了亲她的手。 这死心眼的姑娘,昨晚就惦记一件事,要避孕。 哪家教出来的宝贝,带着哭腔还在坚持。 他好笑又心软。 裴川早上要上班,他却第一次不太想走。 贝瑶醒过来,倒是不惦记他用“下一次”来敷衍她了,她用被子蒙住头,还是觉得“裴教授”言传身教羞耻。 裴川捡起来床下的书,哑声笑着说:“书拿好,去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大家想看什么番外? 92、恭喜长大 贝瑶大学最后一年的冬天, 裴川带着她回c市过年。 c市这一年下了特别大的雪, 整所城市被雪花覆盖,空气中都夹杂着些许凉意。 赵芝兰不愿意离开老房子, 住得久了,这里就是他们的根。 贝家外面挂了红彤彤的灯笼, 赵芝兰知道他们要回来高兴坏了, 特地做了很多香肠腊肉。 年前, 卖豆腐的陈阿嬷死了丈夫。据说眼睛看不见的老爷子前一天咽了气, 陈阿嬷第二天就跟着去了。 两个老人相依在窗前, 外面暴雪肆虐, 他们的尸体早就僵硬冰冷了。 老小区这边的居民都觉得同情,陈阿嬷年轻的时候也是老家村里长相标致的姑娘, 后来嫁给了眼睛看不见的丈夫,操劳半辈子辛辛苦苦天不亮就卖豆腐。 她照顾自己男人一辈子,逢人都是笑。 他去了,她第二天便也跟着去了。 两位老人无儿无女, 后事都没有安排,等人发现他们以后,大家主动募集出钱安葬他们。 两个人, 一座坟。 贝瑶和裴川也去吊唁。 回来的路上, 有人唏嘘:“也不知道陈阿嬷图个什么,伺候人家一辈子,死了也跟着去。一辈子这么苦,也没享过什么福, 老了还没人送终。” 裴川看着远处风雪中孤单的白杨树,有片刻沉默。 贝瑶握住他的手。 他的体温很高,贝瑶的小手冰凉,他顺势回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暖。 贝瑶偏头:“你在想什么?我不许你瞎想。” 裴川低眸:“在想今年过年雪这么大,带你出去堆个雪人。” 贝瑶说:“你体温好高,好像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她觉得神奇,明明是冷冰冰的性格,可是体温比许多人都要高。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牵着她一起回家。 旧小区依稀仍旧是当年的模样,梅花开了,馥郁芬芳溢满一整个小区。 今年旧小区的邻居们依然相互串门送礼。 唯独缺了方敏君,赵秀过来拜访时,喜滋滋地说:“我家敏敏今年去霍丁霖老家过年。” 大家都知道先前方敏君订了婚,然而此刻还是有些怔愣。 霍家没落了,没有影响到远亲公务员霍丁霖家里。 贝瑶倒是见到了陈英骐。 她差点没有认出来,陈英骐已经瘦了下来,穿了件蓝色的羽绒服,像以前一样爱笑。 他拍了拍裴川的肩膀:“我真羡慕你。” 裴川淡淡看他一眼:“外面说。” 陈英骐自然答应。 裴川回头,看着好奇得不行的小妻子,他摸摸她头发,失笑道:“怎么什么都好奇?” 贝瑶转过脸:“不好奇,不听。” 裴川看她一眼,和陈英骐出去了。 贝瑶等他走了,又眼巴巴看过去。讲什么呢这么神秘? 晚上听陈叔抱怨说,陈英骐年都还没过完,就又去公司上班了。 贝瑶总觉得和裴川有关,然而男人淡定地敲打着键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白天说了不好奇,现在简直好奇死了。 她趴在他腿上:“裴川呀。” 裴川敲键盘,分了个眼风给她,忍住了笑意,又转过头敲代码挣外快养小娇.妻。 她扭来扭去,一刻也不安分,裴川那么聪明,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裴川视而不见。 外面下着雪,夫妻俩住的是贝家的老房子,赵芝兰还特地给他们安了空调。 只不过尴尬的是老房子不隔音,一到晚上,只能老老实实睡觉。 不然被隔壁的父母听到什么,实在是件很尴尬的事。他们住的是贝瑶以前的闺房,昨晚贝瑶不安分,觉得回了老家的裴川好严肃刻板,一点也没有在家温柔,她故意去撩他,撩到裴川忍不住压过来了,她又咯咯笑:“我爸妈还在隔壁。” 裴川青筋直跳。 今晚换她想知道方敏君和陈英骐的事了,偏偏裴川严肃工作,淡淡道:“天冷自己去睡觉,我把这个软件做完。” 贝瑶气闷极了,一口轻轻咬在他腿上。 裴川假肢脱了,被她咬得一僵。 他轻轻掐她脸蛋儿:“起来。” 贝瑶含糊道:“你今天和陈英骐说什么了?他年都不过就走了。” 裴川轻描淡写:“你不是不好奇么?” “……” 贝瑶的下巴搁在他腿上,觉得他有点闷坏闷坏的,他肯定还在记仇。裴川明明心思最敏锐,可是这次故意拿话堵她,贝瑶伸手去摸他残肢。 裴川截住她手,握得紧紧的:“不许乱摸,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贝瑶仰头看他,说:“你今天特别小气。” 他开口:“胡说。” 她笑吟吟的:“你是不是在生昨晚的气啊?” “没有。”裴川说。 贝瑶忍住笑意,看着男人波澜不惊的脸:“我算算啊,我放假前在期末考试,加上回来了以后,好像一共有多少天了来着。” 他垂眸,轻飘飘看她一眼。 贝瑶觉得莫名觉得他这样好有趣,她大着胆子小声说:“我们轻点,不出声。你先给我讲讲敏敏的事嘛?” 裴川咬着后槽牙,不吭声。 贝瑶心里笑岔了气,她撑起身,分开腿坐在他身上,脸蛋粉嘟嘟的,眼里分明就是在玩闹的笑意。 裴川猛地阖上电脑,捂住她嘴:“不许叫,反正被听到了,丢脸一起丢脸。” 窗外大雪铺就厚厚的白色,她满眼氤氲的水汽。 这两年贝家不兴守岁了,到了凌晨,鞭炮声次第响起。 裴川笑着表扬她道:“真乖。” 还真是因为害羞一声没吭,又舍不得咬他,看着可怜极了。 他抱着贝瑶翻了个身,帮她顺呼吸,自己也在轻喘,在一年鞭炮声中,哑声给她讲陈英骐和方敏君的事情。 “我坐牢之前,拜托他好好照顾你们。还给了陈英骐一笔钱,让他去创业。他收了钱,却没有动,人品倒是不错。陈英骐有肥胖基因,他减肥比许多人困难无数倍,然而这几年,他天天坚持,无论冬夏。可是事业上,他有技术,却只能给人打零工。” “我猜他一直守在c市,也是因为放不下方敏君。”霍丁霖不是什么好男人,陈英骐估计也明白,更不敢离开。 “他不肯平白受人恩惠,曾经那笔钱我没收回来,于是我说,让他自己试着干,将来要是成了,给我一半股份。要是不成,他赔一小笔钱给我。”总得拼一个未来,不能遥遥无期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她凑近他耳边:“你们男人好奇怪,又不是非得大富大贵才能过一辈子。” 裴川笑了笑,没说话。 并不是需要大富大贵,只是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多个筹码,才不至于那么卑微。单单爱情养不活他家宝贝,还得要面包。 陈阿嬷死的事情,对他的触动也挺大。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避孕了,生个宝宝,嗯?” 贝瑶红着脸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裴川说:“不知道。” “不知道?” 他没有过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小孩子不太容易喜欢他。今年过年,他给贝军发了个大红包,小孩子别扭地喊了声谢谢姐夫。 裴家栋也有些怕他,裴川和小孩子相处本来就少,他自己是小孩的时候,都不擅长和同龄人相处,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但是如果这个世上,有人与她有相似的眉眼,相近的血缘。看着心里肯定会情不自禁温柔下来。 这一.夜鹅毛大雪飘飞,他望着窗外飘飞的鹅毛大雪。 裴川第一次希望她没有自己爱得深,希望他不是她的全部。这样即便有一天他先走了,还是有孩子替他照顾她,她还能把爱分给其他人。听说母爱是胜过世间一切感情的。 这样她依然会好好活着。 不学陈阿嬷,在冰天雪地里死去。 他吻吻她的发顶。 然而裴川这一辈子,已经泥足深陷了。你若先走,我随后就来。 年后再回学校,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了。 贝瑶毕业的时候是阳光灿烂的六月份,彼时荷花盛放,她穿着民国的学生小衫,撑着一把油纸伞,和室友一起拍摄毕业照片。 校园里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渐渐也有了成熟的棱角轮廓。 秦冬妮靠近贝瑶,笑着说:“有时候觉得看着你,就看见了爱情的模样。” 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现在耳鬓厮磨一如最初。 走过千帆,远不及最初就捧在掌心就呵护的纯真。这些年秦冬妮遇见了很多人,可是分分合合,却茫然不知道想要什么。 所以是多难多难,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才能把心靠得这样近? 裴川过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时候,特地穿了西装。 他们平时工作是不用穿这样的衣服的,累赘。 他走进大学校园,许多人侧目看他。如今裴教授也算是b大一个名人了,男人穿上西装格外成熟,有种冷硬风的帅气。 贝瑶回头就看见了他。 她以为他最近忙研究所的事情,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他闷声不吭就来接她。 她飞扑过去,裴川抱住她,接过她拿来装饰的油纸伞。 姑娘嗓音清脆喜悦:“裴川,我毕业了!” 他也露了浅浅的笑。 这一年他西装革履,她一身民国学生旗袍,婉约又柔美。落英缤纷中,美成一幅画。 许多人都悄悄看过去。 大学的花开得烂漫。裴川将彩绘油纸伞往下一压,伞下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带着笑,他低声说—— “小贝医生,恭喜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月《魔鬼》参加了约会活动,现在入围了。如果方便的话,请姑娘们帮忙投个最终的票吧,点进去网址,在上期入围作品中找到【现言组】,魔鬼在第四个,点投票就可以啦:https://m./essay/index 完结倒计时。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支持,今天双更,会比较晚,大家不用等,晚安。 93、怀孕 七月份, b市进入盛夏, 2014年的高考,季伟收到了来自剑桥的offer。 当年的几个少年得知消息时都非常高兴, 金子阳不可置信,乐道:“卧槽, 还真被伟哥考上了。” 这是季伟的第六次高考, 他比别人多花了五年的时间, 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 在他同龄人纷纷踏入社会时, 季伟依然背着书包上下学。被笑过, 也不被理解, 可是在这一年夏天,他如愿以偿了。 裴川收到电话, 心情相当好。 贝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她最近去做实习儿科医生,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裴川给她讲了以后,贝瑶非常敬佩:“他真有毅力,这么多年, 梦想竟然毫不动摇。” 裴川说:“嗯。”他顿了顿,“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 三千越甲可吞吴。” 她用力点头。 裴川笑了笑, 她以为他在说人生哲理,其实裴川是从季伟身上看自己。 一个人做似乎不可能的事情,一年又一年,经历了风霜雨雪, 只是因为太过喜欢。看着傻又执着,可是永远也不会放弃。 贝瑶才去医院实习的时候,裴川刚好要研究一个很重要的项目。 他瞳孔漆黑,看着她说:“国家机密项目,可能一个月不能回家。” 她起初没细想这意味着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两个人时常分开,贝瑶笑着叮嘱:“那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我。” 他眸光微微动了动,有三分说不明白的复杂,轻轻应了一声。 而贝瑶去实习几乎引起了大半个医院的躁动。 她这年漂亮得不可方物,脸蛋儿白生生的,一双剪水清瞳澄净,睫毛像两只轻盈的蝶。 她是偏南方的姑娘,说起来话来语调也柔,像是门前淌过的水,三月拂面的风。 实习医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才毕业,嫩生生的姑娘,可能是没有男朋友的,即便有毕业也许多时候意味着异地和分手。 贝瑶谦虚,懂礼貌,也非常有亲和力。 医院整个儿都是男性躁动的荷尔蒙。 神经外科有位热情的女士张医生,周三下班前,张医生拉过贝瑶,笑眯眯地说:“小贝啊,认识我们科的周主任不?” 贝瑶想了想:“好像见过一次,是那位很年轻高高瘦瘦的主任吗?” “对,戴眼镜那个。” 张医生说:“我看他对你有点意思,这几天都在打听你的消息,他还问和你一起实习的小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呢?我们周主任今年不到三十,是医院首级黄金单身汉呢,他家境好,还留过学,长得也俊。医院不知道多少姑娘喜欢他,但是没见他喜欢谁,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打听信息呐,你可以考虑下发展发展。” 贝瑶哭笑不得,她认真道:“张医生,我结婚了。” 张医生瞪大眼,半晌才道:“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是啊。” 张医生觉得可惜,周主任条件多好啊,贝瑶也漂亮性格好,两人看着挺配的,没想到贝瑶结婚了。还真是好奇她嫁给了什么样的人。不过不熟嘛,不好意思问人家家境。 贝瑶结婚的事,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周主任有些失落,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的事,只能笑着祝福。 然而贝瑶老公始终没有露过面,导致大家有些唏嘘。她老公娶了个这么漂亮温柔的妻子也没见来接过一回送一束花,半点也比不上黄金单身汉周医生体贴。 裴川这段时间都在忙研究,他们这种工作性质,毕竟是在推动科技进步,一旦项目开展,有时候根本没法停下来。这几天他们几个研究员都累了就趴着睡一会儿,都没法回家。今天研究取得进展,他终于空了下来。 八月外面酷暑,裴川特地给她订做了冰淇淋。 迪士尼小公主冰淇淋,一路用冰盒装着,车里开了空调,就怕冰淇淋化了。 他来的时候,医院还没下班,有人一探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银灰色兰博基尼。 兰博基尼啊!豪车。 颜色虽然低调,可是好些识货的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下班时大家忍不住探头看。 没一会儿车主下来了,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白衬衫黑色长裤,看着不爱笑,有种不近人情的酷。 很年轻的男人。 他黑色的瞳抬头望,一看就是在等人。 大家纷纷猜测,这是等谁呢?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看见儿科平时温柔安静的实习小贝医生蹦蹦跳跳扑进他怀里。 “裴川裴川!好想你!” 在那一瞬,冷冰冰的男人浅浅笑了。 他从车里拿出冰淇淋放她手里,等她在副驾驶座坐好,又倾身给她系好安全带。 她捧着冰淇淋,在男人低眸的时候,甜甜在他侧脸上亲了亲。 他笑意更深,回到了驾驶座。 两个人都不知道好多人悄悄在围观。 男人弯腰系安全带的动作苏到炸裂,好几个小护士看得脸红。 这哪里是不体贴啊!分明是在宠心肝! 从那天开始,医院就再也没有说贝瑶老公比不上周医生的传言了。 有些人的爱意,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一切浮于表面的喜欢,一眼就会输给刻骨的爱意。 裴川在研究所累了好几天,贝瑶心疼极了:“一定又没有好好睡觉,你忙起来肯定饭都顾不及吃。” 他觉得好笑,世上会这样关心他吃饭睡觉的,可能只有她了。裴川说:“这段时间就不忙了,好好陪你。医院的工作还习惯吗?有没有被欺负?” 贝瑶说:“很喜欢,小朋友们也很可爱。前辈们挺好的,教了我很多东西。” 她突然小声认真说:“只有一点不习惯,好想你啊。” 她鲜少说这些的情话,先前乍一见到她,她说想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如果她认认真真说,裴川愣了片刻。 他压抑住剧烈的心跳,面上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吗?” 贝瑶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地说:“我前几天有点失眠,感觉怪怪的。半夜口渴发现没有凉开水在床边,被子掉在床下了,夜晚总想起初中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不会有人抱着她给她讲天南地北的人文。早上没有人为她穿袜子,牛奶要自己热,虚虚一握掌心都是空气。 也不会有男人需要她笨拙又认真地系领带,也没有人夹走她盘子里她不爱吃的菜。 有一晚,她突然就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打从心底的眷恋,让人委屈得突然想落泪。 高一那一年,贝瑶与他一年没有见。 那时候生气曹莉的到来让裴川没有了家,可是贝瑶并不会觉得一年不见有什么,因为她明白早晚有一天会遇到的。 她后来偶尔会想他,只是一种挂念,像挂念爸爸妈妈和弟弟那种挂念,人的一生似乎没有多少事情是不可或缺。 然而这一个月,见不到裴川,她好几次半夜都委屈得想哭。 这种娇气又突如其来无法控制的情绪,让她觉得陌生极了。 就好像是,他成为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明白了思念入骨的滋味儿。 裴川说他一个月不回来的时候,她明明还能笑着欢快说再见,现在如果他再说,她估计当场就能委屈巴巴哭出来。 好奇怪啊。 他抿唇,极力忍住了心里的波动。 他都没想到自己最后真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然而她现在这幅茫然的模样,但凡他露出一点笑意,她估计要恼。 裴川只能昧着良心平静道:“今晚不怕。” 她欢喜地点点头,还要提个要求:“不要凉白开,要酸梅汤。” 她现在就是要星星,他也得摘。裴川说:“嗯。” 八月外面燥热,裴川这段时间未必有她好过。 他通过工作麻痹自己,现在人在怀里了,又软又娇的,他稀罕得不得了。 小别胜新婚,外面绿化很好,蝉鸣阵阵,大都市灯火通明。 如果裴川放得开许多了,她最皮的时候,还会想去亲亲他残缺的地方。 他往往手臂鼓起青筋,无可奈何捏住她小脸,不许她胡来。 能怎么办,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还把好好乖巧的姑娘宠得会使坏。 她嘟囔:“小气。” 这个男人原则太强了,他认定的东西,怎么都不会更改。 就如同不许玩那个地方,她一越界他就警觉到全身紧绷。 小夫妻折腾了大半宿,半夜贝瑶有喝水的习惯,她爬起来喝裴酸梅汤,才喝了两口,就泪汪汪把裴川叫醒了。 裴川醒过来,看见一张失措梨花带雨的小脸,他睡意一下子没了,给她擦眼泪:“怎么了,不哭。” 贝瑶觉得恐怕不太好,她说:“我肚子痛,好像流血了。” 这下子裴川也慌了,一看果然床单被血染红了一小块。 他急忙把贝瑶送到了医院,医生好气又好笑:“怀着孩子呢,两个月了,你俩……算了,孩子没事,以后注意点。” 裴川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天上又砸了个馅饼。 他揉揉额角,半晌抱住惊呆的贝瑶,无奈道:“我不在家你生理期没来也不知道?” 贝瑶觉得有些丢人,女孩子其实偶尔会忘记这个,而且她就顾着想他了。 因为流了血,她有点慌,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半晌贝瑶轻轻摸摸自己小腹,露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裴川,你要当爸爸了。” “嗯。”他心中温热,竟是语拙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豆豆】姑娘的浅水炸弹,破费啦! 感谢【加多宝、漫三拍、叶城、取名字好难、明月昭昭、几道啊、多哈麻麻】七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今晚打老虎、安安麻麻、与君说、慧laurie、咩、偏执怪物、安安麻麻、燕珏、点心兒】九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0ki、复又、棉花糖、温衡lyxx、妗嫫、林疏繁、海登、nicole、nicole、nicole、nxxn、芒果芒果、今晚打老虎、幽木千夜、三可、35847979、溟烨烨烨、南风、36273895、茶杯、菲儿、云帆枫树林、风月云归、秋风、34198079、凤柃、蓝蝶茉忆、冰若尘、星星呀biubiubiu、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陌.、湘慈、莫怪怪、30339749、夏桃源、白白的小树苗、王者的萌点、阿布天娜、许安歌、戳你的大pp、呵呵、倩、木语语絮絮、余生安好、居居老师的睫毛、24466600、15745228、祁柒、小阿雪、小阿雪、嘉人尔已??、长宁呀、xsy12356、小八只有两岁半、周周周小包、99、夏~桃源、叶修家的云起。、湾仔码头、饼猪胖胖、糖果o_ o、35716676、夜鸷、题、nicole、王者的萌点、看看真开心、大芹、龙妹的小玖玖、墨聊、木子会开花、加多宝、佐伊的梦、湘慈、朝歌、31988414、电光-闪、团子要睡九小时、呱唧小姐、han、森几许、蓝蝶茉忆、萤火虫、咻咻摸鱼、訾南、复又】的地雷打赏 94、结局 贝瑶怀孕的事赵芝兰知道以后也很高兴, 她主动过来照顾贝瑶。 知道贝瑶流了血, 赵芝兰也头疼得紧。她让贝瑶怀相没稳之前和裴川分开睡,赵芝兰是过来人, 就怕年轻人血气方刚忍不住。 裴川应了,贝瑶却不太高兴的模样。 她最近情绪化比较严重, 也是怀孕带来的影响。然而顾及到宝宝, 她也不会在这种事上任性。 裴家房子很大, 赵芝兰过来就一人睡一间。 贝瑶晚上喝水的习惯赵芝兰也知道, 如今冰凉的酸梅汤最好不要再喝。赵芝兰说:“给她喝白开水就行了。” 贝瑶在自己妈妈没注意的时候, 悄悄捏住裴川衣角摇了摇。 裴川抿唇没说话, 摸了摸她的头。 裴川和赵芝兰沆瀣一气,她叹了口气, 自己窝着睡觉去了,看着有些可怜。 到了晚间,她却发现床头多了一杯青苹果汁。 贝瑶才实习,突然怀孕自然不能再去医院。裴川的工作却进行到了关键时期, 他申请照顾妻子几次都被驳回了。 那个研究是几辈人的心血,裴川皱了皱眉,神色低沉。 倒是赵芝兰劝慰道:“你好好工作, 我来照顾瑶瑶, 我有经验,别担心。” 贝瑶知道裴川在做的是很好的事情,她也鼓励裴川继续研究。 饶是如此,裴川依然坚持每天回家。不管多晚, 他都会回来陪着贝瑶。 有一天赵芝兰推门进去看贝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赵芝兰吓了一跳,后来看见她家姑娘睡在裴川臂弯,两人静静相依,裴川很小心地环着她。 赵芝兰心中叹了口气,倒是没再提让他们分房睡了。 贝瑶第一次检查孕酮的时候,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裴川认识那个医生,裴川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医生咽下了喉间的话,转而对贝瑶笑道:“孩子很健康。” 那晚裴川没有睡着,他抱着怀里的姑娘,有些失眠。她怀孕以后很乖,也没有特别难受的妊娠反应,只偶尔夜晚小腿会抽筋,裴川会起来给她揉。 然而贝瑶体内孕酮偏低,这意味着对胎儿生长发育不利。 裴川轻轻拂开她脸颊上的发,心里有些难受。 她小腹还没凸显,睡颜恬静美丽。 这年裴川本不信因果,可是从那天起,他一面帮贝瑶调养身体,一面开始以各种名义捐钱。 许多所“祈愿”小学建立起来,无数没有书的孩子都能被赞助读书,还有儿童医疗机构、孤儿院也得到了捐助。 赵芝兰发现了不对,裴川也不瞒她,把孩子可能不健康给她说了。 赵芝兰心里担心又难受,半晌道:“还是瞒着她,不然怀孕心情不好更影响。” 裴川应了声,他平静地处理起一切。 安排医院那边,学习急救知识、调理身体的知识。 后来贝瑶肚子大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胖了好多,非常不高兴。 小蛮腰没了,腿也有些肿。 她拿被子裹着自己,拒绝喝鱼汤:“我一天喝了好多回,不想喝了,喝到快吐了。” 赵芝兰瞪了她一眼:“多大的姑娘了,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还闹什么。” 贝瑶觉得自己肚子里这个也多半不喜欢鱼汤啊。 这时候是15年晚春初夏了,裴川才回家,就看见赵芝兰去扯贝瑶被子。 他放下材料,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妈,我来劝她喝。” 赵芝兰说:“行吧。” 等赵芝兰出去了,裴川关上门。轻轻摸了摸被子里的一团,她小心翼翼探出一张脸,确实胖了些,然而更加可爱了。 “我妈走啦?” 裴川笑道:“嗯,被子里闷,不要捂着。” 贝瑶起身,闷闷抱住他脖子:“鱼汤喝到想吐了,不想喝嘛。” 他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有些能惯着,事关身体裴川却不会依她。然而他并不是赵芝兰,不会逼着她喝,裴川知道她嫌弃她现在胖了许多。 然而那双玉腿依然又白又好看,姑娘整个儿软乎乎的,抱着更舒服了。 他笑道:“不胖。” 她裙子穿得宽松,裴川低头,低笑着看了眼真正“胖”起来的地方:“瑶瑶更香了,又白又可爱。”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儿,贝瑶有时候自己也能嗅到。她被夸得羞怯,一双眼睛水盈盈的。 裴川说:“我喂好不好?” 到了最后,那碗汤贝瑶还是喝了。 赵芝兰有时候觉得好气又好笑,然而又有些感触。她自诩也爱女儿,然而远远没有裴川那样绵长的耐心。 赵芝兰知道裴川承受了挺大的压力,孩子的事情,到了这年夏天都没有给贝瑶说。 医生当时劝过,说这个孩子可能怀不稳,几次检查下来,孩子都发育都太迟缓了。然而裴川沉默着,看着贝瑶每天欢喜期待的模样,他遍寻法子照顾她哄她。 裴川做过许多努力,孩子也争气,安安分分在母亲肚子里待到了五月。 然而孱弱的孩子,到底比预产期还要多一个月出生。 贝瑶生孩子那天,一家人都在医院产房外分外焦虑。 贝军也来了,他已经有了些少年的轮廓。 贝立材走来走去,赵芝兰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急得跺脚。 贝军看向裴川。 他站在窗前,看漆黑的天幕下无数灯光亮起。整个人沉默又安静,像是融进了夜色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贝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裴川的心里才是最压抑担忧的。 贝军说:“姐夫,你放心,姐姐和宝宝肯定没事的。” 裴川回头看他,低低应了声。 凌晨三点的时候,产房的医生终于出来了。 裴川走过去,医生取下口罩,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不太好的消息:“孩子太小了,四斤多的孩子,呼吸道也不顺畅。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然而大家都明白,赵芝兰一瞬就湿了眼眶。孩子活不下来。 夜色安安静静,裴川哑声问:“我妻子没事吧?” “她很好,太累了在休息。” 裴川过去看贝瑶,她已经睡着了,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腥气,裴川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宝贝,辛苦了。” 她闭着眼,眉眼有几分甜蜜的温柔。 小护士说:“您要看看孩子么?” 裴川顿了顿:“嗯。” 是个男孩。 很小很小,裴川觉得比自己巴掌都大不了多少。 赵芝兰不忍来看,大家都觉得他活不下来。 宝宝躺在婴儿培养箱中,每一次呼吸小小的胸脯起伏都很困难。生命的力量多脆弱。 裴川看着看着,眼眶通红。 他轻轻帮宝宝顺着气。 在旁陪同的医生有些不忍,但是没有出声阻止这样徒劳的行为。 孩子太小太脆弱了,医生叹气离开。 城市最静谧的时候,裴川听着孩子努力的呼吸声,轻轻碰了碰他红彤彤稚弱的小手。 “爸爸四岁那年。”裴川低声道,“也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然而儿子,生命很顽强的,你坚强一点。” 那个粉嫩嫩的小拳头,轻轻碰了碰男人的手指。 裴川骤然湿了眼眶。 裴川曾在婴儿培养箱旁陪了小裴凌三天四夜。 大家都以为活不下去的婴儿,四岁时成了幼儿园的大魔王。 大魔王宝贝裴凌无法无天,却独独怕冷着脸时的爸爸。 他爸爸生气时不懂声色,可是过两天小裴凌总能得到一个大教训。 裴凌小朋友在幼儿园特别受欢迎,他长得可爱,比裴川小时候还精致得多,穿的也是小衬衫。裴川战斗力爆表,一会儿弄坏了家里的沙发,一会儿把幼儿园的滑梯弄出了一个洞。 幼儿园放假前一天,裴川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抱着女儿就过来接大魔王。 大魔王死不悔改,还在奶声奶气狡辩:“它自己掉下来砸坏的,不是我。” 裴川抱着小公主进来的时候,四岁的大魔王一下就噤声了。 裴念眨巴着大眼睛看哥哥灰头土脸的样子,咯咯直笑。 裴凌最后灰溜溜道了歉。 两岁的小念念在吃棒棒糖,裴川一手抱着小公主,另一只手拎着儿子后领子往车子的地方走。 裴凌仰头看妹妹:“傻念,下来走路。” 念念亲近哥哥,乖乖下来和他一起走。 裴凌赶紧握住她胖嘟嘟的小手,笑嘻嘻给他讲刚刚他在幼儿园多酷。 小公主听不懂,裴川倒是给了个眼风。 大魔王裴凌小朋友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凝视,两个小朋友一起吭哧吭哧爬上了车子。下车时小念念头发被棒棒糖黏住,表情非常无辜。 裴凌歪着嘴,做了一个鬼脸。 裴川眉梢微动,从兜里拿出女儿的橡皮筋给她把软软的头发捆起来,又给她抹了抹嘴巴。念念长得更像贝瑶,清澈的杏儿眼看着爸爸。 裴凌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贝瑶在做饭。 明天他们就要回b市去过年了,裴凌一把抱住妈妈的小腿。 贝瑶亲昵地点点他额头:“回家先洗手,小淘气包,羞羞脸,老师又告状了。” 不知道儿子怎么这么能折腾,恨不得把房子都拆了。 裴川不知道给大魔王小朋友赔了多少钱,小裴凌皮成这样,半点也看不出先天不足的样子。 回家前夜,两个小朋友都各自回儿童房睡觉了。 贝瑶琢磨道:“小凌是不是多动症啊,他每天闹个不停。” 裴川说:“他聪明着,智商很高。” 贝瑶惊奇道:“真的啊?” 裴川沉默了一下:“嗯,我小时候也有点早慧。他懂很多东西,比如不让我抱念念。” “他不是在吃醋吗?” 裴川低声说:“他知道我没有小腿。”他们家小公主虽然不重,可是对于裴川来说,抱久了也是种负担。大魔王从小就不让爸爸抱,后来也不许念念赖在爸爸怀里。 贝瑶睁大眼睛,裴川已经垂下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贝瑶亲亲他嘴角:“别多想,在儿子心中,你是大英雄。” 裴川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一家人回c市的时候,今年冬天c市的雪下得不大。 旧小区的房子的房子没有卖,有些时候老家意味着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根基。 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方敏君前年和陈英骐结了婚,今年年初也怀了孕。贝瑶欢欢喜喜给敏敏买了好些东西。当然还有就是白玉彤,据说她老想嫁给有钱人,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家先前把她养在外面,今年一过年就把她赶了出去。 曹莉跟了一个有不错退休金的老男人,那个男人抽烟喝酒赌博,日子也过得乌烟瘴气。 曹莉也没有心情照顾裴家栋,把小孩子又送回了裴浩斌身边。 裴浩斌老了,这一年他才五十,头发就全部白完了。人也不爱笑,喜欢回忆过去。 贝瑶再见到裴家栋的时候,这个孩子瘦巴巴的,衣服也很脏,一双黑色的眼睛很沉默。 实在有些狼狈,看到他,就知道裴浩斌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裴家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喊她什么,又看了眼裴川。 裴川也在看他,贝瑶给了裴家栋一个红包:“新年快乐,外面冷,回家吧。” 裴家栋抹着通红的眼眶咬牙跑回家了。 裴川不置可否,年后给他们父子打了一小笔钱过去,至少不会让裴家栋再在冬天这样冷。 当年那声“哥哥”似乎还在耳边,裴川一天天看着他们家大魔王长大,觉得自己心也不如曾经硬了。 开春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回去之前,裴川问贝瑶:“要不要去看看我们曾经的幼儿园?” “好啊,那个地方还在吗?” “嗯,我没让人动。”他后来把这块地卖下来了,这么多年会让人打扫,依稀竟然还是曾经的模样。 “常青幼儿园”的标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字体了,门口的几颗椿树老了,却越发高大。幼儿园园子里几株梅花现在每年依然会开花,这里设备简陋,如今的幼儿园设备,它一样也没有。 木板做的两个跷跷板也渐渐被风霜雨水侵蚀腐朽,在院子里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贝瑶推开门,春天的阳光照进幼儿园。 恍然还能看到当初一群稚嫩的孩子中间,那个沉默不好相处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眼神又寂又冷。 贝瑶有些怀念。 “我记得我当时,送了你一朵很漂亮的荷花。你还记得吗?” 裴川低笑道:“嗯,我当时觉得,这笨蛋真傻。谁喜欢荷花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他说:“如今回想起来,小笨蛋送的荷花、纸飞机、卡通画,竟然也让我有了一个童年。” 贝瑶美滋滋问:“那当然了。”她眨眨眼,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裴川失笑,最后低声道:“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裴川说他们家大魔王聪明早慧,贝瑶一开始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小裴凌太磨人了,他就像行走的挖掘机,走到哪里都恨不得凿上一个洞。 小念念读幼儿园,裴凌读一年级的时候,六岁的大魔王第一次脸上带了伤回来。 念念说:“哥哥打架了。” 不仅这样,打完架还凶巴巴威胁念念不许说,现在还在房间里生闷气。 贝瑶说:“哥哥为什么打架呀?” 念念:“哥哥不让说。” 贝瑶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连妈妈也不许说吗?” 念念犹豫道:“妈妈可以哦。” 念念其实也很好奇,她说:“哥哥班上,有个人说爸爸是残疾,哥哥就和他打起来了。妈妈,什么是残疾?” 裴川抿唇,别过了头。 贝瑶眼睛酸酸的,看着女儿单纯的眼睛:“他们胡说呢,宝贝,人出生的时候,会被神明赐予礼物和祝福,让他们完整又幸福。可是神明太忙了,有些人就没有分到礼物和祝福,他们就过得比其他人都要辛苦。” “爸爸没有得到祝福和礼物吗?” “是啊。” 念念难过又认真地说:“念念把自己的礼物分给爸爸。” 裴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轻弯了弯唇。 晚上大魔王会踢被子,裴川都会起来几回给他盖被子。 可是今晚过去,大魔王裴凌小朋友的小月亮灯还亮着。 微弱的灯光下,有两个小团子在咬耳朵。 大魔王恼怒掐住妹妹的脸:“你这个大嘴巴,都喊了你不许说。” 四岁的念念委屈道:“可是我想知道什么叫残疾嘛。”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裴川觉得,有那么一瞬,他又回到了年少时裴浩斌和蒋文娟吵架那一夜。他与他们隔着一扇门,听他们说那些在心里许多年都难以忘记的话。 今夜整所城市寂静,外面一轮明月。 室内两个小小的孩子依偎着。 裴川听见了他们的选择。 大魔王认真告诉妹妹,字字坚定:“念念,爸爸只是受过伤,他永远是世上最了不起最坚强的大英雄。” 六月的夜风,无比的暖。 裴川阖上门,第一次明白,世界的美好已经全部落在了掌中。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枝枝走到这里。 愿所有姑娘都嫁给爱情! 说一下番外更新:番外隔日更,目前定下来的番外有前世暗恋瑶瑶的裴川日常;二、这辈子青春期就爱上川川的瑶瑶穿到上辈子去温暖真正的“satan”。 95、番外一 【心中的姑娘, 一直以为我讨厌她。从未说出口, 曾经只想不顾一切,跟着她回家。——裴川】 九六年夏天, 一场冰雹结束好几天后,贝瑶的烧也退了。 赵芝兰送她去幼儿园前, 叮嘱道:“要是不舒服或者肚肚痛, 要举手告诉小赵老师知道吗?妈妈下班就来接你。” 贝瑶点点头, 在赵芝兰脸上亲了亲:“妈妈再见。” 她背着小布书包走进教室, 小赵老师热情地欢迎了她。 幼儿园用不着上什么课, 教会小孩子数数, 然后玩一些游戏就可以了。 今天贝瑶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她头发细软, 发尾隐隐有些黄。 小吴老师教同学们折飞机。 贝瑶左右看看,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教室里好像少了一个小朋友,她认识那个小朋友,名字叫做裴川, 因为住得近,妈妈会让她叫小男孩哥哥。小贝瑶前几天发烧,也是下冰雹那天, 那位小朋友尿了裤子。 贝瑶问向彤彤:“裴川哥哥呢?” 向彤彤胖乎乎的手捂住嘴巴:“他尿尿, 好脏,我们不和他玩了。” 贝瑶歪着小脑袋眨眨眼。 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辍学是个太过遥远复杂的名词,她只能发现幼儿园少了一名小朋友。 然而其他小朋友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值得关注的事。 只不过贝瑶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双漆黑死寂的眼睛, 像一匹小狼。赵芝兰在服装厂上班,一下班就过来接女儿了。 回到家,贝瑶小声说:“妈妈,裴川哥哥不见了,幼儿园。” 她语序颠倒,难为赵芝兰听懂了。下冰雹那天,裴川尿湿了裤子,那一晚没有人接他回家,第二天那个孩子就沉默地拒绝再去幼儿园。 赵芝兰心中有些复杂,她摸摸女儿细软的头发:“他以后不来幼儿园了。” “为什么呢?” 赵芝兰说:“他在教室里尿尿,心里难过,孩子们会笑他,他不去幼儿园了。” 贝瑶杏儿眼清澈,脸颊粉嘟嘟的:“我也尿尿了。”她说的是年初,不小心尿床,还被赵芝兰打了小屁.股。 她不能明白,尿尿了就不能再去幼儿园了吗?可这明明不是故意的呀? 赵芝兰不好解释,最后轻轻叹息道:“傻闺女,你长大就明白了。” 敏.感早慧的孩子,羞耻心才会特别重。 那是个可怜的男孩。 九月时节。 不再念幼儿园的裴川去了朝阳小学的附属学前班。 班上学生人数是单数。 一群五岁大的孩子,目光落在了讲台上穿着蓝灰色裤子的男孩子身上。余茜老师拍拍裴川瘦小的肩膀,问孩子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小朋友,有哪个了不起的孩子愿意照顾照顾他吗?” 大家面面相觑,看着男孩空荡荡的裤管,没有一个人举手。 余老师接着道:“善良又勇敢的小朋友,到时候会多发小红花哦。” 一听这话,孩子们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裴川看着窗外。 九月初秋,树叶新绿,他明明脱离了幼儿园,可是新环境似乎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最后余老师在一众小朋友中挑了一个男孩子,叫做陈刚。 他们一同坐在第一桌。 起先陈刚还会热情地和他说话,可是裴川总是沉默。 他沉默时会发呆,有时候看着天上的燕子,有时候看着书上的文字。不过一天,陈刚就受不了裴川的孤僻,也开始“冷落”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耐不住寂寞,陈刚第二天就哭着嚷着要换座位,小红花也哄不住了。 裴川一直垂着眼睛。 余茜老师有些尴尬,安慰他道:“没关系呢,我们裴川再换一个新朋友好不好?” 裴川的同桌变成了一个小女生,叫做许菲菲。 许菲菲同样安静,两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对无言的。 许菲菲不喜欢裴川,她不情不愿地坐过来,发现裴川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五岁的小男孩,脸上面无表情,安守一隅。他不会越界,却会在许菲菲越过半边桌子的时候,露出更加冷淡不善的表情。 然而也有好处的,比如说,许菲菲悄悄用他橡皮擦,小男孩只是忍了忍,没说话。 有一天许菲菲在裴川桌子里发现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 五块钱!对于许菲菲来说,她去年过年才收到了五毛钱。五块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 学前班的木桌子互通,她想起小卖铺的泡泡糖和零食,一下子把那张纸币攥在了手里。 裴川转头看她。 许菲菲忐忑极了,裴川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继续翻书。许菲菲心脏狂跳,好半晌才平静。 她突然发现,这个同桌冷漠孤僻,却非常大方。许多事他都不会计较。 时间久了,哪怕是小孩子许菲菲,也敏.感地感受到,似乎有人能陪着裴川,他就可以容忍许多东西。 许菲菲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裴川每天都带了水杯,然而里面的水他一口也没喝。到了下午放学,裴川就会把里面的水倒进水池,若无其事地坐上他爸爸的车子回家。 裴川家挺有钱,许菲菲心想。这一年c市有摩托车的人可太少啦,走在街上骑着这样的车,会引得许多人看。 许菲菲闻到过那个杯子倒出来的水香甜的味道,一定加了果汁或者糖,只不过冬天裴川就不再带水了。 来年夏天,蒋文娟又开始给儿子准备水。 大半年来,许菲菲用过裴川无数块橡皮,拿过他削得整整齐齐的铅笔,偶尔他书包里还会出现糖果和纸币。 许菲菲拿过他轮椅上挂着的水杯,拧开就喝了起来。 果然是兑好的果汁!她忍不住舔了舔酸酸甜甜的瓶口。 一向默不吭声的裴川却突然来抢杯子。 许菲菲懵了,她下意识攥紧不肯还给她,杯子里的水洒出来,溅了她一脸。 全班都看了过来,然后不断有“哈哈哈”的笑声。许菲菲长相非常普通,因为家境不好,穿得也不好看,一头枯又燥的头发,绑得松松垮垮的。她感冒了,鼻头通红,还挂着点鼻涕。嘴巴处有些黑乎乎的东西。 现在脸上溅了果汁,还被同学笑话了。许菲菲当场哇哇大哭,她生气地把裴川的水杯扔了回去。 那个杯子砸在男孩的膝盖上,果汁流了他一腿,从裆部到残肢。 裴川脸色变了变,猛地推了许菲菲一把。许菲菲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班上笑声戛然而止。 有人去给老师告状,裴川和许菲菲打起来了。 学前班另一个男老师郑老师说:“小朋友们要和平相处,相互道了歉,你们就是依然好朋友。裴川,你是小男生,先给菲菲道个歉吧。” 五月的夏,他裤子上全是果汁的黏腻。裴川沉默着,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郑老师不悦地看他一眼。 那天以后,裴川再没有同桌。 上小学的时候,裴川也是一个人坐在背光的角落。 大家习惯了他的寡言和没有存在感,班上也不会有人和他说话,直到期末裴川考了满分第一。 大家都很惊讶。 班上唯一没有及格的是陈虎,有人说:“你们是邻居呢陈虎,你竟然考不赢一个没有腿的人,你太傻了。” 陈虎涨红了脸,闷声道:“裴川他幼儿园尿裤子!” “真的假的啊?” 李达也说:“真的!我们都看见了。”他还形容了一下。 一阵哄笑声,裴川再没了第一的光环。 他默不吭声收拾好东西回家。 暑假时,裴川见到了那个住在对面的小妹妹。 他看着外面时,不经意低头见到了她。 小区的孩子们在做游戏,是很刺激的游戏。叫做“追电”。人数分成两部分,“正电派”的孩子要去追“负电派”的,追上打一下那个孩子就淘汰了。 男孩子们跑得飞快,因为贝瑶太小了,追人追不上,被追一下就被捉住。所以孩子们进入游戏一溜烟跑远,她就在小花圃旁看。 对上裴川的眼睛时,那双水葡萄似的眼睛清澈又漂亮。 她捧着一个缺了口小蛋糕,红润润的嘴角一点奶油,可是一点都不脏,小女娃肌肤奶白,有几分憨憨的可爱。 小贝瑶突然冲他露了一个笑。 没一会儿,他家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的声音似乎也沾上了奶油香:“裴川哥哥,开开门。” 裴川没有动。 她说:“我分你一半蛋糕,我们一起玩吧。” 裴川觉得讽刺。 这是两个被嫌弃的人被迫玩在一起么? 他没有动,也不打算给她开门。她虽然……长得很可爱,但是他明白的,这世上的人就像许菲菲一样,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和一个残废呆在一块儿。 小贝瑶没有觉得坐了冷板凳,她本就比别的孩子情感迟钝些。 她甜甜地道:“今天瑶瑶生日哦,快乐分给你一半。” 蠢货,他心想。 他甚至恶毒地想,女孩子都像许菲菲那样自私又讨厌。这个最热的八月,就让她在外面站着长长教训,不要来惹他,他什么都不会给她的。 最后裴川仍然是没有给小贝瑶开这扇门,黄昏时她蹦蹦跳跳回家了,心无芥蒂。 晚上蒋文娟回来,惊奇地说:“小川,我们门口怎么有颗水果糖?” 裴川怔了怔,许久没有说话。 后来他渐渐知道,贝瑶并不是被嫌弃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年开始,每年贝瑶生日她都会来送一次蛋糕。 其实裴川知道这没什么特别的,小区的孩子她都会送,比如陈虎、方敏君、李达,一个不落下,只是一种例行仪式。 然而到底还是不一样,只有他会懂。 方敏君送蛋糕就不会给他送的。 八岁这年冬天,c市下了一场大雪。 本来该过年了,蒋文娟怕儿子自闭,推他回去和其他小朋友玩。 裴川本觉得抗拒,他也知道他们会拒绝。 谁知陈虎转了转眼珠子,嘿嘿一笑同意了:“那你就和我们一起玩吧。” 裴川看着他们,瞳孔漆黑。 蒋文娟却觉得很高兴:“那谢谢你们了,小川,好好和小朋友们玩啊,有事叫妈妈。” 她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一群孩子在外面玩雪,裴川身体僵硬,即便知道不太对劲,然而他内心依稀有点渴望。 这是过年,他也喜欢过年,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坐在轮椅上孤单地看电视。 陈虎脸颊胖乎乎的,晕了两团高原红。 他探头探脑见蒋阿姨不在,鸡贼一笑:“裴川,你要和我们玩儿也可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裴川皱眉。 “看见没,我们在玩打雪仗。先分派,手心手背,一样的就是一队。然后对打。” 到底是男孩,裴川虽然不说话,可是也同意了。 几个男孩对了个眼神,陈虎又拉过方敏君,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分派很快就出来了。 所有孩子都出的手心,只有裴川是手背向上。 下一刻,许多雪球往他砸过来。 孩子们欢呼着,冰凉的雪球在他身上炸开。裴川僵住身子,眼底隐约泛出了水光。他咬牙,有那么一瞬,想把他们通通埋葬在雪地中。 一个红色棉衣的小女孩从楼里跑出来。 “陈虎——”她拉长了音调,显得音色很甜软,“你们在做什么?” “打雪仗啊。”陈虎说,“贝瑶,你来不来?” 贝瑶有些生气:“他衣服里进了雪,不许打他了。” 陈虎说:“你不来就算了,做什么帮他,你想和他一边吗?” 寒雪碰到男孩滚烫的体温,一瞬融化成了水。 他坐在轮椅上,不躲不闪,睫毛上都是雪花。贝瑶想起妈妈说,裴叔叔是大英雄,裴川也是小英雄。 小英雄为了人民的幸福,牺牲了自己的身体,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应该尊重他。 下一个雪球落下的时候,她穿得厚嘟嘟的小身板挡在裴川面前。 这年天地洁白,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本能。 她说:“不许丢了,他会冷。” 她自己就最怕冷了,以己度人,裴川哥哥现在肯定特别冷。 陈虎生气地道:“哼贝瑶,你这个叛徒!你信不信我们也打你。”说完一个恐吓的雪球砸了过去,砸在贝瑶棉裤上。 贝瑶气鼓鼓的,也扔了一个回去:“你打我我会打回来的。” 这下可不得了,好多个雪球朝着贝瑶和裴川砸过来。 贝瑶虽然反击,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砸疼一下子就哭了。 方敏君说:“别闹了,贝瑶哭了。” 男孩子们也慌了,女孩子哭多可怕啊。而且他们并不讨厌贝瑶,虽然敏敏长得好看,可是小贝瑶很可爱又听话,他们也不想把她弄哭。 孩子们都怕挨骂,一溜烟就散了。 陈虎闷声闷气大老远说了句:“羞羞羞,爱哭鬼,不许去告状!” 孩子们散了,去别的地方玩。 她小手抹着脸,一面拍自己身上的雪花。许久贝瑶转过头,裴川在看她。 他衣服湿了许多,面容却平静异常,仿佛被欺负的不是他。 她和他对望了一眼,抽噎着擦干净泪。 半晌倾身给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 “爱哭鬼”长睫上落了雪花儿,身上带着牛奶味,她说:“裴川哥哥,我去给你喊妈妈,你快回家吧。” 裴川不言不语,握住她手腕丢开,不许她碰自己。 你和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小姑娘眨眨眼,没有生气难过,冲他挥挥手,找蒋文娟去了。 回来的时候,蒋文娟牵着小姑娘的手回来找儿子。 漫天风雪中,她像个雪娃娃似的,头上两个粉色的小花苞儿,贝瑶没再哭了。 蒋文娟说:“你的巧克力呢小川,分给瑶瑶一点。” 裴川沉默着给了一块,小姑娘摇摇头,说话时牙漏风,软乎乎的:“不用不用,谢谢蒋阿姨,谢谢裴川哥哥。” 她飞快地跑回家了。 裴川收回手,紧握那块她没要的巧克力。 莫名就有些不悦。 裴川四年级的时候,得知自己可以安假肢了。 在这个年代,假肢的技术还并不完善,然而对于快十岁又早慧的男孩子来说,裴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站起来,不用坐在轮椅上,他可以自己走路上学放学,裤管中也不会再空空荡荡。 安好假肢的那个假期,裴川难得有了些紧张。 他已经太久太久不记得走路是种什么滋味了。 然而他才站起来,就猛然往前倒。 蒋文娟扶住他:“别急别急,我们慢慢来。” 很痛。真的特别痛。 假肢和残肢磨合的部位,每一次重压,就像是把骨头和血肉重新挤压。 他掌握不了重心,站都站不稳。 蒋文娟只好让他扶着栏杆自己练习。 一遍又一遍,从清晨到黄昏,他像个学步的幼儿,艰难又充满希望地练习。 蒋文娟远远看着,捂住了嘴,眼里带着泪。 终于裴川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也渐渐能找准重心。 四年级开学,他挺直脊背,像个穿上铠甲的战士,悄悄握紧拳头去了教室。 那一刻同学们的眼神惊叹不可思议。 裴川听见他们小声议论:“他小腿不是没了吗?现在怎么能走路了。” “太神奇了,他做了什么?” 然而在班上裴川并没有朋友,同学们虽然好奇,可是也没有来问他。 裴川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等他们走完了自己再慢慢地走回去。 毕竟才学着适应,他走路的姿势还有些怪异,如果走得快了,会特别别扭。 直到裴川被丁文祥拦住,裴川听说过六年级的丁文祥。 这个坏学生今年十三岁了,在念六年级。 据说丁文祥小时候在农村,有一根手指被闸猪草的闸刀斩断了。 丁文祥想知道同样断掉的东西,接成假的是什么样子的。 “把他按住!小野种,还敢推我。” 几个男孩子一涌而上,十月的天空下着雨,裴川的脸颊被按在泥水里。 低年级的同学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站在小路远处,遥遥看过来。 裴川闻到了泥土的腥臭味,雨水打在他的头发和脸颊上。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然而他尚且不是少年,哪能挣得开几个大孩子的束缚。 天幕灰沉。 丁文祥脱了他的鞋子,又把裴川的裤腿卷了起来。 假肢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十分僵硬虚假的颜色,和人体柔软的皮肤一下子就能看出差别。 十月的雨可真是凉啊。 裴川半边脸在泥水中,不住地颤抖着。 裴川瞳孔漆黑,里面一片死寂。 他微微抬眼,就看见了远处走过来的贝瑶。 她也长大了些,身后的小熊猫一晃一晃,和向彤彤手挽着手。 两个女孩子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都顿住脚步呆住了。向彤彤小声说:“那个假的腿好吓人啊。” 他在泥泞里,漆黑的眼睛看着贝瑶,慢慢沉寂下去。 裴川闭上眼,他不再挣扎了。 离得远,他并不能看清那一刻贝瑶是什么样的目光。 然而内心曾经柔软又奇怪的种子,还懵懂得未生根发芽,就被无尽的羞耻心扼杀在了极寒中。 不知道多久,有人大喊一声:“门卫叔叔来了!” 四十岁的门卫大叔挥着手上的收缩棒,捉住几个男孩:“你们这些欺负人的学生,今天通通不要走。赔偿道歉,还有接受学校惩罚。” 门卫叔叔扶起来裴川,给他把裤子放下去。 那几个孩子趁这个功夫,一溜烟跑了。门卫生气地去追,裴川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场闹剧。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天幕下着雨,裴川半边脸沾着泥水,面无表情。 等他走了许久,向彤彤才悄悄探出头,看着低落的贝瑶,她说:“瑶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事情都发生了,我们又打不过丁文祥,只有找门卫来帮忙。” 许久,贝瑶才说:“嗯,这件事不要提了。” 长大了,她也明白人有自尊心,毕竟是认识的人,裴川肯定不想她看到。 如今裴川哥哥也喊不出口了。 贝瑶心中有些难过,然而这年她还不到十岁,涉世未深,这时候的心情,最后想起来,也只是一段不好的过往。 那天以后,裴川拒绝穿戴假肢。 蒋文娟却不能接受:“我们家用了一大半钱给你安假肢,你现在说不戴了,难不成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然而男孩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手指捏紧泛白,始终不肯妥协。 假肢最后被锁在了箱子里。 裴川六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初二的丁文祥,被黑.社会的人砍断了双手。 班上传得纷纷扬扬,裴川冷冷勾了勾唇。 离当初那件事过去两年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事会和一个六年级的小少年有关。 没过几天,或许是他做坏事的报应,裴浩斌和蒋文娟离婚了。 当初羡煞旁人的两夫妻,离婚竟然是静默无声的。 貌似和平,又似乎含了无数探究不得的暴风雨。 蒋文娟默默地离开了他们的生活。 裴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推着轮椅要去找母亲,裴浩斌第一次歇斯底里:“你想去哪里找她?她现在有新家有男人!你找得回来吗?你以为她是想看见我还是想看见你!” 明明四月是春天了,裴川却觉得无尽的冷。 裴浩斌缓了缓,半晌抹了把脸:“对不起,爸爸不该说这种话。” “没关系。”裴川垂下眼睑,许久自己回了房间。 清明节的时候,裴浩斌没来接裴川,蒋文娟也离开了裴川的生活。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所有孩子都要么被提前送了伞,要么被接回家了。 裴川望着雨幕,想起了小时候那场冰雹。小朋友们都被家长接走了,他不愿意离开,执拗地要等母亲,最后老师只能无奈地陪他在幼儿园等了一.夜。 似乎从最初,到后来,似乎什么都没变,人长大了。 正直、善良、大方,没有带来一点好运和改变。他驱动着轮椅,有种撕裂天地的恨意。 五年级那边,雨中跑过来一个小身影。 裴川抬起头冷冷看着她的时候。 贝瑶撑起伞,举在了他头顶。 天幕下,她只有一把伞。 雷声轰鸣,那时候贝瑶其实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 她忧心地看着糟糕的天气,小半边肩膀被淋湿了。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邻居家的小哥哥,如果他爸妈没有在这时候离婚,贝瑶是不会跑过来的。毕竟谁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她和他还并不熟。 从小时候到现在,裴川都对她没有好脸色。他不喜欢自己,贝瑶为了避免尴尬,也一般不会和他往来。 然而这么多年,对裴川最初的印象就是母亲口中的他。这是个小英雄,用一双.腿换来了无数家庭和美。 英雄不该被世界抛弃,应该被敬重。可是似乎大家都忘了他的失去。 她护着伞下的小少年:“我们回家吧,裴川。”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未完。 还有年少暗恋、后世瑶瑶少女时期穿越过来温暖又冷又刺的satan幻想篇 96、番外二 小少女为他撑着伞, 大雨哗啦啦, 她撑久了快拿不稳。 裴川几次举起手,又默然放了回去。 这一年贝瑶十一岁, 小姑娘还没有长开,脑袋上绑了一个小马尾。她穿着她小苍表姐的衣服和裤子, 脸上有些狼狈。 大家都说她不如一个小区的敏敏精致好看, 可是裴川偶然抬眸, 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软乎乎的, 毫不在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眸光清亮, 像是雨水涤尽了眸中的世界,脸颊轮廓依稀能看上几分长大后了不得的模样, 好看又柔和。 裴川自己咬牙推着轮椅,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却也没有和她说上任何一句话。 因为轮椅的速度时快时慢,贝瑶吃力地为他撑住伞, 那把伞往前举久了手酸,她只能迁就着裴川的速度,在大雨里走走停停。 到了最后, 整个雨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川有那么一瞬是恨她的。 他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他恨她管自己,他恨明明自己已经这样冷漠不讨喜了,她依然没有赌气自己跑回家。 他们不熟不是吗? 每年那一回可怜又格式化的问候,能比陌生人好多少?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恨她懵懂不知事,跌跌撞撞在他满是黑暗的世界里凿出小小的光亮。那个贪婪无知的许菲菲都没有她这样讨厌! 她从他生命里消失就好了,他就不会这样心烦。 两个半大孩子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芝兰下班发现女儿还没回来急得不得了,在小区门口徘徊。 本来都打算顺着学校的路去找了,结果看见女儿为裴川撑着伞一起走回来了。 赵芝兰怔了怔,看着半湿的裴川和湿透的瑶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到底是个成熟的大人,看着小少年虽然瘦削可是挺拔的脊背,忧心地皱了皱眉。 裴川也看见了赵芝兰的表情,他一言不发,推着轮椅“没礼貌”地离开了。 赵芝兰转头看贝瑶,小姑娘解释道:“我放学回来遇见裴川,就和他一起回来了。对不起妈妈,我把衣服和鞋子弄湿了。” 赵芝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女儿还什么都不懂呢。 “回家,回去换衣服。” 那天以后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裴川会静静在家门口的沙发边等,等蒋文娟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说她舍不得这个儿子,说她后悔离开了这个家。 那他可以原谅她的。 看在她曾经是个不错的母亲份上。 然而从夏天等到冬天,蒋文娟到底消失在了裴川的生活里。 裴川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另一个“愿望”却随着成长实现——上了初中以后,贝瑶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家里如今只有裴浩斌一个大人,裴浩斌要上班,偶尔还要出紧急任务,裴川坐着轮椅,回家不便,从初一这年就开始住校。 老师为难地看着裴川,该不是还要其他同学伺候他吧?上厕所什么的。 裴川平静地说:“老师,我一个人住。” 空出的那件最偏僻的宿舍最后留给了裴川,他每天自己准时起床洗漱,撑着手臂坐上轮椅,然后去教室上课。 很多时候住一栋宿舍楼的男生都会好奇地看看那间“被独立”出来的一楼宿舍,然而大家也知道裴川性格孤僻,没有上前和他搭话。 春去秋来,裴川觉得现在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成长带给他的第一课,最先就是习惯孤独。 裴川许的“愿望”实现了,不会在楼下看到那张天真的小脸,还有圆溜溜的杏儿眼。 八月份的时候,也错过了她生日送的蛋糕。 两次期末考,裴川都考了年级第一。 裴川的同桌,那个叫孙远的男生开始主动和他说话了。还在放暑假之前,送了裴川一个溜溜球。 裴川可有可无地收下。 回到小区的时候,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贝瑶。 她半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在自家花圃里摘葱,一起的还有方敏君。 两个小姑娘蹲在阳光下,贝瑶菱唇上叼着一根“叫叫草”的种荚。 她轻轻一吹,清脆的声音传了老远。 结果回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裴川,贝瑶立马把它拿下来了,带着几分囧迫看裴川一眼。 她犹疑地打招呼:“放假了吗?” 裴川本不该应,可是小姑娘打招呼这样的生疏,又让他捏紧了那个溜溜球,他应道:“嗯。” 她羞赧一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是,本来就不熟,小时候还会厚着脸皮喊哥哥。可是再迟钝的人,长大了也知道不能乱喊。 相对无言,裴川推着轮椅往家的方向走了。 走出老远,裴川听到她们在聊天。和对着他的拘谨不同,她的笑声清凌凌的,快活自在极了。 “愿望”明明成了真,他却更加“恨”她了。 裴川也不知道自己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年他十四了,马上就要念初二。 暑假快结束之前有一个晴天,小区的女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跳绳。 蝉鸣清脆,下面一阵娇娇的欢呼声。 裴川皱眉推开窗,就看见了贝瑶在翻跟斗。 她翻跟斗笨拙极了,不似男孩子那种活蹦乱跳的模样,小姑娘先双手撑在地上,然后使力单腿去搭高高的皮筋绳子,虽然笨,可是阳光下活力满满,全是青春的味道。 翻过去的时候,姑娘们笑成一片。 她自己的衣服因为倒着,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纤细的腰肢。 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那截细腰却曲线婀娜,凹陷下去的弧度美丽极了。 裴川面无表情,刷的一声拉上帘子。 裴川初二的时候,贝瑶刚好也升了初中。这年孩子上初中图个方便,就近上学,大多不会考去市里。于是裴川和贝瑶又一个学校了,只不过他始终比她大一届。 那个溜溜球,裴川随意一抛,手指灵活,就能玩出不同的花样。 偶尔同桌孙远会主动和裴川说话,虽然裴川冷冷淡淡,但是孙远本来就是一个话痨,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久而久之,裴川有时候也会应他几句。 初二的男生有部分正好进入变声器,也开始热烈地讨论起了不一样的八卦。 “听说了吗?三班的曾子文和曹芳芳在谈恋爱。” “真的假的啊?他们胆子真大。” “可不是嘛,我听见有人说他们放学以后就在操场上亲嘴。” 孙远听见了嘿嘿直笑,粗嘎的笑声难听,嘀咕着放学要去看看。 孙远偏过头看自己同桌,他身边热烈讨论情窦初开这些事的时候,他同桌像是入定的老僧,在演算本来该初三才开始学习的物理题。 冷淡又面无表情。 有时候孙远都会疑惑,一个人的好奇心怎么能低到这种境界呢? 可是那天晚上,裴川做了个梦。 梦里就是他们学校的操场,天幕暗了下来,似乎在刮风,周围没有一个人,他的腿似乎好了。能站起来,周围静静的,只有他和身下的女孩。 她脸颊娇艳,一双剪水清瞳杏儿眼似笑非笑,不如以前那般天真无暇。小少女轻轻用手指抚摸着他的下巴,偏头看他。 他喉结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压了上去。 辗转反侧,怎么都不够。 什么禁欲、不感兴趣、冷淡冷漠,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匍匐在她身上,紧紧扣住那双小手,疯狂又不能自控地表达着自己的渴求。 天亮时学校的起床铃声把他吵醒。 他从狭窄的床上坐起来,看着湿了一片的裤子,沉默地又躺了回去。 裴川苦笑了一声。 外面天光不明,学校的隔壁并不隔音,陆陆续续有人起床,碰着什么了哐当响。周围杂乱的声音却比不上他杂乱的心境,这个梦打碎了他长期以来的自欺欺人,他很喜欢她。 情窦初开就是她。 哪里有什么“恨”,年少时那种控制不住的心乱,就是人类认清感情的伊始。 裴川躺着没有动,他像是濒死之人,大口喘着气。 住校的同学们都要出去跑步,他不用,所以比别人多了十来分钟的时间。 他在想梦里那个贝瑶。 那是她,又不是她。那个主动又撩人的小姑娘,或许才是他一直以来渴望她能对自己做的事。他幻想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像女性喜欢男性那样,恋慕着他。不是同情,是勾人令荷尔蒙发散那种恋慕。 多好笑啊,她以为自己讨厌她,可是在梦里她勾勾手指,他就情不自禁扑上去了。 裴川不再“恨”她了,他应该憎恶的,一直是自己。 裴川初二这年,拜一个喜欢说八卦的同桌所赐,他是听说过尚梦娴的。 成长的路上,有时候会对朦胧的情愫和性本能产生好奇。 好看的姑娘也会成为班上男性悄悄讨论的对象,就像男生无聊到会比大小一样是常态。 孙远说:“你知道初三的尚梦娴学姐吧?我听说她才是玩得特别开,有时候甚至会和社会上的人谈恋爱呢,她胆子才是最大的,但是她很漂亮,还会化妆。她化妆很好看,不像我们班的陈莲安,脸化得跟什么似的。” 裴川一向对与自己五官的人和事不闻不问,因此听到这些也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尚梦娴找上了他,有时候她会穿着短裙小跑着和他一起走回寝室的这段路。 有时候她会故意说一些夸奖他的话,譬如成绩好,长得好之类的。 这个半大少女很聪明,她和足够多的男性.交往过,知道男人的自尊和虚荣心喜欢听带有崇拜感的话。 然而这招对裴川来说并不管用,他冷冷看着她,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什么虚荣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一点都不剩。 尚梦娴的态度非常暧.昧,似乎认定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容易撩拨和引诱,有时候她会送巧克力,有时候是情话诗集。 然而裴川一开始的态度就是拒绝的,只不过腿长在尚梦娴身上,她要跟过来,谁也没有办法。 尚梦娴有些生气,又觉得没有面子。 她的朋友说:“欸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你还没有搞定啊?都多久了,不是说你一旦对他表露出有点意思,他就会紧扒着你不放么?” 尚梦瑶咬牙道:“可能是他不好意思吧。” 然而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攻略”这个人。 年少时,尚梦娴把人家的残缺当成了一种有趣新奇的游戏,残忍而不自知。 这天黄昏,尚梦娴跟着裴川一起往寝室走的时候,她刻意咬了一个棒棒糖,然后拦住了裴川,她化了妆,然而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什么钱,化妆品透着一股劣质的气息。 少年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尚梦娴拿出嘴巴里的棒棒糖,迅速碰了一下少年苍白的唇:“甜不甜?” 不管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调.情手法,裴川紧紧握住轮椅,目光骤然变冷。 他胃里一阵翻滚,突然伸手死死掐住尚梦娴下巴。 少年纤细灼热的手,像一把铁钳,尚梦娴疼得当场惊叫出声。她这才看见这个少年目光很凉,像是一月的冰雪,没有一点儿感情。和她想象中的他会脸红动容不一样,他眼中全是暴戾的怒火,要把她生生灼烧殆尽。 尚梦娴终于怕了,糖掉在地上,拼命去拍他的手。 她的朋友见势不妙,才过来把尚梦娴救出来。 一看尚梦娴脸上三个指印,直接泛出了淤青。 两个人只敢远远骂裴川几句,吓得慌不择路跑了。 裴川回了宿舍,洗了好多遍自己的脸。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慢慢露出了嘲讽和厌恶的表情。 然而这件事并不算完,对于尚梦娴来说,她享受男生们的追捧高高在上惯了,先前那一幕简直是当着好朋友的面生生被打脸。 第二天裴川不知死活不要脸追求尚梦娴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孙远目光复杂地看着裴川,没有说话。 那天以后,裴川开始被尚梦娴的“追求者”报复,尚梦娴放出话说裴川缠着自己,让自己恶心。年少时冲动又不成熟的男孩,为了证明自己对喜欢的人忠诚和勇敢,不久后就悄悄把裴川了打一顿。裴川蜷在地上,护住自己的脑袋,一声不吭,眸光却像是永夜的沉寂。 有时候这些人会往裴川抽屉里丢垃圾,裴川把垃圾清理出来,什么也没说。 有一次甚至放了一条菜花蛇,裴川从抽屉里把菜花蛇拎出来,他掐住小蛇的七寸,狠狠一用力,那条蛇扭动着没有声音。 那时候全班爆发了一阵惊叫。 裴川环视了一圈,目光冷冷凉凉。 接触他目光两个的人,纷纷若无其事别开了头。那天以后倒是没有人来找他麻烦了,欺软怕硬是许多人的本能,只不过孙远也离他远远的,不再和他讲话了。 裴川冷笑了一声。 升初三前,他联系了一下以前的“老熟人”。 “老熟人”感谢他帮忙提供丁文祥的信息,让丁文祥得到了教训。这次裴川敲击着轮椅,不咸不淡地问他们:“初三的尚梦娴感不感兴趣?” 那头说了什么,裴川阴鸷着道:“不,等她毕业再动手。不用逼,引诱就够了。” 后来初三毕业的尚梦娴,听说是跟人跑了。 很多年后,有人在娱乐会所见过她,纸醉金迷什么都肯干。 这年的裴川准备着中考,有时候望着天空灿烂的阳光,他眯着眼睛,小时候觉得温暖无比的东西,现在竟然觉得开始刺眼了。 有一回他拿着饭盒推着轮椅从食堂往寝室走,一个洁白崭新的羽毛球堪堪落在他怀里。 羽毛球在饭盒上弹跳了一下,被他握在掌中。 裴川抬眸,就看见了一群尴尬不知所措的女孩子。 他也看见了贝瑶。 因为秋天打球热出啦薄汗,她裤腿轻轻卷着,小腿细细的,她回头看看同伴,又硬着头皮朝着裴川走了过来。 他没有扔回去,捏住那个羽毛球,等着贝瑶走过来。 他太久太久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小姑娘怯怯地问:“打到你了吗?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把球还给我们。” 靠近了,他闻到她身上那股香,不似小时候浅淡的牛奶味,而是浅浅的丁香。 少女声音也不是小时候那般奶味儿十足,反倒有种三月春风拂面的温柔。 南方啊,姑娘的吴侬软语。 他伸出手摊开,洁白的羽毛球就躺在他掌心。 裴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她。贝瑶有些紧张,从他掌心拿走了羽毛球,她的指尖软软的,不经意碰到他掌心,裴川手指颤了颤,低声道:“没关系。” 到底是邻居,贝瑶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她跑回去,和伙伴们继续打羽毛球了。 他看着她活泼可爱的背影,第一次认真思考,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疏远自己的呢,是不是六年级的时候,他接过那把雨伞,事情就会大有不同? 然而过去始终是过去,没什么后悔之说。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推着轮椅离开了。 初三这年毕业后,裴川本以为生活和贝瑶不会再有交集,那些午夜梦回抵死缠.绵的梦,反正这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初三的时候,学校的八卦变成了贝瑶。 她长大了,当初大雨中惊鸿一瞥预见的美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成为了现实。 他庆幸自己毕业了,又可以躲避一年,不必再心心念念想她。这一年还发生了件事,他的父亲再婚了,对象是个叫陈秀的寡妇。 后来裴浩斌出任务受了伤,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 陈秀觉得晦气极了,她也怕别人说自己克夫,硬是没来看裴浩斌。裴川天天听自己姑姑和姑父吵架,一个懦弱的女人想要养他,那个男人却直言不讳说他是残废。 在病房都能吵起来,实在是好笑不过。 等人都走了。 裴川看着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裴浩斌:“你要是这辈子醒不过来,也挺好的。毕竟像个英雄那样死去,多伟大。” 他低笑了声:“只不过你挑女人的眼光可太烂了。” 后来到底也没能“如他所愿”,裴浩斌醒了。 那个叫陈秀的女人又若无其事回来了,抹了两把眼泪,病房像是唱戏一样。 裴川坐在门口,讥讽的神色看见远处的两个人以后收了起来。 初三一小半年,他都从别人口中听到贝瑶的名字。 如今她抱着一束康乃馨,穿着浅蓝裙子过来,他远远看了眼,心跳不争气地加速,下一刻垂下了眸光。 那抹绮丽又像是钻过她年少就破开的光芒,绵绵密密开始疼了起来。 哪怕她并不是来看他的,只是作为邻居,友好地探望裴叔叔。 他在门边,迎着七月的暖阳,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其实裴川也明白,这屡鲜活可爱的光,这辈子注定和自己没有关系。人怎么可能握住光呢? 等他读高中就好了,等他见过更多女人,见过更漂亮更好的,他就可以忘掉这些难以启齿,忘掉年复一年谁也不知道的心心念念。 高中的时候,裴川认识了高骏和虞尹凡这批人。 他在保送的时候,选择了一中。 高中以后,裴川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也听说过隔壁学校三中的金子阳他们,但是高骏这种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混社会,纹纹身,不像金子阳他们那种普通的富二代,这群人没有那么有钱,但是够狠戾。 他们欣赏裴川,大家混在一起,互惠互利,虽然不知道裴川哪里来的资金,但是高骏他们也会帮裴川解决一些棘手的事。 久而久之,裴川开始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他学会了抽烟和喝酒。 也学会了忘记贝瑶。 反正也不是他要得起的姑娘,何必心心念念。 当然,后面他也见过漂亮姑娘。 高骏他们是会玩女人的,各种会所都有出入,和金子阳他们去“倾世”不一样,高骏他们去的地方叫做“小皇庭”。被戏称男人的天堂。 他们玩儿女人荤素不忌,搞得很开。 裴川懒洋洋眯着眼,对活春宫无感。 女人攀上他的肩,呵气如兰。 裴川笑了笑,心里像是沉浸在了某一年的黑暗泥泞里,没什么感觉。 就像年少时有人突然把沾了口水的糖碰到他的唇,他心中除了厌恶,竟然生不起动情的情绪。 他推开那女人,索然无味。 高骏他们调侃:“川哥不会不行吧?” 裴川冷冷扫过去。 高骏咬着跟烟:“成了成了,知道你看不上眼。” 后来高三那年的圣诞,高骏他们听说了六中的贝瑶。 怎么说呢,纯情大美人,这两年无比低调,以至于高骏一看照片就乐了:“这妞正啊,弄来玩玩?” 当然这种小姑娘不敢玩太过,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但是亲亲摸摸也很过瘾。 他们也没和裴川说,毕竟裴川似乎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真正的混账干这档子事是又嚣张又擅长的。 贝瑶被迷晕送来“小皇庭”的时候,裴川几乎看了一眼全身就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骏惊讶道:“怎么着,川哥的熟人啊?” 裴川咬牙:“你们把人弄来的?” 高骏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兴奋地说:“是啊,漂亮吧!嫩得能掐出水。川哥感兴趣吗?先请,只是别闹大了,给她留层膜,免得寻死觅活。” 身体里沉寂多年的猛兽像是猛然露出了獠牙,全身血液逆流。 那晚小皇庭保安都来了。 裴川第一次与人打架,用破碎的啤酒瓶在高骏身上捅了好几下。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高骏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裴川发疯高骏还想活命,也拿着啤酒瓶在裴川脑袋上砸了个洞。 血液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高骏也快疯了:“你麻痹不要命啊,我还没动她,大不了送回去……” 没动?你还想怎么动?裴川疯狂地想,快十八年,他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的人,他们竟然敢下药弄过来。 然而面前的男人像是修罗,哪怕是没有双.腿,也死死捁住了他脖子,把他脸颊在破碎的啤酒瓶上碾动。 高骏一脸血,最后被送去了医院。 他们打得那么厉害,一旁的沙发上,贝瑶安安静静地睡着,丝毫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想杀人。 后来裴川的伤处理好了。 小皇庭的服务人员尴尬说:“那位小姐我们不知道送到哪里。” 裴川脸上好几道口子,他顿了顿:“先送到我房间。” 时隔好几年,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方式。 他抹了把脸,看着床上甜甜蜜蜜无忧的小姑娘,看不起自己。 他是坏了,如果没有自己的钱,高骏他们不会这样嚣张。然而他之前没有后悔,在看到她的一刻就后悔了。 裴川推动着轮椅靠近她。 小皇庭他的房间,她是第一个进来的姑娘。他以为时间久了,他就可以忘记她了,然而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像是长在心头的痣,哪怕把那块肉剜了,也得一痛经年。 裴川低眸。 她长睫垂下来,小巧的菱唇嫣红。 这年她多大来着? 快十七了吧。 他就是个混球,以后也不会是个好人。他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等她顺顺利利回学校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今晚见过。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没法做她男人,可他又真真实实地喜欢了她好多年。 他手臂撑在她两侧,看着她粉粉.嫩.嫩的唇。 倾身到一半,又起身了。 他不配,他太脏了。 “我帮你报仇,芯片需要一个试验品,就高骏了好不好?” 他撩开她的头发。 少女自然听不见。 夜色最深的时候,他自嘲地笑道:“你可能都忘了我是谁了。” 然而他却一辈子没法忘记她的模样。这真不公平。 “这辈子,只对你做这一件过分的事。” 裴川食指轻轻点上她的唇。 久久分离,他眯眼眷恋地在自己指尖吻了吻,似乎嗅到了她唇间的香气。 “瑶瑶,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你,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姑娘们的营养液灌溉。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抱抱~ 感谢【29925537】姑娘的深水鱼雷,抱抱姑娘,破费啦! 感谢【木木】姑娘的浅水炸弹,谢谢姑娘了 感谢【玉三儿】姑娘火箭炮x3 感谢【多哈麻麻、云朵朵、燕珏】三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nicole、嘻嘻哈、~、九口椰汁、湘慈、海登、安安麻麻、墨梓逸、小八只有两岁半、叶城、漫三拍、叶修家的云起。、真的已经自闭啦、燕珏、蓝蝶茉忆、銀河落九天】十六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叛翼、叶修家的云起。、夏桃源、海登、槿汐、蓝蝶茉忆、芒果战戟、箩琦、小阿雪、痛痛、嘭嘭嘭k、风月云归、湘慈、复又、复又、复又、好多好多树、xsy12356、xsy12356、xsy12356、xsy12356、释然、天天桃花凉、南乡子、纯到深处自然黑、泠君卿辞、闪闪金豆豆、朴雁江、朴雁江、美朱很lucky、棒棒糖、蓝蝶茉忆、乔乔吖、南风、佐伊的梦、知夏、小阿雪、山楂、小八只有两岁半、耽于美色耽于小说、水色、多吃糖少运动、风月云归、nicole、叶修家的云起。、翊&茗、xuancat、hikakin扔了i个地雷冰若尘、夏雩、xuancat、bug千机伞、点心兒、源起、33080875、33080875、陳曉星、好看??、卉啊卉、南方有鱼、夏~桃源、喵喵苗苗、tsyystleave、独孤磨叽、hy、啾啾唧、曲正正、24239043、阿佳佳佳油、阿佳佳佳油.、夜鸷、minuent、果子酱、果子酱、明月不是饼、知之为之之、李家姑娘、 作者哭着伸出舌头舔上、多吃糖少运动、小语、与寅、尘生作妖、苏城晚月、yiyueyueyue、白茶清欢无别事、成才、w-hr-nt、润微、奥。、再看小说自戳双目、25761157、阿姜姜姜、星星呀biubiubiu、银河、32001110、蔚蓝晴天夏草吹、王者的萌点、大只、大只、依琳、xuancat、吉吉吉吉吉吉、yao123、北落师门、时光不可被辜负、弹大胃球、复又、菲儿、超冷静、kk、小小鱼、凤杉、卿、simona、simona、错夏、云帆枫树林、颶匿神梵、戴宏泽的妈妈、葛生、27847422、沉疴、22325348、jkl、温衡1yxx、温衡lyxx、南风、ty、123、布娅晴天、则年、胭脂赠佳人、33601217、同人使我快乐、点心兒、团子要睡九小时、妗嫫、纯到深处自然黑、间歇性正经】的地雷打赏 97、番外三 【“跟我走。”——裴川】 天亮之前, 裴川把贝瑶送了回去。 而本该在医院养伤的高骏, 出现在了实验台上。这一年裴川已经成年了,他高三, 嘴角和脸上全是高骏用啤酒瓶划出来的伤。 裴川和医学研究员一同穿着白色的实验服,高骏醒过来时医学研究员正在拿针。 高骏一眼就看到了轮椅上的裴川, 饶是不明所以, 可是裴川脸上的冷淡让高骏意识到了危险。 他挣扎起来:“你们绑着我做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你不要过来……川哥, 啊啊啊川哥我错了。我不该……” 那支镇定剂推进高骏的静脉, 裴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放过他?高骏之前有想过贝瑶醒过来的惊恐吗? 随后是芯片植入。 仪器上显示着高骏的心率, 外面的天空苍白一片。 裴川紧握轮椅,看着高骏渐渐没了意识。 裴川的身体紧绷着, 高骏醒过来的时候神志不清,实验失败了。 纵然失败,可是k也很高兴。 视频那头的小丑夸张地大笑:“satan,我真高兴你有了初步研究成果。” 他口中的“研究成果”, 是高骏这辈子都可能清醒不过来。 裴川关掉电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非常平缓,证明他并不在意高骏的死活。 这个世界真是冷啊, 站在深渊中, 竟是没有一点儿温度。 高骏突然的失踪,就像是往大海里面投入沙粒,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唯一细小的涟漪,是高骏的兄弟虞尹凡。 虞尹凡拽住裴川的衣领:“你一定知道高骏的下落对不对?小皇庭的人说他那天就是和你打过架就失踪了。我问过他妹妹,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裴川神色淡淡,拍掉他的手:“放尊重点。” 他语气平静,可是莫名让人有股寒意。虞尹凡咬牙,一副要喝他血啖他肉的表情。 裴川觉得很没有意思。 称兄道弟这么久,真正的兄弟是他们,他到底只是个外人。 虞尹凡问:“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 裴川慢条斯理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微微弯唇:“即便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虞尹凡红了眼睛。 弱肉强食,是很多年前裴川就明白的道理。虞尹凡并不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偶尔叫人出来聚会,他们战战兢兢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步了高骏的后尘。 高三以后,裴川就很少去学校了,他也不喜欢听人讲学校的事。 他怕不经意某一天,就听到六中校花贝瑶名花有主的消息。她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以前甚至对他很好,不打扰就是他最后能给她的东西了。 那天以后,裴川彻彻底底在自己和贝瑶之间划了两条平行线。 c市过年时下起了大雪,裴川家门外站了一个女性身影。 他隐隐约约看见的时候,心跳忍不住加快,推着轮椅打开门。 然而离近了,裴川心也慢慢凉了下来。并不是贝瑶,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女。 少女回过头,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嘴唇偏厚,鼻梁并不挺,她穿着破洞牛仔裤,双臂交叉站立着。 女子头发是酒红色的,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太妹。 她身材对比女孩子来说很高大,见了裴川饶有兴趣地看了他眼,目光在他轮椅上划过,眼里有几分亮光。 “我是高骏的妹妹,我叫高琼。” 裴川面无表情要关门,高琼说:“我不是来寻仇的,我和高骏可没什么感情,他和我爸一样,都是要打女人的孬货。” 高琼说:“我就想来看看能悄无声息把他弄走的是什么人,你长得真不错,我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裴川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高琼也不在意,她吹了个口哨,这少年挺酷的,还很有脾气。比她以前的男朋友不知道强了多少。 春节那晚,大雪覆盖了地面,树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大地银装素裹,裴川生病了。 他体质好,这些年鲜少生病,也可能是一个人久了,怕生病没人照顾,身体就不允许出问题。 外面鞭炮声炸响,热闹的世界里,他的周围冷清得没有丝毫温度。 许是烧昏了,裴川最后推着轮椅面色苍白地来到了以前的小区门口。 小区虽然老旧,可是张灯结彩,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十分热闹。寒梅开了,空气中有浅淡的梅花香。 天上的烟花炸开,裴川坐在黑暗处,静静凝望。 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跑过来,看见暗处的人影吓了一跳。裴川看着孩童有几分像贝瑶的眉眼,有些怔愣。 小贝军慌张地丢了一个炮过去打坏人。妈妈说天黑了坏人要抓小朋友的。 小贝军扔出去的炮落在裴川的腿上,一股子呛鼻的火.药烟味儿。 他皱眉,才拿起来,那个炮就闷闷地在他手上炸开,震得虎口生疼。 裴川抬眸,不知所措的男孩身后,遥遥跑过来一个少女。 贝瑶也懵了,贝军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她才一会儿没看住,弟弟就扔了一个炮在人家身上。 贝瑶吓得心惊肉跳,顾不得审讯弟弟哪来的炮和打火机。连忙上前查看裴川的伤口。 “你没事吧?流血了。”她下意识帮他按住虎口不远处的血管。 裴川怔住。 他在发烧,体温滚烫,天上纷纷扬扬下着小雪。一只柔软微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称不上握住,只是那点少女的娇柔细腻,让感官无限放大。 他第一次靠她这样近,像是烧坏了产生的幻觉,让人呼吸急促。 裴川不知道手痛不痛,他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在了这一点凉意上,裴川下意识用力回握住了那只手。 贝瑶惊讶地抬眸。 裴川见到她的目光,触电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 空气有片刻安静,雪花落在少女乌发上。 裴川低眸不语。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轻薄的举动,然而贝瑶比他更尴尬。 她倒是没有深想裴川那用力一握背后的意味,她尴尬的是自己弟弟炸伤了前邻居小哥哥,许久不见,他依然不太喜欢自己的样子。 贝瑶拉过弟弟:“给哥哥道歉。” 贝军也意识到闯了祸,垂头丧气地说:“哥哥对不起。” 贝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裴川,诚恳地道:“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你的手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我们会赔偿的。” 裴川冷冷说:“不用。” 他的语气极冷清,像是难以融化的冰。 贝瑶心有戚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姐弟俩站在他面前,都一副不知所措等着挨训的模样。 裴川默了默:“你们回去吧。” 贝瑶小心瞥了眼他的手,伤口很深,应该是贝军从别人家烟花里捡出来没来得及炸开的炮弹。 愧疚不安让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离开。 别人的大度并不是她开脱的理由,她慌张鞠了一躬:“那你等一下。” 她拉着弟弟急急往家的地方跑,没一会儿小贝军被带回了家,她一个人回来了。 贝瑶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她见裴川还在那里,舒了口气:“你介意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吗?” 大雪落在裴川眼睫。许久,他伸出手。 贝瑶似乎觉得和他相处很难,此时得了特赦令,眼里漾出欣喜,在他面前蹲下。 裴川身处的地方比较暗,头顶只有一盏年份悠久的路灯。 少年摊开手,他的手掌粗粝,像是被风霜侵蚀过的松柏皮。骨节粗大,手指修长。一双手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没有小腿,平时许多事情都得依赖手来完成。 这只手并不好看,裴川下意识想抽回来,然而她轻轻温暖的呼吸拂在他手上,他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样,动也不能动。 “酒精消毒会有些痛。”贝瑶看着他血淋淋的虎口,头皮发麻。她只能尽量轻些,语气也放轻了,像是哄弟弟一样,细声同他说,“如果痛就和我说。” 他抿住了唇。 然而她用酒精清洗的过程中,那只大手颤也不曾颤一下。 她在心里叹息,却又更加敬畏。 裴川只是在看她。 贝瑶蹲在自己面前,垂着眉眼,长睫上落了少许雪花。她用酒精清洗完了,又拿出白色的纱布为他包扎。 少女长大了,眉眼柔和清丽,脸颊看上去软软的,他看了一会儿就微微别开了目光——裴川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 事实上裴川并不觉得痛,他也没有责怪小贝军的意思。他明白如果不是这一出,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和贝瑶相处。 然而这件事总有结束的时候,贝瑶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他。包扎完以后,她阖上家用的“医疗箱”。贝瑶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红包,“抱歉让你受伤了,这是小巷子里百岁嬷嬷给的祝福,新年快乐,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说过了,不用。”他神色冰凉,推着轮椅离开了。 贝瑶看着他的贝瑶消失在风雪中,轻声嘟囔道:“长大了还是一样的脾气啊。” 新年过完以后就是春天了,按理说这一年裴川应该高考了。 可是五月份的时候,他被k的手下一盆水泼醒。 裴川睁开眼睛,漆黑的眼里没有一点儿诧异和惊恐。 一个翘着腿的男人语气夸张地道:“瞧瞧,瞧瞧我们的天才少年,还真是一点都不慌张啊。怎么能这么对他呢,阿左,快把我们的研究员扶起来啊。” 旁边灰色衣服的男人拽着裴川的衣领,迫使他仰起头。 裴川目光毫无波澜,平静与k对望。 k吹着口哨,悠然道:“你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啊,为什么拒绝用活人来做实验?先前那个试验品,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裴川讥讽开口:“不想做就不做了。” “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一个道理吗?人要识时务,我知道你骨头硬,但是让我想想,你总有点什么在意的东西吧?” “把你扒光,绑在野外怎么样。” 少年黑瞳微微泛起波澜,随即像是一滩死水。 k啧了一声,这样也不行么。 “我的手下也有好你这一口的,不如你陪他们玩玩。” 裴川冷笑:“好啊。” 拉几个陪葬的也不错。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k恼怒了,k桀桀笑道:“虽然让我很意外,但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真让人倒胃口。你是为什么和高骏闹崩来着?噢对了,你邻居有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不如让她陪兄弟们玩玩吧。” 裴川握紧拳头:“我和她并不熟。” k说:“资料上也这样说,但是人心么,哪是几张纸能说明白的。”k点点裴川胸口,“做什么这幅表情,心疼了?” 裴川闭了闭眼:“半个月,给我半个月,把那些人带过来。” “这就对了。”k扬眉,“然而你可真是不听话,你该不会以为现在死了就清清白白吧。我告诉你,一天是satan,一辈子都是。” 阿左把裴川的脸摁在地上,k抬脚踩上去撵了撵。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你这身体可得挺住了,不然你死了,我就只有找那位小美人玩玩。她那娇滴滴的模样,会哭吧。” 裴川脸颊贴着冰凉肮脏的地面,眸底翻涌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年高考,裴川缺了考。 他在恶臭的垃圾堆里醒来,右脸上被纹了一个“s”。 文身有些发炎,他半边脸都惨不忍睹。 周围没有轮椅,没有代步的东西。k把他扔到这种地方,就是要让挫他的傲气,让他明白没有他们组织,他就是个垃圾一样的废人。 天空下着雨,垃圾的酸腐味儿很浓。 他手指插进泥里,喘着气爬行。 高琼就是这个时候找来的,她把裴川带了回去。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是很有钱吗?晦气,好臭,快洗洗。” 她伸手要给裴川脱衣服,被一把推开。高琼也火气上来了:“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川:“你可以不救我,把我扔回去。” 高琼气笑了,还真是有脾气。 最后高琼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看他自己爬进洗手间洗漱。 热水淋下来,脸上的文身刺痛。裴川仰头,眸中一片猩红。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等这个组织姓裴的时候,他要把k剁碎喂狗。 贝瑶读大学那年,裴川的实验已经有了成果。 这两年高琼一直帮着他做事,起先是玩笑的心态,后面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男人背地里够狠辣阴毒,心思果决。高琼几乎见证了他是怎么一步步成长。 她甚至亲眼目睹裴川处决k的那一幕。 裴川漫不经心笑笑:“你不是很想这个实验成功吗?自己体验一下就好了。” 他的笑意明明很浅,高琼却莫名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芯片植入以后,k在昏睡。 高琼目光复杂地看着裴川:“我哥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裴川开口:“是啊,生气?” 高琼摇头:“我说过,我不在乎他。我就喜欢你,想跟着你。” 裴川笑笑:“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滚了。阿左,过来推我。” 傻大个推上轮椅,高琼喊道:“为什么?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难道因为我不漂亮?还是没有女人味?” 裴川饶有兴趣“唔”了一声:“你说是就是。” 高琼气得绝倒。 “裴川,你这种践踏别人真心的人,活该孤独终老。” 裴川不咸不淡地应:“借你吉言。” 后来的一年,高琼也开始有了些改变,她整了容,还隆了胸,学会了化妆,整个一妖艳jian货的模样。 她挺了挺半露的胸.脯,然而裴川还是没有给过她眼风。 阿左目光呆了呆:“琼姐,你这个胸咋跟菠萝似的。”明明以前还是小草莓。 高琼得意地看了他眼。 裴川手指敲击键盘,窗外开始下起了雪。 芯片开始投入使用了,他没有取英文名字,就叫“往生”。“往生”带来的是无尽的财富。 裴川有时候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他这两年鲜少出门。 2013年冬天,c市冬天下起了大雪,c市准备了一场灯会。 高琼劝说:“让阿左推着你出去透透气呗,晚上肯定特别热闹。据说灯会就在你老家不远的地方,就当怀旧过去看看。” 高琼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可是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裴川的神经,他同意出门走走。 他的膝盖上了厚厚一层毛毯,出门前,裴川往脸上带了一个堕.落天神面具,遮住了“s”的文身。这个文身可以洗掉,但他知道没有必要,脏掉的并不是脸,是灵魂。 有个satan印记也挺好,它在一天,他的心就死得干干净净,不会去奢想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裴川要出门,高琼开心极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上在裴川面前晃来晃去。 裴川只是看着天上的雪,似乎心事重重。 高琼觉得他冷冰冰的模样,不解风情,好在这么久了,她见过他恶毒阴戾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什么,要是裴川温柔才是见了鬼。 然而今夜,还真是见了鬼。 c市的灯会热闹无比,两次挂了灯谜,这一年谜底都是老一辈的老师自己想的,网上也搜不到答案。他们几个穿行于昏黄的光下,因为排场和气度不同,人们都远远避开了。 知道他们看见路的尽头有个少女。 她穿着白色的羊绒衫,帽子上挂了两个小毛球。 她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比比划划在给卖灯的摊主说什么。 顺着她的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是一盏精致的许愿莲灯。 老一辈有个传说,在莲灯上许愿,然后让它顺流而下,就能保佑重要的人平安健康。 高琼看清了那少女的模样,有几分惊艳,然而她惊艳是正常的,身边的裴川定定看着就不正常了。 高琼说:“走了?” 裴川没有理她。 等那个少女带着男孩离开了,裴川望着她的背影,默了默开口:“上弦,过去问问。” 上弦智商很高,不久就笑眯眯拿着莲灯回来了:“老大,他说这个不卖。我威胁了一下,没事吧?” 裴川接过莲灯,他低眸,果然是保佑身体健康的。 今年冬天并不太冷,不远处的河水没有结冰,裴川说:“把这个给刚刚的那位小姐,别的不要说。” 上弦暧.昧地笑了笑,得令走了。 高琼目睹了整个过程,简直要疯。 这他.妈是裴川?逗她呢! 她认识的裴川,永远不会主动对谁好,男人女人都一样,只有任务完成得好与不好之分。 刚刚他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还要去送灯! 高琼跟着他做事这么多年,别说女孩子喜欢的莲灯,这男人就连一张纸都不会送。 高琼不服气:“你喜欢那样的?” 裴川冷冷说:“你话太多了。” “!”还真是喜欢。 高琼心肌梗塞,好吧她承认那个女的很美,可是现在自己也不差啊,说不定那个女的也是整的呢。 然而高琼不敢放肆,裴川是真的心狠,他可不管谁跟了他多久,在刀尖上舔血惯了,连人基本的悲悯之心都没了。 高琼以为裴川看上了就会去认识,然而那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裴川摩挲着虎口处,发呆的时间长了些。 高琼打听清楚以后,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对象还是b市的一个有钱人。前段时间她是为父亲祈福的,女孩子的父亲出意外变成了植物人。 看上了结了婚的女人,也不知道冷心冷情的satan大人羞耻不? 然而高琼都知道的事,裴川自然也知道了。 一别经年,原来什么都变了。 那晚裴川喝了很多酒。 天上一轮弯弯的月亮,高琼过来做汇报的时候,到底有些不甘心。 高琼觉得自己为裴川做了好些事,那个女人什么也没为裴川做,凭什么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裴川的心。 她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男人沉默了片刻,高琼永远记得他的答案。 他有些醉了,低低笑着说:“她什么都不必做,她站在那里,我就会爱她。” 没多久,有位叫赵芝兰的女士上门来求助。 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满脸泪水,希望裴川能帮帮她。 这两年他们的势力在不断地壮大,可是这种烂摊子,也一点都不好处理。 上弦等赵芝兰走了以后说:“老大,我觉得还是不要管,霍家的事情太复杂了,又涉了军又涉了商,不是钱和权能解决的。恩恩怨怨是一条命。我们现在正在发展,树敌太多了不好。” 裴川说:“我心里有数。”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高琼忍不住了:“你有数,她都结婚了。把人接过来能怎么样,她会喜欢你吗?会感激你的保护和你在一起吗?她不会!今天就算是你杀了我我也要说,她看不上你,以前看不上,今后也看不上。你清醒……” 裴川枪口对准她:“说啊,怎么不说了。不是杀了你都要说吗?” 高琼嘴角一抽。 裴川说:“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 他记得面对贝瑶时的心动,知道那种卑微,也明白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可是爱了就爱了,谁又会真正去计较得失呢? 他打开门,外面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 谁也不能明白,裴川心里是期待的。就像年少时买不起的珍宝,辗转多年,又被迫落进他的怀中。 当年一场大雨,小姑娘磕磕绊绊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还有那年冬天下着雪,他用力握住那只小手,心中的温度滚烫。 她一直以为他讨厌她,裴川从未说出口,无数次他只想不顾一切,跟着她回家。 初春的风带着几分料峭之意。 门被破开的时候,裴川再次看见了贝瑶。 这些年,他一个人走过了最黑暗的路,品尝了许多种滋味的孤独,心里揣着一个爱了很多年不敢说的人。 如今晨光熹微的春天,贝瑶惊诧的眼中映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模样。 他缓缓冲她伸出手。 “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过往篇的番外到此结束。 下一个番外是【hey!satan】,幻想篇番外,satan27岁,18岁喜欢裴川的瑶瑶身穿过去。 更新时间是4.10晚上23:30前。 98、Hey!Satan(一) “手举起来!不许动!” 贝瑶才有意识的时候, 就听见了呵斥声。她循着声音看过去, 等脑海里的眩晕感淡了些,贝瑶看见面前有八个拿着警棍对着她的男人。 几个男人如临大敌, 似乎下一刻就会动手。 贝瑶举起手。 为首的人厉声问:“你是谁?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贝瑶也纳闷,上一刻她还在马原课堂, 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心中很紧张, 四周环视了下, 有几分怔愣。 身边是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花海, 她脚下踩着的土地松软, 她低眸看看, 自己脚下一小片玫瑰花,像是才种上去的。 她站得最高, 反应过来她也头皮发麻——自己竟然站在了别人的坟地上。 前面就是墓碑,可惜她现在处境不好,面对几个如临大敌的男人,贝瑶动也不敢动。 她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立刻走可以吗?” 几个男人面色各异。 有个男人对同伴说:“不能放她走,这里是禁地,要是被人知道我们看守的地方被人闯进来了。我们都活不了。昨天是那位小姐的忌日, 他现在还住在不远处的庄子……” 几个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打了个寒颤。 贝瑶听见他们要杀人灭口的讨论,也心里一突,掉头就要跑。 几个男人反应很快,老鹰捉小鸡似的, 饶了几个圈把她拽了下来。 玫瑰花海倒了一片,他们虽然抓住了她,可是他们的脸色比贝瑶还要白。 完蛋,satan亲手种的花。 贝瑶被抓住,警棍抵在她脸颊旁。 有人说:“赶紧杀了她,看看能不能重新种一下花。” 贝瑶胳膊生疼,她震惊于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法律观念,把杀人说得和吃饭一样简单。哪怕踩了别人的坟地是她不对,可是也罪不至死,何况她有意识时就站在坟地上,并不是故意的。 莫名其妙就要被杀,她不甘心地往墓碑看去。 死了也得知道自己到底冒犯了哪位得罪不起的人吧? 彼时六月下旬,紫色的薰衣草花海迎风飘舞。 她看见了墓碑上的照片。 贝瑶呆住了,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照片里的姑娘笑得开朗,杏儿眼弯弯。她与墓碑上的人面面相觑,心中有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下面的字。 刚劲的字体似乎是人为一笔一笔刻上去的,古老又简单:吾妻贝瑶之墓 这是……她的坟? 然而来不及思考,警棍就要砸下来。 贝瑶硬着头皮喊道:“等一下!我有办法帮你们。” 见他们不信,贝瑶快速说:“我和墓碑上的女人长得一样,不信你们看。” 几个汉子都不敢看。 有人粗生粗气说:“你们信她做什么,还想不想活命了?” “不要。”贝瑶快急哭了,“你们弄坏了这个玫、玫瑰花圃,也要受惩罚的,我和她长得一样,你们老……老板肯定会心软。” 到底害怕未知的惩罚,有人大着胆子朝着墓碑看了一眼,然后震惊地看着贝瑶,眼神见了鬼似的。 “真、真的一模一样。” “现在怎么办?” “要不,按她说的,先带她去见那个人?” 六月,建在花海里的现代小别庄,很有一番古味儿。 贝瑶被铐上手铐,推到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面前。 “于先生,这就是那个女人。” 于上弦抬眼,看见贝瑶的时候,脸上惯有的假笑僵住了。他的神色沉下去,带上几分凝重。 他一把将贝瑶扯过来。 仔细端详了一番贝瑶的脸,他冷笑道:“你背后的人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把你整容成她的模样送过来。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省省吧,以前也有人用过这一招,他可不喜欢什么替身。” 于上弦震惊少女的容貌,冷静了一下又道:“你们也不走点心,看你这年纪,最多也就是她十八.九的模样,她要是还活着,都该26了。” 贝瑶欲哭无泪,她先是被当成盗墓贼,又被当成间谍。 她一路上都在想,谁会用“吾妻”两个字?而且这个世界的自己,貌似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的记忆不全,只有那个本子记载了未来,看这些人就不像是遵纪守法的好人。连重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贝瑶都经历过,此时她的接受度还挺高的,她大着胆子猜测道:“这里的主人是裴川吗?” 于上弦面露古怪。 裴川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往生”芯片世界性范围地投入使用以后,大家都只知道罪大恶极的“satan”,几乎不会有人叫他本名裴川。久而久之,就连作为他左右手的于上弦都快忘了,他是他们的领导人satan,却也曾经是裴川。 看着面前少女稚嫩青涩的面容,于上弦狭长的眼里光芒闪了闪。太像了,太像那个美丽早逝的少女。不只是面容像,更像的是干净清澈的眸光。 satan这两年脾气越发糟糕,连于上弦有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于上弦喜欢如今这个弱肉强食疯狂的世界,可他并不喜欢领导人彻底变成一个灭世的疯子。 不管面前的少女什么来头,不试白不试。 于上弦不回答贝瑶的问题,推搡着贝瑶往前走。 “我警告你,不管你什么来头,待会儿见到他,最好不要露了胆怯。不然哼哼,你的任务没完成,性命可要交代在这里了。还有……”于上弦语气微妙,“你就刚刚那样叫他。” 贝瑶说:“叫什么?裴川吗?” 于上弦眯着狭长的眼睛,点了点头。 贝瑶现在跟来到新世界的雏鸟似的,她觉得现在的世界古古怪怪,人类似乎没有什么约束。 然而她想到日记里那个“satan”,心情紧张又复杂。 她其实也好奇过,那段往事里的裴川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然而如今真的要见到了,她又有些情怯。 走旋转楼梯上了楼,于上弦顿住脚步:“一会儿你自己进去。” 他也是老狐狸了,把这女人带上来,就像带来了一个炸弹,待会儿什么走向可不是人为能预测的。于上弦虽然期待“贝瑶”能带来的改变,可是小命也很重要。 万一satan接受还好,不接受这个女人的话,恐怕他也讨不着好。 于上弦推她一把:“快去。” 反正他不去。 贝瑶踉跄了一下,她看着面前这扇半掩着雅致的木门,心情复杂,可是同时也特别好奇。 他们口中的裴川,似乎和她认识的不太一样。 她顿了顿,用手肘推开门。 屋里的暗让她有些不适应,斑斑驳驳的光线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在看书的男人。 她怔了怔,男人坐在轮椅上,脸上有一个堕.落天神面具。 他听见声音,皱眉抬起了眸。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呼吸滞了滞。 贝瑶舒了口气,她刚刚还在紧张,可是看到男人漆黑深沉的双眼,她几乎一下就确定了,这还是裴川。和她认识的那个没有太大的不同。 男人抿了抿唇,面前的少女才十九岁,细软的长发披散下来,似乎带着浅淡的光晕。 她偏了偏头,慢慢走过来。 短短一段路,裴川有无数种杀了她的办法。然而他的手放在轮椅上,最后僵硬得不像话,他竟然任由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贝瑶伸手,她手腕上还带着手铐,犹豫着放到了男人脸上的面具上。 在她拿下来之前,他握住了冰冷的手铐,阻止了她的动作。 男人声音低沉:“贝瑶?” 贝瑶点点头,她有些开心,一路上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冒牌货,可是她的裴川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她脆生生道:“是我。” 他黑眸安静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 贝瑶说:“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我醒过来就在那个坟墓上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相信我吗?” 他不言。 贝瑶有些着急:“你不信我呀?” 他闭了闭眼:“我信。” 贝瑶觉得面前的男人接受度真高,她自己都缓了很久才接受的事,他竟然什么都没问就信了。 贝瑶给他讲了一下自己的来历,裴川全程安静地听着。 她简单总结:“在我那个世界,你现在在坐牢。” 她小心瞥了他一眼,可是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混得特别好。 贝瑶垂头丧气:“我明天本来要去探望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裴川别开眼,许久才道:“我让人给你解开手铐。” 他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于上弦和高琼都来了。 贝瑶完好无损,于上弦诧异地挑了挑眉。 高琼的反应可就直接多了:“卧槽!见鬼了。” 贝瑶不认识他们,下意识就往裴川身边靠了靠。 裴川手指顿了顿。 高琼反应了一下:“satan,她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肯定不怀好意,给她植入芯片,问她什么就都说了。” 贝瑶虽然听不懂什么芯片,然而高琼话语里的恶意她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以后,每个人都想弄死她。 她心里缺乏安全感,紧张不安地蹲在裴川身边,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不会听他们的,对吧? 裴川愣了愣。 看到这一幕,高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卧槽我擦要了老命了,这个来路不明“心怀不轨”的女人,这他么胆子太肥了。 satan一定会剁了她的手,一定会的! 裴川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掌心那只小手,然后抬眼,警告地看了一眼高琼:“你吓到她了。” “……”高琼心里有一万句m.mp! 贝瑶松了口气。 裴川松开她的手:“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衣服沾了泥,先去换了。” 贝瑶一步三回头跟着人离开。 高琼气得满脸通红,悄声给上弦说:“尼玛那个心机婊,早知道这样有用,我他.妈早就整容成贝瑶的样子了。” 于上弦差点没笑出声,他严肃了神情,警告道:“这两年他脾气阴晴不定,刚刚那一幕,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么温柔了吧。你管那个女人是真的假的,我们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高琼咬牙切齿,气得想捶爆自己的硅胶胸。 她看见了,satan摸那个少女的手。早知道能玩替身梗,她整容也要变成老大的女人啊。 于上弦阴阴笑了下:“还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不露馅儿呢,等着看好戏吧。” 然而等着看好戏的两个人,没过多久脸就生疼。 贝瑶换了一条裙子坐在餐桌旁。 六月的天,餐厅开了空调,空气中荡着浅浅的薰衣草味道。 她和裴川在吃晚饭。 长长的餐桌很奢侈,她看着长桌对面的男人沉默地用餐。他吃饭也没有把面具摘下来,高琼和于上弦都站在一旁,似乎他一个吃饭习惯了,其他人即便在,也只是守在一旁。 贝瑶现在有种极其复杂的熟人情结。 这个世界全是想要弄死坏女人“假贝瑶”的人,只有裴川相信她。也只有他看上去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她明白,他就是她的裴川。 会给她买奥运会门票、背着她走过校园的路,还为了她自首的裴川。 她搬着自己板凳坐在他身边。 不用隔着餐桌对望,这样就好多了。 见他抬眸看自己,她露了一个亲昵的笑意。 裴川目光奇异,没有说话。 高琼嘴角一抽。 她真是受不了了,这个冒牌货也不长点心。想当年真贝瑶被裴川接过来,两个人那种冷冷淡淡的氛围,才是最正常的相处模式。 她记忆里的贝瑶并不好,那个贝瑶不喜欢satan,有些畏惧他,虽然也有感激,可是神情只有敬重,从来不会亲近的,satan眼里时常会黯淡。 可是这尼玛个假货,是个不走心黏糊的小姑娘。 你模仿好歹带上几分生疏有礼的敬重吧! 又会撒娇还黏人,心思敏锐的satan竟然还什么都默认,高琼牙齿咬得嘎嘣响,这货绝对是个心机婊! 冒牌货吃饭挑食。在satan身边,似乎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只是偶尔大眼睛看一眼两个门神——高琼和于上弦。 于上弦倒是觉得这少女鲜活有趣,冲她一笑。高琼就不好了,瞪了她一眼。 得意什么,等satan新鲜感过去了,你就凉了。 贝瑶不明白高琼的心理活动,她心里自然是没有得意的。只不过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她除了裴川,发现一个人也不认识。 这个世界似乎变化很大,比如他身边的人,就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面孔。 那个于上弦看起来儒雅,可是心思深沉很阴险。高琼看起来也很凶。 她直觉也明白坐着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才是如今最可怕的人。只不过因为他是裴川,贝瑶就不会怕他的。 一顿饭吃完,按理是于上弦和高琼汇报的时候了。 高琼闭着嘴巴不说话。 她斜了眼贝瑶,目光很明显——satan,这是个间谍,你不会让她旁听吧? “小间谍姑娘”坐在小板凳上茫然地和她对望。 于上弦好险没笑出声。 于上弦倒是比高琼聪明些,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说。 然后于上弦问裴川:“您明天还要种花吗?我听说,那片花圃被这位小姐的出现弄乱了。” 听到这句话,贝瑶下意识看他。她有些尴尬,她不是故意的。 裴川说:“不用了。” 汇报工作做完,高琼心思一转,突然和贝瑶搭话:“你今年多大?” 贝瑶回答她:“十九。” 高琼一乐:“satan,她说她十九!”贝瑶死的时候都二十二了。这傻缺!露馅儿了吧。 裴川眸光落在贝瑶身上,几个人都看着她,贝瑶有些紧张,她就是十九啊,有什么不对吗? 于上弦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裴川说:“好了,讲完了就回去睡觉。”他顿了顿,又对贝瑶说,“这里的空房间你挑一间住,喜欢哪间都可以。” 贝瑶咬牙,不远处还有一座“她”的坟墓,到处都有要给她植入什么乱七八糟芯片的人。 贝瑶危机感很重,在她心里,她是他女朋友,还很喜欢他。 所以裴川推着轮椅要离开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川回头,少女眼睛湿漉漉的,她不确定地问:“我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 他心里颤了颤。 他知道这也是贝瑶,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她对他敬畏有加。以前她连亲近的话都不会和他说,裴川也习惯于用对待之前贝瑶的态度尊重守礼地对她,可是现在这个…… 他看着她清亮的杏儿眼,久久不语。 高琼要跳起来了,她发誓她快忍不住了。年龄都不对版了,这么过分的要求,她就不信satan还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  satan篇纯幻想,大家不用把它和前文联系得那么精密,就是个娱乐番外。 待会儿修改时补充感谢霸王票: 99、Hey!Satan(二) 在高琼虎视眈眈的目光下, 戴着堕.落天神面具的裴川抿了抿唇:“不可以。” 贝瑶失望极了,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取悦了高琼。高琼心想,冒牌货不过如此嘛, 要是真的贝瑶,satan欢喜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拒绝。 裴川又对小姑娘说:“晚上害怕的话, 可以打我电话。” 贝瑶知道没有希望, 最后选了一间裴川隔壁的房间。毕竟聊胜于无, 离他越近, 心里的安定感总是越强烈的。 等satan和贝瑶都回了房间, 高琼得意地对于上弦说:“我就说satan不看重这个冒牌货,估计是乍一见到有新鲜感, 过两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前年有人用贝瑶的弟弟威胁satan,satan当时温和地答应了那个组织的条件,没多久那些人都死在了家里。这几年但凡用贝瑶来戳他心窝子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个冒牌货触他逆鳞还不自知, 肯定也是一个结局。” 于上弦目光微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倒是觉得,不好说。” 高琼:“你是什么意思?” 于上弦笑眯眯道:“没什么意思啊,随口说说。” 有人拒绝, 是因为知道不属于自己。 失去过一回了, 已经留下了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磨灭的创伤,已经不能承受再失去第二次。 晚间刮起大风,窗户吹得啪嗒响。 经历了穿越到自己坟地这么奇怪的事,贝瑶怎么都睡不着,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床边的听筒。 satan睁着眼睛,拿起了听筒。 小姑娘软软糯糯地喊他:“裴川。” “嗯。” “我会打扰到你吗?” 男人温和地道:“不会。” “我有些害怕。”她说,“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一定可以的,别怕。”裴川平静地道,“明天我们就去找找方法。” “谢谢你,你真好。” 裴川只是笑了笑。 面具下,他轻轻闭了闭眼。 他已经27岁了,不再是年少轻狂爱得燃烧一切的裴川。他是这个世界的领导者satan,他能用芯片操控人心,却不能改变自己和她的命运。贝瑶的走留都不随他,这个可爱到让人心怜向往的小姑娘,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 而satan的贝瑶,已经长眠于墓碑之下。 他不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倒无数回,永堕地狱肝肠寸断。 甚至曾经的贝瑶,都没有一天属于自己。这个糟糕的世界,总不能让一个来自纯净世界的过客小姑娘连记忆都变成糟糕的吧? 风声过耳,小姑娘轻声问:“我回去了,你会孤单吗?”她虽然穿到了一片花海,环境非常美丽,然而贝瑶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很糟糕阴暗。 satan回答她:“没关系,我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在她呼吸声逐渐平缓之前,satan问道:“你那个世界,我对你好不好?” “很好很好。” 他笑了:“那就好。” 小别庄所有人都知道,贝瑶每年忌日,satan都会来她坟前种三天的玫瑰。 他在一片薰衣草花海里亲自种玫瑰花,风雨无阻。小别庄是禁地,然而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一片净土。 因为只有在这个地方,没有恐怖混乱和纷争,satan也不会阴晴不定。 在她坟前,他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有礼的。 第二天天气晴朗,守墓的几个男人惊惧地看着轮椅上的satan。 裴川轻轻扬眉,几个大男人噗通一声跪下了。 为首的墓地守卫说:“对不起,我们没有玩忽职守,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 高琼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她看着尴尬无比的贝瑶,心想,好这个小bitch冒牌货要完蛋了。 冒充贝瑶还不算,竟然还敢践踏她坟地,人头预定无疑了。 裴川看了眼地上几个男人:“起来去工作,不要有下次。” 几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看他,见satan没有开玩笑,面上露出喜意,麻利地离开了。 按理,裴川今天也要种玫瑰花的。 他昨天说不必,今天却还是推了带着花苗的车往坟墓处走。他一面操控轮椅,单手推着推车。 贝瑶见状连忙扶上花苗的推车:“我帮你。” 裴川说:“谢谢。”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墓地。 高琼和于上弦不敢进去,留在外面面面相觑。高琼瞪了瞪眼睛:“我保证,他们一起进去,出来的只有satan,那个冒牌货肯定要凉。” 于上弦嘴角一抽。 薰衣草花海中。 男人挽起袖子,面具下神情平和,在种玫瑰。 他掌心粗糙,玫瑰花刺并不会扎伤他的手。他没忘记身边还有个小姑娘,温和对她道:“你说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找找,能不能回家去。” 贝瑶总觉得怪怪的,看着别人在“自己”坟前种花,她还得去“自己”坟上蹦跶,看看能不能穿越回去。 她歪了歪头:“那我走咯?” 裴川说:“嗯。” 他低眸,没有看她,将黄土掩盖好。 贝瑶咳了咳,她踩上坟地,在上面跳了跳。 周围一片倒塌的玫瑰花,过了片刻,她尴尬地与坐在轮椅上沉着的男人对望。贝瑶茫然道:“我还在这里啊。” satan也愣了愣:“嗯,真遗憾。” 贝瑶不好意思地跳下坟地,干脆看他种花。 男人结实的胳膊上全是泥巴,她看了眼墓碑,那几个刚劲的字体“吾妻贝瑶之墓”让她面红耳赤。贝瑶看他:“这个墓碑上的字……” 裴川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从推车里拿出下一株玫瑰继续种下:“抱歉,冒犯了,你别介意。” 贝瑶脸颊通红,半晌憋出两个字:“不会。” 裴川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的自己,自然和年少时大不一样,经历了半生的孤独,他已经不太会有自卑的情绪,许多惊涛骇浪如今已经沉淀成又淡又绵长的感情。 这样厚脸皮且尴尬、将人家称为妻子的事,如果是年轻几年的自己,估计会无地自容。 小姑娘羞哒哒地和他一起种花。 她闷声说:“我觉得这样好奇怪,我为什么要给自己上坟?” 他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年轻又可爱,闻言浅浅扬了扬唇。然而守护好这个世界已经离开的贝瑶,才是satan年复一年应该有的执念。 等他种好花,贝瑶轻轻给他擦了下手臂上的泥。 她掌心下男人的躯体僵住,目光透过面具看着她,又深又清透。 贝瑶讷讷收回手,猜测道:“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不然为什么帮忙的小动作,他都会这样的反应。 裴川垂下眼睛:“没有的事,你还要再试试能不能从这里回家吗?” 贝瑶虽然知道这样非常尴尬,然而想回家的急切依然存在,她应道:“好的。” 在satan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缺,重新站上坟墓,贝瑶觉得如果这时候自己再念一句口号,就是活脱脱的中二病。 片刻后,她灰溜溜地从坟地上走下来。 这次她知道避开男人种下的玫瑰了,没有伤到才种下去的它们。 面前的男人目光依然平和,贝瑶却恨不得找个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她小声说:“还是没有回去。” 裴川面具下的嘴角轻轻翘了翘。 贝瑶捏着自己的裙摆,声音可怜极了:“我可不可以暂时跟着你啊?” 裴川说:“只要你不介意。我的荣幸。” 他的包容让她没有那么尴尬了,贝瑶又放松了些。 两个人走出墓地的时候,高琼炯炯有神地看过来。 看见那个小妖女还活生生的,高琼脑门儿上青筋一跳,她干笑道:“哈哈satan,我听说这位小姐昨天恨不得在贝瑶小姐的墓地上跳个舞,至今花圃还倒了一片,她可真是活泼啊。” 潜台词谁都听得懂,这冒牌货胆大包天,简直在践踏satan的心意,趁早弄死了吧。 贝瑶还记得这个女人说要给自己移植芯片的事,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高琼恨不得冲上去自己干掉她:“所有犯错的人都喜欢狡辩不是故意的。” 贝瑶小心翼翼看向裴川。 裴川顿了顿,对高琼说道:“行了,她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高琼懵了,这他么是正常走向吗? 冒牌货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你还是satan吗? 一众人回去以后,裴川在听汇报。高琼悄悄走到了贝瑶身边,她嘴巴微微动,眼神很犀利:“我知道你要玩什么把戏,我警告你,别指望你的阴谋得逞。” 贝瑶茫然请教她:“我要玩什么把戏?” 高琼:“呵,你以为satan的心那么好得到吗?以前也有你这样的人,你知道她们如今在哪里吗?” 贝瑶从善如流:“在哪里?” 高琼邪邪一笑:“你脚下,做了花肥。” “……” “我告诉你,你将来肯定也是这个下场,虽然我知道你们迫切想杀了satan,但是长长脑子吧,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别以为satan现在护着你你就能伤害他,你比起贝瑶小姐差太远了。” 虽然这是违心话,在高琼记忆里,贝瑶和satan之间始终冷冷淡淡的,有时候高琼都恨她的不动心。 可是现在对付冒牌货嘛,高琼就是见不得她得意,说什么都好,只要能打击到冒牌货有用就成。 贝瑶听她说自己比不上“贝瑶”,奇怪地看高琼一眼:“你喜欢裴川吗?” 高琼张扬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贝瑶说:“我也喜欢他,我不会伤害他的。” 高琼耳中只听到了前一句,当场炸毛:“你这是在和我宣战吗?” 贝瑶:“不、我不是……” 高琼说:“我跟了他十来年了,他的什么我都清楚,他的喜好他的脾气他的身体!我们本来很快就会在一起了。”高琼气得口不择言,凭什么啊,哪来的野女人,昨天才来就要和她抢satan!她都跟着satan十来年了,别说腹肌,就连肩膀都没摸过。 贝瑶本来不容易生气,现在也有些生气了。 裴川的喜好,他的脾气,他的身体? 自己那个世界的裴川大坏蛋还在牢里蹲着,他曾经一声不吭就离开自己,这个世界的satan竟然也会慢慢不喜欢贝瑶喜欢高琼了么? 她也是和裴川青梅竹马长大的呀,比高琼久多了。 贝瑶认真说:“他喜欢我。” 高琼:“喜欢你个锤子!” 贝瑶做了一件特别幼稚的事,她蹬蹬蹬跑开,追上前面在和手下说话的satan,吧唧一口亲在他侧脸面具上。 空气静了好几秒。 小别庄外的天空很蓝,白云一朵一朵的,软乎乎的洁白。面前做汇报的手下差点吓尿了。 别说手下,就连一旁记录的于上弦都懵逼了。 贝瑶像只快炸毛捍卫领地的猫儿,她的恼怒不比高琼少,甚至她的喜欢也是真心诚意。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轮椅上的satan。 裴川伸出手,抚上自己的面具。 其实带着面具,是感受不出什么的。 他尽量平静地问小姑娘贝瑶:“你在做什么?” 贝瑶回头瞪了高琼一眼。 高琼心中一万句卧槽,她先是觉得,这尼玛冒牌货是个活脱脱的白莲花小妖精幼稚鬼!一面又觉得,我.日这货胆子太肥了吧! 她心想,这次!这次冒牌货一定完蛋了! satan自己平静了一下,看向高琼,警告地说:“我说过了,让你别欺负她。” 高琼没能等来satan抹杀掉冒牌货,还收到了satan的警告,她懵逼了一瞬,随即心里哭成两百斤的狗子。谁欺负冒牌货了!还没得及动手呢! 这回贝瑶乐了,看吧她就说裴川喜欢自己嘛,裴川才不会那么容易变心。 她开心了,也不和高琼计较,眼巴巴搬了小凳子坐在裴川身边。 他看了她一眼,想起那个算不上吻的轻轻一触,默认了贝瑶的存在。 裴川对手下说:“继续。” 手下结结巴巴说了好几句,才总算把震惊驱散。 贝瑶现在才知道如今他们一众人是在一个气候宜人的私人小岛上。 裴川把一座岛屿,打造成了“她”安眠的墓地。 晚间吃饭的时候,崩溃的高琼照例来了。 她穿着纯白裙子,妆化得很是清新,比起现在那个“冒牌货”小姑娘,她更像曾经疏冷有礼的贝瑶。这一改了高琼以往的作风,于上弦微微挑眉:“你这是做什么?” 高琼斜他一眼:“替身梗我也可以玩啊。” “你……”于上弦觉得一言难尽,“作为多年的同僚,我奉劝你不要作死。” 高琼咬牙:“她亲satan了,我他.妈都没亲过。” 虽然只是亲到面具,可是当时satan诧异摸面具的时候,他的反应让高琼气得牙痒痒。 于上弦:“……”他想了想,出于同伴爱,“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唔,东皇城那里的墓地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还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应该的。\'' 高琼是真的要作这个死,她性格里就不甘心。 晚上贝瑶和裴川吃饭的时候,高琼看了好几眼。然后她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小细节,比如冒牌货喜欢吃什么,裴川就不会动筷,哪怕他自己也喜欢吃。冒牌货不爱吃的,裴川吃得最多。 还真是沉默得贴心啊。 高琼一咬牙,学着冒牌货那样,蹬蹬蹬往餐桌旁走,低头要去亲裴川的时候,裴川皱眉点了下手腕上的按钮。 贝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琼跪在了地上。 她鲜活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语气像是机械音一样:“satan有什么吩咐?” 裴川平静道:“去领罚。” 高琼死板地应:“是。”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出了门外。 贝瑶没看懂:“她在做什么?”怎么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就去接受惩罚了? 于上弦见贝瑶是真没有看懂,神情微妙地变了变。 如今这个世界,还有谁是不知道“往生”芯片的吗? 裴川不想多说:“今晚会降温,你好好休息。” 他推着轮椅离开了。 贝瑶见裴川似乎不想提,她只好转头问另一个旁观者:“高琼怎么了?” 笑面狐狸于上弦更假,他揣摩着裴川的心思,友好地道:“她白天的工作没做好,现在自己在请罪。” 贝瑶显然不信。 于上弦说:“satan似乎很喜欢你。”他笑盈盈道,“他以前也这样喜欢贝瑶小姐。” 贝瑶对这个很感兴趣,她问于上弦:“我……贝瑶以前对satan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吧,有礼貌,很敬重。”于上弦砸了咂嘴,看了贝瑶一眼,“只不过她和satan住在一起一年,连手都没拉过。说话的内容是,裴先生,早上好,中午好,晚安。哦不对,还有一句: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 贝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因为没有这段记忆,所以难以想象这样的画面。 于上弦笑眯眯道:“很疏远对吧?” 贝瑶点头,莫名有些尴尬。 于上弦:“但是这些都不影响satan爱她,爱了好多年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帮他?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会在这里待多久,让他高兴些总是好的。” 贝瑶说:“谢谢你和高琼对他这么好。” 于上弦夸张道:“你哪里看出我对他好了,上司嘛,为了一个前程,我也得多考虑些。”他的话总是虚虚实实,让人难以捉摸。 然而有一点毋庸置疑,于上弦是个挺有野心的人,裴川不会强迫身边的人植入往生,但是于上弦和高琼都主动地要求植入芯片。这样一来,十多年他们都是裴川最信任的人。 贝瑶想了想:“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情况,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他做多少,能做些什么。” 于上弦见她真愿意去尝试,他目光闪了闪,这可和冷淡的贝瑶小姐不太一样啊,他也想试探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贝瑶,他瞎说:“那不如先劝satan把面具摘了,贝瑶小姐死的时候他就带上这个面具,再也没有在人前摘下来,估计也是因为沉重的心情。能放下过往,才能活得轻松些。” 贝瑶没说话,半晌道:“我明白了。” 于上弦皮笑肉不笑。 半夜刮风的时候,贝瑶敲了敲裴川的门。没一会儿门开了,裴川的衣服有些凌乱,显然是重新匆忙穿好的。他问道:“怎么了?” “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请进。” 贝瑶这段时间都一直把他当成心中的裴川,可是也是刚刚和于上弦谈话才明白。satan是她的裴川,却又不太一样,他经历的东西太多太苦了,多少风霜雨雪,才能将他磨砺成如今宠辱不惊的模样? 而且裴川对她尊重客气,显然也是沿用了对待以前贝瑶的相处方式。 贝瑶心中突然有些难安。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仰起小脸看他:“你看看我,我是贝瑶,又不完全是你认识的那个贝瑶。” 她戳戳自己的脸颊,软软的脸颊上一戳一个可爱到不行的小窝儿。 他当真看着她,半晌温和道:“嗯,我知道。” 她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真是抱歉。我为我白天的行为道歉,我好好反省过了,我太自私了。我不希望你喜欢高琼,可是明明是我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的我按理说已经不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离开了,我都给不了你未来和承诺,就不应该阻止你喜欢任何人。也不该亲你。” 他抿了抿唇角,温和地道:“没有关系。” 愧疚感快要把贝瑶淹没了,对于他来说,肯定老早就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同。以前的贝瑶不喜欢他,所以没有给过他期待和希望,如今的自己喜欢裴川,可是因为satan的温和纵容,忘记了她给的一切会让他今后更加难过。 她像是认错诚恳的小鹌鹑,脑袋耷拉着,沮丧愧疚极了。 裴川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放上她的头发。 小姑娘发质软软的,她抬起头,裴川才看见她大眼睛带着泪:“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前不好,现在也不好。才让你总是难过。你如果……真的喜欢高琼,也。”她哽咽了一下,虽然难受到不行了,还是把话说完,“也挺好的,她比我能干多了。” 他低眸,指尖擦去她的泪水。 小少女啊。 如果是年轻的自己,估计会气得咬牙,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喜欢就那么廉价吗? 可是年纪稍长,也明白了她心中的剔透和难过。 他能做的,只是包容着。 裴川说:“不会有高琼,只有你。”年少时心中天崩地裂的感情,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到了而今,竟然能平平静静倾吐出来。 只有你,这辈子只是你。 贝瑶睫毛上的泪珠颤了颤,心中震撼。 他语气低低道:“我想知道,你那个世界,你喜欢我?”否则怎么会……亲脸颊都这样自然?他知道,那种亲昵并不是给自己的。 贝瑶点点头。 裴川默了默,谈不上嫉恨,只是有些难言的羡慕罢了。他没有被贝瑶喜欢过,一天都没有,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 这几天的日子,简直像是偷来的。 他如同以往一样,温声道:“我明白了,回去睡觉吧。不要想太多。” 贝瑶想和他说一声晚安,莫名又想起了于上弦的话。他这辈子听得最多的也许就是早上好,晚安。 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她走到门口,突然又回了个头。 裴川抬眸。 小姑娘飞快比了一个爱心:“给satan的。” 他默了片刻,失笑。给他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hey!satan(三)时间,4月14日,23:30前。 100、Hey!Satan(三) 第二天高琼眼神发直来了小别庄, 于上弦笑得矜贵又优雅:“早上好呀。” 高琼咬牙, 腿肚子都在抖:“我在不老林里跪了一.夜,你竟然没给我求情?” 于上弦诧异道:“你竟然需要我给你求情的吗?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过去跪个几天几夜的打算, 还怕打扰了你的雅兴。” 高琼脸黑得跟炭一样。 于上弦笑吟吟的:“你这不没事嘛,以后少作死就行。” 高琼握拳:“你以为我会放弃satan吗, 我不会的。那个小妖女早晚要败在老娘手上, 既然是间谍, 我就不信她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于上弦笑着点了点头。 按理说, 贝瑶每年的忌日, satan只会在坟地的小别庄待上三天, 毕竟外面的世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在小岛上多有不便。 他在这个岛和出了这个岛屿的性格相比较, 完全就是两个人。出了岛屿,便喜怒无常又暴戾。虽然这样讲不厚道,但是每年贝瑶的忌日,高琼都有种来小岛度假的松快感。 高琼:“今天是第四天了, satan会回去吗?” 于上弦摇头:“我哪里知道,按照他年复一年的惯例,是会离开的。” 高琼忧心忡忡, 她这次都不敢强行立flag了, 不确定地道:“他不会为了这个冒牌货在岛上久留吧?”停留久了,容易暴露行踪,会带来许多危险。 于上弦还没开口,面前的一扇门就被人推开了。 阿左推着裴川, 轮椅上的satan淡淡吩咐道:“准备离开。” 高琼和于上弦对视一眼愣了愣,随即高琼舒了口气,satan打算离开这里了。 裴川说:“把小易叫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胖胖憨厚的男人就过来了,小易原本是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后来被植入了往生,来管理小岛。这人圆滑,做事非常讨喜,因为往生的存在,又非常忠诚。小易恭敬地道:“satan,您有什么吩咐?” 裴川淡淡开口:“岛上这位小姐,你好好照顾她,她要什么给就是了。如果她要去墓地,不必阻拦。” 裴川带着面具,大家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高琼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以后差点乐疯,satan竟然不打算带冒牌货走,他不要那个冒牌货了! 哈哈哈可喜可贺。她就说自己吃过的苦是值得的,那个小妖精也就只能引起satan一时的怜惜,这不,satan一离开不是只带她和于上弦么! 高琼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太过欢乐以至于有些嘴抽筋。 于上弦表情捉摸不定,最后还是跟着裴川往岛边走了。 轮椅上的男人始终平静极了,阿左推着裴川,裴川打开电脑,在看邮件。 于上弦跟了裴川将近十年,从他少年到现在,也几乎见证了裴川的大半辈子。岛上微风和煦,于上弦蓦然想起有一年,“往生”根基还不稳定的时候,他们给一群来找贝瑶的人植入了初级ctl芯片。 芯片一入体,启动惩罚程序。 有人当场戳爆了自己眼球,还有同伴相残,满地的血。 不管怎么验尸,这些人的死都不会联系到裴川身上去。 于上弦本笑吟吟地欣赏着芯片带来的威力,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门边脸色苍白的贝瑶。于上弦都看见贝瑶了,satan自然也看见了。 后来没过多久,ctl带来的隐患让satan的处境十分糟糕。 他们被迫更换住所,那天早晨,satan请求贝瑶跟他们一起走,她最后拒绝了。 过了很多年,于上弦都难以忘记那天satan的表情。 他瑶瑶看着她,目光卑微又恳求:“你跟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以后……永远也不用ctl了,我保证。” 然而那年贝瑶小姐依然没有跟他走。 当然,最后satan也没走。 后来于上弦也不确定,贝瑶不离开,到底是害怕早晚有一天害死satan,还是怕他们那天的残忍,看见了未来可以预见的暴.乱。 毕竟她太多次拒绝satan了。 有时候南山的花儿开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灼灼,satan邀请她出去走走。她依然会拒绝,satan目光黯淡,笑容却依然温和。 于上弦心想,如果现在岛上这位是真的贝瑶。那么satan不邀请她离开,也是明白她不会离开。 她连一次出游约会的机会都不给他,又怎么会陪他去到混乱的世界一辈子呢? 海风渐渐有些大了。 高琼的裙子被吹得胡乱飞舞,她心情明显很好。他们这趟离开,下次再来小岛的时候,估计都是明年的六月份了。那时候satan早就把冒牌货小妖精给忘了。 裴川上船前,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顿了顿:“小易。” 男人连忙应了一声。 “如果有一天她回家了,你和我说一声。” 小易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回家?那位小姐自己怎么回家?然而小易还是听命道:“是。” 裴川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想起昨晚那个认清他是satan的姑娘,轻轻叹息了一声。 有些事情他不必问,跟着他亦或者留下? 有什么好问的呢,留下她才能回家。 外面的世界乱糟糟,至少岛上还能护她安好。交集浅一点,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他多年的平静死寂的内心,也只是多了一抹怅然若失而已。 贝瑶晚上没睡好,一直沉浸在梦中,早晨起晚了些。她想起昨晚那个梦境,表情有些微妙。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依然在上着课,第二天去探望裴川。仿佛自己的离开,并没有在那个世界发生任何改变。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她来到这里,只是内心为了全satan一个念想,她是时空长河里的差错,却也是属于孤单了二十七年的satan的礼物。 贝瑶不太想得通,她伸了个懒腰,洗漱好揉揉眼睛下了楼。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小别庄安安静静的。 贝瑶问给她端牛奶的张妈:“抱歉我起晚了,satan呢?” 张妈诧异地看她一眼:“今天都是第四天了,是satan离开岛屿的日子。小姐您不知道吗?” 贝瑶险些被牛奶呛住:“他走了呀?” 张妈说:“走了。” 她脑子里一嗡鸣,站起来往外跑。 张妈在她身后喊:“小姐,您不吃早餐了吗?” 吃什么早餐呀,那个男人就喜欢抛弃她。好气哦,他人走了,礼物瑶瑶都不要了吗?岛上的环境被保护得很好,satan下过死命令,不许岛上行车,以至于环保的小径,只停了几辆脚踏车,本来是用作紧急公务的。 贝瑶蹬上脚踏车,旁边的保镖欲言又止,不敢阻止,最后任由她骑着离开了。 小岛气候宜人,哪怕是六月的天,海风也十分温柔。 到达沙滩前,贝瑶远远看见了海岸上的游轮。 游轮快开了,她跳下自行车,越过沙滩跑过去。脚下是软绵绵米黄色的沙子,一踩鞋子里进了一堆沙。 贝瑶把鞋子蹬下来,光着脚丫往海边跑。 因为总是容易陷在细软的沙子里,她跑得磕磕绊绊,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在游轮上的高琼第一个看见她。 高琼端着红酒杯,看见沙滩上奔跑的少女时脱口而出:“卧槽!” 冒牌货小妖精又眼巴巴地追来了! 游轮开了。 高琼看着少女双手成喇叭状大声喊:“裴川!裴川!” 想了想,她又焦急地喊:“satan!” 高琼心里mmp! 她虽然庆幸satan不带着小妖精走,可是万一呢,万一satan一见到这货就死灰复燃又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高琼小心翼翼看了眼游轮里面在工作视频议事的satan,焉坏焉坏的,一脚过去把satan的门给关上了。 然后她叉腰看着小妖精。 喊吧,以游轮的精巧结实程度,你喊破喉咙satan也不会理你的。 贝瑶看着游轮越开越远,她自然也看见了游轮上拿着酒杯远远冲她干杯的得意女人。 她急得直挥手:“高琼小姐,你们停一停呀。” 高琼笑眯眯地想,走你!老娘脑子又没进水。 贝瑶嗓子生疼,她跌坐在软软的沙子上,半是委屈半是生气。从小别庄客厅一路过来,她累得快没气儿了。 高琼心情好得恨不得高歌一曲,她隔着空气冲小少女干完了杯。一回头就见了身后的satan。 高琼险些没吓尿。 “s、satan。” 裴川皱眉:“你在做什么?” 高琼:“……”现世报来得太快了。 事实上,裴川也并不需要问她,他心思何其敏锐,高琼关门虽然不是大事,可是这些年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他的警醒。他一偏头,就看见岸边可怜巴巴坐着的小姑娘。 看见裴川出来了,贝瑶又来了精神,她冲他挥挥手:“裴川!” 高琼一咬牙:“哈哈哈,satan,游轮都开啦。我估计她就是想和你道个别。” 裴川默了默:“停船,开回去。” 高琼咬碎了牙,在心里已经骂死了那个小妖精。 老大的命令就是终极命令,游轮很快又往岸边靠了。 阿左推着裴川下了游轮。 裴川低眸,沙滩上的少女在喘气,他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怎么了?” 她白嫩.嫩的脚趾蜷了蜷:“你要离开了吗?” “是啊。” 贝瑶指指自己:“我还在这里呢。”她有种难言的委屈,我还在这里,你怎么说也不说就离开了呢。 裴川温和笑笑:“你要回家的啊。” 她杏儿眼圆圆的,想起自己之前在坟头跳来跳去想回家,有些尴尬。 旁边于上弦和高琼他们都下了船,贝瑶也不好解释那个梦。 她只能蹲下来,撒娇似的握住裴川的手:“我要跟你走。” 海水天蓝色,和湛蓝的天空几乎融为了一体。天上白云大朵大朵的,像软乎乎的棉花糖。 裴川怔住了,掌心钻进了一只又白又软的小手。 这次比上次的感觉更加真实,柔弱无骨,就像那年下着雪,她小心翼翼为他包扎自己紧握的那种感觉。 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才给人家说了自己要回家,还让人家保重,今天就得厚着脸皮要跟人家走。 她轻轻挠了挠他掌心,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川顿了顿:“好。” 高琼在一旁围观,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satan似乎还收了收力道,高琼眼前一阵晕厥。 小妖精啊啊啊啊啊小贱人!竟然又来这一招! 她看看自己的爪子,恨不得把小妖精的手拿出来,自己塞进去。 然而高琼也算明白了,要是她再来,估计就是她噗通一声跪下,然后长留岛上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接下来才是最让高琼吐血的。 按理说,让一个女孩子从小别庄赶到海岸,再跑过沙滩,确实是一个消耗体力的活儿。然而也不是不能忍吧,休息休息也就缓过来了。 然而那个冒牌货也太他.妈娇气了吧! 因为光着脚跑过了沙滩,她脚心被残缺的贝壳渣划破了,踩在羊绒地毯上都在流血。 高琼别过脸,不去看眼前让她气疯的一幕。 之前有多得意,现在就他.妈有多气。 satan握住那只小巧白嫩的脚,在给小妖精清理沙子上药。 小妖精双手支着下巴,羞答答的模样。 其实对于贝瑶来说,这个裴川熟悉又新奇。他很成熟,也少了许多少年气满满的裴川应该有的性格。 比如说自卑。 自己那个世界的裴川鲜少坐轮椅,一直戴着假肢,不会让人看见残肢。 然而眼前的裴川沉默着,将她白嫩.嫩的脚丫放在他的膝盖处上药。 男人的手宽大温柔,她怕痒,憋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眼睛里有水色,刚刚的委屈模样也不见了。 她笑声脆脆的,裴川的手顿了顿,高琼也忍不住回了头。 高琼一回头就恨自己眼睛贱。 她没忍住看了眼小妖精的脚,那只小巧可爱的脚丫漂亮又白皙,玉一样的,比高琼脸还白。搁在satan的掌心,就跟他在把玩一样。 高琼:“……”她心里恶毒地想,这货娇滴滴的模样,恐怕也只有这点能勾住satan了。 裴川给贝瑶上完了药,她乖宝宝一样地坐在他面前。 裴川问:“真的决定好了?一离开岛屿,恐怕明年这个时间才会回来。” 贝瑶点点头:“嗯,我想好了。” 他面具下瞳孔幽深,许久说:“开船吧。” 二十七年,他第一次得到她的主动追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上弦没有撒谎,对于裴川来说,曾经与贝瑶相处的那一年,听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礼节性问候。贝瑶从不与他亲近,她连亲昵的态度都不曾有。 可是现在,他摩挲了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脚上那种温软的温度。 岛屿非常远,离他们要去的地方会足足行驶一整天。 贝瑶见他电脑还开着,估计很忙,于是自己去看海。 海风带着独特的咸味儿,她才在栏杆处坐下来,高琼就踱步过来了。 高琼见贝瑶坐着,也不知道地面脏不脏。她哼了一声:“别以为跟着我们一起就代表satan喜欢你,他留你一命让你在岛上你还不珍惜,偏偏要跟来送死。” 贝瑶也有火气,上船前高琼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故意阻止自己上船,如果不是裴川出来看看,估计她就一个人被流放到孤岛上一年了。 贝瑶说:“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高琼:“……” 贝瑶眨眨眼睛:“他拉我了,还让我亲。” “……” 贝瑶还嫌不够,她鲜少这样小家子气,她说:“他也喜欢亲我的。” 高琼气得脑门子冒烟:“你还要脸吗?” 贝瑶说:“我在说实话。” 高琼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到海里去,这个一脸清丽的小妖精战斗力也不弱嘛,高琼说:“他喜欢的不是你,是贝瑶。” 没想到小妖精一点都不气,喜滋滋道:“喜欢贝瑶就是喜欢我。” 高琼:“……” 于上弦一本正经地把往生最新测试结论给裴川的时候,他发现每隔几分钟,satan就会往游轮外看一眼。 satan没有养过小姑娘,就像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牵挂,总是想要看看她在做什么,会不会无聊。 见高琼和贝瑶似乎聊得挺起劲的,裴川这才收回目光,专心看测试分析结果。 晚上吃完了饭,是裴川工作交接的时候,贝瑶去世以后,他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余都留给了工作。每年在游轮上也是即将要与陆地工作交接的时间。 吃完饭贝瑶就跑出去了。 她倒是乖觉,知道他忙,也不打扰,自己找事做。 裴川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琼这时候心情好了起来,毕竟贝瑶什么都不懂,要说贤内助,就是要她高琼这样的嘛!她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几个人在一起汇报交接的时候,高琼是唯一的女性,这也是她能稳居高位这么多年的要求。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satan,裴川工作时非常认真,哪怕戴着面具,高琼依然能根据多年前的记忆想起他曾经的模样。 高琼心想,看看,小妖精除了长得好看,简直就没有卵用。这种场合需要那个小妖精吗?不需要! 大家把工作汇报交接完了,已经快十点钟了。 门口跑进了一个欢快的身影,语气像是三月的风,清凌凌的动听:“裴川,我们去看星星嘛。” 裴川愣了愣,随即笑道:“好。” 贝瑶欢欢喜喜就推着他轮椅出去了。 拿着报表的高琼:“……” 她差点捏烂了手里的报告单和列表,satan他不喜欢报表,他就喜欢娇滴滴又会撒娇的美人。 高琼到底不甘心,想要偷偷摸摸去看。 于上弦好笑地拽住她:“你做什么啊?” 高琼说:“我要监视那个间谍,万一她伤害satan怎么办?” “她不会伤害satan的。” 高琼立马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于上弦:“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不是说过吗?她喜欢satan。” “她的话你也信!” 于上弦:“为什么不信?” 高琼跳脚:“她哪点看上去像是好人了?” 于上弦诧异地道:“我们难不成是好人吗?” 高琼无言以对,她最后说:“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看看。” 于上弦松手耸耸肩:“那你就去吧,被扔下海喂鱼我可不负责把你捞上来。” 瞪了于上弦一眼,高琼偷偷摸摸往甲板上去了。 海上偶尔能看见星星,今夜恰好就是这样的好天气,海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天上那轮月亮皎洁漂亮。 贝瑶搬着小板凳坐在裴川身边,他问她:“怎么突然决定离开了,不找回家的方法了吗?” 贝瑶想了想:“我觉得我回不去了。” 裴川黑瞳安安静静的。 贝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好像是真的,我能不能暂时跟着你呀?” 裴川说:“好。” 贝瑶大眼睛弯了弯,她说:“你喜欢我对不对?不是因为你认识的那个贝瑶,就是带着很多记忆的我。” 但凡早个几年,她问出这种问题,他要么会出自自卑沉默,要么会有别的反应。 然而估计也是年纪渐长,脸皮厚了。他注视着她,平静应道:“嗯。” 他喜欢这个可爱又活泼、会亲近人的姑娘,发自内心地会被吸引目光。也因此他能第一眼确定她就是贝瑶。 贝瑶得了肯定的答案,反倒先是脸红了。 裴川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开口道:“但是你也知道,我和你的裴川,或许不太一样。昨晚我们就聊过了,我现在是satan。出了这个岛屿,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并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为了你自首的裴川。” 贝瑶说:“我知道你是satan,satan也是我的裴川。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我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关于你和我。” 他目光微动。 贝瑶说:“你戴着面具,我都看不见你的表情,我能把它取下来吗?” 她伸出手,试探地去碰他的面具。 他握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的目光:“有纹身,不好看。” 他到底是satan,轻轻一握她的手腕就礼貌地松开了,怕引起她的反感。毕竟以前的贝瑶,是避免与他触碰的,裴川七窍玲珑心,自然什么都看得透彻。 贝瑶眨眨眼睛,娇声道:“让我看看嘛,你最好看最酷啦。” 两人四目相对,他低低叹息了一声。 裴川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说来也是羞惭,他都二十七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不走心的夸赞弄得心潮澎湃。 他最后默认了。 贝瑶欣喜地揭开了他的面具,月光下,男人容颜冷峻。 许是因为喜欢皱眉,他眉间有浅浅的皱眉痕迹,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他右边脸上的一个“s”。 黑色的文身,有种诡异又华丽的冰冷感。 她长睫抬起,问他:“s是satan的意思吗?” “嗯。”他温和笑笑,“不太好看是吗?” 贝瑶说:“很帅。”她双手握在下巴边,一副真诚的模样。 裴川失笑。 她眼中印出他和明月,有种清透动人的温柔。她注视着谁时,似乎就会有种谁是她的全世界的错觉。 裴川问:“脚伤好些了吗?” 他语调平和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沉稳感觉。像是友好地在关心一个晚辈。 她不满裴川这样的疏离,她以后多半就能陪他一辈子了,这样算是什么啊。她知道以前的贝瑶并不亲近他,想起他之前也不介意帮她处理伤口,她把受伤那只小巧白皙的脚放在他膝盖上:“那你看看。” 语气亲昵又娇滴滴的。 裴川看不出在想什么,倒是听了她的话,认认真真检查了一下伤口。 她用脚尖蹭了蹭他手指。 月光下,他不语,却用拇指摩挲着那只顽皮的脚的脚背。 到最后,还是她受不住痒,自己收了回来。她一笑眼里就有潋滟的水光,他见了也忍不住眼中带上几分笑意。 她有些喜欢他现在含笑的模样。 似乎一开始见到他,不管是种花还是说话,似乎由于知道她会离开,他一直都平静得像一滩死水,无悲无喜。可是现在,他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于上弦说,贝瑶从来都对他没有过亲近。 他像是沙漠里走不出去的旅人,日复一日的无望。 贝瑶说:“我今晚也要住你隔壁。” “好。” 她想了想,又带着些许委屈道:“你下次离开不要抛下我了好不好?” 裴川说:“嗯。”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说:“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怕有一天找不到你了。” 不管是跑、追逐还是询问,全世界都找不到他的消息,一如当年她找不到在牢里的裴川一样。她不怕千里奔波,只是害怕就此错过和失去。 眼前的satan眸光平和,这是裴川长大成熟的模样。 她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那周围好像有什么。” 裴川凝眸抬头,蔚蓝色的天幕,那轮月亮又圆又亮,天空虽然繁星点点,然而月亮周围什么都没有。 高琼探出头,就看见眼前让她炸了肺的一幕。 小妖精手里拿着satan的面具,飞快在他右脸上的“s”亲了亲,然后跑回船舱了。她这是告诉他,这次我知道亲的satan噢。 高琼绝倒,啊啊啊啊小妖精啊!又把satan迷得七荤八素! 恐怕只有小妖精以为飞快在偷亲,其实satan的反应速度早该把她给弄死了,可是他默认了。 特别配合地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还有最后一章就完结了。 下次更新时间在16号23:30前。 待会儿补充感谢霸王票: 101、Hey!Satan(四) 游轮上的灯光趁得海上波光粼粼, 高琼看见satan坐了好一会儿, 又推着轮椅回船舱了,他神情平静,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高琼明白,没有喊阿左过来推他, 就是satan最大的不平静了。 高琼踹了一脚栏杆, 这一定不是贝瑶小姐, 贝瑶小姐不会吻satan的。 她等着satan对冒牌货失望。 或者冒牌货到了陆地, 自己就怕了satan。 海风带着独特的腥咸味道, 夜晚的月亮特别亮。 有人一.夜无眠。 早晨的阳光笼罩在整个甲板上, 安安静静的海面,朝阳初升。 阿左推着裴川走出舱门时,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男人神色平静,冷峻的脸上,有一个黑色的文身\\\"s\\\",如果不是他身后跟着忠心耿耿的阿左, 大家几乎会以为弄错了人。有多少年没有见过satan的模样了? 面对隐晦又惊讶的目光,裴川倒是分外淡然。 他内心不太习惯,面具戴久了, 皮肤有些冰冷的苍白。 他不太习惯待会儿议事时身边奇奇怪怪的目光, 冲身边的少女伸出了手:“还我吧。”别玩了。 贝瑶手上拿着那个堕.落天神面具,她往身后藏了藏。 裴川温和道:“听话。” 贝瑶觉得有些别扭,明明几天之前,自己和裴川还是同龄人, 几天以后,satan就比自己大了好多。 她把面具还给他,裴川自己戴上,一众下属表情还是怪怪的。 男人们吃了早餐要议事,船上基本都是糙老爷们儿,就高琼和贝瑶两个女孩子。裴川看了眼身边的贝瑶,对高琼道:“你陪着她走走。” 高琼不情不愿道:“是。” 植入往生以后,高琼的衷心无可置疑。她尽职尽责跟着贝瑶,贝瑶也怕给裴川添麻烦,为了让他放心,她并没有拒绝。 埋葬“贝瑶”的岛屿上没有女人的衣服,她穿的衣服都是高琼带来的,高琼想起贝瑶昨晚那个吻,这会儿看贝瑶不顺眼极了。 她挑剔的目光在贝瑶身段上扫来扫去。 贝瑶问她:“你在看什么?” 高琼的目光最后贝瑶的胸上。 贝瑶被她露骨的眼神看得发毛,有些羞恼。 高琼目光灼灼,乖乖啊,她隆过胸才能撑起贝瑶身上那条裙子,可是这小妖精竟然穿着也合身。 高琼:“喂冒牌货,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贝瑶:“……”她也不傻,明白高琼在说什么。正如高琼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高琼。 贝瑶原本也不喜欢较真,可是一想到她的裴川身边这么多年跟着的都是高琼,她心里也酸溜溜的,她故意气高琼:“至少有色比没有好,裴川就喜欢我这样的。” 高琼眼皮子一跳:“我说你到底要什么?往生的解决方法和satan的性命没得商量,其余你说说看,我都可以帮你。你的上级派你来,总得有个目的吧。”她受不了了!只要这货能走,她送佛一样送她走行不行! 贝瑶看了她一眼,目光严肃道:“我有目的啊。” 高琼一喜:“什么目的?” 贝瑶眼睛弯弯:“要satan的喜欢。” “你耍我!” 贝瑶纳罕:“你怎么就听不得实话。” 高琼懒得和她说话,贝瑶也没有打算理她,她自己逛游轮。 游轮十分豪华,让她一度想起曾经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她出生的城市没有大海,贝瑶也没有出过海,因此在柔柔的海风上,她心情轻松地四处参观。 她的身边似乎时光静谧,又特别满足愉快,高琼觉察到了这个氛围,那种幸福感似乎能感染人,她表情变了变,不满地哼道:“土包子。” 贝瑶也不和她计较。 到了中午,原本是吃饭的时间,可是她连裴川的面都没有见到,午餐都是送到房间的。 裴川似乎很忙,一直忙到了夜晚,依然没有空闲。 贝瑶往大厅那边看了好几回,心中有些失落,她伸出手指,黄昏的光触碰在指尖。 高琼幸灾乐祸道:“上午谁得意洋洋说satan就喜欢你这样的?satan虽然忙,可是不至于连你一面都不见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很晚的时候,贝瑶去敲了敲裴川的门,门那头男人声音平和:“请进。” 贝瑶推开门,他在看书。 裴川看着门口局促的少女:“怎么了?” 贝瑶说:“没事。” 她其实并不粘人,只是这个世界太过让她缺乏安全感,而裴川昨晚的温柔亲昵还停留在记忆中,今天就变得若即若离,贝瑶不解又惶恐不安。 裴川说:“好好休息。” 她似乎一下子没有了精神,垂头丧气往房间走。 裴川有些不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 等她走了,他才捂着胸口咳了咳。 于上弦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出现的情况?”议事突然心绞痛,这还是第一次。 裴川很平静:“没事,让医生先看看吧。” 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许久才说:“您自己保重些身体,情绪波动不要太大了。” 裴川道:“我明白。” 于上弦难得动怒了:“到底是谁,小岛的位置我们并没有泄露,你身体之前一直没有出状况,我要把小岛的人都盘问一遍,问不出来都杀了。” 裴川抬眼:“你想太多了,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那为什么会痛到昏厥? 于上弦欲言又止,裴川冷冷道:“医生留下,你出去吧。消息封锁了。” 这就是下了死命令,于上弦敛眉,应道:“是。” 夜风吹得人愤怒也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机智。 于上弦出门就遇见了高琼,高琼心情不错,她说:“冒牌货房间的灯很早就熄了,她肯定吃了闭门羹。” 于上弦眯了眯眼:“你这两天和这位小姐相处,觉得她怎么样?” 高琼本来想骂一堆,可是贝瑶实在不是一个让人讨厌得起来的人,高琼瘪了瘪嘴说:“就那样吧。” “你觉得她来有什么目的,会害了satan吗?” 高琼惊喜道:“你也觉得她有问题了对不对?她肯定图谋不轨!” 于上弦看了眼高琼的表情,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他不动声色笑了笑。 “贝瑶小姐死那年,你还记得satan做了什么吗?” “好像是让劣质的往生流了出去,混乱发生。他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所有人都以为他接受不了贝瑶的死,可是我们satan够man!没几天就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还带领我们越来越强大。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上弦若有所思:“没什么。” “古古怪怪的,我要去见satan。” 于上弦拦住她:“satan休息了。” “这么早?” 高琼想了想,休息了也好,总比和冒牌货一起看星星好。 她想通了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上弦脚步顿了顿,有个突如其来的猜想。 裴川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色明显好很多了。 阿左憨厚,过来给他推轮椅的时候,担忧地问道:“satan身体怎么样了?” 裴川说:“没事。” 二楼的餐厅,晨光熹微。裴川皱了皱眉:“她呢?” 高琼环视了一圈,也没有看见贝瑶。见裴川看过来,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昨天陪着她走了走,很早她就回去睡觉了。” 除了离开岛屿那一天,贝瑶从来不迟到。她守时懂礼貌,不会让人难堪。 高琼说:“您先用餐,我去叫她。” 于上弦见裴川垂眸没说话,笑眯眯开口:“那位小姐才十九岁,我们这些人都快长了她一轮,satan养过小妹妹吗?估计她是一个人孤单,闹脾气了。昨天您议事一天没有见她。” 他意有所指,高琼不满了,小妖精还闹脾气!给satan脸色看!给她个火箭是不是要上天啊! 裴川说:“你们吃,我去看看她。” 阿左连忙要过来推轮椅,他抬手拒绝了。 裴川自己去到贝瑶的房间外面。 他敲了敲门,温声道:“贝瑶,抱歉没有理解你的心情。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很陌生,是我不好,一直让你一个人。”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裴川想起于上弦的话,她闹脾气了吗?他低低叹息一声:“我今天陪着你好不好?让船停下来,可以在海上海钓。” 他默了默,他是个无趣的人,并不会哄小姑娘,以前就不会讨她欢心。 他说:“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可以同我说。” 他守在她房门外,清晨的海风柔和,她房间几个风铃清脆作响,裴川坐了许久,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空空荡荡的,那串海贝风铃随着风飘摇,她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两尾热带小鱼在玻璃球里游来游去。 一切都整洁又鲜活,只有贝瑶不在房间里,她不是被人带走的。 他闭了闭眼。 宁愿相信于上弦说的是真的,她只是闹脾气了。 有时候他能埋怨什么呢?活了二十七年,他才明白一个道理,纵然他手腕滔天,也斗不过命运。 它要她来到他的生活就来,也可以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搅乱一池春水,嘲笑他的可悲。裴川按了按胸口的地方,似乎很难过,可是又没有那么难过。 裴川不在,餐厅的大家自然不敢吃饭。 一整个早晨,裴川都没有回来,正当大家使着暧.昧的眼色、高琼脸色难看时,裴川一个人回来了。 他特别平静:“吃饭吧。” 高琼诧异地看着他,脖子上没唇印,衣服上也一丝不苟。她看不懂现在情况,又看向于上弦,于上弦也不解地皱了皱眉,问道:“那位小姐不来用餐吗?” 裴川平静地道:“她不来了。” 大海蔚蓝色,天幕苍白。裴川补充道:“她回家了,把那间房锁好。” 大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什么又叫“回家了”,于上弦眼中有些微惊讶。 众人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生怕裴川突然发怒,可是他始终没有,很平静地用完餐,擦干净手指,然后让阿左推着他去书房了。 等他走远了,高琼揣测:“satan不会把冒牌货丢到海里喂鱼了吧?” 于上弦挑眉:“你不高兴?” “不……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也太喜怒无常了点。他没那么喜欢冒牌货对吧?” 于上弦笑笑:“谁知道呢。” 高琼嘟囔道:“肯定不喜欢,不然一个人不见了,他平静得跟没事人似的。”冒牌货不见了,就连高琼都觉得不太舒服。冒牌货虽然讨人厌,可是有时候,也挺养眼吧?高琼经常恐吓她要给她植入往生,可是也不没动手嘛! 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高琼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探头探脑到处找了找,都没有看到冒牌货的身影。 海上行程还有两天,贝瑶睁开眼睛。 四周光线有点暗,她嗅到了海水和潮湿木板的味道。 她的手腕被拷在木桩上,一个男人走进来。 “于上弦?” “你还好吧?” 贝瑶皱了皱眉:“你冒充裴川让我过去,是想做什么?” 她接到了裴川的内线电话,让她过去,结果才出门就被迷晕了,然后就被藏到了船舱最下层,偶尔会用来堆积货物的地方。一时间贝瑶脑海里忍不住想了很多东西,比如谋害裴川上位之类的。 于上弦举起手:“别想那么复杂,我没有坏心。我只是太过于好奇一件事,又怕satan有一天把他自己玩死了,才敢胆子这么大请你过来待一段时间。” 贝瑶听到了关键词:“什么叫satan会死?” “你知道往生是什么吗?” 这个词贝瑶从高琼口中听到过,然而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没有同她说起。 于上弦娓娓道来:“往生是一种能控制人思维和情绪的芯片,它植入人脑,可以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不可取出,不可违抗。” 贝瑶看着他,神情有些凝重。 于上弦说:“你猜得不错,我和高琼都被植入了往生,但是我们体内的往生,是已经成熟以后的成品。平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伤害,可是最初版本的往生,当时satan放任它流出,富豪暗地争相购买,植入时弄死了很多人。” 贝瑶抿唇不语。 “哈,别这么紧张嘛。”于上弦挑眉,“我也只是怀疑,怀疑satan最开始,就给他自己植入了往生。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让别人做他的主人,所以他索性自己给自己下了命令。命令是什么呢?我们来猜一猜。” 于上弦手指点点下巴:“你来以后,他才出现了违抗‘往生’命令的反应,心脏疼痛。” 他笑眯眯的样子,让贝瑶想踹他一脚。 于上弦看贝瑶着急的模样,说道:“我估计他当初植入往生的时候,命令是不要那么爱你,像个正常人一样继续活着。你一来他面上平静无波,结果内心往生发作了,真是可怕啊啧啧。” 于上弦说:“我先给你解开啊。” 他友好地把贝瑶解开了,贝瑶问他:“往生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没有哦,死了就随烟化土,说起来这也是我们造的孽,报应嘛,早晚都得受着。看你心疼的模样,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你不要让satan惦记你不就好了。” 贝瑶都没忍住嘴角一跳:“这就是你骗我过来的原因?” 于上弦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点头。 “你喜欢过谁吗?” 于上弦挑眉,摇头。 “……”怪不得,怪不得啊。贝瑶都不知道裴川是从哪里找来的两个左右手奇葩。 他竟然觉得一个人看不见听不到,就能不再惦记。 他们天才都是这么奇葩的吗?两个人面面相觑,于上弦说:“不行么,那你说怎么办?” 两个人正说着话,天窗一下子打开了,露出了裴川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六月的天,外面海风徐徐,堕.落天神面具甚至有几分淡漠。他低眸,与坐在仓库抬眸的贝瑶四目相对。 她清亮的瞳孔里映出他的模样。 于上弦站在一旁,打了个寒颤。 裴川却只是伸出手:“上来吧。” 这件事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于上弦犯傻,但是贝瑶没来由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讲话裴川听见了没有。 于上弦乖觉得很,等贝瑶爬上了梯子,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于上弦认错积极得要命:“我有罪我认错,我自己跳海去喂鱼。” 说着就往楼上走了,没多久贝瑶听见很微弱的“噗通”一声。 于上弦自己绑着绳索跳了海,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游轮拖着走。裴川就像在看一场闹剧,全程没有吭声。 于上弦走了,他抬眼看着贝瑶,语气称得上温和:“下面仓库潮湿,你裙子打湿了,回去换衣服吧。” 尽管是盛夏,可是天气是阴天,海风一吹有些冷。 贝瑶咬唇,她想靠近他,可是一时又茫然。她对他的每个笑容,每一个触碰,原来都是往生在他体内翻来覆去的疼痛。 贝瑶不知道违抗往生会怎么样,然而看高琼和于上弦那么自觉就知道了,那种滋味一定是生不如死。 她张了张嘴巴,乖乖听他的话换衣服去了。 裴川也没说什么。 等她换好裙子出来,微弱的阳光下,她穿了条鹅黄鲜艳的裙子,像朵盛开的夏花儿。 裴川冲她点点头:“过来吧。” 他打了个手势,没一会儿游轮停下来了。 海上无风无浪,一如男人沉稳的态度。他拿起鱼竿,对她道:“我昨天没有空陪你,今天没事了,可以陪你玩。” 他见贝瑶低头不说话:“不喜欢这个吗?你喜欢什么?” 贝瑶拿着鱼竿摇摇头,船尾还吊着一个生无可恋的于上弦。她猜测裴川并没有听到她和于上弦的对话,只不过一打开地下仓库就看见了他们倆。 裴川顿了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 贝瑶说:“才没有。” 裴川道:“很多事情我不懂,我不太会猜测女孩子的心思。如果你生气我昨天没有陪着你,以后不会了。不要联合于上弦躲着我,我会以为你回家了。” 他说这番话时很平静,贝瑶却莫名觉得眼睛酸涩,原来他是以为自己闹脾气,和于上弦一起联合着躲着他。 她突然问道:“如果我真的回家了呢?”你会不会就又能恢复最初的平静,哪怕做这个世界最坏的satan,至少他的内心安然无忧。 他转过头,堕.落天神面具背后,他眸光竟如水一般温柔。六月海上的气候恰好,不暖不凉。 他说:“我会想你的。”如果你回家了,我会思念你的。 贝瑶骤然红了眼眶。 satan想念她,是每想念一次,心中撕裂一回。 他温柔的想念,是连呼吸都撕扯着疼痛。 他会想念,而不是忘记。 所以不管她是离开亦或者留下,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往生带来的痛苦。贝瑶竟然第一次宁愿他爱的人变成了高琼。 他的一句想念,让她几乎哽咽。 裴川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姑娘怎么哭了? 他手指顿了顿,轻轻触上她的脸颊。 她点上他胸口,裴川穿的黑色衬衫,手指下,他体温滚烫。她轻声问他:“这里痛吗?” 裴川僵了僵。 她又问:“每天会痛多少回?” 面具下,男人沉默良久,许久后开口:“一百零三次。” “往生”告诉他不要去爱了,你得好好活。当初他就是靠着往生好好活下去,久了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她了。他以为她永远离开他的世界了,可是有一天,她重新回来了,带着他曾经最渴望的模样。一天内,他重新爱上她,整整一百零三次。 贝瑶握住男人宽大的手掌:“satan。”她说,“我不回家了。” 他静默看着她。 “satan。”她看着男人安静黑色的眼睛,叫他如今的名字,“贝瑶很爱你。” 你的寂静无声,沉默不语,岁月长河里,从不把她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写得完,结果发现得交代satan和往生。番外还有一些,下次更新在17号23:30前。 另外,求一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灌溉,因为还要更新,所以枝枝需要冲栽培榜,谢谢大家了。 102、Hey!Satan(五) 继那次告白以后, 贝瑶也有些不好意思。 一想到satan体内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往生, 她也觉得于上弦出的主意不是那么馊了,暂时保持距离, 至少能让裴川减轻疼痛。 高琼一出来船舱,首先就去船尾观望被掉在海上的于上弦了。 她穿着妖娆的红裙子, 撩了撩头发:“哎哟这不是我们的于先生吗?天气真热啊, 于先生竟然都下海游泳了。” 于上弦泡在水里, 笑眯眯道:“还好, 高小姐感兴趣也可以同游。” 高琼翻了个白眼:“你也就嘴巴厉害, 反正不要指望我给你求情, 大家都明哲保身,顾着自己就好。” 于上弦矜持地道:“理解, 理解。” 高琼知道他犯了错才会这样,然而于上弦也没说他犯了什么错。高琼的不解在看到贝瑶以后猜到了七八分。 少女在厨房做鱼汤,她怕弄脏了裙子,围了一条围裙, 围裙在身后绑了一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 高琼看着忙忙碌碌的少女,嘴角一抽:“你还没在啊?” 贝瑶回头,笑道:“还在。” 高琼随手拿了个地瓜啃, 这里也算是游轮小厨房, 她听人说贝瑶在这里,高琼只是来找找看,没想到真见着人了。说不清高兴还是失落,总之心情很复杂。 高琼问:“你在做什么?” “煮鱼汤。”贝瑶倒是不讨厌这个‘情敌’, 她嘴角漾出浅浅的笑意,“给satan的煮的。” 高琼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几乎立刻想到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这冒牌货!心机够深啊。 高琼把地瓜啃得咔嚓响,眼里迸出小火花。 鱼汤已经好了,奶白色的,也不知道这小妖精加了什么,没有一点儿腥味儿,反而香气扑鼻。 高琼刚想说,satan不喝你煮的,万一下毒怎么办。 结果就看见贝瑶脱下围裙,拜托她道:“高小姐,麻烦你端过去给satan吧,顺便帮于先生求个情,你们关系应该很不错。” 高琼诧异地道:“你不自己去啊?” 贝瑶说:“我现在不方便。” 哟呵,稀奇事,小妖精竟然不黏着satan了。高琼本来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船尾的于上弦,也不能真不管。大下午的,海上紫外线也强,哪怕泡在海里,可是船行速度那么快,肯定不好受。 而且可以见到satan!美滋滋。 高琼端起鱼汤,见小妖精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轻轻哼了一声:“不怕我抢走satan吗?” 贝瑶诚实道:“都快十年了,你还没抢走,不多这两天。”给于上弦求情,还得有个地位的人去。 把高琼给气得:“你!” 贝瑶露了一个笑容,不再带着斗气,而是温柔温暖的笑意:“谢谢你啊,高琼小姐。” 高琼别扭极了,小妖精一笑还真挺好看的。她嘟囔着:“satan也没把你扔去喂鱼……”说着端着鱼汤走出去了。 她走上船舱,手上的汤碗是青花瓷碗,雨后天青的色彩,玲珑的盖子,盖不住那股香气。 高琼咂咂嘴,挺好奇这玩意儿好不好喝。 她敲了敲门,里面裴川听见了脚步声,他先是转了头,听清了脚步,声线才淡下去:“进来吧。” 高琼把鱼汤端过来,露出一个她认为最美丽的笑容:“satan!午后汤。” 裴川低眸看了眼:“她煮的?” 高琼:“你怎么不觉得是我煮的?” 裴川懒得回答她的话,问道:“她人呢?” 上午钓了会儿鱼,就没再见到贝瑶的人。裴川缓了缓心中那股痛,吃了止痛的药,好歹能缓一点儿。本来以为可以陪她一天,没想到一直没有见到人。 高琼不情不愿道:“刚刚在厨房,估计现在回房间了。” 裴川倒也没再说什么,端起碗喝了汤。 高琼说:“请您放过于上弦,他这种长了脑子的,身体素质就不太好,可别被弄死了。” 裴川淡淡道:“死不了,天黑了再捞上来。” 高琼急了,于上弦这是做了什么啊?satan竟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高琼小心翼翼道:“那个冒……哦不,那位小姐也希望您放过他。” 裴川抿了抿唇,低眸不语。 她对于上弦似乎还蛮上心的。 以前贝瑶的贝瑶有时候也是这样,于上弦心思玲珑会讲话,不像自己的无趣,贝瑶曾经在他身边时,偶尔也会笑着和于上弦说话。 可是一面对他,就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早上小少女说贝瑶爱他,是安慰他,指曾经的贝瑶,还是说的她自己? 高琼以为搬出冒牌货,于上弦总能早点被捞上来吧。 可是本来该晚上被捞出来的于上弦,裴川也没有把他捞上来的意思。 高琼去船尾看了他一眼:“我尽力了啊,是satan心情不太美妙。” 于上弦脸色苍白,苦笑道:“我还真是自作孽啊。” 偏偏晚上又起了风暴。 在海上直面大雨相当壮观,高琼看昔日毒舌的于上弦无精打采,心里也暗暗着急。 “你可别死啊。” 于上弦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别咒我。” satan温和又心狠。 如果是贝瑶或许还有几分诧异,可是高琼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这个糟糕的世界已经死过太多人,多于上弦一条命不多,少他一条命不少。 satan不喜欢任何人的自作主张。 高琼一咬牙:“我有办法。”毕竟快十年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于上弦刚要问,你要做什么?高琼就飞快地跑了。 她想了一个自认为是好主意的办法,如果于上弦知道她去步自己后尘了,肯定会吐血。 高琼敲了敲贝瑶的门。 贝瑶打开门:“高琼小姐,有什么事吗?” 外面雷雨交加,高琼悲痛欲绝地开口:“我帮你。” 贝瑶:“啊?” 高琼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贝瑶当然不知道,她摇头。 高琼说:“我混社会的,专门打架那类。” 贝瑶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高琼:“你配合一下。” 下一刻,贝瑶被她捂住口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额上一跳,无语极了。前不久于上弦也来了这一招。 然而当初的打遍无敌手的太妹高琼不是盖的。 贝瑶晕乎乎被她弄到裴川房间门口的时候,还是懵的。 贝瑶咬牙:“你在做什么?” 高琼边扒她衣服,边悲痛小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得到satan吗?说不定过了今晚,他也不惦记你了。你记得帮于上弦求一下情啊,satan不知道发什么疯,至今还没把他捞上来。” 她扒着贝瑶衣服,还能分心感叹这小妖精一身好皮肉。 一股女儿香,白皙圆润的肩膀下面,还能看到沟。高琼咳了咳,没敢太过分,敲了敲门。 贝瑶简直对这两个奇葩叹服。 她恼怒道:“你不明白现在的情……”她专门避着裴川,就是因为“往生”。高琼平时不许她靠近裴川,现在竟然把她往这里送。 高琼一把捂住她的嘴:“嘘,你才不明白情况。于上弦都要死了,反正你是完成任务嘛。我也是帮你。” 帮个鬼啊! 贝瑶觉得摁住她的力道大得不像话。 她眨了眨眼,去掰高琼的手:“裴川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方法没效。” 何况他身上有往生,见了她痛,拥抱接触她更痛,高琼想什么呢!裴川都不会主动亲她抱她。 高琼说:“好了,口是心非,闭嘴。” “……” 她敲了敲裴川的门,又把贝瑶衣服往下一扯。 两个人拉扯间,面前的门开了。 高琼一激灵,跑得飞快。 门开了,露出一张戴着堕.落天神面具的脸。 贝瑶吸入了轻微药物,站不稳,扑进了他怀里。 男人坐在轮椅上,怔了怔。 他扶住她赤.裸的肩膀。 夜晚的大海呼啸,空气中带着些微雨后的闷热。 贝瑶腿软,觉得丢人。 好想把高琼拖出来打一顿。脑子有坑么!裴川怎么可能…… 男人默了默,轻轻叹息一声,手松开了片刻,又默默拥紧了半赤.裸的少女。 堕.落天神面具下,他闭了闭眼。 贝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姑娘的霸王票打赏: 感谢【玉三儿】姑娘的火箭炮x2 感谢【风见北、zilin、微微、漫三拍】四位姑娘的火箭炮 感谢【ciel、与君说、笙爷、梦幕白、萤草西夕、龙妹的小玖玖、胖花生、32029038、言乜乜、风见北、 】十位姑娘的手榴弹 感谢【罘莒、面瘫呀、稚九、悠悠乾坤、看看真开心、蛋蛋小王子、装兔子的信箱、26761592、不在家、小魔仙、晗晗晗晗纸、了玉、山岚雪后、叶修家的云起。、11399013、星星呀biubiubiu、跪下叫爸爸、梦里才有真男神、heidi蔷、呵呵、大萌牙也叫潇潇?、佬頭子、寒笙、复又、顏慕白。、黑鱼、黑鱼、zx诗人招摇?、瓶邪乃天道、忘生如羡、35393552、沧海蜉蝣、juneko、jolina、宅、王大人、林家阿久、东鹏特饮、kiyo软、gu、风见北、于小鱼、凛.梦诺、南宫若馨、顾秦、不要吃兔免、不要吃兔兔、supernova啊、murderwives、小阿雪、木子女士-、rivvi、金金鱼、xintai、1、阳光下的小亡灵、蛋蛋、卡罗尔和她、金鱼与鱼、萤草西夕、萤草西夕、七个、七个、团子要睡九小时、与山的小猪崽、颜何、云吖、妃、false、日玟辉、xuancat、29286632、夏桃源、false、su.sun、32301540、雪晴、麻花花、鹿离、吉吉吉吉吉吉、婕婕、狐小白、18991973、好好学习、迟阿暮_、荔枝。、明月还君、苏十七、苏十七、哈哈、为了小鸟、没有羊先生、伊柒、小泥巴、寻家铃铛、侯木木、大符狸、斯麦尔、沁、23427676、wili?、丁丁煜祺、沧海蜉蝣、尔尔、明庭、愤怒的星期一、九曜mio、美朱很lucky、-1、-1、七七、叶修家的云起。、柚北、木子女士一、扑街的咸鱼、看看真开心、秋风、佬頭子、老仙女、上九、明月还君、123点点点、zilin、zilin、鹿离、安静是啥?、顏慕白。、顏慕白。、36562755、36562755、36562755、朱华、朱华、朱华、朱华、朱华、小丸子、为了小鸟、喵喵、东鹏特饮、东鹏特饮】的地雷打赏 103、Hey!Satan(六) 海风呼啸着吹, 今晚并不算一个很好的天气。 高琼探出一个头, 海上无月,远远似乎还能听见海浪击打船身的声音。她看见昏黄灯光映照出不远处那对男女的影子。 光影下, 他自己取下了面具。抬起怀里少女的下巴,微微低头。 高琼嘴巴里一阵发苦, 跺跺脚跑了。她想, 这回于上弦一定欠她很大一个人情了。 贝瑶闻到海风腥咸的味道, 夹杂着男人怀里的清冽之感。他的唇冰冷, 一如大海里不远处那盏灯塔的寥落味道。 她来不及闭眼, 便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确实不再是少年气满满的裴川了, 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的孤独。对于贝瑶而言,来到这个世界是课堂上一场突入其来的变故, 但是对于裴川来说,是她死后快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后的救赎。 她起先无措拉住了男人了衣襟,他的吻很轻。贝瑶担忧他体内的“往生”, 她并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疼痛。 渐渐的,她明白了。 他额上沁出冷汗,纵然在盛夏六月, 并不冷的天气, 然而他肌肤冰凉。 裴川体温一直是滚烫的,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贝瑶错开男人的唇,她没什么力气,靠在他肩头, 轻声道:“把我送回去吧,我知道你很痛。” 他抿唇,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很喜欢你。”他说,“非常喜欢。” 他说这话时,修长的手指替她拉了拉胸.前的衣襟。 贝瑶怕他痛,然而此时听见他的告白,她心里欢喜,努力仰起小脑袋吻了吻他下巴。 他摸摸她头发。 贝瑶心想,这样就行了,不管在哪个世界,裴川都鲜少主动触碰她,今天这个吻算是例外了。 他沉默片刻,控制着轮椅后退两步,关上了门。 室内隔绝海浪声,贝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他。 satan将她掩盖好的衣服重新解开,少女腰肢纤细,在暖黄光的室内,她肌肤莹白。 他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探过去,像是国王巡视自己的疆土。 玲珑的腰线,腰窝儿可爱。 贝瑶脸颊通红,她吃力地抬手捏住他袖子。 satan抿抿唇,说:“你可以说不。” 她张了张嘴,看见了他苍白的唇色。 她先前一直以为时间久了,satan不像裴川那么喜欢她,他整天开会,大多时候也并不同她一起。他看她时,眼里像是看风、看水、山川、蓝天,仿佛缺了很多爱意,似乎哪怕有一天她离开了,satan依然能毫无波澜地过下去。 现在她知道他多么爱她。 他手指一寸寸下移,痛出了冷汗,瞳孔微微收缩,然而目光是喜爱温柔的。 少年的他,并不会碰自己。他像对待一件昂贵的珠宝一样,爱她的珍贵,却希望她有更好的未来,被放在更美的地方,而不是面对他怀中褴褛。 贝瑶被高琼送过来的时候就想,satan肯定不会接受啊,他这么绅士! 然而satan不是绅士。 对satan来说,一切自卑都淡化在了时光里。他一无所有,便宠辱不惊。 贝瑶虽然觉得被他这样摸很羞耻,然而还是松开了捏住他袖子的手,干脆埋首在他怀里。 算啦,satan开心就好。 他都不怕痛,她怕什么羞。 男人声音低沉:“还回家么?” “不回了。”她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回不去。你身边就是我的家。” 他不语,吻落了下去。 半夜海风刮得最剧烈的时候,于上弦被捞上来了。 他像条死鱼一样瘫在甲板上,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 高琼蹲在他身边,怜惜地踢了踢他:“啧啧,真是惨,真是惨啊。” 于上弦睁开眼睛,艰涩地道:“高小姐脚下留情,别把我踢死了。” 高琼也气啊,她瞪圆了眼睛:“为了救你这个白眼儿狼,我不知道牺牲多大。” 她还待说话,身边几个人就把与于上弦给带走了。 高琼说:“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 大汉回答:“satan的命令,让于先生静养。” 高琼皱了皱眉,不甘心地道:“那你们不要把他弄死了啊。” “我们会的,高小姐。” 高琼始终想不通这件事,satan到底在想什么呢?半晌她大喊了一声卧槽! satan和小妖精还在度春宵,但是于上弦已经被捞上来了,这就是说,satan早就算好时间放过于上弦。 那她岂不是白白把小妖精送上satan的床? 高琼无语望天。啊,海上的风雨真是大啊。 第二天并没有放晴,快天明的时候,海上暴风雨看着乌压压的,游轮上也只有自带的灯光,天空暗沉。 他轻轻摩挲着怀里少女的脸,她有种幼嫩娇气的美丽,不满被他打扰,下意识远离他身边。 裴川把她拉了回来,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少女嗓子哑哑的,有点儿娇意。 他低眸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瞌睡便醒了大半:“有什么事?” “我和你说些话。”裴川道,男人声线很低,“瑶瑶,我们这个世界,并不像你那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秩序,法律也被破坏了。我很抱歉让你面临这样糟糕的环境。” “在这里活得好,首先你得强大。往生就是最好的武器,我当时往于上弦、高琼,以及其他‘往生’高层体内植入往生的时候,都有保留控制芯片的备份。”他点点她眉心,“现在在这里。” 贝瑶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痛不痒的:“你怎么放进去的?” 他只是笑笑,温和地道:“以后有机会和你解释,但是你要听听更重要的东西。没有人会无端付出和无端忠诚。高琼性格粗犷,做事情心思反倒细腻,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心性却无比坚定,她认准了谁,通常不会背叛。而于上弦心思复杂,他够聪明,喜欢玩阴招,喜欢弄权,不可以完全信任,有背叛的苗头,立刻下让他自杀的命令。” 她被裴川语气里云淡风轻的狠戾吓到了,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杏儿眼,怀疑自己听错了:“杀了?” 裴川:“嗯,不要犹豫。” “可是。”贝瑶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才是他们的老板,你说这些我心里会有不祥的感觉。” 他顿了顿:“我有一种往生的解决办法,将现在的往生植入,吞噬初级往生。”他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很慢,一字一句,“但是后果无法预料,可能瘫痪、可能眼瞎耳聋,也可能会死,再也醒不过来。” 她听了立马摇头:“不可以。” 裴川低头吻了吻她粉嘟嘟的脸颊:“听话。” 贝瑶有些生气了:“不许去!这个办法这么危险,难道不能想想更安全的办法吗?” 他语气很软,透着浅浅的笑意:“我爱你。” 裴川解释:“一直违背初代往生的命令,那种痛苦,并不比死了轻松。” 海风呼啸,似乎那种冷要透进人骨子里。 贝瑶受不了这样进退皆是可怕后果的局面,脸颊埋在被子里小声啜泣。 他叹息一声,哄道:“先给我穿一下衬衫好不好?” 被子里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满脸都是泪。可怜又可爱。 裴川说:“这件事要在上岸之前完成,只能今天去做,明天就靠岸了。”裴川笑笑,“我痛得没力气,拜托瑶瑶了,嗯?” 海风吹不进室内,他好笑地看着她边抽泣边认真给他穿衬衫。 一颗颗扣子为他扣好,她藕臂嫩生生的,上面几点他吮出来的红痕。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还有领带。” 她似乎并不会系,琢磨了半天,磕磕绊绊系好了。 裴川目光奇异又温和。 他并不是那个少年时的自己,他喜欢引导她做一些让人欢喜的事。 于上弦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间接软禁了,他挑了挑眉,想起昨晚从高琼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心中颇为微妙。 为什么satan会在这个时候将他软禁起来? 然而四四方方一间屋,他连海风都感受不到,只昨夜有医生过来看了一趟,他至今都是虚弱的状态。 他的目光透过那扇窗户,satan想要做什么? 他目光无法触及之处,阿左推着裴川出现在了游轮的医疗室。 裴川脸色苍白,平静地冲医生点点头:“开始吧,阿左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憨厚的阿左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外面了。 医生戴好手套:“你确定吗?” 裴川淡淡道:“嗯。” 相识这么多年,医生见过初代和如今的往生。两者相吞噬,相当于拿刀子一刀刀割内脏的痛苦。 他叹息了一声:“值得吗?” 裴川说:“你一定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我,在为她坐牢。”他自己笑了笑,“听起来很好笑是不是?我也觉得好笑,越年轻爱得越真诚,你看,我现在就不会再为她当个好人主动去坐牢。我甚至告诉了她,我可能会死。这样哪怕真死了,她也会记我一辈子。是记得satan,不是和那个人一样的裴川。” 医生虽然听不懂,可是听懂了他话语里的偏执。 医生道:“省省吧,你也是裴川啊。你可能早忘了,当初是怎么让我给你植入了初代芯片的。你忘了那种感情,现在又重新爱上她,你不比年少时差。” 裴川嘴角勾出一丝嘲讽。 门外少女忐忑不安又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听得见吗?听得见吗satan?”她大声道,“我等着你,一直等着你,你一定要成功啊!” 见他没有回应,她拍拍门威胁道:“你如果失败,我就回家了!永远也不回来了。” 裴川嘴角的嘲讽僵住。 医生觉得好笑。 他动刀的时候,裴川默了默,突然开口:“我想活着,拜托了。” 医生没说话,点了点头。他想起差不多五年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想活着,忘记她就好了。” 从此坟前每年种一回玫瑰,他像是去探望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似乎真的忘了。 可是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呢? 两种往生相斗,他看见了最初的自己。 六月阳光明媚,他抱着一具尸体。远处是无尽的海,他给女尸做了一只草编的蚂蚱,放在她的掌心。 她长睫敛着,无知无觉。 裴川说:“所以你现在,依然没有喜欢我。” “裴先生?不,我不是裴先生。久了你可能都忘记了我的名字,我叫裴川。” “瑶瑶,这世上我最爱你。”他笑了笑,“尽管你并不知道。” 他坐在轮椅上,又用清晨的花儿为她编织一顶花冠,她长发柔软,如果不是身体已经灰败,会十分美丽。 裴川一天没吃饭,陪着她在小岛上坐到黄昏来临。 他愉快地道:“今天的落日也看完了,我们该回家了。” 他倾身将她抱起来,忽略女尸上出现的气味。他推着轮椅往“家”的地方走。 “以后我在这里为你建一座庄园,种满鲜花,每天都陪你看日出日落。” “你说什么?抱歉,今天没有看到日出?是我不好,给你穿衣服晚了一些。” 到了傍晚,裴川做好饭,外面草丛里有虫鸣声,大海冲击着海滩。他替怀里的贝瑶拆了亲自编上去的鞭子。 “吃饭吧。” 吃完饭,他洗完了碗,又烧水用木桶帮她洗澡。 他抿抿唇,依旧蒙住双眼。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我不会冒犯你。” 然而花朵的香依然抵不过夏季里尸体的味道。 她已经慢慢腐烂了,他喉咙涌上一股腥气。 他睁着眼睛没有睡觉,怀里躺着她。 “我考虑不周全,岛上没有准备香水,明天我会多给你摘一些花儿,就会很香了。” 然而这个夏天,她的身体到底是比花儿凋零得更快。 他一天天看着红粉变枯骨。 在夏季的一个雨天,他亲自把她埋葬。裴川知道她死了,他没疯,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只有一点点,一点儿难过。 他咳出了血,大雨打湿他的衣服,他撒上最后一抔土。 “我有些恨你。”他静静地说,“我有时候会想,这辈子凭什么呢,我从年少喜欢你到现在。你看不到,听不到,我没有牵过你的手,没有吻过你的唇。但是你死了,我成了这幅样子。你没有一天喜欢过我,施舍的东西也并不多,却占据了我的一辈子。” “这太不公平了,然而我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怪不了你们这样的人,自己把心献出去,别人不肯接受罢了。”裴川抚摸着墓碑上的“妻”字,语调分外淡,“你别想我为你发疯,我清醒着,你也别觉得我活不下去,我没有那么孬。被斩断小腿的时候,我都活下来了,如今无病无痛,我会活得更好。” “只不过。”他顿了顿,“爱一个人太辛苦了,如果你出现,我一定不会爱上你了。我也不会对你那么好,我这几年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是个没有良心的小坏蛋。” 这场雨下完的时候,他让医生给他植入了往生。 真是神奇的东西啊,往生融入骨血,心里立即空得要命,他记得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却屏蔽了一切感情。 裴川摸摸心口,这样挺好的,贝瑶小姐。 他做回了他的satan。 往生组织一年年强大,他最孤独的时候,来年六月又下起了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这片岛屿开始种玫瑰。 其实没那么爱她了,他心想。 玫瑰的荆棘扎了手,他并没有任何波澜。 satan看着墓碑上的字,她也不过是一位特别的故人而已。生前不属于他,死后没法离开他。 也不知道这位“故人”顶着裴姓入葬,会不会觉得难堪屈辱。 他有时候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样,几次犹豫着想让人改改这墓碑上的字,然而张了张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干脆没有再提。 那时候裴川25岁,他觉得幸好她没有遇见25岁的自己,少年时一腔无畏的付出和默默守护,如今的satan再不可能做到了。 他自私虚伪,并且再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简单快乐的小姑娘。 这位故人,除了长得过分好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25岁的六月,他说:“明年,我会找个贤惠的女人结婚生孩子,然后我一定帮你把墓碑上的字抹去。” 可是26岁这年六月,他手握玫瑰,有些恼怒生气,语气冷淡道:“明年就会把你忘记了,我真想不通,以前怎么会喜欢你,这些年仔细想想,高琼都不比你差。” 孤零零的岛屿,花海无人。他刻薄尖锐极了:“甚至没人会像你这样不识好,即便我没有植入往生,现在也肯定对你厌烦了。” 娇滴滴的姑娘,有什么好的呢?重话不敢说一句,做什么都要哄。 他这样冷漠刻薄的性子,恐怕早就厌烦了。 明年!他说,明年就会忘记她了。 不然他要年复一年像个傻瓜,在孤岛为她种满花朵吗? 后来他做了一个梦,这一年的27岁,他并没有遇见踏错时空的“小礼物”。一直到死,他也没有再结婚,没有他口中的孩子。 他活了82岁,老的时候,世界满目疮痍,只有这片岛屿,鲜花盛开,海浪拍岸,天空和大海都是蔚蓝色的,只有他头发白了。 裴川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口喘着气。 他目光尚且冷淡,心跳却迅疾。两种往生在他体内相争,最后末代往生占了上风。 他没被那种窒息的感觉痛死,又活过来了。 医生挑眉:“体能不错嘛。” 黄粱一梦,他死死抓住医生:“贝瑶呢!” 医生愣了愣:“什么贝瑶?” 裴川的心几乎一瞬间就沉了下去,难不成梦里才是真实的,他并没有遇见她。 医生缓了一下:“你说那位小姐吗?” 他笑得无奈:“她本来一直守着你的,你在手术嘛,你心跳暂停了一下,把我吓了一跳,还好后面平缓了。我哪怕愿意让她进来看看你,阿左那个死心眼也不让啊。” 裴川哑声问:“她在哪里?” “游轮靠岸两天了,按你的意思,不敢去港口,于先生锁着的。我给那位小姐说了你会苏醒的消息,但是高琼小姐很生气,不久前把她拉走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川皱眉:“你让高琼带走她?” 医生说:“我有什么办法,你让我和高琼小姐打架啊?” 裴川立马就要出去,医生也懒得拦他。 外面天气已经放晴,蓝天白云下。他一眼就看见了沙滩上的少女。 她被高琼从背后捁住脖子:“小妖精我给你说,要是satan不醒过来你就死定了,啊啊啊老娘身体里还有往生啊,satan要是出事我会不会变成脑瘫啊!” 少女去踢她:“高琼你放手,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 然后她哪里打得过高琼,被捁得眼泪汪汪的,却到底没有半分动用往生指令为难高琼的意思。 贝瑶抬头时,眼睛一亮。 裴川瑶瑶看着她,仿佛从那一眼里看到无数亮起的星辰。 她想要挣开高琼:“satan!” 高琼愣了愣,松了手。 裴川看见小少女像只轻飘飘的蝶,从沙滩扑进他怀里。 他伸手接住她。 贝瑶爱娇地蹭蹭他:“你终于醒了。” 他心中滚烫温热,嗓音也温柔得不像话:“是啊,我醒了。” “你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喜欢我了?”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哑然失笑。 “嗯。” 贝瑶手一指:“高琼欺负我,她说扔我下海喂鲨鱼。” 高琼瞠目结舌:“我擦!”不带这么快告状的吧! 裴川顿了顿,想起梦里当年。他说如果再见,一定不会爱上她,也不会对她那么好。 然而现在…… 裴川亲亲怀里姑娘的脸,说:“我会惩罚她。”活像个没有底线的昏君模样。 他怀里的小妖女笑眯眯的:“你别惩罚狠了,就罚她吃几口芥末!上岸了我想去看我爸妈!” “好。” 贝瑶:“还有我弟弟,他肯定长大了,我想看看他长大后的样子。” 他温柔应道:“好。” 她抱住他脖子,笑着笑着眼里带了泪:“你醒了,我真高兴。” 有那么一瞬,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歪头问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蓝天下,海风温柔,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在她耳边道: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永世不变。”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永世不变。”出自不才歌曲《一身诗意千寻瀑》。非常好听! 全文到这里就完结了,《魔鬼》出版上市以后会在微博通知大家。微博:藤萝为枝 很舍不得读者们和裴川贝瑶,写这个文的时候,心情起伏特别大,枝枝走到现在,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心中很感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作为作者,我希望自己一直进步,写出你们喜欢的人物,这应该就是随你们来说最好的礼物和报答了。2019年,你们依然是枝枝在晋江最珍惜的一切! 感激大家的等待和包容。 完结例行祝福:祝所有看文的读者姑娘平安顺遂,嫁给爱情,幸福一生! 如果方便的话,最后拜托大家一件事,请全订的姑娘为本文评分五星吧,这对枝枝很重要。鞠躬感谢。 下本开《三个想占有我的男人最后都……》或者《但你太过可爱》,点进专栏可见。有缘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