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伯府嫡女》 第一章 归来 太康八年春,邑县往东二十里一寺庙因年久失修而突发大火,致现场一死两伤。经查证,火起初并无人为痕迹,故定论为意外。 “意外么?” 十日后,郾城顾府。 顾十九看着手上从邸报上抄下来的密信,不由直接陷入了沉思。 半山寺虽非名寺,可香火却是不缺,且依着当日所见,庙内陈设虽确是陈旧,可却也远不到年久失修的地步…… “姑娘,李家婶子来了。” 门帘轻响,却是锦春忽地打着帘子自外头转了进来。 跟着话音尚未落地,就听到外头忽地响起声长嚎:“大姑娘,求您救救锦绣吧!” “怎么回事?” 顾十九回神,说话间径直将手中的信笺收了起来,跟着抬眼,正好瞧见李婆子正越过锦春直朝里屋扑了进来。 “大姑娘,求您救救锦绣吧,怎么说她也是您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她……呃!” 李婆子进门便直接朝着顾十九扑了过去,跟着正要哭诉,余光却瞥见顾十九一脸冷沉,不由下意识僵了一下。 “锦绣怎么了?” 顾十九面无表情地将脚抽回,跟着起身,将手上的信笺收进了旁边的妆奁里头。 李婆子下意识往那匣子看了眼,随后才似想到什么般重新望向已经重新坐了下来顾十九,哭诉道:“大姑娘,您可千万要给锦绣做主啊,她……” “还是我来说吧。” 锦春立在一旁,眼见李婆子不自觉又再嚎了起来,不由直接截了话头道:“是二夫人,早上天不亮便差人将锦绣叫了去,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婢子不放心,方才私下叫人去荷苑瞧了眼,说是二夫人说锦绣犯了什么大错,现下正压着她在院子里打板子……” “在荷苑的院子里?” 顾十九闻言瞬时皱起了眉头,小徐氏摆明是想拿锦绣立威,可为什么是荷苑? 顾家一妻一妾,主母徐氏因身子不好需常年静养,故而府内杂事也就落到了所谓的二夫人,也就是小徐氏的头上。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即便明面上顾家中馈仍由徐氏把持,可实际顾家上下,包括外头的大多数的人都只认小徐氏…… “去瞧瞧吧。” 顾十九收敛心思起身,跟着斜睨了仍旧在旁立着的锦春一眼,道:“叫人领着锦绣娘去后头歇着吧。” 说罢,顾十九直接抬脚往荷苑去了。 “是。”锦春跟在后头连忙应声。 许是错觉,锦春总觉着顾十九的眼神有些奇怪,且给人的感觉似也有些不大一样…… …… “哟,大姑娘怎的过来了?” 荷苑,顾十九到的时候,小徐氏正端着茶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坐着喝茶。 底下离着稍远一些的空地上,锦绣正被人摁在长凳上打板子,且眼见就快要失去意识。 顾十九看在眼里,也没出声,只是瞧了眼便接着往院子里边去了。 反倒是那行刑的婆子,眼瞧着顾十九进了院子,不由直接停下了手上动作。 “怎么回事!” 小徐氏见状忍不住沉了脸色,可当着顾十九的面却也不好真的多说什么,只得借故横了那婆子一眼,而后顺势起身到了顾十九跟前,跟着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 “你们怎么回事,明知大小姐有伤在身还由着她这般随意走动,你……” “徐姨娘。” 顾十九嗤笑出声,不等小徐氏讲完便直接截了她的话头,道:“身为家中嫡出长女,难不成我出个门还得要你个姨娘应允?” 顾十九冷笑,话落直接从小徐氏跟前越了过去。 小徐氏愣怔,待顾十九到了廊下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姨娘出身向来是小徐氏的禁忌,连带着顾县伯也为照顾她的体面而在人前唤她一声二夫人。 可眼下顾十九不但当众唤她姨娘,甚至还当众嘲讽她上不得台面,简直是当众不给她脸面!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关心大姑娘,大姑娘怎能……怎能这般说我!” 小徐氏越说越是气愤。 可落在顾十九耳里却只觉可笑至极。 “我也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顾十九停下步子回身,冷笑道:“这堂堂顾县伯府什么时候竟由个姨娘当家做主了!” “大姑娘!” 小徐氏闻言瞬时寒脸:“老爷亲口吩咐,夫人身子不好不能受累,所以府中杂事一应由我照料,此事府中无人不知,大姑娘现下拿着这事找茬,莫不是当真摔坏了脑子不成!” “放肆!” “啪!” 响亮的巴掌声蓦地响起,瞬间整个荷苑都静止了一般,连风都静了下来。 “孙嬷嬷,什么时候这主母的院子也能任由这些阿猫阿狗进出了!” 顾十九收回巴掌,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小徐氏一眼。 “大姑娘!” 小徐氏闻言终于回过神来,跟着瞬间暴怒,跟着正要上前便直接被身旁的婆子一把给拉了回去! 也是这时,小徐氏才注意孙嬷嬷也出来了。 孙嬷嬷站在廊下,心下比小徐氏更觉惊诧。 原本孙嬷嬷是听到了顾十九的声音打算出来迎一迎,谁知一出来便到了小徐氏那句咒骂,跟着正要阻止便见顾十九直接扬起了巴掌! 孙嬷嬷原就是大徐氏的陪嫁嬷嬷,跟在大徐氏身边这么多年,对顾十九自然也是了解的,可眼下…… “对不起大姑娘,此事是我的疏忽……” 孙嬷嬷暗自吐了口浊气,跟着强压下心底的震撼开口解释,只是方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顾十九截了话头。 “当然是你的疏忽!” 顾十九咬牙,道:“母亲向来喜静,且大夫也说母亲需要静养,而你,竟任由她们在此聒噪!” 顾十九冷眼,话落直接上前盯着孙嬷嬷的眼睛,意有所指道:“孙嬷嬷,看在母亲面上我便唤你一声嬷嬷,可你若继续这般,那我劝你趁早辞了这差事回乡去罢!” 说罢,顾十九直接越过孙嬷嬷进了内室。 直到顾十九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孙嬷嬷这才重新回过神来,跟着回身望了眼院子里的残局,不由暗自叹出了声…… “阿鱼?” 内室里,大徐氏盖着厚厚的褥子歪在榻上,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不由连忙往起坐了坐,然后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顾县伯虽一直瞒着大徐氏顾十九受伤的消息,可自打顾十九去半山寺进香之后,这还是大徐氏第一次见顾十九来锦苑。 “怎么了?” 见顾十九只是站在盯着自己,大徐氏不由暗自皱眉。 “娘……” 顾十九艰难开口,一声娘,却似隔了万水千山,叫得人心都碎了。 “怎么了这是?”徐氏听得大惊,当即便要掀了褥子起身。 第二章 风起 “没事,就是太久没见,想您了。” 顾十九上前挨着徐氏在榻沿边坐下,跟着顺势轻轻地抱住了徐氏。 徐氏还是如记忆中的那般羸弱,即便眼下已经开春,可这屋里却仍旧点着炭火…… “娘,要不您还是搬去锦苑里住吧。” 顾十九心下酸涩,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轻捧着徐氏的双手轻声劝道:“这荷苑虽确是清净,可这到底是潮湿了些。” 顾十九起身,边说边重新替徐氏掖了下被角。 “还有孙嬷嬷,明知您不喜欢吵闹还由着那个小徐氏在外头闹腾……” “还说呢,怎么说孙嬷嬷也是长辈,你怎能这般胡乱非议?” 徐氏失笑,却也没有真的责备,只是略显无奈地点了点顾十九,道:“还有二夫人,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姨母,你……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么不待见她,现下这般……可是她给你气受了?” “我只是替您难受。” 顾十九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不然好好地哪里不能管教下人,非得大张旗鼓地拉到这荷苑里头来? “这有什么好气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徐氏深知此事远不是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只是当下对着顾十九却不好多说,因而只是随口附和了一声,跟着便直接转了话头,道:“你父亲说你染了风寒,让我瞧瞧,可好些了?” 徐氏常年卧病在床,前后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尤其这年开春之后,更是几度不省人事。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顾十九才会一听说半山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就立刻带着人去了。 同时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她才会遇到那场大火,以及后来的一切。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 十天前,自她从火场中醒来,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不过是有些头疼罢了。”顾十九敛神轻笑着应了一句。 话落,见徐氏似仍不相信,不由又再补了一句:“原就没什么打紧的,只是怕您担心,另外也是怕过了病气给您,所以这才一直忍着没来看您,您……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 徐氏轻笑,抬眼盯着顾十九瞧了许久,就在顾十九以为是不是哪里露了破绽时,徐氏却又忽地收了眼神,跟着仿若无事一般接着道:“只要你好好的,娘便什么都不求了。” “娘也要好好的……” 顾十九强忍着泪意反驳:“还有爹,都要好好的!” “好,都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 “撤了吧。” 掌灯时分,顾县伯因有事耽搁赶不及回来吃饭,连带着徐氏也跟着没了胃口。 “您觉没觉着今儿这事有些蹊跷?” 孙嬷嬷闻声没有接茬,反倒借着说话的功夫给徐氏盛了碗热汤。 “是有些蹊跷。”徐氏最是紧张顾十九,闻声果然被立刻吸引住了心神。 “那个锦绣,若我没记错的话,也算是府里的家生子了吧?” 顾家在郾城并没有太深的根基,且现在府里伺候的也大多是后来迁到郾城之后才买的,所以严格来说府里并没有所谓的家生子一说,只是李婆子在京城时便在府里做工,所以连带着锦绣也跟着受了重用。 “今儿既闹了这样一出,不管内里如何,阿鱼那边总归是要查一查的。” 徐氏慢慢思索着,慢慢吩咐着:“阿鱼年纪也不小了,别回头传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影响了她的声名就不好了。” 徐氏虽不管事,可顾十九的事却向来都是亲自过问的。 “对了,先前我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暗地里将话递出去了,不过暂时还没回信。”孙嬷嬷将盛好的汤晾了下,然后直接递到了徐氏的手上:“不过我说的蹊跷是大姑娘……” “嗯?”徐氏下意识接过汤碗,闻声不由抬眼望了孙一眼。 “大姑娘……嗯,许是有些日子没见着的缘故吧,今日的大姑娘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孙嬷嬷小心地想着措辞,边说边自然地替徐氏布菜。 “确是有些不一样了。”徐氏端着热汤喝了一小口,脑中不自觉回想起顾十九下午说的那些,只觉心中一片熨帖,连带着胃口都似变得好了些。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 孙嬷嬷看在眼里,拾起筷子又再挑了些徐氏平日里便喜欢的菜式进她碗里,跟着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僭越,从前我便觉着大姑娘的性子有些太过柔顺了。” “虽说女子太过强悍也不太好,可像大姑娘这般,什么都不争不抢的,总归也是叫人放心不下……” 孙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哄着徐氏又再多进了些吃食,总算将这顿对付过去了。 另一面,顾十九的院子。 锦春带着锦绣回来后,便立刻叫人请了大夫回来,而李婆子却在顾十九从荷苑回来后便一直在里屋里跪着。 且起初李婆子还时不时地嚎上两声,求着顾十九给锦绣做主,可时间长了,李婆子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回事?” 慕容俊进门,正好撞见李婆子跪在那里眼珠子乱转,原就有些不太明朗的脸色瞬时变得更沉了。 慕容俊本姓慕容,原与顾家没什么干系。 可现在慕容俊在顾家的地位却仅次于顾县伯本人,且对外也以顾家养子的身份自居。 而顾县伯本人虽未承认,可言行间对其之重视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回大公子,是锦绣……” “出去!” 锦春闻讯赶来,正要解释,便直接被慕容俊沉着脸呵了出去。 李婆子正愁不知如何是好,闻声也立刻起身跟着退了出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慕容俊这才自顾坐到顾十九身前,沉着脸道:“听说你直接去了荷苑,还跟二夫人起了冲突?” “周懿宁,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周懿宁?” 顾十九闻声冷笑:“慕容公子,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我可是这顾县伯府的嫡出大小姐?” “呵,周姑娘果然好胆识!” 慕容俊闻言冷眼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但见其神色始终不变,这才又冷笑着重新开口,道:“不过我还是想再提醒姑娘一句,但愿姑娘真能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才好!” 第三章 威胁 “姑娘莫要忘了,令兄的欠条可还在我的手里。” “你威胁我?”顾十九闻言立时变了脸色。 慕容俊一直暗中留意着顾十九的脸色,见状不由轻笑了声,道:“不过是想提醒姑娘一下罢了。” 半山寺大火致一死两伤,且死伤者皆为女子。 而除顾十九外,其中另名女子便是邑县周家的周大姑娘。 当慕容俊收到消息赶到邑县时,周家已经将顾十九与周大姑娘都接了回去。也是那时,慕容俊才得知死的那个竟然是顾十九! 顾十九身为顾家嫡女,又是徐氏唯一的女儿,若真就这么突然没了,徐氏肯定会撑不下去。他慕容俊可以不在意徐氏,却不能不在意顾县伯。 更遑论他至今都还未完全掌控顾家,尤其是顾家的生意,他在很多地方都还需要顾县伯的支持。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他才会第一眼见到像极了顾十九的周家姑娘时,便立时有了让她假冒顾十九的想法。 “顾嘉南的性子向来温柔和顺,姑娘此举明显与其平日里的言行不相符合,更何况二夫人又历来精明……” “温柔和顺?” 顾十九本不想多言,可当下却还是忍不住凉笑出声:“原来在慕容公子眼里,顾大姑娘就只得这一个温柔和顺?” “你这话什么意思?”慕容俊闻言忍不住皱眉。 顾十九自觉失言,不由立时敛下心思故作不在意地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慕容公子虽以顾家养子身份自居,但对外顾县伯却只以子侄相称,且慕容公子与顾大姑娘年岁相当,又是自小的情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说罢,顾十九特意朝慕容俊面上量了一眼,而后才又续道:“原以为慕容公子对顾大姑娘也另眼相待,可现下看来,似乎就连带我回来,也并不是真的像慕容公子说的那般,真的只是为了暂时稳住顾县伯夫妇吧?” “此事与你无关!”慕容俊冷眼,道:“你只需记着你的身份莫要漏了破绽就好!” “二夫人那里我会替你善后,还有,你最好不要再有下次,否则……你自己想想你那大哥会是什么样下场吧!” 慕容俊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而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局面,起因还得从十日前说起。 十日前,顾十九不知从何处听说半山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因此当即便瞒着众人悄悄地去了,跟着刚去没多久就遇到大火,且最先起火的地方正好就是顾十九当时所休息的那间厢房。 而顾十九的隔壁,正好就是周家姑娘的房间。 原本火势刚起的时候周家姑娘便已经逃了出去,但后来听说顾十九还在房间还没有出去时,周家姑娘又立时折回去救人。 也是那时,顾十九从昏迷中转醒,跟着尚未来得及反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直接被周姑娘一把推了出去…… 可能慕容俊到死都不会想到,当天他在周家所见到的像极了顾十九的周家姑娘,事实根本就是顾十九本人! 周家姑娘是为救顾十九而死,所以顾十九为报恩当天便认了周家夫妻做义父母。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当慕容俊将顾十九误认为周家姑娘时,周家人并没有拆穿,反而还配合顾十九来了个将计就计。 原因无他,只是那场大火实在来得蹊跷。 还有那张现在落在慕容俊手里的欠条,处处都透着算计! “大姐姐在吗?” “姑娘,二姑娘来了。”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响起,顾十九敛下心思回神,跟着抬眼,正好瞧见顾意蓉跟着锦春自顾从外间迈了进来。 “姑娘……” “行了,你下去吧。” 顾十九眉眼微沉,直接挥手将锦春退了下去。 顾意蓉看在眼里,不由立时黯了表情:“大姐姐这是还在生我娘的气么?” “你娘?” 顾十九闻声忍不住立时皱眉,跟着又冷笑出声:“当着人前便敢唤一个妾氏做娘,二妹妹当真是好规矩呢!” “大姐!” 顾意蓉暗惊,来之前小徐氏告诉她顾十九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还不信,可现在……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顾意蓉垂眼,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泣声道:“我娘她……虽为妾氏,可与母亲却是嫡亲的姐妹,且从前我也是这般唤她的,便是父亲也没说什么……” 说着,顾意蓉又再拿帕子按了下眼角,然后才抬眼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出来,柔声接着道:“我知大姐姐还在恼我娘亲打了锦绣,可大姐姐不也打了我娘么,何况大姐姐还是晚……” “顾意蓉!” 顾十九终是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这是故意恶心我来了么!” “大姐姐……” 顾意蓉虽确是存了别的心思,可却还是被顾十九这句话给震住了。 “就小徐氏那个德行也配和我娘相提并论?”顾十九面寒如霜,“趁长姐有孕故意灌醉自己的亲姐夫……顾意蓉,你那个娘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你胡说什么!” 顾意蓉大骇,不只为顾十九的态度,也为她方才说的这些话:“顾嘉南,你竟敢这般侮辱我娘,我……” “啪!” 响亮的巴掌声蓦地响起,原是顾十九直接抬手当场给了顾意蓉一巴掌。 “你记着,即便我娘不认你这个庶女,你也永远别想唤小徐氏做娘,否则我听见一次便打你一次!” “姑娘!” 锦春原本守在门外,听到两人争吵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谁知跟着便见顾十九又扬了巴掌,不由连忙奔了进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二姑娘你没事吧?” “你既这般担心二姑娘,那便由你亲自她送回去吧!”顾十九见状冷道。 “姑娘……” “滚!” 顾十九彻底冷脸。 慕容俊,顾意蓉,小徐氏…… 幽闭十年,原本她都打算放弃了,谁知再睁眼却是太康八年春。 这一年,她于进香途中遇到劫匪,失了名节。 同时也是这一年,母亲经不住打击撒手人寰,父亲心灰意冷之下失足跌下山崖……十年前,顾十九当真以为这一切都真的只是意外! 第四章 质问 “昨日我亲自去问了,说是阿鱼那个丫鬟手脚不大干净,所以二夫人才罚了她。” 翌日清晨,顾十九梳洗完毕后前去荷苑陪徐氏用膳,谁知刚出院门就遇到了顾县伯跟前的小厮,说是顾县伯找她。 跟着顾十九便跟着小厮到了锦苑,而后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慕容俊的声音。 “也是二夫人的疏忽,原是想着给底下那些人一个警醒,所以才特意将人拉到了主母的院子……” “便是如此她也不能当众朝我娘动手,她……” “啪!” 顾意蓉闻言想要反驳,谁知话未说完脸上便又再挨了一下。 跟着,就见顾十九噙着笑迈了进来。 “顾意蓉,你莫不是忘了我昨天警告过你什么了?” “你!” “老爷!” 小徐氏原本立在顾县伯身侧,见状不由连忙拉了顾意蓉一把,跟着回身直接朝着顾县伯控诉道:“您都看见了吧,便是当着您的面大姑娘都敢这般直接动手,您竟还说我污蔑于她!” 原来早些时候小徐氏便已经找顾县伯告过状了,只是顾县伯不信,所以才有了现下这样一幕。 “阿鱼!” 慕容俊忽然出声,却是顾十九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我不过是站得久了,有些头疼,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顾十九不在意冷笑,跟着自顾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顾县伯见状,低声朝边上吩咐了声:“拿些吃食过来。” “阿俊说再有两天杜太医的船就靠岸了,到时给你母亲瞧过之后,也请他给你瞧瞧?”顾县伯接着朝顾十九道。 “老爷!” 小徐氏暗惊,顾县伯这态度,竟是不打算追究了么? “父亲口中的杜太医,可是传闻中专门为宫里娘娘们看诊的那位太医?”顾十九凝眉,恍然间终于忆起被自己遗忘掉的究竟是什么了。 “嗯,就是那位太医。” 慕容俊闻言暗量了顾十九一眼,道:“杜太医前些日子告老出宫,昨日我曾亲自去问过,再有两日,杜太医所搭乘的那艘船就能抵达郾城,所以昨日我便已经派人去码头候着了。” “父亲,我有话想跟您说。” 顾十九正色,说话语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县伯闻言蹙眉,沉眼盯着顾十九瞧了许久,终是抬手朝着众人轻挥了一下。 “老爷!” 小徐氏见状顿时沉脸,可终究还是不敢真的违逆顾县伯的意思,所以最终还是拉着顾意蓉一道退了出去。 顿了下,待两人都走远了以后,顾十九这才意有所指地朝慕容俊望了一眼。 “我也要回避?” “不然?”顾十九理所当然地挑眉,跟着直接朝外头抬了抬下巴。 慕容俊看在眼里,不由立时朝顾十九丢了个警告的眼神。 顾十九却不以为意,只是冷眼盯着他示意他不走她便不会开口。 “阿俊你先下去用膳吧,等会用完膳之后去书房找我。” 顾县伯并未瞧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可却也好奇顾十九究竟想说些什么,因此直接开口叫慕容俊也退了出去。 “父亲,那位杜太医虽声名在外,不过我还是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待慕容俊也退了出去之后,顾十九这才犹疑着开口,道:“宫里的事情向来都是秘辛,可这位太医的事迹却传得这般的广……这难保其中不会有什么猫腻。” 说罢,顾十九忍不住暗量了眼顾县伯的表情,然后才又接着续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是他真有本事,那也不妨碍多做一手准备,您说……是吧?” “你担心他欺世盗名?”顾县伯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若当真此如此,那徐氏…… “你有什么主意?” “既是宫里出来的,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这世上的名医也不全在宫里,咱们也别全指望他一个便是。”顾十九想了一下后道。 “前些天我借住在周家时,便听周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说,那半山寺的老主持便是个精通医术的,先前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想来这两日也该到了。” 顾十九嘴上这么说着,可实际心里却有些没底。 毕竟这事也是她方才才想起来的。 而半山寺那位老主持精通医术之事也不是她从周家听来的,而是后来她在那段岁月中遇到那位老主持后自己知道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吧。” 顾县伯闻言却没有迟疑,只是稍作思索便直接应了下来。 见状,顾十九不由怔了一下:“您都不问问我原因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顾县伯失笑,“你无非也是担心你母亲罢了。” 说起徐氏,顾县伯也不由染上愁容。 大夫说,徐氏的情况若是再不得不到好转,很可能就连这个春天都熬不过去了…… “对了,你母亲说给你寻了门亲事。”顾县伯吐了口浊气,跟着重新整理了下表情,道:“不过她不叫我跟你说,想来她是想亲自告诉你罢!” “知道了。”顾十九也有些难过。 记忆里,徐氏就是这一年没的…… “对了,叫母亲搬到这锦苑来住吧?” “嗯?”顾县伯闻言挑眉:“方才二夫人才说她想搬来这锦苑,你……” “父亲!”顾十九闻言顿时寒脸:“咱们顾家虽非世家大族,可您却也是有着爵位在身,这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你这话说的……” “父亲心疼母亲,不愿叫她受累,可父亲可曾想过母亲的感受没有?” 顾十九越说脸色越沉:“您这一声二夫人,您将母亲置于何地?” “你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你母亲也不会那么想的,她知道的,她……” “您亲自问过她么!”顾十九面冷如霜,“母亲究竟为何会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您当真清楚明白么?” “我……” “父亲,母亲背弃一切嫁您为妻,图的,可不是您妻妾和鸣!” “我没有!” 顾县伯涨红了脸终是反驳了出来:“再说二……再说小徐氏进门也是你母亲应允的,我……” “父亲!”顾十九当真被气得笑了:“您还算是个男人么?” 第五章 警醒 “放肆!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你竟然这……” 顾县伯有些恼羞成怒,可话未说完便再次被顾十九给打断了:“怎么,这个时候父亲想起人伦规矩来了?” “你!” “父亲既说我放肆,那我便索性放肆到底了!” 顾十九重新坐下,跟着自顾倒了杯热茶捧在手上,道:“父亲说是母亲亲口允的,那么敢问父亲,母亲自嫁您之后,可有但凡一件事情是您提了,而母亲却没有应允您的?” “没有吧?” 顾十九凉笑,说话间眼底里更是盛满了讥讽:“自小徐氏进门之日起,包括您自己在内,这里里外外谁人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二夫人?” “可母亲呢?母亲从前是何模样我不得而知,可我却知自打我记事的那一天起,我便从未见过母亲哪怕放肆大声笑过一回!甚至就连她院子里的小丫鬟都染着暮气!” 十年时间,足够她看清很多人,也足够她想清楚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徐氏的死。 “可我也是怕她压不住底下那些人才……” 顾县伯急于解释,可顾十九却根本不打算叫他开口:“父亲觉得这是心疼母亲么?” 顾十九笑意渐盛,可眼底的讥讽却也更加明显:“父亲觉得,将母亲手上的权利交与小徐氏,便能叫母亲不受劳累,便是对母亲好,是么?” “难道不是么?” “呵,父亲以为我顾家有多少家业?”顾十九不答反问,道:“撇开外头那些生意,父亲以为咱们府里头能有多少事情?” 说到底,无非是柴米油盐罢了。 便是徐氏不能受累,可徐氏身边那些人呢? 若是当真事事都要徐氏亲自过问,那孙嬷嬷那些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父亲不如仔细想想,母亲这气淤之症究竟是自何时起的?” 顾十九冷沉着眉眼,眼见着顾县伯的面色越来越差,不由终是暗叹出声。 只是心下虽然不忍,可面上顾十九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父亲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每一个来看诊过的大夫都说过要母亲放宽心的话?” “你是说……阿颜是心病?”顾县伯愣怔,是啊,每个大夫都说徐氏这病不难治,可徐氏的境况就是不见转好…… “若真是这样,那我……” “那你便是罪人!”顾十九终是咬牙狠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你遭小徐氏算计有了肌肤之亲,你便想着对她负责,可你却从未想过这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她们原就是姐妹啊……”顾县伯低声呢喃,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有了深深的怀疑。 “姐妹?” 顾十九冷笑,瞧着顾县伯的表情,终是忍下了他是想享齐人之福的话,只是冷着脸接着道:“您觉得在小徐氏干出那样的勾当的时候,她有过哪怕一刻当母亲是她姐姐么?” “不能否认,您确实是个好人,可对于您身边的人来说,您的善良才是对她们最大的残忍!” 原谅她的自私,她只是替徐氏觉得不值!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么……” 顾县伯心乱如麻,根本意识不到现下说的这些都不是顾十九原本应该能知晓的。 而顾十九原就是想下一剂猛药,因此也不管事后顾县伯会做何感想,只是句句诛心,仿似要将一切的过错都堆到顾县伯身上一般。 心病还得心药医。 另一面,虽然她暂时还不能确定那个杜太医究竟有没有问题,可若是徐氏自己没了斗志,那即便那杜太医真的有神仙本事也是徒劳。 因此跟顾县伯谈完之后,顾十九也未久留,甚至不等顾县伯彻底回神便直接去了荷苑。 “拿下去吧,我真的没胃口。” 荷苑,顾十九方才进门便听到了徐氏的声音,不由顿了一下。 “怎么了?” 顾十九瞧了眼矮桌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吃食,故作不知地道:“呀,我说怎么早上要粥的时候说没有了,原来都送到娘亲这里来了。” 说罢,顾十九自顾盛了两碗,一碗递到徐氏跟前,另一碗则自己吃了。 “阿鱼……” 徐氏看着眼前的米粥不自觉蹙眉,可又不忍拂了顾十九的好意,最终只得求助似的朝着孙嬷嬷望了一眼。 孙嬷嬷噙笑,却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只是重新取了羹匙递了过去,道:“看样子大姑娘是真的没有用膳,您便陪着她用点吧。” 徐氏见状,抬眼又再朝顾十九面上量了一眼,终是略显无奈地将羹匙接了过来。 “对了,方才我从锦苑过来,瞧着里头还算干净,晚些时候孙嬷嬷再去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便叫人先收拾起来吧。” 顾十九看在眼里,也不刻意劝说徐氏多吃,只是顺势捡了个话题道:“那些平日里不怎么常用的箱笼摆件什么的,都可以先搬过去。” “今日就搬么?”孙嬷嬷有些迟疑,虽说她也觉着徐氏搬去锦苑比较好,可现在就搬,似乎有些太过仓促了些? “我是觉着今日天气不错,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先收拾着呗。” 顾十九故作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浅笑道:“正好我也想瞧瞧娘亲的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哪儿有什么好东西……” 徐氏失笑,显然是不在意那些东西,也不信顾十九这套说辞的。 不过徐氏也没有拒绝,只是又再用了两口后便停了下来,跟着将碗跟羹匙都还给了孙嬷嬷,然后自顾掀了锦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夫人!” 孙嬷嬷正要将碗放下,见状不由连忙转了过去。 “哪儿就那么没用了。” 徐氏苦笑,跟着下意识朝顾十九面上量了一眼:“阿鱼不是说今个儿天气不错么,正好,我也许久不曾出去过了,今日便跟着你出去瞧瞧罢?” 顾十九看在眼里,不由当即轻声笑了出来:“您该不会怕我把您的库房给搬空了,所以才要特意去监视我的吧?” “说什么胡话呢?”徐氏定了定神,跟着也轻笑起来:“本就没什么好的,便是有,那也是留着给你做嫁妆的。” 许是太久没有下地,徐氏微微有些喘,又定了一下,这才又接着续道:“我不知为何你一定要我搬去锦苑……不过你既提了出来,那我便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别无所求了……” 第六章 安排 徐氏的私库确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且现有的也大多是后来才慢慢添置的,而徐氏原有那些嫁妆……徐氏当初算是低嫁,且徐顾两家都有些不大满意这门亲事。 因此徐家当时并未给徐氏额外置办嫁妆,就连徐氏后来带出门的那些,也是徐家大爷瞒着家里人私下里给偷偷置办的。 索性顾十九也只是找个由头,而非真的贪图什么,因此在陪着徐氏晒了会太阳,又说了会话之后,便又将她扶了回去。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待徐氏重新歇下,顾十九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跟着第一时间便将锦绣唤了过来。 “婢子冤枉!” 休息了一夜,锦绣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伤处还是疼的厉害。 可饶是如此,锦绣还是直接跪到了顾十九跟前。 “二夫人冤枉婢子偷盗,说婢子偷了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可她说的那些明明就是往日里姑娘赏赐给婢子的!” 锦绣心里委屈,同时也是伤处疼得离开,说话间不自觉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你先起来。” 顾十九往椅背上靠了靠,整个人看起来松散又没有形状:“她既说你拿了东西出去,想来是抓到现行了,怎么,你最近很缺银子?” “没有的事。”锦绣挣扎着起身,跟着摇了摇头,道:“说来不怕姑娘笑话,那些东西婢子原是想着攒起来做嫁妆的,又怎么可能舍得拿出去变卖。” “还是我来说吧。” 锦春进门,拿了个软垫给锦绣靠着,跟着顺势接过了话头,道:“这事说起来还得怨锦绣她娘。” “大牛,也就是锦绣她哥,在外头跟人赌钱输了一大笔银子,然后人家放话说他要是敢不还钱便要砍了他的手脚,然后锦绣她娘心疼儿子,便将主意打到锦绣身上。” “便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冤枉得了你?”顾十九有些不解。 “问题就出在那对镯子上。”锦春道。 原来李婆子拿出去的那些东西里,除了往日里顾十九给的那些,还有只号称是属于顾意蓉的镯子。 而据李婆子说,那镯子是她在园子里捡的,可顾意蓉却说那镯子她根本就没有带出去过,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她们便认定了那镯子是李婆子偷来的…… “锦绣娘怕担责,没两句便直接认了那些都是锦绣的。”锦春接着道:“锦绣又是姑娘跟前伺候的,平日里也有机会去到别处,因此二夫人便认定了就是她偷拿的。” “你倒是清楚得很。”顾十九略显古怪地瞧了锦春一眼,跟着直接朝锦绣道:“问过你娘没有,那镯子究竟怎么来的?” “问过了,她就说是她捡的。”锦绣道。 “这样么?”顾十九闻言笑得越发古怪了:“告诉你娘,回头搬去庄子上住吧。” “姑娘!” 锦绣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姑娘明鉴,我娘绝无可能……” “安心。” 顾十九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信她不会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可她贪财确是属实,否则你也不会糟了这无妄之灾。” 说罢,顾十九直接下了定论,跟着又再吩咐道:“以后不许唤小徐氏二夫人,再就是院子里的事,以后有任何事情,任何需要,都直接报去锦苑。” “锦苑?”锦春闻言有些疑惑地望了顾十九一眼。 顾十九却只当没看见,只顾继续吩咐道:“晚些时候夫人会搬去锦苑,以后有什么事情便直接报去锦苑吧。” “姑娘这是……” “没什么。”顾十九摇头,明显不打算多做解释。 “锦绣留下,锦春先下去吧。” “姑娘……” 锦春闻言有些错愕,可顾十九却不再多言,只是又再往椅背上靠了一点。 见状,锦春只得静默地退了出去。 “先前我叫你留意着外头的事,怎么样了?” 待锦春退出去之后,顾十九这才重新开口,道:“邑县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锦绣有些迟疑,边说边留意着顾十九的脸色,道:“姑娘怎么不叫大公子帮忙,大公子经常在外头走动,认识的人也多……” “你说,父亲没有子嗣,这顾家的家业,以后会落到谁的手里?” 顾十九微垂着眸子,面上也是一脸莫名,连带着锦绣已经到了嘴边的大公子三个字也硬是吞了回去。 “姑娘是想招婿?” 想来也是,慕容俊虽深得顾县伯的信任,可说到底他还是姓慕容。 且虽说他的双亲都不在了,便是出阁也与招婿没什么差别,可这二者从根本上就有着本质的区别。 “无论招婿与否,这家业都绝不能落到慕容俊的手上,明白么?” 顾十九一脸正色,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锦绣愣怔,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跟着,又过了许久,才真的回过味来。 “姑娘的意思是……大公子,不能信?” 所以才要绕过他,私下里去打听邑县的事么? “姑娘!”锦绣忽然回过神来:“您该不会是怀疑……” 锦绣有些不敢再想,可顾十九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瞬间,锦绣犹如雷击一般,直接僵住了:“怎么会……” “现下也不过是怀疑。”顾十九收回眼神,跟着倒了倒茶捧在手里,道:“不过便是这事你也要防着他点,明白么?” “婢子明白。”锦绣点头,跟着又再顿了下,道:“那锦春那边……要不要也提醒她一下?” 锦绣有些迟疑,尽管已经看出顾十九似对锦春有些不大满意,可到底是在顾十九跟前伺候的,所以锦绣觉着锦春也该心里有个数。 “不必,此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另外回头找人去半山寺一趟,记着找生面孔,不要找府里的人。” 说着,顾十九拿出个有些旧了的护身符递与锦绣,道:“到了之后将这个交与半山寺的老主持,就说我有事相求,请他务必来府里一趟。” “婢子这就去安排。”锦绣闻言立时忍着痛起身,跟着直接接过护身符便立时退下去安排去了。 第七章 试探 “今年天时不好,不只是咱们这里,南面也有很多地方至今不曾下雨,所以我才觉得现在这粮价也还算正常,等再过一段时间肯定还会再高。” 书房里,慕容俊一脸正色。 尽管顾县伯并未真的认下慕容俊,可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顾县伯对他的重视都是始终如一。 且慕容俊自身也足够本事,很多事都不用顾县伯细说,慕容俊便已经能自行领悟…… “这么说你也支持屯粮?” “倒也不是支持……”慕容俊没有承认,同时却也没有否认,“虽说大势上肯定不亏,可咱家到底不比别家,若是贸然屯粮……可能整个家底都要赔进去不说,京城那边怕是也不好交代。” “确实,贸然屯粮的话……太冒险了。” 顾县伯也不大赞成屯粮,奈何底下掌柜都不停建议,这才不得不叫了慕容俊回来商量。 “确实没这个必要。” 慕容俊也跟着点头,不过话落却又忽地转了话锋,道:不过我觉得即便没这个打算,我们也还是该趁着现在价格还未大涨之时多少屯上一些,即便不为赚钱,咱们自己也是要吃的。” “说的有理,那此事便交由你去打理吧,另外码头那边也盯紧点,务必要在杜太医靠岸的第一时间将他请来。”顾县伯叮嘱道。 慕容俊点头应下,跟着又再闲聊了两句,这才从书房退了出来。 也是这时,慕容俊才得知顾十九不但动手将小徐氏打了,甚至就连小徐氏手里的账本也一并要了去。 “她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俊暗自咬牙,犹豫了下终是直接抬脚往顾十九的院子去了。 “嗯?” 院子里,顾十九正躺在摇椅上养神,谁知却忽地听到脚步声,跟着抬眼就见慕容俊正冷沉着张脸一脸不爽地朝自己走来。 这就沉不住气了么? “你们都先下去!” 慕容俊面色冷沉,眼神在顾十九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旁边的账本上面。 锦春立在一旁,闻言正要屈膝应下,谁知抬眼却见顾十九正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立时僵在了原地。 “跑到我的院子里当着我的面吼我的人,大公子,你是不是有些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十九噙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你究竟想干什么!” 慕容俊咬牙,当着锦春等人不好多说,只是眼神又再往边上的账本上停了下。 顾十九会意,举起边上的账本朝着慕容俊晃了晃:“你说这个?” 许是受了徐氏的影响,顾十九向来喜静,且从前也从不过问府中之事,便是顾县伯有意教她,她也从来不耐烦学。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顾十九突然主动要看账本,才会格外叫人觉得反常。 可顾十九即便知晓,却还是这么做了。 “顾家本就是商户人家,我学着看下账本,有什么稀奇?” “是不稀奇。”慕容俊冷眼,盯着顾十九又再瞧了两眼,然后直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只是你从前向来不喜,所以才叫人觉得奇怪。” “总是要学的么。”顾十九噙笑,仿似当真没有听出慕容俊的试探,只是接着他的话头顺势续道:“身为女子却不会看账本,将来出阁了怎么办?” 除非像小徐氏那般给做人做妾,否则正室嫡妻都是要会看账本的。 “那外头那些呢?” 慕容俊咬牙,终是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私下里找人在外头打听顾家的生意,大姑娘究竟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大公子究竟在怀疑些什么呢?”顾十九笑得越发古怪:“顾家以经商为生,我身为顾家嫡女,了解下自己家的生意,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尽管心底尽是怀疑,可面上慕容俊确是找不到半点破绽,因此只能暗含警告地丢下一句:“但愿大姑娘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才好!” 话落,慕容俊直接起身离了顾十九的院子。 此时天色渐晚,而府中各处也早已点上了灯烛。 灯影重重之下,原就有些不怎么明朗的天色顿时显得更加迷蒙。 慕容俊顿足,回身朝着顾十九的院子又再望了眼,不觉脸色又再沉了两分…… “谁在那里!” 灯影晃动之下,慕容俊忽然出声,跟着猛地往后侧猛跨了一步,然后一把从后头的花丛里揪出个人影来。 “大公子饶命,小的是负责门房上的婆子!” 来人忙不迭地回声,却是本该已经出府了的李婆子。 “门上就要落锁了,听说大公子还在后院,特意过来瞧瞧。” “是么?”慕容俊眯眼,眼底尽是不信。 李婆子却只是点头,不停称是。 慕容俊沉眼,又再盯着李婆子瞧了两眼。 顿了下,就在慕容俊按下怀疑准备离去时,却又听李婆子忽地又再开口,小声试探道:“大公子是不是也觉着大姑娘有些奇怪?” “奇怪?”慕容俊闻声瞬时冷眼,心底一直飘忽着的怪异感也瞬时有了落脚之地,只是面上却没有半分表露,只冷眼盯着李婆子示意她继续。 “小的……”李婆子莫名有些心虚,不由偷偷往后移了一步,道:“具体的小的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大姑娘瞧着好像跟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对,也不是不一样了,就是感觉……对,感觉,大姑娘给人的感觉跟从前不一样了。” 说着,李婆子偷摸往身后院里瞧了一眼,然后才小心地从袖子里掏出个烧过了的纸团来。 “这个是小的在院子里捡的,对,捡的,小的也不识字,只是瞧着大姑娘背着人偷偷地烧它,这才特意偷偷捡了回来。” 说罢,李婆子将捋平的纸团递了过去。 “大公子您说,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大姑娘何必这般背着人……” “此事可还有旁人瞧见?” 慕容俊接过纸团只瞧了一眼,便立时有了决断。 “没有没有,小的特意瞧了的,当时并没有别的人……” “行了,今天你并没有看见过我,明白么?” 慕容俊有些不耐烦地沉眼,跟着又警告了一句,便直接负手往前院去了。 慕容俊身后,待慕容俊走得远了,李婆子这才心有余悸地往面上虚抹了一把,跟着又再朝身后的院子望了眼,这不忙跌地往二门上去了。 “方才可是有人进来过了?” 翌日清晨,顾十九陪徐氏用完早膳回来,进门时瞧着门边上山茶顿了一下。 第八章 对质 “婢子方才一直在院子守着,不曾见着有谁来过……” 锦春闻言正要摇头,恍然间却又忽地想起李婆子好像刚才来过,不由又直接改口,道:“方才李婶子来跟锦绣道别……” “姑娘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锦绣闻讯赶来,进门正好听到这句,不由顿时变了脸色。 顾十九看在眼里,也不隐瞒,直言道:“倒也不是丢了什么,只是……这屋里的东西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锦春不解,顾十九却不打算解释,只是朝着锦绣直接言道:“且不管到底是不是跟你娘有关,我只问你,若换成是你遇到这事,你会怎么解决?” “婢子这就去找她!”锦绣只略微沉吟了下便立刻有了决定。 “找到又怎样?”顾十九微微眯眼,凉笑道:“莫说我连是不是真的丢了东西都不知道,便真的丢了,若她一口咬定与她无关,你又如何?” “婢子定当给姑娘一个交代!”锦绣正色,认真应了一句便直接往外院追了过去。 “姑娘……是想试探锦绣?” 锦春望着锦绣离去的背影终是瞧出了些别的东西来。 “锦绣虽行事沉稳,可有时却也有些太过泼辣,姑娘若是想重用锦绣,倒是可以……”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顾十九噙笑,看向锦春的眼神也再次变得莫名。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锦春见状瞬时僵在了原地,“婢子,婢子只是觉得……” “行了,你先下去吧。” 顾十九含笑,似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想法。 瞬间,锦春只觉心下更加的忐忑了…… …… “反常?” 后院园子里,顾意蓉挨着亭子里的美人靠坐着:“俊哥哥忽然这么问,可是瞧出些什么了?” 顾意蓉跟前的石桌前边,慕容俊仍是一脸冷峻:“是有些怀疑,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明确地回答我,阿鱼受伤之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原来你怀疑的是我?”顾意蓉错愕,刹那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怀疑是我放的火?” “我没说火是你放的,只是……” “只是半山寺香火灵验的消息是我告诉大姐姐的,所以你就怀疑是我故意为之,故意想要加害于大姐姐,是么?” 顾意蓉当真是被气到了。 与其说气,更多的却是恨,嫉恨! “原来在你心里,当真还是大姐姐比较重要,是么!” “你这是又扯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慕容俊避重就轻,并未真的直接回应,只是就势缓了下语气,慢声道:“只是有些地方确是蹊跷,我一时间确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俊哥哥!”顾意蓉坐直了身子起身,跟着直接挪到了慕容俊身侧,“大姐姐受伤你便这般费心,我呢?” “我也被大姐姐打了巴掌,而且还是当着你的面打的,为什么从你坐下到现在,都不曾见你哪怕问过那么一句?” 顾意蓉挨着慕容俊坐下,却又刻意保持着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是兀自将手上的帕子攥得紧紧的,同时努力克制着眼底的泪意,努力不让自己真的哭出声来。 “你受委屈了。” 慕容俊暗自轻叹,犹豫了下,终是接着衣袖的掩饰握住了顾意蓉的双手:“我自然也是心疼你的,可是阿鱼……你也知道,父亲向来更看重她些,我若贸然替你出头,恐反而惹得父亲不悦。” 说罢,慕容俊故意停顿了下,待顾意蓉又再缓了一下,这才又再开口,接着道:“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跟我置气的,你且再仔细想想,阿鱼这几日究竟有没有什么反常地方?” “她都朝我动手了这还不够反常么?” 顾意蓉噘嘴,原有些缓下来的心情又因着慕容俊这声阿鱼而再次变得不好。 跟着话音尚未落地,就见慕容俊的面色忽地又重新变得冷峻起来。 “我说真的,虽然从前大姐姐待我也不甚亲密,可却也从不曾朝我动过手。”顾意蓉见状暗自敛了心神,跟着捏起帕子压了压眼角,正色道:“莫说是我,便是对下人也不曾重罚,顶多是当面训斥几句罢了。” 说着,顾意蓉也逐渐回过味来:“俊哥哥怀疑大姐姐……” “你说,她跟周家是什么关系?”慕容俊没有应声,反倒忽然提起了远在邑县的周家,“据我所知,咱们顾家跟周家此前并没半点交集,按说她跟周家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可若当真无关,周家又为何救她? 便是周家真的古道热肠,又为何会在救了她之后还给她停棺? 当日周家所见,分明就是要直接下葬的节奏! 寻常人家,谁会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自己家里停棺下葬? “去,找个信得过的去邑县一趟。” 慕容俊一脸冷沉地朝着亭外的小厮招了招手,沉声道:“我记得当日与周家姑娘一起的,还有个丫鬟,你去想个法子将那丫鬟寻来。” “是。”小厮闻言应声,跟着正要离去,就听慕容俊忽地又再开口,道:“小心一些,别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小人明白。” …… 邑县与郾城虽相隔甚远,可却是相对于马车出行的女眷而言。 若是骑马,其实有个半天时间也就到了。 只是半山寺那位老主持年事已高,受不得颠簸,因此等顾十九派去的人将他接来时,已是入夜时分。 “婢子私下跟客院的管事叮嘱过了,请他务必照顾好老主持,若是老主持有什么需要也都尽量满足。” 锦绣处理好李婆子的事回来,得知老主持的马车到了,不由立时跟上去瞧了一眼:“方才婢子也去荷苑通知了孙嬷嬷,孙嬷嬷说她知晓了,叫姑娘宽心。” “嗯。”顾十九轻应了一声,看似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可实际心底里却早就揪在了一起。 从前,或许更应该说重生之前,她也曾与老主持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她便想,若是能早些遇见老主持,会不会徐氏的命运的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第九章 身份 “父亲,杜太医到了。” 翌日荷苑。 慕容俊得了消息亲自赶往码头将杜太医清了回来,谁知方才进门便瞧见徐氏已经有人诊治,且瞧着还是个和尚。 “这是?”慕容俊有瞬间阴沉,不过转瞬便又瞧不出任何异样。 “这位是半山寺的慧慈师父。” 顾十九只一句便不再多言。 见状,慕容俊顿时面色微变,不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反倒是顾县伯,眼见杜太医的面色也有些不太明朗,不由连忙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杜太医见谅,原本鄙人也想亲自前去码头迎接,可内子忽感不适,便只能让子侄代劳,还望杜太医莫要怪罪才是。” “爹!”顾十九忽然出声,横了顾县伯一眼。 顾县伯看在眼里,不由又连忙回身朝着老主持小声赔了声不是。 老主持正为徐氏诊脉,见状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又顿了下,老主持起身合十,低头默念了声佛偈,然后便直接让开了位置。 杜太医看在眼里,也不多话,只颔首朝老主持打了个招呼便直接接替他的位置,在徐氏跟前坐了下来。 片刻后,又找来徐氏先前的方子研究了会,杜太医这才幽幽开口,道:“确如此前大夫所言,尊夫人这病症其实不难,且先前开的这些方子也确是对症……” “那为何内子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甚至反而越来越差?”顾县伯闻言大急,甚至不等杜太医讲完便急急接了话头。 杜太医倒也理解,闻言不由安抚一般地回道:“此前这些方子虽没什么问题,不过对尊夫人而言却有些太过于温和。” 说罢,眼见顾县伯又要开口,杜太医不由连忙又再开口,道:“温和是好,可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其并无甚效用。” “这样么?” 顾十九闻言不自觉蹙眉,眼神也不由往老主持面上望了眼。 但见老主持神色如常,似杜太医的说辞并没什么不对。 “稍后老夫会重新替尊夫人另拟一道方子,待夫人服上,老夫再来重新问诊。”杜太医接着道。 “那便有劳杜太医了。”顾县伯闻言大喜,连忙亲自将杜太医引了出去。 “主持师父。” 待杜太医离去后,老主持也要起身告辞,只是正要起身便被顾十九重新叫住:“有劳主持师父费心,那方子……还望主持师父费心多看一眼。” “小施主的意思……” 老主持闻言顿了下,但见顾十九一脸正色,不由终是叹出了声:“阿弥陀佛。” …… “姑娘,外头的管事找您,说是……” “出什么事了?” 午后,顾十九本继续留在荷苑陪着徐氏,但因外头有人来寻徐氏,因此顾十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方才到园子里便遇到了出来寻她的锦绣。 跟着锦绣刚才开口,便见慕容俊也寻了过来。 “怎么了?”顾十九睨了慕容俊一眼,没有做声,只是上前朝着锦绣问了一句。 锦绣欲言又止,终是没有明说,只道那管事的还在院子里等着。 闻言,顾十九也不自觉皱眉,跟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回头朝慕容俊望了眼。 “去瞧瞧吧。” 慕容俊看在眼里,扬了扬唇角,然后径直往顾十九的院子去了。 片刻后。 顾十九回到院子,却见锦春等人都在院子里站着,而锦绣说的那个管事却不见了踪影。 “管事说他还有事便先走了,不过……” 锦春蹙眉,边说边往旁让了一步。 “姑娘!” 锦春旁边,一个陌生的身影露了出来。 “终于见着您了,您……还好么?” 来人显得有些激动,顾十九却不自觉往慕容俊的面上量了一眼。 但见慕容俊神色不变,可不知为何,顾十九却还是从他的眼底里看出了探究。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生,不知……” “先进去再说吧。” 顾十九眯了眯眸子,跟着直接将人带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 房内,顾十九进门后直接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阿鱼与这位姑娘认识?” 慕容俊跟着进门,闻言直接扬起了唇角,跟着径直挨着顾十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我也瞧着这位姑娘似与你很是熟络,可此前我却是从不曾见过,不知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姑娘!” 锦绣跟在后面进来,闻言不由立时朝顾十九唤了一声:“回禀姑娘,先前管事的说这位姑娘是外头进来投奔姑娘的。” “这样么……” 慕容俊闻声轻笑:“既是如此,那阿鱼不妨将她留下?” “你先安排着她先住下吧。” 顾十九没有应声,只是扬声朝着锦绣吩咐了句,然后又握着玉和的手轻拍了拍。 玉和会意,屈膝朝着顾十九行了一礼便直接跟着锦绣退了出去。 没错,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与周大姑娘一起,在半山寺救了顾十九的那个周家丫鬟。 按理她此刻应该在周家养伤才是,可现下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你究竟在怀疑什么?”顾十九凝神,似懒得再绕弯子一般,直接朝着边上的慕容道。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慕容俊道。 “大公子希望我是谁?”顾十九闻言轻笑,原来竟是真的开始怀疑了么? “我希望?”慕容俊愣怔,似没想到顾十九会这么答,不由有片刻地失神。 “不重要,我只知现在你是府里的大姑娘。” 片刻后,慕容俊终是恢复清明:“你最好也能记着这点才好。” “大公子说的是呢。”顾十九含笑,可眼底却全无半分笑意:“但愿大公子也能时刻记着这点才好……” …… “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晚些时候,待慕容俊走了之后,顾十九这才又重新将玉和叫了过来。 “方才那人便是那个慕容俊?” 玉和不答反问,待顾十九肯定后这才又再开口,道:“昨个儿有人忽然找到周家,说是奉了姑娘的命令要见我,起初府上都以为那人当真是姑娘派去的,可大爷却说瞧着不像。” “后来大爷偷偷跟踪过那人,才发现他跟四海赌坊也有关系。”玉和接着道。 第十章 出事 周家世代营商,虽不比顾家繁盛,可手里也有着独门的生意。 而慕容俊之所以能这般容易便拿捏住周家,除了有顾十九在背后推波助澜,究竟根本还是因为有那张周家大爷亲手写下的借条存在。 原来此前周家大爷急于扩张,结果却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直接将手里的银子都赔了进去。 也是周家大爷顺风顺水惯了,骤然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告诉周家老爷,而是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 也正是因着这样,才会有了后来四海赌坊的事。 “你的意思是,四海赌坊也是个局?”顾十九恍然,是了,周大公子原就不是什么嗜赌的人,若无人引诱,又怎会想到去赌场里翻本? “大爷是这般怀疑的。”玉和点头,道:“之后不久便有了半山寺的那场大火,说实话,虽然您一直觉着那火是冲着您的,可府里却觉着,您不过是受了府上的无妄之灾罢了。” 说罢,玉和直接将周家老爷的意思说了出来:“虽然现在府里是这般怀疑的,不过手上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且姑娘自己在这边也没什么照应,所以老爷的意思是索性就叫我留在顾府,一来与姑娘有个照应,二来也能暗中查探一下……” “不敢欺瞒姑娘,若只是些许银两也就罢了,可咱们姑娘……若此事与那慕容俊无关也就罢了,可若当真叫我查出点什么来,我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定要为我们姑娘报仇!” “你……” “出事了姑娘!” 顾十九闻言正要开口,门外却忽地传出一声惊呼。 跟着,就见锦绣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锦苑那边,夫人忽然吐血,昏过去了!” “什么!”顾十九闻言大惊,当即便直接提了裙角奔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夫人瞧着天色不错,便跟孙嬷嬷商量着搬去锦苑了,许是累着了,方才进了锦苑夫人就说想先休息一会。” 锦绣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当时孙嬷嬷也在,正好当时药也熬好了,孙嬷嬷便伺候着夫人先将药喝了,跟着夫人躺下后没一会就说心口难受,跟着就吐血了!” “等等,你说药?” 顾十九忽然顿步:“你说的是早些时候杜太医开的那个?” “是啊,就是……” “快去将慧慈师父请来!” 顾十九厉喝一声,跟着又再加快了步子。 而等顾十九终于赶到,顾县伯跟小徐氏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老爷别急……” “让开!” 顾十九进门,正巧瞧见小徐氏正挨着顾县伯说着什么,不由瞬时沉了脸色。 “大姑娘来了?”小徐氏闻声僵了一下,“大姑娘也别太担心了,阿俊已经将杜太医请回来了,正在……” “我说让开你没听见么!”顾十九满面寒霜。 瞬时,小徐氏面上再也绷不住了,只是碍于顾县伯在场,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老爷……” 小徐氏暗中扯了扯顾县伯的袖子,原是想叫他管管顾十九,可方才开口便直接被顾十九打断了。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十九声冷如铁:“究竟是不是那个药问题!” “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太医正好替徐氏施完针出来,闻声不由瞬时沉了脸色:“老夫原本并未打算在郾城停留,是你们硬要求着老夫问诊,现在却又这般污蔑老夫,你……简直是过分!” “若是你的药没有问题,那我母亲为何会早上都还好好的,偏偏下午喝了你的药就不醒人事了!”顾十九丝毫不让,甚至已经认定前世徐氏的死也定跟这个杜太医脱不了干系。 “那药方老主持也曾看过,大姑娘这般说话,是连你自己请回来的老主持也怀疑了么?”小徐氏见缝插针道。 “阿弥陀佛。” 老主持得了消息立刻跟着锦绣赶来,进门正好听到这句,不由立时宣了声佛偈,道:“施主所言甚是,那药方老衲确是看过,依老衲所见,确是没什么问题。” “即便药方没有问题,那药呢!” 顾十九沉眼,尽管对老主持深信不疑,可对杜太医却还是充满了怀疑。 杜太医看在眼里,不由顿时气得笑了:“那便要问你自己了!” “是这样的,夫人这药,这方子虽是我们老爷开的,可这方子开完之后我们老爷便走了。”杜太医身旁的小厮在旁补充道。 “剩下的,这药材是你们府上自己去外头买的,这药也是你们府上自己熬的,若真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 “够了!”杜太医冷喝一声,示意小厮不必多说:“既然贵府上并不信任老夫,那老夫也断没有强留的道理,告辞!” 说罢,杜太医直接领着小厮走了。 “老爷!” 小徐氏见状心下暗喜,可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故作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呀?” “阿鱼……” 顾县伯也有些不大认同,可终究还是没有真的责怪顾十九,只是顿了下后回身朝着慕容俊吩咐道:“晚点去找杜太医赔个不是吧,另外……府里也好生查查,若当真是府里的……” 顾县伯有些说不大下去,从内心里,他便不愿怀疑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索性慕容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连忙低声应了一声:“父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话落,慕容俊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默地立在一旁,然后眼也不错地望着顾十九的一举一动。 “老爷,姑娘,夫人醒了。” 片刻,原在里间伺候的孙嬷嬷忽然转了出来。 顾县伯父女闻言顿时大喜,当即便要进去里间瞧瞧。 “夫人现在还有些虚弱……” 孙嬷嬷本意是想提醒他们不要说太多耽搁了徐氏休息,谁知顾十九却会错了意,闻言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如此那父亲便快去瞧瞧母亲罢。” 说罢,顾十九直接回了外间,朝着外头伺候的丫鬟道:“此前母亲的汤药都是由谁经手的,还有剩下的药渣,都倒在哪儿了?” 第十一章 痴儿 “大姑娘!” “阿鱼!” 眼见顾十九竟真的开始怀疑起府里的人来,小徐氏跟慕容俊都同时变了脸色。 尤其是小徐氏,眼底显而易见地闪过抹紧张。 “姨娘可是有话要说?”顾十九看在眼里,不由瞬时面色更冷。 见状,小徐氏不由暗自咬牙:“我知大姑娘也是忧心夫人,可大姑娘此般行事,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些!” “阿鱼!”慕容俊立在一旁,眼见顾十九刻意忽略了自己,不由瞬时面色更沉,“你是连我也一起怀疑上了,是么!” 话落慕容俊紧紧地盯着顾十九的眼眸,尽管心下明知她只是个替身,可心底里的气愤却还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锦绣!” 顾十九闻言却并不答话,只是扬声朝锦绣吩咐了一声,示意她即刻去查。 见状,慕容俊瞬时面色更冷:“阿鱼!” “慕容公子还是唤我大姑娘吧!” 顾十九冷眼,眼底的森寒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她可一直记得,这个所谓杜太医可是由慕容俊亲自请回来的! “你竟真的怀疑于我?”慕容俊暗自惊诧,尤其是瞧见顾十九的眼神,心底里更是不自觉地划过抹说不清的怪异,那种感觉…… “姑娘,找到了!” 锦绣进门,仿似压根没瞧见两人的异样,直接朝着顾十九回道:“夫人的汤药都是由院里的小厨房负责的,那药渣也还没倒,就在后头的灶上!” “主持师父!”顾十九闻言立时朝旁边的老主持唤了一声。 老主持会意,不等顾十九真的开口便已经叹出了声:“阿弥陀佛。” “走吧!” 见老主持没有拒绝,顾十九直接朝锦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怎么样?” 片刻后,待老主持到了后院,又仔细瞧过了剩下药渣,顾十九这才急急开口,道:“可当真是这汤药出了问题?” “小施主,依老衲所见,这药渣并无甚异处。”老主持宣了声佛偈后回道。 “当真?”顾十九下意识蹙眉,尽管对老主持深信不疑,可对老主持这个结论却似有些不信。 见状,老主持不由再次暗叹:“阿弥陀佛,老衲僭越,小施主本性善良,待周边之人也该多些信任才好。” “主持师父这话……是说我做错了?” 顾十九闻言挑眉,似有些意外老主持竟会对自己说这些。 毕竟,此时他们应该并不甚熟悉,且算来老主持也不过才见过她两次。 “主持师父。”顾十九忽然垂眼,似忽然想到什么般,忽然道:“我曾听闻,有传言说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据说是可以看到一个人前世来生?” “阿弥陀佛。”老主持闻言失笑,“小施主既也说是传言,便知传言之事,多是当不得真的。” “那主持师父何故对我说这些?” 顾十九继续追问,试探道:“难道主持师父是看出些什么,所以想要渡我?” “不过是想提醒一下小施主罢了。”老主持再次宣了声佛偈,道:“许是与小施主有缘,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因果,只是觉得小施主如现在这般,总是怀揣着恶意去看待这世间万物,不但伤人,更是伤己。” 说罢,老主持又再宣了声佛偈,而后才又接着劝解道:“小施主,放下自在呐。” “放下……自在……” 从前,老主持也是这般劝她的。 “可若我就是放不下呢?”顾十九眉眼微垂,也不知是说给老主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有些事,有些人,便是沧海桑田也不能忘啊。” 说罢,顾十九忽然扬笑,道:“师父慈悲为怀,可我顾十九却只想做个恶人。” “若师父当真觉得不忍,不若待他日,待我真的恶业缠身,再来渡我!” “阿弥陀佛。”老主持闻言瞬时皱眉,可顿了下后却终是没再多言,只是暗叹着道了声“痴儿,痴儿”…… …… “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面,小徐氏从锦苑里出来,方才走到园子里便被顾意蓉给叫住了。 “我听底下人大夫人吐血了,是不是……” “回去再说!” 小徐氏忽然低喝了一声,跟着直接拉着顾意蓉快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进了院子,关上房门,小徐氏这才将顾意蓉重新松开,跟着兀自坐下,沉声道:“你给我小心着些!” “现下顾嘉南正为着这事四处攀咬,你要再是这般胡乱说话,当心真叫她拿了你的错处!”小徐氏边说便倒了杯热茶给自己压惊,道:“到时我看你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错处?”顾意蓉闻言不在意地笑笑。 只是面上虽不在意,可心下却还是警醒了些。 “娘,您还没告诉我呢,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一回来就听说大夫人吐血了?” 顾意蓉越说越觉好奇,不由直接抓住了小徐氏的胳膊,轻晃道:“先前就有大夫说她很可能熬不过这个春天,您说会不会……” 顾意蓉故意拉长了音调,跟着话落又特意朝小徐氏使了个眼色。 小徐氏会意,可却没有立即答话,只是暗自略微思索了番,而后才又盯着顾意蓉的脸道:“方才你说你出去过了?” “是啊,芍药坊新出了种胭脂不错,我……” “你这身打扮,当真只是出去买胭脂?”小徐氏明显不信,“你别忘了,将来你可是要嫁给慕容俊的!” “娘——” 顾意蓉闻言嗔笑,跟着意有所指般瞧了小徐氏一眼,道:“我知道您什么意思,可……若是我找着了比慕容俊还要好的呢?” “糊涂!”小徐氏闻言瞬间大怒:“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好过他去!” “慕容俊无父无母,且不说将来省了多少麻烦,单说现在,你父亲有多重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徐氏真的担心顾意蓉会想岔了,不由连忙跟她分析,道:“现下府里就你跟顾嘉鱼两人,且你父亲一直不肯真的认下他做义子,这里头的用意,难道你当真看不出来?” “娘的意思是……父亲是想招婿?”顾意蓉有些不确定道。 “不管是不是,我只问你一句,若当真叫顾嘉南跟他走到了一起,你甘心么!” 小徐氏深知顾意蓉的弱点,尽管这些年顾县伯其实待他们母女不薄,但庶出就是庶出,不管顾县伯待她们再好,都始终还是比不上大徐氏跟顾嘉南! 第十二章 怀疑 “娘亲歇下了么?” 是夜,锦苑。 顾十九一直在外间守着,见孙嬷嬷终于出来,不由连忙起身问了一句。 孙嬷嬷点头,见顾十九一脸苍白,不由瞬间有些心疼,道:“夫人已经躺下歇息了,姑娘也回去休息吧。” “不用,嬷嬷帮我找张被子来,我就在外头次间里睡吧。”顾十九摇头道。 闻言,孙嬷嬷不由越发觉得心疼。 但见顾十九一脸坚决,孙嬷嬷便也没再多劝,只是低声应了声便亲自下去安排去了。 片刻后,孙嬷嬷收拾好外次间回来,又打了热水进来,亲自伺候顾十九洗漱。 “姑娘还在想着白天的事?” “嗯。”顾十九点头,边说边接过了孙嬷嬷递过来的热帕子,道:“嬷嬷一直跟在娘亲身边,可曾瞧见过什么异常?” “倒是没有。”孙嬷嬷摇头,顿了下,又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忽然皱了下眉。 顾十九见状不由连忙出声:“怎么了?” “没,只是忽然想到那些汤药什么的,都是由慧慈师父亲自过过目的,且大姑娘也说那慧慈师父是信得过的,所以我想着会不会是大姑娘多心了?”孙嬷嬷闻言压下心思,轻声解释道。 闻言,顾十九也跟着皱了下眉头。 顾十九直觉孙嬷嬷没有说实话,可却又瞧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暂时按下不提。 “夫人。” 片刻后,待顾十九洗漱完毕,去了外次间休息之后,孙嬷嬷这才重新回了内室。 而此刻徐氏正捧着个匣子数着什么,抬眼见孙嬷嬷进来,不由立时将匣子收了起来:“阿鱼歇下了?” 原来徐氏虽然虚弱,却也并未真的如孙嬷嬷所说的那般已经睡下,只是怕顾十九担心,所以才谎称已经歇下了。 “方才听着你们好像聊了几句,都说了些什么?” “大姑娘一直觉着白天的事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然后找我打听。”孙嬷嬷边说边责备般睨了徐氏一眼,“大夫说您要多休息。” 说着,孙嬷嬷直接上前将徐氏藏在身后的匣子拿了出来。 “您……”孙嬷嬷拿着匣子,看着上头熟悉的纹路,不由眼睛有些发酸。 这匣子,原是徐氏出嫁时,徐家大爷私下里偷偷塞给她的。 原来面上徐家虽并未给徐氏额外置办嫁妆,可当时徐家大爷给置办的那些便已经要比寻常人家多出许多。 且后来徐氏出门之时,徐家大爷还给塞了一匣子的银票……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徐氏含笑,示意自己无事,“方才你说阿鱼找你打听,可是真的有什么异常?” “倒也没有。”孙嬷嬷摇头,故作瞧不出徐氏眼底的泪意,只是回身将匣子收好,道,“只是我忽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小徐氏不是往咱们这送过些吃食么,您说会不会……” “咳,应该不会。”徐氏轻咳一声,顿了下,道:“再说那些东西你不是都检查过么,都是些普通的吃食,再说我也没吃。” “不是喝过汤么?”孙嬷嬷道,话落又再倒了杯温水递与徐氏。 徐氏接过,却只喝了一小口便又递了回去:“不过就喝了两口罢了,再说此前她也曾送过不少吃食,她又不傻,若真要害我,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也是。”孙嬷嬷闻言点头,尽管心下仍有怀疑,但面上却是直接按下不表,只是伸手又再替徐氏掖了掖被角。 “对了,先前说的那事,怎么样了?”徐氏顿了下后道。 “已经跟那边说好了。”孙嬷嬷闻言暗自蹙了眉头:“下午许夫人来就是为了这事,可您的身子……” 孙嬷嬷没有明说,可徐氏却还是听明白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徐氏也是无奈。 “这样,再有几日便是观音诞了,回头你跟许夫人商量下,就说我约她去城外灵岩寺上香,咳咳……若许夫人答应,到时便由你带着阿鱼去,顺便也帮着阿鱼瞧瞧,可好?” 徐氏说着,话落又是一阵咳嗽。 “好。” 孙嬷嬷看在眼里,心下暗自心疼不已,不由连忙上前搂着徐氏轻抚。 顿了下,待徐氏缓了些,这才又重新倒了温水给她漱口…… …… 一夜无话。 翌日,顾十九早早地醒来,跟着直接去了徐氏的房间。 此时徐氏方才勉强睡去,顾十九不知,只是见徐氏睡梦中都皱着眉头,不由有些心疼。 只是怕打扰到徐氏,顾十九终是没有出声,只是又再瞧了会,便跟守在外头的丫鬟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 院子里,玉和正在外头候着,见顾十九终于回来,不由连忙上前,关切道:“您还好么?” 徐氏忽然昏迷,尽管对外并未掀起波澜,可对于顾府内的人而言,却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无碍。”顾十九不想多说,只是谢过玉和的关心,然后便直接进了内室。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打算就留在府里了么?” “还请姑娘代为安排。”玉和跟在后面点头,说话间直接将自己的身契也拿了出来。 见状,顾十九不由愣了一下。 “那便留在我这吧。”顾十九盯着那身契瞧了眼,终是没接,只是将其重新叠好后又交还给了玉和。 “按说应该安排你去前院的,这样出入府都要方便一些。”似担心玉和多心,顾十九不由又再补了一句:“可慕容俊知道你的身份,容易贸然将你安排在前院,我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婢子明白。”玉和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跟着又再次将身契递到了顾十九的手上,道:“既是如此,那便连名字也一起改了吧,如此也能免了旁人的猜疑。” “还请姑娘赐名。”说罢,玉和直接朝着顾十九拜了下去。 “你说的也有道理。”顾十九闻言暗自沉吟了番,道:“我跟前就锦绣跟锦春两人,若是改名……不如直接随她们的字,改做锦和,如何?” “锦和多谢姑娘赐名,锦和拜见姑娘!”玉和,不,锦和闻言再次朝着顾十九行了大礼,算作正式认下了顾十九这个主家。 “是我该谢你才对。” 顾十九看在眼里,连忙起身亲自将锦和扶了起来:“当日若不是你跟周姐姐,我……是我欠了你跟周姐姐的。” 第十三章 劝诫 “姑娘。” 提起周大姑娘,锦和也不觉有些难过:“还望姑娘见谅,锦和既跟了姑娘,自当对姑娘尽心,可我家姑……可周姑娘待我不薄,所以……” “放心。”顾十九闻言又再扶了锦和一把,示意她此事无需再提,“你且记着,不只是你,便是我也断不会叫周姐姐枉死的。” 说罢,顾十九又再交代了两句,便直接扬声将锦绣唤了进来:“往后她便在府里留下了,你记着回头跟管事的交代一声。” “是。”锦绣闻言大喜,顿了下见顾十九没别的吩咐,便连忙拉着锦和出去熟悉环境去了。 “姑娘竟真的将她留下了?” 院里,锦春看着两人携手而去,不由一时有些失神。 原来锦春也一直在院子里候着,可顾十九却像是根本就没看到她一般,有任何的吩咐都只会唤锦绣去做。 “姑娘……” 片刻后,犹豫许久的锦春终是鼓足了勇气到了顾十九的跟前:“婢子斗胆,敢问姑娘,婢子可是做错了什么?” “嗯?”顾十九不明所以,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锦春的意思。 “自姑娘去半山寺进香回来之后,姑娘便对锦绣越发地亲近,有任何的吩咐也都叫她去做,姑娘……敢问姑娘,可是婢子做错了什么,所以姑娘才会疏远婢子?”锦春咬牙直言。 事实锦春更想说的是防备,不只是顾十九,甚至连锦绣都对她隐隐怀有戒备,可明明锦绣才是后来的那个,甚至锦绣还是小徐氏提拔上来的…… “没有。”顾十九闻言有瞬间地失神,跟着就有些不自觉地复杂起来,“你没有任何的错,是我……想锻炼一下锦绣。” “真的吗?”锦春似有些不信,又似有些不敢相信。 可顾十九却不再多解释,只是叫她别再多想。 见状,锦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叫姑娘看笑话了。” 说罢,锦春倒也真的不再多想,只是告了声罪便直接退了下去。 反倒是顾十九,瞧着锦春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确实,她确是在有意无意地防备着锦春,而事实上锦春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而她之所以会这样,概因锦春与慕容俊……后来,或者说从前,锦春做了慕容俊的小妾。 尽管锦春跟了慕容俊后也不曾苛待过她,可同时却也不曾对她施与过援手。 尽管当时能不落井下石便已是好的,可她心里却还是有些介怀。 “小施主?” 片刻后,顾十九瞧了眼天色,估摸着徐氏应该醒了,便直接往锦苑去了。 许是心里存了事,面上便也跟着带了出来,在园子里遇见老主持时,老主持便直接叫住了她:“小施主愁眉紧锁,可是还在为令堂大人忧心?” “主持师父。”顾十九合十见礼,跟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有劳主持师父挂心,我只是一时间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阿弥陀佛,小施主若信任贫僧,不妨与贫僧说说?”说着,老主持微微往旁让了半步。 顾十九会意,抬脚直接跟在了老主持身侧,跟着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暗自斟酌着道:“我自是信任师父,只是……敢问师父,如果您知道一个人将来会做错事……也不是错,只是选了跟您不同的道路,您会怎么做?” 顾十九见状跟了上去,同时斟酌着将锦春的事情讲了出来。 不只是锦春,重来一次,很多事现在都不曾发生,尽管慕容俊跟小徐氏母女绝对不能放过,可如锦春这般…… “小施主说的这人,现时可曾有过错处?”老主持虽觉怪异,可却也没有多想,只是顺着顾十九的问题问了一句。 待顾十九摇了摇头给出答案后,老主持这才又再认真建议道:“如此,那小施主便好生善待此人吧。” “凡事都有因果。”见顾十九似有些不理解,老主持不由又道了声佛偈后继续解释,道,“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不论小施主是如何得知此人将来一定会错,只要小施主现在善待此人,将来于小施主而言便必定不会是恶果。” “这样么……”顾十九闻言静默许久,也不知是听进了还是没有听进。 …… “阿鱼来了。” 片刻后,锦苑。 顾十九跟着老主持到的时候,徐氏已经醒了。 徐氏旁边,摆着尚有余温的米粥,瞧着像是不曾动过。 “娘还没用膳么?”顾十九皱眉。 徐氏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朝着她招了招手:“用过了,只是没什么胃口,故而吃的不多罢了。” 说罢,徐氏暗中朝着孙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将饭食撤下去。 孙嬷嬷无奈,却也不想真的逆了徐氏的意思叫她着急,只得暗叹着去了。 “阿鱼……” “娘。”顾十九挨着徐氏坐下,见她脸色仍旧有些不好,不由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开口,“主持师父也来了,先请他先给您瞧瞧吧。” 说罢,顾十九直接往旁边让了让。 也是这时,徐氏才注意到老主持也在:“叫师父笑话了。” 徐氏朝老主持颔首,歉意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老主持合十回礼,示意无碍。 顿了下,待老主持替徐氏把过脉之后,老主持这才又再开口,道:“夫人的脉象还是有些羸弱,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还请夫人宽心些才好。” 话落,老主持又再颂了声佛偈,跟着朝顾十九点了点后便直接退了出去。 顾十九会意,起身朝老主持道了声谢,然后将老主持送到门口,待老主持离去,这才又回身重新在徐氏跟前坐了下来:“听到了么,老主持也叫您宽心些呢。” “我有什么好不宽心的……” “娘,如果是为了小徐氏,那您真的没必要。” 顾十九沉声,不等徐氏开口便又再续道:“尽管爹待小徐氏不薄,也给足了她体面,可这么些年您可瞧见爹去过她院子一回?” “瞎说什么呢你!”徐氏闻言嗔睨了顾十九一眼,“为人子女,哪儿有你这么般胡乱议论长辈的?” 第十四章 死结 “娘!”顾十九凝眉,面上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看不出来么,爹他根本就不在乎小徐氏!” 尽管心底对顾县伯的某些做法很不认同,可对着徐氏,顾十九却只有好话:“他心里根本就只有您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 徐氏微微有些尴尬,同时心底里也因着顾十九这话而起了波澜。 小徐氏进门,她确是难过,可更叫她难过的,却是小徐氏几乎与她同时有孕,甚至严格算来比她还要早些时日。 且除了小徐氏,还有慕容俊的生母…… “那是怎样?” 顾十九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慕容俊的事,只当徐氏的心结全是因小徐氏而起,不由又再劝道:“为了个小徐氏这般伤心,值得么?” “也不全是为她……算了,没什么,别担心了,娘没事的。” 徐氏不欲多说,只是握着顾十九的手轻拍了拍,示意自己无碍。 “娘……” 顾十九闻言顿时黯了神色。 尽管徐氏嘴上一直说着没事,可她眼底却是盛满了灰败,甚至较之从前更甚! “娘!”顾十九瞬间有些慌了,“您看着我,您看看我!” “怎么了?”徐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了一跳。 但见顾十九一脸苍白,仿似……忽然没了生气一般。 “阿鱼!你怎么了阿鱼,你不要吓娘……嬷嬷,咳咳……嬷嬷!” 徐氏瞬间慌了手脚,连忙坐直了身子将顾十九抱在怀里,同时不断地唤着孙嬷嬷进来。 “夫人!” 孙嬷嬷方才撤了膳食回来,正巧听到这声呼喊,不由连忙奔了进来:“怎么了夫人!” “阿鱼……嬷嬷,阿鱼……” “没事,娘,我没事!” 顾十九回神,连忙抱着徐氏轻拍了拍。 “怎么了这是?”孙嬷嬷大惊,尤其是瞧见两人都一脸苍白的模样,不由顿时也有些慌了。 “没事的,嬷嬷!” 顾十九沉声唤了一声,示意孙嬷嬷冷静,同时又再抱着徐氏轻拍了拍:“我就是被娘给气的!” “好端端地非要为了个小徐氏置气,不值得不说,还连累了自己的身子!” 顾十九深吸了口气,故作玩笑般解释了一句。 许是关心则乱,徐氏竟也没觉着不对,只是嗔笑着点了下顾十九的额头,跟着正要开口便直接吐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瞬间浸湿了顾十九衣裳! “娘!” 瞬间,顾十九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没有声音,没有颜色,甚至连眼前的徐氏都变得扭曲模糊! “夫人……姑娘!” 孙嬷嬷也瞬间白了脸色,正一把将徐氏扶住,抬眼却见顾十九也摇摇欲坠,不由连忙朝着闻声赶来的小丫鬟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姑娘扶住!” 说罢,孙嬷嬷又朝着另个小丫鬟吩咐道:“立刻去前院将慧慈师父请来,顺便将老爷也叫来!” “这就去!” 小丫鬟早已没了方寸,闻声不由连忙奔了出去。 …… “无妨,夫人这是一时的气血攻心,虽说看着吓人,可于夫人而言,却反倒是个好事。” 片刻后,老主持把过脉后示意众人无需太过担心:“夫人气淤血滞,现下这口血吐了出来,人也能松快一些,不过夫人身子虚弱,所以还是要切记,切勿太过悲喜才好。” 说罢,老主持宣了声佛偈便自觉退到了外间。 “都怪我!是我不好……” 顾十九闻言顿时自责不已,可方才开口便被已经徐氏止住了:“别瞎说,此事与你何干?” 说罢,徐氏朝着顾十九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没听慧慈师父说么,这对娘来说,是好事……” “娘……”顾十九双眼通红,心知徐氏是安慰自己,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徐氏,瞧着顾十九面色煞白的模样暗自心疼不已:“去吧,娘瞧着你也吓得不轻,去请慧慈师父也给你瞧瞧,正好娘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会。” “好,女儿这去……” 顾十九本想说不用,可听见徐氏说累了,不由连忙起身,然后又盯着徐氏瞧了两眼后,这才转身往外间去了。 旁边,待顾十九离去,孙嬷嬷这才上前,想要扶着徐氏重新躺下。 “嬷嬷……”徐氏却只是摇头,“您瞧见了么?方才,阿鱼好像忽然没了生气一般,您瞧见了么?” “夫人……” 孙嬷嬷有些哽咽,不由连忙深吸了口气强将泪意压了回去:“姑娘也是担心您,您……” “担心我?”徐氏闻言愣怔,仿似头回知道顾十九也会担心自己一般,“嬷嬷是说,阿鱼……担心我?” “是啊。”孙嬷嬷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徐氏的话继续说道,“都说母子连心,姑娘又同您最是亲近,自然也是对您最为担心,所以您也要保重自己才好,不然……瞧我,说的什么胡话!” 孙嬷嬷惊觉失言,不由连忙止了话头,但徐氏却似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有了神采:“阿鱼这般害怕,若是……我当真就这么去了,她肯定会受不了的吧?” “夫人!” 孙嬷嬷闻言大惊,但话音出口才真的明白过来徐氏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又瞬间大喜:“是的夫人,所以便是为了姑娘,您也定要保重自己才好!” 眼见着徐氏的眼底又有了光彩,孙嬷嬷不由又立刻接着道:“尽管老爷对大姑娘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可老爷还有二姑娘,便是老爷再怎么不在乎小徐氏,可二姑娘毕竟是老爷亲生的,老爷势必不会不管二姑娘的啊!” “是……这样么?”徐氏似有些迷惘,可眼神却是越发的清亮。 孙嬷嬷看在眼里,不由越发的欣喜,可同时语气却也越发严厉:“当然是了!” “您自己想想,老爷再怎么心细也终究是个男人,这宅院里的事,终究还是比不上女人家明白,若您……若您真就这么去了,那往后……这远了的不说,单说这近的,眼见大姑娘就要及笄,这没了亲娘照拂,大姑娘这及笄礼,还有这亲事,难道您想叫大姑娘自己去操持么?” “嬷嬷,我累了。” 徐氏闻言静默良久,而后忽地展颜一笑。 孙嬷嬷看在眼里,终是忍不住泛了泪光:“哎,累了就先睡会,等睡醒了,就都好了……” 第十五章 暗涌 “贫僧瞧着是有些不大好。” 外间,顾十九出来时老主持正跟顾县伯说着徐氏的境况:“不过具体论断还是等杜太医瞧过之后再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顾十九闻言暗惊,“此前不是一直都说没什么大碍么!” 尽管面上顾十九已经冷静下来,可实际心底里却还是怕的不行:“而且就在方才您还说无碍,说吐出来是好事……“ “阿弥陀佛。”老主持闻言扬了声佛偈,道:“小施主,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徐氏的身子原就有些不好,积年累月之下又有了气淤之症。 若徐氏自己能宽心些,倒也不是什么难症,可偏生徐氏心结难解…… “贫僧怀疑,夫人的病症已经影响到脏器。” 换言之,徐氏现在已经不止是气淤血滞这般简单。 “怎么会……” 顾十九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只要宽心就好么?” “阿弥陀佛。” 老主持心有不忍,可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得又再朝着顾县伯建议道:“县伯还是尽快将杜太医再请来瞧瞧吧。” 顾县伯闻言,点了点头:“已经命人去请了。” …… “姑娘,外头有信进来了。” 晚些时候,顾十九瞧过徐氏之后,心神具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锦和在院子里候着,远远瞧见顾十九终于回来,不由连忙奔了上来。 “锦和。”锦绣一直跟在顾十九身边伺候,见状连忙朝锦和使了个眼色,“叫姑娘休息会吧,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无妨。”顾十九强撑着扯出抹笑,示意锦和直接跟自己进屋。 “姑娘。”锦绣暗自心疼,可见顾十九一脸不容反对的模样,终是没再多说:“那婢子去瞧瞧有什么吃食拿些过来。” 说罢,锦绣直接行礼退了下去。 “可是府里来信了?” 顾十九进门,兀自捡了张椅子坐下,然后便靠在椅背上不想动了:“此前我都忘了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慕容俊为何会对大公子出手?” 原来周家虽有了怀疑,可对此顾十九却仍有保留。 毕竟依着她对慕容俊的了解,若不是周家做了什么,此时的他是不可能主动对周家出手的。 便是他想,顾县伯也绝不会同意。 且凭着他现在的手段,想要绕过顾县伯单独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换言之,若真是慕容俊主动设了个局想要坑害周大公子,那很可能顾家也会牵涉其中。 若事实当真如此…… “信呢?” 顾十九忽然有些不敢再想。 “姑娘恕罪,事关府里……事关周府根基,婢子不敢随意言论。” 锦和闻言将信件递上,跟着又朝顾十九告了声罪,解释道:“再者婢子也不甚了解,所以姑娘若是想知道,不若还是直接问大爷吧。” “那半山寺那场大火呢?” 顾十九接过信件瞧了眼,封口有火漆封着,且漆上隐隐印着暗纹,瞧着倒似有些复杂:“听你说府里也怀疑是慕容俊所为,可当时你我都在,那火势之大,明显不是想简单地吓唬一下谁这么简单。” 顾十九暗自将纹路式样记下,然后就着先前的话头继续问道:“虽说我从不认为慕容俊是个好人,可无冤无仇的,他似乎没必要下这个狠手。” 说着,顾十九直接将信封拆开,然后默自看了起来。 “姑娘这是在为慕容俊开脱么?” 锦和神色有些怪异:“姑娘莫不是忘了,姑娘的命可是由我们家姑娘的命换来的!” “嗯?”顾十九正看着信里内容,闻言不由下意识挑眉:“开脱?” “我为什么要为他开脱?” “因为……” “你这是不相信我,还是怀疑我?”顾十九忽然冷笑,道:“还是你觉得那场火其实就是我放的?是我联手慕容俊想要害你周家,所以不惜以身做饵?” “我……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婢子只是……婢子只是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锦和下意识后退,眼神更是丝毫不敢与顾十九有半分的接触! “其实你们府上也是这么怀疑的吧?” 顾十九挑唇,说话间抬手将手中信笺重新叠好:“或许你们大爷不是这般怀疑的,但你们老爷却是这般想的。” 所以才会同意她借用周大姑娘的身份,甚至还派了玉和来给她做接应。 “安排你进府,说是方便照应,其实也是方便监视,是么?” “姑娘……” “记着你的话,你既跟了我,自当对我尽心。” 顾十九微垂着眸子,让人瞧不清眼底的真实情绪:“周姐姐于我有恩,所以我不介意你为她做任何事情,可你若要背板于我……呵。” 剩下的话顾十九并未明说,可锦和却不知何故仍旧心下一悸:“婢子不敢!” “姑娘。” 锦绣端了些茶点进来,正巧瞧见锦和向顾十九行礼:“厨房那边方才开始准备,婢子留了话,叫他们一做好便立时给您送来,您先将就着用些茶点吧。” 说罢锦绣直接将点心摆到了顾十九跟前,跟着又取了杯子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事我自会叫你。” 顾十九接过杯子,跟着朝锦和摆了摆手。 锦和不敢多留,闻声连忙退了出去。 锦绣在旁看着,心下觉着怪异,可面上却并未多言,只是待顾十九将杯中温水饮尽后又再替她添了一些。 “这两日外头可有什么异常?”顾十九瞧着桌上的点心,犹豫了下,终是没动。 锦绣看在眼里,也盯着那点心瞧了两眼,道:“倒也没什么异常,不过府里好像有些不太平静。” 说着,锦绣直接点心重新端了起来:“姑娘可是不喜欢这些点心?厨房里应该还有别的,要不婢子再去换些别的……” “不必了。”顾十九摇头,道:“你说府里不太平,可是出什么事了?” “婢子也是方才听厨房里那些人说的,说是这个月的月钱到现在也没发。”锦绣回答道,“婢子回来时特意去账房那边绕了下,借故您想再看看账本跟管事的打听了一下,说是府里好像没现银了。” “没现银了?”顾十九闻言愣了一下,跟着回神便只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第十六章 缘由 顾家商户人家,便是有了爵位也还是干着行商的铃声,且得了爵位后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跟皇家扯上了关系。 这样的顾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可现在却有人忽然告诉顾十九说顾家缺银子…… “你是在跟我说笑吗?” “婢子怎敢拿这种事说笑!”锦绣闻言连忙解释了一句,“也是那管事说漏了嘴才跟婢子透了这么一句,就这还叫婢子千万别外乱说呢。” “这么说账上真的没银子了?”顾十九仍旧有些不信,“便是当真一时短缺,可也断不至于连发月钱的银子也没有吧?” “婢子也是这般跟管事的说的。” 锦绣闻言连忙点头,道:“可管事的却叫婢子别瞎打听,说是知道多了对婢子没好处。” “这样么……”顾十九凝眉,而后默自思索了片刻,“方才你说找的拿账本的借口,账本呢?” “啊?”锦绣恍然,跟着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婢子忘了……” “要不婢子现在……” “算了。”顾十九摇头,不等锦绣说完便制止了她,“府里的账目都是小徐氏管着的,她便是有那个心思也断不敢将动静闹得这么大。” 顾十九一边说着,一边分析着:“所以这事很可能跟外头的生意有关,而外头的生意又向来是由爹亲自看着……这样,回头你再去打听一下,这事老爷是否知情。” “姑娘……”锦绣闻言忽然想起来,她曾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慕容俊。 “怎么了?”顾十九闻言出声。 锦绣犹豫了下,正想着如何开口,就见锦春忽然转了进来。 “姑娘,吉祥送晚膳来了。” 锦春身后,吉祥正提着膳食候着,抬眼见顾十九看了过来,不由也跟着转了进来:“姑娘。” 见礼之后,吉祥便自觉将食盒交给锦春,而后回身朝着顾十九解释道:“孙嬷嬷吩咐婢子过来传话,说夫人觉着有些累,就不叫您一道用膳了。” 说着,不等顾十九问询,吉祥便又再续道:“孙嬷嬷还说叫您别担心,夫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觉着有些累,想早点休息,所以才不叫您一道用膳。” “行了,你去告诉嬷嬷,就说我知道了。”顾十九应声道。 只是话虽如此,可联想到白天老主持说过的那些,顾十九简单的用过些膳食后还是去了锦苑。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而顾十九到的时候,徐氏也果然如孙嬷嬷说的那般,已经躺下休息了。 “不是跟您说了不用特意过来了么?” 顾十九趴在门边上瞧了会,孙嬷嬷在旁跟着,待顾十九瞧过之后,离得远了,孙嬷嬷这才压着声音开口,道:“您也别太担心了,夫人已经好了很多了。” 说着,仿似怕顾十九不信,孙嬷嬷立时又再补了一句:“真的,方才饭食都比平日里进得多些呢。” “嗯。”顾十九心下担心,又不好对孙嬷嬷直言,只得强撑着扯了扯嘴角。 孙嬷嬷看在眼里,不由更加地心疼:“姑娘,您知道么,这都是因为您啊。” “什么?”顾十九愣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孙嬷嬷在说些什么。 见状,孙嬷嬷不由直言道:“您今天……夫人被您吓到了。” 说着,孙嬷嬷忍不住又泛起了泪意:“夫人知道您心里担心,所以担心……担心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会撑不下去……” 说罢,孙嬷嬷直接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虽说从前夫人也一直担心,可却也一直觉得,只要都给您安排好了,您便也能无忧,可现在,夫人彻底不这么想了。” “她怕您撑不住,还怕您吃亏,受欺负,所以您也要好好的,知道么?” “嬷嬷……” 顾十九闻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没事的,会好的……” 瞧着顾十九哭得伤心,孙嬷嬷也忍不住又再红了眼眶。 半晌,待顾十九重新恢复冷静,孙嬷嬷这才叫人打了热水进来。 “先前忘了跟您说,后日是观音诞,我打算去灵岩寺上香祈福,到时您跟我一块儿去吧?”孙嬷嬷亲自拧了帕子递了过去,同时试探着将徐氏的安排说了出来。 “后日么?” 顾十九有些意外,等闲孙嬷嬷是不会轻易出府的,可转念想到徐氏,顾十九就又都明白了。 “好,到时我跟嬷嬷一块儿去。” …… “姑娘。” 翌日一早,顾十九方才起身,锦绣便一脸神神秘秘地转了进来:“婢子打听了,是大公子!” “嗯?”顾十九不明所以,不由透过铜镜直接斜了锦绣一眼。 “是大公子呀!”锦绣见状自觉拿了梳子到顾十九身后,跟着一面替她梳头一面继续说道,“昨天婢子去帐房的时候曾遇到过大公子,可当时婢子觉得没凭没据的,就这样就怀疑他好像有些不太好,而且后来吉祥又来了……” “说重点。”顾十九皱眉,直觉似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下一瞬就听锦绣道:“帐房确实没银子了,银子都被大公子拿走了。” “今年天时不好,说是好多地方到现在都不曾下过雨,所以外头都在传今年可能会闹灾荒……” “不可能!” 记忆里这一年根本没有任何灾荒! “反正外头是这么传的。”锦绣被顾十九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一瞬,“方才婢子路过房时特意问了一嘴,说是外头都在屯粮,这粮价更是一天贵过一天……” “你的意思是,府上也屯粮了?” “福满是这么说的。”锦绣道,“福满跟大公子跟前的双全是兄弟,这消息也是从双全那儿得来的。” “所以你大清早的去哪儿了才会路过门房?” 顾十九忽然回头,跟着看向锦绣的眼神也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这……” “这个福满,对你有意思?” “姑娘……” 锦绣被彻底震住了。 “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找他帮忙,只是你确定他可信吗?”顾十九接着道。 第十七章 论断 “姑娘!”锦绣终于回过神来:“您在说什么呀,婢子跟福满没什么的!” “继续留意着吧。” 顾十九却是不理,只是继续着方才的话题道:“那么大笔银子,不管是屯粮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动了,便势必会有个去处,回头你留意下各家铺面,或者找相熟的银号的打听下。” 说着,顾十九又再量了锦绣一眼:“或者你也可以继续找那个福满帮忙……” “姑娘!”锦绣闻言瞬间红脸。 正巧,锦春端了热水进来,见状也忍不住跟着朝锦绣面上量了眼:“怎么了这是?” 瞬间,锦绣的脸更红了。 “就你话多!”锦绣嗔怪了一句,索性将手里的梳子也直接塞给锦春,然后直接跑了出去。 “不用理她。”顾十九见状说了一句,显然没打算多解释。 见状,锦春不由黯了眼神,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重新打起精神:“那婢子替姑娘梳妆吧。” 顾十九闻言没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便任由锦春安排。 片刻后,顾十九梳洗完毕,又换了身衣裳,便直接去了锦苑陪徐氏用膳。 许是真的被顾十九吓着了,今日徐氏格外吃的多了些,且连带着气色也好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顾十九的心里却仍是止不住地担心。 直到杜太医再次上门。 这一次,顾十九没有回避,从头至尾都眼也不错地紧盯着杜太医的一举一动。 “姑娘若当真这般不信任老夫,又何必再请老夫过府!” 行完针后,杜太医终是忍不住彻底黑脸。 “大人勿怪,小女也只是太过忧心内子,所以难免紧张了些。”顾县伯闻言连忙朝杜太医赔了声不是,道,“还望大人多些体谅,千万勿要放在心上。” “哼!”杜太医闻言冷哼,尽管心下仍有些气愤,可面上到底没再多言,只是重新落座后又再执笔另拟了张新的药方。 “一如老主持所言,夫人这病灶已移至脏腑,虽发现得早,可到底是伤了内腑……” 杜太医摇头,剩下的话并未真的出口,只是将写好的方子又再检查下:“这是老夫新拟的方子,服上两日,再配以老夫祖传的针灸之术,但愿能有些效用吧。” 说罢,杜太医直接方子递给了老主持,待老主持瞧过之后,两人又再低声商量了会,又将方子上的两味药材稍稍改动了下,这才真的将方子递到顾县伯手上。 “先去抓药吧,老夫明日再来。” “有劳太医。”顾县伯接过方子连忙道谢,跟着又亲自将杜太医送出了门。 “阿弥陀佛,既然夫人的病症已经明了,那贫僧便也无需多留,还恕贫僧告辞。” 杜太医离去后,老主持便也跟着起身告辞。 “主持师父……”顾十九闻声凝眉,尽管心下有心多留,可同时却也明白,此时她没有能将人留下的理由。 何况此时老主持与她也并没什么交情,也断不会为她一句话便真的置整个半山寺不顾。 “多谢。”顾十九起身,认真地对老主持道了声谢,而后亲自将老主持送了出去。 只是出了锦苑,过了二门之后,老主持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阿弥陀佛,不知小施主此前曾许诺贫僧的,何时能够兑现?” 原来,顾十九之所以能将老主持请来,凭的是一个尘封已久的秘辛。 原来半山寺之所以香火旺盛,全赖之前的一个传说。 而这个传说,事涉皇家秘辛,尽管现时几乎已无人知晓,可偏偏顾十九却成了那个意外。 “主持师父误会了。” 顾十九轻摇了摇头,而后在老主持不解的目光继续朝外走:“我从不曾许诺过师父什么。” “小施主!” 老主持闻言顿时沉脸,跟着只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立时颂了声佛偈。 “如我信中所言,往事已往,于大多数而言那只是个传说,只是人心险恶,很多时候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传说往往就是被掩盖的事实真相。” 顾十九边走边继续说道:“我想说的,只是提醒主持,莫要轻信这世间的善,以防中了有心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说到底,顾十九也并未真的直说。 可老主持却还是听懂了。 同时也正因为懂了,所以反而更加疑惑了。 “小施主是如何得知这些?” “这很难吗?”顾十九挑唇,“半山寺有贵人埋骨,若能进得寺里上香,便能得贵人保佑……主持师父,你以为我为何会大老远地特意赶去半山寺上香?” 第十八章 燕王 半山寺名不见经传,却能一直维持香火,皆因有贵人庇佑。 可福祸相依,所谓贵人,谁又能肯定他朝不会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如若不然,从前她又如何会与老主持相识? “贫僧不懂小施主在说些什么,不过小施主既特意提醒,那贫僧自当谨记……“ “主持师父。”顾十九忽然出声,正色道:“我确实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我却知你要找的人此时应该在雍州。” 雍州,是燕王的属地。 “多谢。”老主持双手合十,郑重朝顾十九道了声谢。 “是我谢过老主持才是。”顾十九屈膝回礼,跟着将老主持送到了门外。 片刻后,待老主持离去,顾十九便重新回了锦苑。 此时顾县伯也已折回,只是当着徐氏的面顾十九不好多言,便只能将心底的疑惑都暂时压了下去。 “你们也陪了我一早上了,待会用过膳之后便忙你们自己的去吧。” 徐氏心思通透,说话直接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 顾县伯见状连忙出声,道:“原也没什么事情……” “可我觉着有些累了啊。”徐氏借口道:“再说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闻言,顾县伯还想再说,可顾十九却暗中拉了他一把:“都听您的。” 说罢,顾十九又特意朝顾县伯使了个眼色,而后才又接着朝徐氏道:“嬷嬷是去传膳了吧,那我跟爹便先陪您用膳,然后用完膳后您先休息,我跟爹便等晚些时候再来陪您。” “好。”徐氏闻言点了点头。 片刻后,待三人用过午膳,徐氏果然便直接休息去了。 顾县伯见状难免有些忧心,不由直接拉着顾十九出了锦苑:“阿鱼,你娘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嗯?”顾十九心里还想着燕王的事,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顾县伯在说些什么。 “定是这样,方才你朝我使眼色我便知道了。” 顾县伯越说越是忧心:“虽说我也知晓了叫小徐氏管家确是不好,可杜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娘她……” “爹,这个杜太医,究竟是哪里来的?” 顾十九忽然回神,忽觉好似有什么忽然联系上了。 “宫里来的啊。”顾县伯被问得莫名,“他是太医,自然是从宫里……”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顾十九闻言急急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个杜太医,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帮咱们?” 说着,顾十九抬眼张望了下,跟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角亭道:“去那说吧。” 说罢,顾十九直接引着顾县伯到了角亭坐下,道:“咱们家既非世家,也非望族,而爹虽有爵位,可实际也不过是个虚衔,且咱们家又远在郾城,若这个杜太医当真是从宫里来的,又如何会与咱们这样的商户人家扯上关系?” “还是说……原本爹就与这个杜太医相识?” “我哪里会认识什么太医,不过是……”顾县伯闻言下意识反驳,只话说一半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这么说话,莫不是你还在怀疑他?” “我只是奇怪,平白无故的,他究竟为了什么?” 顾十九摇了摇头,接着道:“须知太医不比寻常大夫,且一个太医的人情通常都不是那么好欠的。” 可事实上从一开始杜太医就没有过多推辞,甚至从开始到现在连诊金都不曾提过,便是想叫人不怀疑都难。 “就不许人家医者仁心么?” 顾县伯微微沉眼,说话间神情也逐渐变得有些怪异。 事实上顾县伯也曾有过怀疑,可杜太医那手行针的本事,等闲是冒充不了的。 更何况他开的方子他都私下里叫人检查过,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即便真有问题,顶多也就是个太医的身份问题。 可只要能将徐氏治好,他是不是真的太医,又有什么打紧呢。 “爹心里有数便好。” 顾十九犹豫了下,终是忍住了没将燕王扯进来。 即便心里仍对这个杜太医充满怀疑,可即便是从前她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不是与燕王有关。 “对了,听说外头粮价一天一个样,好多商户都在屯粮,不知爹是否也有这个打算?” 见天时尚早,顾十九索性说起外头的事来。 “你不是向来不喜过问这些么?”顾县伯闻言有些惊奇。 见状,顾十九不由扯了扯嘴角,道:“那不是从前年幼不懂事么。” 说着,顾十九认真朝着顾县伯道:“咱们家向来不做粮食生意,爹若真想屯粮,可真的要想清楚了才好。” “此事我自有考量。”顾县伯道。 话落,似觉有些难得,顾县伯不由又再详细解释道:“此前我跟阿俊也曾商量过,现在粮价上涨得厉害,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囤购时机,所以咱们家索性直接放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吩咐阿俊趁着现在粮价还没失控,先行囤了点留着咱们府上自己用。” “所以您是知道的?”顾十九闻言挑眉,干脆直接将府里没现银的事问了出来。 “竟有这事?” 顾县伯闻言也忍不住挑起了眉头:“虽是备着府里用的粮食,可……此事我自有计较,回头你有时间多陪陪你娘便是,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顾县伯忽然改口,仿似不想叫顾十九知道得太多。 可他不知道的是,顾十九远比他所以为的知道得更多。 “好,那爹自己处理吧。” 顾十九点头。 既然顾县伯不想她多问,那她不问便是。 …… “姑娘,孙嬷嬷叫人传话,说是明天一早就出发,等到了灵岩寺再去寺里用斋饭。” 晚些时候,顾十九陪徐氏用完晚膳回到自己院子,跟着没一会就见锦春端了热水进来。 “知道了。”顾十九应了一声,跟着便自去洗漱。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顾十九天不亮便被锦春直接叫了起来。 跟着迷迷糊糊地,直到上了马车才真的清醒。 “不是叫人跟姑娘说了今天会早些么,怎么瞧着姑娘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孙嬷嬷打趣道。 第十九章 相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顾十九早早地便被叫了起来。 许是起得太早,直到上了马车顾十九才真的清醒了些。 “姑娘瞧着好像没什么精神,可是夜里没有睡好?” 孙嬷嬷跟顾十九同车,见顾十九有些萎靡,不由起身从箱笼里拿了个软垫给她靠着。 “到灵岩寺还有一会,姑娘要不再睡会吧。” “好。”顾十九浅笑着谢过孙嬷嬷,跟着直接靠着车厢壁假寐起来。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也没什么行人,所以没过一会,马车便已经摇晃着出了城门。 而灵岩寺就在郾城城外,所以没过一会,顾十九便听到了孙嬷嬷叫唤自己的声音:“姑娘,我们到了。” “好。” 顾十九睁眼,跟着随孙嬷嬷一起下车。 此时寺外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顾十九粗略望了眼,大半都是城里的熟人。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些都是来抢头香的,自然是要更早些。” 孙嬷嬷含笑,话落又朝旁边的车夫交代了一句,然后便直接领着顾十九进寺了。 “施主这边请。” 进到寺内,自有小沙弥上前引路。 孙嬷嬷虽不常出门,可瞧着却似习以为常,反倒是顾十九一脸稀奇。 “他是怎么知道咱们要在寺里用膳的?” “这个时辰除了用膳也干不了别的啊。”孙嬷嬷轻笑着道。 顾十九不知孙嬷嬷除了祈福还有别的目的,只当她是太久不曾出府,所以才瞧着格外的高兴。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当孙嬷嬷用完膳提出想去后山逛逛时,顾十九也没多做考量便直接跟着去了。 “姑娘可是累了?” 到了后山,孙嬷嬷一路往前,直到山腰才发现顾十九已经落在后面好大一截:“怪我,太久没出来,有些忘形了。” “嬷嬷,我……您让我缓缓……” 顾十九微微有些喘,等真的追上孙嬷嬷时,只觉双腿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怪我怪我。”孙嬷嬷含笑,说话扶着顾十九到了山道旁的角亭里边,“要不姑娘在这歇会,方才我瞧着那边有个放生的池子,姑娘在这等我,我过去瞧瞧?” “我跟嬷嬷一块儿吧。” 顾十九深吸了口气,跟着重新起身,道,“咱们既是来祈福的,自是要叫菩萨看到我的诚心才行。“ “行。”孙嬷嬷闻声笑容更盛,跟着又再等了会,这才真的领着顾十九往放生池走去。 此时日头渐高,可这后山却仍显得有些安静。 且池边虽也有游人,可多是静默祈福,并无人交谈。 连带着,顾十九也不自觉轻了脚步。 “那边,我先去捐些香油。“ 孙嬷嬷扶着顾十九的手轻拍了拍,示意她在池边等着。 顾十九点头,示意孙嬷嬷放心。 跟着,待孙嬷嬷离去,顾十九便去了旁边的菩提树下等候。 “姑娘一个人?” 到了树下,顾十九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男声,跟着转身就瞧见了周家大爷正一脸玩味地盯着自己。 “是你?”顾十九有些惊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不知道?”周彦邦闻言也有些惊奇,“不是你们府上跟许夫人说……等等,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原来,周彦邦便是徐氏亲自相中的未来女婿。 “你娘有意叫我们两家结亲,又怕我是个没谱的,所以特意叫许夫人安排了这场偶遇。” 偶遇两字,被周彦邦故意咬得极重。 “看来我娘的担心并无道理。“顾十九闻言轻笑,“这么说你其实早就知道了?” “是这样没……等等,你这话意思是我真的很不靠谱?” 周彦邦闻言挑眉,但见顾十九只是盯着自己浅笑,不由瞬间直接沉脸,“你当我愿意来,若不是你一直不回信于我,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说到这里,周彦邦索性直接拉着顾十九到了树后的石桌旁坐下:“现下粮价一天高过一天,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真想吞了我家的铺子不成?” 周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皮毛跟马匹,其次便是粮食。 因着粮价大涨,周家的生意也跟着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加之前不久周彦邦才被坑了大笔大笔银子,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周转,所以现时周家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 “你家的生意,你问我怎么打算?”顾十九挑眉,直言理解不到周彦邦的想法。 尽管名义上她已是周家义女,可她却并不觉得周彦邦会真的信任自己,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将锦和安排到自己身边。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彦邦闻言脸色更沉,“慕容俊既顶着你顾家养子的名头在外行事,所行所言自是得了你爹的授意,否则他敢对我周家下手?” 周家虽比不上顾家,可也不是随便谁想欺负就可以随便欺负的。 “而且你别忘了,我妹妹之所会丢掉性命,全都是为了救你!”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局你都会被骗了!”顾十九轻笑,只是这笑意却半分也不曾到达眼底,“冲动,易怒,还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你……” “我顾家不做粮食生意,你不知道么?”尽管名义上她已是周家义女,可她却并不觉得周彦邦会真的信任自己,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将锦和安排到自己身边。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彦邦闻言脸色更沉,“慕容俊既顶着你顾家养子的名头在外行事,所行所言自是得了你爹的授意,否则他敢对我周家下手?” 周家虽比不上顾家,可也不是随便谁想欺负就可以随便欺负的。 “而且你别忘了,我妹妹之所会丢掉性命,全都是为了救你!”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局你都会被骗了!”顾十九轻笑,只是这笑意却半分也不曾到达眼底,“冲动,易怒,还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你……” “我顾家不做粮食生意,你不知道么?”顾十九冷笑,道,“而且我家铺子都在郾城,好端端的,我家有什么理由要迁去邑县?” “许是你家看上邑县……” “看上它够远么?”顾十九再次冷笑,同时心下也止不住地感慨,这周家能坚持到现在才出事也是挺不容易的。 “我不管,慕容俊既是你顾家的养子,那你顾家便得对他言行负责!”周彦邦冷哼,似打算真就赖上顾十九一般,“何况现在不只我周家,与我相熟的几家粮行都被他挤兑得快活不下去了!” 第二十章 交锋 “不若你先告诉我,慕容俊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这般设计陷害于你?”顾十九微微垂眼,并未直接回答周彦邦所提出的问题。 “你脑子有问题么!”周彦邦又急又怒,“他怎么想的你不去问他你问我?” “顾十九我告诉你,这事你要不给我交代我跟你没完!我……我整个周家都跟你没完!” “放心,会给你个交代的。”顾十九低应了一声,同时心下也开始疑惑,孙嬷嬷怎去了这么久? “好,我等着!” 周彦邦冷哼,跟着直接甩着袖子走了。 而直到周彦邦走远,孙嬷嬷也仍不见折回。 霎时间,顾十九不由越发地担心起来。 “大姐姐?” 顾十九起身,跟着正想去寻一寻孙嬷嬷,谁知方才转身便瞧见了顾意蓉。 “真的是你啊。”顾意蓉似有些欣喜,说话间直接拉住了身侧的慕容俊,娇声道,“俊哥哥,你看,我就说是大姐姐吧,方才跟你说你还不信,你……” “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容俊眯了眯眸子,直接撇下顾意蓉到了顾十九的跟前,凉声质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俊哥哥不知道么,那可是母亲亲自替大姐姐选的……” “二姑娘!” 孙嬷嬷捐完香油回来,正巧听到顾意蓉张口,不由立时出声将她叫住:“二姑娘何时来的,怎的不与我们一道?” “嬷嬷。“顾意蓉闻言浅笑,道,”我不知大姐姐会来,我是跟着俊哥哥一道来的。“ 说罢,顾意蓉直接站到了慕容俊身侧。 见状,孙嬷嬷的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自然:“那二姑娘便自去游玩吧。“ 话落,孙嬷嬷朝慕容俊点了点头,算作见礼,跟着便直接到了顾十九身后,小声道:“姑娘,我们走吧。” “好。”顾十九应声,跟着便直接随孙嬷嬷一道往山脚去了。 “俊哥哥……” 顾意蓉心下暗喜,面上却没半分表露,只是略显委屈地重新拽住了慕容俊的袖子:“大姐姐她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喜欢我呢。” “方才你说那人是母亲亲自替阿鱼选中的?”慕容俊扯回袖子,说话间又再往周彦邦离去的方向瞧了眼。 “俊哥哥不知道么?”顾意蓉扬笑,跟着话落又再拽住了慕容俊的袖子,“还是说,其实俊哥哥心里……” “住口!”慕容俊忽然冷脸,抬手便再次将袖子扯了回来。 可顾意蓉却不以为意,甚至借着慕容俊抬手的力道反又将自己往前送了些:“你果然还是中意她的,是么?” “阿蓉!” 慕容俊有些头疼:“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与阿鱼,与你,都绝无半点男女之情,我从来都当你们是妹妹一般,明白么?” 说罢,慕容俊也直接往山脚下去了。 “妹妹?”顾意蓉冷笑,“还真是拙劣啊。” …… “姑娘?” 孙嬷嬷忍了一路,到山脚下终是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方才您可曾在放生池边遇着什么人?” “嬷嬷是想说周彦邦么?” 顾十九抿唇,回身直接朝着孙嬷嬷道:“之前父亲曾同我提过,说母亲替我相了门亲事,就是周家?” “原来您知道?”孙嬷嬷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讪然,”原是不当叫你们私下里见面的,可夫人说总得叫您先看上一眼……“ “母亲……跟周夫人认识?” 如若不然,又怎会起了结亲的心思? “从前见过两次。”孙嬷嬷没有细说,只道两家没太多的交集,而徐氏之所以相中周家也只是因为周家人口简单。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周家一子一女,子女皆为周夫人所出,且周家除了周夫人也再无旁的女人。 “回去再说吧。”顾十九想了一下道。 不只是周家,还有她的婚事,都需要好好的说一下。 “好。”孙嬷嬷点头,道,“那先去上香吧。” 因着是观音诞辰,所以今日寺里格外人多。 孙嬷嬷担心顾十九走散,一路都抓着她的手腕不曾松手,且上完香便直接出来了。 “不是还要听师父讲经么?” “下次吧。”孙嬷嬷摇头,道,“再说出来也小半天了,也该回去了。” 说罢,孙嬷嬷四下张望了下,跟着瞧见自家马车后朝边上的车夫招了招手。 跟着正要过去,孙嬷嬷却又忽地停下,跟着再次回身,道:“姑娘可是要再逛逛?” “回去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顾十九失笑,同时心下也觉得暖暖的。 一路无话。 等回到府里,顾十九原打算换件衣裳便去锦苑,谁知才进院子便瞧见了慕容俊。 “你这院里的桃花倒是开得挺盛的。” 慕容俊站在树下,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轻笑了笑。 顾十九蹙眉,没有应声,直接越过他进了屋子。 见状,慕容俊沉了沉眼,随后也跟了进去。 “有事?” 顾十九顿步,面上神情也明显变得不悦。 慕容俊却是不理,只当没看见一般自顾捡了张椅子坐下:“方才在灵岩寺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是瞧见了么?”顾十九讥笑,道:“大公子,虽然名义上你是我兄长,可到底不是一母同胞,你这般随意,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身正自不怕影斜。” 慕容俊不在意地摇头,跟着自顾倒了杯茶水,接着道:“你大哥特意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大公子在怀疑什么?”顾十九不答反问,看向慕容俊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你既答应一年为期,又为何要背着我朝我周家下手?” “看来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 慕容俊冷眼,盯着顾十九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莫名:“既然你都知道了,那……” “你要做什么!” 顾十九心下暗凛,甚至不等慕容俊讲完便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这么怕我?” 慕容俊起身,跟着慢慢往前:“你既这么怕我,又为何要瞒着我私下去见你大哥?” “我没有……” “没有?”慕容俊噙笑,说话直接将顾十九逼到了死角,“周姑娘,你看着好像有些不太老实啊。” 第二十一章 消息 “姑娘,齐姑娘来了。” 锦和在外头唤了一声,跟着顿了下,便直接领着齐落雪进了正房。 “哟,我这是来的不时候啊?” 齐落雪进门,正巧瞧见顾十九被慕容俊堵在矮几前动弹不得,不由瞬时调笑出声。 只是嘴上虽这么说,可脚下却仍旧继续朝里走着。 “你有朋友来了。” 慕容俊挑唇,话落仍旧盯着顾十九眼睛瞧了会,然后才缓缓抬手,端起手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缓缓而尽。 “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放下茶盏,慕容俊又再交代了一句,这才朝着后头已经进了房门齐落雪点了点头,而后在齐落雪满是暧昧的注视下缓缓离去。 “阿鱼,你不会真瞧上这个慕容俊了吧?” 待慕容俊走远,齐落雪这才上前到了顾十九跟前:“不是我说,早前我才在灵岩寺瞧见他跟你那个好妹妹眉来眼去,现在这才多大会,他就又来撩拨你?”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龌龊。” 顾十九定了下,又吐了口浊气,这才强压下心底的惊悸朝齐落雪招呼着。 “还有更龌龊的呢。” 齐落雪挑眉,言辞间尽是对慕容俊的不屑:“我可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瞧见的!” 话落,齐落雪忽然回过神来:“不对,方才你不是也在么?我还叫你来着?” “你说灵岩寺?”顾十九倒了杯茶水,跟着朝边上的锦和挥了挥手,示意屋里不用她伺候。 “方才你也在寺里?” “好啊,你果真没瞧见我!”齐落雪冷哼,话落又故作凶狠地瞪了顾十九一眼,道,“我说你怎么越叫你越走呢,合着你压根就没瞧见我?” “我……” “阿鱼,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齐落雪忽然出声,且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忽然变得复杂:“你看,方才我说了你那个好妹妹,你都没有呵斥我……” “往日里我也从不曾呵斥过你好吧。”顾十九暗叹,直觉有些跟不上齐落雪的跳脱。 “哎呀,反正就那意思。”齐落雪不在意地笑笑,跟着又再瞧了眼顾十九,正色道,“讲正经的,你家也没那种等闲不许叫女儿家出门的规矩,可你最近都不怎么在外头走动了。” “你怕是还不知道,现在外头都是怎么议论你家的?” “可是出什么事了?”顾十九闻言蹙起了眉头。 确实,自半山寺回来后她便不怎么在外头走动了。 除了忧心徐氏,也因她没了那个招猫逗狗的心境。 “前几日花朝节,你那好妹妹在花会上大出风头,连我们家三姑娘都差点叫她比了下去。”齐落雪嗤笑着道。 齐落雪母亲娘家姓陈,而她口中的三姑娘指的便是她外祖家的陈三姑娘。 而齐落雪本为京城人士,因着外祖生辰,这才随着母亲一道到了郾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并未随着母亲一道返京,而是在郾城留了下来。 “连你家三姑娘都叫比下去了?”顾十九有些诧异,原来顾意蓉这时就这般本事了? “差点!” 齐落雪冷哼,说话间不自觉皱了皱鼻子:“不过就这也叫三姑娘气得不轻,回去便将房里的一套青瓷给砸了,啧啧,上百两银子呢。” “瞧你那样。”顾十九失笑,陈家还会心疼那点不成? 倒是那个陈三姑娘,似乎也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淑良啊。 “对了,我一直不曾问你,当初你为何没有随你母亲一道回京?” “这个……” “姑娘,该回去了。” 齐落雪正要开口,就听外头有丫鬟忽然出声,朝着齐落雪催促道:“要不晚了老夫人该担心了。” 原来齐落雪回城后还不曾回府,进城便直接奔着顾府来了。 “知道了。”扬声朝外头回了一声,齐落雪这才又接着朝着顾十九道,“此事说来话长,后日吧,后日你过来陈府,我再详说与你。” 说着,齐落雪径直起身,道:“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你知道的,外祖虽是疼我,可终归不是自己的地方。” 说罢,齐落雪故意朝着顾十九眨了眨眼,其意不言而喻。 “你呀。”顾十九失笑,“还是这般什么话都往外说。” 寻常女子,便是当真心存不满,也断没有这般在外头随意说自己亲族的。 “这也是在你跟前,你要换个旁人你看我说是不是。” 调笑了一句,齐落雪便直接跟顾十九道了声别,然后又叮嘱她别忘了后日过府,便走了。 “姑娘后日可去?” 锦绣在门外候着,待齐落雪出了院子,这才随着送齐落雪出门的顾十九一道转了进来:“婢子记得,后日好像是陈夫人的生辰,姑娘若是过府,怕是得备些礼物才好。” “陈夫人生辰?”顾十九有些意外,“若真是她生辰,那阿雪怎的也不知会一声?” 陈顾两家虽也有些来往,可也远不到可以随时过府的关系。 “怕是齐姑娘也没放在心上。” 锦绣想了下道:“或者齐姑娘想着是她私底下约的您,跟陈夫人扯不上关系?” 可即便如此,顾十九也断不能真的空手而去。 “先备着吧,若是不懂便去找孙嬷嬷请教。”顾十九道。 从前顾十九不愿应酬,寻常出门也只是跟同龄的小姑娘一块儿在外头玩耍,所以像祝贺生辰这种人情往来,顾十九跟前这些可能还真的吃不准。 “那婢子先伺候姑娘更衣吧,这瞧着也快到用膳的时辰了。” 锦绣应了一声,跟着便随顾十九进了内室。 随后又伺候着顾十九换了身衣裳,又简单地整理了下,这才跟着顾十九一道去了锦苑。 “阿鱼来了。” 锦苑里,徐氏正听着孙嬷嬷的回禀,抬眼瞧见顾十九进了院子,不由直接坐了起来。 “怎的起来了?” 顾十九加快步子到了徐氏跟前,跟着从旁拿了个软垫靠在她的身后,又替她掖了掖身前的褥子,这才真的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老躺着也不是回事,再说这里正好能瞧见外头院子,这样你一进来我便能立刻瞧见……” “娘……” 顾十九闻言止不住地心疼,可当着徐氏又不想露出来叫她担心,所以轻唤了一声,顾十九便直接将头枕在了徐氏的腿上。 “娘在呢。”徐氏握着顾十九的手,顿了下,又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下顾十九的头发,而后才又再开口,轻笑着道:“嬷嬷说你爹都告诉过你了,你也亲自去瞧了,怎么样,那个周彦邦,你觉得可以么?” 第二十二章 不嫁 “他很好。” 顾十九点头,面上也丝毫不见半分羞色:“娘,您若真想同周家结亲,女儿倒是也能接受,可您若问女儿是否愿意,女儿却是不愿的。” “为何?”徐氏不解,“你不是说他很好?而且我也找许夫人打听过,周家家风不错,你若能嫁去周家,日后也能省心……” “娘。”顾十九无奈,索性直接朝徐氏言道,“跟周家没关系,是女儿自己不愿。” “不愿?”徐氏闻言越发不解,同时心下也隐隐有些紧张,“阿鱼,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不是。”似瞧出徐氏的担忧,顾十九不由直接摇了摇头,正色道:“是女儿现时还不想嫁,与周家如何无关,与旁的任何人也无关,只是女儿自己不想。” “可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啊。” 见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徐氏不由暗自送了口气,可紧接着却又忍不住又再担心起来。 “女儿到年底才及笄呢,不急。” 顾十九也知不可能真的一辈子嫁,可现时这种境况,她确实没这个想法。 “女儿知晓娘亲担心,可女儿却觉着……” “夫人,晚膳好了,要不您跟姑娘先去用膳,待用过膳后再接着聊?” 孙嬷嬷摆好膳进来,见徐氏跟顾十九正聊得气劲,不由轻笑着提醒道:“老爷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就来。”徐氏扬头应了一声,可实际却并无动作,只是牵着顾十九继续着方才的话题,道:“阿鱼,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事,先去用膳吧。”顾十九摇头,跟着正要起身去扶徐氏,就听徐氏又再开口,道:“当真没有?” “娘,您要是再不去用膳,那就真的有事了。” 顾十九故意沉脸,跟着同孙嬷嬷一道将徐氏扶了起来。 外间厅里,顾县伯果如孙嬷嬷讲的那般已经在桌前等着了。 见徐氏终于出来,顾县伯不由立时上前,扶住徐氏的同时还暗中狠瞪了顾十九一眼。 “用膳吧。” 徐氏拨开顾县伯,跟着拉着顾十九到桌前坐下。 瞬间,顾县伯不自觉僵了一下。 “爹,用膳。” 顾十九暗自好笑。 自徐氏心结解了之后,似徐氏对顾县伯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徐氏对顾县伯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从前徐氏有任何的事都放在心里,便是心里有气也从来不说,更不会对顾县伯甩脸子,可现在…… “爹,我有事想跟您商量。” 晚膳后,顾十九叫住想要随徐氏一起进房的顾县伯。 瞬间,顾县伯不自觉又再僵了一下。 “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顾十九忍笑,道,“是真的有事求您。” “出去说吧。” 顾县伯闻言瞬间正色,又担心徐氏听了多想,不由立时朝顾十九使了个眼色,跟着又安抚般瞧了徐氏一眼,这才抬脚去了外头院子。 “娘早点休息。”顾十九屈膝,跟着也去了外头院子。 “嬷嬷……” “夫人可是担心姑娘?” 孙嬷嬷在旁看着,见徐氏开口,不由立时接了一句。 跟着,正要劝解,就见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今晚早些休息。” 说罢,徐氏便自己扶着墙壁径直回房了。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出了院子,顾县伯的面色便立时沉了下来。 顾十九看在眼里,不由心下瞬时一暖。 “爹,您知道我最近拿了府里的账本去看吧?” 顾十九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我想跟爹商量一下,从爹这里匀些人手给我,或者爹帮着看一下,另外买些或者雇些也行。” “你要查账?”顾县伯闻言皱眉,同时也因这话暗松了口气。 “不是查账,是……我想学些本事。”顾十九解释道。 原本顾十九是想找顾县伯直接要人,可又怕顾县伯多想,这才想了个迂回的法子。 “我想学着做生意,可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想跟爹商量,若是方便的话,安排些机灵的人手给我。” “那干脆将巷尾那间铺子也一并给你罢。”顾县伯想了一下后道。 “啊?”顾十九闻言,愣了一下。 “生意这种事,光靠说是说明白的,不如干脆直接给间铺子给你,这样你便做便学,也能更容易些。” 顾县伯越说越觉可行:“虽说只是个杂货铺子,可你若能真的弄明白了,并且真的赚到银子,那你便任何铺子都能做得。” “正巧,那铺子的掌柜便是个博学的,人也稳重,正巧给你练手。” “真的给我?” 顾十九似仍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爹……” “行了。”顾县伯含笑,示意顾十九不必多说,“从前你也不爱这些,便是我想教你你也不耐烦听,现在你既愿意学了,爹自是要全力支持。” “对了,你若是真的想学,便少不得要在外头走动,不若我再备辆车给你吧?” 说罢,也不管顾十九是否同意,顾县伯便又再自顾道:“还得再配个小厮,得会赶车的,对了,还得会些拳脚,不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爹。” 顾十九闻言连忙将顾县伯叫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想开铺子,我……您这样搞得好像是我在图谋什么一般。” “你若真想图谋那便好了。”顾县伯失笑。 顾家没有子嗣,顾县伯原就想着等将来顾十九出嫁时便将这偌大的家业全送与她做嫁妆。 也正是有了这层想法,所以顾县伯才一直想叫顾十九学着看账。 这样便是不懂经营,也不必担心被人蒙骗。 可从前顾十九却一直不耐烦学,便是顾县伯想教都没法子。 “既是如此,那爹便再寻个稳重点的嬷嬷给我吧。”顾十九想了一下道。 虽大梁不比前朝,可顾十九到底是个女儿家,若真要在外行走,身边没有个信得过又足够稳重的确实不行。 “倒是我的疏忽了。”顾县伯恍然。 徐氏不管事,顾县伯又是个男人,很多方面自是不如女人细心。 也正因如此,顾十九跟前至今没有管事嬷嬷。 虽说也是顾县伯心疼女儿,不想叫顾十九受到约束,可现在顾十九都快及笄了,若跟前再无嬷嬷教导,很多事却是会很不方便…… 第二十三章 图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顾十九陪徐氏用过早膳,便打算出府去铺子里瞧瞧。 顾县伯原是要跟着一道,可临出门却被外头的管事叫走。 徐氏放心不下,便叫了孙嬷嬷陪着。 同时徐氏也从顾县伯口中得知顾十九的打算,心下宽慰的同时也直接揽下了替顾十九寻教养嬷嬷的活计。 “姑娘……” 府门外头,孙嬷嬷掀开马车帘子正要请顾十九上去,抬眼却见慕容俊已经在里边坐着了。 “我有事同大姑娘商量,嬷嬷去后面那辆车吧。”慕容俊半眯着眸子道。 孙嬷嬷闻言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跟着又再回身朝顾十九面上量了眼。 顾十九点头,示意孙嬷嬷不必担心。 “你想说什么?” 上车后,顾十九径直在门边上坐了下来。 “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解释的么?” 慕容俊微沉着眉眼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终是沉声问出了声:“周姑娘。” 周姑娘三字,被慕容俊故意咬得极重。 “不知大公子是指什么?” 顾十九揣着明白装糊涂,同时也暗自思索着慕容俊究竟知道多少。 “不知?”慕容俊气极反笑,直言道,“先前你拿了顾家的账本,又在外头四下打听顾家的动向,现在又明目张胆地插手顾家的生意,周懿宁,你究竟想做什么!” “插手顾家生意?” 顾十九闻言挑了下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按说顾十九昨天晚上才跟顾县伯说定,慕容俊是没可能今天一早就知道的。 除非顾县伯早起告知,亦或慕容俊自己有别的渠道。 不管哪一种,于顾十九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懿宁!”慕容俊气得咬牙,紧接着又似怕外头听见般立刻将嗓音压低,道:“你就不怕我在顾县伯面前揭穿你么!” “怕啊。”顾十九扬笑,跟着挑衅似地斜了慕容俊一眼,道,“可是揭穿我对你来说有好处么?” “娘……徐氏的境况你比我清楚,你说你这所谓的真相若真被她知晓,会怎样?” “你威胁我?” 慕容俊闻言瞬间寒脸,且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隐隐充满不善。 瞬间,顾十九只觉心下一凛,险些就要惊呼出声。 尽管事实顾十九早就知晓慕容俊的秉性,甚至从前还经历了那样的岁月,可实际慕容俊却几乎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这样阴狠的一面。 便是后来囚禁了她十年,也只是关着她不许她跟外面接触…… “不敢。” 顾十九暗自敛神,同时借着说话的功夫强将心底波动压下:“不过我确实有些好奇,慕容公子这般气愤,究竟是为了顾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与你何干!” 慕容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再朝顾十九警告道:“周懿宁,我警告你,你若再敢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慕容俊便直接叫停了马车。 “姑娘,您没事吧?” 待慕容俊下车后,孙嬷嬷也从后头的马车下车并重新上坐了上来。 且上车后第一时间便坐到了顾十九身侧。 “嬷嬷……” 顾十九艰难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紧张。 慕容俊说的没错,她其实心底是怕的。 “姑娘……怎么了这是!” 孙嬷嬷抬手将顾十九的手握住,跟着瞬时心下一紧。 原来顾十九不知何时已将掌心掐出了血痕! “到底怎么回事,大……慕容俊欺负您了?” “没。”顾十九摇头,靠着孙嬷嬷暗自缓了许久,这才抬头朝孙嬷嬷轻笑了笑,“她紧张铺子,怕我搞砸了,交待了我两句。” 说罢,顾十九又再缓了一下,这才重新将身子坐直。 孙嬷嬷将信将疑,可碍于身份又不好多言。 且顾十九似也不愿多说,孙嬷嬷便只得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姑娘,到了。” 片刻后,外头传来小厮的提醒声。 跟着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顾十九掀开帘子瞧了眼,见铺子里的周掌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不由连忙随孙嬷嬷一道下了马车。 “姑娘。” 周掌柜一早得了消息,便一直留意着巷口,见顾十九终于到了,不由上前迎了一下。 “有劳掌柜了。”顾十九含笑,说话同时半区了膝盖。 “不敢。”周掌柜见状连忙避开,跟着又朝孙嬷嬷点了点头,将两人一道迎进了铺子。 顾家的生意很杂,从古玩玉器,到丝绸马匹,只要能够赚钱,顾家几乎都有所涉及。 除了吃食。 顾家没有酒楼,也不做粮食生意,便是这杂货铺里也没粮食出售。 至于原因……顾十九不知,顾县伯也不从曾提及。 而周掌柜只管经营,东家怎么想的,他自然也不会多管。 “除了没有粮食吃食,铺子里别的东西都有。” 周掌柜边介绍便解释道:“不过杂货铺讲究薄利多销,所以东西都不会太贵……姑娘在看什么?” 周掌柜一边解释一边留意着顾十九的反应,见她虽也听着,可眼睛却一直往门外打量,不由暗自皱了下眉头。 “我瞧着这附近好像也不是很热闹,将铺子开在这里……” 顾十九有些迟疑,似有些不大明白。 可周掌柜闻言却笑了出来:“姑娘聪颖。” 赞了一声,周掌柜这才又再接着解释,道:“咱们做的是邻里生意,只要有人,便不愁没有生意。” “而闹市虽然人多,可闹市的铺面也更贵,所以相对而言,反倒是这种小巷子更加划算。”顾十九接口道。 闻言,周掌柜越发欣喜:“姑娘所言极是。” 又再介绍了两句,周掌柜便将铺子里的伙计叫了过来。 “铺子里除了我就大牛小牛,另外还有个送货的,不过他是送一次货结一次钱,不算是铺子里的人。” 说着,似怕顾十九误会一般,周掌柜又再补了一句:“实际也用不了两个伙计,不过大小牛情况特殊,且这事也跟东家讲过……” “掌柜的多心了,我就是来学本事的,您该怎样还怎样,不用顾及我。” 说罢,顾十九回头朝孙嬷嬷招呼了声,轻声道:“嬷嬷,我还有些问题想向周掌柜请教,不若您先回去吧?” “我还是等姑娘一起吧。”孙嬷嬷想了一下,没有答应。 见状,顾十九暗自皱了下眉头,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嬷嬷放心,我也不去旁的地方,跟掌柜的请教完便立时回去,且我跟爹都不在府里,嬷嬷也跟着出来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第二十四章 提亲 “姑娘可是有事交代?” 周掌柜一直留意着顾十九的一举一动,现下见她将孙嬷嬷也支走了,心下便立时有了计较。 “确是有事想要劳烦掌柜。” 顾十九点头,顿了下道:“不知父亲是如何同周掌柜讲的?” “进去说吧。” 周掌柜想了下,抬手将顾十九引到了后边的院子。 “县伯只说将铺子归到姑娘名下,旁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进了院子,掌柜自去搬了两把椅子,又叫外头伙计重新备了茶水,这才又再开口,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掌柜的可知邑县有户姓周的人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顾十九临时起意道。 “邑县周家?” 周掌柜闻言有些意外,不由又再往顾十九面上量了眼:“姑娘是想大公子在邑县囤粮的事吧?” 此前从伙计口中得知顾县伯将铺子给了顾十九时,周掌柜心底还有些抵触,可现在周掌柜却觉似乎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 “掌柜的知道?” 顾十九闻言暗喜,可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么说此事当真闹得挺大?” “这……姑娘可知周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周掌柜不答反问,说话间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略微知道一些。”顾十九点头,道,“不瞒掌柜,我其实与周家人认识,听他们说大公子先是给他们府上大爷设了个局,坑了他们大爷一大笔银子,后又借着粮价上涨大肆在邑县囤粮,逼得邑县包括周家在内的好几家铺子都没了活路,实话说,我确是有些担心……” “姑娘担心大公子在外头惹了祸事,连累顾家?”周掌柜暗中量着顾十九的面色,试探道。 “有一点。”顾十九点头。 见状,周掌柜暗自沉吟了下,而后才又再开口,道:“邑县周家,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姑娘可能不知,周家尽管也做粮食生意,可他家的粮食却多是卖去了北境,且……我听人说他家最近似乎搭上了去关外的路子。” 北境为大梁以北,以峪合关为界,往北为大梁失地,往南则仍是大梁的地界。 虽大梁并未禁止与北境通商,可那仅限于关内,且仅限于吃穿。 若是想去关外,亦或是想贩点别的东西,没有点特殊的门路是行不通的。 恰巧,周家最近便搭上条这样的门路。 “可这跟慕容俊有什么关系?”顾十九眉头紧皱,心下总觉慕容俊在下一盘大棋,可棋局是什么样的,对手是谁,她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还真叫人熟悉而又憋屈! “可能……是看上了周家那条门路吧。”周掌柜不负责任的猜想道。 顾家也有贩马,甚至在北境还有个马场。 所以若慕容俊真能搭上这条路子,于顾家而言绝对是个好事。 不过就是这手段有些难看了…… “此事我父亲可曾知晓?”顾十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若慕容俊真的掺和进去,一旦事发…… “这……可能需要姑娘自己去问县伯才行。”周掌柜迟疑了道。 “有劳。” 顾十九闻言愣了一下,不过转瞬便已明白过来。 又朝周掌柜道了声谢,请周掌柜帮忙留意慕容俊的动向,顾十九这才起身告辞。 “阿鱼。” 巷子口,顾十九刚才踏出杂货铺的门槛,抬眼就见慕容俊在前头站着,仿似专程等着自己一般。 “方才回府时遇到孙嬷嬷,她说你还在这里没有回去,特意叫我来接你。” 慕容俊含笑,也不知是说给顾十九听,还是说给顾十九后头周掌柜听。 “掌柜留步。”顾十九暗中量了慕容俊一眼,没有做声,只是回头又再朝周掌柜道声了别,然后便直接出了巷子。 顾十九身后,慕容俊别有深意地量了周掌柜一眼,笑了笑,然后也跟着走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 慕容俊追上顾十九,仿似闲聊一般跟在一旁。 两人都没有坐车,顾十九是不愿同慕容俊同车,而慕容俊却不知何故忽然想自己走走。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十九蹙眉,说话间脚下也跟着往旁让了一些。 慕容俊见状也不气恼,只是闲聊一般继续道:“借顾县伯的手朝我报复,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害到我,就能弥补回你周家的损失?” “你究竟想说什么!”顾十九闻言眉眼越发冷沉。 可慕容俊却依旧含笑,甚至言辞间语调也越发地温柔:“看来被我说中了啊。” “慕容俊!”顾十九暗自咬牙,甚至莫名有种想要跳脚的冲动。 尽管从前她最喜欢的便是慕容俊的温柔,可现在,这种故作柔情的温柔却只叫她觉得恶心。 “昨日我叫人去了邑县。”慕容俊顿步,跟着朝顾十九面上量了眼,“我叫他们去周姑娘的坟前,替我为周姑娘上一柱香。” 说罢,慕容俊紧盯着顾十九的双眼,而后往前,抬手…… “你做什么!”顾十九瞬间僵了一下,跟着瞬间抬手将慕容俊挡住。 “你在怕什么?”慕容俊扬笑,而后再次往前,低头紧盯着顾十九的瞳孔,然后在顾十九满是不安跟惊惧的眼神中伸手从她的发间取下一片飞花。 “白色的,不吉利。” 说着,慕容俊直接将花瓣弹掉,而后像无事人一般回身继续朝着顾府的方向迈步:“你跟阿鱼真的很像。” “不过阿鱼更像是风,安静柔和,叫人不自觉心生美好。” 慕容俊仿似回忆一般,边走边低声念着。 “我不像么?” 顾十九心乱如麻,也不知是担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 “你?”慕容俊挑唇,侧眼朝顾十九眼底量了眼,而后继续扬笑,道,“像。” 像兔子,胆小,又容易受到惊吓。 偏偏还要逞强,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大哥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容俊忽然停下步子,而后着魔一般,望着前头的虚空低声说道:“等事情了解,我便会去你家提亲……” 第二十五章 求证 “你说什么?” 顾十九愣怔,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意外么?”慕容俊扬笑,似被顾十九的反应愉悦到,说话间语调又再轻快了不少。 “他们说阿鱼是为了救你才会被捆在火场里来不及出来,可你知道她的墓碑上刻的是什么吗?” 慕容俊顿步,然后回身看着顾十九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更沉,嘴角的笑意也随之变得越发莫名。 “吾女懿宁,刻的是你周氏女的名字。” “你同意随我回府,除了你大哥,也是为了阿鱼,不是么?”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明什么?”顾十九暗自攥紧了帕子,总觉得慕容俊似知道了什么。 “我在想埋着的那个到底是谁。” 慕容俊扬笑,话落又再朝顾十九面上量了一眼。 瞬间,顾十九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走吧。”可慕容慕容俊却只是扬笑,招呼了一声便接着往顾府的方向去了。 “锦和,府里情形如何,近日可还有传信与你?” 顾十九一路提心,回府后第一时间便将锦和叫了过来。 锦和不明所以,但见顾十九面色发白,不由瞬时也跟着紧张起来:“没有,姑娘忽然这么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慕容俊方才告诉我,他昨日派了人去你家姑娘的墓地。”顾十九直言道。 “他去姑娘的墓地做什么?”锦和闻言瞬时皱眉,跟着便不自觉地呼出了声,“难不成他想开棺?” “他知道姑娘……他知道您的身份了?” 闻言,顾十九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他究竟为何针对你们大爷,你们大爷究竟哪里得罪他了?”顾十九顿了下道。 “婢子不知,婢子只知是他害了姑……是他害了周姑娘!” 见顾十九似又在为慕容俊说话,锦和不由脸色越发难看,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差了些。 见状,顾十九沉了沉眼,没有多言,只默了下便抬手将锦和支了出去。 “姑娘……” 片刻后,锦绣端了茶点进来,见顾十九面色不愉,不由心下有些担心。 可顾十九却只是摇头,自顾倒了杯热茶便叫锦绣替自己重新梳妆。 “父亲回来了么?” “还没呢,倒是锦苑那边方才派了人来,问姑娘您回来了没有,可否过去用膳。”锦绣一边替顾十九重新梳妆一边答道,“婢子也吃不准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便擅自做主,回说您吩咐了要在外头用饭,就不过去了。” 闻言,顾十九点了点头,跟着又再暗自思量了下,终究还是放弃了去找徐氏求证的想法。 “慕容俊,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太康八年春,徐氏病重,顾十九为替徐氏祈福,私下去了邑县的半山寺,随后于回府途中路遇劫匪,并且在逃跑的过程中伤了面容。 尽管最终还是安然获救,可外头却因此而流言四起,甚至后来还传到了徐氏跟前,致徐氏大受刺激并最终身故。 后来,太康八年冬,慕容俊向顾县伯提亲,求娶顾十九。 再后来,太康九年,顾家向皇室进献的贡品出现问题,后又被牵扯谋逆,虽最终查明两件事都与顾家无关,可顾县伯却还是因此而受了腿伤,并最终导致双腿全废。 再后来,慕容俊迎娶顾意蓉,顾县伯身故…… 期间慕容俊做了什么? 慕容俊对她关爱有加,对顾家的里里外外也颇为上心,除了迎娶顾意蓉这一件事,他几乎没有违逆过她或者顾县伯任何事,而顾意蓉…… 是了,顾意蓉! 顾意蓉曾说慕容俊根本就不喜欢她,而事实上慕容俊也确实一直不曾给过她任何的回应,甚至成亲之后也从未与她同房! “二姑娘现下在做什么?”顾十九冷沉眉眼,心下的怀疑也渐渐有了明确的指向。 “二姑娘早些时候去了夫人的院子请安,之后好像是出府去了罢。”锦绣有些不确定地道。 顿了下,又再朝着妆台上的铜镜里望了眼,确定发髻都绾好了之后,锦绣这才又拿了支步摇替顾十九簪上。 “不要这个。” 顾十九朝铜镜里望了眼,示意锦绣换支简便点的簪子。 “可这个发髻……” 锦绣想要解释,这个发髻就适合步摇,可见顾十九面露凝重,又不由将剩下的话咽下,而后依言选了支嵌着红宝石的金簪插上。 “姑娘生的好看,就是要打扮得华贵些才衬得出气质。” 锦绣想要哄顾十九高兴,说话间又拿了支配套的镯子给顾十九戴上,而后又捧了铜镜到远一些的地方站着。 可顾十九却全无心思欣赏,只胡乱瞧了一眼便立时起身,道:“叫前院备车,我去娘那里瞧瞧,跟着便立时过去。” 说罢,顾十九便直接去了锦苑。 此时徐氏正听吉祥念书,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不由招了招手将她唤到了跟前:“怎的去了这么久,嬷嬷说你要晚一些回来,我还真的以为只是一些呢。” 连着针灸几日,徐氏瞧着确是气色好了不好,甚至面上也略微丰腴了些。 顾十九心下欢喜,可同时也越发担忧,总觉得这是……回光返照。 “没注意时辰跟周掌柜多说了几句。” 略显敷衍地支应了声,顾十九便直接问起了顾意蓉:“早上顾意蓉来过?来做什么?” “怎么了这是?” 听出顾十九语气不对,徐氏不由直接皱起了眉头:“她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算了。” 眼见徐氏似永远搞不清重点,顾十九心下烦躁瞬间更盛,不由直接转头朝孙嬷嬷问道:“嬷嬷,顾意蓉早上来做什么了?” “她拿了些汤水过来,说是二……说是徐姨娘亲手熬的。”孙嬷嬷也是无奈。 从前在闺阁时徐氏便不谙世事,后来出嫁也被顾县伯保护得很好,除了小徐氏这一件,徐氏这辈子几乎就没遇到过糟心的事,连带着眼底里也看不到任何的腌臜。 “您喝了?”顾十九闻言瞬间沉眼,“是了,从前她也一直有往送您这送汤水对吧?” 难怪,难怪顾意蓉当初会说出那样的话! “没呢,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喝药,没什么胃口……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眼见顾十九的面色越来越沉,徐氏也不由跟着变得紧张。 第二十六章 捅破 “是我接着的。” 孙嬷嬷也察觉出顾十九有些不大对劲,不由想了下后道:“多是吃食,偶尔也有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瞧着都挺普通的。” “这事晚点再说。”顾十九闻言点了点头,道,“嬷嬷,若小徐氏再叫人送东西来,烦您先将东西留下,但是不要拿给我娘。” 说罢,顾十九又回身抱着徐氏的肩膀轻拍了拍,道:“娘,我有事要出府一趟,您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心底里有些怀疑想要证实一下。” 说着,顾十九又再抱着徐氏轻拍了拍。 只是顾十九越是这么说,徐氏心底里便越是担心。 “阿鱼,你莫要瞒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娘,我记得慕容俊是太康元年进府的,是吧?” 顾十九有些犹疑,可瞧着徐氏严肃的神情终究还是说了实情:“我记得当时是爹亲自领着他进府的,虽然这么多年爹一直没有正式承认,可也确实待他如子侄一般,可是我却从未听说咱家有姓慕容的亲戚,所以这个慕容俊究竟与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徐氏闻言瞬间提心。 顾十九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唯独慕容俊这一件,总是格外地上心。 可偏偏就这一件徐氏最是担心。 “也不是忽然,只是今日才真的问出来罢了。”顾十九暗自思量着措辞,同时暗想着慕容俊与周家的关系。 半山寺那场大火,至今未有明确地定论,尽管周家说是慕容俊所为,可实际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且若实情真如周掌柜所言,慕容俊当真看上了周家的路子…… “原就没什么关系,只是他父亲与你爹原是旧识,所以后来遭难后便将他托付给了你爹。”徐氏凉声解释了一句,似心下早就有所不满。 “这样么……” 顾十九似有所悟,可隐隐却又觉得似有哪里不对。 “就是这样。”徐氏加重了语气肯定道,“你爹忠人之事,自是待他尽心,只再是尽心他也终究是个外人,所以便是为着这份家业也断不能真的将他认下!” 毕竟顾县伯没有子嗣,如今这般没有名分还好,若是真的认下慕容俊叫他有了名分,那这顾家的家业也势必会改姓慕容。 “阿鱼,娘知你与他有着打小的情分,可他这个人,实非良人。” 见话已说开,徐氏索性直接将心里的隐忧说了出来。 “我与他没什么的。” 顾十九闻言心下了然,道:“或许从前我待他确实特别,可像您说的,那只是因着从前打小一块儿长大,所以才比会旁人多了两分情份,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如此最好不过了。”徐氏扬笑,只觉心中大石终于落了下去,“不过现下你们都不小了,有些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一下,免得回头生出闲话就不好了。” “女儿省得。”顾十九点头,心下头回对徐氏的想法有了清晰的了解。 顿了下,又再聊了几句,见徐氏似有些累了,顾十九便叫她先去休息,然后跟孙嬷嬷招呼了声便从锦苑离开了。 “姑娘,老爷回来了。” 从锦苑出来,顾十九正要出府,谁知刚到游廊便被前来寻她的锦绣给叫住了:“听福满说好像是外头铺子上出了什么事情,正发火呢。” “嗯,你去外头跟福满知会一声,就说我先不出去了,叫他们不用备车……嗯?怎么了?” 顾十九闻言点了点头,跟着正要转去前院,抬眼却见锦绣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不由回身往身后头望了一眼。 “大姐姐这是要出府么?” 身后,顾意蓉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且顾意蓉的后头还跟着慕容俊。 抬眼见顾十九瞧了过来,慕容俊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走吧。” 顾十九见状直接冷眼,回身朝锦绣招呼了声便径直往前院去了。 …… “阿鱼?” 前院书房。 顾县伯正为外头的事情头疼,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一时间愣怔了下:“怎的这会过来了,不是说今日去铺子里瞧瞧,没去?” “去过了。”顾十九应了一声,跟着上前朝顾县伯跟前的案上瞧了眼。 “不敢欺瞒于爹,我找周掌柜打听了下邑县的事,从他口中得知周家最近搭上了去北境的路子。” 说着,顾十九暗自打量了下顾县伯的神色,接着道:“跟着回府后我又去了母亲的院子,从母亲口中得知慕容俊是您故人之子,您接他回府是受故人之托……” “你跟你娘说到阿俊了?”顾县伯闻言瞬间沉眼,连带着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是。”顾十九点头,而后自顾捡了张椅子坐下,道:“我问娘慕容俊跟您是什么关系,为何您会待他这般尽心,甚至叫与我同序。” 话落,顾十九又再朝顾县伯面上量了一眼。 但见顾县伯瞬间脸色更沉,甚至置于案上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你为何要问这些,你明知你娘身子不好,你……”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罢了。”顾十九眯了眯眸子,凉声道,“既然您一直不肯正式认慕容俊做义子,又为何会允许他在外头打着我顾家的旗号行事,甚至从始至终都待他如嫡亲子侄一般。” 这么明显的异样,从前顾十九竟一直不曾留意。 “是。”顾十九点头,而后自顾捡了张椅子坐下,道:“我问娘慕容俊跟您是什么关系,为何您会待他这般尽心,甚至叫与我同序。” 话落,顾十九又再朝顾县伯面上量了一眼。 但见顾县伯瞬间脸色更沉,甚至置于案上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你为何要问这些,你明知你娘身子不好,你……”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罢了。”顾十九眯了眯眸子,凉声道,“既然您一直不肯正式认慕容俊做义子,又为何会允许他在外头打着我顾家的旗号行事,甚至从始至终都待他如嫡亲子侄一般。” 这么明显的异样,从前顾十九竟一直不曾留意。 第二十七章 追究 “你胡说!” 顾县伯心中震愕,冷眼瞪着顾十九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顾县伯与徐氏于太和元年成婚,同年秋慕容俊降世。 而徐氏因身子不好成婚两年后才怀有身孕,巧的是小徐氏也于同年有孕,且算日子比徐氏怀上顾十九的时间还要早上几日。 所以徐氏一直计较的,从来都只是顾县伯的薄幸。 “便当我是胡说吧。” 顾十九微垂眉眼,似当真不打算计较一般,道:“此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关于周家,父亲究竟作何打算?” 此时顾十九俨然已经明白过来,不管慕容俊是何身份,她都不应受他要挟。 毕竟初时她之所以选择隐瞒身份,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接近慕容俊,从而提前阻止他的所有筹谋。 而慕容俊却是为了更好的掌控顾家而不得不找人假冒她的身份,所以在她并非真的身故的前提下,就算她这个所谓的假身份被拆穿她也已然无惧。 反倒是慕容俊,在她已经知晓他的真实为人的境况下,不管他有任何的图谋,都定不会如从前那般顺利! “父亲,您有爵位在身,咱们家也算是在内府监挂了名的,你若真想贪图周家那条路子……一旦事发,您可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我怎会没有想过?” 顾县伯跌靠在椅子背上,神情也尽显颓唐:“你先看看这个。” 顾县伯不知顾十九知道多少,可见她连十多年前的旧事都翻了出来,便也不打算再将她当是孩童一般欺瞒。 原是顾家马场被毁,原定于入夏送去京城的马匹也拿不出来了。 “这次是内府监亲自下的单子,上头有内府监的印信,若是到时交不出来……” “马场怎会忽然起火,报官了吗?” 顾十九边听边看着顾县伯递过来的信笺,不禁心下生疑:“马是活物,便是当真遇到起火,又怎会被烧死都不逃跑,甚至死伤数还高达八成?” “官府已经在查了,不过我估摸着可能也查不出什么来。” 顾县伯愁眉紧锁,显然也颇为头疼:“那马场你也去过,离着城镇有些距离,平日里除了咱们自己的人鲜少会有人去……” “您就没怀疑过自己人么?”顾十九拧眉,说话间故意将自己人三个字咬得极重。 “不可能!”顾宪博文言下意识反驳,“管事的已经调查过,那火只是意外,他们……” “那此事父亲作何解释?” 顾十九将信笺摊在顾县伯案前,指着其中一处道:“火势可以说是意外,那些没有跑掉的马匹也可以说是腹泻没有力气,那么那些草料呢?” “信上说那些马是误食了加料的草料才会腹泻,可那些草料向来由专人负责,好端端的怎会混进去别的东西?” 在其位,司其职,这么简单的道理,顾十九不信顾县伯不懂。 “现下追究这些有什么用,现下要紧的是那些马,这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爹!”顾十九气闷,头回意识到顾县伯遇事竟这般含糊,“所以您就是为了这事算计周家?” “怎么可能!” 顾县伯沉眼,似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周家这事此前我都不曾知晓,不过周家若真有门路去到北境……” “呵,现下慕容俊在外头都快逼得人家没活路了,您还想找人家帮忙?”顾十九冷笑,就差没直接把天真两字刻在脸上。 “此事阿俊也是好心,只是这行事手段有些不怎么光彩……” 顾县伯无奈,似仍想替慕容俊开脱:“再说这事他也并不知情,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爹……” 顾十九心下发紧:“周家与我有恩,您忘了么?” 周家姑娘是为救顾十九而死,此事顾县伯是知道的,从半山寺回来那天顾十九便已经告诉过他了,可现在…… “您这般行事,叫我往后如何面对周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前头周家大爷还质问我,说我忘恩负义,说我恩将仇报,当时我还讽刺他连事实真相如何都不清楚,原来真正不清楚真相的那个是我!” 顾十九心下一片寒凉,原来这便是真相,原来周彦邦说的都是真的…… 失望么? 顾十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前院,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回的院子。 此时顾十九满脑子都是周大姑娘的身影,她趴在火里,睁大了双眼,不停地流着血泪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 “姑娘,夫人说待会叫孙嬷嬷陪着您一块儿出门,您……姑娘?” 翌日。 锦春伺候顾十九洗漱,说了许久都不见顾十九回应,不由停下手上的事物朝顾十九细量了一眼。 但见她眼底有些发青,似神情也有些恍惚,锦春不由瞬时有些担心:“姑娘,您没事吧?” “嗯?”顾十九愣怔,又顿了下才真的回过神来,“没事,你方才说什么,孙嬷嬷怎么了?” “婢子说老爷一大早便出府去了,夫人说您今日也要去陈府找齐姑娘,便不必过去陪她用膳了,另外今日陈府肯定会很热闹,她不放心您一个人去,所以叫了孙嬷嬷陪着您一块儿。” 锦春又再讲了一遍,而后才又再试探道:“姑娘,您真的没事么?” “真的没事。”顾十九有些头疼,说话间又再回想了下锦春的话,道,“你说老爷一大早便出府去了,可知是去了哪里?” “这个婢子倒是不知。”锦春摇头,试探道,“可要婢子去门上打听一下?” “不必了,叫门上备好马车,然后替我梳妆吧。”顾十九揉了揉眉心,终是决定暂时先将这事放下。 “大姐姐?” 晚些时候,陈府门前。 顾十九方才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瞧见了小徐氏母女。 陈家本就是郾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里出了个国公媳妇后,陈家在郾城的声望更是堪比郾城郡守。 所以即便此时尚不到未时,可陈府门前却已然挤满了马车。 “大姑娘。” 顾十九正想着要如何进去,前头陈府门前却忽地传出声低唤。 却是知书得了齐落雪的吩咐一早在大门外候着,见顾十九终于到了,不由连忙朝顾十九挥了挥手。 “大姑娘,您可算是到了,我们姑娘都等了您半晌了。” 说罢,知书朝门上知会了一声便直接领着顾十九进去了。 而此时顾意蓉正陪着小徐氏在外头等着陈府的人来验请帖,眼见顾十九竟真的直接越过她们头也不回地进了陈府,不由瞬时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二十八章 隐忧 “怎来的这般晚?我还想着你能早些到能帮着打点一下呢。” 进了陈府,知书便直接领着顾十九领到了齐落雪房中。 此时齐落雪正打点行装,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忙将她迎进了内室。 “瞧瞧,这些都是新的,晚点你回去的时候都一并带回去吧?” 齐落雪边说边抱了一堆衣裳料子,话落又怕顾十九多想,不由又连忙解释了一句,道:“我知你肯定不缺这些,可我实在是在拿不走了,你就当是帮帮我吧,好不好?” “这么多?”顾十九微微诧异,“方才我瞧着外头热闹得很,说是你舅母的生辰,你也是,前日里也不曾同知会一声,若不是我家嬷嬷提醒,我可真要空着手来了。” 说着,顾十九也不禁疑惑起来:“怎的这会儿就收拾起来了?” 尽管知晓齐落雪可能回京,可顾十九却没想会这么快,且今日还是陈夫人的生辰,齐落雪这般表现,多少有些打脸的意味。 “只是先收拾起来罢了。”齐落雪不愿多说,可面上的不满却丝毫不加掩饰。 “这些你也拿去吧。” 顿了下,齐落雪又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抱出个妆奁匣子来:“一些小玩意儿,我娘方才叫人从京城送来的,你拿回去送人,或者自己带着玩,都是可以的。” 说罢,齐落雪随手将匣子塞到顾十九手里,跟着又打开柜子抱了一大摞衣裳出来:“还有这些,我都没上身的,你行行好,都带走吧。” “你是打算将这屋子都搬空了全送我么?” 顾十九苦笑不得,同时对齐落雪与陈家的真实关系也有了新的认知。 “你别笑,我还真是这般打算的。”齐落雪认真点头,道,“反正除了这屋子里原本就有的,我是一根针都不打算多留。” “行吧,你既都这般说了,那我便厚一回脸皮吧。” 说着,顾十九放下手中匣子拉着齐落雪到了窗户边坐下,道:“虽说今日是你叫我来的,可到底是你舅母的生辰,我是不是还是应该去拜见一下?” 毕竟齐落雪只是客居,而陈夫人除了是主人家,还是长辈,便是齐落雪不愿,也不能在明面上失了礼数。 “跟这样的人家还讲什么礼数。”齐落雪冷哼,似当真对陈夫人很是不满,“晚点去跟老祖母问个安就是了。” 说罢,齐落雪直接拉着顾十九去了外间,一边继续清点,一边低声朝顾十九抱怨着。 原来齐落雪的生辰也快到了,因着是及笄,所以国公府的意思是叫她先回京城。 而原本齐落雪也不必这般着急,可她那个舅母却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非要她回京时带着她那个陈三表姐一道,而陈三是四月生辰,算算也就个把月后…… “说是说去京城开眼见世面,可背地里还不是想打我齐家的主意,想踩着我娘给陈三铺路,好叫陈三嫁进我家给我做嫂子,她打量着我年岁小不知道呢!” “许是你多想了吧?”顾十九不好妄加评论,只是胡乱猜测道,“毕竟你家是国公府,你爹手里还握着实权,便是郡守遇着了也想要巴结,何况是你舅母?” “哼,你当我为何会留在这郾城?” 齐落雪不屑,甚至言辞间也尽是厌恶:“也就是你,没去过京城不了解……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我又不会多想。”顾十九失笑,齐落雪的意思她懂。 虽说此时她确是未去过京城,可从前被囚禁的那十年,齐家那些糟心事她多少也听说了些,尤其是与她有关系的齐落雪…… “阿雪,你这次回去,也该议亲了吧?” “是的吧。” 齐落雪皱眉,说话间心下也跟着再次烦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我那个舅母也想打我的主意呢!” 这才是叫齐落雪觉得不满的真正原因。 陈夫人那两个儿子,早就成亲不说,脾气秉性更是一个不如一个! “她也真敢想!” 顾十九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齐落雪也觉荒谬,只正要开口就见知书转了进来:“姑娘,老夫人午睡醒了,您可要过去?” 知书一直在外头留意着,因此得了陈老夫人醒来的消息便立时报了进来。 “走吧。” 齐落雪点了点头,跟着理了下仪容便直接领着顾十九往陈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陈老夫人年逾古稀,是郾城出了名的寿星。 而齐落雪虽面上唤她祖母,可实际却是她的曾孙女。 只是老夫人觉着这么称呼亲近,且显得年轻,所以便直接叫齐落雪这般唤她了。 “老祖母,孙女儿来给您问安了。” 进了院子,齐落雪直接拉着顾十九到了陈老夫人跟前,笑着道:“这是顾嘉南,牛尾巷那个县伯府里的大姑娘,您还记得么?” 齐落雪此举,摆明是想叫陈老夫人多关照一下顾嘉南。 毕竟陈老夫人也算福寿双全,若是将来能为顾十九做正宾,那说出去也是顾十九的脸面。 “你这皮猴儿,怎的说得我好像老糊涂了一般。”陈老夫人扬笑,看出齐落雪的打算笑着点了她一下,而后抬手朝顾十九招了招。 “你这丫头,寻常也不知道来瞧瞧我这老婆子。” 说着,陈老夫人拉着顾十九的手轻拍了拍,关切道:“你母亲如何了,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府上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太医过府,现下如何了?” 徐氏陈老夫人也是见过的,且印象很深。 只是后来徐氏也甚少出来走动,时间久了,这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谢老夫人挂念。” 顾十九侧身往后退了一步,跟着也正式行了大礼:“瞧着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犹疑了下,顾十九终是将徐氏的真实境况隐了下去。 可陈老夫人多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看不出来? “你别怪我多嘴,此前我也想着请那位太医过府,你这般说话……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 “你便直说吧。”齐落雪在旁看着,见状连忙朝顾十九眨了眨眼,“老祖母这是要替你做主呢。”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可顾十九却听懂了。 “我只是有些不大明白,从前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变得那般严重了。” 说着,顾十九直接将杜太医说徐氏伤了脏腑的事情说了出来。 “气滞血瘀致肝气郁结……” 陈老夫人闻言瞬间明白过来,同时也明白了顾十九为何会觉得不解。 不论是气淤还是肝郁,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此前去顾家看诊的大夫却从未提过,显然要么是此前去的大夫有所隐瞒,要么就是徐氏的身体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出了极大的变故。 而不管是哪一种,于徐氏或者顾十九而言,都绝非是什么好事。 第二十九章 污蔑 “具体怎么说的,后来可还有找别的大夫再瞧过?”陈老夫人想了下后道。 “就说内里亏耗得厉害,便是治好了也定不如从前……” 顾十九哽咽,不由暗自缓了下才又再继续,道:“也请了半山寺的主持师父瞧过,也是这般说辞,说只能慢慢养着……” “那便好生养着吧。” 陈老夫人有些唏嘘,她不确定顾十九是否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却是已然明白,徐氏这是好不了了。 “对了,前日我听许夫人说,你们府上在寻嬷嬷,可是替你寻的?” “是有这么回事。” 顾十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说来叫您笑话,我们府上我母亲是不管事的,我跟前又只有两个年岁相仿的丫头,今日若不是母亲跟前的孙嬷嬷提醒,我可能真就空着手上门了。” 虽说陈家也不缺她那点子礼,可终究是失了礼数。 “嗯?”陈老夫人闻言瞬时皱了下眉头,“我记着你们府上也是下了帖子的,你没收到?” 那帖子还是陈老夫人亲自吩咐着准备的,顾十九没理由会不知道才是。 “老祖宗,外头戏班子快开场了,夫人差人来问您可要过去瞧瞧。” 陈老夫人正暗自思量着,外头却忽地响起声通禀:“另外许夫人跟顾县伯府上的二夫人说想过来给您问安,您可要见见?” “就说我有些乏了,就不去凑热闹了,叫她们自己玩吧。” 陈老夫人微微眯眼,心下也因着这话瞬时明白过来顾十九的处境。 而外头听闻陈老夫人压根没提起要不要见小徐氏的话,心下也跟着会意,应了一声便出去回话去了。 “去吧,你们小姐妹也自去玩去。” 似真的有些乏了,打发了外头之后,陈老夫人又朝齐落雪摆了摆手:“去吧,宽心些。” 后一句,却是对着一旁的顾十九说的。 顾十九愣怔,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陈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又再行了大礼。 “放心吧,老祖母阅人无数,她既应了你,便定会替你寻个可靠又踏实的嬷嬷。” 出了院子,齐落雪也没去前头,只是领着顾十九在园子里转了转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跟着又再说了会话,顾十九便打算起身告辞。 齐落雪本想多留她一会,可念着自己的处境到底是忍下了,只是吩咐知书叫人将那些衣裳料子都拿着,然后亲自将顾十九送了出去。 “瞧见没,那就是县伯府的大姑娘。”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经过园子时却忽然听到这么一声。 顾十九挑眉,本不想理会,可齐落雪却忍不住当场炸了:“陈三,你那母亲叫你好生招呼客人,你便是这般招呼的?” “可不就是这般招呼么?” 陈三姑娘有些阴阳怪气地冷笑了声,道:“谁叫人家是县伯府的姑娘呢,不似我,一介平民女子,不管去到谁家都得先去拜见主母,便是当真被怠慢了也只能赔笑脸……” “县伯府的姑娘又如何,那顾二不也是县伯府的,结果呢,还是半点德行也没有。”旁边有人嗤笑,言辞间似很瞧不上顾家。 “似你这般背后议人长短便是有德行了?” 顾十九心知对方是为了顾意蓉才会针对于她,只正要开口齐落雪便已经抢先将话头接了过去:“再说你算什么东西,我齐落雪的客人也敢议论,给你脸了?” 说着,齐落雪又朝着陈三姑娘狠瞪了眼,冷斥道:“陈三表姐,你当明白,我齐落雪虽不厌你,可也向来不怎么喜欢你,我虽仍唤你这声表姐,也不过是看在老祖母的面上罢了!” 说罢,齐落雪便直接拉着顾十九往陈府大门的方向去了。 一边走着一边还继续抱怨着:“什么东西,想叫我照应还这般下我的脸子,就这点脑子还想去京城呢!” “听听,不过是京城罢了,倒叫你说的好似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顾十九笑笑,故意将话头扯开。 “你以为呢。”齐落雪会意,却还是忍不住白了顾十九一眼。 又过了会,齐落雪将顾十九送到了府门外头,又看着她上了马车走远,这才领着知书重新回了陈府。 “嬷嬷,这位陈老夫人,可是与咱们家有旧?” 许是此前不曾留意,顾十九总觉这位陈老夫人的态度有些暧昧。 便是看在齐落雪的面上,待她也似太亲近了些。 “倒是不曾听说,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吧。”孙嬷嬷想了下道。 “说的也是。”顾十九点头,遂也不再过多纠结。 …… “都怪你,说了不来您非要来!” 另一面,顾意蓉显然不似顾十九那般惬意。 顾意蓉原就与陈三姑娘不对付,而陈三被齐落雪数落后又将所有怒意都撒到了顾意蓉身上。 加之小徐氏想见陈老夫人却又遭到拒绝,顾意蓉顿时只觉什么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尤其是瞧见齐落雪亲自领着顾十九从陈老夫人的院子出来后,顾意蓉更是气得心肝都开始疼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小徐氏也心气不顺:“若不是为替你及笄做准备,你当我愿意来这陈家!” 原来小徐氏也看上了陈老夫人这个正宾人选,想请她为顾意蓉主持及笄,只没想却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定是顾嘉鱼!”顾意蓉咬牙,直觉是顾十九坏了她的好事,“定是她在那陈老夫人跟前说了我的坏话,方才我可都瞧见了,她是跟着那个齐落雪一道从内院里出来的!” “当真?”小徐氏闻言也跟着咬牙。 见状,顾意蓉不由立时点头,肯定道:“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 说着,顾意蓉似想到什么一般,忽然沉了脸色:“娘,您觉没觉着自半山寺回来后,顾嘉鱼就有些不大对劲?” “从前她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可现在……娘,您说她该不会此前一直都是装的吧?” “应该不会。”小徐氏皱眉,道,“这对她没任何好处,不过……她这段时间也确是有些奇怪……” “娘,我听人说半山寺那天烧死人了,您说她会不会是被那些,那些给缠上了?” 第二十九章 证据 顾县伯得了顾十九的提醒便直接去了马场,且一去便是四五日,以致小徐氏一直想找顾县伯说明原委却一直都找不到人。 “正好,大姑娘也在,若是姐姐不信,那便亲自同大姑娘求证吧!” 这日,顾十九原打算到锦苑陪徐氏说话,谁知到了才发现小徐氏也在,且小徐氏的脚边上还跪着本该在庄子里守着的李婆子。 “娘。”顾十九皱眉,略扫了眼便径直到了徐氏跟前,“出什么事了。” “没事。”徐氏面色有些难看,说话拉着顾十九示意她先坐下。 “夫人!”小徐氏闻言瞬时沉眼,“你这是打算直接将这事给压下去么!” “姨娘也知我母亲才是这府邸里的正经夫人?” 顾十九冷眼,且看向小徐氏的眼神也是极为的不客气:“这般聒噪,嬷嬷,你究竟是怎么当差的!” 后一句,却是对着边上的孙嬷嬷讲的。 此前顾十九便曾讲过,不许随便放人进徐氏的院子。 “大姑娘少拿这话激我!” 小徐氏冷笑,仿似根本就不在意一般,道:“大姑娘若真这般循规守矩,又怎会干出私会外男这等不顾脸面的龌龊事!” “你说什么?”顾十九暗自惊诧,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徐氏却不再言语,只是冷笑着踢了踢脚边上的李婆子。 “对,大姑娘私下里跟个男人幽会,我亲眼瞧见的,就在城外头的灵岩寺……” “幽会?” 顾十九闻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也总算明白过来小徐氏此举究竟为何。 “那你有没有看见孙嬷嬷也在?” “对了,我记着好像顾意蓉也在。” 说着,顾十九似笑非笑地朝小徐氏量了眼,意有所指道:“姨娘,当天顾意蓉可是独自一个人出的门,你说,她是私会谁去了?” “阿鱼!”徐氏闻言轻声呵斥了一声。 同时,徐氏也已明白过来小徐氏的用意来。 “原就是与你没什么干系的事,不过你既问到了,那便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徐氏直接将她托许夫人替顾十九说媒一事讲了出来。 “心思龌龊之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我不过是找了个机会叫阿鱼提前相看一番,可到你这等龌龊之人口中竟成了……成了私会!简直岂有此理!” 徐氏气愤不已,当即便叫人直接将李婆子赶了出去。 “若当真只是相看,那怎的后来又半点消息都没有?”小徐氏讥笑,似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 “事情未成自然没什么消息。”徐氏心下烦躁,连带着言辞间也跟着不客气起来,“难不成你相看失败了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是相看失败,还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氏烦躁更盛,跟着话音尚未落地就见小徐氏忽然动了一下。 “大姑娘,听说你去半山寺进香那天,半山寺起了火灾,还烧死了人,你知道么?” 小徐氏当然不信顾十九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的鬼话,可这却并不妨碍她有了别的猜想。 而现在,小徐氏便要当着所有人的坐实这个猜想。 “大姑娘去半山寺进香那天,周家那位大姑娘也在,没错,就是姐姐方才提到过的那个周家。” 说着,小徐氏朝底下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跟着才又转向徐氏,接着道:“外头说周家那位大姑娘当天为了救咱们这位大姑娘,被困在禅房里被活活的烧死了。” “姑娘救我……” “啪!” 小徐氏话音落地,外头便有人将锦和押了进来。 且锦和明显受过刑,身上尽是血痕,面上也尽是淤青。 “眼熟么,大姑娘?”小徐氏冷沉着眸子,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尽是冷意,“管事说她是大姑娘新收的丫鬟,可我叫人查过,她分明就是那位周姑娘的丫鬟!”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根本就不是顾嘉南!她根本就是那位周家姑娘假……” “住口!” 慕容俊得了消息便立时往锦苑赶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阿鱼,她说的……是真的么……” “自然都是真的!” 小徐氏冷笑,道:“从前大姑娘向来不喜庶务,可现在不但拿了府里的账本去看,甚至还诓着老爷想要插手外头的生意,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你说完了么?” 顾十九本不想理会,可抬眼却见徐氏的面色明显差了许多,不由直接站了出来。 “你分明就是假冒的,你根本就是周家那个传闻中被烧死了的周大姑娘!” 小徐氏寸步不让,跟着话音落地就见徐氏原本就有些不怎么好看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够了!” 顾十九见状瞬间寒脸,可小徐氏却依旧紧逼:“你心虚了,你就是假冒的!” “别听她胡说!” 顾十九紧握着徐氏的双手:“娘,别听她胡说,我就是阿鱼,我就在这里……” “哼,到现在还想狡辩!” 小徐氏冷哼,跟着又再紧逼追问:“你说你是大姑娘,你有证据吗!” “我就是我,我需要什么证据!”顾十九气极反笑。 小徐氏见状却是更加得意:“对,你没证据,可是我有证据,我不但有证据,我还有证人!” “俊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顾意蓉忽然出声道。 顾意蓉是跟着慕容俊一起到的锦苑,且到了之后便一直留意着在场的所有人,但见慕容俊的表情似越来越复杂,不由瞬时心下一紧。 “之前是你去邑县接大姐姐回来的,你……俊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慕容俊沉默,冷沉着眉眼紧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而后终于开口,哑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顾十九忧心徐氏,根本没意识到慕容俊究竟在说些什么。 见状,慕容俊又再盯着顾十九瞧了许久,跟着终是咬了咬牙,直接上前朝着徐氏歉声道:“对不起夫人,是我骗了您,二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不是阿鱼,阿鱼……已经死了!” 第三十一章 隐秘 “你住口!” 顾十九闻言大惊,可此时却也顾不上去想慕容俊究竟是何用意。 “娘,您别听他胡说,您看着我,我是阿鱼啊,娘……” 顾十九紧握着徐氏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 “哼,到现在还想狡辩……” “住口!” 徐氏僵硬着身子,终是提着心气猛喝了一声。 小徐氏愣怔,半晌才真的回过神来:“到现在你还想继续维护这个假……” “住口!”徐氏猛然大喝,说话间更是直接抬手将手边上的茶盏全然扫了下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你……” “徐姨娘!” 眼见小徐氏又要开口,孙嬷嬷不由直接上前将她拦下:“莫说我们大姑娘就好好的在这,便是当真是假冒的,也自有老爷处置,徐姨娘还是请回吧!” “可父亲现在根本不在府中!”顾意蓉低吼道。 “那便等老爷回来了再处置!”孙嬷嬷厉声回道。 “哼,老爷最多两日就会回府,到时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徐氏冷哼,话落直接带着一干人等离了锦苑。 “俊哥哥……” 顾意蓉跟着离开,暗自想了片刻终究还是觉得不甘,不由又再往慕容俊面上量了一眼。 原是想着慕容俊能说些什么,可瞧过才发现慕容俊的眼神竟一直定在顾十九的身上一直不曾离开。 且那眼神,幽深晦涩,仿似藏着千言万语。 瞬间,顾意蓉只觉心口仿似压了块大石一般,闷得人生疼…… …… “嬷嬷,我好没用……” 另一面,小徐氏领着顾意蓉等人离开后,徐氏终是忍不住直接扑进了孙嬷嬷的怀里。 “没事的,大姑娘好好的在那儿呢,怎么可能是假冒的……” 孙嬷嬷抱着徐氏暗自心疼,同时心底里也厌极了小徐氏。 “我当然知道阿鱼不可能是假冒的,可是……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竟……我竟然一点都不曾知晓……”徐氏哭着道。 “没事的,大姑娘也是不想你担心,再说大姑娘这不是好好的么?”孙嬷嬷继续宽慰道。 “不是这样的。”徐氏摇头,“嬷嬷难道没听出来吗,阿鱼不是假冒的,可是阿鱼的身份是假的,那个周姑娘……阿鱼分明是在他们面前借用了她的身份……” 徐氏越说越觉心疼:“若非当真被他们逼得没了活路,阿鱼……阿鱼又何必这般费心,都怪我,嬷嬷,这都怪我啊……” “都是我从前太自私了,从来都只念着自己那点心思,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关心过阿鱼,嬷嬷,这都是我的错……” “不哭了,没事的,不哭了啊。” 孙嬷嬷闻声止不住地心疼,不由又再抱着徐氏轻拍了拍:“现下知道也不晚啊,你好好的,拿出斗志来,如此大姑娘以后也不必这般辛苦……” “姑娘,回去吧?” 锦苑外头,锦春陪着顾十九在窗户边听了会,但见徐氏已逐渐缓了下来,不由小声朝顾十九提醒了一句。 此前外头曾有传话进来,说是今日陈老夫人安排的嬷嬷便会进府。 虽说陈老夫人安排的人定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可到底还是要顾十九亲自看过才行。 “走吧。” 顾十九自然也明白这点,因此又再顿了下便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锦和自上次与顾十九争执过之后,便甚少在顾十九跟前走动,加之顾十九心底里也有所不满,所以一时间也就关注得少了些。 也正是因着这样,才会叫锦和被小徐氏带走了都不曾被人发现。 “回头请个好点的大夫给锦和好好瞧瞧吧。” 顾十九边走边暗自思量着,同时也暗想着要不干脆将锦和直接送回周家。 “姑娘……” “为什么?” 正想着,眼前却忽然一暗。 边上锦春正想提醒,可慕容俊却已然直接挡在了顾十九身前。 “让开!” 顾十九心有所感,当即便想直接从边上越过去,只是方才抬脚便直接被慕容俊给一把拉住了:“为什么要骗我!” 慕容俊压着嗓子怒吼,看向顾十九的眼神更是隐忍而又愤怒。 瞬间,顾十九仿似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她曾心悦过他! “慕容俊,你可真叫人觉得恶心!” 自此,顾十九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慕容俊明明待她那般的好,可却又始终都不曾给她半点回应。 可正是因为明白,顾十九才会分外觉得恶心。 同时,顾十九也更加疑惑,为什么后来慕容俊又娶了顾意蓉,且她记得分明,顾意蓉后来可是特意跟她炫耀过的她的肚子! “但愿你不会后悔!” 慕容俊咬牙,眼神幽暗地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终是拂袖而去。 “姑娘……” 片刻后,待慕容俊走远,锦春这才敢真的上前,然后小心地将顾十九扶住。 “我没事。” 顾十九摇头,扯了扯嘴角,又顿了下,这才又再抬脚继续往自己院子走去。 而院子里,顾十九到的时候,锦绣早已在门边上跪着了。 “这是做什么?” 顾十九挑眉,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锦绣的意思。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说着,顾十九示意锦春将锦绣扶起来,而后便直接进了房。 “姑娘,您惩罚婢子吧,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没看好……” “行了!” 锦绣被扶起来后跟着进了房门,跟着又在顾十九跟前跪了下来,只话未说完便直接被顾十九沉着嗓音给直接打断了。 “你若真觉对不起我,便去后头照顾锦和吧,毕竟她才是这件事情中的最大受害者。” “婢子这就去!” 看出顾十九地不耐,锦绣抹了把眼没再多言,只又再朝顾十九磕了个头,而后便直接起身去了后头。 “去吧,你也去。” 顿了下,顾十九揉了揉眉心,示意锦春也先下去。 跟着,锦春正要退去,就听顾十九又再开口,道:“叫人留意着外头,若是老爷回来了,或是有别的什么消息传来,都叫人立刻报知于我。” 第三十二章 事端 是夜,久未落雨的郾城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势之大,不过片刻天地间便再无旁的声响。 “外头可是锦绣?” 许是雨声太吵,顾十九躺在榻上久不能眠,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瞧见外头似有人影走动,不由扬声问了一句。 “姑娘。”外头人影顿了一下,跟着顾十九正要起身,就见锦春带着一身水汽自外头转了进来。 “婢子是锦春,锦绣在后头看着锦和呢。” 锦春提着灯进门,跟着又将房里的灯烛也一并点亮,这才又再开口,小声道:“可是吵着姑娘了?” “不关你的事,是外头雨落得太大了。”顾十九披着衣裳起身,跟着揉了揉眉心,道,“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了。” 锦春应了一声,道:“姑娘,老爷回来了。” “现在?”顾十九闻言有些意外。 尽管是她叫人留意着外头,可实际她也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罢了。 “是呢,刚到。”锦春点点头,跟着又从柜子里拿了件大氅给顾十九披着,“说是好像出事了,一回来就叫了管事去前头书房,婢子方才也去瞧过,前头灯火通明的,瞧着像是真的出事了一般。” “替我更衣。”顾十九闻言径直起身,跟着重新拿了件外裳穿上便直接出门往前院去了。 此时前院正是热闹,豆大的雨点子不断砸向地面,不过片刻便叫人湿了裤脚。 即使是打着伞,可等顾十九到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还是湿了大半。 “此事晚些时候再议吧,你先去准备一下,情况允许的话我们随时出发……阿鱼?” 前院书房,顾十九收了伞进房,正好听到顾县伯吩咐管事准备行装。 “出什么事了?” “怎的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顾县伯不答反问,道,“锦春,去给你们姑娘重新拿套干净的鞋袜过来。” 说着,顾县伯又亲手倒了杯刚煮好的热茶递到顾十九手上,责备道:“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呀,外头还那么大的雨呢!” “睡不着。”顾十九捧着热茶喝了小口,顿了下,待身子又暖和了些,这才又再开口,道,“方才听您要准备出门?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 “若当真无事您又怎会回来得这般晚?” 眼见顾县伯又想糊弄过去,顾十九不由瞬时沉了脸色,道:“除非当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否则您大可直接等到天亮了再赶回来也是一样的,不是么?” “你……唉!” 顾县伯暗叹,一时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欣慰。 “你说的没错,马场那件事果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当真有人下毒?” 顾十九挑眉,尽管早就有所预料,可当下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马场在顾家的生意里并不占大头,即便是真的毁了,于顾家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偏偏出了内府监这个意外。 “不只是下毒。”顾县伯摇头,颇为头疼道,“我到马场的时候,整个马场除了老六,已经没别人了。” “没别人了?”顾十九闻言瞬时心下一紧,“您的意思是……” “对,都死了。” 顾县伯再次暗叹,哑声道:“除了老六,马场里的其他人,都死了。”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好几日,可至今想起来顾县伯还是愤恨难平。 “说是山匪袭庄,劫掠杀人,可那些尸……那些伤口我都瞧过,全都是一刀毙命,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那马场我也去过,周遭最近的庄子也在十里开外,且凉城虽民风彪悍,可却向来没有山匪之事。”顾十九顺着顾县伯的话头道。 “确是如此。”顾县伯点头,道,“且即便真是山匪,也多是图财,根本没必要杀人,更遑论是屠庄!” “这……” 顾十九眉头紧皱,显然这样的事情早已超出她所能掌控的范围:“报官了么?官府怎么说?” “我到的时候官府已经去了,可直到我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定论,只说是山匪,旁的便要等查过了才能知晓。”顾县伯道。 闻言,顾十九不由再次皱眉:“方才爹说要出去……难道就是为了此事?爹已经线索了?” “没有。” 顾县伯闻言瞬间皱眉,跟着想也不想地便直接否认了。 “我说出府是为了另件事。” 说着,顾县伯直接从案上拿出封信递给顾十九。 顾十九直觉有异,可当下注意力却全然被手上的信件给吸住了:“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三章 来信 信上说徐家老夫人病重,病势之凶,前后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便已经下不来床了。 且老夫人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可实际心底里却一直记挂着陈氏。 因此徐家大爷特意写了这封信给徐氏,一面跟徐氏说明情况,同时也一面指责了徐氏的不孝。 而事实徐氏确实多年不曾与娘家联系,即便中间徐家大爷特意从京城赶来看她,她也依然避而不见。 “这事我娘知道么?”顾十九怔忪,徐氏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 “这信是我从外头拦下来的。”顾县伯眉心紧锁,暗自思量了下,道,“还是暂时先瞒着她吧,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 “爹要去京城?”顾十九愣怔,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顾县伯的意思,“爹是担心……” “也不全是。”顾县伯暗自思忖了下道,“不过我心里确是担心,若是……算了,还是等我去了京城再说吧。” 迟疑片刻,顾县伯终究还是将那句话吞了回去。 实际除了徐老夫人的事,还有马场的事。 因为牵扯到内府监,前后又死了那么多人,所以整个案子已经交由大理寺接手。 而大理寺尽管明知顾县伯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可最终却还是将他列作了怀疑的人选之一。 所以顾县伯不放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了大理寺跟内府监的传召。 只是不想叫府里头担心,所以顾县伯到了也始终不曾提及此事。 “老爷,妾身有事要同您商量,是关于……” “若是府里头的事便直接同管家或者孙嬷嬷商量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次日一早,小徐氏得了消息一早便到了前院,可顾县伯却根本没让她进门,只交代了一声便直接去了锦苑。 小徐氏立在书房门口,眼看着顾县伯头也不回地直接撇下自己,不由瞬时寒了脸色。 “这……不好吧?若是兴业不愿,我岂不成了恶人?” 锦苑。 顾县伯到的时候,徐氏正盘算着要如何同顾县伯开口。 此时徐氏尚不知顾县伯已经回府,更不知外头的消息都被顾县伯拦了下来。 “什么成了恶人?” 顾县伯先是立在外头听了会,直到徐氏提到自己的名字这才转过屏风从外头迈了进去:“方才好像听你提到我了,可是想我了?” “胡说什么呢!” 徐氏闻言瞬时红脸,跟着眼神不自觉地往孙嬷嬷面上量了一眼:“嬷嬷还在这呢,你……” “行了,我这就出去。” 孙嬷嬷见状低笑了一声,跟着直接朝顾县伯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了。 见状,徐氏不由瞬间涨红了脸:“我不是那意思……嬷嬷!” “好了。” 顾县伯心下高兴,恍惚间似又看到了徐氏年轻时刚嫁与他时的模样。 “说正经事,我可能要回京一趟,你……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 说话间,顾县伯直接揽住了徐氏的肩膀。 徐氏本就消瘦,病了这些时日身上更是清减。 “你要好好吃饭呢。” 顾县伯轻抚着徐氏的脊背,心下暗自心疼。 “昨日里徐英来过,抓了阿鱼跟前的丫头,说阿鱼是周家那位大姑娘假冒的。” 徐氏眉眼微垂,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真实情绪。 小徐氏闺名徐英,只从前徐氏从来不这般唤她,可现在…… “还说前阵子阿鱼在外头跟人私会,还说是门房上那个李婆子亲眼瞧见的,兴业,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闹!” 顾县伯闻言瞬间沉脸,跟着联想到早上小徐氏一早便去了前院找自己,不由瞬时明白过来:“你且宽心,阿鱼好好的在那儿,别听她胡说!”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然知道真假,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么说,甚至还那般污蔑我的阿鱼。” 说着,徐氏忍不住直接红了眼眶:“阿鱼与人相看,此事分明是我亲自安排的,且这事你也是知道的,怎的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成了那般?” “她这般毁我阿鱼,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徐氏泫然欲泣,到最后终是落了眼泪。 而泪水从脸上滑落的那瞬,徐氏径直将脸别了过去。 “嫣儿……” 顾县伯怔怔,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回神,跟着一把将徐氏揽进怀中:“叫你委屈了。” 尽管此前徐氏也很委屈,可她却从来不曾表露,只是独自闷在心里,然后独自怄气,然后又为着这份气而耿耿于怀,甚至排斥着周遭的一切。 尽管顾县伯心里都明白,可经年累与之后,心下还是有了些许的怨言。 倒也不是怨徐氏,就是……意难平。 “你且宽心,二……徐英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谁跟你说这个了。” 徐氏含泪嗔了顾县伯一眼,跟着故意略过小徐氏的事情不提,只是抓着顾县伯的袖子故作凶狠道:“我问你,阿鱼与那个周家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英虽是胡说八道,可阿鱼跟前那个叫锦和的丫头却当真是周家的,你别想诓我,我已经找了前头的管事问过了,那丫头一开始还说是阿鱼的旧识,后来进府后又隔了两日才说是阿鱼新买的丫头……” 徐氏说着,停下来缓了一下,而后才又再望向顾县伯,认真道:“阿鱼去半山寺那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 顾县伯怎么都没想到徐氏想要追究的竟是这件事,一时不由被问住了。 “兴业,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不想叫我担心,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我……兴业,你叫我觉得,我就好像是个废物,我……” “不是这样的!”顾县伯闻言大惊,“我……” 顾县伯想要解释,可开口瞬间才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瞒着徐氏是为了许氏好,可他却根本没想过着究竟是不是徐氏自己想要的。 就好像他当初想要对小徐氏负责,可却根本没想过这一整个事情究竟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责任。 “对不起嫣儿,以后不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 顾县伯搂着徐氏轻声允诺,可终究还是瞒下了京城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 嘱托 顾县伯跟徐氏商量了下,将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 恰巧齐落雪也是那天回京,陈家便来人跟顾县伯商量了下,请顾县伯带着齐落雪跟陈三一块儿,顺便路上也帮着照应下。 而顾县伯离府的前一日,陈老夫人安排的嬷嬷也终于到了。 只人虽是陈老夫人安排的,可却不是出自陈府,而是陈老夫人从外头另外寻的。 且孙嬷嬷也私下里打听过,说是确是个可靠的。 “姑娘见谅,本该前日里便到姑娘府上,可前头那家临时出了点事,耽搁了两天。” 嬷嬷夫家姓陈,算起来还与陈家同宗,而陈嬷嬷自己早年曾在宫里当差,后来遇到大赦才得以出宫。 只离宫后娘家早已没人,而后来嫁进陈家没多久丈夫也一并过世了。 渐渐的,外头便有了她命硬的传言…… “其实我娘家是遭了灾患,而我夫君则是死于意外,不过姑娘若是介意的话,也可以另外再重新寻人。”陈嬷嬷说罢便不再言语,仿似当真半点也不在意一般。 “不过流言罢了。”顾十九不在意地浅笑,可同时却也没有直接应允,“嬷嬷可有子嗣?恕我冒昧,嬷嬷虽是寡居,可您夫家总归还有在人吧?不知您出来做事,您夫家可曾有过什么看法?” “姑娘放心。”似猜到顾十九的想法,陈嬷嬷不由直接言道,“外头虽有些流言蜚语,可我家里却是从不曾介意,另外我夫君出事是后来的事,所以我膝下是有个儿子的,且前些年也娶了媳妇,现在孙子都有了。” 说着,陈嬷嬷索性交了个底,道:“不瞒姑娘,此前为了照顾孙子,我其实一直都只做短工,得益曾经进过宫,所以城里的夫人们也乐于请我回去教教姑娘们规矩什么的。” “可我这里寻的并非是教导规矩的嬷嬷。”顾十九闻言皱了下眉头。 “这个我是知道的,此前陈老夫人已经同我讲过了。”陈嬷嬷道。 “如此,往后便请嬷嬷多多费心了。” 顾十九闻言暗自欣喜,不由直接起身朝陈嬷嬷行了一礼。 陈嬷嬷见状微微侧身避了一下,而后待顾十九起身,这才正式躬身行了半礼。 次日,顾县伯离府,顾十九领着陈嬷嬷出城相送。 同行的还有慕容俊跟顾意蓉,只都不在一个马车。 而到了城外,等齐落雪等人也到了,顾县伯这才当众将顾十九叫到跟前,而后亲手将自己的印信并一串钥匙交到了她的手中。 “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府里上下便交由你做主了。” “可……” “父亲!” 顾十九闻言正要开口,慕容俊便已经沉声喝了出来。 无他,那个印信跟那串钥匙,或许旁人不清楚它的真实含义,可慕容俊却是再清楚不过。 “不必担心,府中各处都有管事,即便当真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自可找孙嬷嬷请教,何况现下你还有陈嬷嬷帮衬,相信你自己可以的。” 顾县伯量了慕容俊一眼,跟着继续轻声朝着顾十九道:“至于外头,周掌柜说你很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透,所以外头交给你我也放心。” 说着,顾县伯又再朝慕容俊面上量了一眼,跟着意有所指地道:“而且我相信便是当真遇到难事,阿俊也定会愿意帮你的,你说是么,阿俊?” “是。” 慕容俊盯着顾县伯的眼睛暗自变换了下神色,终是咬牙应下了。 见状,顾县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顿了下,这才又再开口,继续朝顾十九道:“此事我同你母亲也商量过,这也是她的意思。” 说着,顾县伯迟疑了下,终是抬手在顾十九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径直回身重新上马,待顾十九再跟一旁的齐落雪话别,便径直策马而去。 而直到最后,他都始终不曾正眼瞧过顾意蓉一眼。 “娘,这次我是真的没法再忍了!” 晚些时候,顾意蓉回府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小徐氏。 “之前那件事您到底是怎么跟父亲说的,为什么父亲明知道她有问题还会把自己的信物给她,他……” “你说什么?”小徐氏闻言暗惊,“你说你父亲将自己的信物给顾嘉南了?” “什么顾嘉南,不是说是那个什么周姑娘假……” “回答我!” 小徐氏赫然出声,连带着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是,父亲不但给了她自己的印信,同时还给了她一串钥匙。” 顾意蓉被惊了一跳,正要反驳却见小徐氏又再沉脸,不由瞬时明白此事定不是自己表面所见到的那般简单。 “那串钥匙此前我也不曾见过,不过我看俊哥哥的眼神在见到那串钥匙的瞬间便立刻变了,所以我猜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当然重要!” 小徐氏咬牙,那分明就是库房的钥匙! 虽然府里原就有个库房,且钥匙也在小徐氏的手上,可那里头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而顾家真正的值钱的东西,一直都是顾县伯自己另外收着的! “去把账本拿来……算了,我自己去!” 暗自思量片刻,小徐氏终是有了决定。 且不管小徐氏究竟如何,另一面,顾十九得了嘱托,并未急于回府,而是领着陈嬷嬷去了外头的铺子。 顾家虽涉及很多生意,可顾家开在郾城的铺子却只有三家。 一家是已经给了顾十九的杂货铺子,剩下两家一家是古玩行,另一家则是成衣首饰。 而顾十九今日去的,则正是离着城门更近一些的古玩行。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那古玩行的掌柜虽也热情,可对于顾十九提出的所有问题却都避而不谈,甚至连顾十九提出想要看一下铺子里的账本也被他婉言拒绝。 “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顾十九正暗自费解,抬眼却见慕容俊也寻了过来。 且慕容俊看她的眼神,仿似压着什么说不明的怒意,刺得人眼疼。 “说罢,什么事。” 没有过多犹豫,顾十九直接随着慕容俊到了外边街上。 第三十五章 筹谋 “那个钥匙,你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吗?” 古玩行外,慕容俊看着顾十九跟着乖巧地跟在身后,恍惚间又似瞧见了那年暮春初见时的场景。 彼时他们都还年少,而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弯了眉眼。 而后他有了妹妹,有了家…… “知道,父亲曾经跟我说过,是他书房的钥匙。” 顾十九不知慕容俊心中所想,只是顺着他的问题答了一句,然后又再朝身后的铺子望了一眼。 掌柜的明显有异,虽然乍看他的所有言行都并无异常,可他这种热情而又疏离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那不只是书房的钥匙,还是府上库房的钥匙。”慕容俊望着顾十九,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所以呢?”顾十九收了眼神轻笑,“你是想叫我将钥匙交与你保管?” “父亲自是信你才会将钥匙交托与你。”慕容俊摇头,道,“何况父亲只是叫我从旁协助,所以钥匙还是你自己保管着吧。” 慕容俊略显嘲弄道:“不过之前有一笔已经谈妥了的生意,商行那边本来是要父亲亲自出面的,可现在……可以的话你带着父亲的信物跟我去一趟吧。” “你说的这笔生意,父亲知道么?”顾十九闻言顿了一下道。 “自然是知道的。”慕容俊道。 闻言,顾十九默了一下,而后终是点了点头。 跟着,正要离开,慕容俊却忽地又再开口:“阿鱼。” “嗯?”顾十九闻声下意识顿步,可慕容俊却不再言语,只是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后回身进铺子里拿了把油纸伞给她:“要落雨了,回去吧。” 话落,慕容俊将纸伞塞到顾十九手中,而后像幼时那般在她头顶轻揉了揉。 顾十九愣怔,许久,直到慕容俊走远,这才真的逐渐回过神来。 “姑娘?”陈嬷嬷在旁跟着,见顾十九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关切地唤了一声,“还好么?” “没事。”顾十九回神,垂眼望了眼手中的纸伞,跟着摇了摇头,直接往顾府的方向去了。 …… “锦和,我已去信跟你家大爷商量过了,过两日便送你回去。” 回府后,顾十九先是去了徐氏的院子,跟徐氏说了会话,又说了顾县伯将印信和钥匙都给了她的事情,然后便直接去锦和的住处。 此时锦和已能下床,见顾十九进来,当即便要起身:“姑娘……” “且躺着吧。”顾十九拦了一下,示意锦和不用起身。 其实不只锦和,周家铺子的事也有了定论。 “你先好生休养,别多想,这事跟你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周姐姐更不会怪你。” “好,锦和明白了,谢谢姑娘。” 锦和闻言,顿了下,终是起身跪在榻上朝顾十九行了大礼。 顾十九也不回避,直接受了这一礼,然后便回去了。 两日后。 周彦邦如约而至。 只尽管顾十九已经给出最大的诚意,可周彦邦却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不是说跟你顾家没关系么,现在这算什么,赔礼?讲和?” “如果你已认定一切都是我顾家在背后操纵,那我确实说什么都没有用。” 顾十九凝眉,说话自顾倒了杯热茶递到周彦邦跟前,跟着又再给自己倒了杯端在手上,道:“此番之事皆因天时而起,因着连续两月不曾下雨,便生了传言说有灾患,现下这雨已经落下来了,你觉着这粮价还会再如传言中的那般接着涨吗?” “哼。”周彦邦当然知晓顾十九说的有道理,可面上却始终不肯承认,“所以呢?你想就这么算了?” “信里我已经说得很明白,邑县购粮囤积之事绝非我顾家指使,另外这里头也确实存在许多巧合,相信你也听说了,我家马场出了变故……不过这又是另一件事了。” 顾十九捧着热茶喝了小口,跟着又叫来小二要了壶温酒:“在商言商,你家的损失严格来说跟我顾家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且即便这所有的事当真都是我顾家所为,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技不如人。” 说罢,顾十九拿起小二刚送过来的温酒斟了一杯,跟着径直朝着周彦邦摇了摇头,道:“我知你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另外,我愿意承担你的损失,不代表我就错了,而是我不认同慕容俊的行事手段。” “另外也确实如你所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慕容俊确实代表着顾家,所以即便真的与我顾家无关,可我顾家却还是要为了他的言行而承担上相应的后果。” 说罢,顾十九举起手中的酒杯朝周彦邦示意,只是正要饮尽却忽地一把被周彦邦给抢了过去。 “小姑娘家家喝什么酒!”气哼一声,周彦邦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说罢,你想怎么解决。” “给银子咯。”顾十九翻了个白眼,跟着又再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我找人打听过了,除去赌场那些,慕容俊坑了你大概一万两白银,后来他使手段在邑县囤粮,你家……大概损失也在万两左右,是吧?” “是。”周彦邦咬牙,有些意外顾十九连这个都调查得这般清楚。 “既然你也说是那便好办了。”顾十九含笑,说话径直身旁拿出个匣子,跟着将盖子打开,然后连同盖子一起全部推到了周彦邦跟前,“大通钱庄的百两银票,两万两,一共两百张,你点点。” “合着你这都算好了?”眼见顾十九拿出这样厚的一沓银票,周彦邦顿时更觉意外。 “有问题?”顾十九不解,她找他出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事情的么? “没问题。”周彦邦深吸了口气,跟着直接拖过匣子拿出里边的银票,然后当着顾十九的面一张一张的清点起来。 银票自然不可能有假,可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所以数目什么的最好还是当面清点,索性顾十九也是这般认为,所以当下也不觉得周彦邦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隐在屏风后头的周老爷,见周彦邦竟真当着个小姑娘的面清点起银票来,不由顿时暗叹了一声:“输了呀。” 第三十六章 云涌 周老爷自持身份,不想跟个小姑娘计较,可同时心下又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好奇。 在周老爷看来,这个小姑娘除了是个人才,更是自家姑娘的生命的延续。 更何况,现下她还是他名义上的义女。 “我信这次的事情确实与你顾家无关。” 周老爷自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跟着按住周彦邦将他手上的银票悉数抽出:“我周家也愿赌服输,所以这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吧。” 说罢,周老爷将银票原路放回匣子当中。 “义父?”顾十九皱眉,一面惊讶于周老爷竟然也在,一面也同时因周老爷这话而一时有些吃不准周家究竟是何态度。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周老爷暗叹,“何况你既叫我义父,你我两家自然也不该是这种敌对般的状态。” “可这次的事……” “到此为止吧。”周老爷摇头,跟着又再深深地量了顾十九一眼,“若你还认我这个义父的话。” 闻言,顾十九默了一下,而后直接起身朝周老爷屈膝,道:“义父说的在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顾十九重新另取了只杯子另行斟酒一杯,然后双手捧起杯子恭敬地递到周老爷跟前。 周老爷含笑接过,而后在周彦邦尽是不解的眼神中径直饮尽。 “阿鱼,外头关于那个慕容俊的传闻,这段时间我也听了一些,旁的我也不好多说,只一句,此人绝非良人,你……切莫要被这表面迷双眼才是。” 离去前,周老爷踟蹰片刻,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多谢义父,阿鱼明白的。”顾十九会意,当即感激地点了点头,而后亲自将周家父子送出了城。 顾十九以为,此事到此就真的结束了,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事情发展到现在才是整个事件的真正开始。 另一面,周彦邦压着心底好奇忍了一路,到出城时终是问出了口:“爹,您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 “我一直以为顾县伯能做到现在这般纯粹运气使然,可现在我才明白,终究是我输了。” 周老爷暗叹,终是没有直言,可看向周彦邦的眼神却是又再沉重了些。 当初顾家是外来人士,初到郾城什么都不懂,可没过两年顾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甚至顾县伯后来还得了爵位…… 起初周老爷是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运气,可现在…… “往后你多跟这位顾大姑娘来往吧。” 周老爷暗叹,顿了下,终是有了决定:“等过阵子你的亲事定下后,你便搬到郾城来吧,郾城这边的铺子也都交由你打理。” “多谢爹!” 周彦邦不明所以,可却还是听出了周老爷这是要叫他独当一面的意思,不由顿时心下暗喜。 连带着,对顾十九的不满也跟着轻了两分…… …… “姑娘快走!” 另一面,顾十九送别周家父子便直接回了府邸,可方才进门便直接被锦春拦了去路。 “二夫人抓了锦绣,现下正叫了人在院子里等着要拿您……” “拿我?”顾十九闻言瞬间沉眼,“我娘呢?” “夫人没事,可眼下夫人也出不来,二夫人叫人把住了后院的所有出口,就连前头都换上了她的人,您……快走!” 余光瞥见门房上正有人朝这边探头,锦春不由瞬时变色,连忙拉着顾十九到了外边的巷子里:“姑娘,要不您还是先避……” “嬷嬷。”顾十九自然也瞧个分明,可顾十九却半分要避的意思也没有:“劳您走一趟,进府后先去锦苑,务必将我娘先安抚住,免得她胡思乱想吓着自己。” 说罢,顾十九便直接回身往府里去了。 “姑娘,要不还是找大公子帮忙吧?” 锦春见状连忙又再拦了一下:“现下大公子也不在府中,若是他在的话他一定……” “那你便出去寻他吧。” 顾十九闻言深深地量了锦春一眼,跟着直接撇下她领着陈嬷嬷一道进了顾府大门。 “姑娘……”锦春怔怔,抬眼瞧着顾十九的背影挣扎半晌,终是咬牙往巷子外头去了。 而一如锦春所言,府中四处鸡鸣鹤立,顾十九方才过了二门便立时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放肆!” “嬷嬷……” 陈嬷嬷见状瞬时沉脸,跟着正要开口就见顾十九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陈嬷嬷见状瞬时会意,可同时又放心不下顾十九一个人。 “没事,去吧。”顾十九扬笑,示意不用为自己操心。 跟着,不等陈嬷嬷再次开口,顾十九便已经朝着那个领头的走了过去:“走吧!” 尽管顾十九只是朝自己走了过去,可领头的心下却还是忍不住震了一下:“大姑娘勿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呵。” 顾十九冷笑,根本不想多言。 “呔,妖孽,就是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片刻后,顾十九在小厮的押送下到了后院,跟着方才踏进园子便猛地听到一声厉喝。 厉喝之人一身方外打扮,且跟前还摆着铜炉香案,前头远一点的地方还摆着柴火…… “所以这是要烧死我么?”顾十九扬唇,可眼底却盛满了讥讽。 此时园子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四处的游廊也挂满了经幡。 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出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尽相同,而唯一一样的,是除了那道士便再无旁人出声。 “妖孽,休要胡言,今日贫道……” “黄兴大师。” 小徐氏忽然越众而出,跟着朝那个所谓的大师使了个眼色:“无需同她多言,直接开始吧。” 说罢,立时有人直接从后头冲了出来,跟着不等顾十九反应便直接将她押到了香案前面,然后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她捆的死死的。 “妖孽,你既已死去就不该再贪恋这世间繁华,今日本大师便替天行道,好叫你知道这世间自有轮回!” 黄兴拿着木剑不断指点,跟着直接拿出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径直泼了顾十九一身,而后所有人便向得了号令一般径直将所有的柴火都扔到了顾十九的脚下! 第三十七章 磷粉 “住手!” 在众人将顾十九绑到木头架子上准备点火之时,慕容俊终于到了! 同时到的,还有顾意蓉。 原本小徐氏是不许顾意蓉出来的,可顾意蓉终是放心不下,终究还是瞒过门房赶了过来。 “俊哥哥你听我说……” “让开!” 此时慕容俊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言语,甚至眼底也只看得顾十九一人。 可就在慕容俊开口的那一瞬间,那个所谓的大仙便已经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出去! 瞬间,犹如炸裂的烟火一般,顾十九整个身体连同木架一起轰地一下瞬间烧成一片! “阿鱼!”慕容俊大骇,当即便直接甩开顾意蓉朝着顾十九冲了过去。 “俊哥哥!” “蓉儿……” “呔,妖孽,今日便是你的火刑之日……” “救人!” “姑娘……” 恍惚间,顾十九似听到了好多声音,甚至还有余力思考,是磷粉吧,这么臭,点这么多香烛也是为了掩盖这磷粉的味道吧,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 “好疼啊……” 恍惚间,顾十九觉得身上好似千刀万剐一般,每一寸皮肤都在惨烈地嚎叫着,悲鸣着…… …… “阿鱼?” “阿鱼!” 徐氏趴在榻前,眼见顾十九的眼睛动了一下,可紧跟着却又没了反应,不由瞬时又再哭了出来:“阿鱼你不要吓娘啊,阿鱼……大夫,大夫!” “夫人!”慕容俊面沉如铁,说话径直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会吧,不然阿鱼看到您哭成这样该担心了。” “是啊夫人,这里有大夫跟陈嬷嬷看着呢,先回去吧。您也守了一天了,若是再不休息该撑不住了。”孙嬷嬷也在旁劝着。 “嬷嬷……”徐氏心下伤痛不已,禁不住又再哭了出来。 见状,孙嬷嬷也忍不住跟着心痛,可未等孙嬷嬷再劝,徐氏便已经强逼着自己收了眼泪。 “嬷嬷,阿鱼便劳烦您了,我……我晚点再来。”徐氏强撑着到了陈嬷嬷跟前,跟着径直屈膝。 “夫人使不得!” 陈嬷嬷见状连忙让开,可徐氏却仍旧行了这礼。 而后待行礼之后,这才又再孙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大夫,你实话实说,阿鱼现下情形究竟如何!” 待徐氏离去后,慕容俊原就冷沉的面色顿时彻底森寒一片。 “这……恕老夫直言,大姑娘这情况确实有些不大好啊。” 大夫姓柳,原就是顾家常往的,所以当下也就未有隐瞒:“那妖道洒在大姑娘身上的是制过的磷粉,这种磷粉不仅易燃,还有毒,虽然实际燃烧的时间并不长,可大姑娘还是被这种燃烧出来的毒气伤了肺腑,所以……” “治好她!” 慕容俊暗自咬牙,死死地攥着拳头深呼吸了好久,这才堪堪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不管是肺腑还是烧伤,还是别的任何地方,治好她!” “这……老夫尽力吧。” “我说的是治,好,她!” 慕容俊满眼阴鸷,老大夫见状顿时不敢再言,只得连忙点头应下。 见状,慕容俊又再沉沉地望了仍在昏睡中的顾十九一眼,跟着也出了屋子。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一日后半山寺老主持再次到访。 “阿鱼信你,我便也信你,惟愿你莫要负了阿鱼的这份信任!” 与老主持说明缘由之后,慕容俊便再次消失。 这一次,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大仙…… ……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又烧成这个鬼样子?” 两日后,顾十九总算稳定了些。 周彦邦得了消息径直递了拜帖上门,当面不客气道:“难不成你命里犯冲,八字忌火?” “施主这话也不无道理……” 老主持闻言默诵了声佛偈,道:“小施主日后还是避忌些吧,旁的不说,单是这伤势便是个麻烦事。” 烧伤,可谓是众多外伤里头最为麻烦的了。 即便顾十九其实并未真的沾到多少磷粉,可春日衫薄,又是柴火之上,所以腿脚处的伤势还是有些严重。 “很严重吗?”周彦邦闻言顿时皱眉,跟着正要开口就见顾十九摇了摇头。 “有劳主持师父了。” 顾十九扯了扯嘴角,她也没想到小徐氏竟会这般魄力。 同时她觉着费解,虽她此番确实伤得不轻,可小徐氏自己也彻底没了退路,按说……小徐氏不似这般冲动之人。 “看来你跟这个老和尚很熟?” 片刻后,待老主持检查完伤势离开,周彦邦眯了眯眼,而后直接在顾十九跟前坐了下来:“还有你方才,你不叫我说话,莫不是想就这么算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其实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顾十九挑眉,跟着直接挥退左右,道,“此前我都不曾留意,其实之前在半山寺那次,也出现过这种磷粉。” 只是当时不管是她还是玉和,都不曾留意。 “大夫说这种磷粉是经过特制的,烟雾不似普通磷粉那般浓重,但是毒性更强。” “而且磷粉本就易燃。”周彦邦闻言瞬时亮了眼神,“这法子狠啊。” 即便顾十九躲开了因为磷粉而引起的火势,可在这个过程中也势必会因为吸入带有毒气的烟雾而造成中毒,如此即便顾十九没被烧死,最终也势必会因为中毒而毒发身亡。 “所以我说这次能捡回条命还真的是多亏了那位大公子。” 顾十九扬笑,明明瞧着一脸明媚,可周彦邦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在周彦邦也并非什么真的蠢人,只片刻便明白了顾十九的意思:“磷粉本就少见,尤其是这种特制的,来源更是特殊,若是以此为线索继续追查,那半山寺那场火也就能查明白了。” “大抵是的。”顾十九附和道。 还有一句顾十九没说,既然这磷粉现下出现在顾家,那上次的事大抵也是跟顾家脱不了关系。 “知道了,此事我会亲自去查,另外……今日除了来瞧你,还是给你送帖子来的。” 周彦邦点头,顿了下,从袖中掏出张大红的喜帖径直塞到顾十九手上。 “你们府上的已经送过了,这个单独给你的。” “你要成亲了?”顾十九有些意外,跟着眼见着周彦邦的耳朵忽地一下红了起来,“不是,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曾害羞,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反正帖子我已经送到了,你爱来不来。”周彦邦瞬间沉脸,跟着直接一下子站了起来,“方才所说之事我也会亲自盯着,你自己好生休养着吧。” 话落周彦邦径直出了房门,顾十九在后头瞧着,怎么瞧怎么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三十八章 疑惑 “大公子?” 院子外头,双全见慕容俊忽然顿了脚步,不由心下疑惑。 因着靠后,双全并未瞧见周彦邦从顾十九的院子里出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周彦邦离开后又回望向院子时的眼神。 “无事。”慕容俊面色冷沉,待周彦邦走远,这才沉眼望着身侧的院子,哑声道,“二夫人呢?” “在她自己院子里吧。”双全想了下道,“这两日二夫人都不曾出门,说是在查什么账。” 说着,双全也跟着朝边上的院子望了眼:“大公子……” 双全原是想问还要不要进去,可话到嘴边才觉着这好像不是该自己多嘴的,不由又顺势改口,道:“可是要去二夫人处?” 慕容俊默了下,点了点头:“走吧。” …… “娘,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片刻后,慕容俊到了小徐氏的院子,正好听到顾意蓉这句问话。 “真巧,二夫人,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慕容俊闻声直接越过门口的婢女进到屋内。 婢女暗急,不由连忙跟了进去:“夫人……” “行了,你出去外头院子守着。”小徐氏闻声朝门边上望了眼,只觉心下越发烦躁,“蓉儿也先回房。” “娘……” “二夫人!”慕容俊此时全无半点耐性,也不在意这房里是否还有旁人,“两天了,你想好要怎么同我解释了吗!” “俊哥哥这是在兴师问罪么?” 顾意蓉闻言瞬时冷眼,同时心下也越发气愤:“自你进门你便句句责难,你便这般……” “蓉儿!”小徐氏忽然出声将顾意蓉拦下,“你先回房!” “娘……” “回去!” 小徐氏眉眼如霜,语气里也尽是不容拒绝。 不得已,顾意蓉只能扭身退了出去。 “大公子此时问我要解释,莫不是当真以为如此便能将自己真的摘出去?” 小徐氏冷眼,道:“大公子,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说顾嘉南不该朝外头的生意伸手,也是你说要想个法子叫她再不能多管闲事?” “没错,我是说过要她不能再插手外头的事,但是我是叫你想个法子拖住她,不是叫你杀了她!”慕容俊恨得咬牙,若是早小徐氏这般狠辣,他又如何会在她的面前说那样的话! “所以大公子此时便想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的头上,然后假装此事就彻底跟自己没关系了是么?” 小徐氏讥笑,说话径直将手边上的账本扔了过去:“大公子自己看吧,这才几日,顾嘉南便直接从账房调走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寻常人家可能要赚上一辈子。 “敢问大公子,这般本事,你有么?”小徐氏讥讽更盛。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没有顾县伯亲口应允的情况下,慕容俊绝对不可能像顾嘉南这般,轻易便能调动这么大笔的银子。 而且于顾县伯而言,他的地位远不如顾嘉南的来得最重要。 而他,也远不如顾嘉南更值得信任。 “姨娘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么?”慕容俊冷笑,随手便将手里的账本扔了回去,“阿鱼是顾家嫡女,又是长女,受父亲重视,有什么问题?” “父亲?哈,你竟然还唤他父亲?”听着那格外刺耳的姨娘儿子,小徐氏不由直接讥笑出来。 慕容俊看在眼里,不自觉瞬间寒了脸色:“双全,从今日起,看着这院子,若是不小心叫姨娘踏出院门一步,我便直接打断你的狗腿!” “大公子这是要软禁我么!” “俊哥哥!” 小徐氏闻言瞬间寒脸,就连躲在外头偷听的顾意蓉也忍不住立刻转了进来。 可慕容俊却不再言语,只沉沉地量了小徐氏一眼便直接甩着离开了。 “俊哥哥!” “别喊了!” 顾意蓉下意识去追,可方才转身便直接被小徐氏给叫了回去:“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大姑娘,你便是喊破喉咙他也不会瞧你半眼!”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意蓉闻言气得直跺脚,“先前我便想问您,好端端的您为何突然朝她下手?” 仓促不说,手段还这么拙劣。 “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么?”小徐氏本就有气,现下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全都是你那俊哥哥出的好主意。” “不可能。”顾意蓉闻言下意识反驳,倒不是不信小徐氏,而是如果真的是慕容俊的主意,那他又何必为了顾十九而为难小徐氏? “从前我一直觉得你其实还是挺聪明的,可现在我才发现,你是真的傻。” 小徐氏讥笑出声,道:“早前我叫你跟他多亲近些,你说我掉身份,怎么,现在你这般哭着喊着便不掉身份了?” “我……” “自己好生想想吧!”斥了一声,小徐氏直接撇下顾意蓉进了内室。 …… “主持师父,先前没来得及问您,之前您诊出我娘的病症已经伤及脏腑,通常这种情形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便忽然出现,是么?” 次日,老主持循例替顾十九检查伤势,把脉间隙,顾十九终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确实,除非是中毒,否则像令堂这种病症都是慢慢形成的。” 老主持点头道:“不过这也御令堂的心境有关,阿弥陀佛,请恕贫僧多嘴,小施主平日里还是要多劝劝令堂才好……” “为何开始不说?” 顾十九闻言瞬间黯了眼神:“一开始,第一次替我娘把脉的时候,老主持为何不说,甚至半点也未提及?” “这……”老主持愕然,跟着回神后不自觉又再道了声佛偈,“贫僧以为小施主知道。” 老主持苦笑,毕竟顾家常年都有大夫来往,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且这样的病症本身也不难诊断。 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一开始徐氏的病症也确是不如后来那般严重。 “姑娘!”正说着,陈嬷嬷忽然从外头转了进来,“方才我去锦苑……呃。” 进门瞧见老主持也在,陈嬷嬷不由立时顿住。 “怎么了?”顾十九皱眉。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顾十九已经看出陈嬷嬷绝非什么莽撞之人,可现下陈嬷嬷却这般反应,再联想到她方才去了锦苑,顾十九不由瞬时心下一紧:“可是我娘出了什么事情?” 第三十九章 生人 “方才我去锦苑时,夫人正在服用参汤。” 见顾十九并不避讳,陈嬷嬷便也不再犹疑,当即将自己的发现讲了出来:“此前去那几次也曾瞧见过,所以方才回来时我特意去厨房问过,说是夫人确是有服用参汤的习惯。” “确是如此。”顾十九闻言皱了下眉,徐氏确是一直都有服用参汤,且这也是之前大夫说的,人参补气,于徐氏而言最是适合不过。 “小施主此言当真?”老主持闻言忍不住道了声佛偈。 陈嬷嬷也是跟着皱眉:“姑娘可曾听说过虚不受补?” “嬷嬷的意思是……” “姑娘啊。”陈嬷嬷闻声禁不住直接叹了出声,“夫人现下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服用人参啊。” “怎么会……”顾十九越听越懵,“不是说人参是进补佳品?” “阿弥陀佛。”老主持闻言摇了摇头,同时也终于明白此前顾十九为何会一直心有怀疑:“小施主,所谓凡事都讲究个度,令堂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宜长期服用参汤,且……参汤服用过量,也是会引起中毒的。” “所以此前我娘才会忽然晕倒,甚至病症也急转直下,是么?”顾十九沉了沉眼眸,心下长久的疑惑瞬间有了解释。 “这……” “小徐氏现下何处?”顾十九忽然出声,眉眼间也尽是冷意。 老主持在旁看着,心下有心想劝,可正要开口陈嬷嬷便已抢先截了话头:“在她自己院子里,昨日慕容公子下了令,不许她出来,并且把她跟前的婢女也调走了。” “锦春!”顾十九闻言直接朝着外头唤了一声:“去前院找盛管事,我要直接锁了小徐氏的院子!” “姑娘!”锦春闻言大惊,跟着正要劝解就见锦绣也跟了进来。 “还是婢子去吧。”锦绣道。 “好,你去。”顾十九冷眼扫了锦春一眼,跟着便直接略过了她,“你告诉盛管事,我要那院子再不能跟外头有任何的接触,除了一日三餐,任何人都不许接近那院子,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还有,先前那些帮着小徐氏做事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锦绣闻声径直应下,跟着便直接去了前院。 “阿弥陀佛。” 老主持有心想劝,可瞧见顾十九眼底的厉色终究是叹出了声:“小施主的伤势基本已经稳定,剩下的只需按时换药便好。” 话落,老主持拿出准备好的药方至于案几之上,道:“这事贫僧新拟的方子,用作后续的调养,另外外伤所用之药膏也已交与小施主的婢女,贫僧告辞。” “主持师父!” “贫僧原就是来辞行的。” 老主持摇头,示意顾十九无需多言。 顾十九默,沉眼盯着老主持瞧了半晌,终是垂了眼神:“师父慢走!” 原就非是良善之人,又何必在意旁人是何看法。 更何况,现在是小徐氏自己找死! “陈嬷嬷,我记着你之前说你曾在宫里做事?” 片刻后,待老主持离开,顾十九这才又再开口,且这次声色更冷,表情更寒。 “姑娘有何吩咐?”陈嬷嬷闻言微皱了下眉。 “无事,只是忽然想到些事。”顾十九扬笑,顿了下,道,“回头嬷嬷若是得空,可否同我讲些宫里的事情?” “这……” “也无需是什么秘辛,只要是寻常人不知道的那些便好。”顾十九接口道。 陈嬷嬷闻言瞬时明白过来,顾十九这是被害得害怕了:“那便等姑娘好些了再讲……” “姑娘,福满来了。” 正说着,锦春忽然在旁小声出声。 锦春心知惹了顾十九不快,因此也不敢多言,只提了一句便又退了回去。 顾十九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只抬眼朝陈嬷嬷使了个眼色。 陈嬷嬷会意,点了点头直接去了外头。 “何事?” “嬷嬷见谅,原是不敢来惊扰大姑娘,可我这心下实在安心不下,所以特来向大姑娘请罪。” 福满在外头跪着,见陈嬷嬷出来,不由直接对着陈嬷嬷拜了见谅。 见状,陈嬷嬷也不多言,只量了他一眼便径直折了回去。 “姑娘……” “叫他回去吧。”顾十九凉笑,自是听到了福满方才那番说辞。 尽管福满实际并未在当日朝顾十九下手,可冷眼旁观在某些时候本身就是一种罪过,更遑论此时福满还想将它当做筹码。 “嬷嬷也先回去,我有些累了,想先歇会。” “那我先去把他打发了。” 陈嬷嬷闻言点了点头,可紧跟着没过多久,顾十九便又再听到福满的声音:“姑娘,小人有事禀报,外头出事了,周掌柜……” “嬷嬷!”顾十九正暗自思量,闻声不由顿时惊了一下。 此时陈嬷嬷也意识到异常,不禁连忙将福满叫住,跟着在向顾十九请示后直接将福满带进了房间。 “姑娘,小人除了来向姑娘请罪,其实也是奉了周掌柜的令特意来求见姑娘。” 福满进门后不敢乱看,只低着头跟着陈嬷嬷到了屏风跟前,而后隔着屏风恭声朝着顾十九道:“周掌柜说,现下外头粮价回落,先前府上囤的那些粮食都砸手里了,而且因为这事,商行也亏了不少银子。” “还有呢?”顾十九沉眼,此事她原就已有所预料,可近日却因着这变故一直未曾关注。 “掌柜的说,码头那边最近多了很多生面孔,瞧着像是苦工,可背地里却都在打听货运之事,且城里最近也多了好好些车队。” 福满一边回想着周掌柜的原话一边回禀道:“那些车队都差不多规模,可市面上却没什么新货,而且也没什么大货流出。” “你去转告周掌柜,就说我知道了,另外码头那边也请他继续留意着。” 顾十九暗自思量片刻,然后便明白了周掌柜的提醒。 码头因着便利,周遭有许多仓库,且顾家的仓库也在那里。 而此前慕容俊所囤积的那些粮食,此时便正存放于那些仓库…… 第四十章 徐家 “娘?” 晚些时候,顾十九都准备睡了,徐氏却忽然提着灯转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孙嬷嬷呢?” 顾十九披着衣裳起身,朝徐氏后头望了眼,只看到吉祥,没看到孙嬷嬷。 “我叫她去处理些事情。”徐氏应了一声,没有细说,只细细地量了顾十九一眼便拉着她重新坐了回去,“听锦春说慧慈师父回去了,怎么回事,你的伤……” “没事的娘,我已经好了。”顾十九摇头,示意徐氏不用担心,“再说主持师父原就不是寻常的大夫,您总不能叫人家为了我放着那一庙的僧人不管吧?” “可你的伤……” “没事的娘,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师父走的时候也留了方子,没事的。”顾十九握着徐氏的手轻拍了拍,跟着又细量了眼,“您还没回答我呢,怎的这么晚?” “我担心你。”徐氏摇了摇头,道,“现下亲眼瞧过了,便不担心了。” 说罢,徐氏又盯着顾十九仔细瞧了两眼,然后又叮嘱了两句便回去了。 顾十九心下奇怪,可一时却又说不出个具体的。 “姑娘?” 锦绣候在外头,见徐氏已经离开许久顾十九还在怔神,不由轻声唤了一声:“您怎么不跟夫人说实话?” 顾十九确实好的差不多了,可手臂跟肩背,以及小腿处的伤势却仍旧有些严重,还有内里…… “姑娘,要不还是跟大公子说说,请他将那个杜太医再请回来?” 锦绣知晓顾十九心下对杜太医有所怀疑,可当下却还是忍不住劝道:“慧慈师父也说他医术了得,何况他也确实将夫人……” “锦苑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脑中回想着徐氏方才的反应,顾十九终是有些担心。 “锦苑?”锦绣怔了下,跟着瞧着顾十九的神情瞬时反应过来,“听福满说夫人将锦苑的人全换了,除了孙嬷嬷跟吉祥,余下的全是从外头重新买的。” 从前顾家也有买过下人,可大部分还是雇佣的,而这些人面上是顾家奴仆,可实际却是自由之身。 经此一事,徐氏将这一部分人全部赶了出去。 “不是叫你交给盛管事处理了?” 顾十九闻言回过神来,当日在门外头说要绑她,以及后来在园子里真的朝她动手的,好像都是没有身契的那些人。 “好像就是盛管事报去夫人那里的。”锦绣也有些疑惑。 盛管事只是前头的的一个管事,平日里也不怎么拔尖,若非顾十九吩咐,她都快想不起来前院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事实也不怪锦绣,盛管事名为管事,可实际却并不管任何具体的事务,只是偶尔帮着顾县伯跑跑腿,或者帮着管家处理些杂事。 而顾十九之所以找上盛管事,除了知晓他的本事,还因他根本就是徐家的人。 “你去告诉盛管事,就说日后有事直接报与我便是。”顾十九略沉吟了下道。 锦绣点头,也没问缘由,当即应了声便打算扶着顾十九躺下,可顾十九却只是摆手:“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被小徐氏抓了去,我明明记着你一早便跟着锦和一道出府送她去了。” “原是这样没错。”锦绣闻言停了手上动作,苦笑道,“可快出城时锦和说她有东西忘了,婢子瞧着天色还早,便又随着她一起折回来了,谁知刚进府就被徐姨娘捉了去。” “后来婢子打听了下,原是徐姨娘怕婢子给您报信,不过不知怎的把锦春给漏了,说来也多亏了锦春,要不……” “行了,熄灯吧。” 仿似觉得锦绣有些聒噪,顾十九忽然皱了下眉头,跟着直接叫住了锦绣。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天色方才大亮,顾十九便听到外头吵闹了起来。 原是顾意蓉不满院子被锁,所以特意找来顾十九的院子想要个说法,只刚进院子就被陈嬷嬷给拦了下来。 顾意蓉本就心底有气,故而当场便跟陈嬷嬷吵了起来。 初时陈嬷嬷还念着她二姑娘的身份多有忍让,可眼见她越发过分,便自顾做主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对不起姑娘……” “原就与嬷嬷无关。”顾十九失笑,不在意道,“反倒是嬷嬷……出了这样的事,嬷嬷可还愿继续留下?” “自然。”陈嬷嬷点头,直言道,“我虽不曾卖身于姑娘,可也是签了契书的。” “那便有劳嬷嬷了。” 顾十九含笑,直接找锦绣使了个眼色。 锦绣会意,径直将提前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 “姑娘?”陈嬷嬷看着手上的荷包不自觉皱了下眉,顾十九却只是示意她收下。 见状,陈嬷嬷怔了下,而后便红了眼眶:“多谢姑娘。” 原是陈嬷嬷家里,儿子虽已成婚,可孙子却天生体弱,且儿子又是个老实的,除了会赚些辛苦钱便再无旁的本事,所以陈嬷嬷才会时不时的出来做些短工贴补家用。 顾十九也正是知道了这点,所以才特意对陈嬷嬷格外关照了些。 “嬷嬷若是无事,替我去锦苑瞧瞧吧。”顾十九轻笑,直接将陈嬷嬷支了出去。 另一面,顾意蓉从顾十九的院子出来,当即便去了慕容俊的住处。 只尚未开口便见慕容俊的脸色瞬时沉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什么?”顾意蓉愕然,似没想到慕容俊会这般态度,“俊哥哥,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么?” “双全,我不是叫你看着那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出么?”慕容俊冷沉着脸,直接略过顾意蓉朝后头的双全吼了一句。 双全无奈,正想要解释,顾意蓉便已经贴到了慕容俊跟前,强迫他必须直视自己:“是不是因为大姐姐,你中意她?” “你……” “你嘴上说当她是妹妹,可心底却早就钟情于她了,是么?”顾意蓉满脸泪痕,眼底更是写满了心碎。 “够了!”慕容俊猛然厉喝,心底深处的隐秘就这样被人忽然说了出来,慕容俊瞬间满面寒霜,看向顾意蓉的眼神也瞬间布满阴鸷…… 第四十一章 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软禁你?” 晌午,顾意蓉回到院子,才却发现柳大夫也在:“娘,您不舒服么?” 顾意蓉心下意外,同时也有些愧疚。 “许是受凉了吧,有些头疼。”小徐氏笑笑,示意没事,“你脸色有些难看,怎么了?” “我没事,您……” “没事就先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柳大夫说。”小徐氏摆手,跟着朝顾意蓉点了点头。 顾意蓉原有些迟疑,可抬眼却见小徐氏一脸肃色,不由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大夫在旁看着,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一转眼,蓉儿都这么大了……” “住口!”小徐氏闻声瞬间黑脸,“我警告你,你少打她的主意!” “我哪儿敢。”柳大夫笑笑,跟着收回眼神重新朝着小徐氏道,“你还没回答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我?”小徐氏闻声顿时脸色更黑,“若不是你这么没用,我又何必这般被动!” “我没用?你别忘了是谁帮了你这么多年。” 柳大夫闻言有些生气:“还有,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操之过急,可你呢,就是不听,你……” “够了!”小徐氏彻底寒脸,“柳逸然,你若当真这般有种,当初在半山寺时你为何不敢直接动手!” 原来半山寺那场大火确是人为,而且也确如顾十九所怀疑的那般,是小徐氏在背后主使。 只是原本小徐氏的计划是将顾十九骗出城后直接杀了她,可等真的动手时这个柳大夫却又忽然心软,所以才有了后来半山寺那场大火。 “还有这次,我叫你找个道士,你找的什么玩意儿!” “那是杀人,你当是杀鸡么!”柳大夫恼羞成怒,“再说你只是叫我找个道人,你又没说你要……” “住口!”小徐氏怒不可遏,“这么大声生怕外头听不见是么?” “我……” “行了,我叫你来是想通知你,他们可能已经怀疑到你了,你回去之后最好将你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千万别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小徐氏不耐烦道。 闻言,柳大夫不自觉皱了下眉头:“不会的,我行事向来小心……” “你若小心又怎会被顾嘉南发现!”小徐氏闻声越发烦躁。 “阿英。”柳大夫闻言瞬间头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好么,当日街上全是人,她不一定就真的瞧见了,再说便是瞧见了又怎样,那会我不过是在外头等候,便是当真被她瞧见了我也可以说是路过。” “再说,这么多年了,我进出府邸这么回,要怀疑早就怀疑了。” “可我冒不起这个险!”小徐氏咬牙,“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能因为你的大意而毁了我多年的筹谋!” “你……你想要做什么?” 柳大夫有些胆寒,尤其是瞥见小徐氏眼底的冷意,不由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只是你最好按我的吩咐去做,否则再是有任何的纰漏,那后果绝对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小徐氏冷声回了一句,跟着便直接将柳大夫赶走了。 小徐氏与柳大夫早就相识,甚至比顾县伯还早。 上元当日,两人在街上偶遇,便约着一起赏灯,恰巧顾十九也在,且偏生还叫小徐氏给撞见了,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小徐氏一直觉得顾十九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事实顾十九当日虽确实去了外头,可却是陪着齐落雪一起去的。 且更重要的是,她也确如柳大夫所言,根本就不曾留意到小徐氏也在…… …… “不好了姑娘!” 差不多同一时间,锦绣正给顾十九换药,外头锦春却忽地领着个小丫鬟闯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锦绣扯过披帛往顾十九身上遮了一下,不好朝着锦春发火,便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后头的小丫鬟。 “怎么回事?”顾十九笑笑,说话间将锦绣拉了回去,然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是老爷……前头收到消息,说是老爷被人扣下了。” 小丫鬟被锦绣吼得胆怯,不由往后缩了缩:“现下送信的还在前头没走,大管家特意吩咐婢子来通知小姐……” “姑娘!” 小丫鬟话未说完,陈嬷嬷也忽然从外头转了进来:“出事了!” “嬷嬷是说父亲……” “不是,是锦苑那边,夫人已经知道了。”陈嬷嬷面色微沉,不等顾十九开口便急急回道。 闻言,顾十九不由瞬间沉了脸色:“谁干的,不是交待过外头的不许随便报去锦苑,怎么这么快娘就知道了?” 顾十九以为顾县伯出事的消息被徐氏知道了,不由瞬时担心的不行,可正要起身赶去锦苑就听陈嬷嬷又再开口,道:“没人通知夫人,是徐家来人了。” “徐家来人?”顾十九闻言顿了一下,“怎么又扯上徐家了,到底怎么回事?” “呃,方才徐家派了人来,说是奉了徐家大爷的令来接夫人回京,说是徐家老夫人快不行了。”陈嬷嬷皱眉,因着顾十九的反应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听随行的小厮说,徐家大爷前后寄了好几封信都没收到回音,心下着急,所以便直接派了心腹过来,且徐家大爷的原话是便是用抬的,也定要将夫人抬回京去。” “怎么会这样,我娘怎么样了?”顾十九闻言有些诧异,同时心下也越发担心起徐氏来。 “夫人……瞧着不大好。”陈嬷嬷皱眉,道,“夫人从得了信便开始哭,跟着便叫孙嬷嬷收拾准备,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进京,孙嬷嬷也快劝不住了。” “扶我过去。”顾十九闻言不再犹疑,当即便直接直起了身子。 锦绣正在上药,见状不由连忙按了一把:“您好歹让婢子将这药膏涂好了再去啊。” 说着,似怕顾十九不允一般,锦绣又再连忙补道:“再说您就这么去了,不怕夫人更担心么?” 第四十二章 进京 “知不知道送信的是什么人?” 顾十九耐着性子重新坐了回去,跟着朝那小丫鬟问道。 “这……婢子不知。”小丫鬟没想到顾十九会忽然这么问,不由直接愣了一下。 见状,顾十九索性也不再追问,只是朝着仍在埋头上药的锦绣道:“待会你去前头打听下,那人什么来路,顺便叫福满去外头打听一下。” 说着,顾十九朝锦绣使了个眼色。 锦绣会意,一边继续替顾十九上药,一边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婢子省的。” 又过了会,待锦绣上药完毕,顾十九又换了身香薰过的衣裳,这才在陈嬷嬷的搀扶下去了锦苑。 此时徐氏已然冷静,可想要进京的心却是更加坚决。 孙嬷嬷劝说不住,见顾十九进来不住地朝她使眼色。 “娘,不若先缓缓吧。” 接收到孙嬷嬷的求助的眼神,顾十九暗摇了摇头,跟着语出惊人道:“过两日,我陪您一起进京。” “不行!”徐氏闻言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这一路山高水远,你又受了那样重的伤,这万一路上再磕着碰着的……对了,你过来做什么,嬷嬷也是,怎的也不劝着她点。” 后一句,却是对着一旁的陈嬷嬷说的。 “所以才叫您再缓两日啊。”顾十九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说缓两日,等这里里外外都安排一下,这样也能更放心些。” 说着,顾十九朝孙嬷嬷面上量了眼。 孙嬷嬷会意,连忙接过话头接着劝道:“是啊夫人,您也说路途遥远,若不再准备得妥当些,您的身子吃不消的,再说……您都瞒了府里这么多年了,总不想到现在才叫他们担心吧?” 徐氏多年不曾与娘家联系,不论是最初小徐氏进门,还是后来早产,乃至与顾县伯有了心结,通通都不曾与任何人讲过。 所以徐家大爷即便知晓徐氏身子不好,可也只当是较之平常人虚弱了些,如若不然,徐家大爷是断不会直接叫人来催,甚至还说出便是抬也要将她抬回京城的话。 “可娘她……” “姑娘,要不您还是听孙嬷嬷跟表姑娘的吧?”徐文在旁犹豫着道。 徐文便是那个徐家大爷安排过来传信并接徐氏回京的心腹。 “老夫人……应该还能再撑上一段日子,倒是您……此前是大爷不知晓情况,若是大爷知道,他肯定不会……” “好了,就这么定了吧,等我安排一下,两日后我随娘一起出发。”眼见徐氏又要红了眼眶,顾十九连忙直接将这事定了下来。 “至于这位……” “小人徐文,见过表姑娘。”徐文拱手道。 “还请文叔再耐心等上两日。”顾十九颔首,同时说话间微微侧了下身子,“另外我有些关于京城的事情想向文叔请教,不知文叔可否方便?” “姑娘但说无妨。” 徐文暗自点头,见顾十九虽出身商户,可言行举止却丝毫不差于京城贵女,不由直接将称呼都改了。 “还是出去说吧。”顾十九起身,跟着又朝着徐氏叮嘱了一句,“记着别瞎想吓着自己,不然病倒了就真的没办法去京城了。” 说罢,顾十九便直接领着一干人等出去了。 待人都走光了,徐氏这才忽地回过神来:“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到底她是当娘的还是我是当娘的,怎么……” “姑娘这不是担心您么。”孙嬷嬷失笑,一边扶着徐氏进了内室,一边继续劝说道,“姑娘自己还带着伤呢,我听锦绣说虽然外头的伤都已经结痂了,可肩背那种严重的地方还是有些不大好,每日里都要清拭好几回……所以姑娘也不容易,您就不要再叫担心给她添事了。” “我……嬷嬷也觉得我没用只会给人添麻烦么?”徐氏顿了一下,看向孙嬷嬷的眼神也有些受伤。 孙嬷嬷暗惊,正要解释,抬眼却见徐氏眼底一片清明,不由顿时反应过来:“你呀……” …… “我听孙嬷嬷说,外祖家在京城是做官的,文叔又刚从京城过来,想来是京中事物也比较了解?” 出了锦苑,顾十九的脸色便显而易见的冷了下来。 陈嬷嬷担心她的身体,暗自到了身侧直接将她扶住。 徐文不明所以,只当是小姑娘好奇外头的新鲜事物,不由回了句:“姑娘可是想打听些什么?” “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我爹前些时候去了京城,此事文叔可知?” 此前顾十九也从未听徐氏提过,所以也并不知晓徐家究竟是何态度,只是从孙嬷嬷的只言片语间略微推知一二。 “倒是略有听闻,姑娘是想打听姑爷的近况?”徐文沉吟了下道。 “文叔知道么?” 顾十九闻言顿了脚步,跟着回身紧紧地量着徐文。 徐文不明所以,不由下意识皱眉:“姑娘是指哪方面?” 事实徐文虽确实知道顾县伯去了京城,可顾县伯刚到没几日他便领命来了郾城,所以对于顾县伯被扣押一事,他其实半点也不知情。 只此时他也没想那么多,只当顾十九问的是马场那件事,所以犹疑了下还是讲了实话:“御马之事虽是内府监自作主张,想要借你家的马讨好皇上,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内府监本就代表皇上,且这次的事情明显透着针对的意味。” 说着,徐文往顾十九面上暗量了眼,但见其神色如常,除了有些冷意便再无别的异色,不由点了点头,放心续道:“不管这个所谓的凶手想要针对的究竟是谁,御马损毁都是事实,所以皇上很是生气,勒令大理寺定要严查,在事实真相被查清楚之前,我估摸着你爹是回不来的。” “所以我爹其实不是被扣押,只是为了配合调查所以不得不滞留于京城?”顾十九很快便抓住了重点,不由顿时眼前一亮。 只徐文闻言却忽地皱了眉头:“顾县伯被扣押?什么时候的事?” 番外:我本将心向明月(慕容俊篇) “父亲还是不肯见我么?” 太康九年秋,京城西郊。 慕容俊奔波数日,终于得了空闲,可顾兴业却仍不肯见他。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眯了眯眼,直接上了台阶,跟着正要敲门,房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他暗喜,可未等笑意完全展露,从里出来的盛管事就又反手将房门给重新关了起来。 “慕容公子回去吧,老爷说了,他不会见你,也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盛管事是徐家大爷安排在顾家暗中照应徐氏的,可徐氏死后,盛管事不但没有回归徐家,反而在顾兴业身边留了下来,并且还成了他的心腹。 他心里清楚,顾兴业这是为了防他,可……有用么? “父亲,如果你愿意顾家就此毁于一旦,我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他噙着笑,直接到了房门前面,然后在盛管事满是戒备的眼神中对着房门低语:“阿鱼有贵人青睐,你也无需担心她的安慰,只是徐家、顾家,还有齐家,你真的忍心叫他们也跟着你一起毁灭么?” “畜生!” 房里“砰”地响起一声巨响,却是顾兴业闻声再也忍受不住,径直砸了手边上的瓷枕。 “老爷!”盛管事听见声响立时推门退了回去,跟着一眼就看到了顾兴业正在流血的手掌。 “父亲还是这么易怒。” 他自然也瞧见了,可他心底却不知何故毫无波澜:“我是真的不懂,这很难选吗?” 看着顾家毁灭,顺便拉着徐齐两家一起陪葬,亦或是答应他的要求,将阿鱼许配于他,由他出面保住顾家,这很难吗? “父亲,你究竟在犹豫什么呢?难道你真想舍了阿鱼叫她进宫吗?难道你真的要她像夫人那样郁郁寡欢致……” “够了!”顾兴业猛然厉喝,然后抬手直接指着他大骂,“畜生,你就是个畜生!” “你明知道阿鱼是你妹妹,你竟然还,还……” 剩下的话,顾兴业终究还是没能真的说出口。 可就算没有出口,他却还是早就听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一直忍到现在。 “那位贵人的秉性你比我更为清楚,若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我又如何能保……” “住口!” “借口!这都是你的借口!” “分明是你狼子野心,分明是你早就对阿鱼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将你留下,否则我何至于此,我顾家何至于此!” 一声声,一句句,仿似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不断在他的心上来回搅动。 “所以即便到了现在,父亲还是觉得是我错了,是么?” 他笑了,笑意肆意,眼底却一片悲凉。 “父亲,你怎么就忘了呢,是我将顾家壮大成今天这样,是我救你出的昭狱大牢,也是我不惧生死将你从崖底背了上来,你怎么就忘了呢?你怎么……就看不到我的好呢?” “你做再多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狼子野心,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也更不会将阿鱼许配给你!” 顾兴业终是咬牙将他赶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么?” 他沉思数息,而后终于恍然,终于释然。 “其实……我只是来通知你的。” 至于内容,他相信凭着他与顾兴业的默契,便是不说,顾兴业也自能明白…… 第四十三章 真相 “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外头有人送了这样的消息回来,所以想着找文叔求证一下。”顾十九闻声皱了下眉头。 “那可能是我离京之后错过了吧。”徐文附和道。 碍于徐家的关系,徐文也不好多说,且此事他也确不知情。 “不管怎样,还是多些文叔。”顾十九点点头,然后回身朝着前院的管事使了个眼色,“先给文叔安排间客房吧。” 话落,顾十九再次颔首:“有劳文叔再多等两日后了。” 说罢,顾十九便直接告辞去了前院。 此时送信的已经离开,顾十九也无法当面询问,只知来人原是齐家的人。 原是齐落雪得了消息,怕顾县伯抽不开身,所以私下里找了自家的二哥帮忙。 “我觉着姑娘也无需太过担心。”大管家劝说道,“姑娘与齐四姑娘情同姐妹,此前姑娘还对齐四姑娘诸多照顾,所以便是看在姑娘的面上,齐家也不会真的看着老爷身陷险境而袖手旁观的。” “总不能什么都指着别人。” 顾十九皱眉,心下对大管家的话有些不喜,面上却没什么表露:“大公子呢?”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没理由不做事的。 “这几日大公子都早出晚归的,说是忙着外头的事,具体的……要不我去找大公子打听下?” “不用了,你去吧。”顾十九微沉着眸子扫了大管家一眼,然后直接将他给打发走了。 而后待大管家走远,周掌柜这才随着福满一道进了花厅。 “姑娘可是要进京?”周掌柜开门见山,说话同时垂首朝顾十九微微颔首,直言道,“现在外头乱得很,各种谣言满天乱飞,姑娘若是此时出行,怕是会不太安全。” “嗯?”顾十九闻言下意识挑眉,“发生何事?” 难不成真的有谁要对付他们顾家? “北境乱了。”周掌柜低叹。 粮价上涨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一开始所推测那般是因为没有下雨而可能引发灾患,而是有人故意借助一直不曾落雨之事特意散播了这样的谣言,并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掌柜的是说……燕王?” 顾十九皱眉,随机反应过来便止不住地暗惊:“燕王想要造……” “姑娘!”周掌柜忽然出声,不等顾十九真的说出口便直接截了她的话头,“是不是燕王此时尚不能确定,燕王是否真有那样的心思也不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 “可现下顾家已经牵涉其中!”顾十九闻言瞬间沉脸。 不管幕后主使是不是燕王,也不管燕王究竟有何目的,慕容俊已购入大批食粮都已是事实,而一旦此事被证实确是与燕王有关…… “掌柜的!”顾十九又惊又气,说话更是忍不住直接拍了桌子,“慕容俊究竟拿了商号多少银子!” “这……”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顾十九面沉如铁,直接朝着周掌柜道,“我知道你绝不只是杂货铺的掌柜这么简单,而且父亲上京之前已明言将外头的事情都交于我打理,所以你无需瞒我,我要知道真相。” 说罢,顾十九直接将顾县伯的印信拿了出来。 “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万两。” 周掌柜一眼便瞧出印信确是顾县伯所有,因此便也不再隐瞒:“若是再算上从府里拿去那些,保守估计也得有十五万两了。” 十五万两,得买多少粮食。 “他疯了么!” “其实……已经有粮食开始运往北境了。”周掌柜犹豫了下后道。 “北境?”顾十九愕然,“不是雍州么?” 北境虽与雍州同个方向,可雍州却要更靠东一点,若是粮食当真是燕王要的,那…… “掌柜的方才说……北境乱了?” “关内还是关外?” 雍州是抵御北戎的第一重镇,若当真是北戎入侵…… “关内……”周掌柜暗叹,面上神情更是因着顾十九这话而瞬间布满阴郁,“民变。” “怎么会?”顾十九大惊,同时更是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若真是民变,那燕王为何还要弄这么多粮食……掌柜的,你能确定这个消息当真是真的么?北境当真乱了么?” “确定!”周掌柜肯定点头,却并未说出自己的消息来源。 顾十九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听周掌柜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便直接沉默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太康九年,燕王叛乱,联合北戎冲击峪合关,直驱京城,后鏖战数月于洛水被擒,最终沉身于洛水之底…… “北境之事于你我之言都太过遥远,有劳掌柜费心看着码头那边,务必叫那些粮食不能离开郾城。” 顾十九揉了揉眉心,终是有了决定。 只即便如此,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一旦燕王真的造反,一旦慕容俊真的牵扯其中…… “有劳掌柜了。”顾十九起身,郑重朝周掌柜行了一礼。 周掌柜侧身避开,心知这对于顾十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这事确是为难了些,因此也不多言,直接应下便拱手告辞。 至于顾十九,在周掌柜离去后许久,仍呆坐在花厅内失神,直到锦绣寻过来,这才逐渐找回思绪。 “去找慕容俊。” 顾十九起身,正要往外头去,就听锦绣道:“大公子在书房呢。” “书房?”顾十九皱眉,府里被称作书房的地方只有顾县伯的那间书房,等闲外人是不许进去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婢子不知。”锦绣摇头,说话有些担心地量了顾十九一眼,而后直接到了她的身侧将她扶住。 见状,顾十九也不多问,直接转向朝着书房去了。 “那些粮食,你是不是替燕王买的?” 片刻后,顾十九到书房的时候,慕容俊正在书架上找寻着什么。 顾十九进门,往书架上量了眼,也不多话,只是直接到了案几后坐下,直言道:“你是暗中投靠了燕王替他办事,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受了他的要挟?” 第四十四章 交代 “为何忽然这么问?”慕容俊闻声停下了手上动作。 此时顾十九已然全然冷静,可慕容俊却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异常:“你在怀疑什么?” “北境乱了你知道吗?”顾十九随手反着案几上账本,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与我何干?”慕容俊挑眉,言语间却听不出半分意外。 见状,顾十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最早传出粮价会因干旱而上涨的地方,就是北面吧?” “所以呢?”慕容俊好整以暇,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多了两分探究,“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北境真的乱了,就算灾患之事当真只是个谣言,然后呢?” “然后?”顾十九闻声瞬时沉了脸色,“难道你就没想过燕王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散布谣言,哄抬粮价,然后趁乱大肆囤粮……慕容俊,那么多的粮食,你就没想过究竟能养活多少人?” “还有北境,早不乱晚不乱,偏生这个时候乱,你就不觉得太巧了些吗?” “我竟不知道阿鱼原也是个胸有丘壑的奇女子。”慕容俊轻笑,瞧着像是钦佩,可眼底却又似隐着讥讽。 顾十九也不在意,只是继续着道:“我只问你一句,一旦东窗事发,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想过吗?” “你担心我?” “我担心你连累顾家!”顾十九忍无可忍,“父亲虽未正式认下你,可你却向来都是打着顾家的名头在外行事,一旦燕王真的有异,你觉得我顾家能摆脱干系么?” “所以你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是么?”慕容俊仍旧含笑,可眉眼间却多了两分冷色,“你觉得我这是在拖着顾家一起找死,是么?” “是!”顾十九咬牙,“所以我绝不能由着你将那些粮食随意运去北境!”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慕容俊依旧笑着,“你既担心顾家受我连累,为何不担心一下得罪燕王会是什么下场?” “燕王一介藩王,坐拥封地,手握实权,你觉得若当真将他得罪了,顾家会怎样?” “你!” “你说所有的事都是燕王主使,那你可曾想过,若他当真旨在囤粮,又为何要故意搅浑这滩清水?” 慕容俊仍旧笑着,可眼底却盛满了凉意:“你说他散布谣言,哄抬粮价,目的呢?若当真如你言,他只是为了囤粮,那他又为何要闹得人尽皆知这般张扬?” “这……”顾十九有些被问住,可只是一瞬便立时反应过来,道,“所以你承认了是么?” “是又如……” “慕容俊!”顾十九低喝,“我不管燕王究竟有什么目的,我顾家都绝不能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这是底线! “你为何不问我原因?”慕容俊沉眼,眼神像是钉在了顾十九身上一般,一动不动。 瞬间,顾十九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我同他做了一个交易。” 慕容俊起身,缓步行至案几前,而后居高临下地盯着顾十九,沉道:“杜太医,你不是一直怀疑他的来历吗?” 慕容俊单手撑着案几,附身直视着顾十九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猜的没错,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太医,他只不过是我费尽心思寻来的交易筹码。” 原来,慕容俊早就跟燕王搭上了线。 而杜太医的出现,也正是慕容俊跟燕王的交易条件之一。 “那么……周家呢?”顾十九眯了眯眸子,同时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慕容俊看在眼里,索性直接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你果然还是在意周家……” 慕容俊冷眼,说话同时手上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是因为周彦邦,是么?” “你放手!”顾十九吃痛,当即便直接扬头一把将慕容俊甩开,而后直接整个靠在椅子背上。 “管家说你不日便要进京,这两日你便好生休息吧!” 慕容俊强忍着怒意,冷眼紧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而后终是直起了身子。 “外头的事,我自会处置妥当,你放心,不会连累你顾家!” 说罢,慕容俊直接甩着袖子离了书房。 而直到慕容俊走远,顾十九这才真的回过神来。 “姑娘?” 锦绣原在院子里候着,见慕容俊都走了许久了顾十九也不见出来,这才轻声寻了过来:“您还好么?” “没事。”顾十九靠着椅背长吐了浊气,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道,“盛管事呢?” “许是忙着呢吧,方才婢子一直在院子里守着,倒是没有留意,可要婢子去寻?” “嗯,去吧。”顾十九点头,跟着又拿着案上的账本翻了起来。 只是手上虽一页一页地翻着,可实际眼里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直到盛管事进来,顾十九这才真的缓过神来。 “盛管事都知道了吧?” “姑娘是说老夫人病重的事?”盛管事有些不确定道。 “还有父亲被扣押一事。”顾十九点头,道,“母亲打算回京,我打算陪她一起,所以府里便只能托给盛管事了。” “姑娘的意思是……” “看着小徐氏。”顾十九毫不避忌,甚至没有丝毫的掩饰,“直到父亲亲自回来处置,否则决不许她踏出那院子半步!” “好。”盛管事暗思量了下,跟着直接应了下来。 见状,顾十九又再吐了口浊气,而后想了下,又再交待了两句,便叫盛管事先下去休息去了。 “姑娘是说老夫人病重的事?”盛管事有些不确定道。 “还有父亲被扣押一事。”顾十九点头,道,“母亲打算回京,我打算陪她一起,所以府里便只能托给盛管事了。” “姑娘的意思是……” “看着小徐氏。”顾十九毫不避忌,甚至没有丝毫的掩饰,“直到父亲亲自回来处置,否则决不许她踏出那院子半步!” “好。”盛管事暗思量了下,跟着直接应了下来。 见状,顾十九又再吐了口浊气,而后想了下,又再交待了两句,便叫盛管事先下去休息去了。 第四十五章 启程 若实情当真如慕容俊所言,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交易,那么顾家是否也可以此为由来摆脱与燕王之间的干系? “明面上是这样没错,可怕就怕燕王有心算无心,到时我们便是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翌日一早,周掌柜得了消息便直接赶了过来:“且有一点慕容公子没有说错,若燕王真的存心报复,那后果也同样不是现下的顾家所能承受得起的。” 闻言,顾十九不自觉默了一下:“掌柜的意思是,这粮食还是得运?” 即使明知燕王有异,顾家还是得陪着他找死? “目前来看确是如此。” 周掌柜眉头紧皱,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 最主要的,是他们谁都没料到慕容俊竟然真的牵扯其中,且还牵扯得这么深…… “那便由掌柜的亲自出面吧。” 顾十九沉默半晌,心下终于有了决定。 “撇开燕王的打算不谈,就只当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交易,我们出粮,他们出钱,到时银货两迄,这事便也算了了。” “慕容公子那边……” 周掌柜有些犹疑,尽管慕容俊已经承认此事确与燕王有关,可这背后是否还隐着别的什么秘密却是他们谁也确定不了的。 “我会跟他说的,周掌柜只管去办就是。”顾十九道。 闻言,周掌柜也不再多想,点点头便直接应下了。 只顾十九仍旧放心不下,不由在周掌柜离去前又再补了一句:“不管对方给不给银子,掌柜的都要务必留下证据才好。” “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柜的闻言眯了眯眼,跟着瞬时明白过来顾十九的意思。 顾家虽为商户,可顾县伯好歹也有个爵位在身,若燕王当真使诈,那么一旦顾家掌握哪怕一丁点的证据,顾家都不可能真的被其击垮! 同样的话,顾十九在慕容俊的面前也讲了一遍。 “所以你还是不信我,是么?”慕容俊微微沉眼,眼底说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受伤多一点。 “无关信或者不信。”顾十九别开眼神,道,“你既跟着父亲在外行走,自当知道周掌柜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杂货铺掌柜,且有他在旁协助,我也能安心些。” “哦?”慕容俊闻言挑眉,“这么说你并非是不信我,而是担心我经验不足,处理不好……” “你说是便是吧,我来也不是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叫你知道有这么回事罢了。”顾十九沉眼,不等慕容俊说完便直接截了他的话头,而后冷声丢下这样一句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反倒是慕容俊,即使顾十九已经走远,背影都瞧不见了,仍立在原地不肯离去。 “公子……” 双全有些担心,踌躇许久终是轻唤出了声:“真的要交给那个周掌柜处理么?” “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么?”慕容俊掀了掀唇角,仿似当真信了顾十九是在担心自己一般,“回头你去跟那个周掌柜接触一下,余下的……按原计划继续行事。” “那大姑娘那边……” “你最近太闲?”慕容俊挑眉,“你若当真这般多事,不若干脆都交给你来处置?” “小的失言。”双全闻声连忙告罪,跟着自觉收声退了回去。 跟着,又再等了会,慕容俊这才真的收了神思继续往外头走去…… 同时,将院子里的一些杂事也交待安排好之后,顾十九便直接去了锦苑,确定徐氏的身子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而原本锦绣是要跟着顾十九一起进京的,可顾十九在问过陈嬷嬷之后,最终却只带了陈嬷嬷跟锦春。 锦绣心下里担心的不行,临行前各种叮嘱,反倒叫锦春有些不是滋味。 “瞧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离了你我们便不能照顾好姑娘了么?” 陈嬷嬷闻言也在旁帮腔:“确实,姑娘的身子虽未全好,可这一路都是马车,除了累些旁的倒也不打紧,锦绣姑娘便放心吧。” “那便有劳嬷嬷了。” 锦绣本不想搭话,但见陈嬷嬷也这么说,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陈嬷嬷行礼后又搜罗了一大堆的东西塞进顾十九的行囊里…… …… 翌日,顾十九打点好一切后随徐氏一起准时上路,且路上还有徐文相护,所以倒也不太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 只是徐氏心急,一路都不怎么休息,连着两日过后,顾十九便有些坐不住了。 “母亲,要不是还是先休息会吧?” 顾十九下了马车到了徐氏的马车跟前,隔着帘子朝着里头的徐氏道:“我瞧着前头好像有个镇子,咱们先去投栈,待用些饭食便直接住下,而后明日再继续赶路,可好?” “阿鱼……” “便依姑娘所言吧,外头风大,姑娘还是先回马车,有什么话等进了镇子再说。”孙嬷嬷掀开帘子朝着顾十九回应了一句,跟着不等顾十九答话便又坐了回去。 顾十九倒也未多想,只当她担心徐氏受了风吹,应了一声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马车。 “嬷嬷,我可以的……” 片刻后,待一行人重新上路,马车里的徐氏这才又再开口,只话未说完便直接被孙嬷嬷截了话头:“夫人,我可以帮您瞒着大姑娘,但我不能由着您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还看着不管。” “我没有胡来,我……” “要么照大姑娘方才说的先进镇子投栈,要么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姑娘实情,您自己选吧。”孙嬷嬷不为所动,直接将话说得死了。 徐氏无奈,只得红着脸瞪了孙嬷嬷一眼,以示自己的不满。 孙嬷嬷看在眼里,心下暗自心疼,面上也不由跟着软和了些:“这才两日,您便将自己折腾成了这样,这到京城还有好几百里,这后面的路您怎么走?” “是,我知道,您没事,您可以,可您想想大姑娘,想想老夫人,您说这要是叫她们知道了,她们心底里该怎么想?” 孙嬷嬷苦口婆心,说话间又再拿了个垫子到徐氏身后,继续劝道:“大姑娘原就没怎么养好,若是再为了急着赶路而出了岔子,您心里能好过么?” 第四十六章 接近 徐氏的身子面上瞧着确是好了不少,可实际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且徐氏也早已知晓自己的真实病症,只不想顾十九担心,所以一直想办法瞒到了现在。 之后的路程,许是孙嬷嬷的劝说起了作用,徐氏再没像前两日那般一味的着急,直到半月以后…… “嬷嬷……” 眼见就要入城,徐氏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爆了出来。 自成亲之后,徐氏便再没回过娘家,尤其是后面这十几年,更是连封书信也不曾有。 且初时听闻母亲病重,徐氏恨不能当即便能立刻回到母亲身边,可眼下真的就要见着了,徐氏却有些……怕了。 “娘。” 正思量着,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跟着没过一会,便听了顾十九在外头敲击车壁的声音:“爹派人来接咱们了。” 原是顾十九,在出发之前便先行写了封信送往京城。 原也不过是想着提前通知一下,谁曾想顾县伯竟真的派了人来接应…… …… “爹……” 杨柳巷,顾家位于京城的宅子,顾十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顾县伯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尽管瞧着清瘦了不少,面容也是十分的憔悴,可现下顾十九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您……” “到了就好,先进去吧。” 顾县伯点了点头,又盯着顾十九瞧了瞧,而后便直接去了后头的马车。 顾十九会意,跟着上前一起将徐氏从马车扶了下来。 “姑娘……姑爷,那我便先回去复命,顺便通知府里,姑娘已经到了。”徐文在旁拱手道。 “有劳徐文大哥了。”顾县伯闻声点了点头,跟着又道了声谢。 跟着,待将徐文送走,便直接领着徐氏跟顾十九进了宅子。 顾家这宅子原是前朝一官员所有,前后三进,后来到了顾县伯手里后又再后头加了一进,且东边也另外加盖了园子,所以瞧着倒也不小。 “爹,到底怎么回事?” 进了二门,顾十九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直接将徐氏领到正院安顿下来,而后便直接拉着顾县伯到了外头院子里。 “你是问哪一件?”顾县伯有些不舍地朝着正房望了眼,顿了下,这才重新换上正色,“走吧,去外头说。” 说罢,顾县伯直接抬脚朝外头走去:“顺便带你四下里转转。” “就这吧,您先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顾十九心下担心,出了院子便直接转到旁边的游廊底下坐了下来,“阿雪派人送信给我,说您被扣押了,还有燕王,您究竟与他有什么过节?” “他找你麻烦了?”顾县伯闻声瞬时沉眼。 见状,顾十九愣了一下:“所以您是真的与燕王有过节么……” 所以燕王真的是一早便算计好了才会找上慕容俊么?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顾县伯似不想多谈,只是就着顾十九先前的问题道,“马场出了那样的事,内府监循例也是要过问下的,只是后来又出了人命,所以案子便交给了大理寺,因着我后来也去了马场,所以大理寺便传了我去查验,倒也不是扣押,只是暂时不能离京罢了。” “当真?”顾十九直觉有些不信,可顾县伯却不再多言,只是改口问起了府里的情况。 跟着,待从顾十九口里得知了慕容俊囤粮的真实目的,顾县伯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你同周掌柜说按寻常买卖来做?” “嗯。”顾十九点头,解释道,“此前我也不知燕王与您有过节,只是想着怎么了了这事。” 闻言,顾县伯默了一下:“你做得对,暂时先这么着吧。” 说罢,顾县伯扬手将后头的小厮唤了过来:“他叫薛贵,他爹是这边宅子的管家,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去后院安顿下来,有什么缺的短的便直接找我。” 交待了一句,顾县伯便直接回身走了。 马场失火一事本就透着异常,现下又有了顾十九带来的消息,顾县伯几乎可以肯定,不只是马场失火,就连后头那些匪贼都与燕王有关。 “此言当真?” 大理寺,余言之得了消息顿时暗惊:“县伯,你可知指控一位手握实权的藩王究竟意味着什么?” “余少卿,此前你不也怀疑那些山匪是受人指使么?”顾县伯肯定道,“倘若这个人当真是燕王,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很好解释了么?” 经大理寺查证,那些山匪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匪类,而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兵匪,只后来这些人也都死无对证。 “确实,可是……目的呢?”余言之想了下道,“这般大费周章,若是为了……” 余言之指了指上面,没有明说:“这也根本无关痛痒,若是为了你……且不管是陷害还是栽赃,这未免都太迂回了些罢。” 言下之意,若燕王当真想害顾县伯,大可直接杀了他了事,又何须这般繁琐。 “少卿啊少卿,我这县伯的爵位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不记得了?”顾县伯闻言暗自着急。 世人都说顾县伯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个县伯的爵位,可却从没人知具体为何,便是如余言之一般的近臣也只知道个大概。 据说当今曾在半山寺微服为已故的先皇后祈福,后在祈福时遭遇暗杀,于混乱中被顾县伯所救,所以当今为感激顾县伯的救命之恩便给了他这县伯的爵位。 “你是说……” 想到这一点,余言之顿时更加惊了:“县伯,此言可断不敢胡乱出口啊!” 若实情真如顾县伯所言,那岂不是说当年刺杀当今的主使便是燕王? “好,你就当我是胡说,那你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顾县伯长吸了口气道。 “你?”余言之皱眉,有些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给震住了。 顾家诗书传家,可顾县伯却是个例外。 顾县伯幼时便从顾家分了出去,而后更是摒弃读书走了经商的路子。 机缘巧合得了爵位之后,顾县伯又摇身一变挂了个皇商的名头…… “我那个马场,可离着北境不远!” 甚至里头好些好马原就是打北境外头跟北戎买的! 第四十七章 归家 撇开当年的事情不谈,顾县伯之所以将马场设在溪绥,原就存了充当耳目之意,可现在先是马场接连出事,紧跟着北境就出了乱事。 若当真只这两件还可说是巧合,可暗地里燕王还在大肆囤粮。 还有之前,燕王曾借慕容俊之手暗中打压周家,企图籍此搭上周家那条通往北境的路子…… “此事非同小可,我这就去报与寺卿大人。”余言之正色道。 若实情真如顾县伯所言,那这事便绝不是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所能管得了的。 “县伯暂且回去,稍后可能还会有人来问你此事,你……” “我省得,少卿自去禀报便是。”顾县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事实不只余言之,便是大理寺卿季长风也同样不能随便处置—— 不是不能,而是现在的事态已经明显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且其中还牵扯到燕王这样一介藩王,一旦稍有纰漏,便很可能会动摇国本…… …… “爹,娘叫孙嬷嬷传话,说是明日回徐家,我打算陪着她一起,您……要一起么?” 入夜,顾十九用晚饭借故想四下逛逛,而后直接到了前院。 此时顾县伯正在整理卷宗,抬眼瞧见顾十九进来,顺手将手里的卷宗放到了案头。 顾十九瞧在眼里,也没多问,只是接着道:“从前也没听您提过,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我想着到底是头回登门,加之我又是晚辈,所以便请陈嬷嬷私下里备了些礼物,这是单子,您给瞧瞧,可还行?” “这事你问孙嬷嬷……算了,给我吧。”顾县伯话说一半才意识到不妥,不由又立时改口。 跟着,待瞧过顾十九递过来的单子,这才又再开口,道:“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些过于中规中矩了。” 顾县伯虽与徐家不是很亲近,可也远不到生疏的地步。 至少他与徐家大爷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我这有块新得的好墨,待会你拿回去,再叫薛贵去库房拿两根上好的山参,明日一并带上。” “好。”顾十九点点头,顿了下,见顾县伯确是没打算说燕王的事,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一夜无话。 翌日,徐家。 顾十九陪着徐氏抵达徐家的时候,徐家大爷早已在府门外头等候多时。 抬眼瞧见徐氏终于到了,徐家大爷顿时激动了起来。 “嫣儿——” “大哥——” 徐氏忍了一路,终是在见到徐家大爷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徐家大爷也有些哽咽,纵使心底存了千言万语,可当下却也只有这一句回来便好。 “舅舅。”顾十九在旁看着,心下忍不住也有些动容。 可不同于徐氏,顾十九更多的是愧疚。 受她所累,从前的徐家过得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徐家大爷,后来更是为了救她而被慕容俊害得丢官贬职,甚至一度被贬到了漠北那等苦寒之地…… “阿鱼?”徐家大爷被顾十九叫得愣了一下,只是瞧着顾十九的模样还是将她给认了出来,“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大爷,姑娘跟表姑娘舟车劳顿,要不还是先进去再说吧,老爷也还在里头等着呢?”眼瞅着众人就要聊开了,管事的不由得当即在徐家大爷跟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闻言,徐家大爷顿时回过神来:“对对对,先进去再说。” 说罢徐家大爷借故揉了把眼睛,这才一手拉着徐氏一手拉着顾十九直接进了府邸。 “爹,嫣儿跟她女儿阿鱼回来看您来了。” 进到府内,徐家大爷直接领着众人去了前院。 如管事的所言,此时徐老太爷早已等候多时,且除了徐老太爷,还有徐夫人以及她的一对子女,也就是顾十九的表哥跟表姐。 除了徐氏跟徐夫人,余下的小的这一辈基本都是头回见面,中间又是一番见礼,尤其是徐氏,更是怎么都忍不住又哭了好几场。 “快别哭了,你再这样哭下去一会眼睛该哭肿了。” 徐夫人进门得早,与徐氏也相处过几年,现下见她哭得这般可怜,身上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只觉心都要碎了。 “叫嫂嫂笑话了。”徐氏拿着帕子不住地按着眼角,可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外流。 见状,徐夫人不由暗叹了一声:“公公,我先带嫣儿下去洗漱一下吧,正巧一会母亲也该醒了,正好带嫣儿过去瞧瞧。” “嗯,去吧。”徐老太爷点了点头道。 同徐家大爷一样,徐老太爷的其实也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再多的话在见到徐氏的那一瞬间都变成了喟叹。 且不管是思念还是曾经的怨恨,在徐氏出现的那一刻,在徐氏时隔多年再次唤他爹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你便是阿鱼?” 许久,徐老太爷终于重新恢复平静,然后认真地打量了顾十九一眼。 此前顾十九一直不曾开口,便是方才见礼时也只是随着徐家大爷的介绍向众人行礼而已。 此时得徐老太爷亲自询问,顾十九不由按了下裙摆再次行了大礼:“外孙女阿鱼,拜见外祖父。” “阿鱼是孙女的乳名,孙女闺名嘉南,南有嘉鱼那个嘉南。” “嗯。”徐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又再量了顾十九一眼,道,“起来吧。” 说罢,徐老太爷直接朝旁使了个眼色,跟着便有人端了个锦盘上来:“拿着玩吧,我有些累了,文翰,你带着他们玩吧。” 后一句,却是对着徐家大爷讲的。 徐家大爷自不敢说不,连忙应了一声后亲自将徐老太爷送了回去。 自然,将徐老太爷送回去之后徐家大爷便忙自己的去了,至于带顾十九玩耍之事,自然也就落到了徐家兄妹的头上。 徐家不兴纳妾,所以到了徐家大爷这一辈也只有一子一女,且长子已经成亲,长女的亲事也已说定。 “阿鱼,过来。”徐家姑娘见所有长辈都走了,便立时起身朝顾十九招了招手,“这是我给你备的见面礼,你瞧瞧,可还喜欢?” 第四十八章 盲点 徐家姑娘单名一个昭字,订的是威远侯府的嫡次子。 单论没地倒也门当户对,可偏生这个宁二公子是个混的,眼见着婚期都已经定下了,却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北境,还说什么男儿不立业不配成家,连带着徐昭也成了城里头的笑话…… 加之后来老夫人生病,所以在顾十九来之前,徐昭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喜欢,谢谢表姐。” 顾十九笑了笑,伸手接过徐昭递过来的白玉镯子,跟着直接戴在了手上。 “其实我也有准备礼物给表姐,不过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忘记拿了……” 顾十九正说着,便又有婢女端了个锦盘上来,也是个镯子,不过是银质的,瞧着比寻常的镯子也要宽上不少。 “这是……” “内府监特制的,中间有一截是空心的,可以从旁边的卡扣那里打开。”徐家大公子道。 大公子名唤徐令,此前曾听徐文提起过顾十九,因此自顾十九进门便一直暗中留意着:“里头可以放些你喜欢的香料,或者别的东西。” 许是错觉,顾十九总觉着徐令这话似意有所指。 只徐令神色如常,顾十九也不好多问,笑了笑便也跟着接了下来:“多谢表哥,我很喜欢。” “姑母许久不曾回来,今日肯定是要住下的,阿昭,你且先去收拾一下,晚上表妹跟你住。”徐令闻言点了点头,跟着转头便要将徐昭支开。 徐昭原是不解,可转念想到先前徐令说的那些,终是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收拾一下,晚些时候再陪你一块儿去拜见祖母。” 说罢,徐昭便直接退了出去。 顾十九不解,正要开口,却见徐令直接将花厅里余下的婢女也都支了出去,不由暗自皱了下眉。 “听徐文说姑父已经将外头的生意都交给表妹打理了,此事可是真的?”徐令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倒不是表哥说的都交给了我,而是我在跟父亲学着该怎么样去打理……” “可能是我描述的不够准确。”徐令摇了摇头,不等顾十九讲完便直接截了她的话头,道,“姑父进京之后,你们家的生意是不是都是你说了算?” “表哥若是有话不妨直言。”顾十九不自觉再次皱眉,同时心下疑惑更重。 见状,徐令不由有些尴尬。 顿了下,招呼顾十九重新落座之后,徐令这才又再开口,直言道:“我现下在户部任职,管着仓部司,前些日子户部例行核账,我发现发往北面的粮草有些不大对劲。” 说着,徐令又再顿了下,跟着刻意又往顾十九面上量了眼:“此前我还曾听到个传闻,说北边几个州县的粮价自开春之后便一直有些不大稳定,你家住郾城,勉强也能算是北面,不知这事你可曾有过耳闻?” “表哥,你确定你要问我这些吗?”顾十九闻言神情有些怪异。 尽管昨日顾县伯回去后什么都不曾讲过,可顾十九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尤其是昨日夜里,顾十九曾在回房之前问顾县伯,今日可要随她们一起来徐家,顾县伯给出的回答是今日可能会有人传召于他…… “我任职户部,管的就是这天下的钱粮,你说我是不是确定?”徐令正色,见顾十九似当真知晓些什么,不由立时又再开口,追问道,“不算北境,大梁兵士约六十万,其中北面,以洛水为界,也就是洛水以北,就有差不多二十万,二十万,这还是户部登记在册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令有些激动,也不管是否合适,直接将自己的怀疑一股脑的都讲了出来。 “此事表哥可曾同旁人讲过?”顾十九暗自惊诧,一面惊于事情牵扯之深,另一面也诧异于徐令的举动,“我记得舅舅好像也在户部任职,表哥似乎更应该去找舅舅商量?” “谁说我是在跟你商量!”徐令忽然回神,呵斥了一声,道,“我只是问你,北面几个州县粮价自开春便一直上涨之事,可是实情?” “是。”顾十九点头,肯定的同时也不断告诫自己勿要多言。 只徐令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告诫一般,原本都要起身走了,却又忽地坐了回去:“你顾家也参与了?” “是……” 顾十九莫名有些心虚。 每一件事,每一个消息,似都在证实燕王确有不臣之心,不管顾家是否知情,也不管慕容俊最初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一旦事情败露…… “表哥,我忽然想到些事情要回府一趟,虽然有些无礼,但这件事情很重要,且现下时间还早,我回去处理好之后再赶回来也还来得及,还望表哥应允,并代为遮掩。” 顾十九不敢再想,心下更是暗自焦急。 徐令虽不明就里,可却也能从顾十九的话里大致推断出一些:“若是与姑父有关的话便不必了,父亲已经派了人出去,晚些时候姑父也会过来。” “嗯?”顾十九不明所以,徐家大爷派了人出去,什么时候? “你且安心等着吧。” 交待了一声,徐令便直接起身从外头唤了个婢女进来:“叫她带你去后院,想来这个时候姑母跟祖母也说过话了,你去找阿昭,然后叫她带着你一块儿去拜见祖母,剩下的……晚些时候再说吧。” 说罢,徐令微微颔首,跟着便直接出去了。 顾十九在直接离开回府跟听徐令的话先去拜见徐老夫人之间犹豫了会,最终选择了后者,跟着那婢女去了后院…… …… 晚些时候,徐家后院。 顾十九在徐昭的陪同下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徐氏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便是徐老夫人也是一脸的泪痕,且一如徐文所言,徐老夫人……真的没多少时日了。 不同徐氏,徐老夫人是那种肉眼可见颓败,就好像是林子里的断了生机的腐木,全身都透着股死气。 “阿鱼拜见外祖母。”顾十九只瞧了一眼便立时收回眼神,跟着直接上前在徐老夫人的榻前行了跪拜大礼。 第四十九章 两难 “好,好……” 徐老夫人抓着徐氏的手,撑着身子打量了顾十九一眼,跟着也象征性地给了见面礼。 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徐老夫人的心底其实早就没了任何的不满,可到底不是在跟前长大,所以徐老夫人对顾十九其实并不亲近。 不是不喜欢,而是根本谈不上喜欢与否。 “多谢外祖母。” 顾十九心知肚明,心下却也并不介意,只要徐氏能好好的,她便是被徐老夫人厌弃了也没什么关系。 “快晌午了,姑娘带着表姑娘先去前头用饭吧,午后也不必过来了。” 见礼后,顾十九正暗自打量着徐氏的面色,便见徐老夫人跟前的嬷嬷直接站了出来。 跟着,徐昭便直接屈膝,然后直接拉着顾十九一道退了出去。 许是怕顾十九多想,徐昭方才出了房门便立时压着嗓子在顾十九耳边小声解释道:“你别往心里去,祖母就是这性子,尤其是生病以后,更是不喜人多,说是人多太吵……” “嗯。”顾十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只出院子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再回头望了一眼:“老……外祖母得的是什么病?” “肝病,太医说发现得太晚了。”徐昭闻声瞬时叹了一声,道,“若是能发现得早一点,说不定还能想法子拖上一拖,现在……” 徐昭再次叹气,剩下的话并未明说。 顾十九亦是黯然。 除了徐氏,徐家这些年也不怎么好过…… …… 徐令说顾县伯也会来徐家,可直到日暮也不见顾县伯登门,顾十九心下担忧,便暗中找了孙嬷嬷帮忙,打听之后才知顾县伯一早便跟着徐家父子一道进了宫。 顾十九得了消息忧心了一夜,直到次日一早,才知顾县伯已经回府,且徐家父子也都回来了。 略微犹豫了下,顾十九还是找了问安的借口叫徐昭带着自己去了前院。 此时徐老太爷正在写字,徐家父子分侍两边,一个磨墨,一个则正说着什么。 “祖父,我带着阿鱼给您问安来了。” 徐昭还在外头便先扬着声音喊了一声,跟着进了书房也只说是自己的意思。 可徐家并没有每日问安的规矩,所以徐家这几个老少爷们都在瞬间不自觉地往顾十九面上量了一眼。 倒是叫顾十九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外祖父,舅舅……” “哦,没事,阿鱼用过早饭了么?”徐家大爷收回眼神,抬手招呼两人坐下。 “没呢,方才收拾妥当便直接过来了。”徐昭道。 闻言,顾十九也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心底里也反应过来,徐家这几人分明是都看出来了。 “舅舅见谅,是我鲁莽了。” 明白其中关节,顾十九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到了前头道:“我听人说家父昨日与舅舅一道去了宫里,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嗯?”徐家大爷闻声挑了下眉,跟着不动声色地瞪了徐令一眼。 徐令耸肩,直接当着顾十九的面道:“又不关我的事,昨日我也忙了一天。” 完全略过了早上是他自己向顾十九透露了消息的事实。 “阿昭,时辰也不早了,你去问问你娘,早膳准备好了没有。”徐家大爷默了一下,跟着直接叫徐昭先去备饭,分明就是要将她支开。 徐昭撇嘴,但见徐老太爷也不吱声,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跟着,待徐昭走远,徐家大爷这才又再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昨日在宫里当今都说……” “等等。” 顾十九正要开口,徐家大爷却忽地又再出声,跟着直接截了她的话头道:“阿鱼,你可知你现在说的这些都可称之为机密?” “知道。”顾十九不明所以,可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见状,徐家大爷不由直接笑了出来:“既是机密,又怎能随便宣之于口?” 何况兹事体大,根本就不是顾十九一个小姑娘该跟着掺和的。 “可是昨日表哥分明问过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徐令闻声瞬间变色,跟着不等顾十九讲完便直接将她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事实徐令确实通过户部的账本发现了些端倪,可剩下的却都只是他自己的凭空猜测,都没有任何的证据。 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他第一次将那些发现报与仓部郎中之时,不但没有得到上峰的重视,反而落了一身的数落,甚至还遭到了整个仓部司的排挤。 也正是因着这样,所以他在得知顾十九可能有确切的消息或者证据之时,才会那般激动,甚至忘了应有的避忌。 不过好在后来都得到了印证,否则此时他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徐家的祠堂里跪着。 “阿鱼,昨日之事你表哥已经同我讲过了。” 徐家大爷先是瞪了徐令一眼,而后才又再开口,道:“现下这事,尽管面上都知道是个什么事情,可到底还是隐秘,不好随便同外人言论,且眼下那边也确实没什么旁的动作,所以除非真的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否则京里都不好妄动,这么说,你明白么?” 徐家大爷斟酌着说辞,心下有些矛盾,一面想尽量说得明白些,一面又想避忌不要说得太过直白。 好在顾十九本就知道一些,所以倒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一切都只是推论,即便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也不好真的对燕王动手。 说到底,还是燕王太强了。 “那就只能等着他反么?”顾十九咬了咬牙,终是有些不甘。 即便所有的事情都得到印证,即便北境已经出现乱象,宫里还是不敢直接动手么? “慎言!”徐家大爷闻声瞬时沉了脸色,跟着正要开口,就见徐老太爷抬了抬手。 徐家大爷会意,没再言语,却还是以眼神警告顾十九不要胡乱议论。 “阿鱼是有什么想法,还是担心府上受到牵连?”徐老太爷道。 “二者都有。”顾十九道。 燕王一定会反,这是大势,同时也是从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现在的问题是,顾家受慕容俊牵连,早在事态尚未萌发之前便已经一头栽了进去,且现在宫里都不敢随便朝燕王下手,顾十九自然也不敢再有轻视燕王的想法…… 第五十章 花宴 “天塌下来自由高个子顶着,这些事就交给你舅舅……你爹去忧心吧。” 徐老太爷放下笔,量了顾十九一眼:“你个姑娘家家的,平日得闲赏赏花喝喝茶什么的,也就够了。” 说罢,老太爷直接抬脚去了外头。 “走吧,先去用饭。”徐家大爷跟着补了一句,也跟着出去了。 徐令落在后头,却是故意想找机会私下里跟顾十九算账:“方才你怎么能那般说话!” “嗯?”顾十九挑眉,心下还在想着徐家大爷的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徐令在说些什么。 “你!”徐令气结,“方才为何卖我!” “我拿你当妹妹,你却转脸便将我给卖了,顾阿鱼,你可真行!” “哦。”顾十九应声,回过神来,又朝徐令面上细量了眼,见他不似真的生气,便又默了下去。 见状,徐令也没了言语,直接横了顾十九一眼后从袖中掏了张帖子出来:“陵阳郡主指名给你的。” 说罢,也不管顾十九是否听得明白,直接将帖子塞进顾十九手里便追着徐家大爷去了。 “陵阳郡主么……” 有婢女随行,顾十九倒也不必担心会找不到路,只这个陵阳郡……此前好像并无交集,好端端的,找她作甚? …… “收到帖子了?” 晚些时候,徐昭领着顾十九去了后头的小花园,随后将身边的婢女都支了下去。 “嗯。”顾十九正是疑惑,见状直言道,“此前我并未离开过郾城,更不可能认识这位公主府的郡主,凭白无故的,她为何会特意下张帖子给我?” 徐昭虽久未出门,可好歹是京中贵女,所见所知自是比顾十九更为清楚。 “我估摸着陵阳只是个借口。”徐昭也是疑惑,不过心下却隐约有所猜测,“帖子我也有,说是长公主备了花宴,特意赶在春尽之前请城里的姑娘们赏花,所以不是只请了你一个,这个你不必担心。” “倒也不是担心,就是……有些奇怪。”顾十九笑笑,同时心下仔细想着徐昭说的借口。 若真是有人想借着这个花宴见她,亦或是做些什么,那这人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之人。 “别想了,明日里去了就知道了。”徐昭道。 “明天?”顾十九有些诧异,这么赶? “是啊,你没看帖子么,上面写的有,花宴从明日下午开始,然后晚上长公主还会另行设宴,以宴请一些她喜欢,或者跟陵阳郡主交好的姑娘。”徐昭解释道。 闻言,顾十九又再拿出帖子细看了眼,随即笑了笑:“确是我疏忽了。” 确实,寻常宴会都会提前准备,客人也会提前邀请,可明显她此前根本就不在陵阳郡主的邀请名单当中,所以现下才收到帖子也就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那我先回府准备一下吧,明日再……” “不用,我方才收到消息已经跟母亲说过了,你明日要用到的衣裳首饰已经有人去取了,另外母亲也会替你备上一些,到时候你看着选用便是。”徐昭轻笑着道。 “这……会不会不大合适?”顾十九有些犹疑,她有些想顾县伯了。 她想知道顾县伯进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慕容俊……到底该怎么处置。 “有什么不合适的,左右你明日里都是要跟着我一块儿去的,今日歇在这里,明日还能多睡上一会。”徐昭道。 见顾十九似还有些犹豫,徐昭不由撇了撇嘴,故意换了哭腔道:“还是你不喜欢我,或是不喜欢这府里的其他人,所以才急着回去?” “不是,我……” “不是就行了。”徐昭收了哭腔重新换上笑脸,轻笑道,“是也没关系,姑母还在府里呢,你不舍得丢下她一个人的。” “我……”顾十九彻底没话说了,“表姐说的对,表姐高明,阿鱼佩服。” 笑闹一阵,顾十九又再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尽管徐家并无每日问安的规矩,可此一时彼一时,再者她心里也确实放心不下徐氏。 徐氏瞧着似比昨日又憔悴了些,只当着老夫人的面顾十九也不好多问,只能偷偷地以眼神望向边上的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暗中朝着她摇了摇头,跟着又朝着老夫人的榻上努了努嘴。 见状,顾十九顺势又往榻上量了眼,才发现老夫人似有些不大对劲…… “阿鱼来了……” 似察觉到顾十九的视线,老夫人转头朝着顾十九这边望了一眼。 顾十九能感觉到她是在看自己,不由又再往前了些。 “你在近些,叫祖母好好看看。” 老夫人抬手,示意顾十九再往前一点。 屋子里很暗,尽管外头阳光明媚,可这屋子里却仍旧点着灯烛。 烛火跳动,连带着眼前的人影都跟着明明灭灭。 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十九总觉着今日的老夫人似格外的和善…… “像,真像。” 老夫人一点一点地细细打量着顾十九,跟着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徐氏的手,道:“我有些嘴苦,嫣儿去给我拿些梅子糖吧。” “好。”徐氏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又再量了顾十九一眼,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待徐氏离去,老夫人索性也不再隐瞒,直接对着众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阿鱼说。” “是。”徐昭闻声应了一声,有些担心地量了老夫人一眼,却只见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见状,徐昭又暗中朝顾十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好徐老夫人,而后才真的离去。 “外祖母可是想问我娘的事?” 接收到徐昭的叮嘱,顾十九索性在徐老夫人榻前直接坐了下来:“我娘瞧着似柔柔弱弱,可其实却是个性子很倔的人,这些年她虽嘴上不说,可实际心里却是一直都很惦念您,只是……” 顾十九忽然顿住,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可能是怕您担心吧。” 毕竟当初老夫人便说过顾县伯并非良配,且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徐氏后来过得并不怎么好都是事实…… 第五十一章 叮嘱 即使背弃所有人也要执意出嫁,所以便是真的不好,徐氏也只能自己忍着。 因为没脸,也因为愧疚。 可这话顾十九却不能真的出口。 “按说这话本不该由我这个晚辈来说,可我娘那个性子便是您问了她肯定也不会同您讲的。” 顾十九暗中捋了下思绪,缓声道:“我爹那个人,尽管心底里最是看重我娘,可行事却有些太过忸怩,总是想着怎么叫身边所有人都一团和气,却忽略了这所谓的和气究竟是不是旁人真的想要的。” 顾十九说得委婉,除了不想引起更大的矛盾,也因搞不清楚徐家跟小徐氏的真实关系。 再者,顾十九心底本就存了怀疑。 “可能母亲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生姨娘的气多一点,还是生我爹的气多一点吧。” “姨娘?”徐老夫人闻言皱了下眉,“你爹纳妾了?” “外祖母不知?”顾十九有些意外。 原以为老夫人早就通过徐家大爷知晓了这些,没想竟一直被瞒在鼓里? “就是小徐氏,徐英,我爹跟我娘去了郾城后进门的,说是……跟我爹有了肌肤之亲,所以要我爹负责。” 顾十九边说边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色,道:“事情内里我自是不甚清楚,且也不好多问,不过我也一直没想明白,当初我娘……听孙嬷嬷说其实当初您跟外祖父都不大同意这门亲事,只是我娘执意要嫁,所以才勉强应了下来。” “您说我爹又不傻,又怎么会明知道您跟外祖父都不怎么喜欢他还出去鬼混?” 尤其是这个鬼混的对象还是自己的新婚妻子的堂妹…… “好孩子,苦了你了。” 老夫人默了一会,随即握住顾十九的手轻拍了拍。 正巧此时徐氏也回来了,老夫人便顺势将顾十九支了出去:“去吧,出去玩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或者缺了什么直接去找你舅母便是。” “好,阿鱼告退。”顾十九闻言直接起身,跟着路过徐氏又笑了笑。 “去吧。”徐氏点头,量了顾十九一眼便又去老夫人榻前。 见状,顾十九也不再多留,只又再朝榻上量了一眼便直接退了出去。 外头徐昭还在院子里等着,见顾十九终于出来,不由直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怎么样,祖母可曾为难于你?” “想什么呢?”顾十九闻言有些意外,“你把外祖母想成什么人了?” “哎呀,人家这不是担心你么?”徐昭道。?” “嗯,知道了。” 顾十九心下微暖,点了点头,就势牵着徐昭一同往外头走去:“外祖母就是问了些我娘的情况,可能是我娘只捡了些好的说,外祖母心底里担心,所以才又找我单独求证吧。” 旁的,顾十九便没再多提。 晚些时候,顾十九得了消息,说是顾县伯来了。 跟徐昭打了声招呼,顾十九便直接去了前院,跟着方才过了二门便直接被徐令拦了下来。 “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嗯?”顾十九闻言蹙了眉头,“所以你是特意在这里堵我?” “没错。”徐令点头,道,“祖父不是说了么,有些事不适合你插手,你只要安心的做个闺阁女子便好。” “像你妹妹那样?”顾十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见状,徐令也瞬时皱起了眉头:“什么我妹妹,那是你表姐,你……” “你觉得表姐真的开心么?”顾十九缓声道。 话落,也不管徐令是否明白,便直接越过他去了前头的书房。 此时顾县伯正在书房里同徐家父子讨论着什么,顾十九不好直接进去,便在外头先唤了一声:“外祖父,阿鱼来给您问安了。” 话音落地,顾十九这才真的迈了进去。 “阿鱼,你是不是就这一个借口?” 书房里,徐家大爷的表情有些怪异,瞧着像是想笑又不敢笑一般。 “好用就行了。”顾十九量了徐老太爷一眼后道,“再说也不只是借口。” 说罢,顾十九认真朝徐老太爷行礼问安:“外祖父万安。” 行礼完毕,顾十九便直接转向顾县伯道:“父亲,长公主府的陵阳郡主发了张帖子给我,我打算跟着阿昭表姐一块儿去,另外……可以的话可否再派些人手给我?” “你要人手作甚?” 话音落地,顾县伯尚未来得及开口,徐家大爷便已经先行接过了话头,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自己去找那什么证据?” 说罢,不只徐家大爷,徐家老太爷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阿鱼,此事牵连太大,你……” “外祖父放心,我是有些别的事情想要求证一下。” “什么事情?”徐家大爷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再追问了一句。 顾十九却不想细说,只是道:“私事。” 闻言,顾县伯似心有所感,忍不住量了顾十九一眼,道:“若是不急的话,便过两日再说吧。” “好。”顾十九闻言点头,而后直接行礼退了出去。 倒是徐家大爷一脸的莫名:“你们两父女打什么机锋。” “没事,叫父亲笑话了,阿鱼自小便没散漫惯了,所以行事有些没规没矩的。”顾县伯回神,回身朝老太爷告了声罪。 至于顾十九究竟想做什么,他自然也未多提。 …… 翌日,天色尚未大亮,顾十九便被陈嬷嬷唤了起来。 原是徐夫人放心不下,亲自领着人过来给她跟徐昭梳妆。 “这也算阿鱼头回在人前露面了。” 徐夫人一边指点着两人的妆面,一边叮嘱道:“阿鱼的规矩自是不必担心,只这公主府不比旁的府邸,阿鱼切记莫要乱走,也不要跟你表姐分开。” 翌日,天色尚未大亮,顾十九便被陈嬷嬷唤了起来。 原是徐夫人放心不下,亲自领着人过来给她跟徐昭梳妆。 “这也算阿鱼头回在人前露面了。” 徐夫人一边指点着两人的妆面,一边叮嘱道:“阿鱼的规矩自是不必担心,只这公主府不比旁的府邸,阿鱼切记莫要乱走,也不要跟你表姐分开。” 第五十二章 视线 顾十九总觉得徐夫人似知道些什么,可徐夫人却只交待她千万莫要同徐昭分开,直到去了公主府,遇着齐落雪,顾十九才终于明白这股子怪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原是宫里打算借着长公主这个花宴的名头替几位皇子选妃。 当今已成年的皇子有四位,其中二皇子为元后嫡子,也是当今的太子。 而余下三位,除了四皇子身子不好暂时没有差事,余下的都已开始上朝,且大皇子还去了户部,跟徐家父子成了同僚。 “这事不对。”顾十九得知原委,可心下却更觉怪异,“若当真如你所言,这个所谓的花宴是为了给几位皇子选妃,那你来做什么?” 齐落雪已经开始议亲,而徐昭的亲事更是早就已经定下。 “你可真是……”齐落雪气结,抬眼朝四下扫了眼,见确实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这才又再开口,道,“白瞎了你这脑子。” “若是正经的选秀,我跟阿昭姐姐肯定是不能来的,可这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选秀啊。” “说的也是。”顾十九闻言点了点头,顿了下,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闲逛呗。”齐落雪道。 齐落雪不喜欢应酬,总觉着虚伪还浪费时间,恰巧徐昭也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于是商量了下几人便直接去了旁边的荷塘。 公主府的荷塘就在花园的旁边,视野跟景致都还算不错,只是这会时节不对,池子里的荷花都还只有叶子,所以即便不算偏僻也基本没什么人来。 “不错,现在就只等着人来了。” 角亭里,顾十九四下望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荷塘不只视野开阔,还醒目,不论是从东边的花园,还是从北面的楼阁,都能一眼瞧见。 “等人来?”齐落雪挑眉,说话同时又朝徐昭面上量了一眼。 但见徐昭一脸恬淡,似早就知道顾十九会这般说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齐落雪凝眉,故意换了副伤心的表情道,“这才几日不见,你便有秘密了。” 说着,齐落雪又再箍住了顾十九的肩膀,恶狠狠道:“还有之前,你进京也不跟我说,甚至都到了京里都不通知我,你……” “行了,你再这么晃下去她该受不了了。” 徐昭适时出声,打断齐落雪的同时也暗中朝她使了个眼色。 离着角亭丈远的地方,有公主府的婢女正在朝这边打量。 齐落雪会意,又再按着顾十九的肩膀晃了一下后收手重新坐了回去:“我跟你说,这事我算是给你记下了。” 为了不叫来的闺秀们不自在,公主府的婢女多是散在各处,如此既能确保花宴的顺利进行,也能叫闺秀们更加自在。 除此之外,也更能叫阁楼上的那些人瞧得更加清楚。 “表姐,你说待会拜见过长公主之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就这一会的功夫,顾十九已经察觉到好几道视线了。 “这……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可这到底是长公主府,若是退得太早,多少有些不大合适。”徐昭想了下道。 “阿鱼,到底怎么回事?”齐落雪沉了沉眼,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方才你便说要等人,现在又说要提前回府,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其实也没什么。”顾十九扯了扯嘴角,跟着将昨日才收到帖子,以及徐令推测是有人借了陵阳郡主的名头发了这张帖子的事情讲了出来。 “徐家公子这话倒是也没什么错处,可却也有些说不过去。”齐落雪皱眉道。 顾十九方才抵京,此前更是从未到过京城,所以除了她这种本就与顾十九相识的,旁人应该根本就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更谈不上为了她而专门教陵阳郡主出手。 更遑论今天这场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花宴。 “不,我只是忽然觉得,不管长公主出于何种目的办了这场宴会,现下我都已经露过脸了,那么我便是现在就走了,情理上我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对吧?” “可是……” 徐昭有些放心不下,可方才开口就听齐落雪已经叹出了声:“有道理啊,就算你那张帖子真的是别人借陵阳的手发出来的,可你又不知道,对吧?” 最后一句,却是边上的徐昭讲的。 徐昭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可心下却还是有些担心:“若实情真是若此,那这个的人地位定不会太低,这种情况下……” “哎呀,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齐落雪有些烦躁,“这京城里头谁人的地位低了,照你这个说话,我还是国公府的嫡姑娘呢,你看那些人有谁当我是回事没有?” 说罢,齐落雪朝着角亭外头花园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里齐二姑娘正跟别的姑娘说着什么,间或还点着角亭这边掩嘴轻笑,便是听不清内容,可单是那神情便叫人来气。 “齐二?” 齐家的姑娘里边,除了齐落雪外,年纪最长的大姑娘早已出嫁,三姑娘又是个胆小的,因此即便此前并不曾见过,可顾十九却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我倒是没想到,陵阳竟然给她也下了帖子。”齐落雪点头道。 大梁虽不比前朝,可嫡庶之间还是有着鲜明的差别,而长公主又是皇室中人,更是看重礼数体统,所以齐二出现在这里却是有些奇怪。 “倒是挺好看的。”顾十九半眯着眸子量了一眼,然后忽然称赞了起来。 齐落雪愣神:“你是说……” “噤声。”徐昭忽然开口,然后再次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 原是外头公主府的婢女不知为何忽然往这边来了。 “公主有请,请各位姑娘望影楼相见。” 婢女微微躬身,说罢直接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状,三人对视一眼,跟着都站了起来。 只正要抬脚,顾十九却忽然开口,道:“是那边北面的那个楼么?” “是。”婢女不知顾十九为何会这么问,不过却没有隐瞒,“那座便是望影楼,长公主便那边的二楼上等待各位,请——” 第五十三章 本质 望影楼。 顾十九到了才发现,长公主并非只叫了她们几个,而是陆续将所有赴宴的闺秀都召过来。 且这楼里也不只长公主一人,大皇子跟三皇子也在。 且一如传闻中所描述的那般,两位皇子就是两个极端。 其中大皇子温润如玉,霁月清风,而三皇子却是锋芒尽显,给人感觉好似即将出鞘的利刃一般。 “看来传言是真的啊。” 顾十九暗凛,无端想起了齐落雪那句选妃的话。 “姑母。” 顾十九正暗自思量,外头却忽地响起一道男声,跟着人影未至,整个厅里便呼啦啦地矮了一片。 “太子?”顾十九有些意外,借着行礼的功夫顺势往外头量了一眼。 此前顾十九也不曾见过太子,只是瞧见了那身玄青绣金的袍子。 尤其,是那边角还绣着龙纹图样。 “嗯。”徐昭就挨着顾十九站着,闻声连忙小声应了一声。 “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大对劲?”齐落雪听到两人声音,不由也压着嗓子小声说了一句。 顾十九闻言,正要开口,就听上头长公主已经笑出了声:“太子怎么来了?” “原来姑母是真的厌弃孤了。”太子凉声应道。 “这话说的,姑母怎么就厌弃你了?”长公主闻声轻笑,似当真听不出太子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一般。 见状,太子也跟着低笑了一声,道:“若非是厌弃了孤,那姑母为何大哥跟三弟都请了,偏偏就略过了孤?” “是姑母心疼你近些日子考核辛苦,不想扰了你的休息,这才故意没有叫你的。”大皇子在旁解围道。 “说得是呢。”长公主点头,接口道,“倒是你,一来就给姑母扣这般大个帽子,莫不是故意来砸姑母的场子来了?” “孤可没这胆子。”太子轻笑,话落又似笑非笑地量了大皇子一眼。 见状,长公主也不再多言,只是招呼着太子也入席落座。 只这样一来这座次便成了问题。 原本这厅里的主位是长公主坐着的,大皇子陪坐在侧,而上首的位置则由一直不曾开过口的三皇子坐着。 长公主是长辈,又是主人家,自是没有叫她让座的道理。 而大皇子虽不如太子尊贵,可到底是占了个长,且这原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以不让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反倒是三皇子,论行序论尊贵都比不上太子,按理应是要把这个上首位让出来的,可在长公主说完那句话后,他也一样不曾起身。 场面一时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三皇子不动,太子也不动,直到大皇子起身:“二弟到我这里来坐吧。” 不管真心还是做戏,大皇子此举都很好地化解了这场尴尬,可太子却似并不想承这个情:“不必,孤就坐这边就行了。” 说罢,太子直接去了下首位置坐下。 传言太子日子艰难,而三皇子生母则极为受宠,且极有可能会被封后…… “你便是顾县伯府上那个顾大姑娘?” 许是顾十九的眼神太过肆意,就在顾十九暗中打量着几位的皇子的时候,长公主忽然开口直接将她点了出来。 瞬间,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长公主的这句话而落到顾十九的身上。 尤其是齐落雪跟徐昭,更是不自觉地瞬时僵了一下。 “是。” 顾十九蹙眉,犹豫了下终是站了出去:“民女顾氏顾嘉南,见过长公主,见过各位皇子。” “听说你才情了得,不若今日就由你起头,以这花宴为题,赋诗一首吧。” 长公主盯着顾十九瞧了会,然后点了点头。 顾十九不明所以,不由直接抬眼量了长公主一眼。 初时顾十九以为长公主只是想借着自己转移话题,可现下…… “回禀公主,民女生在郾城,长在郾城,此前只跟着府里的账房认了些字,并不曾进过学堂。”顾十九想了下道。 此话一出,厅里的瞬时笑声一片。 便是长公主也忍不住跟着皱起了眉头:“不曾进过学堂?” “是。”顾十九似听不出旁人的讥笑一般,一脸的坦然,道,“民女性子顽劣,自小便不爱读书,家父也因心疼民女而从不曾勉强过民女,所以不只读书写字,便是弹琴作画民女也一样不会,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看账本了吧。” 毕竟顾家是商户人家,所以会看账本也是理所应当。 反倒是长公主,似头回遇见能把一无是处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人,不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厅里的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隐隐有些失控迹象,这才真的回过神来。 “想当初你娘也京里出了名的才女,没想到你……算了,你且坐下吧。” 长公主摆了摆手,随后又另点了两人起来。 且其中一人便正好是齐家那个极为受宠的齐二姑娘。 且这个齐二姑娘也未依言赋诗,而是该为献舞,且还叫了另一闺秀为其抚琴。 “吓死我了,好端端的你怎的那般说话?” 顾十九回到位置,方才坐下便被徐昭拽住了袖子:“拒绝长公主不说,还那般自污,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也这么认为?”顾十九没有应声,只是侧头朝边上的齐落雪望了眼。 齐落雪点头,间或又朝着场中间量了眼,见确实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这才真开口,小声道:“我倒是没被吓到,不过我也确实没想明白,你究竟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顾十九轻笑,说话朝着场中正在跳舞的齐二努了努嘴,道,“瞧见没,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我。” “不适合你?”齐落雪闻声挑了下眉,跟着又顺着顾十九的目光往场中望了一眼。 此时齐二正是动情,一个抬手,一个回眸,都透着无尽的风情。 瞬间,齐落雪便反应了过来。 “你别说,还挺像。” “什么挺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徐昭越听越糊涂,不由压着嗓子直接问了出来。 “舞姬啊。”齐落雪掩嘴,偏过身子又徐昭那边凑了一些,道,“外头那些名人雅士,每逢宴会必会召些清倌舞姬作陪,你这妹子,不只瞧不上这些人,还一句话把她们都给骂了……” “这……这怎么能一样!”徐昭闻言半晌回不过神来。 除了惊诧于两人的大胆想法,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膈应。 第五十四章 挑事 顾十九并不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究竟给徐昭带来了怎样的冲击,只是在说完那句之后便又再借着齐二的遮掩再次打量起几位皇子。 许是错觉,顾十九总觉着几位皇子之间远不似表面所看起来的这般风平浪静。 尤其是太子…… “表姐,你有没有觉着太子有些不大对劲?” “嗯?”徐昭正暗自想着顾十九方才的话,闻声不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太子……算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顾十九顿了下,跟着抬眼扫了眼场上。 齐二退下后,又有两人被长公主叫了出去,而剩下的没被叫到名字也都摩拳擦掌。 若是等她们都挨个上前……顾十九望了眼外头的天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徐昭回过神来,抬眼瞥见顾十九的表情不由也跟着皱了下眉。 齐落雪虽未开口,可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尽是询问。 见状,顾十九不由有些犹疑:“太子有些不大对劲。” 传闻太子虽不似大皇子那般谦和,可也远不似三皇子那般自傲,可现下…… “从他落座到现在,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三皇子瞧。”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徐昭闻言吐了口浊气,“不过是多瞧了两眼罢了,又不能代表什么。” 显然徐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传闻太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全因有个极好的出身。 且事实太子在朝中的日子也确实有些不顺—— 尽管明面上并未有人真的提出废储,可实际但凡是太子提出的表奏,不论对错,都总有朝臣阻挠。 原本只是阻挠也就罢了,可近日却忽地多了很多弹劾,无一不是指责太子的德行。 更有甚至,甚至告他谋逆! “就当是我多想了吧。”顾十九暗叹。 尽管此时顾十九并不知晓这些朝堂上的动向,可她却看见了太子的眼神—— 隐秘而又疯狂。 这种眼神,从前她只在慕容俊身上见过。 “本宫也不知诸位都有些什么才艺,那边有备好的纸墨,乐器之类的也有准备一些,诸位若是还有谁想展现,不若自行上前,本宫便不再开口了。” 又有两人赋诗完毕之后,长公主便不再点名,而是叫她们自行展示。 原本围坐在一起的闺秀也因此而瞬间散开,而原本隐在角落的顾十九三人也因此而瞬间被凸显出来。 “徐姐姐怎的也缩在这里?” 顾十九正觉着别扭,便听齐二忽然开了口,道:“虽然顾姑娘说得自己草包一般,可徐姐姐的琴却是真的好呀,怎么的也不出来展示一下?” “不过传言罢了。”徐昭扯了扯嘴角,跟着起身朝着上首微微欠身,道,“只是粗浅学过几天,不敢称好,更不敢污了公主与皇子们的耳朵。”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现下方才听了顾十九的那句话,徐昭又怎么可能随意在人前抚琴。 “徐姐姐的琴技便是宫里的乐师也不敢比,姐姐又何必这般自谦?” 仿似就等着徐昭拒绝一般,齐二闻声又立时开口,指责一般道:“方才顾大姑娘便以不曾读过书拒绝了长公主,难不成现在徐姐姐也要拒绝?” “二姐……” “齐二姑娘何时也成了这长公主府的主人了?” 顾十九忽然起身,抢在齐落雪开口之前暗中将她按住,跟着也朝着前头欠了欠身,道:“公主殿下方才已经说了自行展示,齐二姑娘现下这般说话,是觉着公主殿下这般安排不妥?还是觉着这厅里的人都不如你,便是公主殿下都该听你的?” “我没有!”齐二闻言大惊,不由立时朝着上首伏了下去,“公主殿下,臣女绝对没有……” “若不是对公主殿下的安排不满,那就是单纯看我表姐不顺眼,欺我表姐家里无人,不如你齐家显赫?”顾十九接口,根本不给齐二反驳的机会。 只是这话一出,便是齐落雪也被她带了进去。 可顾十九却似压根不知道齐落雪也是齐家人一般,只是继续斥道:“世人皆知我外祖家最近出了些事情,我表姐为了照顾家里更是许久不曾出过府邸,此番若非郡主亲自相邀,公主殿下亲自设宴,我表姐也不可能出府赴宴。” 说罢,顾十九再次朝着上首欠身,正色道:“齐二姑娘这般为难我表姐,还请公主殿下主持公道,还我表姐一个清白。” “齐二也不过是说着玩的,哪就有这般严重了。”陵阳郡主一直不曾出声,此时却不得不站了出来。 同时徐昭也暗中扯了扯顾十九的衣袖,又不断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将事情闹得太大。 可顾十九却似铁了心要将事情闹大一般,不但不领陵阳郡主的情,反而直接反驳了回去:“说着玩便可说人草包?说着玩便可随便拿人当乐师比较?” “照郡主这个逻辑,那民女是不是也可以说上一句,齐二姑娘舞姿惊人,堪比醉红楼头牌?” “你!” “放肆!” 陵阳闻言瞬间涨红了脸,可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觉得顾十九说得有道理…… “请殿下为我表姐主持公道,还我表姐一个清白。”顾十九半眯着眸子量了陵阳郡主一眼,跟着直接略过她直接朝着长公主拜了下去。 徐昭立在一旁,见状也跟着拜了下去。 “行了,此事却是齐二失言,委屈阿昭了,起来吧。”长公主沉眼,虽面上站在了徐昭这边,可看向顾十九的眼神却明显的染上了不喜。 “多谢公主殿下。”徐昭拜谢,而后拉着顾十九一起重新站了起来。 可顾十九起身后却又再朝着长公主拜了下去:“公主殿下,表姐家里……民女与表姐都放心不下家里,继续留下也只会扰了大家的兴致,还请殿下许民女二人先行离去。” “去吧,替本宫向你祖母问好。” 显然长公主也是知道徐老夫人病重的事,且此时也确是被顾十九扰得没了心情,因此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直接应了。 “阿鱼,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从公主府出来,徐昭立时拉着顾十九上了马车。 徐昭瞧得分明,顾十九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五十五章 玉牌 “我只是见不得齐二那般嚣张……” “你不是这样的人。”徐昭沉眼,不等顾十九讲完便已经截了她的话头,道,“你虽瞧着冷硬,可骨子里却是个谦和的,且你行事向来是走一步算三步,莫说方才你分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便是你反驳陵阳那两句,也太过刻意了些。” “表姐,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顾十九皱眉,道,“其实我没你说的这般……外冷内热,也没你形容的那般聪慧,我只是个小人,有仇必报,而且,我很记仇。” “休要转移话题。”徐昭根本不予理会,只是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方才你言辞间虽是句句都是冲着齐二去的,可话里话外却也都带上了长公主,分明就是想将长公主也拉下水,阿鱼,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长公主不只是当今唯一的姐姐,更是当今的救命恩人。 所以得罪长公主便等同于得罪当今,而得罪当今的后果…… “回去再说吧。”顾十九暗叹,终是没有明说,只是话落又再掀开帘子往外头望了一眼。 都说这京城是大梁最为繁华的地方,可这繁华的背后却尽是旁人所看不到的暗涌…… …… 传闻三皇子子凭母贵,在宫中极为受宠,且近年在朝堂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两厢对比之下,太子的日子便显得越发地艰难。 而一旦贵妃被真的封为继后,那三皇子便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此消彼长之下,太子的处境也只会更加的艰难。 而方才的宴会上,齐二之所以那般挑衅,分明就是得了三皇子的授意。 顾十九甚至怀疑,之前她在莲池边上的角亭里所感受到那道探究一般的视线,是否也是来自于三皇子…… “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顾十九正思量着,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 原是徐府已经到了,而徐昭的婢女似早就在外头等着一般,未等马车停稳便已经到了马车跟前。 “怎么了?”徐昭掀开帘子,见婢女一脸急色,不由也跟着蹙起了眉头。 “出事了。”婢女伸手将徐昭扶住,跟着又踮着脚朝着徐昭后头张望了眼,“表姑娘在吗?” “在,可是我母亲出什么事情了?” 顾十九原是想等徐昭先下马车,可现下听到这却忍不住也跟着挤了出来。 “不是,是老夫人……” “祖母怎么了?”徐昭闻言大急,甚至顾不得形象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顾十九跟在后头,见状也直接撑着车架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老夫人快不行了,晌午的时候的便晕过去一回,方才婢子出来前又晕过去一回。”婢女言简意赅,径直捡了最紧要的道,“现下府里的人都去老夫人榻前,就差两位姑娘,且老夫人也问了好几回,指名要见表姑娘,说是有话交待。” “我?”顾十九明显有些意外。 除了意外于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也意外于婢女说的老夫人指名要见她的话。 按说她在老夫人心中并无分量,便是真有什么要交待的,也该是找徐氏或者徐昭才对…… “对,就是表姑娘。” 婢女也觉得意外,只是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婢子可以置喙的。 “此前夫人已经跟老夫人确认过好几次了,甚至姑奶奶也问过老夫人,可老夫人都只是摇头,仿似不见到表姑娘便绝不开口一般。” 婢女领着两人边走边解释着,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外头。 而此时徐昭早已红了眼睛。 “祖母,孙女回来了……” “阿昭回来了?”老夫人听到声音,努力地支起身子朝着外头望了一眼。 顾十九跟在徐昭后头,见状不由顿时骇然。 老夫人……不同前日的精神,此时的老夫人一脸潮红,仿似残烛一般,浑身都着股挣扎…… “阿鱼?”老夫人抬手将徐昭招到自己跟前,顿了下,见顾十九还在门边上愣着,不由又笑了笑:“吓着你了?” “没有……”顾十九回神,暗中吸了吸鼻子,跟着也径直到了老夫人跟前跪下,“只是有些意外,她们说您有话要交待我。” 这不是顾十九第一次面对死亡,可却是第一次这般直观。 “嗯,确是有些事情想同你交待,你们先出去吧。” 老夫人点头,后一句,却是对着边上的徐夫人等人说的。 “此前问过你之后我才知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做错了。” 片刻后,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之后,老夫人这才又再开口,道:“虽然我其实早就原谅了你娘,可实际我却从未主动地关心过她哪怕一次。” “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你娘的身子也不怎么好,若是我能早些关心下她,她也不会……” “外祖母,这不是您的错。”顾十九抬手将老夫人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认真道,“如果硬要说有谁错了,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我父亲。” 得不到岳家的同意便带着新婚妻子远离家乡,说白了就是没有担当。 “没错,你爹也有错,你爹……算了。” 老夫人似有些费力,话落又再抚着心口喘了一会,这才摸索着从枕头后头拿了块玉牌出来。 “这块牌子,是当初从徐英手里得来的。” 老夫人边说边将玉牌交到顾十九手里,道:“当初徐英随她姨娘来京里投奔我时,我瞧她可怜,便允了她们母女在府里住下,并许诺会给她找门好的亲事。” 老夫人缓着语调,尽量将事情说得足够明白。 “许是我看人的眼光真的不行,后来给她说了好几次她都不满意,直到那次,你娘成亲之前没多久,她忽然跟我说她自己相中了一个……” “我担心她受人蒙骗,便提出要亲自见见那人,但她却说那人是外地的,已经回乡去了,还说她们已经说好了,等那人回乡禀过父母之后便来京城娶她。” 说着,老夫人点了点顾十九手上的玉佩,道:“她说这便是那人与她的信物。” “外祖母的意思是……”顾十九皱眉,心下隐隐有了股不太好的猜想。 “嗯。”老夫人轻应了一声,仿似看出了顾十九的想法一般,直言道,“你娘成亲离京之后半年,徐英也留书离开了京城,之后便没了音讯。” “我也不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没这个时间去追究,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老夫人说着,反手握着顾十九的手使劲地拍了拍:“阿鱼,我把这牌子交给你,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 第五十六章 葬礼 小徐氏与徐氏,实为堂姊妹。 而小徐氏名为庶出,实际却只是外室所出,连庶女的名分都不曾有。 当年小徐氏的父亲,也就是已经故去的徐二老爷,因犯了大错被当时还健在的太老爷逐了出去。 而老夫人当年之所以会收留小徐氏,甚至小徐氏后来留书出走后还派了人去找她,也全都是念在二老爷跟老太爷的兄弟情分上。 只当年老夫人派出去的人寻到小徐氏的时候,她已与留下玉牌那人成亲,且也不愿回京。 老夫人得了消息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备了嫁妆与她,算是全了徐家与她之间的那份亲情。 只顾十九不明白的是,老夫人说当时她派去的人寻到小徐氏的时候,是在庸城,可后来小徐氏与顾县伯重遇之时,是在紧挨着溪绥的霍兰城,两地一南一北,相隔足有数千里之远…… …… “报丧吧。” 老夫人将玉牌交给顾十九之后,便又将外头的人都重新叫了回来,跟着没多久,便彻底地睡去了。 徐家大爷虽然难过,可也算是有了准备,因而当下倒也还算冷静。 只徐氏跟老太爷——徐氏早在先前老夫人昏过去那次便已经哭红了眼,现下更是几近昏厥。 而老太爷虽瞧着平静,可眼底却尽是灰败,甚至连背脊都瞬间佝偻了下去。 “我随大郎去吧。”顾县伯拦下就要动身管家,哑声道,“府里也要有人操持,管家留下,晚点若是有宾客来,还能帮着搭把手照应一下。” “那行,那就妹夫跟阿令吧。”徐家大爷闻言点了点头。 徐令是小辈,若只是他自己一人,多少有些不够庄重。 “嗯,府里便有劳大哥大嫂了。” 顾县伯应声,离去前又再关切地望了老太爷跟徐氏一眼,这才领着徐令一道出府报丧去了。 老夫人虽走得急,却也不算突然,至少徐家众人多少都是有些准备,而府里该置办的该准备的也都提前备好了,因此等到日暮时分,有亲朋陆续登门吊唁之时,徐家里往基本都已经布置妥当了。 而原本顾十九也是要在外头帮忙招呼的,可徐氏的状况…… “夫人,您真的不能再哭了。” 孙嬷嬷守在徐氏榻前,趁着顾十九出去打水的功夫小声地劝解着徐氏:“您原就身子不好,再这么一直哭下去身子可怎么承受得了……” 孙嬷嬷抹了把眼泪,不自主地也有些哽咽:“老夫人虽不在了,可您还有姑娘,便是为着姑娘着想,您也要好生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知道,嬷嬷,我知道的……” 徐氏半躺在榻上,一边点头一边不住地掉泪。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甚至她开始在心底里止不住地懊悔,若是当初不那么倔强,若是当初听了母亲的劝诫,那是不是现下这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 钦天监算了日子,七日后便是吉日。 所以停灵七日后,徐家便直接老夫人办了葬礼。 而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发丧当日,太子竟然也去了徐家。 而叫顾十九更为震惊的是,慕容俊居然成了太子的随从! “准确来说,是门客。” 慕容俊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直接到了顾十九跟前,眼也不错地盯着顾十九瞧了半晌,然后扯了扯嘴角:“身上的伤都好了么,可有留疤?” “你庄重些。” 顾十九拧眉,跟着脚下往旁边让了一些。 慕容俊却似不以为意,只是移开眼神朝着外头的前来悼唁的宾客望了眼,道:“原本我就是该同你并肩站在这里的啊。” 可是顾县伯不肯认他,他能怎么办呢? “知道吗?其实我早就到京城了,也早就见过父亲,甚至也跟他提了太子,可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你说什么?”顾十九暗惊,“你跟爹提了太子,所以这不是巧合,你其实早就投靠了太子?” 难怪,从前慕容俊会有那样的力量,原来是早就跟太子勾结在一起了。 太康九年,顾家被无端牵扯进谋逆之事,当时顾十九就觉得奇怪,顾家不过只是一介商户,怎么可能会跟谋逆扯上关系? 且顾县伯若真有那本事谋逆,又何至于到死都只是个没有半点实权的县伯? “也不能算是投靠吧。”慕容俊没有隐瞒,可同时却也没有明说。 见状,顾十九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已经快要被她彻底遗忘了的事情。 “燕王,柳太医……所以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是么?” 燕王常居于雍州,甚至近十年都不曾踏足过京城,所以柳太医若是真的欠了谁的人情,那么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太子,而非是远在雍州的燕王。 “阿鱼,有时候太聪明了不好。”慕容俊没有否认,只是看向顾十九的眼神隐隐多了抹晦意。 顾十九冷眼,抬眼望了眼前头帮着招呼宾客的顾县伯,寒声道:“你知道父亲跟燕王是有过节的吗?” “知道。”慕容俊点头,道,“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阿鱼,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 顾县伯若真有那本事谋逆,又何至于到死都只是个没有半点实权的县伯? “也不能算是投靠吧。”慕容俊没有隐瞒,可同时却也没有明说。 见状,顾十九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已经快要被她彻底遗忘了的事情。 “燕王,柳太医……所以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是么?” 燕王常居于雍州,甚至近十年都不曾踏足过京城,所以柳太医若是真的欠了谁的人情,那么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太子,而非是远在雍州的燕王。 “阿鱼,有时候太聪明了不好。”慕容俊没有否认,只是看向顾十九的眼神隐隐多了抹晦意。 顾十九冷眼,抬眼望了眼前头帮着招呼宾客的顾县伯,寒声道:“你知道父亲跟燕王是有过节的吗?” “知道。”慕容俊点头,道,“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阿鱼,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 第五十七章 心境 “阿鱼,待此间事了,便回郾城去吧。” 慕容俊随太子离去之前,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顾十九直觉慕容俊在暗示什么,可未等她开口,他便已经随着太子一道离开了。 而直到他离开,顾县伯也始终未曾正眼瞧过他一眼。 直到丧礼结束之后。 “爹,当今……真的可信吗?” 尽管顾十九根本没办法解释她是从何处知晓的燕王与元后的事,可她却还是找机会将它讲了出来。 “若传闻是真的,那么这事……” “阿鱼!” 顾县伯拧着眉头忽然开口,打断顾十九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又再叹了出来:“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这都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啊。”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商户。 “单是一个燕王便够让人头疼了,现下还牵扯太子,甚至是元后……阿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顾十九闻声怔了一下,“爹这话是何意思?” “一开始是不得已才牵扯到燕王的事情里,可现下……” 顾县伯眉头紧皱,说话间甚至有些不敢看顾十九的眼睛:“不管燕王有何目的,也不管他于太子,亦或是元后,究竟有什么关系,这都跟我顾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明白么?” 他只是个商户,便是侥幸得了爵位,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实权,更谈不上根基,所以他不愿顾十九越陷越深,他怕护不住她跟徐氏。 “可慕容……好,我明白了。” 顾十九沉眼,原是想说慕容俊已经投靠了太子,可开口脑中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慕容俊才是这一切祸患的根源,那么直接除掉他这个祸端就好了。 “我娘最近气色越来越差,父亲既然无事稍后便也搬去徐家吧,多多陪我娘,顺便也帮着照应一下。” “你要做什么?”顾县伯闻声无端心下一紧,尤其是瞧见顾十九的神情,更是不自觉地又再踱了起来,“阿鱼,这事真的不是你能多管的,而且你便是为了……” “父亲多虑了。”顾十九轻笑,凉声解释道,“只是有些私事想要求证一下罢了,之前跟您提过的。” 说罢,顾十九兀自垂了眼眸,跟着以更加平静的语气接着道:“我知道父亲是不想叫我惹上麻烦,其实我也是。” 只是麻烦这种事,很多时候都不是你想不惹就能不惹的。 …… 四月,距公主府花宴约莫半个月后,宫里传了一道旨意,许齐国公府二姑娘为三皇子侧妃。 三皇子尚未婚配,所以齐二姑娘名为侧妃,实为皇三子府的唯一女主人。 齐二姑娘也因此一时间风头无两。 “羡慕?” 这日,顾十九终于等来了周彦邦的消息,只是还未查看便被齐落雪给缠住了。 “呸,一个妾侍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齐落雪满是嫌弃,就连言语间也尽是不屑,“也就齐二会拿它当宝。” “那你这一早上……嫉妒?”顾十九挑眉,着实有些看不明白了。 早上顾十九方才起来,尚未洗漱,齐落雪便已经到了,跟着这一早上都在不停地抱怨。 也不是抱怨,就是……不平。 “我会嫉妒她?”齐落雪闻声瞬时被气到了,“不是,我在你心底里就是这样的?” “我只是没明白,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十九放下手上的信笺,认真道:“你若是钟情于三皇子我还能理解,可你有么?” “自是没有。”齐落雪暗叹,跟着重新坐了回去。 又默了会,齐落雪这才重新开口,道:“阿鱼,我娘是继室,你知道么?” “知道。”顾十九点头,陈家当初还因攀上这门亲事而很是得意,连带着在郾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外头都说我娘攀了门好亲,可这么年我从未见我娘真的开心过。” 齐国公有个贵妾,也就是齐二的生母,郑氏,名义上为妾,可实际却与正室无异。 至少在齐国公的心里,郑氏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而齐落雪的母亲只是个担着齐国公夫人的名头的陌生人。 “你知道吗阿鱼,即使我娘管着中馈,即使我娘这么多年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可我爹的眼里却还是看不到半点我娘的好,就连这个中馈也是郑氏不要了才交给我娘的。” 或许哀莫大于心死,齐落雪虽恨,可语气里却尽是冷淡。 “当初我去了郾城几年未归,我爹半句也不曾问过,可现在我爹却为了齐二做了别人的妾侍而整日宴饮。” 齐落雪撑着头望着外头的院子,语气冷淡得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我真的不羡慕,也不嫉妒,真的,我就是心疼我娘。” “我爹许诺我娘会给她国公夫人应有的体面,他做到了。” “而我娘除了这份体面,什么都没有……” “不,她还有你。” 顾十九起身将齐落雪揽在怀里,轻声道:“你瞧着齐二风光热闹,连带着郑氏也跟着得意,可实际你娘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你而已。” 否则当年她也不会狠心将齐落雪送去郾城。 “真的吗?”齐落雪抬眼,眼底已盛满了泪光。 “自是真的。”顾十九点头,道,“你说你娘没有开心的笑,可你可有见过她自怨自艾?见过她哭?” 陈氏是有大智慧的人,不会轻易地受外界的影响,这也是顾十九真正佩服的地方。 若是从前她也能有这样的心境,又何至于直到临死真的彻悟? “与其心疼你娘,不如好好地顾好你自己,然后有时间多陪陪你娘……这不比跟我在这诉苦来的实在?” “你说的对……不对!” 齐落雪忽地一把将顾十九松开,跟着抬手抹了把眼睛,气哼哼道:“你就是嫌弃我烦了,想要尽快打发我走,是不也是?” 说着,齐落雪又再捏着帕子按起了眼角,泣声道:“还有上次,你就那么直接给我仍在那儿了,甚至到现在都没个解释,阿鱼,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姑娘,所以厌弃我了?” “没病啊?”顾十九挑眉,抬手直接往齐落雪的额头上按了按,跟着又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着,“莫不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以至……” “得了,我走还不行嘛。”齐落雪笑着骂了一句,跟着点了点头顾十九的案头,轻笑道:“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叫人给我传话。” 第五十八章 乱起 齐落雪自顾不暇,顾十九自是不可能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她,且现下已经将周彦邦拉下水了,她不想再将齐落雪也牵扯进来。 “嬷嬷,你说若是顾意蓉当真不是父亲的血脉……” “姑娘担心县伯大人接受不了?”陈嬷嬷量着顾十九的神色,小心接口道。 “嗯。”顾十九点头,怔了会,这才抬手重新将手上的信笺叠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根据周彦邦已经查到的来看,小徐氏离开京城后确实去了庸城,也确实跟那个玉牌的主人成了亲——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以夫妻相称,而之后没多久她便与那人一起失踪了。 是的,失踪。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甚至没有知道他们是何时离的庸城。 “姑娘,福满来了。”锦春忽地从外头转了进来,禀报道,“说是二……姑娘跟徐姨娘来了。” “什么?”顾十九正暗自思量着,闻声不由愣了一下。 “叫福满进来回话吧。”陈嬷嬷道。 闻言,锦春没有立时应声,而是又再量了顾十九一眼,见她似也是这个意思,这才矮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福满被唤了进来,跟着进来便直接跪在了顾十九的面前。 “怎么回事?”顾十九拧眉,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姑娘,北境彻底乱起来了……” 福满跪在地上,一字不漏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原是关内的一小撮人闹事,后来燕王去了之后也就平定了下来,可前些日子,北戎忽然出兵,夜袭峪合关,燕王抵挡不及,峪合关直接失守……” “峪合关失守?”顾十九闻言瞬时大惊,“怎么可能,峪合关……等等,你确定你这消息无误?” 若峪合关当真失守,按说这么大的事京中早该收到消息才是,可现在不但毫无动静,甚至连周彦邦方才送来的信里也半点不曾提及,且……时间不对。 顾十九记得分明,燕王联合北戎攻打峪合关是在太康九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确定。”福满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事最早便从北境传出来的,说是北戎忽然冲关,峪合关抵挡不住,当天便失守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冲关成功后北戎便停了下来,甚至第二天还主动退到了关外。” “有消息说是因为燕王在那,北戎忌惮燕王,所以才主动退了出去,不过也有说北戎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因为燕王没有调令根本不可能擅自出兵,而且燕王被困在北境,雍州便无人镇守……”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顾十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月初吧。”福满想了下道,“不过消息是到月中才传开的,而且外头都在传燕王快撑不下去了,所以外头——整个北面,包括咱们郾城,还有跟郾城临近的几座城池,好多人都在往南面跑。” “此事周掌柜也知?”顾十九继续问道。 “知道。”福满再次点头,道,“这也是掌柜的意思,说是先将徐姨娘跟二姑娘送进京,他则继续留在郾城,先看看后面的情况,之后再决定后面事。” 说着,福满似方才想到一般,又再补了一句道:“临出发的时候掌柜的说他有些担心,所以叫小的先行一步通知姑娘,具体的……掌柜的也没说,只说到了之后叫小的听姑娘安排便是。“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整一下吧。”顾十九眉头紧皱,挥了挥手示意福满先出去。 顿了下,又再思量了会,顾十九这才又再开口,道:“嬷嬷,父亲这两日可有回来过?” “倒是没有,不说前两日有派人送了些东西回来,姑娘可是要过去找县伯商量?” 陈嬷嬷闻言瞬时明白了顾十九的意思,确认了一下之后便立时准备马车去了。 片刻后,待顾十九另换了身衣裳,马车也准备好了。 没有耽搁,顾十九上了马车便直接往徐家去了。 到了徐家,正巧徐家大爷也在,所以顾十九便将他也一并叫了去。 “你这消息可是属实?” 徐家大爷得了消息也是一脸的不信,顾县伯虽未开口,可面上却也是一样的神情。 见状,顾十九不由暗吐了口浊气,而后才又开口,道:“是否属实我也不知道,毕竟京中一点动向都没有,不过消息是我们府上的人从郾城带来的,且照他所言此事早就在北方传遍了。” “所以结论只有两个,要么是他被骗了,要么就是有人有通天的手段,硬是将这消息压了下来。”徐家大爷接口道。 “我更倾向于第三种。”顾十九沉眼,一边思量一边道,“消息是真的,但是没他说的这般严重。” “所以确是京里有人暗中做了什么将消息彻底压了下来?”徐家大爷皱眉,虽然是他提出来推论,可实际他却是有些不信。 旁的不说,单是这中间所牵扯到人手,便不是某一个人所能轻易压制得了的。 “如果这个人是太子呢?”顾十九冷眼,丝毫没有半点避忌,“此前我便说过,太子与燕王的关系不一般,若是……” “不可能!”徐家大爷瞬时变脸,可紧跟着却又觉得……万一是真的呢? “我进宫一趟,你们就在府里等我的消息!” 徐家大爷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当即起身往外头走去。 “尤其是你,我回来之前就在府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离去之前,徐家大爷又再特别交待顾十九一句,这才真的转身回去换衣裳去了。 照顾十九推论,北境之事根本就是燕王的阴谋,只事情到了现下这一步也真的不是她可以随意插手的,所以其实根本用不着徐家大爷提醒。 心下这般想着,顾十九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顾县伯一直不曾出声,此时见顾十九起身不由也跟着动了,“你舅舅叫你不要出去……” “我去看看娘。”顾十九应声,没有多解释,只是又再盯着顾县伯瞧了许久,而后才又再开口,沉声道,“小徐氏不日便会抵京,父亲相好要怎么处置她了吗?” 据说徐家打算给顾县伯在户部谋个官职,若是成功……顾十九不禁有些担心,依顾县伯的性子,真的适合么? 第五十九章 退婚 “你是如何打算的?”顾县伯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起了顾十九的意思。 “那便还是关着吧。”顾十九量了顾县伯一眼,凉声道,“想来现下父亲也顾不上这些,不若便等这段日子过了,等时局都稳定下来了,再来另行处置,父亲以为如何?” 过段时日,周彦邦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到时……若事实的真相当真如顾十九所推断的那般,那便由不得顾县伯作何想了。 晚些时候,顾十九原打算陪徐氏用过晚膳便回杨柳巷,可未等摆膳徐昭的婢女便寻了过来,说是威远侯府那边递了话来,宁二公子想要退婚,问问徐家这边是个什么想法。 “宁家当真这么说?”顾十九又是诧异又是怀疑,好端端的怎的就要退婚这般严重? “暂时还不清楚,只是宁家是这么说的,婢子私下里猜测可能是宁家自己也没想好,所以先递了话来试探一下咱们……” “这不是胡闹么!”顾十九闻言瞬间沉了脸色,“表姐呢,她现下什么反应?” “姑娘……婢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婢子闻言暗叹,道,“姑娘自得了消息便不言不语,旁人说什么也都没有半点反应,夫人急得不行,这才叫了婢子来请表姑娘。” 婢子边在前头引路边解释,片刻后,便引着顾十九到了徐昭的院子。 此时徐夫人尚未离去,抬眼见顾十九终于来了,不由连忙将她拉了进去。 “阿鱼,你快劝劝你表姐,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 “舅母是想叫我怎么劝?”顾十九僵了一下,跟着认真问道。 “当然是……呃……” 徐夫人也跟着僵在了那里。 见状,顾十九不由暗叹,跟着仔细量了徐昭一眼,这才又再开口,重新朝着徐夫人道:“舅母自己也没想好吧,若是宁家当真想要退婚,这婚事退还是不退?” 退,面子上说不过去,毕竟这事关系到整个徐家的脸面,可若是不退……对方既然都铁了心想要退婚了,她便是强将徐昭嫁了过去也换不回徐昭的幸福,甚至反而还会害了徐昭。 “我去找你舅舅商量一下,你……多多你表姐吧。”徐夫人心里有了决定,只是当着顾十九的面却并未明说。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表姐的。”顾十九会意,点了点头,示意徐夫人放心。 见状,徐夫人又再量了徐昭一眼,这才提着裙角转了出去。 片刻后,待徐夫人走得远了,顾十九这才到了徐昭跟前,挨着她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表姐是怎么想的?” 顾十九自顾捡了只茶盏倒了杯茶水,跟着捧着盏杯摸了摸,温度正好。 “我瞧着舅母多半是有了决定,不过表姐若是有什么想法,舅母跟舅舅多半也是要听的。” 说着,顾十九直接将茶盏塞到了徐昭了手里,道:“所以表姐若是有什么想法千万要说出来才好。” “说出来?”徐昭垂眼盯着手上的茶盏瞧了半晌,直到杯盏的里头的茶水都凉透了,这才真的抬眼瞧了顾十九一眼,“阿鱼,有用么?”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如果你真的不愿,舅舅跟舅母一定不会强逼于你。” 顾十九扬唇,抬手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道:“其实我挺羡慕表姐的。” 遇事有父母护着,身后还有兄长撑腰,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 “我……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愿还是不愿。”徐昭放下茶盏,苦笑着道,“宁二是出了名的不着调,所以一开始我其实是不愿的。” “后来呢?”见徐昭愿意开口,顾十九便也认真听了下去。 “后来……去年吧,宁二救了我,而且为了帮我保守秘密还替我背了黑锅,最后还被长公主罚了一顿。” 徐昭轻笑,说话间眉眼也跟着柔了几分:“当时我便觉着,宁二这个人虽然确是有些混,但本性不坏,所以后来便也认了。” 再后来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徐宁两家都觉着这门亲事不错,所以很快便定了下来,但是就在婚期定下来之后不久,宁二却瞒着所有人偷偷溜去了北境,而徐昭也因此而一度成了京里的笑话……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下最要紧的是表姐究竟作何想。”顾十九凝神,顿了下,直言道,“不若我这么问吧,表姐对宁二究竟有没有那份心思,若是有,这心思又是否能敌得过所有人的反对,包括宁二自己?” “不能。”徐昭闻言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或许她对宁二确实有那么一两分的好感,可这好感早在宁二消失的这大半年里便已经消失殆尽了。 “既是如此,那表姐还在担心什么?” 顾十九含笑,未等徐昭开口便又再续道:“难不成是不相信舅舅舅母?” “什么不信爹娘?”一道男声忽地从外头响起,却是徐令得了消息终于从外头赶了回来。 “阿昭,我听说宁二想要退婚,你是怎么想的?” 徐令毫无避忌,进门直接朝着徐昭这样问道。 徐昭皱眉:“哥哥是在外头听说的?” “是啊,外头……” “表哥!”顾十九跟着皱眉,未等徐令真的开口便径直将他打断,并且还趁着徐昭不注意径直瞪了他一眼。 徐令皱眉,顿了下,忽地反应过来:“不是的阿昭,方才我说错了,我不是从外头听来的消息,我是……” “宁二就这般讨厌我么?”徐昭有些失神,仿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顾十九在旁看着,忍不住又再横了徐令一眼。 徐令也是委屈,可瞧着徐昭的模样也只能忍着。 “不是的阿昭,你听我解释,我是在外头听到的消息,但是是咱们府里的人特意出去寻到我然后告诉我的。” 换言之这事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而非徐昭所以为的那般满城皆知。 “阿昭,你别这样,你若心里不痛快,我……我这就去把宁青河抓出来打一顿!” 第六十章 说法 “宁二公子回来了?” 顾十九有些意外,可徐令却更加吃惊:“你不知道?” 顾十九默,没有出声,只是一脸复杂地摇了摇头。 见状,徐令不由更加意外:“不是宁二亲口说的要……退……婚么……” 徐令越说越觉心虚,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原是宁二公子亲口提的么?”徐昭怔怔,瞧着像是失了魂一般。 顾十九心疼,不由暗中朝徐令使了个眼色,道:“与其将他抓出来打一顿,不如先问问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阿鱼说的对!”徐令闻言瞬时会意,忙朝着徐昭连连保证,道,“阿昭别急,我这去找宁恒问个清楚!” 说罢徐令又朝着顾十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好徐昭,跟着便连忙又再出府去了。 一如顾十九所言,徐令打算找宁恒问个清楚,不能总是宁恒是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徐令注定要失望了。 宁恒虽确实回了京,可却并未回府,而是一到京城便直接去宫里,直到现在也不曾出宫。 不只宁二,齐国公跟徐家父子早些时候也被叫进了宫,也是到现在都未曾出来。 原是宁二,不仅从北境带回了北戎入侵的消息,还证实了燕王确是想要造反,甚至还拿到了确切的证据。 “皇上,若宁二公子所言非虚,那么燕王便绝对不能再留了。” 拙政殿,齐国公见众人都不出声,不由率先站了出来:“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众所周知孝贤皇后娘家不显,而太子能稳坐储君之位直到现在,除了是嫡子正统,还有燕王这个最大的倚仗。 尽管齐国公并不想站队,可现下齐二已经进了三皇子府,他便不得不为了三皇子而多考虑一些。 “阁老以为如何?”太康帝略微沉吟了下,没有应声,而是转头问起了徐家老太爷。 “回皇上,老臣以为,此事还是应当谨慎……” “阁老莫不是没听清宁二公子所言?”齐国公冷眼,未等徐老太爷讲完便直接截了他的话头道,“燕王暗自囤粮数十万石,然而雍州在册兵士总共才八万余人,阁老以为,这八万余人能吃得了多少粮食?” “阁老莫不是忘了,朝廷可是每年都有往雍州发放粮饷的!” “齐国公多虑了。”徐家大爷沉了沉眼,解围道,“家父不过是觉得此事不好贸动,否则……” “徐侍郎莫不是也想替燕王求情?” 齐国公冷眼,直接再次抢了话头,寒道:“徐侍郎任职户部,按说最是清楚此事不过,可此前却朝上却从不见徐侍郎提起,莫不是徐家当真如外头传的那般早就与燕王有所勾结?” “齐国公休要血口喷人!”徐家大爷闻言瞬时变了脸色,跟着立时朝着上头的太康帝辩白,道,“皇上明鉴,我徐家清清白白,断没有任何的结党营私之心!” “那就奇了,若是徐家当真这般清白,那为何外头都在传燕王的那些粮食还是顾县伯帮着囤的?” 齐国公冷声嗤笑,仿似早就料到了徐家大爷会这般说一般:“我记着顾县伯好像是徐侍郎的妹夫,现下人就在徐侍郎府上住着?” “齐国公可真是好笑,谁人不知我那妹夫是为了自家马场遇袭被毁才来的京城,齐国公……” “够了!”太康帝忽然出声,跟着扫了众人一眼,直接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威远侯留下。” “是!”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跟着悉数退了出去。 此时徐家父子还不知道宁二在进宫之前还抽空给家里传了话说要退婚,因此对宁二还是格外的热情,尤其是徐家大爷,出了拙政殿便直接攀上了宁二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臭小子,总算还知道回来。” “文翰。” 徐家老太爷也觉欣慰,却不似徐家大爷那般外露:“出去再说吧。” “知道了父亲。”徐家大爷点头,示意明白,可一路上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地一直问着宁恒。 宁恒初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这二位怕是还没收到消息,不由一路都提着心,又是尴尬又怕这二位问罪。 直到出了宫门,见着闻讯而来的徐令,宁恒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可未等他这口气真的吐出来,徐令便已经朝着他直接冲了过来。 “你做什么!”宁恒大惊,尤其是瞧见徐令挥拳似要打人的模样,不由当即便直接往后退去。 徐家大爷也是惊了一跳:“阿令你做什么!” “爹你别管,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徐令怒吼,直接绕过徐家大爷一把抓住宁恒的领口,跟着抬手便直接朝着宁恒的面门挥了过去。 身后便是宫门,宁恒不敢闹得太大,也是没想到徐令会真的动手,最后竟生挨了这一拳。 “我说你够了,你就算要打我也总得给我理由吧?” 眼见徐令还要动手,宁恒不由直接将他架住。 宁恒原就会些拳脚功夫,去北境历练这大半年身手更是利索了不少。 “你还好意思问我要理由?”徐令气急,可比不过宁恒的力气,动他不得,只得恨恨地一把将他推开,跟着径直回神朝着徐家老太爷跟徐家大爷道,“这个混蛋,无端跑去北境大半年不说,现下还想退阿昭的婚!” “你说什么?” 徐家大爷大惊,徐家老太爷也是瞬间变了脸色:“宁恒,阿令说的可是真的?” “回老爷子的话,是真的。”宁恒有些尴尬,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徐家老太爷追问道。 “因为……我说是不想耽误了阿昭,您信么?”宁恒有些尴尬,尽管心下确是这般想的,可却不知为何总是莫名有些心虚。 “我看你爹可能还有一会儿才能出来,不若你先跟我回府,等你爹从宫里出来再随你爹一道回去吧。” 徐家老太爷盯着宁恒瞧了两眼,跟着不等他辩驳便直接朝着徐令吩咐道,“阿令,你且在此处候着,待威远侯出来便直接将他请到府上来,就说我许久不见宁恒,今日高兴,请他们父子二人一道饮酒!” 第六十一章 提醒 得知是宁二亲口提的退婚之后,徐昭便又恢复成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瞧着仿似魂丢了一般。 期间顾十九也一直劝着,可终是没什么效用,直到日暮,前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宁二公子来了。 “阿鱼,陪我去前院。”徐昭得了消息忽然起身,面上神情也忽地变得坚毅起来。 顾十九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 便是徐昭当真想去揍人她也认了,左右她也不是什么贤良之人。 只顾十九没想到的是,等她跟徐昭到了前院,大皇子竟然也在。 “阁老,不若我等将这花厅让出来,去书房谈?” 大皇子似笑非笑般扫了徐昭跟宁二一眼,显然也是听说了宁二想要退婚之事。 许是错觉,顾十九总觉着大皇子的眼神在扫过徐昭之时,似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 “倒是不急。”徐家大爷暗量了老太爷一眼,见他似不打算开口一般,这才站了出来朝着大皇子拱了拱手,道,“大皇子忽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大皇子含笑,说话间又再扫了宁二一眼,这才又再开口,道,“不过是诸位离宫之后,父皇又再思量了下,决定彻查北境之事。” 说罢,大皇子顿了一下,眼神也在顾县伯身上停了片刻。 “侍郎府上还带着孝,按说应该放侍郎丁忧才是,可现下这事……户部一直确认侍郎是知道的,且这事最开始也是从顾县伯这起的,所以父皇下了诏令,特许县伯进户部任职。” “此事当真?”徐家大爷闻言瞬时皱起了眉头。 尽管此前他也确是想过要替顾县伯在户部谋个差事,可现下这事由大皇子提了出来,这事就变味了呀。 “自然是真。”大皇子含笑,仿似瞧出了徐家大爷的担忧,直言道,“侍郎无需担心,我不是老三,没那么多旁的心思。” 大皇子管着户部,虽无实职,可在户部却也是说一不二。 换言之,一旦你入了户部,那么在外人眼里你也就成了大皇子的人…… “可是……” “诏令已下,即便侍郎真的忧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是顾县伯,父皇打算彻查北境粮饷之数,顾县伯……还望县伯心底有数才好。” 说罢,大皇子起身,又再扫了众人一眼,跟着直接将眼神落在了顾十九的身上:“时辰也不早了,顾姑娘可否送我一送?” 顾十九闻言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自然:“大皇子请。” “告辞。”大皇子含笑,拱手朝着老太爷等人道了声别,便直接抬脚往外头去了。 顾十九落后半步跟在后头,直到出了垂花门也不见大皇子开口,顾十九不由直接停了下来:“大皇子不是有话要说么?” “嗯?”大皇子闻声跟着停了下来,跟着回身量了顾十九一眼,似有些意外顾十九为何要这么说。 “看来是我会错意了。”顾十九沉了沉眼,顿了下,仿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朝着大门的方向道,“大皇子请。” 一路无话,顾十九直接将大皇子送到了大门外头,待大皇子上了马车,便打算回去。 只正要转身之时,大皇子却忽地开了口:“听说顾姑娘与慕容俊自小一同长大,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不知可有婚约?” “大皇子为何这般问?”顾十九沉眼,果然是为了慕容俊么? “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叫你爹进户部,除了此事确是跟你顾家牵扯颇深,也是有让你爹自证的意思。”大皇子依旧含笑,仿似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 “老三最近纳了齐家的姑娘做侧妃,齐家算是彻底站到了老三的那边,你……若是已然订亲,恐怕还需另做打算。” “大皇子这是何意?”顾十九似懂非懂,直觉大皇子在暗示些什么,可细想了下却又似什么都没有,不由一时有些糊涂。 见状,大皇子又再轻笑了笑,跟着坐回了马车里面:“今日有些晚了,顾姑娘若真想知道,不若明日午时来翠微居,我再详细说与姑娘知道。” 说罢,大皇子直接撂了车门帘子,直接示意车夫赶车。 顾十九愣了半晌,直到马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这才逐渐回过神来:“翠微居么……” …… “我说真的,我就是觉得不能耽误了你!” 片刻后,顾十九重新回到花厅,跟着一进门就听到了宁二的辩驳声。 顾十九皱眉,下意识地往徐昭面上量了眼,只见徐昭双眼通红,眼底更是早已盛满了泪水。 “表姐……” “我没事。”徐昭强忍着泪水开口,应了一声,跟着再次转向宁二,咬牙质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退婚对我一个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我听他们说了,若是一个姑娘家被人退婚了,名声上会不大好听,所以我叫你退啊。”宁二解释道,“这样你就不是被退婚那个,自然名声上……” “你……无耻!” 徐昭终于忍不住落泪,跟着直接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顾十九放心不下,招呼了一声也连忙追了出去。 许是真的难过,等顾十九追上徐昭时,徐昭的眼睛都哭得肿了。 “阿鱼,我该怎么办?” 徐昭蹲在假山后头的角落里,抬眼瞧见顾十九,眼泪又再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说他不想做个废物,他说他要打仗,他……阿鱼,我该怎么办,真的要退婚么?” “表姐喜欢他么?”顾十九看着徐昭,只觉心底有些闷闷的。 从前,她也是这般……仿似天塌了一般么? “我……我不知道。”徐昭抱着膝盖小声地抽泣着,“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原本我只是想亲口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退婚,可现在……我只觉心底里好似缺了一块,好难受……” “古人说成家立业,向来都是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许是宁二公子觉得自己无能,怕自己上了战场便回不来了,所以才不敢娶表姐,是吧,宁二公子?” 第六十二章 遇袭 原是宁二,受不了徐家众人斥责一般的眼神,同时也是放心不下,所以在顾十九追出来后,也跟着追了出来,跟着一到假山这边就听了顾十九的这句质问。 “顾姑娘说的是,我……” “宁二公子无需同我解释,直接同我表姐解释吧。” 顾十九回身,让了一步。 徐昭原有些没反应过来,此时瞧见顾十九后头的宁二当即便站了起来。 “阿鱼!” “再给他个机会吧,表姐。”顾十九道。 旁人说的再多,劝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口说的明白,自己亲耳听的明白。 且徐昭的心里……未必就不见得真的没有宁二。 “阿昭怎么样了?” 晚些时候,顾十九原打算再去前头瞧瞧,可过了二门才听说威远侯也来了,不得已,顾十九只能转头去了徐氏暂居的小院。 而顾十九到的时候,徐氏正准备洗漱。 “宁家那边怎么说的,可是当真决定了要退婚?” 徐氏边说边将手上的帕子放了回去,跟着借着烛火的照映细细地量了顾十九一眼:“还没用膳吧?嬷嬷,去厨房看看……” “没事的娘,我待会回去再吃也是一样的。”顾十九轻笑着应声,同时又暗中朝孙嬷嬷摇了摇头。 跟着不等徐氏回应顾十九便又再开口,道:“对不起啊娘,原本说了陪您一块儿用膳的。”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徐氏失笑,拉着顾十九的手示意她再坐得近一些,“你方才说还要回去?这会都这么晚了,要不就不回了吧?” 此时外头已经掌灯,再晚一会,就该宵禁了。 “对了,阿昭怎么样了?” “宁二亲自来了,我觉着阿昭表姐心里应该还是有宁二的,所以方才宁二追上去的时候我就没有拦,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叫他自己亲口跟表姐解释。”顾十九道。 “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徐氏闻言瞬时皱了下眉。 顾十九会意,不由又补了句:“在后头的园子里呢,也不算是单独吧,再说这是在府里呢,没事的。” “你呀,越来越出阁。”徐氏嗔了顾十九一眼,到底没再多问,只是另外问起了她的饮食日常。 虽说近来顾十九也时常陪着徐氏,可顾十九却不像顾县伯那般直接住在徐家,而是在老夫人丧礼之后便搬回了杨柳巷。 期间徐夫人也曾提议过,叫顾十九索性也搬来徐家,可顾十九却总觉着不似在自己的地方来的方便,因此一直没有答应。 “姑娘。” 片刻后,顾十九正陪着徐氏说着家常,外头陈嬷嬷却忽地出声,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 “这就要走了么?”徐氏有些不舍,可瞧着外头的天色也确是晚了,不由狠狠心道,“去吧,早些也好,不然撞上巡夜的禁军就麻烦了。” 说罢,徐氏故意别过头挥了挥手,示意顾十九赶紧离开。 也不知为何,瞧着徐氏这故作心狠的模样,顾十九忽然就挪不开脚了。 “姑娘。” 陈嬷嬷瞧在眼里,不由又再提醒了一声,同时又暗中朝顾十九使了个眼色。 顾十九会意,又朝徐氏招呼了声,这才随着陈嬷嬷一道出了房门。 “嬷嬷,要不我还是搬回杨柳巷去住吧?” 待顾十九出了院子,徐氏这才重新回头,很是不舍地望着院外。 另一面,顾十九跟着陈嬷嬷出了院子,没走几步便听陈嬷嬷压着嗓子开口,小声道:“周家大爷来了。” “周彦邦?”顾十九有些意外,“现在?” “下午就到了,不过那会姑娘正陪着徐夫人劝解徐家姑娘,我没敢多话,直到方才姑娘说还是要回杨柳巷,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 “无事,我没有要怪嬷嬷的意思,只是觉着有些意外。”顾十九一边暗自思量一边继续往前,顿了下,道,“可知他现下人在何处?” “就在咱们杨柳巷的宅子里,说是一到京城就直接找去那儿了。” “那赶紧回去吧。”顾十九点了点头,说话间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些。 现下杨柳巷就顾十九自己,因此顾家的马车也几乎只有顾十九一人使用。 因着陈嬷嬷算好了时间,所以此时街面上虽没什么人了,可却也没人阻拦,直到进了杨柳巷——车夫刚才调转马头转进巷子,马匹便忽然嘶叫着人立而起,跟着车厢倒转,整个马车连人带车一起翻转到在地! 紧接着未等顾十九反应,外头便再次传来“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跟着马匹再次惨叫,连带着整个车厢也再次剧烈晃动起来! “姑娘!” 陈嬷嬷骇白了脸,当即便想直接将顾十九抓住,可车厢晃动之间谁都没办法固定自己,更遑论是稳定住旁人。 且此时顾十九也已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想要弄死自己! “嬷嬷,跳车!” “什……什么?” 陈嬷嬷骇然,甚至是有些怀疑顾十九是不是吓傻了:“不行的姑娘,这太快了,这……” “跳车!” 顾十九寒脸,根本来不及多解释。 杨柳巷名为巷子,实际却是条大路,且巷尾还立了座牌坊,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现下马匹已经明显失控,一旦经过时遇到哪怕一丁点的碰撞…… “跳!” 顾十九不敢多想,扒着车壁又再吼了一声,跟着率先冲破车窗跳了下去! 落地瞬间,顾十九只觉眼前好似黑了一下,跟着尚未反应过来耳边便立时响起了破空之声,跟着,顾十九便彻底没了知觉…… “顾姑娘?顾嘉南,顾十九?顾……” “别……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顾十九重新恢复意识,只觉耳边聒噪一片,同时嗓子犹似火烤一般,又疼又干。 “我……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还在京城里头。” 周彦邦守在床头,见顾十九终于清醒,不由长舒了口气,跟着不等顾十九开口,便立时主动答道:“我听到动静出门查看,正好看到你从失控的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暗处有人放箭,我冲出去救你,可跑到一半你就已经被另一伙人救下来了……” 第六十三章 致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彦邦神色怪异地打量着顾十九,边说边试探道:“你到底是惹上什么人了,我瞧着那两方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尤其是那个救了你的,那眼神,你是没瞧见……算了,你别说了,我也不问了。” 眼见顾十九的脸色越来越差,周彦邦不由直接止了话头,关切道:“大夫说你醒了就先把药喝了,我去叫婢女进来伺候你服药。” 说罢,周彦邦径直起身,跟着到了门边才似忽然想起来般,又再开口道:“对了,你那嬷嬷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已经叫那人送回杨柳巷了。” 说着,周彦邦又再量了顾十九一眼,犹豫了下,终是没再多说。 片刻后,有婢女端着药碗进来,顾十九瞧了两眼,确定没有见过。 不知何故,这婢女也不出声,只是静默地伺候顾十九服药,而后待顾十九服完药便又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又过片刻,待顾十九又再缓了一会,这才有精神打量起这间屋子—— 瞧着不是很大,陈设也很普通,似乎就是间普通的屋子。 只周彦邦所言若皆属事实,那这屋子所展露出来的一切似乎也就都成了假象。 “谁在外头?” 许是受伤太重,也许是药力起了作用,婢女走后没多大一会顾十九便觉得脑袋有些发沉,连带着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顾十九似瞧见外头有人影走动,且瞧着还有些眼熟…… …… 如大皇子所言,太康帝下了诏令特许顾县伯入户部,且一上任便是直接成了户部侍郎。 一时间朝堂哗然,而深知其内情之人却都三缄其口。 而就在顾县伯上任之后,徐氏也跟着搬回了杨柳巷,且就在徐氏搬回杨柳巷的前一天,小徐氏便已经到了。 依着顾十九的意思,小徐氏原是要继续关着的。 可顾十九遇袭下落不明,陈嬷嬷虽知晓一些,可光是瞒着徐氏便已费尽了心力,且有顾县伯在前头挡着,陈嬷嬷也不敢真的拿小徐氏如何。 “嬷嬷,你老实告诉我,阿鱼究竟在哪儿?” 自搬回杨柳巷后,徐氏便总觉着心底里不踏实,尤其是连着两日都不曾见着顾十九之后,徐氏这心底里更是慌得不行。 “夫人怎的又问起这个了?”陈嬷嬷赔笑,小心地量着徐氏的脸色,同时不断地朝着孙嬷嬷打眼色。 “我也没法子了。”孙嬷嬷会意,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同于徐氏,孙嬷嬷多少听说了一些,可也仅限于顾十九遇到了意外。 尽管私下里孙嬷嬷也曾打听过,可当天的事太过突然,且事后又被人刻意收拾过,便是大理寺也没查出个名堂来,又何况是孙嬷嬷。 “你说阿鱼去了齐家,可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去,甚至连着两日了都不曾回来,这里头肯定有事。”徐氏道。 见状,陈嬷嬷心知确是瞒不下去了,可当天那些人救下她之后便直接将她送了回来,跟着留下一句“你家姑娘无事”便再也没出现过,她便是想说实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齐四姑娘的婚事。” 陈嬷嬷想了一下,隐约记得齐落雪好像提过一嘴,不由直接借口道:“齐家二姑娘进了皇子府,齐家觉着沾了光,便想替齐四姑娘也寻个高门显赫的夫家,可齐四姑娘却觉着那样的人家阴私太多,不愿意,就跟家里闹了起来。” “咱们姑娘跟齐四姑娘交好,所以国公夫人便接了咱们姑娘过去,说是开解,其实也就是叫咱们姑娘多劝着些,免得齐四姑娘真钻了牛角尖,真的想不开。” “这么严重?”徐氏闻言果然没有怀疑,只是心下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夫人放心,便是为着名声国公府也不敢真的叫齐四姑娘有事,只是说是这么说罢了。”陈嬷嬷见状暗舒了口气,跟着继续解释道,“咱们姑娘也就是陪着齐四姑娘说说话,宽慰一下罢了。” 说罢,陈嬷嬷故意又再顿了一下,跟着打量着徐氏的神色道:“国公府那边自是不想叫旁人知晓这事的,所以夫人回来之后我也没好叫人去通知姑娘,夫人……若是夫人实在放心不下,不若晚点请孙嬷嬷亲自过去一趟,亲自将姑娘接回来?” “算了,明日再说吧?”徐氏想了下,觉得有些不大合适,“已经两日了,明日也该回来了。” 说罢,徐氏又再思量了会,便自顾转身回去了。 “总算糊弄过去了。” 徐氏离开后,陈嬷嬷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孙嬷嬷看在眼里,不由直接皱起了眉头:“你也知道是糊弄!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姐姐,你就别问了。”陈嬷嬷真的无奈,抬着有些僵硬的左臂举了举,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只告诉我说姑娘没事,我还以为姑娘就在后头,谁知道等了半晌都没见人,等我反应过来再找出去时,外头连那些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尽管当晚陈嬷嬷便通知了顾县伯,也在顾县伯的授意下亲自去大理寺报了案,可直到今天大理寺也没个说法,而顾十九也没见回来,别说徐氏不踏实,便是陈嬷嬷自己也是惶恐。 尤其是她还亲眼见着顾十九中了一箭…… …… “大姑娘,你真的什么都想不到么?” 小院里,顾十九已经能下地,可这两日除了那个不会开口的婢女,顾十九便只见过周彦邦一人。 尽管顾十九没有察觉,可周彦邦却说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所以他并非是想留在这里,而是他根本就出不去。 “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顾十九无奈,周彦邦好歹还看到了个人影,她全程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甚至后来连意识都没有了。 “你……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周彦邦气急,“你都差点死在人家手里了,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我是该说你没用,还是该说对方无能了!” 话音落地,外头却忽地响起一声冷笑:“周公子既然这么想知道,不若亲自去问问太子?” 顾十九听在耳里,不由瞬时变了脸色:“是你?” 第六十四章 别无选择 “你真就这么厌我?” 脚步临近,来人进到屋内,瞧见顾十九眼底的冷汗,语气瞬间变得更加不善。 “慕容俊?”周彦邦愣怔,回神正好撞见慕容俊满眼纠葛地凝望着顾十九。 “所以出手救下大姑娘的人也是你?” 周彦邦沉了沉眼,总觉着这事有些蹊跷。 相较于是慕容俊救了顾十九,他更愿意相信慕容俊才是策划这一切的主谋。 “出去!” 慕容俊没有答话,只是将看向顾十九的眼神转到了周彦邦的身上。 周彦邦再次愣了一下,跟着正要开口,便见慕容俊的眼神明显地变得阴冷。 “大姑娘……” 周彦邦莫名有些心虚,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顾十九。 只见顾十九眯了眯眼,然后跟着便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外面等。 尽管直觉不应叫慕容俊与顾十九独处一室,可这两人这气势一个比一个吓人,且顾十九也未反对,因此周彦邦只犹豫了一瞬便立时回身去了外头。 “我就在外头,你若是有事便大声唤……” “砰!” “我……” 周彦邦话未说完,慕容俊便已经一把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后,慕容俊便再次回身,且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越发的纠葛。 “你想说什么?”顾十九被他瞧得不自在,不由偏了偏头以避开他的视线,“周彦邦说外头有人把守,也是你的意思?” 顾十九所知不比周彦邦多,可慕容俊既能自由出入这宅子,那在杨柳巷出手救她之人也大抵真的是他。 只顾十九也有些怀疑,为何会那么巧,尤其是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得像是提前就算计好的一般。 “为什么?”眼见顾十九的眼神从怀疑变得肯定,慕容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越发地阴冷。 顾十九默,瞧着慕容俊的表情一时有些没理解到他在说些什么。 慕容俊看在眼里,摸了一下,然后直接到了顾十九跟前,居高临下地质问道:“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就已经认定了一定是我?”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顾十九皱眉,一时有些摸不准慕容俊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可慕容俊在说完这句之后却不再开口,只是居高临下地紧盯着顾十九,然后在她满是警惕的眼神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裳。 瞬间,顾十九的整个肩膀,连带着胸口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都一并露了出来。 “你做什么!”顾十九大惊,当即便想将慕容俊推开,只是方才有所动作便直接被慕容俊按了回去。 “别动!”慕容俊制住顾十九,眼神落在她胸前的伤口上,抬了抬手,然后在即将要碰到时又停了下来。 “还疼么?”顿了下,慕容俊终是将伤口上的纱布直接揭了下来。 瞬间,顾十九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甚至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慕容俊看在眼里,眼神不由得缓了一些。 尤其是看到伤口上的血腥,以及肩上那些因为烧伤而留下的疤痕,慕容俊的眼底更是只剩下了疼惜。 “阿鱼……你怪我么?”慕容俊重新取了药粉出来,然后在清拭过伤口之后小心地重新敷了上去。 “你想说什么?”顾十九强忍着疼痛,只觉越发猜不透慕容俊的用意。 见状,慕容俊也不再多解释,只是在上完药之后又重新拿了瓶药膏出来。 “这个是祛疤的。”慕容俊边说边将药膏替顾十九涂上,“此前二夫人陷害于你,你找周彦邦帮你查证,我不跟你计较,你怀疑我,甚至不相信我,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不该撺掇父亲对付我。” “我撺掇父亲对付你?”顾十九皱眉,越发理解不到慕容俊在说些什么了。 “现在外头都说燕王有反意,而你明知道我曾为燕王购粮,你还让父亲去户部任职,还不是故意想要对付我?”慕容俊继续质问,可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地轻柔。 “父亲去户部与我何干?”顾十九越发莫名,“父亲去户部是当今的意思,而且你既知晓燕王有意造反,你还帮他,难倒你就不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么?” “一旦燕王真的起兵,或者当今当今真的彻查,你替燕王购粮这件事势必会连累到顾家,你……” “说到底你还是怕被我连累?”慕容俊顿了一下,说话间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重新变得冷寒,“所以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我,是么?” 顾十九默,直觉此时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且此时慕容俊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我问过父亲的,他还是不肯认我,我仔细考虑过,他不认也好,过几日,等你伤好之后,我便直接向你提亲。” 片刻后,慕容俊忽然开口。 “此前二夫人陷害于你,你找周彦邦帮你查证,我不跟你计较,你怀疑我,甚至不相信我,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不该撺掇父亲对付我。” “我撺掇父亲对付你?”顾十九皱眉,越发理解不到慕容俊在说些什么了。 “现在外头都说燕王有反意,而你明知道我曾为燕王购粮,你还让父亲去户部任职,还不是故意想要对付我?”慕容俊继续质问,可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地轻柔。 “父亲去户部与我何干?”顾十九越发莫名,“父亲去户部是当今的意思,而且你既知晓燕王有意造反,你还帮他,难倒你就不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么?” “一旦燕王真的起兵,或者当今当今真的彻查,你替燕王购粮这件事势必会连累到顾家,你……” “说到底你还是怕被我连累?”慕容俊顿了一下,说话间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重新变得冷寒,“所以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我,是么?” 顾十九默,直觉此时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且此时慕容俊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我问过父亲的,他还是不肯认我,我仔细考虑过,他不认也好,过几日,等你伤好之后,我便直接向你提亲。” 片刻后,慕容俊忽然开口。 第六十五章 真相大白 “周大哥,麻烦你帮我送客!” 顾十九理好衣裳,径直将周彦邦唤了进来。 慕容俊见状,眼神灼灼地又再盯着顾十九瞧了两眼,而后不等周彦邦开口便径直放下药膏走了。 “没事吧?”周彦邦道。 “无事。”顾十九摇头,可眼神略过小几上的药膏时却又不自主地停了片刻。 周彦邦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皱了下眉。 “若慕容俊所言属实,你……有什么打算?” 周彦邦虽离得不近,可方才慕容俊在说起那些时也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周彦邦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若是早知会有这样的局面,那你还不如嫁我来得省心。” “无事。”顾十九闻言收回眼神,跟着再次摇了摇头,“事情还不到糟糕的地步,再说他说的也不见得就一定是真的。” 太子处境不好是事实,可太子的处境再是不好也仍是储君,且当今也从未流露出半点想要易储的意思,所以即便燕王真的造反,即便太子真的要跟燕王撇清关系,也绝不只拉拢顾县伯,迎娶顾十九这一条路。 所以事实很可能是太子确实动了纳她的心思,但却绝不是慕容俊说的那般非她不可。 且此前大皇子也曾提过,太子觉得受到了威胁…… “周大哥,现下……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怎的忽然到京城里来了?” 顾十九顿了下,原是想问外头什么情形,可转念想起周彦邦也不曾出去,不由又立时改了口。 “我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了。”周彦邦皱眉,心思全在慕容俊的话上,也没留意到顾十九的停顿,“准确的说是我找到那个人的踪迹了。” “我原想着直接带着那人一起到京城里来,当面跟你那个姨娘对峙,可等我依着线索寻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捷足先登?”顾十九挑眉,一时有些不确定周彦邦的意思,“还有人在查他?” “应该是的。”周彦邦点头,道,“我去了平城,也问过当地的老人,都证实那人确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可巧合的是就在我去到平城的前两天,那人便从平城离开了。” “所以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个人确实存在,也确实与小徐氏有过夫妻之实。”顾十九点头,同时有些不解,若是真有人同她一样在查小徐氏,那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不只。”周彦邦眉头紧皱,说话抬眼往外头量了一眼,确认确是没人之后这才又再往顾十九跟前移了几步,跟着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之前你叫我查的那个磷粉,我也查出来了。” “那个疯道人,确是小徐氏请去的,不过却是一直替你们府上看病的那个柳大夫替她出面去请的,而且……” 周彦邦有些犹疑,说话忍不住又再偷量了眼顾十九的脸色。 “有话直说。”顾十九面无表情,似除了真相旁的什么都不在意。 见状,周彦邦不由暗叹,同时眼神却不自主地越发亮了起来:“你可能都不知道,原来你那个姨娘早就跟那个柳大夫勾搭在一起了,甚至我怀疑她当初离开那个玉牌的主人也是为了这个柳大夫!” “嗯?”顾十九挑眉,有些莫名于周彦邦忽然的兴奋,“便是他们当真有染,与我又有何干?” 而且算年份,顾意蓉也不大可能会是那个柳大夫的血脉,且瞧着也没半点相似,所以也不大可能是为了家产之类朝她下手。 可除了这点,暂时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理由。 “嘿嘿,说出来吓你一跳。”周彦邦又再往顾十九跟前凑了两分,然后继续小声地道,“今年的上元,你不是跟着陈家的那个表姑娘出去街上看灯了?” 周彦邦口中的表姑娘,指的是齐落雪,当时齐落雪还在陈家借住,说是很可能今年就是最后一年在郾城过年,所以非要拉着顾十九一道出去看灯。 想到这里,顾十九不由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那个柳大夫跟你那个姨娘也去了。”周彦邦强忍着笑意接口,道,“也不知道是他们倒霉还是你倒霉,那天街上那么多人也能叫你们撞见。” “撞见?”顾十九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那天他们在街上遇到我了?” “应该是的。”周彦邦点头,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染上两分怜悯,“这般反应,想来你其实是没有瞧见他们的。” “但是他们瞧见我了,所以自己心虚,一心想要除掉我?”顾十九接口,虽是询问,可语气里却满是肯定。 “这么说当初在半山寺的那把大火,也是他们放的?” “不止。”周彦邦沉眼,冷道:“我抓了那个柳大夫私下问过了,原本小徐氏是想将你骗去邑县,然后叫那个柳大夫在半道上假装劫匪结果了你,但事到临头那个柳大夫却不知何故心软了,然后才有了后来半山寺的那一幕。” “对不起。”顾十九垂眸,心知周彦邦肯定是又想起了周大姑娘。 “便是真要道歉也轮不到你。”周彦邦冷道。 顿了下,似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周彦邦不由深吸了口气,缓了下,道:“得了那个柳大夫的供词之后我便立时报官了,且人也交给了官府。” 而原本周彦邦是想将小徐氏也一并告上官府的,可周家老爷却说小徐氏到底是顾县伯府上的,若真是闹得大了恐面上会不太好看,且顾十九这边可能也会不太好交待。 周彦邦深知便是顾县伯不舍,顾十九也绝不会轻饶了小徐氏,所以尽管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来得痛快,可周彦邦到底还是听了周家老爷的话,暂时放过了小徐氏。 “后来北境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北戎南下,峪合关失守,我们家……我原是打算等过阵子再来京城的,但是我爹却叫我不必多管,先来京里看看,顺便替你把你要办的事给了办了。” 说罢,周彦邦摊了摊手,示意事情就是这样。 算时间小徐氏应该也到京城了,依着顾县伯的性子…… “此前你说外头有人把守,可是你亲眼瞧见的?”顾十九暗自思量了片刻,道,“这两日你可试过出去,可有人拦你?” 第六十六章 通风 “倒是不曾。”周彦邦移开眼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那晚些时候试试?”顾十九想了下道。 外头还不知什么情形,她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动下去,且慕容俊……她总觉得慕容俊有些不大对劲。 依照慕容俊的性格,便是真想打她的主意也只会徐徐图之,可现下他却这般激进,甚至为了逼迫她而不惜与她撕破脸……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好。”周彦邦应声,犹豫了下,终是没有多问,只是转身出去将外头的婢女唤了进来。 这两日一直是这婢女替顾十九换药,也是这婢女照着两人的饮食,似这宅子里除了顾十九跟周彦邦,明面上就只婢女一人。 且也不知是她哑还是一早就得了谁的吩咐,期间无论是你问什么还是说什么,她都始终不曾开过口…… 晚些时候,周彦邦如顾十九所吩咐的那般,尝试着去了宅子外头。 门口确是有人把守,一副家丁模样打扮,未等周彦邦迈出门槛便直接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周彦邦撇嘴,一副就知会是这样的表情。 只即便如此周彦邦也未立时退去,而是又再往外头量了眼,试探道:“不能出去?” 默,两人都不曾开口,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又再冷了两分。 见状,周彦邦撇了撇嘴,直接合上门板退了回去。 此时天色渐晚,可外头跟院子都不曾点灯,周彦邦皱了皱眉,顿了下,又再去了顾十九的屋子。 “出不去。”周彦邦进门,跟着瞬时僵了一下,屋子里除了顾十九竟然还有旁人! “你……” “进来再说吧。”顾十九皱眉,闻声量了周彦邦一眼。 周彦邦会意,回身立时将房门合上,跟着直接到了顾十九跟前,以眼神示意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方才离开一会,且这宅子外头也有人把守,这人到底怎么进来的? “这位是大皇子。”顾十九道。 “大皇子?”周彦邦暗惊,甚至一度有些怀疑顾十九在逗自己。 “想来这位便是周家大公子了?”大皇子含笑,虽是询问,可言语间却尽是肯定,“听说当日便是这位周公子救了你?” 后一句,却是对着顾十九说的。 “大皇子是想掩饰些什么,还是想暗示些什么?”顾十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大皇子既连周彦邦都认识,想来定是一早便调查过,可此时却又说是周彦邦救了她……难不成这里头还真有太子的事? “你在怀疑太子?”大皇子神色不变,只是又再瞧了顾十九的胸前一眼。 重新包扎过之后,此时顾十九面上已与常人无异,至少大皇子是半点也没瞧出来。 “能自己下榻么?” “看来大皇子当真是知道些什么?”顾十九暗自警觉,却是对着大皇子的头一句。 反是周彦邦,因着后头这句挑了句挑了下眉:“大皇子可是要我等离开?” “是有个这个打算。”大皇子闻言罕见地皱了下眉头,顿了下,道,“这地方……原我是不该来的,只你失约了,我总得弄个明白,你到底何来的底气,连我的鸽子也敢放。” 说罢,大皇子又再量了顾十九一眼,而后起身道:“歇着吧,晚些时候,自有人来带你出去。” 话落大皇子直接抬脚去了门边,然后光明正大地从屋子走了出去。 周彦邦沉眼,一时竟有些吃不准这个大皇子到底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 “你何时连皇子也结识了?” 整个郾城都知道顾县伯虽有爵位在身,可实际却无任何的实权,且顾家向来独善其身,也从未听说有这等通天的本事,怎的现下一到了京城里头就变得这般地受欢迎了?难不成慕容俊说的都是真的,顾十九真的被太子给看上了? “准备一下吧,今晚……可能会有些不怎么太平。”顾十九暗叹,没有多解释。 见状,周彦邦不由嗤笑了一声,道:“皇子都亲自出面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想要我命的还有可能是太子呢。”顾十九没好气地白了周彦邦一眼,道,“若真是太子的主使,你说大皇子还会不会为了我而跟太子对上?” “你也说是可能了。”周彦邦毫不在意,仿似在知道大皇子的身份的那一刻便彻底没了任何的担心,“呐,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那现下大皇子既站了出来,那是不是就正好说明了你的这个推测是不成立的?” “你……”顾十九忽然语塞,跟着转念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好生休息吧,还是那句话,我就在你隔壁,有事记得大声唤我。”周彦邦轻笑,说话扬了扬手,然后直接关上房门也退了出去。 …… 入夜,顾十九心里存了事,加之伤口还有些疼痛,所以一直不曾真的睡着。 直到四更左右,顾十九方才有了困意,就听外头忽然响起了“笃笃”的声音。 声音很轻,听着像是有人刻意控制了音量,顾十九凝神,暗自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里头可是顾大姑娘?” 顿了下,许是没听到顾十九的回应,外头直接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声音有些哑,且听着有些陌生。 “是。”顾十九凝神,联想到晚间大皇子的提醒,小心地试探道,“你是谁?” “属下是大皇子派来接姑娘回府的,还请姑娘更衣之后速速出来。” “周彦邦呢?”顾十九没有答话,而是稍稍提了音量又再问了一句。 跟着,就听外头又再响起了周彦邦的声音:“我在呢,大姑娘,你先穿好衣裳出来……” 说着,周彦邦似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一般忽地倒抽了一声。 顾十九皱眉,迟疑了下,终是掀开被子去了门边,而后接着右手的力量将门拉开一条缝隙——但见周彦邦正好在距门边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且在顾十九打开房门的第一时间便不住地朝她使眼色。 “大姑娘。” 顾十九有所觉,正要将房门关上便见一人忽地从旁边的拐角处转了出来。 听声音这人便是先前在外头敲窗户答话的人,且在开口同时他已直接移步一手抵在了房门边上。 第六十七章 布局 “他可与我一道?” 顾十九退无可退,只得退而求其次,指着周彦邦询问对方是如何安排。 “自然。”中年人点头,退开让出房门位置,跟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十九看在眼里,又再量了对方一眼后抬脚跟了出去。 跟着一行人到了宅院外头,直到上了马车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止,甚至那个婢女也未曾露面。 “不是说有人把守么?”顾十九皱眉,总觉着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许是解决了吧。”周彦邦神色冷峻地转着手腕,心底也同样起了怀疑,“方才那人一照面就下狠手,我甚至有些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来救人的。” “应当是的吧。”顾十九也有些不确定。 大皇子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表面上似同谁都没有牵扯,可细究起来又似跟谁都扯得上关系。 尤其是花宴那天,若非大皇子自己露馅,顾十九可能都不会注意到那么多。 原来花宴当日顾十九虽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在自己,可却一直没找到那道目光的主人,直到齐二跳出来挑衅,大皇子自己主动暴露了出来,并且还暗中给予提示,提醒她注意三皇子…… “方才你可有留意,那宅子外头似没什么别的人家?” “不只,方才我细瞧了眼,马车是朝着东面停的,若这两人真是来接你回府的,那这宅子应该是在城西。” 说着,不等顾十九开口,周彦邦便又再细解释道:“白日里我尝试着出去时,曾瞧见外头有驼队经过。” 整个京城,只有城西的番市才有驼队。 “嗯。”顾十九应了一声,跟着放下帘子收回眼神。 外头两人都在辕座上坐着,虽说一开始态度强硬了些,可这一路上对于顾十九的小动作却都视而不见。 渐渐地,顾十九的疑虑也就淡了一些。 只又过了个把时辰马车还不见停,顾十九不由又再疑惑起来。 “这好像不是去城东的路。” 周彦邦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跟着立时绷紧了身子:“不会再来一次吧?” 周彦邦压着嗓子朝顾十九示意。 顾十九会意,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见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跟着门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 “到了。” “这是……” 顾十九皱眉。 又一座宅院,瞧着比之前那座要气派一些,只同样不知道主人是谁。 “我等接到的命令便是将大姑娘送到这里,大姑娘请把。”中年人难得解释了一句。 见状,顾十九回头与周彦邦对视了眼,而后在周彦邦的搀扶下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跟着,中年人上前敲了下门,只一声,宅门便立时从里头打开,似早就有人候在里头一般。 “顾姑娘?” 里头有人探出半边身子,朝着后头的中年人确认了下,跟着直接将顾十九跟周彦邦请了进去。 而后进到宅子,两人却被分开了。 周彦邦被带去了客院,而顾十九却被直接带到了正院。 “姑娘请进。” 领路的小厮瞧见顾十九停了步子,不由直接当着顾十九的面打开了正房的房门。 里头灯火通明,且案几旁边还坐着个老者,似在等人。 “可是病患到了?” 察觉到门边上的动静,老者回头往顾十九这边瞧了一眼,而后很是不耐烦地哼哼了一声,道:“既是到了便进来,杵在那儿是想等着我去请么?” “姑娘。”小厮苦笑,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又再示意顾十九赶紧进去。 “怎么了?” 顾十九正在犹豫,转头却听到了大皇子的声音:“这位是洪大夫,瞧着是有些脾气不好,不过人却是极好的。” 大皇子从后头转了过来,轻笑着朝顾十九解释了一句,而后率先进了房门。 见状,顾十九顿了下也跟了上去。 “洪大夫。” 大皇子进门,余光瞥见顾十九跟了进来,笑了笑,而后朝洪大夫拱了拱手后侧身将后头的顾十九让了出来:“有了洪大夫了。” “哼!” 洪大夫再次冷哼,瞧着像是极不情愿,可对着顾十九却未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瞧了片刻,而后示意她到旁边的软椅上坐下:“姑娘可否叫老夫看一下伤口?” 闻言,顾十九下意识地朝旁边的大皇子望了眼,但见大皇子点了点头,这才背过身去小心地将左肩上的衣裳往下拉了拉。 此前顾十九也不曾见过大夫,只是醒了之后听周彦邦说好像伤的有些严重。 可具体如何便是周彦邦也说不清楚。 “从这伤口的伤势来看确实有些严重。”洪大夫点点头,示意顾十九可以了,而后待顾十九整理好衣裳,这才又再继续把脉,道,“之前那大夫还行,虽说伤口处理得不算太好,不过那药粉确是不错,止血生肌,于姑娘而言正是适用。” 说罢,洪大夫又再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把脉,道:“我瞧着姑娘肩上似还有旧伤?烧伤?” “嗯,前些时候遇到些意外,不小心沾染到了磷粉。”顾十九点头,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细说。 见状,洪大夫又再点了点头,一旁的大皇子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只是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一时也无人察觉。 “我闻到了冰肌玉尘膏的味道,那东西祛疤是极好的,看来此前替姑娘诊治的大夫确是个能人?”洪大夫半是夸赞半是试探地道。 “你若也觉这药膏可以,之后便继续替她用便是。”大皇子忽然开口,仿似替顾十九解围一般。 见状,洪大夫又再哼哼两声,虽是没再继续开口,可看向大皇子的眼神却是越发地不耐烦。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再替顾大姑娘详细诊治吧。” 冷哼一声,洪大夫直接甩着袖子走人了。 “这宅子是我以旁人的名义置下的,与齐国公府就隔了一条巷子。” 洪大夫离去后,不等顾十九开口,大皇子便主动解释道:“今日有些晚了,且我也有些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此刻你且先在这宅子里住下,待晚些时候天亮了我便请齐二姑娘送你回去。” 第六十八章 赐婚 距天亮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且折腾这一晚上也确实乏了,所以听了大皇子的安排后顾十九也未多想,径直在这宅子里歇下了。 直到晚些时候,天亮了之后,顾十九才从齐落雪的口中,原来这宅子竟是大皇子的皇子府! “现下外头都在传大皇子瞧上你了,莫不是真的?” 马车上,齐落雪瞧着马车出了巷子,这才回身紧紧地盯着顾十九不住地打量:“此前你跟前的陈嬷嬷传话给我,说是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你这两日都跟我在一起,昨日里我二哥也是这般交待的……我二哥那人,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可这次他却主动插手,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方才说外头都在传大皇子瞧上我了,你确定是大皇子,不是太子?”顾十九皱眉,只觉事情越来越复杂。 “太子?”齐落雪闻言惊了一跳,“这里头还有太子的事?” “我也有些糊涂了。”顾十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跟着径直将杨柳巷遇袭,包括后面慕容俊在宅子里讲的那些,都讲了出来。 “先回去再说吧。” 齐落雪瞧了眼外头,杨柳巷就在前头,不由止了话头。 片刻后,待马车停稳,齐落雪扶着顾十九一道下了马车,又扶着她进了顾家的宅门,这才又再开口,轻声道:“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自顾县伯进了户部后,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可实际却尽是暗流。 “慕容俊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太子跟大皇子……大皇子表面上看着不争不抢,可当今叫他历练时他却又偏偏选了户部,现下更是一手推动彻查北境粮饷一事。” 说着,齐落雪朝着顾十九使了个眼色,隐晦道:“说来这事你比我清楚,大皇子这么做几乎等同于直接将自己放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毕竟太子跟燕王的关系,于皇家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齐落雪一度怀疑太子能稳居东宫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有燕王在背后威慑着当今。 “可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十九边走边说,抬眼瞧见前头的垂花门,顿了下,没去前院,而是领着齐落雪进了游廊,往后院去了。 “听说是当今的意思。”齐落雪想了下道,“说是当今看重你爹,所以想通过给你赐婚来抬举你顾家。” “而大皇子至今尚未成婚,所以听说当今有意为你赐婚后,大皇子便自己去了宫里求娶。” “怎么可能?”顾十九直觉不信,“我虽不丑,可也远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再说我这家世……他会看得上我?” “这你就不懂了。”齐落雪扬唇,神秘兮兮地道,“当今为了压制大皇子,准确地说是为了压制大皇子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曾经当众暗示过不会叫大皇子迎娶家世太显赫的女子。” 说罢,齐落雪故意围着顾十九打量了一圈,而后才又接着解释道:“你看你,虽不至倾国倾城,可好歹也还算顺眼,关键是这家世……” 齐落雪顿住,没有明说。 可顾十九却已然明白过来。 顾家虽有爵位,可相较于别的人家也就跟普通的平民百姓没什么差别,若当今真有那个打算,那么顾家这种家世还真的是最适合不过。 “这么说大皇子想娶我是真的了?” 顾十九有些恍惚,正说着,前头却忽地传来一声嗤笑。 顾十九抬眼,才瞧见前头的圆子里坐着几个生人,且顾意蓉也在。 “大姐姐。”顾意蓉含笑,见顾十九注意到,立时起身见礼。 顾十九皱眉,量了她一眼,而后回身冲齐落雪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跟着,正要离开,就听后头再次传来嗤笑:“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谁说不是呢,此前听着还不敢相信,现下是不信也得信了。” “沈念芝你说什么!”齐落雪原也不想理会,可眼见着这些人不依不饶,不由立时回身指着其中一个吼了起来。 “方才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大放厥词说大皇子瞧上她了。”被唤作沈念芝的女子很是不屑地冷笑着道,“就凭你?” 后一句,却是直接朝着顾十九说的。 “怎么可能?”顾十九直觉不信,“我虽不丑,可也远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再说我这家世……他会看得上我?” “这你就不懂了。”齐落雪扬唇,神秘兮兮地道,“当今为了压制大皇子,准确地说是为了压制大皇子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曾经当众暗示过不会叫大皇子迎娶家世太显赫的女子。” 说罢,齐落雪故意围着顾十九打量了一圈,而后才又接着解释道:“你看你,虽不至倾国倾城,可好歹也还算顺眼,关键是这家世……” 齐落雪顿住,没有明说。 可顾十九却已然明白过来。 顾家虽有爵位,可相较于别的人家也就跟普通的平民百姓没什么差别,若当今真有那个打算,那么顾家这种家世还真的是最适合不过。 “这么说大皇子想娶我是真的了?” 顾十九有些恍惚,正说着,前头却忽地传来一声嗤笑。 顾十九抬眼,才瞧见前头的圆子里坐着几个生人,且顾意蓉也在。 “大姐姐。”顾意蓉含笑,见顾十九注意到,立时起身见礼。 顾十九皱眉,量了她一眼,而后回身冲齐落雪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跟着,正要离开,就听后头再次传来嗤笑:“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谁说不是呢,此前听着还不敢相信,现下是不信也得信了。” “沈念芝你说什么!”齐落雪原也不想理会,可眼见着这些人不依不饶,不由立时回身指着其中一个吼了起来。 “方才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大放厥词说大皇子瞧上她了。”被唤作沈念芝的女子很是不屑地冷笑着道,“就凭你?” 后一句,却是直接朝着顾十九说的。 第六十九章 旧伤 “这个沈念芝到底怎么回事?” 打发掉沈念芝后,顾十九直接略过顾意蓉,拉着齐落雪一道进了后院。 沈家跟顾家向来没什么交情,且凭着沈念芝方才的言行,顾十九也不觉着她像是真的来做客的…… “这事回头再跟姑娘解释吧。”陈嬷嬷吐了口浊气,跟着领着顾十九直接往徐氏的院子走去,“此前怕夫人担心我没敢说实话,只说您去了齐二姑娘府上,这两日夫人一直追问,还说今日您要是还不回来便叫孙嬷嬷去齐国公府接您。” “嗯,辛苦嬷嬷了。”顾十九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 “娘。” 片刻后,顾十九见到徐氏的时候,徐氏正在院子里的梨树底下晒太阳。 寻常人家少有将梨树种在院子里,说是寓意不好,可徐氏却偏生喜欢梨花的洁白,还说说寓意不好的都是那些本身就念头不好的人。 “阿鱼?”徐氏闻声坐直了身子,正要开口,抬眼却见齐落雪也在后头,不由又轻笑了笑,“阿雪也来了。” “伯母。”齐落雪乖巧行礼,而后低头认错,道,“叫伯母担心了,我不该缠着阿鱼的。” “说的什么傻话。”徐氏含笑,即便心下满是疑虑,面上也丝毫不显,只是细细地打量着顾十九的一切,待确认她除了脸色差了些确是没什么旁的问题,这才又真心地笑了出来。 “既阿雪也来了,你便先回去陪着阿雪说话把,晚些时候也不必过来了,好生休息。” 细量之后,徐氏并未多问,只是叮嘱了一番便叫她们回去了。 顾十九也担心待得久了叫徐氏看出些什么,因而也未推辞,跟徐氏大略交待了下这两日的行踪便依言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鱼,你还好么?” 从徐氏的院子出来后,顾十九的面色明显又差了些。 齐落雪不禁有些担心,莫不是方才太过用力,伤着了? “无事。”顾十九摇头,深吸了口气,跟着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洪大夫早已等候多时。 瞧见顾十九回来,不等陈嬷嬷开口,洪大夫便率先站起来,不耐道:“大姑娘不是一早便出发了,怎的比我还晚?” “方才去了母亲那里报平安,耽搁了会。”顾十九含笑,说话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赔罪。 洪大夫皱眉,未等顾十九真的行礼便已然先行侧了半步避开:“姑娘若是准备好了,便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开始吧。” 闻言,顾十九点了点头,示意洪大夫跟着自己进内室。 原本陈嬷嬷也是要跟着进去的,可念着她身上也有伤,所以顾十九将她拦了下来。 “嬷嬷安心,有我呢。”齐落雪看在眼里,小声地朝着陈嬷嬷安抚了一声,跟着抬脚跟了进去。 所谓患不避医,里头顾十九已经解了衣裳,并且在洪大夫的要求下将身上的大半衣裳都褪了下来。 而齐落雪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顾十九满是伤痕的背部。 狰狞,扭曲,新旧不一。 齐落雪甚至有些不敢向前:“阿鱼……” 这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么多的伤痕。 “吓着你了?” 顾十九虽瞧不见,可也大致知道自己的后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从半山寺开始,先后两场……大约她是真的命里忌火。 “姑娘这伤……” 洪大夫也有些被震到了,只到底是大夫,所见所识自是齐落雪一个闺阁女子所不能比的。 “都是烧伤,此前也不曾好生照料,这伤是治好了,可这疤却也是留了下来。” 洪大夫有些惋惜,挺好一姑娘家,模样也周正,身上却被伤成这样…… 摇了摇头,洪大夫又往前头绕了绕,然后在齐落雪的注视下仔细地检查了下顾十九胸前的伤口。 “这个倒是照料得精细些,不过这伤势有些厉害,搞不好也还是会留疤。” “留就留吧。”顾十九低笑,也不在乎这一个了。 “这怎么行!”齐落雪闻声终是回过神来,跟着瞬时沉了脸色,“别怕阿鱼,我听说宫里有种给娘娘们用的膏药,专门去疤的,回头我叫我娘去找长公主给你求来,你……” “不行的。” 话未说话,洪大夫便摇了摇头,同时示意顾十九可以将衣服穿上了。 “那种冰肌玉尘膏只适用于新伤,比如姑娘胸前这箭伤,若是护理仔细可能还会有机会不会留疤,可姑娘肩背上这些……” 洪大夫再次摇头,其义不言而喻。 见状,顾十九也不在意,反倒是宽慰起了洪大夫跟齐落雪:“原就没什么打紧的,穿着衣服呢,只要我自己不说,旁人又不可能瞧得见,是吧?” “话是这么说……”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齐落雪睨了洪大夫一眼,示意他先说。 “我即受了萧衡的嘱托,那便定是要将你治好,不管新伤旧伤,都不能有,否则我岂不是招牌不保?”洪大夫信誓旦旦道。 萧衡是大皇子的名讳,至于洪大夫跟大皇子的关系,顾十九则不甚了解。 只洪大夫既这般说了,那她便先这般听着。 “回头我会另行备种药膏给姑娘试用,若是……回头再说吧,若是有用最好,若是无用那我便再另行研制也就是了。”洪大夫接着道。 闻言,顾十九犹豫了下,终是又再开口,道:“多谢洪大夫,只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洪大夫能够答应。” 说罢,顾十九直接将徐氏的病情以及杜太医的诊断讲了出来。 “虽说好些大夫都是那般说的,可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死心,且……方才我瞧着母亲的气色似又差了些,所以心下有些担心,还望洪大夫能够体谅,费心替家母诊治一番。” “这……好吧。”洪大夫有些犹豫,可转念想起临出发前大皇子的交待,终是点头应了下来。 片刻后,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徐氏的院子。 而齐落雪也有心跟来,可又觉着不好插手太多,于是出了院子便跟顾十九提了告辞,并嘱咐顾十九要小心沈念芝…… 第七十章 逼迫 徐氏面上似没什么变化,可洪大夫诊治过后却说徐氏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也是此时,顾十九才知原来这阵子徐氏病情严重到进食都成困难。 “现下这种状况,只能好生照料着。” 洪大夫暗叹,忽然有些同情起这家人来。 “回头我拟个方子给你吧,虽说没什么大的效用,不过多少能叫你母亲能好受些。” “有劳洪大夫了。” 顾十九郑重道谢,又再问了些平日里需要注意的后,亲自将洪大夫送了出去。 晚些时候,顾县伯终于回府。 顾十九得了消息立时去了前院,原是想跟顾县伯商量一下徐氏的事情,顺道打听一下外头那些流言究竟怎么回事。 可等顾十九到了前院时,才发现大皇子跟慕容俊都在,且周彦邦也跟着来了。 “阿鱼来了。” 气氛似有些尴尬。 许是错觉,顾十九瞧着顾县伯瞧见自己时似明显松了口气。 “父亲,大皇子。”顾十九进到厅内,依次见礼后将问询的眼神落在了边上的周彦邦身上。 周彦邦撇嘴,似有些一言难尽。 “正好,大皇子想要瞧瞧之前的账本,你去拿给大皇子吧。”顾县伯道。 “账本?”顾十九不解,“什么账本?” “自是咱们府上的那些。”顾县伯续道。 说话同时,顾县伯又再朝顾十九使了个眼色。 顾十九会意,瞬时明白过来:“那些账本都被我收在自己的院子里了,还请大皇子随我来。” 话落,顾十九兀自出了花厅。 顿了下,待大皇子也跟了出来,这才又再抬脚往后院走去。 只经过游廊时,顾十九却忽地停了下来。 “敢问大皇子,为何要查我顾家的账本?”、 “自是为了彻查北境粮饷之事。”萧衡含笑,似丝毫不觉自己的要求究竟有多么的过分。 “只是这样?”顾十九拧眉,看向萧衡的眼神也明显染了怀疑。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直视别人的眼睛?”萧衡低笑,说话睨了顾十九一眼,而后移开了眼神,看向旁边的园子,轻声道,“你在看向别人的时候,你自己也暴露了。” 说着,萧衡收了笑意,而后如顾十九方才那般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是我自己想查,我心底里有些怀疑的事情,需要通过这些来证实,跟宫里无关。” 换言之,这事只是萧衡自己的意思,跟当今无关。 “那便请大皇子稍等一下吧。”顾十九会意,只要不是当今怀疑他们便成。 …… “父亲当真不再考虑一下么?” 另一面,萧衡跟顾十九相继离开后,一直不曾开口的慕容俊终于出声。 前一日见过顾十九后,慕容俊便立时将自己的打算的告诉了顾县伯,要顾县伯同意将顾十九许配给他。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顾县伯气得直哆嗦,“你明明知道……” “慕容公子!”周彦邦忽然出声,打断顾县伯的同时也给了慕容俊一个警告的眼神,“怎么说阿鱼也是我周家的义女,你想娶她,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周家的意思?” “你也要阻我么?”慕容俊冷笑,似根本为将周彦邦的警告放在眼里。 周彦邦看在眼里,也不恼,只是冷声续道:“你要如何与我无关,但是你想打阿鱼的主意就不行!” “就凭你?” “就凭我!” “呵。”慕容俊闻言未再多言,只是满眼阴鸷地又再量了周彦邦一眼,而后便直接略过他重新看向了顾县伯,“父亲,即便你明知太子并非真心迎娶阿鱼,你也仍要将阿鱼嫁他,是么?” “谁说我要将阿鱼嫁给太子了!”顾县伯怒不可遏,同时心底也生出顾深深的无力感。 他自认待慕容俊不薄,甚至比对顾十九还要重视两分,可他却始终都想不明白,他们父子兄妹之间,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是大皇子么?”慕容俊再次冷笑,看向顾县伯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越发的冰冷,“父亲可能还不知道吧,沈家已经说动长公主替沈念芝做保,只等当今点头,沈念芝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妃,怎么,父亲就这般想叫阿鱼给人做妾?” “我做妾与否,与你何干?” 忽地一声冷喝自外头响起,却是顾十九拿了账本之后又随着萧衡一道折了回来。 “我不会娶沈念芝的。”萧衡跟着开口,明面上是在澄清,可实际却是说给顾十九听,“来之前我已向父皇请旨,将迎娶顾大姑娘为正妃,父皇已经应下。” 说罢,萧衡上前冲顾县伯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之礼:“大姑娘尚未及笄,且徐老夫人方才过世不久,所以父皇的意思是待过些时日,等大姑娘过完及笄之礼,再正式下旨赐婚于我二人。” “你说真的?”顾县伯有些发懵,直觉脑子嗡嗡直响。 “自是真的。”萧衡点头,话落回身冲顾十九笑了笑。 却见顾十九只是皱眉,眉眼间也不见半分喜色。 “你不愿意么?”萧衡收了笑意,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变得严肃了些。 见状,顾十九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既然当今也说待阿鱼及笄之后再说,那便都晚些时候再说吧。”周彦邦站出来替顾十九解围道。 另一面,慕容俊听到这话瞬时面色更沉,可却也未再开口,只是沉沉地量了顾十九一眼,而后便径直甩着袖子离开了。 “你说真的?”顾县伯有些发懵,直觉脑子嗡嗡直响。 “自是真的。”萧衡点头,话落回身冲顾十九笑了笑。 却见顾十九只是皱眉,眉眼间也不见半分喜色。 “你不愿意么?”萧衡收了笑意,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变得严肃了些。 见状,顾十九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既然当今也说待阿鱼及笄之后再说,那便都晚些时候再说吧。”周彦邦站出来替顾十九解围道。 另一面,慕容俊听到这话瞬时面色更沉,可却也未再开口,只是沉沉地量了顾十九一眼,而后便径直甩着袖子离开了。 第七十一章 往事 永盛四年,当今曾微服至北境一带,后在霍兰休整时遭遇伏击,与随侍走散后为顾县伯所救。 后当今为感念顾县伯的恩情破例赐他县伯的爵位,顾县伯也因此而风头无两。 尤其是霍兰相关的官员,为巴结顾县伯,同时也是担心受刺杀牵连被当今治罪,几乎日日宴请,以求顾县伯能在当今面前为其说情。 彼时顾县伯也不懂拒绝,加之年轻气盛,受不得激,之后没多久便在某次宴饮后与一舞姬有了首尾…… “我自觉对不起你娘,便想给她笔钱将她打发了了事。”顾县伯惭声解释道。 这个舞姬便是慕容俊的生母,而她原本就是霍兰郡守特意顾县伯准备的。 “原本我将银子都备好了,可她却说她不图我的钱,只要了我一个坠子,说是留作念想。” 顾县伯暗叹,说不清惭愧多一点,还是悔恨多一点。 “我当时也是心软,便直接将一直带着的玉坠子给了她,还替她赎了身……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舞姬有孕,并且瞒着顾县伯独自将孩子生了下来,后来又在临死前将玉坠子给了这个孩子,并且托人将他送回到了顾县伯的身边。 “县伯……” 萧衡闻言眸色沉了两分,仅凭一枚玉坠便认断定慕容俊是顾家血脉,会不会有些太过儿戏了些? “大皇子有话不妨直言?”顾县伯道。 “无事,我只是觉着,若实情真如县伯所言,那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毕竟慕容俊已在明面上站到了太子那边,而太子跟燕王的关系…… “县伯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摇了摇头,萧衡直接拱手告辞。 顾十九在旁看着,跟顾县伯知会了声,亲自送了出去。 “大皇子可是有未尽之言?” 垂花门外,顾十九再次顿步。 “为何这般说?”萧衡含笑,眼底隐隐有些欣喜。 见状,顾十九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神,淡声道:“直觉。” 虽说顾家肯定会因为慕容俊而被扯进与燕王有关的事情,可萧衡方才所担心的明显不是这个。 “你不是在查你那个姨娘么?” 萧衡不答反问,道:“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你这位……名义上的义兄?” “大皇子的意思是……” “就是你现下心里面想的那个意思。”萧衡含笑,量了顾十九一眼,而后继续抬脚往外头走去。 片刻后,出了府门,就要上马车时,萧衡才又再开口,低声道:“账本后日里还你,你亲自来取,这次……可不能再叫我空等了。” 说罢,萧衡直接跃上马车扬长而去。 顾十九立在原地,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萧衡说的是前两日因为遇袭没去成翠微居赴约之事。 “翠微居么……” …… “周公子所言属实?” 另一面,萧衡离开之后,周彦邦瞧着时间还早,便直接将这两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后来萧衡忽然插手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尽管此前就曾听到一些,可现下真的确定了,顾县伯却反而有些不敢信了。 “自是真的。”周彦邦点头,跟着不等顾县伯反应,便又再将此前顾十九托自己调查小徐氏,以及小徐氏先后两次想要谋害顾十九性命的事情讲了出来。 “阿鱼说县伯心软,许是会舍不得处置那个小徐氏,不过……” 周彦邦故意停声,而后警告一般紧盯着顾县伯的双眼,冷声道:“我嫡亲的妹子也因此而没了性命,所以县伯即便不舍,也仍需给阿鱼一个交代,给我周家女儿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顾县伯脚步发虚,险些直接栽了下去。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十分的幸福,可现在…… “徐英现下何处?” “父亲还是先紧着户部的差事吧。” 顾县伯回神,立时将外头的小厮招了进来,可方才开口,便直接被返回来的顾十九给拦下了。 “我尚有怀疑不曾证实,待我确认之后,父亲再来处置也不迟。” 届时,她定要小徐氏彻底翻不了身! “也行。”顾县伯不知顾十九心中所想,只联想到此前萧衡的提醒,没做多想便直接应了下来。 而后又再缓了下之后,这才有精神重新说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来。 “前两日你在巷子口遇袭的事情,大理寺已经暗地里调查过了,是专门的杀手干的,但是买通这些杀手的幕后主使至今尚未查明,不过……余少卿曾私下里同我讲过,极有可能是燕王干的。” “为什么?”顾十九不解,“若幕后之人当真是燕王,那么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似乎都更应该是冲着父亲去吧?” “只是这般怀疑罢了。”顾县伯也想不明白,不由暗叹了一声,止了话头道,“对了,方才我瞧见有大夫进府,说是大皇子请来的,你……无事吧?” 顾县伯皱眉,看向顾十九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变得纠结起来。 “无事,我也不会嫁给大皇子。”顾十九会意,直接将顾县伯不曾问出口的一并答了出来。 “方才我也请洪大夫为母亲瞧过,母亲……父亲得空便多陪陪母亲吧。” “很严重么?” 听出顾十九的弦外之音,顾县伯瞬时灰了脸色。 “三个月,最多。”顾十九道。 “怎么会……” 顾县伯闻言踉跄,幸得一把撑住了桌沿这才稳住了身形。 又过许久,顾县伯这才真的缓过神来,道:“你们……我去瞧瞧你娘,你们自己忙你们自己的吧。” 说罢,顾县伯朝着边上的周彦邦点了点头,而后径直往后头去了。 “我是不是待他太过残忍了些?” 顾十九立在原地,瞧着顾县伯瞬时佝偻了的背影,心下忽然有些不忍。 “若是当初他能像你这般残忍,那现在这一切糟心的事情就都不会有了。”周彦邦道。 “你可真是会安慰人。”顾十九失笑,摇了摇头,将脑中有些纷杂的念头悉数抛开,“对了,此间事了,你便要回郾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