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游侠传》 第一章 前传之参合陂(1) 本书的专制地图(https://.ageeye.c /map/43387/) 第一节前传参合陂 愁云四合,雪大如掌,峭拔高寒的纥干山(今采凉山)笼罩在密闭愁云之中。纥干山,阴山之余脉,山南为平城邑,东五十里有蟠羊山,山内有参合陂,旁有小山村,名曰叁合村。山村依托地形而建,山墙上几名青壮巡弋戒备。 月落星沈,山下匈奴人营地一小簇匈奴人,这群匈奴人肆虐附近十数个村庄,烧杀劫掠,祸害滔天。此刻他们堆柴起火,杀牛烤肉。 墙头一少年流泪道:“那是我的牛,我要去为‘牛兄’报仇。”少年急的跳脚,竟欲跃下墙头,寻匈奴人拼命。 墨者邓陵谷伸手拽住他,厉声道:“你若出村,火架上烤的就是你了。” 老村长道:“我们全村辛苦数年才攒钱买的八头牛。小六子精心饲养,每日睡在牛圈,驱蚊虫,捉蚂蟥,呼之牛兄。如今却被这些胡虏所戕害而食,怎能不心痛跳脚。” 另一名村民道:“一牛所费,当五人之食。每月草料便值一贯钱。明年开春,只能供租约,赁耕牛。这?水川(桑乾河)唯有班氏一族出租耕牛,每头牛,年输粮二十石。唉!不知明年,全村还能活几人。” 一名年轻村民,握紧手中的钩耙,道:“匈奴只有二三十人,不若冲出去杀了他们。” 邓陵谷,乃墨家工墨首领,叹道:“我们工墨,只会筑城修塞,制械造桥,杀人却是力有不逮啊。你放心,村寨大门乃铁石斛木筑造,城墙青石间以夯土砂石,匈奴人断不能攻破。大家稍安,切记任性招致祸端,逞强殃及大局。” 老村长道:“依邓陵先生所言,二三子严密防守,不可妄动。” 墨家弟子禽奚道:“偃鼠饮河,不过满腹;鹪鹩巢林,不过一枝;匈奴,百蛮大国,其疆域纵横三千里,却岁侵中土,何其贪也!” 墨家弟子瞒寔道:“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匈奴,豺狼也,固残暴劫掠之族类。” 邓陵谷道:“你们两个跟相符子半年,便会每日引经据典,言谈诘屈聱牙,不如我送你们入洛阳跟着相符子学习书墨之道,恰巧考工室需要工墨弟子。” 禽奚道:“考工室皆是铸造钱范虎符、宫籍牙牌、宫室密钥的,我又不擅长,还是瞒寔合适。” 瞒寔道:“我怎么舍得离开师父呢。” 邓陵谷道:“你小子少油嘴滑舌了,相符子命我考量人选。我已经举荐你了。待你回到洛阳后,便任职考工室左丞。” 瞒寔大喜跪拜稽首,道:“多谢师父!” “右丞乃鲁班门弟子巩成,记住手艺一定要压制住鲁班门,不要给我们墨家丢脸。” 城墙下一名墨家女弟子喊道:“师父!诸位师兄,开饭了。” 这名墨家弟子名叫唐果果,虽是工墨弟子,却烧得一手好菜,常在村中酒庐厨房掌勺。一名年幼的墨者展喜为其打下手。 村中酒庐之下,三五村民正在聚炉饮酒,旁边十几名墨者身着粗布麻衣,手捧盛满粟米饭的大陶碗。桌上几盘菽乳藜藿,唯一的肉食是一只鸡。墨家自称大禹遗教,损薄饮食,质朴清简,黼黻无所用,这十几名墨者胼手胝足,面目黧黑,乃墨家之风。 酒胪女子,名曰冷疏离,荆钗布裙,质朴无华,衣不重彩,却是芳殊明媚的绝色佳人。 她道:“天寒地冻,没有青蔬果品,请诸位海涵。” 唐果果道:“彼黍离离,彼稷之实,鸡黍之餐,高士所食。我等墨者食此鸡黍,当庆幸,无所怨恨!” 展喜道:“果果,莫不是胡诌骗人吧?” 禽奚道:“《论语》载:无名丈人,农家隐者,以杖荷莜,植杖而芸,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责孔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位农家隐者便是高士了。” 邓陵谷道:“食粥鉴影,菲食菜羹,墨者本分。” “展喜说晋阳城内有冬季种蔬之法,还请瞒寔大哥教我。” 瞒寔笑道:“切莫听展喜胡说。此法须覆以屋庑,昼夜蕴火,待温而生,日耗千钱,是钟鸣鼎食之家才用得起。” 展喜道:“我当闲话聊天嘛,谁曾想疏离就上心了。” 冷疏离嫣然一笑。 瞒寔问:“疏离姑娘!可有婚嫁之思?” 唐果果笑骂道:“嫁谁也不嫁你,你个细脖大头鬼。” 禽奚道:“鱼网之设,得此戚施。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渔网设好了,却逮了个蛤蟆,本想嫁个如意郎,却是丑得不成样。) 瞒寔长相丑陋,头大脖长,眼小鼻塌,自知无可反驳,气得闷头吃饭。 邓陵谷道:“二三子,速速吃饭,我等没有嬉戏惫懒了。代地城塞防线之事刻不容缓,我等加紧勘察地形,规划亭障城塞。” 唐果果道:“这几个月不是已经摸清了么?自大青山东段,过诸闻泽(黄旗海),连接灰腾梁、野狐峪一线,修筑长城,间以烽燧障塞,就能保护雁门郡和代郡的安全了。” 禽奚道:“唇亡齿寒,户破堂危,纵身防御才是万全之道。盐泽(岱海)筑强阴城,饮马源筑侯官城,纥干山之东筑高柳塞、叁合塞,白登道筑武州塞,马头山筑善无城、沃阳城,如此则纵深防御,进退有据……” 邓陵谷道:“禽奚说得对。纵身防线还须在于延水一线修筑且如、延陵、马城等城塞,桑乾河一线筑阳原、桑乾、矾山等城塞,如此层层防御,重重鄣塞,以为纵深之固。” 瞒寔问:“如此规划,工程繁浩,耗资亿万,皇上可会允许?” 邓陵谷道:“匈奴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秦朝末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虏人民畜产。斝朝初年,匈奴入右北平、渔阳,杀略三千余人。斝朝二年,匈奴入渔阳,上谷,杀略吏民千余人。斝朝三年,匈奴入雁门,西河,杀略千余人。匜朝初年,匈奴入定襄,上郡,杀略数千人。匜朝二年,匈奴入代郡三万骑,杀太守,略千余人。匜朝三年秋,匈奴万骑入雁门,定襄,略千余人……” 邓陵谷历数匈奴岁侵之祸,众人皆沉重起来。 禽奚道:“倾尽国力,也须修筑代北城塞防线。” 瞒寔道:“雁门关,天造险扼,又有句注军镇守,何不迁代郡、雁门郡居民于关南?鲜虞水(滹沱河)两岸皆可安置啊!” 晋代之间横卧径岭,以雁门关为界,东为夏屋山,西为句注山。雁门关,古称隃关、句注塞。径岭高俊,飞鸟不越,终有一缺,其形入门,鸿雁往来,因以名焉。雁门关有东径关、西径关、白草隘、太和隘、广武隘、南口隘组成,号称“双关四隘口”,时称:三边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邓陵谷南望径岭,眺望,不由长叹。?水向东化作桑乾河,流出代地,与于延水汇成冶水,向东经过太行山与燕山临界线,流经燕京,注入渤海。 “代地水草丰美之地,岂可拱手让人!商汤封子姓代国于蔚,周穆天子北巡,出隃关(雁门关),而焉居(燕朱)臣服。商周以来,代郡、雁门郡便是我华夏土地。家国故土,寸土不让!”(阴山九郡是指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燕山四郡是指上谷、渔阳、右北平、辽郡,合称缘边九郡) 老村长道:“狐死首丘,代马依风,我等世居此地,岂肯舍弃故土啊!” 这时,城墙上巡守青年喊道:“城下来了一名白衣侠客!” 众人登上墙头,只见东方一骑骤驰而来。那人一头戴箬笠,外披雪狐轻裘,胯下八尺白马,龙背鸟颈,通体如雪,人马相应,梨花飘雪,超逸神俊。只见他飞鸿踏雪,突入匈奴营地,影若柳絮,飘若惊鸿。他手中古剑出手,十几名匈奴武士倒地。 忽而,林中涌出数百余名名匈奴弓骑手,乱箭齐发。 村口山岩下一声大吼,雪地之中站起一名铁塔般的乞丐,虽衣衫褴褛,却傲然雄杰之姿。他托起一口四百斤大钟,凌空抛去数丈。大钟挡住箭雨,又砰然落地,嗡嗡作响。乞丐疾驰而至,一脚踢飞大钟,向匈奴弓骑手撞去。十数名匈奴弓骑手连人带马具为齑粉。他双掌齐出,掌风卷起雪堆,数十人匈奴人被卷翻在地。 两人如同杀神下凡,匈奴残兵向西逃遁而去。路口却闪出一名浓眉大眼的长须大汉,身长八尺,腰带十围,魁梧而有爽气,胯下一匹黄骠马。 “太岳山郭公仲在此!”大喝声中,他策马驱驰,往来追杀匈奴散兵。他手中掩月长刀横劈竖斩,匈奴人马具为两截。 郭公仲,太岳派掌门,少有大志,不营产业,性刚简大量,侠气盖天,饮酒如长鲸,其人又深谙儒学,沈毅凝重,喜怒不形于色,行事方行矩步,深得人望,河东、太原、上党之武林人士共奉之为并州第一豪杰。 五名匈奴弯刀武士极难应付,逢高手而不慌,镇定自若,结成阵形。三名弯刀手短兵相接,刀法上乘,另外两人持弩箭掩护,相互配合娴熟。 郭公仲道:“他们是伏听者,弩箭有毒。” 匈奴训练轻锐之士,居瓯脱之地,伏於隐处,听军虚实,号为‘伏听者’,接引监阑出物者和越塞叛逃者。今日竟然深入?水川。 乞丐以大钟为武器,遮蔽弩箭,欺近五人。掌风所到,弯刀手面目红熏,摇摇摆摆,若同醉酒,歪歪斜斜,站立不起来。 老村长道:“这乞丐,我十日前见过,竟是如此豪杰。” 十日前,乞丐敝衣枵腹,露肘跣足,昂首独行,夜宿雪岩之下。老村长请他至村中,乞丐固辞,授他棉衣,亦不受。次日,之间乞丐宿卧处积雪融化一大片,人却不见踪影。老村长以为他冻伤而死,尸体为野狼拖去。 邓陵谷叹道:“醉丐东闾八荒,名不虚传。” 东闾八荒天生奇人,泉水入腹而自生酒气,自幼常未酒自醉,后遇药王秦忘川,言他体格天妙,虽食五谷,肠胃能自酿醇酒。东闾八荒自创“酒神决”。寻常人若被他真气所创,必然酒醉之状,头晕目眩,手脚酸软,神志恍惚。 第二节 前传之参合陂(2) 冷疏离问:“那白衣侠客是谁?” “骏马飞云骓,名剑易水寒,自然是易水名侠易风雪。” 易风雪褐色长发,重瞳长目,鼻梁高挺,手指修长,节骨分明,乃翩翩公子,纡余为妍,卓荦为杰,风采照人。他乃中山王尚公之后,少以意气任专,市有争财斗者,闻之往,搏杀不平,燕赵之间颇有侠名,时称“易水名侠”。 东闾八荒破阵,易风雪和郭公仲轻易击杀五人,三人向村庄而来,邓陵谷率众弟子出门迎接。 郭公仲道:“伏听者示弱以诱村民,林中藏兵以伏击。幸得邓陵先生识破其诡计。” 邓陵谷道:“幸得三位援手,我等方脱险境。” 一众村民打扫战场,匈奴尸体就地掩埋,以防开春雪化而引起瘟疫,活着的马匹异日送到平城售卖,死马运回村内,增添村内膳食,至于弓矢财货具为村内所用。 邓陵谷、郭公仲、东闾八荒、易风雪则入村中酒庐。 邓陵谷命展喜抱出两坛酒,道:“” 易风雪道:“参合陂的酒太烈,非我所好。”。 东闾八荒则和郭公仲倾瓯对饮, 郭公仲问:“八荒兄,仪形器宇,真雄杰也!匈奴侵我河山,正需你这样的义士,共谋大事。我太岳派号召并州江湖义士,组建浩正盟,集并州之浩然正气,以御匈奴。” “浮舟沧海,昆仑横马,固大丈夫所愿。今燕赵之地,世家自矜地望,偃仰自高,结富贵之族,把持庙堂乡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在下早失父兄,性好游荡,落拓江湖,正思集燕赵贫贱之士为丐帮,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以立大野道义。” 郭公仲道:“国难当头,何思贫富贵贱之争?吕梁三家、太原王氏皆望族也,却也是浩正盟之砥柱。” 东闾八荒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在下岂有不知之理,但是并州与燕赵不同。” “愿闻其详!” “晋地边胡,数被寇,师旅亟往,其民羯羠健捍,矜懻剑技,任侠为能,动辄相斗。自春秋战国,并州便与匈奴为仇。秦斝两朝,匈奴曾破雁门关,掠原平,破赤塘关,犯晋阳,前锋至昭余祁,冷泉关岌岌可危,火烧铜鞮,上党可眺其烽烟。时值外辱,贫富贵贱同舟相济如同左右手。晋王牧野玦,方值少年,宫邸学之中为太子伴读,并未之藩,江湖势力乃安民保地之中坚,所以西吕梁、东神铸、北王氏、南长歌、中太岳并肩称雄,浩正盟可成。”(错误,需要修改) 郭公仲道:“所言有理!” “幽冀之地,有太行、燕山为凭,燕王牧野锻,号称北地战神,居庸关之上谷军、卢龙塞之神威营、临渝关(山海关)之山海军皆威名赫赫之劲旅,匈奴、东胡皆未敢深入内地劫掠。牧野锻联门阀士族为羽翼,平幽冀之地,以品第取仕,遂有燕赵豪族并立。江湖草莽为豪族所击伐,悲歌慷慨之士为淫奢之流所非,侠义渐消,匪类日盛。” 易风雪道:“燕赵与并州确实不同。富者田地弥望,广厦连云,出入公卿之府,位居庙堂之上。贫者无立锥之地,陋者流为奴仆,美者沦为倡优。” “诚如易兄所言,”东闾八荒道,“当务之急,不啻微芒,造炬成阳,丐帮兴盛,方可出太行,过燕山,与浩正盟联手杀敌,食匈奴之肉,饮东胡之血。可惜,燕赵游侠儿桀骜不驯,良莠不齐,各有所托,急切难成。” 郭公仲道:“并州诸派又何曾不是各有盘算。所谓行远自迩,只要你我初心如磬,笃行不怠,大志可成。” 东闾八荒道:“易兄以为何如?” 易风雪叹道:“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隅,忆往昔,九万里风鹏正举,叹今朝,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邓陵谷道:“易大侠,何出如此感慨。” “吾祖鲜虞国,灭于晋国荀氏,复立中山国,五国相王,亦与魏赵韩燕并称合纵,号为战国第八雄,后灭于魏,再度复国,又灭于赵。二百余年,历经文、武、桓、成、厝、次虫、尚七王,如今中人城已成荒草枯杨,易水两岸再无昔日鼓角悲鸣……钟鼎山林都是梦,只消闲处遇平生。匜朝庙堂之事,易某无心置喙。” 这时冷疏离抱坛而入,道:“易大侠,这坛‘雪涧芳’,乃小女子亲手所酿,酒性温和,可愿品尝?” “美人之贻,洵美且异!多谢冷姑娘!” 冷疏离闻言,动婉含颦,冶态横生。 易风雪端起酒碗闻了一闻,道:“如此美酒,若用陶碗便是唐突了,用此杯方不负醇酿美醪。” 易风雪自褡裢之中取出一对七彩琉璃杯,道:“请邓陵先生也尝一杯。” 冷疏离斟满欲递给邓陵谷,不料失手,琉璃杯落地而随,琉璃杯流光溢彩,显然价值不菲。冷疏离一时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世间臻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随它去吧!” 邓陵谷道:“玉爵弗挥,典礼虽闻于往记;彩云易散,过差宜恕于斯人。易兄雅量!” 次日,邓陵谷命村中青壮跟随郭公仲、东闾八荒出庄,于高处巡望,唯恐匈奴大队前来报复。易风雪则独自在客舍后院喂马,冷疏离自三楼下楼,望见易风雪,两人四目相对,均是微微一笑。 “易大侠,此马何名?” “穆天子八骏:赤骥、盗骊、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白义。赤骥乃火红色,名为绝地,足不践土;盗骊乃纯黑色,名翻羽,行越飞禽;逾轮乃青紫色,名为奔宵,夜行万里。山子乃灰白色,名为超影,逐日而行;渠黄乃鹅黄色,名为逾辉,毛色炳耀;骅骝乃黑鬃黑尾的红马,名为超光,一形十影;绿耳乃青黄色,名为腾雾,乘云而奔。” “这就是白义喽。” “白义亦名扶翼,传说白义身有隐翅,声如雷,驰如风,掣如电。真正的白义种,早已不闻于世,这匹马号为飞云骓,得自管涔山飞马牧场,乃白义之种。” “我欲前往纥干山采冰,为三位酿制雪涧芳,易大侠可否载我一程。” 易风雪颔首,欣然同意。 两人共乘飞云神锥一路向西,纵马驰骋。男子有琨玉秋霜之高洁,女子有冰絜渊清之雅丽,端是一对璧人,引人侧目。 纥干山峭拔高寒,此刻朔风怒吼,山中冰川宛如玉龙。纥干山山体浑圆,山顶平坦,雪霜交加,玉树琼枝,银装素裹,一派北国冰雪风光。马嘶踏遍银山顶,鸟倦惊飞玉树枝,两人进入红石崖山涧,只见山体之上冰挂垂悬,溪涧雪水叮咚。冷疏离自采雪涧冰水,一边吟唱: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父母生我,胡俾我瘉?……忧心愈愈,是以有侮。忧心惸惸,念我无禄。……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 易风雪则旧地重游,睹景思人,反复叹咏那句“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不由悲从中来。忽然易风雪施展轻功,轻踩岩壁,轻飘飘来到冰川之上,身法神妙,正是差池燕起,振迅鸿飞。他在冰川之上四处眺望,又跃下雪涧之中,满目忧惧之色。 “易大侠,怎么了?” “适才,我忽有被人暗中窥视之感。匈奴胡巫组织,号为九幽,常掳掠中土丽质女子,其首领婆姑罗巫术诡秘莫测,非常人所懂。我心中不安,须速速离开此地。” 两人返回,易风雪一路神色严肃,返回参合庄后,也不外出,日夜守护酒庐。 这一夜,易风雪独坐灯下沉思,冷疏离推门而入。 “易大侠,为何如此紧张小心?” “你可知夺舍秘术。” 冷疏离摇摇头。 “禹夏之时的巫术。人生始化曰魄,是为体舍,精识曰魂,是为神智。施术者能以己魂冯依于他人之魄,夺他人之体舍,是为夺舍术。被夺舍者,身体形舍为他人所用,尤不自知。百余年来,中土夺舍术早已失传。五年前,我与恒山弟子宁横波定下婚约,未料她游赏纥干山之时,竟为胡巫夺舍术所困,失去神智,径自投奔匈奴襜褴王而去,我前去营救,还被她刺了一剑。她神智稍清,便横剑自决。” “易大侠,可是要去寻那胡巫?” “此仇不报,恨意难平,愧对宁横波。此生可寄托处,唯山水间与神灵前。” “蒲草系磐石,丝萝托乔木。小女子,可能得公子怜爱否?”。 “余,江湖草莽也,终将命毙沟洫,不值得姑娘托付终生?” 忽而房门被撞破,一名黑衣人闯入,弯刀寒光闪烁,易风雪与之交手。不料身后窗格一响一支利箭破窗而入,冷疏离纵身挡住,弩箭透肩而入,顿时痛晕了过去。 第三章 前传之参合陂(3) 窗外嘈杂声大作,铜锣响作一片。只听瞒寔的声音道:“易大侠,匈奴伏听者潜入村庄,四处放火!”瞒寔、展喜冲了进来,见冷疏离倒在易风雪怀中。 易风雪道:“她中了伏听者的毒箭,必须立刻驱毒。她身体柔弱,受不得真气冲撞,只能推宫过血,你二人为我护法。” 两人守在门外,却是不同心情。两人皆知推宫过血意味着什么。八锁、十二门、十八关、二十四气……无一例外需要易风雪推摩,只有如此才能尽驱奇毒,不留后患。只是这样,与夺取一个女子的清白没有什么两样,冷疏离便是易风雪的女人了。瞒寔满是莫名的酸楚,展喜却是一丝喜悦,他觉得只有易风雪才配得上冷姐姐,珠联璧合,天作姻缘。 …… 参合庄一片喜庆氛围,都在为冷疏离和易枫雪的婚礼张罗。墨者倡导节俭,却也非愚顽不通世俗。 唐果果道:“如今冷姐姐已经二十又二岁,可是着急嫁人啦。周礼云: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男子三十而筋骨坚强,任为人父;女二十而肌肤克盛,任为人母。通于纴织纺绩之事,黼黻文章之美。不若是,则上无以孝于舅姑,而下无以事夫养子。” 冷疏离脸庞微红,低头摩挲着名剑“易水寒”,笑而不语。易风雪竟是将这把古剑作为定情信物了。 展喜道:“果果,你跟着禽奚哥学了不少书啊!” “我可是要做矩子的,当然是知晓诸子百家之学,文武双全,勇略兼备,是作矩子的基本条件!” 展喜吐吐舌头,道:“我问你!婚礼为什么叫婚礼?” “黄昏时,阳气消退,阴气上升,中正平和,阴阳平衡,所以黄昏举行夫妻结合之礼,称为昏礼,亦称婚礼。” 展喜道:“好吧!我服了!果果小师姐,真是厉害!” “哼哼,连证婚词也是我和禽奚写的!” “谁是证婚人?” “当然是师父啦!” 婚礼虽然简约,但是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样样不缺。酒庐大堂,邓陵谷年长为主婚人,东闾八荒为证婚人。 唐果果率村妇齐唱:“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易风雪牵着冷疏离来到大堂之上。 易风雪道:“山河日月未鉴,鬼神沧海为凭,我易风雪愿与冷疏离结为连理。结发夫妻,常怀鹣鲽之情,常作鸾凤之鸣,在天比翼双飞,在水比目而游。” 冷疏离道:“天地神灵共鉴,我冷疏离愿嫁易风雪为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缅邈岁月,缱绻平生。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邓陵谷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乾坤交泰,琴瑟和鸣,凤凰于飞,永结同心。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盟订齐眉,同心偕老,风雨同舟,此证。” 唐果果又率众村妇齐声吟唱:“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礼乐齐鸣,易风雪与新妇敬众人酒水,婚礼乃成。 参合村修筑城塞而成,邓陵谷率墨家弟子前往高柳而去。郭公仲、东闾八荒盘桓数日亦告别而去。再数月,易风雪游荡江湖,并无长居之所,此番亦前往燕京购置宅院,即为安家。 易风雪道:“与疏离相聚之日,如霁月清风,似木槿朝暮,风雪镌刻铭记。今日之去,月余即回,宅院已定,便来接你。” 冷疏离点点头。 “你虽然冷若冰霜,却心柔良善,轻信于人。但是凡人心险于山川,难知于天。切记,不可轻信于人。” 易风雪乘马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消失山岚之中。 第四章 前传之御驾亲征(1) 前传御驾亲征 洛阳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两宫之间以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南宫是皇帝及群僚朝贺议政的地方。 北宫主要是皇帝及妃嫔寝居的宫城。南宫的百官朝会殿是举行大礼仪式、制定国策的处所,居于外朝,届时天子亲临其所。德阳殿是北宫正殿,日常议事也常在德阳殿定夺。不过今日天子特昭群臣在百官朝会殿,乃是国策大事。 天子牧野铉,身长七尺三寸,额头宽阔,眉秀目炬,鼻直唇长,美须髯,威容德器,率众莫及。 “代王韩靖起兵造反,叛接匈奴,割献?水川十三城,包含代国都马邑。如今匈奴左贤王破楼烦关,入汾阳。韩靖破雁门关,占原平,破赤塘关,合围晋阳,晋阳城破,晋王卢馆战死,韩靖前锋已致铜鞮,匈奴前锋已致昭余祁湖。河东太守率太岳派为首的河东义士坚守冷泉关,上党太守率神铸门为首的上党义士坚守壶关。并州岌岌可危,如今众卿何策应对?” 左丞相徐堰道:“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今匈奴受代王蛊惑,不惧羁旅怀思之忧,不惧山川远征之苦,所图者财货也!莫如以财货贿之,许以岁赐、关市、和亲,则匈奴必退,则代王孤,擒之如覆手。” 右丞相张汤道:“《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我大匜朝岂可与匈奴议和!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弱则畏服,强则侵叛。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文王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宾服。殷商帝武丁伐鬼方、羌方,三年克之,殷商复兴。今我大匜朝当召北宫错、燕王率劲旅,一举破之。” 御史大夫徐堰道:“匈奴之单于乃雄杰也,西击月氏,东攻东户,南破楼烦、白羊,拥河南地,河南之富饶,阴山之固,黄河之险,不复为我中土所有。” 越骑将军王恢道:“秦斝两朝,山河残破,兵民疲敝,莫不收河南地,入河套,守阴山,筑长城,武备匈奴,今我大匜朝反倒软弱可欺么?” 太中大夫董舒道:“秦斝两朝弹师远征,穷徼成城,害元元之生,黩明明之灵,所以亡国而失宗庙社稷。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暴强为寇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 车千秋道:“为今之计,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由是不复出军。,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 牧野铉拍案道:“思厥先祖,曝霜露,斩荆棘,以有牧野之地。朕欲御驾亲征,以破匈奴之患。” 王恢云:“千钧之弩,不为鼹鼠而发,万古之钟,不因莛撞而响。圣上万钧之躯,岂可深入塞外冒险。” 牧野铉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朕意已决,勿复多言。沽名卖直,耿直之谏,定斩不饶。勿谓言之不预也!” 所谓雨露雷霆,天心难测,牧野铉乃乾纲独揽之主,天威赫赫,众人皆俯首,不敢危言而招罪愆。 齐王牧野玙道:“大匜朝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匈奴及贼人哉!代王之谬思乱类,不过跳梁小丑,螳臂之拒走轮尔。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当今乃尧舜之世,道无不行,谋无不臧,君圣臣贤,运泰时康,必然势如破竹,复定河朔。” 长子牧野玙身长八尺三寸,垂手过膝,有勇力,善骑射,读书不多,人世磨练多年,却是一口熟练的奉御章表之词。 牧野铉霁威而笑:“齐王说得好,那你就随朕御驾亲征吧!” 牧野玙大喜道:“愿为先锋,陷阵破敌以振三军,执鞭坠镫以奉父王。” 大殿东侧是诸位皇子。居中是太子牧野玒隆准日角,天表粹温,进止中度,识量深重。秦王牧野瓒冠服端严,仪表瑰杰,风度高爽,睿智多谋。晋王牧野玦姿貌端华,眉目如画,美姿仪,少敏慧,今上及后于诸子中特所钟爱。 牧野铉道:“储君者,出曰抚军,守曰监国。朕今亲征并州,恐怠政务,留东宫居守,盖古之成例,今命太子监国,爰简左丞相以及文武才德之臣,为尔襄助。尔宜执衹勤佩服,悉心求益,勿负朕付之重。” 牧野玒拜道:“儿臣领旨。” 牧野铉召太傅司马德,嘱托道:“桑榆非晚,柠月如风,正是为后辈打造基业的时候。牧野、皇甫、司马,三家为大匜朝之砥柱。公素来束带矜庄,徘徊瞻眺,矩步引领,俯仰廊庙。太子监国,司马公当将政务循序以教太子。” 司马德叩首道:“老臣当尽心辅助太子,绳愆纠缪,补缮纰漏,不复圣上所托。” 牧野铉又召皇甫羽,道:“朕擢汝为中郎将,太子监国,二三子,云程发轫,致知力行,朝乾夕惕,忠心护佑太子,而非斗鸡走狗等逾矩之事。” 三署郎有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居宫禁中,分领中郎,更直宿卫,戟卫宫陡,掌宿卫殿门、出充车骑,奉命持节策赠印绶。 这番擢拔,年轻的皇甫羽也算是宿卫中机的要臣了。 皇甫羽惶恐道:“踔厉奋发,踵事增华,以承王事。” 牧野铉又召一众皇子,训斥道:“大匜朝乃兄弟之国,朕与燕王并肩厮杀疆场,同生共死,牧野宗族方得上苍垂宠,国运昌隆,希望你们兄弟同心,共辅太子。若是不法祖德,暴戾淫厉,妄蓄大志,四处钻营谋,即国之贼,法断不容。” “秦王为国镇守关中,然年轻不收锋芒,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三秦之地人事繁杂,当思正道。恫以权势,诱以名利,诈伪之术岂可是皇子之德?谷粱儒学乃中正温慎之学,但是听说你却暗读《商君书》,商鞅所述不过驭人之术,壹、弱、疲、辱和贫,皆非正道。国家基石何以安,倾覆之危尚不自知乎?” 秦王牧野瓒道:“儿臣愚钝,却也知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怀瑾握瑜,风禾尽起。自今日起,儿臣自当修德立信,不负父皇之教导。” “晋王尚未之藩,当好生读书,却学那些风流才子,吟风赋月,不事正务。切记: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垂。你不思好生读书修德,一心玩闹,小心朕扒了你的皮。” 晋王牧野玦唬得跪地道:“儿……儿臣谨领圣训。” 牧野铉早有准备,十日后领军远去,天子泪目远送至邙山,正是: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第五章 前传之御驾亲征(2) 牧野铉兵分两路,自率五万万军自太行陉入上党,过浊漳水,入驻壶关,得神铸门消息,摸清代王韩靖兵力所在,大破铜鞮,斩杀大将王喜,俘虏两万余。齐王牧野玙率五万军,自轵关陉入河东,驻军冷泉关,得太岳派、吕梁派相助,大破昭余祁湖驻扎的匈奴前锋,斩首万余,生擒匈奴娄烦王。 两军会师,合围晋阳,斩杀代王大将王喜,并生擒呼卢訾王奢离。牧野铉犒赏三军,休整三日,复分兵向北进击。牧野玙率军自汾河谷向楼烦关而进,连破埒县、硰石、马邑,留两万军镇守马邑城。牧野铉则过赤塘关,收复原平、广武、藿人、卤城,入雁门关,留两万余为句注军,镇守雁门关。 两军合军,北进平城。至此,代王借匈奴之兵入侵并州之计,全然崩溃。天子牧野铉御驾亲征之举大获全胜,然而牧野铉并不罢兵回洛,逗留平城月余。饮马口驻扎的是楼烦、林胡、白羊之士卒,有的戴插着羽毛的尖帽子,穿短袍长裤,有的穿着左右开叉的长袍,戴一只巨大铜耳环。松松垮垮,完全没有打仗的模样。一些匈奴游骑挥舞皮鞭呵斥着,这些士卒也摆不出像样的阵形。 匈奴单于使者送书至平城,使者见牧野铉而不下跪。 牧野铉道:“单于之使,见朕,为何行跪拜之礼?” “南有大匜,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我代表大单于会晤中土皇帝,为何要下跪!” 牧野铉也不恼怒,沉声道:“那就请使者宣读国书。”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胡人大单于,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彊力,以夷灭月氏,定楼兰、乌孙、呼揭及西域二十六国,河南地之楼烦、林胡、白羊归顺。北州已定,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闻中土边吏数侵我境,大单于顺天意而伐有罪,旄麾南指,代王奔降。今率草原控弦之时三十万,与中土皇帝会猎于雁门。” 牧野铉只礼送匈奴使者出平城。斥候营不断传来匈奴大军行进之消息。牧野铉依旧驻扎平城,只命李绪分兵驻扎于左,李敢分兵驻扎于城右。匈奴大兵出饮马口,陈兵于纥干山,东部的高柳塞、参合塞也出现了匈奴大军。 一日,牧野玙前来禀报道:“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若马’,马身缚书一封。” 牧野铉览书信,示群臣,道:“这缚马术书皆粗野文符,此乃何意?众卿有何看法?” 众臣皆莫能识别,唯王恢道:“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齐王牧野玙道:“兵者,诡道也!昔日臣将随燕王困齐临淄城,军中乏粮。临淄城中抛出面饼烤猪,缚书云:‘予尔十年,城不可破’。燕王叔识破其诡计,力定军心,乃破临淄城。今匈奴捆缚战马,欲以此示强,讥讽我乃不足,故意展示其战马绰绰有余。儿臣看来,匈奴必有所患,力不从心,故而如此。正所谓虚则实之。实者虚之。” 牧野铉笑道:“朕与燕王起于微细,定海内寰宇,挞伐天下,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今皆老迈垂垂,唯玙儿,知兵法也!后世国之柱石。” 牧野玙连忙谦逊。 牧野铉又道:“朕还有重大军情告诉诸卿。北宫错出贺兰山,进击河南地。赵将张午出飞狐口驻蔚城,进击桑乾镇。燕王出鸡鸣驿以攻瓯脱之地。众将合力,直捣鶄泽,破匈奴漠南王庭。” 群臣皆惊。 张汤道:“陛下这是以身做饵!” 牧野铉道:“不错!” “臣以为此计过于凶险,平城池浅墙薄,不利坚守。” “秦斝两朝以来,陇西李氏名将辈出,李敢、李绪号称陇西双绝,分帅鹰扬军和骁骑营左右军镇守城外,为掎角之势。诸位只要镇守平城,待大军围合之日,匈奴必破。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赵王张岙道:“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紫金山占星方士,祖师乃井方国(邢国)妇妌。自殷商之便能占星、望气、卜蓍,今请以太卜龟蓍。” 斝朝芈布赐封张耳为赵王,牧野锻破赵,献俘洛阳,张耳一族皆弃市。唯幼子张岙、女张禾以优伶之计而免死。张岙为朝歌公主所喜,后因张禾得宠,张岙也水涨船高,位居列侯,迎娶朝歌公主为妻。天子赐其为赵王,封地魏郡、赵郡、巨鹿郡三郡。赵国故地,邯郸、襄国,多美男子,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赵地歌姬男伶声闻天下。张岙特以赵地美男子和绝色佳丽进封宫中,甚得牧野铉所喜。 牧野铉瞅了张岙一眼,微微一笑道:“井方国占卜术自古流传,必是灵验。” 井方女巫乃卜筮,道:“《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是吉兆,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遣将北伐,至山必克。” 张岙乃呼:“圣上英明。大匜永年,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与乾坤并存。” 众臣皆山呼万年。 深夜,齐王为天子值戍,忽见张岙率女巫至天子寝殿。 牧野玙问:“夤夜至此,是何事故?” “井方国女巫为陛下释卦。” 牧野玙自知张岙甚得上宠,也不多问,只得放他领女巫觐见。 牧野铉正在审视墙上地图,见到张岙,笑道:“你小子又有何事?” 张岙摆摆手,那女巫除去帷帽款款而入,只见她冷艳绝丽,有葳蕤生香之质,簪星曳月之华,女子特有的体香丝丝侵入牧野铉的心脾。 牧野铉指点张岙道:“妲己亡商,西施沼吴,你这小子怎么这个时候……” “如此绝色女子,若为匈奴所得,岂不是黄钟毁弃。” “下不为例,快滚!” 张岙低头,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第六章 前传之御驾亲征(3) 浓雾散开,平城守军愕然发现,匈奴大军压至,其军如云,满山遍野,四处围合如铁通一般包围平城。北方马铺山上的匈奴单于金帐赫然在目,单于从骑皆精锐之师,左营所骑皆黑色的乌骊马,右营所骑皆是赤黄色的骍马,后营所骑皆是青色的青駹马,大单于身边则是三千白马义从。观匈奴军势之状,匜朝诸军皆莫不响震失色。 李绪道:“车骑者,天下之武备也。天子不能常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今匈奴之军骑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校尉阿燊道:“将军,这等形式,恐御驾有失,难以撤回雁门关了。” “我算是看出来,皇上是以身做饵,诱大单于而来。” 阿燊惊讶道:“皇上何故冒此风险?” “匈奴倾国皆骑射之士,战马优良,上下山阪,出入溪涧,利则进,不利则退。我中土战马稀缺,追不及,若是深入大幕,又无地利之便,军粮不足,耗二百石粮方能运输一石至军中,长途跋涉须倾国之力,军士水土不服,苦寒之地,冻饿而死者十之二三。” “我明白了,所以皇上要毕其功于一役,平城之战消灭掉匈奴的主力,皇上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 李绪笑道:“不错,你小子有点悟性,” 阿燊大为欢喜道:“我真是好运气,竟然能参与如此惊天动力的大战。那将军带领我们冲杀几场,好歹割几个贼酋的人头,立些战功,日后也是青史留名。你听,李敢将军那边的四杀声震天而响啊!” 李绪道:“呵呵!我一直教你兵法,我问你:敌将多谋,戎卒欲辑,令行禁止,兵利甲坚,气锐而严,力全而劲,岂可速而犯之耶?” 阿燊答曰:“当卷迹藏声,蓄盈待竭,避其锋势,与之持久,不可犯之哉。廉颇之拒白起,守而不战;抑而不进,是也。” “怀重宝者不以夜行,任大功者不以轻敌,为了抢攻而轻易出战,大单于这样的对手会给你教训的。皇上的命令是坚守营地,我们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李敢率骁骑营挑衅冲杀,各有胜负。李绪所率皆步卒,只命士卒深挖壕堑,多埋鹿角,坚守营地。 鸡鸣驿,燕王亲率大军向北而行。燕王状貌瑰伟,有将帅之略,个性刚毅,慷慨有大节,善结豪杰。成皋之战,燕王为保护哥哥牧野铉,被南楚芈布的霸王枪戳中面颊,枪头从左脸侧向斜上方插入,穿过左眼和前额骨后部,从左侧的头骨穿出。当时,头骨碎裂外翻,伤洞可视脑髓。众人皆以为牧野锻必死,恰好太白山药王秦望川为其疗伤,奇迹般痊愈。但是左眼眇而眼睑下垂,前额一块伤疤,为了保护裸露的脑髓,不得不终日戴着铁盔。这次经历成为牧野皇族津津乐道的荣耀,斝朝同室操戈而亡国,匜朝兄弟同心而得天下。 成皋之战成就了燕王的赫赫威名,那狰狞的伤疤诉说着燕王昔日英武无双,但是极少人知道,当年睿智勇略、谦和温润的燕王变得暴躁专横、阴沉嗜杀。很多人认为,芈布的霸王枪乃是南楚巫术所咒,将恶灵注入了燕王的头脑,当然已经无人敢提,因为但凡说过这些话的人都已经莫名其妙的暴毙。燕王却记得秦忘川的话:“这个伤痕破坏了脑部前额,你可能会性情大变,是非颠倒,心智浑浊,还请燕王修心修德,晨兢夕厉,以防邪祟入脑。” 燕王时不时便头疼欲裂,每天都在经历着地狱般的煎熬,但是他惊人的意志使得他看似常人,这份痛苦无处诉说,只有他自己知晓。昔日的北地战神,如今却憎恨战争,讨厌杀戮,甚至不能目视兵戈,但是他的哥哥是皇帝,是天子,一份诏书传至,他依旧不得不召集旧部,披坚执锐,再上战场。 鸡鸣山下,于延水汇入桑乾水,出燕山又称冶水。燕王立于两河交汇之处,长叹道:“天地开辟,日月重光,今遭际会,奉辞遐方。将扫逋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吾乡。” 河上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舟上立着一名老者,他身形高大,双腿特长,雄躯伟岸,手掌宽厚阔大,野麻外袍罩着全身,双目神采飞扬。正是幽冀黑道第一高手,隐居飞狐口,人称“飞狐乾罗”。他的独门内力,可稍解燕王的头疼,与燕王亦师亦友。 乾罗道:“燕王将军何往?又为何如此长叹?” “天子有诏,合兵灅水川,孤能违背天子旨意。这条贱命,卖于我的天子兄长了。” 乾罗道:“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燕王何必妄自菲薄!” 燕王道:“昔日,燕王单骑走燕赵,而平定幽冀,东入齐境。设使无燕王,燕赵齐鲁不知几人称王道寡。张岙割赵地,牧野玙割齐鲁,孤欣然而诺,未曾怨言。今见孤强生,又控燕北东胡,世人私心相评,言有不逊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 乾罗道:“张岙姐弟,一雌一雄,双入紫宫,共伺床帏。张耳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凭借龙阳之貌而继赵王。牧野玙小儿,不过牧野铉的半子,竟然得齐地称王,曹寡妇的先夫黄泉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我为臣子,唯有为天子守燕山而防东胡。至于赵齐鲁梁之富庶之地,乃是天子弄权天下之物罢了。” “天道忌满,人道忌全。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处众人之所恶,燕王故几于道哉!” 燕王道:“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悠悠苍天,待我何薄!” “世无常贵,事无常师。据我所知,匈奴大单于派左大将薄胥堂已于定襄蛮汉山设下埋伏,只待北宫错入彀。薄胥堂号称匈奴第一猛将,深谙中土兵法,纵是北宫错天纵奇才,也难短时间内击破薄胥堂的防线。至于赵将张午,不过无能之辈,怯战畏死,代王之将黄雷守蔚城,赵军便驻兵飞狐口,止步不前。如今唯一能解平城之围的便是燕王了。” “孤经营燕山多年,乌桓、鲜卑尽为我所用。孤率军西进灅水川,匈奴必护侧翼,而平城之围稍解。孤再命乌桓酋首乌延峭与鲜卑合兵,过瓯脱,袭匈奴漠南王庭。乌桓与匈奴世仇也,必发掘匈奴祖坟,则匈奴回援则首尾不相顾。”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乌桓,赤山之东胡种,其首领乌延峭,自号赤山王,勇健凶暴,贪戾慠猛,率众自重。决鲸海以救焚,何逃没溺;饮鸩浆而止渴,终取丧亡。岂可以乌桓为援” 燕王皱眉沉思,道:“乌桓多受我恩惠,安居赤水,岂肯背燕?” “若是乌延峭死于非命呢?” 燕王沉思不语。 乾罗又道:“老朽不才,亲往赤山走一遭,只是燕王可愿折损一将。” 燕王徘徊踱步。 “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有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燕王稽首再拜道:“天赐不取,反遭其罪,逝水无迴,绝我后悔之日。有劳乾大师。” 第七章 前传之御驾亲征(4) 深夜,皇甫烈觐见牧野铉,颤声道:“燕将苏方贪功,刺杀乌桓酋首乌延峭,乌桓十二部大乱,袭杀苏方,乌延峭次子率一部过燕山直击卢龙塞,长子率一部东进野狐峪阻击燕王大军。”。 牧野铉拍案而起,大怒道:“竖子,安敢如此,坏我大事!” “圣上息怒,东胡若与代王联手,则燕王大军必不能如期而至,平城岌岌可危,请陛下早定大计。” “如今粮草如何?” “只剩月余!” “内无粮草军饷,外无援兵,这仗还怎么打?” 牧野铉速招群臣议事。 张汤道:“臣闻: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纣克东夷而陨其身,不可不戒也,今西凉迫散关,乌家堡难以抵御,失关中而半壁江山危矣!然失平凉,犹有句注山雁门关为据,请皇上圣裁。” 牧野玙道“单于举兵三十万,兵力悬殊,可速招马邑军和句注军来援,陛下星夜突围。” “朕御驾亲征,初逢匈奴单于,正是鏖战会猎之时。岂可退却。” 王恢:“圣上在此,固可励率三军,但天子蒙尘,宗庙无主,何以克当?” “太子已立,朕身殒社稷,太子即可继位,何为无主?” 雁门太守班元亨道:“此刻南遁,乃舍国土,损国威。用为后世之羞,不若求和!” 灅水川三大望族分别是班氏、狋氏、衡氏,尤其是班氏占据灅水两岸良田,族内多出仕代国,班元亨更是被举荐为雁门太守,受代王之信任。代王兵败而退,班元亨率族人至阴馆亲迎匜朝大军。 “如何求和?” “以阴山六郡为瓯脱之地,两国皆不征收赋税,以为边荒。” 王恢道:“班元亨品行卑污,钻营不俊,侍奉代王,曲尽谄媚,立碑铭功,颂扬奸恶,悖逆已极,劣迹罪行,百年遗臭,侮辱簪缨。班氏一族更有訾敌诅军之行。今日所言只为保全族内利益,岂有君上哉。” 牧野铉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你班氏却历经赵、秦、斝、匜,可谓有方乎?” 皇甫烈道:“斥候截获书信,云:伍员父子,分事两朝。元亨迎匜帝以立身中土,汝等可改姓匿名,力辅代王,以图家族长存……” 班元亨道:“此必匈奴反间计,诟谇谣诼。班氏一族忠心为国,家族财货不过国之余沥,如今自当毁家纾难,献宝于圣上。” 班元亨自怀中呈上锦盒,乃是一珉石,洁白如玉,内隐隐可见赤色,通体透亮。 “陛下,此乃天降奇石,臣得自灅水,此石赤心,恰如班氏一族的忠心啊!” 张汤道:“此石赤心忠诚,难道其他石头都是反贼么?那纥干山便是贼首了?” 班元亨满面冷汗,颤栗不能言。 王恢道:“拦路之石,反作攀云之梯,无耻之尤,何不溺自照面。” 牧野铉道:“丞相以为如何处置?” 张汤道:“《律》云:降敌者诛其身,没其家。” 牧野玙将平城内班氏一族尽诛之,抄没家产,得钱千万,金铢百万,粟谷六千斛。牧野铉命牧野玙尽赐士卒,粟谷充作军粮,并晓谕全城,班氏通敌,尽皆族之。 皇甫烈道:“工墨邓陵谷以黄花梁下金沙滩为总舵,经营灅水川多年,又曾献代地城塞防线图,可召之议事。” 牧野铉道:“嗯!邓陵谷何在?” “正率诸工墨弟子协助加固城防。” 第八章 前传之大野龙蛇(1) 邓陵谷随皇甫烈觐见牧野铉。 牧野铉道:“邓陵先生在此,朕无忧矣。” 邓陵谷道:“墨家守城术包含士卒、武器、火具、水具、机关等,一切齐备,率众演练攻防之战,攻城包含临、钩、冲、梯、湮、水、穴、突、空洞、蚁傅、轒辒、轩车等十二种。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一心,又得城外掎角之势,此所以持也。” 牧野玙:“请先生详谈。” “率万家而城方三里,今城中驻军两万,又有鹰扬军和骁骑军左右成掎角之势,抵御二十万众毫无问题。守城之兵器以长斧、长椎、长镰为主,城头九尺一弩、一戟、一椎、一斧、一艾,皆积絫石、蒺藜。二步置连梃、长斧、长椎各一物;枪二十枚,周置二步中。二步一木弩,必射五十步以上。” 牧野玙道:“此事可交由我来办。” “三十步一砻灶,草料、柴火、禾杆等每五十步三百石,并配备铁锅,熬制金汤。水具也须齐备,城下五十步一井,城中百步一井,城头水缸瓦罐二十步一个。城头三十步加筑一坐侯楼,楼出于堞四尺,广三尺,广四尺,板周三面,供士卒轮流休息睡眠,也可以躲避敌人弓箭。” 张汤道:“这些事交给我,动员全城,十日内做到。” 邓陵谷道:“墨家机关术以悬脾、杀枪、渠荅、、连弩车、悬门沉机、转关桥为主,其中最重要的是二十步一转射机,三十步一藉车,我率弟子督造,须一千军士协助,并召集城中全部的铁匠、木匠。城中各处筑造望楼五十座,巢车二十座,以摊瞭望敌情,传递消息。” 王恢道:“我全力协助邓陵先生。” …… 邓陵谷思忖多日,胸有成竹,守城之事交付完毕,唯余牧野铉、牧野玙。 牧野玙道:“句注军和马邑军不能轻易调动,仅仅守城还是不足,最好另有突围之法。” 邓陵谷:“召大野义士护驾星夜前来护驾,匈奴士卒能拦得住寻常人,却拦不住这些江湖豪杰。至于突围大计,余已为陛下计算好了一个最佳时机。” 月余,李敢骁骑营的战马开始流传疫病,损折过半。众皆以为匈奴“缚马术”所致,不久城中也疾疫大起,首先是牛马牲畜,紧接着军民也开始感染瘟疫,中者上吐下泻,三日脱水而死。平城恐慌不已。 城中彷徨无措之际,恒山派晓风真人率恒山弟子入城。 晓风真人道:“匈奴胡巫组织名叫‘九幽’,其巫者尝使人遗马裘于地,巫祝之,拾得者必然中巫毒疯癫。今平城之水,乃源自饮马河,胡巫必然巫毒。” 牧野铉问:“缚马置城下,可是巫术?” “缚马者,诅军事也。中土之民与襜褴王争夺水源,胡巫乃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我民。” “胡巫之术,如何破之?” 晓风真人率五大弟子于城中发放符水,驱治巫毒。夜间果见匈奴胡巫出没,晓风真人等恒山坤道,皆有道家玄功护体,不惧巫术,擒拿胡巫七人。 随后,陆陆续续有代地义士冲破敌阵入城,死于乱军者众,入城者只有二三。牧野玙亲自接见众义士,并为之安置食宿。 是夜,牧野铉寝殿,忽然喊杀之声大作。一名剑客突入殿内,手中长剑上下翻落,杀数十侍卫,突入殿内。 冷疏离目露惧色,纤弱身子瑟瑟发抖。 牧野铉道:“美人勿忧,朕有九龙护体,自会保你安危。” 这时,刺客已经杀到殿外大门口,正是易水名侠易风雪。盛名之下无虚士。牧野玙率众也拦不住他。 眼见易风雪就要闯入殿内。忽然,殿顶跃下五人,正是泰山五侠:公梁赤、阚公佐、桑丘羊、诸葛晟、东方旭。 公梁赤喝道:“易风雪,你也是成名侠客,为何叛国投敌,行刺杀大匜朝天子之举?” 易风雪道:“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意欲为何?我遂狷狂自负,却知民族大义。我今日只为寻回爱妻冷疏离。狗皇帝指使赵王张岙于参合塞掳走,就在这寝殿之中。” 阚公佐道:“此事疑点重重,若冷疏离与你情深意重,必告之嫁人之事。况且,张岙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强掳有妇之夫。” 易风雪道:“待我进入殿内,此事便知分晓。” 公梁赤喝道:“列阵!” 五人剑阵死死将易风雪围住。 这时,殿内冷疏离忽然反手一掌击中牧野铉胸口,牧野铉大叫一声,撞碎屏风,跌了出去。众人见牧野铉摔出殿外,皆大惊失色,眼见冷疏离追杀了出来。 牧野铉犹大声道:“不得伤了冷美人。” 众护卫拦在冷疏离身前,却不敢动手。冷疏离举止僵化,双目空洞无神,无视众护卫,直奔牧野铉而去。 公梁赤道:“此女必是中了巫术,拦住她。” 阚公佐判官笔点穴法,点住冷疏离全身大穴,跌坐在地,不能再动。 易风雪见到冷疏离,奋不顾身冲破剑阵。谷梁赤的长剑飞出,透背而出,透胸而出。易风雪犹自向前,痛声道:“错!大错特错!我不该离开你,让你落入险境。” 公梁赤剑指冷疏离。 千钧一发之际,晓风真人出现,大喝道:“住手,此女中了匈奴胡巫的夺舍术,神志已夺,行止皆非本心。” 晓风真人以恒山真气输入冷疏离额头,驱除邪祟。 冷疏离恢复神智,眼见易风雪身死魂销,哀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去去从此辞,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言毕,昏了过去。 晓风真人道:“此女子交由贫道处置吧!” 牧野铉摆摆手,点头首肯。 皇甫烈自外闯入,叩头道:“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见到李敢了么?突围之事,还须骁骑营护驾。” 皇甫烈道:“回陛下,李敢自伐其能,夜劫单于金帐营,以图军功,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殿中众人闻言,皆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九章 前传之大野龙蛇(2) 李绪命阿燊送走暗入营地的代王使者曼邱泽,方才半躺歇息。多年从军,他已经无法平躺入眠,时刻保持着警惕。 曼邱泽劝降的话,犹在耳边徘徊。什么富贵尊崇,什么匈奴裨王,都是过眼云烟。塞外荒蛮寒冷,若是身着臭烘烘皮毛胡服,以奶乳为食,还不如做中土的良民。况且,今日之地位,乃疆场洒血换来的,得之不易,岂能轻易弃之。振兴家门的使命就在他的双肩,他要证明,陇西李氏的荣耀,未必只有李敢一门。 这时校尉阿燊回来了,悄声道:“送走曼邱泽,我观察东北方的匈奴营地,其主力似乎有东移之像?” 李绪坐起,匆忙登上瞭望塔,眺望匈奴营地。 “匈奴志在平城,我营占据高地,据马鹿角重重,又有天然沟堑阻拦匈奴骑兵。匈奴数日围攻我营,死伤惨重,断然不敢轻易攻营。匈奴营地虚设营帐,乃是疑兵之计。东移必是围剿李敢,我等当援助之。” 阿燊道:“将军不过李氏旁族,素来备受李敢一门轻辱,何必冒险行事。” 李绪嘿然,闭目半躺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敲击膝盖,若有所思,忽然握拳捶桌,沉声道:“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匈奴之军,楼烦最弱,若能突破其阵,则打通了饮马河至善无城之通路。以北宫错的雄才勇略,必破河南地,自云中城星夜东进单武成,两军会合可解平城之围,建不世之功。” 阿燊道:“洪涛山与武州山之间有猎人密道,名为鸦儿崖。吾率大军可在饮马口决战。将军可率军密行至武州山,前后夹击楼烦营地。楼烦为匈奴所迫,不得已参与围攻平城,军士不愿死战。饮马口必为我军所得。” “匈奴主力皆在白登山。我若不督军,士卒战而不用命,稍缓则为匈奴所趁。” “我与将军身材、容貌相似,可以将军之命督战。” 洪涛山山林密布,鸦儿崖下,溪涧潺潺,猎人密道仅容一人。李绪率百名矫健士卒悄悄前进,山岚弥漫,难辨道路。 引路之猎户道:“大家小心脚下,以防坠崖之险。” 话音未落,忽闻利箭破空之声,猎户被洞穿胸口而亡,摔下山崖。 李绪喝道:“射雕者!后撤。” 刹那间第二箭射来,击飞了李绪的头盔。以李绪的伸手,竟毫无躲避之际,李绪不由全身冰冷,如坠深渊。 众人皆李绪选拔的健锐之卒,训练有素,纷纷有序后退,避于岩下。 匈奴单于征集善射之人,以肃慎箭师训导箭术,谓之射雕者,箭术长距亦可破甲,以一敌百。边军流传:若逢射雕者,如遇大敌,不可深追。 李绪低声传令道:“射雕者,皆可听声辩位。二三子噤声行事。” 射雕者隐藏于山岚密林之中,高崖之上,居高临下,纵是射声营的神箭手也难沾到便宜。如今泄露行踪,只能退去。又恐射雕追杀,命军士四处寻觅射雕者藏马处,未果,只得退出山谷。 李绪出谷不足十里,却见三名射雕者策马追了出来,箭无虚发,后队被射杀六人。李绪怒道:“射雕者衔尾而追,我等背敌而逃,皆无命回营。安浩义率50人从左侧迂回,堵住谷口。其它人跟我正面据敌,切记保持一箭之地的距离。我来射杀三人。” 众军领命,李绪单枪匹马绕着三名射雕者往来奔驰。射雕者趾高气扬,见李绪独来挑战,不以为意,一箭射中李绪。李绪鳞甲卡住箭头,箭伤不深。他佯装中箭受伤伏在马上,只待射雕者靠近,忽而脚蹬弩发,将最前的射雕者射落马下。另外两人大惊,双弓齐发,不料李绪仗着马快,往来奔驰,躲开敌箭,手中长弓连珠箭发,射杀一人,另外一人想要逃,却中安浩义的绊马索,跌落马下。 李绪众人擒住那匈奴人,却见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身着胡服,扎一撮发髻,正是匈奴胡服椎结的装扮。 “鸦儿崖有多少射雕者的伏兵?” “监视鸦儿崖的有五十人,只有我随父亲和叔叔追出谷,我的父亲曾是射雕者。” 李绪检查那死去的射雕者,左腿曾经骨折,全身旧伤累累,显然身经百战的匈奴人,只是因为腿伤而退出射雕者。匈奴单于勒令所有部落男人南下征伐,便带着儿子南下,在战场训练儿子的骑射之能,也顺势劫掠中土财货牲口,以便度过灾年。不料,却遇见了李绪这位箭术登峰造极的陇西将军。 李绪道:“形迹泄露,偷袭饮马口之计作罢。我们回营。” 安浩义问:“这小贼怎么办?” 李绪盯着匈奴少年,问:“你的父伯杀我士卒,我便杀他们复仇,你可恨我?” “你凭一人之力,又未以多欺少,我们匈奴人敬重强者。但是,我若成为射雕者,一定会寻你再战。” 李绪笑道:“好!我等你!安浩义放了他!” 平城,牧野铉驻跸行宫。 牧野铉道:“城外李绪调兵情由莫名,行迹甚是可疑。” 协律都尉苏延年道:“李绪乃陇西李氏旁族,与其相善者唯有曼丘泽。曼丘泽远赴马邑,侍奉代王,李绪代为葬母呢。” “皇甫烈,绣衣使的暗桩可有消息?” “曼邱泽如今已经是匈奴的伏听者,前几日确曾出入李绪营地。” 三日血战,李绪折返营地,却见阿燊已被绣衣使所刺杀,李绪怒斩绣衣使率众来到平城墙下,却见城头士兵乱箭轻射。 李绪道:“我乃鹰扬军李绪,何故射杀我士卒。” 城头牧野玙喝道:“李绪,你叛国投敌,绣衣司的暗桩,见到汝匈奴单于献攻城之法,早已经明证了。” “此乃敌人离间计,我误入十里河谷,三日方归。” 牧野玙怒道:“小贼,害死李敢,出卖同袍,尚磨牙自辩乎?” 城头乱箭齐发,李绪只得退回。 曼邱泽喝道:“战事陵夷至此,将军何必执迷不悟。” 李绪高呼道:“朝廷浮云蔽日,圣上不察,乃遣绣衣使坑杀阿燊,今我等皆叛国之人矣!” 数千残众皆随李绪投敌。 李敢战死,李绪投敌,平城成了一座孤城。 牧野铉道:“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朝无争臣则不知过。朕方思洛阳朝议之时,诸臣大有善言劝谏者也!是朕一意孤行,轻敌冒进,以至今日之祸。” 张汤道:“北宫错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若是北宫错在,平城必可坚守至大军来援。如今可用之将唯有王恢,谨慎有余,胆略不足,今又有临阵怯战之意。如今还须另行计策。” 牧野铉道:“计将安出?” “大直若诎,道固委蛇!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阏氏和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合围之事或者可解。” 牧野铉道:“谁可为使者?” “闻单于之阏氏乃蠕然(柔然)部的千媚居次(公主),蠕然部与鲜卑相合,常于辽东关市贸易往来。蠕然千媚父子为匪类所拦劫,微臣与辽东太守之子王毓出手相救,因此相识。臣愿为使者拜会千媚,以求和。” 牧野铉道:“这行宫之中唯有谷云纹玉璧一对、犁靬蓝白琉璃瓶一个、金刀一把,可行否?” “可!还须一封国书。” 牧野铉乃书曰:“汉与匈奴邻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糵金帛丝絮佗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兄弟之驩。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往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张汤携书,以阚公佐为卫士,缒城而下,直奔单于大营而去。 千媚公主道:“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单于乃稍有所解,又闻代王之将赵利、王黄与燕王对峙于马城,乌桓过瓯脱之地,虽有撤围之意。 单于云:“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见肃慎箭神之使,方知中土皇帝之良善,故使金哲御奉书请,献橐他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我草原白灾岁岁有,黑灾不可算,然中土居于北风之外,民富殷实,求岁币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结为姻亲之好。愿寝兵休士卒养马,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 大单于笑道:“中土皇帝真是技穷,竟然求到女人头上了。” 骨鹿侯道:“单于,北宫错,并未进军蛮汉山,而是北出阴山,沿诺水直奔鶄泽(达布森卓尔),左大将薄胥堂得闻率兵追击,却中了北宫错的埋伏,士卒尽折于盐泽与鸿鹄泽之间。漠南王庭空虚,若是被袭击……” 大单于愣住了,继而怒道:“北宫错,我誓杀之。我等率军回援。” “那牧野铉这边,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么?” “秦人不过偷梁换柱之法,我自有安排。” 第十章 前传之大野龙蛇(3) 天生异象,天狗吞日,顿时白昼化为黑夜。这便是邓陵谷为牧野铉谋划的最好时机。黑暗之中,牧野玙、王恢各率军冲杀出来。黑夜混乱之中,匈奴大乱,一众绣衣使护卫牧野铉向南突围而去。众人早有准备,猝然发难,匈奴大乱。 太岳派、河东长歌门、上党神铸门、太原王氏、吕梁派、五台山玄真观、管涔山飞马牧场、云中山公孙氏、芦芽山五虎断门刀、临汾五凤刀、系舟山乌金道人等潜伏六棱山山地。若论夜战突袭,这群江湖义士个个是混战高手。 天狗食日,天地昏暗,时机已到,郭公仲身先士卒,率太岳派弟子冲杀而去。 上党神铸门卤公儒道:“为万世而筚路蓝缕,不可使之困危于荆棘;为苍生抱薪而火,不可使之冻毙于风雪。” 并州义士向匈奴乱兵冲去,杀声震天,前赴后继,碧血撒于疆场。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 匈奴左大且渠呼屠吾斯和屯头王须卜糜,负责东南方的突围,即使遭遇不明袭击,也拼尽全力唯独,天地渐复光明,愕然发现,包围圈中并无牧野铉的身影。这时句注军、马邑军已经轰然来源,而大单于的援兵却迟迟不至。 呼屠吾斯道:“我们的本部人马折损大半,若是再纠缠下去,怕是最后一点精锐也要葬送。兰氏的精锐还在马铺山养性蓄锐呢!” 须卜糜迟疑道:“大单于雄略八方,怎会如此放过秦人皇帝。” 呼屠吾斯“如今形势波谲云诡。代王那厮十分狡猾,在高柳塞踟蹰不前,其大将驻兵蔚城不来参战,燕王大军与乌桓数次交锋,不知作何阴谋?还有,我听说左大将薄胥堂并未拦截到北宫错!” 须卜糜道:“难道北宫错会北上漠南!” “不错!大单于金帐之中怕是早就空了。” 须卜糜道:“力战至此,已经对得起大单于了,我们撤。” 众人入雁门,突围士卒尽数战死,牧野玙、张汤、王恢等仅以身免,其他将臣尽皆战死,恒山派以及并州义士死者过半。 句注军年轻的将领李息问:“圣上呢?” 牧野玙道:“天子有上天庇佑,必将安返洛都。” 牧野玙等退至雁门关,王恢守楼烦关。匈奴追杀至雁门关下,见雄关坚不可破,乃纵兵烧杀?水川,剧阳、繁畤等地为之一空,马邑地势平坦,唯东南有弥泽,百姓避于芦苇荡,匈奴襜褴王纵火,烟火蔽日,黎民逃出则为乱兵掠杀,不及逃者俱焚为焦炭。浑源幸得恒山派率民建堡御敌而保全,墨子邓陵谷列阵金沙滩,王陶县百姓皆避洪涛山中。丐帮东闾八荒率众保阴馆县之民,避于累头山。 龙门镖局的镖师们护卫暗镖来到桑乾镇。这时一个普通的小镇,大战之间,屡遭兵燹之灾,百姓流离,破败不堪。龙门镖局的百里长青的长子百里冲亲自押镖,跟随护镖的是龙门镖局的硬手,百里青山的首席大弟子关山,得枪法真传。总镖头狄坚,曾是朔方、关中、河东的万里追风客,名头仅次于朔方大侠。龙门镖局第一镖师郗无虑,本是茅津水匪,诨号铁臂螳螂客,败于百里青山,便归顺龙门镖局。 狄坚、郗无虑率镖师保护黑衣人。百里冲则自去寻水,他自破井之中提出水桶,却是腥臭无比,显然是井中有死尸,或许是投井自尽,或许是被人投尸,乱世最贱的便是人命。 百里冲道:“关师弟,我们去河中取水,烧些开水,再赶路。” 关山问:“大当家,我们这番保护的到底是谁?以至于我镖局的硬手全部出动。” “事关国运,万勿轻谈。” “声东击西之法,很高明么?”一个阴沉粗重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桑乾镇的大路牌坊上站立一人,黄眉黄发,长须垂于胸前,双目碧油油的发光,手中拿着一根一丈七尺长的黝黑铁杖,身形雄壮,威风凛凛。 百里冲道:“我龙门镖局的潜踪蹑迹之法,天下无双,能够识破者,唯有匈奴武尊赫提拉。” 赫提拉:“虎父无犬子,百里青山的威名我也曾听说,憾未交手尔。” 赫提拉纵身落地,忽然双臂伸张,大吼一声,整条长街的路面青石飞起,方圆五十步内屋舍尽被冲击,瓦片齐飞,窗扇折飞,化为碎片。百里冲、关山、郗无虑、狄坚尽皆后退,劲风扑面,几乎不能呼吸,耳根发麻,耳朵轰鸣,胸口气血翻涌,险些踉跄倒地。 百里冲道:“武尊神功果然非同凡响!”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蝼蚁之辈岂知武道之深邃!” 赫提拉已到黑衣人身旁,左手一挥,黑衣人的长袍化作碎片飞去,露出牧野铉的帝服。 “堂堂匜朝皇帝,竟然潜藏行迹,如同过街老鼠,有趣!有趣!” 牧野铉傲然不动。赫提拉忽觉不对,右手一弹,牧野铉面具滑落,那人虽然与牧野铉十分相似,却不是牧野铉。 “你不是牧野铉?” “你与朕见过几次面,何以不肯下跪?” “你这并非易容之术,看来是天生相似,中土真是多奇事也!” “哈哈!不错!我只是一个影子。” 赫提拉大怒,飞起一脚踹死那影子武士,撞破石墙,化作一滩肉泥。 百里冲等围攻赫提拉,百里冲和关山的长枪、狄坚的腿功、郗无虑的铁臂同时发作,纵是匈奴武尊,也不得不提神应对。赫提拉内力雄浑,铁杖精妙,出招必杀一人,十招过后,龙门镖局尽皆倒地,唯有百里冲和狄坚强自支撑。 赫提拉一掌推出,将狄坚抛入桑乾河,右手铁杖打断百里冲的双腿。 赫提拉以青铜器煮水,悠然道:“这是青铜甗,胹祭之圣器,下层为鬲以烧水的,上层为甑以蒸食,中间以篦子隔开。正缺少人头蒸煮,以祭祀鬼神。” 百里冲道:“怎样死,有何分别?我死于国难,对得起天地君父,死而无憾。” “秦人之死,全尸土葬,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你不想回到洛阳么?” 百里冲笑道:“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吾葬具岂不备邪?至于入土否,有何分别。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赫提拉铁杖一挥砍下百里冲的头颅,道:“如此血勇好男儿,大好头颅正是我骷髅铁杖的最好配饰。” 十一章 前传之大野龙蛇(4) 赫提拉施展轻功,飞驰在六棱山的崇山峻岭之中,过蔚城,来到平舒,向南隐秘的灵丘道,可进入蒲阴陉。这是最艰难的路线,也是最隐秘的路线。牧野铉舍弃句注山,又在桑乾镇做疑兵,唯有走平舒道,下灵丘,再过蒲阴径。 灵丘,因赵武灵王墓而得名。高大雄伟的墓山下,巨大石雕耸立入云,无数的石马、汉白玉石羊、天禄兽、麒麟兽、辟邪兽等,诉说着赵武灵王昔日的赫赫战功。一名云游道士带云笠,身穿蓑衣,负手立在数丈高的翁仲之上,气势如山岳。 赫提拉知道那道士在等他。 “阁下便是泰山崔文子?” “等候武尊多时了。” “好!赵雍,武灵王,英雄也!在英雄陵墓之前,与中土武林第一奇人一战,不负平生!” 赫提拉挥手,陵墓前的翁仲石像晃动,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石雕群,悬空飞起,围绕着他周身旋转,十丈之内空气凝聚,强大的气场令万物化作颤动的虚影。崔文子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向赫提拉袭去。赫提拉催动内劲,一座力士抱熊石雕拦住崔文子,崔文子应手化解,石雕化为齑粉。无数的巨大雕像同时罩向崔文子,崔文子双手抱圆,罡气护体,旋转至极,罡气怦然迸发。赫提拉的雷霆万钧的攻势化为乌有。 两人各向后飞驰百步,忽而向前,各用毕生绝学,两人强大的气劲相交,震荡波冲击而出,石破天惊之势,青石广场裂开一条地缝,二百步内的树木拦腰截断。 “武尊,还欲分出胜负否?” 赫提拉提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输了,在下内力枯竭,而阁下犹自气定神闲,我输得心服口服。” “贫道中了武尊的封脉闭轮之气,怕是一年半载方能化解。你我不分胜负。天人感应,万法自然,武道境界何其漫漫。” 赫提拉转身离去。 牧野铉、张岙、韩延年一行过太行,再向前至广昌(涞源),便是赵军的大营。 峨眉白猿真人道:“圣上已安,贫道自返灵丘。崔文子与赫提拉必有一战,贫道还须前去照拂一二。” 牧野铉道:“有劳真人了。” 白猿真人纵身引入山林,抓藤踏石,攀援而上,那是返回灵丘最快得路线。 张岙道:“果如山猿一般灵巧,不亏白猿真人。如此翻山越岭,怕是一日便到灵丘了。” 牧野铉道:“少罗嗦,快走!看看你的赵国第一将,至今还窝在这里,连飞狐口都没出去。张午等人皆要族诛!” 张岙笑道:“一切听圣上安排。” 一路上有张岙伺奉,虽然辛苦,确也不算狼狈。张午护驾出鸿之塞,进入赵地柏人城,这是一座夯土城池,方圆四里,北临泜水河,三面环岗,城有九门,靠水的北面一门,南两门,东西各三门。因地势不平,城墙也起伏如山峦,宫殿位于城内最高处,可一览赵地平畴,烟村雾树,平原景色。 赵国卿士皆前来迎驾。众人要前来伺奉,张岙却屏退众人,亲自端热水,为牧野铉洗脚。牧野铉则箕踞骂詈,甚慢张岙。赵国众卿士在门外面面相觑,各自叹息:“吾王孱王也!” 牧野铉夜宿柏人城,问张岙道:“今日那蓝衣美人是何人!” “赵地第一歌姬,名曰念奴娇。” “容貌姣好,朕心悦之,今夜召她侍寝。” 张岙迟疑道:“这个……” “怎么,舍不得么?” “怎么会呢。我的一切都是圣上赏赐的。念奴娇性情倔强,唯恐冲撞了陛下。” 牧野铉道:“朕得念奴娇,你献美有功,平城之罪免,至于张午等人,其罪再议。” 张岙拜谢而出。 张岙行至院外长街,贯皋拉住张岙的衣袖,道:“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 张岙大惊失色,啮指出血,道:“君何言之误!先王亡国,赖皇帝得复国,德流子孙,秋毫皆帝力也。愿君无复出口。” 张岙甩开贯皋,急急寻念奴娇去了。 贯皋召众赵国卿士,道:“吾等大错特错。吾王忠厚仁义之主,不肯背德行事。” 朱安道:“大王不肯背德,吾等就肯被义么?今帝辱我王,便是辱我等!还有何颜面再为赵国客卿?” 贯皋道:“今日必杀之而不负游侠道义。张贵妃有子牧野玦,素为皇后所宠,视若己出,今若除之,皇后必废太子,立牧野玦为帝。” 众卿客道:“我等擅自刺杀皇帝,若是事泄,岂不是有污大王么?” “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众卿仍有燕赵慷慨悲歌之血性,纷纷同意。朱安开暗道,引众人入柏人城夹壁,只待夜深人静,刺杀牧野铉。 牧野铉宠幸念奴娇,皇甫烈守在门外。三更天,牧野铉却走出殿外。 皇甫烈问:“皇上还不安歇?”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今夜我总觉心中不安。” 皇甫烈道:“慎终如始,鲜有败事。张岙虽然是驸马,但是皇上终究是他的杀父仇人。” 牧野铉叹道:“柏人,柏人,迫人也!我们连夜走!” 皇甫烈背负牧野铉越城而出,跨过泜水河向北而去,只见柏人城宫殿起火,一片嘈杂之声。 牧野铉气急败坏道:“张岙小儿果然背负皇恩。” 北方火光通明,大军马蹄声隆隆震地。牧野铉不由大吃一惊,这时崔文子忽然出现,牧野铉方心中稍安,有崔文子在此就是百万大军,也能自由出入如无人之地。 只待那大军近前,火光中映照出燕王牧野锻的脸。 牧野铉大喜道:“兄弟,是我。我的好兄弟,你的兄长在此呢?” 燕王下马跪地迎接,牧野铉飞奔过去,抱住燕王肩膀,拍得燕王的铁头盔砰砰作响。 牧野铉泪流满面道:“我好不容易逃出平城,又差点被张岙这小子害死。好兄弟,你又救我一命。洋洋大匜朝,兄弟之国也!” 牧野锻道:“臣弟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恕罪?恕什么狗屁罪!杀入柏人城,屠了张岙全族,赵国国除,赵地并归燕国。” 燕王挥手,亲率大军杀入柏人城。 牧野铉回到洛阳,再议和亲之事。 徐堰云:“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匈奴知我朝适女送厚,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单于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牧野铉称善。 皇帝修书云:“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匈奴,乃夏后氏之苗裔。牧野氏乃虞舜之臣,匜朝与匈奴乃兄弟也。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联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圣人者,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今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黄金饰具带一,黄金胥纰一,绣十匹,锦三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徐堰为使遗单于,约年奉岁币,并云中公主嫁单于为幸。” 时呼揭、坚昆、丁零为匈奴左地之患,屈射、浑窳、薪犁在漠北蠢蠢欲动。匈奴亦无力与匜朝相争,乃回书云:“闻休兵之约,单于甚嘉之,此古圣主之意也。二国和亲,两主欢悦,寝兵休卒,世世昌乐,闟然更始。” 自此,匜朝岁贡匈奴,通关市,远嫁云中公主于匈奴单于。时称:“时称:“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中土,往来长城下,天下梢安。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第十二章 诸子百家 正文 第一节诸子百家 牧野氏,虞舜之臣也,后辅商汤灭夏,受封牧野。至武王伐纣,牧野氏反戈而击纣王,封匜侯。周朝国祚八百年而衰,历春秋战国乱世而分崩。秦西起关中,灭六国,一统华夏,暴政十年,天下反。斝王芈布起于江东,匜侯牧野铉起于朝歌,斝匜联兵,三年破秦。匜斝反目相争,芈布战死,天下一统于匜朝。 轩辕黄帝践祚两千五百又一十七年,牧野铉分封诸侯,设边关戍郡,兴百家之学,立乡曲宗法,御封武林三宗,收拢江湖私剑,安大野龙蛇,修生养息,轻徭薄赋,民生渐复。 古人云:王者必居天下之中。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牧野氏起于牧野邑,兴于长安,定于雒阳,遂有三都:陪都牧野、西都长安、东都雒阳。 雒邑乃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昔日周公“作大邑成周于土中,城方千七百二十丈,郛方七十里,南系于雒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大凑”,是为雒阳之源起。匜朝得共工氏治洛、鲁班门造桥、墨家筑外城,十年扩建雒阳于雒水南北两岸。 牧野铉设太常寺,征召诸子百家,设七十博士,以备天子咨询,为之立学馆,各教生徒,尊以大夫之号,受上大夫之禄,不治而议,不职而论。由是百家争鸣,诸学炽盛。 元初三年,天子牧野铉追思齐国稷下学宫,建筑集贤书院,号为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书院收藏图书三千六十部,五万一千八百五十二卷,收集图书典籍,修撰史书档案,奏献筹策。集贤书院占地方圆三百亩,藏书阁、校经堂、明理堂等楼阁林立,气度恢弘。 朝堂政治清明,大开“处士横议”之风,集贤书院的“明理堂”,每月主办一次论政大会,贤良文学、学派士子褒贬时政、各抒己见。集贤书院乃诸子百家谈经治学之堂,达官贵人标榜门楣之地。即便是大门之外,驰道之旁,无数士子手捧策论文章,期冀贵人侧目青睐。 匜朝天元十年,时值隆冬,彤云密布,大雪覆城,朔风乱卷。夕食之后,集贤书院依旧灯火通明,红炉毾氍。明理堂是八边形,布局类周易八卦,围坐者诸派明宿士子。 乾位常空,以备天子驾临。 兑位乃黄老之学诸子。隐士黄恢,关中名士,乃黄老道德之士的领袖人物。初定关中,天子安车蒲轮,迎接黄恢至长安。天子垂问:“安定关中之计!”黄恢谏议云:“为治者不在多言,顺应天道自然。为一而不化,得道之本;握少以知多,得事之要;操正以正畸奇,天下可一。”天子奉若圭臬,关中乃定,黄老之学由是为显学。 巽位则是墨学诸子。墨家矩子田襄子曾助匜朝大军于襄阳抵抗楚军,以机弩车解“白登山之围”,墨家邓陵谷筑雒阳八关,墨家相符子主张情欲寡浅,禁攻寝兵,素有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禁攻救斗之仁德君子风。又有数名工墨弟子,常任职司空署负责砖瓦、城塞,以及考工室令丞,率能工巧匠制作钱范虎符、宫籍凭符、宫室密钥等。共工氏在雒河南岸洛滨坊外修筑九折坝堰,斜堤束水,陂上水泊形如偃月,故称月陂,天子命筑“墨苑”,为墨子学派传道授业之处。 坎位乃谷粱学派。天子仁慈宽厚、温和谨慎,自“白登山之围”后,意欲采取岁贡罢兵之策。儒家谷粱学派云: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如欲令社稷久安,莫过于贵礼贱兵,施德行仁,用尊尊亲亲之道,尚礼法纲常,如此天下咸安,无有兵革!天子遂赐谷粱派徐堰为司空,瑕丘江公率谷粱学派诸子入太学,教习皇室勋贵子弟。瑕丘江公仿宗周痒校而建辟雍堂,乃太学礼制建筑,环水为雍,圆形像辟,象征王道教化圆满不绝。凡入太学的三公九卿和皇室勋贵莫不乐捐二十万钱以上,以助太学教化之业。如今辟雍堂也是比肩明理堂的宏大建筑群。 儒林都各有派系师从,自战国时便有子思之儒、子张之儒、子夏之儒、子游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等。谷粱派赖天子垂青而兴盛,特别主持了‘罢战和亲’的国政之后,儒家诸派等皆附骥尾后,谷梁派俨然是儒林的领袖,甚至奏疏云:“扬朱乃禽兽之学,法家乃虎狼苛政,墨家无父绝后,老庄逃遁畏世,纵横策士不过妾妇之道,兵农医工皆未技细学,郡国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谷梁派大有罢黜百家,唯我独尊的气势。众儒攻讦之下,治水家散入兖豫泽薮之间、鲁班门隐遁汉中、楼观派观星于终南山,禽兽派远去岭南,农家遣于河套……司隶的名家、法家、墨家莫不修儒学,以求自保。 离位是公羊学派,胡毋升为首,弟子有公孙弘、段仲、吕步舒、贡禹、管路、左咸、鲁眭孟、颜安乐等。太子牧野玒及冠就宫,天子于上阳宫外,涧河之西,为其立博广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牧野珙好兵家、法家之术,常思北征匈奴。公羊学派号称“血性”之学,常言“尊王攘夷”、“夷夏之辨”、“九世之仇”,力主讨匈奴,大复仇,伐不臣,大一统。太子颇喜公羊之学,命入博广苑。公羊学派是子夏吸收子产、管仲的思想所创。子夏,姬姓,卜氏,名商,其弟子有李悝、吴起、曾申、段干木、公羊高等。商鞅、慎子、申子学术遥师于李悝、吴起。公羊派士子多读《李俚法经》、《尸子书》,走儒法合流之道。丞相张汤、廷尉暴审之皆出自法家,与公羊派相合,施行“春秋决狱”、“原心定罪”。公羊学派更是杂糅墨家的“天志”、“明鬼”和阴阳家的“五行五德”、“天象灾异”创造了“天人感应”为核心的谶讳学说,与阴阳家、方士、墨家的关系也不错。儒皮法骨、儒说墨辞等,公羊学派的拥趸众多,足以与谷梁派分庭抗礼。 震位乃阴阳谶纬诸士,有阴阳家夏侯始昌、方技家秦和、神仙家卢敖、数术家甘申、五行派伏生,以及建除派、丛辰派、堪舆派、炼金派等灼龟祷告、卜噬助善之士,其为首者乃是翠云峰公孙卿。公孙卿善“长生延年”之术,为天子述黄帝铸鼎登仙之事。天子叹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屐尔!”天子修通天台,铸二十丈高的铜仙承露盘,晨露月华,天子顽疾果除。公孙卿又言河间有美人,独异于世,果得美人,天生不语,遇天子而吐红玉,开口能言,是为含玉夫人,最是受宠幸。由是公孙卿得宠,名望极大。他外托黄帝升仙长生之术,内则杂糅法家刑名之学。 艮位是儒家五经博士。太常卿浮丘伯明经洁行,静重明敏,语不妄发,传周礼为道,奉周公为先贤,以孔子为先师,熟通五经,时称之五经醇儒。旁边是《诗经》博士申公和韩颖等、《尚书》博士根牟贤和夏侯尚、《礼记》博士后苍、《易经》博士梁丘何、《左传》博士贯长休,还有诸如夹氏春秋、邹氏春秋、五家诗(齐、韩、毛、楚、鲁)等博士。 坤位是百家末学。天子开辞赋文学科、贤良方正科、孝悌力田科、秀才孝廉科、明经明法科、阴阳灾异科、纵横策士科等十七科取士,待以不次之位。郡国举荐或自荐皆可,四方士自衒鬻者以千数。于鸿都门传尺牍之学(章奏表驳书)、辞赋书画,又称“鸿都门学”,其士子待机以补阙员,多拜光禄勋下三署郎、公车署待诏、兰台内朝御史吏员。如今政务多处于兰台内朝,外务决于典属国,诸侯之事决于大鸿胪,皆自鸿都门学录用吏员。鸿都门学驳杂,百家末学多隐其中,今夜唯见农家樊迟、名家黄疵、辞赋名士枚乘和庄忌、轻重家管洛和癸乙,计然家等。 外围位置还有太学生、太常寺郎官、诸府舍人以及各郡国留邸吏员、游学士子。环形明理堂有回音壁和传音墙,各角落远座者亦可清晰闻听。 墨家相符子号称“书痴”,通诸子百家之学。天子命为明理堂祭酒学士,主持辩议之会。相符子年迈,令大弟子隽终温代为当值。《诗经·燕燕》:“终温且惠,淑慎其身”。相符子赐其“终温”之名,告诫勿忘:主持明理堂辩议之会,当温良和合,持中谨慎之道。 隽终温道:“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孔子问礼于老子,六儒散于四方。子夏先生讲学于河西,法家初生。齐威王建稷下学宫,黄老之学大行。墨翟起于儒而创墨,赤脚蓑衣,立墨家矩社。许行脱墨而转农稷,始有农家之事。荀子入秦,儒法合流。《诗》《书》《易》,诸子同览;子产、管夷吾,百家共奉为先贤;齐三代,配唐虞,天下大治,诸派之共愿也。百家之争,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也。” 隽终温开题之词先赞扬在座诸派士子,大有博而党正,持中和合之风。众皆拊掌微笑。 隽终温心中略安,谈吐也流畅起来。 第十三章 狂生发难 “夫阴阳者,天地万物之理也,阴阳和合,万物萌生,此先王之教,先圣之训!故儒、法、黄老、墨,皆以仁义道德、忠孝廉耻为本,以治国安天下为业。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所以君任察,则臣畏觉而不能欺;为君任德,则臣感义而不忍欺;君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 隽终温又道:“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工墨邓陵谷河洛之说,迁都洛阳,建万世之安!瑕丘江公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今我天朝治天下,该当何如?” 公孙卿道:“万物之始,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雪霜雨露,万物育矣,人民修矣,疾病妖厉去矣。故曰尧之容若委衣裘,以言少事也。余阅黄老四经,乃知道法之真。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圣王无好恶而民不惑,无为而民自化,无事而民自富,无欲而民自朴,贵清而民自定,好静而民自正。黄老之道,垂拱而治,顺民之情与之休息,圣王用此,天下乃服。” “秦席卷宇内,疆域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河西,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兵马雄壮,人才鼎盛,货殖廪实,仓存麦黍可支十数年,何以国灭?”长者为尊,年逾七旬的浮丘伯第一个发言,“暴秦害典籍,疾格言,焚《诗》《书》,礼乐崩坏,圣道不修,民心思变,一夫揭竿,天下影从。至匜兴,废挟书律,觅长者口授经文,方使典籍重现世间,施仁政,轻刑法,民心归附。周公之得,河海润千里,宗周之礼,天下大同。” 黄恢道:“闻黄帝之时,皋陶之五刑五教,獬豸治狱,明刑弼教,触不直,抵不正,,是以尊卑有序,天下大顺,群贤毕至,嫘祖教桑,宁封制陶,杜康造酒,仓颉造字,大桡作甲子,容成制历,隶首作数术,伶伦作乐,牟夷造矢,张挥作弓,曹胡作衣,伯余造裳,于则制履,胲作牛车,岐伯论医……贤生圣,圣生道,道生法。君无为,法无不为,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故执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废也。故能自引以绳,见知天下而不惑矣。” 黄老、儒学、法家,三派互有相争,非只一日,开场便是激烈争锋。 《礼记》博士后苍道:“唐虞之时,画地为牢而民不犯,画象为刑而民不悖。犯墨者蒙巾,犯劓者赭其衣,犯髌者以墨蒙其髌,犯宫者扉,草屦也,大辟者布衣无领。此之谓刑错不用,德及鸟兽,教通四海。今日应当上参尧、舜,下配夏禹、商汤、周文三王,克己复礼。” 《尚书》博士根牟贤道:“善凿者建周而不拔,善基者致高而不蹶。伊尹以尧舜之道为殷国基,子孙绍位,百代不绝。商鞅以重刑峭法为秦国基,故二世而夺。刑既严峻矣,又为相坐之法,造诽谤,增肉刑,百姓斋栗,不知所措手足也。赋敛既烦数矣,又外禁山泽之原,内设百倍之利,崇利而简义,高力而尚功,非不广壤进地也,然犹人之病水,益水而疾深,知其为秦开帝业,不知其为秦致亡道也。” “诸位所言甚是!”谷粱派之首瑕丘江公道:“我赫赫天匜上应天意,下顺民心,诛暴秦,灭西楚,四海归心。十年来黎庶无繇,天下咸抚,海内艾安,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天匜当贵礼贱兵,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罢关梁,除障塞,北垂无寇虏之忧,中国无干戈之事。天匜又当更秦法以立匜制,去残刻刑法,隆礼乐之风,扬亲亲之道,则惠民如沛雨甘霖,大匜运泰时康,大穰连年,福祚万万世……” 忽然一阵大喝之声打断了瑕丘江公的话。 “这一番歌功颂德、五气呈祥之言,令吾辈汗颜,愧不自如啊!太学令曲学阿世,非兵羞战,和亲狄夷,毫无羞耻,妄谈虚妄仁德。《诗经》云: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正是谓此也!” 大喝者乃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士子,浓眉细眼,狮鼻黄面,泛黄麻布单襦,头戴黑帻垂冠结缨,腰悬长剑,一幅跅弢不羁的模样,高举木板,上书“复仇雪耻,春秋大义”八字。 瑕丘江公乃谷梁派领袖,太学祭酒、博士领光禄大夫,素来威望隆重,竟有人对他如此无礼。隽终温首次主持辩会,突遭此变,有些惛懵,错愕发问:“汝乃何人?” “吾乃巩县良家子晁榘,游学于毂城黄石公,熟通法家拂士之书,昨日献策文于丞相府,奈何谷梁派言语挑衅讥讽,侮我师门,抛吾策文于沟渠。凡为士,受此折辱,如若不报,则是无耻之耻,伤春秋之义也!今日特来发难于谷梁。” 匜朝官学有太学、宫邸学、鸿都学门。 太学归太常直属,设《诗》《书》《易》《礼》《春秋》《论语》博士,收太学生一百名,以明经为博士弟子;以祖先荫任成为博士弟子;以公卿子弟为博士弟子。年满十八岁,其次需要“仪状端正者”“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博士弟子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者可以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能称者。” 宫邸学,主要指的是专为贵族子弟开设的贵族学校和宫廷教育,仅限皇族和皇甫、司马等列侯子弟。 鸿都门学位于南宫的鸿都门而得名,由州、郡举荐“能为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者”,由兰台寺管理教学。不同于太学、宫邸学,鸿都门学的学生多寒门子弟,但是兰台寺作为皇帝中府御用之属,也简拔青年才俊,多中府为尚书、侍中,其大能者出为刺史、将军,甚至有封侯赐爵者”。 私学,民间的学者或者大儒,私开讲学,招收弟子。即蒙学教育为书馆,经书学习为乡塾,专经传授为精庐或精舍。大匜朝的长歌门、嵩阳书院等,皆名声震宇一方。诸子百家各有精庐,弟子众多,令人仰慕。晁榘不过蒙学书师,自然是最受鄙夷之列。 隽终温道:“士,从一从十,推十合一者为士。闻先王之教,知圣王之礼,当为民则表率。汝不可失仪喧哗。” 公羊派胡毋升道:“九世之仇不可忘,犹百世可也。居父母之仇,当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古有伍子胥伐楚使吴首兵,以复父兄之仇。辱其学及父母灵牌,今日晁榘发难复仇,春秋之义也。” 晁榘挑衅谷梁派,公羊派以及诸子百家莫不自然乐观其成。 瑕丘江公内心明了,晁榘乃公羊派的棋子,却也不恼怒,好整以暇道:“素闻狂生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请问以何题发难于谷梁?” 晁榘道:“父母无恩论。” 瑕丘江公心中不由暗笑:公羊派真是大错特错。五伦之亲,孝为先。孝道乃诸家共执,儒家更是封为要义之首。晁榘否认孝道便是否认儒学,公羊派也难脱身。 瑕丘江公道:“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愿闻高论!” 晁榘道:“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夫妇合气,非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生子矣!” 瑕丘江公道:“汝曷不思汝父,何以得汝乎?” 晁榘道:“夫妇不生子,天地不生人哉?” 《诗经》博士韩颖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父母人伦乃天地大道,永锡不匮。生育之恩,岂可无视?” 晁榘道:“生于谁家,不可预!父母生谁,不可知!生育乃常事尔,父母以之市恩于子女,诚为可笑也。” 浮丘伯道:“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孝如乌鸦反哺,天性也。仁者,人也,亲亲为大。立爱惟亲,立敬惟长。父慈而教,子孝而箴,民之本教也。” 晁榘道:“今田野百姓,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溺杀。司隶两都,溺婴弃婴之陋俗,蔚然成风!生子不举,养而不教,乱父子之序,痒序之教也!此所谓顽父嚚母,犁生骍角,与易子而食者无异也!如此之父母,携虚妄之恩,索剖心食肉之报,罪之大也!” 《尚书》博士根牟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忠。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孝。冠虽敝,礼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法以践地。此乃上下之分也。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父慈子孝、君义臣行乃六顺之首。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乃三纲之要!” 晁榘问:“居父母之仇当何如?” 《礼记》博士后苍道:“《曲礼》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余闻若事君犹事父。然西伯卒,武王载木主,东伐纣。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黄恢道:“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浮丘伯道:“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 第十四章 相符子 晁榘道:“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若汤武以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故汤武不违君臣之道乎?同理推之,君上残暴,太子杀君上以夺位,不违父子之礼法纲常乎?” “乖气致戾,和气致祥,诸位稍安。”隽终温见话题到了死角,遂终止汤武的话题,“食肉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毋言汤武受命,不为愚也。晁榘不可逾矩。” “谨遵祭酒之令。”晁榘拱手道,“楚国直躬谒吏,告其父窃羊,而令尹杀之,罪之直于君而曲于父。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其因家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子暴子也。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亲亲之道何在?礼法纲常何在?君臣父子又当若何?” 众儒目瞪口呆。 晁榘轻蔑一笑,继续发问:“子曰: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义,非孝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事无道之君,不可则止。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不听,则逃之,乘桴浮于海,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孔圣何出此言?” 谷梁派儒生环视相顾而不能言。公羊派则觉得大为舒心过瘾。坤位纵横策士、名家辩士、法家拂士等诸子百家也是暗暗称赞。 “我来替诸位回答吧!”晁榘狂笑,“父子君臣,乃天道之常尔。‘父母无恩论’并非否定孝道,而是主张‘父子天合,君臣义和’。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君以国士相待,吾当以国士报之……” “父子天合,君臣义和”正是公羊派的核心学说之一。晁榘再说下去,必然将公羊派暴露出来。公羊派眭宏等诸子连连给晁榘使眼色。晁榘发觉,连忙转了口风,道:“诸儒不过土鸡瓦狗之流。儒学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法令,实乃国之蠹虫。儒者不知治世而善訾议,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商君言六虱者,礼乐、诗书、孝悌、修善、诚信、贞廉、仁义……” 商鞅曾辛辣抨击儒家,其仇不亚于焚书坑儒。明理堂一时杀气大盛。儒士虽多仁厚之士,但淳淳君子们也是六艺精通,左剑右刀,驾车弓射,不在话下。浮丘伯年逾六旬,还曾暴打街头恶少。若是儒士一哄而上必将晁榘围殴致死。 隽终温首次为当值祭酒学士,岂容狂生惹出是非,立刻打断晁榘的话,道:“儒学之道大哉,岂容你如此抨击销毁。” 瑕丘江公森然道:“孔子诛杀少正卯,谓五恶: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狂生晁榘浞訾栗斯,愆德隳好,正是五恶之徒,当杖杀于此。” “无知竖子,人头畜鸣,狺狺狂吠,荒谬乖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众儒纷纷鼓噪前来,就要将他叉出去。 晁榘挣扎高呼:“吾亦知政事!吾亦可论国是!隽祭酒适才言,廊庙之枝材一木之材,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言犹在耳,今谷粱一呼,百家嘿然噤声乎?” 这时墨家相符子出现,大喝道:“且慢,老朽听听他如何论政。” 相符子出身墨家,却颇奉行中庸之道。正所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也正因此,天子常命相符子及其弟子主持明理堂辩学之事。 晁榘长身而拜,再拜而谒:“千人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这是学生的《削藩论》、《徙戎论》、《盐铁论》以及……” “老朽昏聩目盲,容后览读。汝只管讲来听听。” “国政一,废分封,立郡县。国以永存,施及苗裔。诸侯日后疏远,相攻击如仇雠,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诸子功臣以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置郡县,天下无异议,安宁之术也。百余年来,战斗不休,天下共苦,今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暗流涌动,封国坐大,朝廷疲敝,不可谓不危也! “国政二,处士横议,清议误国。百家列争,诸派清议误国,民间思想莫衷一是,各自立派争斗无暇。 “国政三,废保甲而兴宗法。火烈而民畏,水弱而民狎。斝朝以法为教,一断于法,以吏为教。我朝网疏法阙,刑法宽宥,废刑名法学而立乡贤善治,以致皇权不下乡,豪强骄奢,宗族武断,兼并乡曲。民间自由持械,游侠私剑泛滥。 “国政四:和亲北胡,金絮采缯,岁奉匈奴,犹如称臣。” 晁榘一席话将当朝分封诸侯、和亲北胡、处士横议、乡贤宗法等国策全都批驳进去。但是晁榘扯出管子,这位诸子百家公认的先贤,令人不知如何驳斥。满堂静寂,众皆瞠目结舌。 相符子相符子慢条斯理,侃侃而谈:“自唐虞至周,封建诸侯以藩屏王室,拱卫天子。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周遂有八百年国运。秦朝废分封立郡县,二世而亡。我匜朝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恢复周礼,剖裂疆土,开万世基业。若无分封,王室子弟为匹夫,卒有齐之田常、晋之六卿,诸公子无辅拂,何以相救哉?况且,我朝分封,除了燕有兵权以抗东胡,镇南王有兵以抗闽越,楚国有兵权以抗南越,其他诸侯皆无兵权,不过是民治赋税职权,私田庄园之便。” “秦朝繁刑严诛,吏治深刻,所以亡国。我匜朝破觚而为圜,斲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 “至于罢战和亲之国策。《司马法》云:国虽大,好战必亡。三王所以昌,齐桓所以霸,文德仁义也;秦朝劳民兴军,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而亡国。秦朝赵佗伐岭南,自立南越而不救中土。李信伐西域,自立西凉而绝关中。秦朝之战匈奴,发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可穷计,牛十万,马三万馀匹,驴骡橐它以万数。由是天下骚动,然所失多于所得,士卒物故者众。边郡数被兵,离饥寒,夭绝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给其费,固为军旅卒暴之事也。穷兵黩武,奸邪横暴,群盗并起,至攻城邑,杀郡守,充满山谷,吏不能禁,乃有土崩之势。天子唯恐重蹈覆辙,德服四方、垂拱而治,遂和亲北胡,六郡守阴山,节省国力,富民殷实。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此谓也! “正因黄老之学无为而治,朝廷爱惜民力,精简吏员,不扰民事。乡贤治地方,鸠杖比节,出入官衙,行驰道中,列市贾肆,缘宗法而治。 “四国策,不仅符合儒家仁礼德治之求,也符合墨家兼爱非攻之说,也是黄老之学无为而治之论,更是管子富民而强国之策,你以为有何不妥?” 晁榘哑然。 第十五章 贵人相助 瑕丘江公道:“天地生万物而不测,竟将此蝼蚁佞人载覆其中!竖子煽摇国是,谤讪朝廷,罪不容诛,当押送廷尉鞫讞论罪。” 晁榘狂奔中央大柱子,跪倒天子所赐铁券前,大声诵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理辩则清,事议则明,凡入此堂议论者,无官守,无言责。” 安西将军牧野珉忽而跳出,大喝道:“晁榘于市井云:北宫错不入琴,赵丰国不入寝,牧野珉不入茶。北宫大将军铁马金戈,岂能闲暇于琴技乎?赵老将军与夫人相濡以沫,惧内之说不过市井传言,你竟敢讥笑嘲讽?狷狂孤介,狂妄自大!嘿嘿!今日本将就与你斗茶,分个输赢!” 牧野珉乃牧野家族旁系,粗鄙不文,好狠斗勇。时,五岭驭兽宗为天子建百兽圈,牧野珉拜入驭兽宗门下,鬭兽斗虎,练得一身蛮勇。宗室子弟中与其相善者唯有琅琊王。朝中常言“粗俗不知礼,不过中人之姿,都尉之才,理狗屁倒灶之能”。时值秦朝李信所建西凉国大乱,牧野珉从北宫错伐河西,遂平舆论,天子以其军功为河西将军。 牧野珉镇守河西,管辖恶少游侠罪户,颇有章法,又自诩儒将,归京述职之日,乐捐太学明堂辟雍宫百万钱,资助墨苑的藏书阁千金,常宴请诸派士子,隔三差五入集贤书院旁听。诸子百家虽然内斗不已,对这位皇亲国戚中的“大金主”却是一致风评上佳,谓之“心向圣贤”。 牧野珉西命人端上三十瓯茶水,连饮五瓯酽酽之茶。晁榘不得不应战,初还能应对,到三瓯已经是勉强,到了第五瓯已经是几乎要呕吐出来。 晁榘说:“不过纤介之忿,请将军饶恕在下失言,实在难以下咽。” “刚才你不是还说什么……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本将也是向你学习,哦!你放心,我茶藏颇丰,绝不吝啬。不用想逃走!你停在外边马车,本将命军士劈车为柴,烹马为羹了!” 晁榘望了一眼墙外火光,又闻马儿嘶鸣之声,乃道:“夫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形者,身外之物,不足惜!” “哦!你这是要做圣人啊!如此贤德,今上若闻,必封汝为宰辅,到时候反而受制于你?费仲佞言,西伯见囚。不如杀了你,倒还干净!”牧野珉恶狠狠抽出腰挎拍髀短刀。 噗!晁榘将茶水喷得木几狼藉一片。 一位羽冠锦纶、直裾深衣的年轻公子道:“李将军,莫要唬他。他腰下那半根夏山药流浊明理堂,实在不雅啊。” 辽西都护都护王浚之子王毓乃晁榘之友,十九岁被举为待诏,后为鸿都门学郎官,温文尔雅,恭谦平和,妙年洁白,风姿郁美,诗名冠代,誉满雒阳。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待若师友,即使牧野珉也衷心敬慕。 “看在王公子的面子上,你滚吧!以后弢迹匿光,谨言慎行,再怙恶不悛,小心口舌生疮!” 晁榘连忙朝外奔出。 “缓时伪行似虎,急时跳脱如猴。不过一个无知狂生啊!”牧野珉大笑不止,“我预先吃了三斤咸羊肉,早就口渴思茶,这狂生如何能敌?” 牧野珉虽粗鄙不文,却憨直有趣。众人皆拊掌大笑,明理堂气氛大为缓和。 大匜朝有养客之风,丞相﹑御史大夫﹑大将军﹑九卿到地方郡国守相均可辟召掾属。朝野上行下效,蔚然成风。故吏一经辟置﹐即同家臣﹐称长官为府主、举主。为其效劳,致送赙赠,服丧事后,经纪家财。明理堂是博取名声的好场地。晁榘得公羊派暗中支持,狂言妄语,无非引人瞩目,以夸身价。 晁榘到堂外漫步消解腹胀。时值夜雪飞舞,百年梅树,虬曲万状,腊梅怒放,乃是雒阳八景之一的月陂冬雪。 晁榘自幼牖中窥日,深谙刑名和公羊之学,然而命运不济,年过而立,一事无成,怅然独悲,深愧平生之志,高声吟道:“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发。未及得采之,秋风忽吹杀。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四时常作青黛色,可怜杜花不相识。” 忽闻抄手游廊下有女子朗声道:“明理堂诸君,庸才显赫者众;朝堂之上,尸位素餐者多;先生不必沮丧,我自有举荐之途。” 匜朝女子地位不逊于男子,独立率性,亦可续史著书,封侯拜将。在这集贤书院出现女子,倒也不稀奇。 晁榘问:“哪位尊者取笑于我?” 廊下两名修道女子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其中一位道:“我已经看了先生生辰八字,甲申年,丙寅月,乙卯日,辛巳时。春生身强,杀浅大贵,夏平常,秋官煞旺,冬印绶旺俱吉。日干专旺,时上辛金为杀,月上丙火制伏,当贵为宰辅。” 一名昆仑奴和一名朝鲜婢一前一后走出游廊。昆仑奴又称僧祗奴,赤脚披发,金环穿鼻,螺髻长卷,肌肤黑漆。朝鲜婢襦裙齐胸,温婉可人。朝鲜婢双手递出一物:“我家主人吩咐将此物赠予先生。持此物拜访司马昱,必可大展经纶,何故见疑?” 匜律云: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大匜朝蓄奴之风颇盛,称之为““生口”。林邑的昆仑奴,燕国的朝鲜婢,蜀川的僰道僮,西域的胡姬,哀劳国的菩萨蛮,陇西的羌奴,阴山的胡奴,皆是大匜朝风靡一时。僧祗奴为侍奴,朝鲜婢为女婢,菩萨蛮为舞姬,羌奴为牧奴,匈奴为马奴,乃是司隶贵族斗富炫耀的时尚,更是财富排面的象征。 “君子不行鼪鼯之径。此物若果真神妙,何不留为己用,反慷慨赠我?”晁榘仰天大笑,惟恐被人戏耍了去。 “我不忍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未料狂生自贻伊戚!怨我多事啦!” 忽闻墙外马蹄隆隆,轰然物倒,呼喊叫嚷、怒骂呵斥之声一片,又闻刀戈相击,弓弦振鸣。 有人大喝道:“何方贼虏,竟敢公然抢劫洛阳城?” 一个匈奴胡人声音道:“吾乃匈奴使团,就是来取岁贡,这些奴婢贱奴、绸绫布帛终究还是我们的,早取晚拿有什么区别。” 廊下翻出清丽身影,脚点梅花,倒翻身横空落到房脊之上。只见她一幅女冠装束,倩影迎风而立,向外望去,飘然消失于漫天飞雪之中。 晁榘呆了半日,惊惶如梦,细闻空气中一缕淡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由心中叫苦:木樨宜龙脑,酴醾宜沉水。沉水,又称沈水,即沉香,其香烈气清,蕴藉丰美;酴醾味辛烈非常,两者风味相合,合香以焚香味妙不可言。故酴醿又有“沈香密友”之称。酴醿,又称荼蘼,冰为肌骨月为家,琼瑶晶莹,芬芳袭人,甘露仙汁,泽体腻发,香味月余不灭,这香是沉水香,来自万里之外的南洋诸国,若非皇室宗族怎有此熏香。自己竟错过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晁榘问那童子:“你家主人是谁?” “不知好歹!”童子做个鬼脸,将手中锦囊抛于雪地,一溜烟跑了。 晁榘捡起锦囊,打开一看竟是一枚圆润的银铃,上面雕琢一朵小梅花。他不明所以,只得收存怀中。 第十六章 匈奴使团 墙外已经是一片大乱,轻重家管洛和癸乙的弟子多在市集衙署任职,那奴市的市正乃管洛的弟子。管洛和癸乙询问得知缘由。原来五十匈奴使团闯入市集,抢了数十绝色女婢,被市正署的武卫拦了下来,匈奴打伤打死武卫十数人,一路纠缠到端门大街,周边各坊的武卫也围拢追寄过来。 往昔匈奴使团归国越境之际,必然劫掠边境,挟持百姓子女出塞。这群匈奴使团更加猖狂,白昼刺市人肠出,有司执之,系河南县狱,贼酋车浦骨驰入县狱,斫伤狱吏,竟是劫囚而去,又为报复,竟然剽掠洛阳奴市。他们引起公怒,非只一日,今日群情激愤,剑拔弩张,对峙洛河岸上。 洛阳的奴市就在星津桥西的惠训坊外,与集贤书院隔端门大街而对望。公羊派众儒生纷纷拔出刀剑,墨家弟子中的侠墨弟子也长剑离鞘。星津桥的游客,周边诸坊的民众,鸿都门学的弟子也纷纷过桥赶来。 为首匈奴首领名曰车浦骨,见了阵势有些慌张,厉声道:“城外还驻扎着三百勇士,你们敢怎么样?我们代表的日月所置,天地所生的百蛮大国的单于,就是你们的老皇帝也得给我使团几分面子。” 眼见匜朝众人并不妄动,匈奴人放浪起来。一名武士得意洋洋走到浮丘伯等人面前,喝道:“臭老头,看什么看,还要和老子抢妞不成?” 浮丘伯虽是五经醇儒,奉行的却是纯正夏周之礼,与谷梁派大为不同,年轻时更是血勇之士,今虽年逾七旬,依旧健硕威武。 浮丘伯暴起,抓住那匈奴武士的脖子,将匈奴武士掼在地上,右拳五连猛捶,一遍大骂道:“不知道尊重老人家,在我老人家面前自称老子,该打!混账小子!混账小子!混账小子……” 匈奴武士七窍出血,宛如烂泥,眼见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了。 数名匈奴人围上来。 公羊派吕步舒手持斧钺拦住众匈奴人,喝道:“尔有三百士卒,我有三百学子,皆布衣也!一命偿一命,等数命搏。” 众人赞其勇,纷纷叫喊:“血债血偿!”“一命换一命!” 谷梁派瑕丘江公率众弟子拦在中间,高声道:“匈奴与大匜朝有和亲之好,单于娶云中公主为妻,今上乃单于之丈人也。这江山乃天子的江山,黎民乃天子的子民。女婿自丈人家中取些财货畜产,又有何妨?” 众人怒其言。 吕步舒道:“今日之事,血溅三尺而已。” 徐堰道:“云中公主远嫁之时,今上送至孟津渡,公主哭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满朝文武为之动容。单于之母病逝,云中公主剺面恸哭,所为者只有四个字‘国家事重’,今日尔等欲致公主何处境?” 吕步舒还欲争辩,却被胡毋升拦住。 车浦骨虽然不认识瑕丘江公,却与徐堰见过面,也正是徐堰出使谈成的和亲之事。 车浦骨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丈,一看就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们皆是单于的奴仆,也就是大匜朝女婿的奴仆,自家取些财货畜产,乃是家事,你们一个个叫嚷什么?” 车浦骨身边一名武士乌维道:“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刁民为患,子当为父除之!” 一名老者负手缓缓向前,淡然道:“单于和皇帝乃庙堂之事,尔等为单于奴仆,我等黎民乃皇帝奴仆,奴仆之间便是大野龙蛇争斗!不如比试武功,以定输赢。若是我等侥幸赢了,尔等劫掠得奴婢和绫罗必须物归原主。” 吕步舒一见那老者,顿时理解胡毋升为何拦着自己,这位老者乃大匜朝第一镖局——龙门镖局的老当家百里青山,春秋秦国大夫百里奚的后人,本是秦朝边军,秦灭于斝朝后,百里长青回到河东龙门渡开设龙门镖局,凭着刚猛无比,若不可挡的枪法平定了龙门渡、蒲坂渡、风陵渡的水匪,维护了朔方、河东、关中、河洛的商旅通路,威震江湖,号称神州第一枪。平城之围,镖局得朝廷支持,东进茅津、孟津,一直到汜水口的古柏渡,并将镖局总舵安置于洛阳新谭港。龙门镖局的镖路北行河朔,南至淮河,江湖称百里青山为大河南北八州六十二郡的绿林总瓢把子。 车浦骨见那老者相貌平平,身躯清矍,不过常人身高,心中便有几分轻视,喝道:“好啊!草原勇士最是尊敬强者。三场两胜以定输赢,何如?” “请!”老者道,“取我的丈二红枪来!” 百里青山横枪而立,渊渟岳峙,杀意凌然。车浦骨大吼一声以状声势,弯刀化作倒影,将百里青山笼罩在内。忽而丈二红枪突破刀影直至车浦骨面门,车浦骨大骇惊呆在原地。百里青山却不杀他,长枪绞住车浦骨右臂将他的弯刀远远扔到了洛河中去。车浦骨发愣之际,百里青山枪头左右敲击他的膝盖,剧痛之下,车浦骨跪倒在地。 百里青山道:“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阁下何须行此大礼。” 车浦骨被百里青山长枪暗劲伤了喉结,说不出话来,右臂脱臼,双腿无力,只得左手撑地,豆大汗珠从脸颊落地。百里青山的沉稳大气与车浦骨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对比。围观者莫不拊掌欢呼。 乌维乃匈奴武尊赫提拉的再传弟子,已经看出车浦骨吃了大亏,连忙命人搀扶车浦骨回来。他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厉声道:“在下乌维,何人可战?” 匈奴人所掳掠的人群中,一名女子高喝道:“辽东櫑具剑王毓何在?”此女子真云髻高耸,头戴金镶玉步摇,身穿身穿劲风羽衣霞帔,玉带缠腰,云袖飘逸,长裙曳地,身边傍着四名抱琴女僮,这正是河洛第一美人——卫洛真。 大匜朝有內外教坊之分,皆有太常寺掌管。內教坊位于皇宫侧,专司雅乐大曲,其乐姬称之为“内人家”,有品级,享俸禄,佩鱼袋,赐宅第。外教坊则专司俗乐散曲,其歌妓称之为贱妓歌隶,内人若缺,则以贱妓中姿色上佳,才艺双绝者补之,谓之“搊弹家”。外教坊的歌隶平日歌舞谋生,长于应酬言辞、能歌善舞、吟诗作对,交际于士大夫、皇亲贵戚和朝廷官吏之间,其卓越者,太常寺颁命“大家”之称,任教坊都知。 王毓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卫洛真身边。 “吾行于洛河之滨散心,为贼众裹挟至此,公子可为我讨还公道。” 王毓道:“大家且至亭中安歇,我教训此贼,为姐姐出气。” 王毓的武功出自辽东千山派,剑法身法并重,剑法以奇幽古峭为称。王毓一拍剑鞘,櫑具剑凌空而出,同时脚蹬亭柱,欺身而进。乌维看他飞剑而来,便惊疑不定,不料王毓身法更快。他手中骷髅铁杖横扫,右手单掌出击,与王毓结结实实对了一掌。王毓接住櫑具剑,同时凌空后翻,浦一落地,身体左倾櫑具剑扫中对方大腿。乌维下盘功夫极稳,本料破了对方劲力,不料忽感对方的劲力却是一波三折,连连攻向心脉,惊诧之余却见对方櫑具剑扫来,连忙后退,对方的最后一波劲力蓄势而来,登时仰面摔倒。这就是千山派内功的巧妙之处,一波三折,三重劲力,防不胜防。 众武士见乌维吃了大亏,纷纷围上来,王毓毫不畏惧,施展千山派的绝招“千山暮雪”,剑如雪花,星星点点,令人目接不暇,围攻的十二名匈奴武士接连发出惨叫,手中弯刀叮当落地,忽而同时向后倒去,一众匈奴武士仰面朝天惨叫,十分整齐好看,宛若排练好的一般。 百里青山微微一笑,这小子很会取巧。双方本是约定的一对一的单挑,这十一人围上来未必是同时动手,但是围住王毓却是事实,先发制人也是取胜之道。况且王毓的剑法身法确实是当世一流。 匈奴人眼见一寻常老者一招击败车浦骨,一年轻公子一招击败刺落十一人的弯刀,顿时僵立如木鸡。这帝都洛阳果真是藏龙卧虎,高手辈出。匈奴使团放了众奴婢和绫罗财货,安分守己,不敢妄动。车浦骨觐见皇上云:“街头奴市之事,不过一场误会,相互追究犹以血濯血,徒益污。匈奴愿以水濯血,不亦善乎?”皇帝牧野铉称善,乃赐十万匹绢帛以为慰偿。车浦骨喜出望外,一路安分守己折返匈奴,出境之时亦不敢劫掠边境民众。 第十七章 东封西祀 晁榘夜宿铜驼坊客栈,晨醒漫步洛浦,赏晨曦美景,酝酿新赋。新潭水面结冰,明净如镜,外部水港出入洛河樯橹如林,船帆如云,万艘大小船只隐于白雪之中。 他于是吟道:“惟国之左,当河之南;分逶迤之旧雒,涨浩漾之新潭。观其沙石中映,鱼龙内涵;泛危槎而独隐,纷众水以相参。原夫引派潜回,疏源洞出;淙石门以雷注,透金塘而箭疾……” 这时河岸青砖院落的檀木红漆小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位身穿白纻衫的公子,剑眉星目,腰间一把櫑具剑,正是王毓。那雕楼小院乃是上林坊官办教坊的一角。 那小楼正是教坊都知卫洛真的住所,卫洛真所见客人必是才俊达官。王毓风流倜傥,诗词歌赋,管弦丝竹,样样精通。这个时辰自教坊而出,必是做了卫洛真入幕之宾。 门房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厮牵马走上前道:“公子,马已喂好,饲料可是上好的茭草豆麦。” 王毓拿出一枚金铢递给小厮。那黑脸小厮憨笑摇头并不接金铢。 王毓道:“孺子何求?” 黑脸小厮道:“只求公子传授箭术。” “你可有根基?” “幼时爹娘曾以桑弧蒿矢,教射四方。” 王毓道:“习射何为?” “我本雁门郡马邑人,须臾不能忘襜褴王入寇,爹娘惨死,今生唯杀匈奴人,以报仇雪恨。” 王毓道:“你所谓的报仇就是匈奴质子馆吧!” 匈奴政变不止,单于位上频频更迭,在位者,短者一年,长者三年,最长者不超五年。中土匜朝老皇帝牧野铉已经生生熬死了七位匈奴单于。在政变、刺杀、战争、疾病的蹂躏下,单于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萨满巫医也是束手无策。 平城之围的且鞮单于雄才伟略,但是子嗣不旺,唯有四子:长子狐鹿骨、次子屠耆堂、三子伊稚黠、四子虚衍鞮。且鞮单于病故,长子狐鹿骨正在远征坚昆、丁零,后不知所踪,或传闻战死。匈奴贵族拥立次子屠耆堂为单于,未料狐鹿骨竟然孤身逃归,屠耆堂遂让位于狐鹿骨。屠耆堂病死,狐鹿骨誓言,必传位于屠耆堂之子先贤掸。 牧野氏皇室和匈奴王族结为姻亲。匈奴人习俗,族中尊贵者皆从母姓,于是匈奴始有牧野氏。狐鹿骨按照匈奴习俗,类似聚麀之诮,再取匜朝云中公主生子牙於单。狐鹿骨遣屠耆堂之子先贤掸为日逐王,以牙於单为左贤王。左贤王意味着是匈奴储君之封,也就是狐鹿骨违背誓言,先贤掸再无继承单于的可能。 狐鹿骨征服薪犁、浑窳、屈射三部,势力抵达北海(贝加尔湖),封伊稚黠为于靬王,镇守北海之地。同时野心大增,违背和亲之诺,大肆进攻阴山,为北宫错困于满夷谷,时逢雪灾,随征的控弦之士和随军牲畜冻毙者十之六七,狐鹿骨大败而归,因此匈奴反战浪潮愈演愈烈。面临内忧外患,狐鹿骨乃迁弟弟虚衍鞮入洛阳为质,并封云中公主为大阏氏,重回和亲之好。 洛阳城中居住着这位匈奴贵族便是虚衍鞮。江湖人士多有图谋刺杀他。这黑脸小厮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晁榘上前,道:“君子无所争,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射艺乃礼也,非杀人术……” 一番掉书袋子,黑脸小厮发懵,不知所云。 王毓道:“晁兄可吃过朝食?怎么如此雅兴,惊蛰而起,卯时赏雪?” “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风雅,亦足羞也。” “兄长何出此言?” 晁榘讲了自己明理堂奇遇,叹道:“愚兄巧遇贵人却失之交臂。” 王毓道:“持盈女真乃持盈公主,封绢等同九卿,拥三千户汤沐邑。她虽出家修道,却沧海拾遗,多举荐贤才。女真七处修道之府,献策文的士子如过江之鲫,可惜女真行踪缥缈不定,能得晤面者,凤毛麟角尔。” “心恬澹於守高,意无为而持盈。怕是再无缘拜会持盈公主了。” “晁兄可知鸿都三才子?” 晁榘道:“我与三才子缘悭一面,如何得知?” 王毓道:“司马昱、东方旭、风过庭,号为鸿都门学三才子。” 司马家,蜀川书香门第,家风蔚然,曾为天子平定蜀川的立下大功,司马德更是德行高远,与蜀王萧无厌并称治世之能臣。司马昱正是司马家的青年才俊,好学有捷才,性滑稽,尤辩俊,辩摧众口,日服千人,举茂才,为儒林郎,通侻不持威仪,好为俳谐杂说。所在处,观者如市。司马昱尝见丞相张汤退朝还家,谓张汤曰:“日之夕矣。”张汤大笑曰:“以我为''牛羊下来''邪!”(《诗经》有句云: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所以二人有此幽默对话。)天子牧野铉封为侍中,令修国史。 风过庭,祖籍上党郡泫氏,师于云台山幽篁七贤,曾奉晋王牧野玦之命到太子府公干,巧遇一公子练剑,一时技痒便与那公子哥切磋一番。幽篁七贤出自河东长歌门,剑术自成一派。风过庭剑术行云流水、刚劲轻灵,大胜那公子哥。这位公子哥便是东宫太子殿下牧野玒,比试剑术后,命人直奔晋王府索人,风过庭已经是东宫散骑常侍。 东方旭,东方姓乃青州平原郡大姓望族,世代诗书簪缨,乃牧野铉起兵时的五庭柱之族。斝匜两朝相争之际,牧野锻与芈布相争青州,大军对峙,牧野锻意欲决黄河以淹斝军。但是决口必淹没平原郡,东方世家恰当决口处。东方世家毅然从命,举家搬迁,百年宅院以及良田,尽皆湮没。东方旭善《易》理,深谙阴阳、方技、神仙、数术、五行、建除、丛辰、堪舆等卜噬观星之术,乃集大成者,诸派无出其右。天子以东方旭为散骑常侍,常伴天子左右。 晁榘不无嫉妒道:“同枝之花,坠茵落溷,时也命也!状时为刀笔吏或幕僚,老为乡闾宿老,便是我等寒门士子的一生写照。这鸿都三才子却是命里的造化奇高啊,鞶带翩纷,珍裘阿那,唾手可得。我等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天下有不肖如此乎?” “兄长的策文不落窠臼,峭直刻深,异日定是封侯拜相。” “唉!在野落魄之人,臧否朝政,聊以解闷尔,庙堂之高,不敢冀图。” “司马昱两天前便前往齐国了,打点泰山封禅之事。”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楚昭王不祭黄河之神。秦帝东巡封禅泰山,临碣石以观沧海,而六国皆反。牧野氏起于朝歌,发于河内,不拜太行之神,缘何泰山封禅?” “齐鲁的贤良文学则常以天书、符瑞之说荧惑朝野,祭五岳四镇四渎,诸岳镇渎每年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丞相徐堰道:‘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三年不为礼,礼必废;三年不为乐,乐必坏。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今受天命,必封禅祭祀,改制应天,以告太平也。’”(五岳是东岳岱山,西岳华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五镇是东镇沂山、南镇会稽山、西镇吴山、北镇医无闾山。四渎是黄河、淮水、长江、济水。) 晁榘道:“徐堰真是能言会道。” “圣上决议东封西祀以应太平盛世。不仅泰山、华山,还有汾阴后土祠、鹿邑太清宫也要亲自祭祀呢。圣高远虑,乾纲独断,无人敢劝谏啊!” 晁榘道:“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这上古礼仪有谁通晓?” “东平郡端木世家累世望族,家藏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想必通晓上古礼制的。” 晁榘道:“庙堂盛事却求于民间布衣,太常、太学诸博士颜面尽失。” 王毓道:“崔文子是天子御封的武林三宗正派之首,赐封关内侯。大匜朝的勋爵制中,至尊者乃列侯与关内侯。崔文子可不算布衣喽。” “若是能看看这封禅仪式,也是不负生此盛世,就怕赶不上了。” “兄长不必气馁。司马昱车马仪仗众多,行进必慢,况且出离司隶不过三日,若你我快马加鞭必能赶上。” 晁榘作揖道:“固所愿尔,唯劳于贤弟!” 王毓道:“嘿嘿!封禅千古盛事,修炼成仙的崔文子崔文子定是要露面的,谁不想去看看热闹。” 第十八章 匈奴质人府 那面皮黝黑的小厮依旧直挺挺跪在地上,道:“先生和公子远行,小子愿鞍前马后伺候。” 王毓笑道:“黑娃,以后你便做我的侍箭童子吧。卫都知嘛,我自会言明。” 黑脸小厮大喜,连连磕头。 王毓道:“我今夜带你去见见匈奴人,明日再启程。” 典属国和鸿胪寺是负责外藩事务的两大官署,鸿胪寺侧重于礼仪制定,典属国则是文武兼备,有自己的军队和护卫。洛水新潭港口北的承福坊,有几处宽门大院,靠南的是四方馆,民间称之为蛮夷邸,是狄夷羌蛮的使者居住之所。靠北的几处宅子,规模较大,院内有望楼、箭塔,防卫森严,那是质人府。其中最为富丽堂皇的便是匈奴虚衍鞮的府邸。这里除了典属国丞正、鸿胪寺寺卿,便只有皇帝的谒者或者直指绣衣使才可进入,其它任何人不得擅闯, 王毓、晁榘和黑娃来到匈奴质人府。 典属国的常惠衍出门迎接,他身材矮壮,环挂青绶,腰悬印囊,举止豪爽,笑道:“陆镖头口中的助拳高人原来是王公子,那我便更加放心了。” 另一名魁梧男子,年逾四旬,络腮胡子,双目有神,正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陆长风。他道:“坐镖洛阳城,我也是第一遭,今夜来者众,还需小心应付。王公子乃是年轻才俊之中的翘楚,自然须邀约在内。” 典属国的卫士保护质人府,若是匈奴单于的亲弟弟,典属国和鸿胪寺严密保护之下,却连半年都没有撑过去就一命呜呼,那岂不是又失大国颜面。常惠衍作为典属国丞正,但是却是对江湖义士十分看重,这些人都是中土民间血性汉子,是民族大义的脊梁骨,若是求助于执金吾的缇骑、羽林卫,甚至于绣衣司,那与江湖义士便是一场血战,不知多少痛恨匈奴的好汉要死在这里。绿林好好是镖师的“熟面朋友”,江湖中人“踩点子”碰见镖师护院,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两方罢手。江湖绿林看重江湖道义,却悍然不畏千石九卿。龙门镖局作为大河南北八州六十二郡的绿林总瓢把子,大有江湖面子。 官府雇佣民间组织是大匜朝的常例。常惠衍便常邀约龙门镖局坐镖。镖局的业务有跑镖、信镖、坐镖。坐镖便是护院、坐夜、坐店,也叫坐池子,倒是无人挑剔出什么毛病来。 常惠衍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我们得到线报,河西、河南的绿林好汉要寻质人府得麻烦。我典属国便雇佣龙门镖局坐镖,但是陆镖头却要我力邀王公子前来助拳。” 陆长风道:“老当家说这次与往常不同,必须辽西王公子坐镇质人府,才能确保无虞。” 王毓疑惑道:“我与老当家素未谋面,何以如此抬举?” 陆长风也面露疑惑道:“我也不知。” 王毓恍然大悟道:“前日,奴市大战匈奴使团的老者便是老当家了。诶呀,丈二红枪是老当家的成名兵刃,我真是糊涂。” 陆长风道:“老当家从未提此事,只说出门散步,顺便活动了下筋骨。” 王毓道:“老当家轻描淡写,那日却是威风得紧,三招差点拆了车浦骨的骨头。” 陆长风道:“老当家几十年不出手了,昨夜竟然又动手教训匈奴人。” 另一名镖师吴一氓淡淡道:“老当家没有将匈奴人屠杀殆尽便是极度克制了,何况只是教训了车浦骨。” 当年平城之围,龙门镖局以偷梁换柱之计,引诱匈奴武尊赫提拉。百里青山的长子百里冲、大弟子关山、总镖头狄坚、第一镖师郗无虑保护牧野铉的影子武士抵达桑乾镇,遭到赫提拉拦截,百里冲被砍掉头颅,关山惨死,郗无虑失聪,狄坚被打落桑乾河侥幸逃得一命。百里冲是百里青山最看重的儿子,也是最有才能继承龙镖局大业的人。那一次镖是飞蛾扑火,百里冲自知必死,却义无反顾。正因此劫难,天子牧野铉亲封龙门镖局为天下第一镖局。大河南北八州六十二郡的绿林总瓢把子的名头也是由此而来。但是,龙门镖局上下对匈奴人的恨意却是不同戴天,更别提痛失爱子的百里青山。 众人皆知此事,闻言皆想起这档子事。龙门镖局却坐镖保护一个匈奴人,实在命运弄人。 常惠衍故作轻松大笑道:“王公子,请吧!今夜我们坐等江湖各路好汉。” 质人府大堂,虚衍鞮端坐,正在撰写着什么。他身材低矮,脸型圆粗,身穿大袖长袍,头戴进贤冠。晁榘原以为是髡头辫发鼻环的模样,却未料是如此中土打扮。 晁榘问:“这位便是匈奴王子虚衍鞮么?” 虚衍鞮道:“我是夏后氏之裔,孪鞮氏的宗种。自从云中公主为阏氏,极力传播中土礼仪之大,服章之美,很多匈奴人都开始喜欢中土文化。孪鞮氏宗族渐渐习读中土诗书和文字。即便是单于,有时候会私底下穿上中土的服饰和冠帽,犹如中土贵族的样子和宗室子弟嬉戏。我更是沉迷。正因为如此,单于才会派我来。” 众人愕然。 晁榘问:“王子正在写些什么?” 虚衍鞮道:“写给王兄的谏议书。兵凶战危,非长策也!吾王以己身而垂范天下,施教仁德,奖励忠诚,嘉勉忠孝,任用贤能,行仁政,加恩四海,泽及四方!百姓知孝悌,明忠顺,有廉耻。大臣上忠君王,下孝父母,中得人事。吾王能轻徭薄赋,奖励耕织,督促农桑。社稷永存,子孙世代富贵也!” 晁榘、王毓、陆长风皆面露惊诧,者匈奴王子的谏议书俨然是中土政教文化啊!常惠衍却习以为常。 常惠衍道:“王子最近与浮丘伯研习夏礼,可有所得?” “禹治洪水,得赐洛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夏禹治国之法。正直、刚克、柔克。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日农用八政,次四日协用五纪,次五日建用皇极,次六日义用三徳,次七日明用格疑,次八国念用底征,次九日飨用五福,威用六极。” 晁榘道:“所论丝毫不差!” 虚衍鞮道:“先生谬赞,受浮丘伯所邀约,我还到洛河上游的禹叙九畴坪观摩,那里也是河图洛书的出处,时光荏苒,山川依旧,令人神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亦略得此感慨之由。” 常惠衍道:“伏羲氏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乃创文字礼乐,中土文化三千年恒昌,忠君、孝悌、怜悯,通于八荒而与万物合!匈奴居边荒,礼乐遗失,落为荒蛮,岁侵中土,烧杀淫掠,为恶多端,王子若能兴礼教,结盟好,教化民众,乃是秦胡之幸也!” 众人论得正热。 吴一氓闪进大堂道:“点子到了!” 陆长风举手,外边轰的一声,数百火油盆陆续点亮。质人府的墙角、墙头、树上、屋顶满满皆是绿林人物。这些人见到丈二红枪立在大堂外,皆立定相望,并不闯入。 陆长风道:“龙门镖局陆长风在此!请诸位亮个腕吧!” 野王县(沁阳)盘谷子李愿,太行八匪中轵关径桃豹、太行径逯明,嵩山铁剑门元丹丘,还有崤山贪狼穆元山、九皋山鹤鸣道人叶法善、玉箫门门主缑谦玉、荥阳郑家等,其他密密麻麻也叫不出名字。 盘谷子李愿道:“龙门镖局镖路北通代地,南达江淮,东至蓬莱,西达玉门关。镖路所在,百里老当家的义气必然照拂四方,既然陆镖头在此坐镖,少不得要给龙门镖局一个面子。” 陆长风道:“诸位缘何至此。” “河南、河内流传,有一位匈奴的质人偷窥我中土文化,还在禹叙九畴坪刻石留书。我华夏与夷蛮不同正因前年祖宗传承的治国之法,若是质人返回匈奴,那匈奴岂不是也如虎添翼?” 太行轵关径山匪桃豹道:“交出匈奴质人,我等定然秋毫无犯。” 吴一氓道:“若是我龙门镖局不答应呢?” 崤山贪狼穆元山怒骂:“狄夷禽兽,反华贱种。你们为何要保护他?” 吴一氓道:“这是镖行的规矩,接了镖,搏命以达使命。” “哼!龙门镖局这是做了朝廷鹰犬么?” 陆长风道:“诸位切勿火大,一切好商量。” 这时虚衍鞮喝道:“我愿与诸位谈谈。” 虚衍鞮不顾常惠衍的阻拦,闯出门外,大声道:“典属国、鸿胪寺、龙门镖局稍待片刻,让我与诸位好汉相谈。若是我所说无理,任诸位取我人头!这是我虚衍鞮一人之事,与他人无关。” 虚衍鞮的华夏语字正腔圆,一身打扮更是华夏卿士,完全没有匈奴人的模样。众江湖人物也几乎惊掉下巴。 荥阳郑经纶道:“阁下有何说法?” 虚衍鞮道:“诸位不必杀我,理由有三!这第一条,我不过是质人,诸位杀我,不能解两国仇怨,不能复百姓民生,不过泄愤而已,尝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诸位之行有悖道义。” 李愿道:“非也!寻常匈奴人只知道劫掠财货畜产,唯有你如此心机,遍读中土文字书籍,杀了你乃是绝了大患。” “我若是真的那么重要,大单于也不会派我为质人了。我匈奴也分为主战派、主和派,我便是主和派的几个重要首领之一。若是杀了我,诸位便是让主战派有了借口,主和派也会处于劣势,中间派也会站到主站的一方,匈奴与华夏仇隙不可调和,如此以来,开战便不可避免。两国相争,百姓苦,诸位何所图?” 众人皆面面相觑。 郑经纶笑道:“这匈奴王子倒是能言善辩。” 虚衍鞮更加有了底气,滔滔不绝道:“我们主和派最为尊敬云中公主,我们的孩子也跟随云中公主修习中土礼乐。我来洛阳之前,云中公主曾言:中土皆知书达理之人,并不会擅开杀戮。诸位杀我,置云中公主于何地?” 众人嘿然。 虚衍鞮又道:“华夏圣人以教化为本,胡人好战,皆因地处荒蛮,礼乐不兴。我匈奴挛鞮氏本是夏后氏之苗裔,骨子里还留着华夏的血,我所至禹叙九畴坪,便是请教夏禹治国之法《洪范九畴》,追思先祖之礼教。怎么会有偷窥之说?我重拾夏周之礼教,授民以尊卑礼仪,化民以廉耻荣辱,以耕种为生,和睦相处为荣,不再劫掠杀戮,不再岁侵中土,这才是我所愿……” 众人多数为江湖草莽,哪能知道还有夏后氏之苗裔一说。虚衍鞮竟然来了个认祖归宗,这还无可辩驳了。 虚衍鞮最后大声道:“诸位不给我一个教化胡人、兴张礼乐的机会么?” 李愿、郑经纶、缑谦玉、叶法善、元丹丘皆饱学之士,也觉虚衍鞮所说有理,乃拱手而去。其他绿林好汉,见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偃旗息鼓,也难以妄然动手。 崤山贪狼穆元山狠狠道:“那你发个毒誓,免得来日……” 忽然破空之声大作,箭弩自黑暗中袭来,众江湖人物纷纷躲避弩箭袭击,陆长风、吴一氓等冲上前为虚衍鞮挡住弩箭。哪知三轮弩箭练练袭来,中箭者众,虚衍鞮更是中了两支。 数百黑衣人包围了质人府,为首者猖狂道:“今晚,你们都得死。” 虚衍鞮道:“你们是伊稚黠的人,还是屠耆堂的人。” “嘿嘿!你作为胡人,却在这里和秦人谈什么认祖归宗?穿着秦人的衣裳,说着秦人的话,草原雄鹰的脸,让你丢尽了。” 虚衍鞮道:“你命车浦骨劫掠奴市,今夜又来刺杀我,又灭了典属国的护卫,目的便是激起匜朝民愤,栽赃匜朝江湖人,再以此挑起匈奴的情绪,真是一石三鸟,好阴毒。” “于靬王在北海蛰伏够久了,蒲奴王说私渠比鞮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就知道是他们。” “祁连山和狼山是我们匈奴人的神山,焉支山和河南地使我们的故土家园,蒲奴王和于靬王必将带领匈奴杀回河西,跨越阴山,再次牧马黄河边。” 众匈奴武士山呼。众人也明白,这是匈奴的主战派刺杀虚衍鞮,激起两国仇恨,重开战事。 “河西本是大月氏的,河南地(河套)本是鬼方的,胡人夺取了几百年,又为秦人所得。你今日要自秦人手中夺回,那月氏和鬼方又如何夺回呢?” “强者居之!” “如今中土才是强者!” “闭嘴!虚衍鞮,你这个懦夫,我杀了你,再杀了云中公主,教你们什么才是强者之道……” 忽然一根长枪洞穿他的胸口,百里青山巍巍然立在庭前。王毓飞剑娶了他的人头,手提人头高举。众匈奴人见便是力挫众人的一老一少,皆心惊胆战。王毓这才明白:常惠衍和龙门镖局必定得知三百匈奴人夜袭质人府之事,那日自己震慑匈奴人。匈奴人最惧强者,所以老当家便命常惠衍力邀王毓助拳。 众绿林人物一起动手,将闯入的匈奴人砍瓜切菜一般杀掉。 百里青山道:“尔等退去,我便当做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否则,除恶务尽,扒皮拆骨,枭首示众。” 众绿林人皆大呼:“除恶务尽,扒皮拆骨,枭首示众。” 数百匈奴人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第十九章 浮舟论群侠 秦朝修筑通济渠,自北向南经浪荡渠、睢水连通淮河,乃是南北漕运核心。近年通济渠失修,加上黄河之水淤塞,通济渠逐渐废弛。齐王牧野玙大举征发劳役开凿了鲁运河,连接黄河、东巨野泽、济宁、独山湖、任城、沛泽、彭城、骆马湖、泗阳、淮河、咸子湖、洪泽湖、白马湖、高邮湖、广陵、长江。鲁运河此时河水畅通、漕运发达。 王毓、晁榘二人商定出伊雒水,入黄河,经延津、白马津、顿丘、乐昌转达鲁运河,经鲁运河到东巨野泽,在东平县弃舟登岸前往泰山。 在雒阳雇佣船家乘船顺流而下,二人登舟闲来无事,谈起江湖事。 晁榘问:“今年,司隶血亲复仇发生了两百百余次,针对断案官吏的刺杀发生了三十次,京兆以一日三惊,十年间殉职刺史十七位。为何民间私剑横行,帮派林立,门派众多?” “大匜朝无为而治,官吏精简,皇权不下乡,地方以乡贤而治,宗法为纲,地方豪强日渐壮大,土地兼并,齐民编户废弛,无业者多,破产者众,游侠恶盗滋生。再加上诸侯国各自为政,蓄养士卿门客,江湖势力自然崛起。” 晁榘云:“江湖游侠梗悍难驯,狂放不羁,不敬廷仪,好事凶搏,王毓何以何以多与游侠结交。” “兄长所知哪些游侠?” 晁榘道:“儒墨并称显学,孔子周游列国,墨子行游天下,世称孔席不暖,墨突不黔。 “公晳哀隐于鲁,终身不屈节求仕,原宪居于卫,狷介不苟合当世,再如子路、冉求等豪勇之儒,是谓之儒侠!墨者裘褐为衣,屐蹻为服,藜藿为羹,以自苦为极,赴汤蹈刃,死不旋踵,骆滑牦、苦获之流谓之墨侠。至于乡闾里巷之间的游侠,儒墨排摈不载,湮灭不见,余不可知也。” “儒侠、墨侠,如何评议?” 晁榘道:“今儒、墨皆称先王兼爱天下,则视民如父母。儒侠,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以文乱法。墨侠握三尺之剑,凶虣攻伐,以武乱禁。” “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毛遂十步绝杀,楚乃援赵。蔺相如举壁而挟,完璧归赵。儒士射御之术,孔子左刀右剑。子夏云:狗豨犹有斗,士子而无斗矣?” “伤矣哉!言则称于汤文,行则譬于狗豨,伤矣哉!” “弦高经商于成周,闻秦师伐郑至滑国,乃诈伪郑国使者,献牛犒军,巧言拖延,又暗遣奚施遽告于郑穆公备战。秦军以郑国有备矣,不可冀图,乃还军。范蠡助勾践破吴,北上定陶经商,是为陶朱公,仗义疏财,施善乡梓,三散家财。世谓之商侠。如何评议?” “十年难发种田翁,一朝能发江湖客。商贾不事生产,不能槁项黄馘而老牖下,以勤稼力穑为愚,狡黠以求百倍之利,鲜衣怒马交于贵人,倚凭则高入青云,接趋则污于沟渠,昵者挟之,怨则箝之。所谓义举,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王毓道:“盗跖、庄蹻穴室枢户,博饮宿娼,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从卒九千人,其徒诵义无穷,世谓之盗侠。又如何评议?” 晁衡道:“豪滑之辈,立气势,作威福,显其名,结私交,聚徒属,以立强于世者,聚亡命之徒而蔑州县。” “那乡曲豪客,闾巷侠少呢?” 晁榘道:“汝不见豪客,武断乡曲,任侠行权,活贼匿奸,肆意陈欲,立于私勇,逆犯官禁。汝不见闾巷侠少,重气轻命,睚眦杀人,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令,走死地如骛者。” 虞氏者,梁之富民也,家既充盛,钱金无量,财货无赀,登高楼,临大路,设乐陈酒,击博楼上,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大笑,鸢飞,適坠其腐鼠而中之,侠客曰:虞氏福乐之日久矣,常有轻易人之志,乃辱我以腐鼠,率徒属而灭其家。 晁榘渴了口茶,又道:“战国合纵连衡,力政争彊,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吠,无不宾礼,而谈者以四豪而称首。更有家斗之私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铮铮之士子,与之势不两存。君上执迷不悟,皆私剑之乱而。士子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杀之。是明法知术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若无私剑之侠,寰宇宴清。” “大兄竟是如此评价?” “不错,众侠乃邦国之蠹虫,良民之螟螣,善政之蟊贼。” “我有异议。” “愿闻高论。”王毓道:“古有豫让、鲁仲连、专诸、聂政、田光、荆轲、田横,命酬知己,立节参明,执操不侵,高节殉道,气贯长虹,后人追思,无不慨然长叹。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今有还有代郡的白氏,霍山郭公仲,上党郡卤公孺,陕县韩孺,济南郡瞯氏,睢阳韩无辟,阳翟的薛况,淮阳周庸,徐州田仲,矩定泽田君孺,广陵郡儿长卿,吴郡剧孟(雒阳人),江淮王孟(符离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 “儒侠,古有子路伉直勇武,仁政爱民。冉求勇率士卒,兵略退齐。今有定陶范天纵,鲁地儒侠也。自秦朝乱世,所藏活豪士以百数,救急黎民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急人所难,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 “秦王徙六郡富豪于长安,翟遗风家贫,却因威望著于地方,亦在迁徙之列诸公送者出千余万钱。翟遗风,剿贼除恶,急公好义,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受其恩者,固不可胜数。关中诸公闻之,益附焉。时称关中大侠 “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诸侠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当世游侠虽犯律令,然私义廉洁退让,称赞者众。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世俗不解其意,而以暴戾之民为同类。 “君不闻乡曲之侠,知宗法,守道义,勇于任事,不畏豪强,权行州里,力折公卿!君不闻闾巷之侠,已诺必诚,轻财好施,使气重交,救人于厄困,振人不赡!君不闻布衣之侠,修行砥名,千里诵义,锄强扶弱,不矜其能,不伐其德!此三侠,温良泛爱,赈穷周计,可谓游侠矣。 “古有腹?杀子,孟胜殉城。今有齐王得泰山五侠而平胶莱,秦王结五剑而定三秦,皇甫规交萧天放而治豫兖,镇南王得吴郡八家而倭寇平,燕王得冀州豪杰而燕赵安,淮南王得名侠而江淮扬,镇南王得商侠而江东富。” 第二十章 武林三宗 晁榘道:“所论高妙,请贤弟告以江湖群侠之事。” “今上御驾亲征,被困平城。国难当头,峨眉、墨家、泰山派率华夏群侠,为国为民,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今上御封泰山、墨家、峨眉为天下三宗……” “峨眉山,上古天真皇人修道之处,传五“牙三一之文”于轩辕黄帝。司徒玄空修道于山中,在峨眉山中偶遇通灵白猿,得《太上灵宝五符经》遂创峨嵋派。平城之围,白猿真人与泰山崔文子入代地护驾,却莫名死于泰戏山。峨嵋派人才凋零,群龙无首,便相约论剑以定掌门人之位,不料东女国师棠棣寒秋闯入击败众人,幸得羽玄子以正宗峨眉武功大战棠棣寒秋,胜了半招,为峨嵋派挽回颜面。众人皆知司徒玄空有一秘传弟子,不料竟是一名越女,羽玄子力挽狂澜,众人奉之为掌门。羽玄子继承司徒玄空的衣钵,将本已失传峨嵋武功重新发扬光大,峨嵋派名声复振更盛于前。” 晁榘叹道:“令人钦佩。” 王毓道:“不过这羽玄子亲传弟子皆女子。如此执念,峨眉便不如泰山派兴盛。” 晁榘道:“爱恨嗔痴皆虚妄,执念成魔罪业增。” “羽玄子,本是越女。霸王芈布每攻占一地便大肆选妃,令女子手举旗帜骑马奔驰,被芈布射中旗帜的女子便是当夜侍寝妃子。芈布兵临会稽山,射箭选妃。这越女娇弱,那里经得起如此惊吓,两夜选妃便有十数名越女惊吓得堕马而死。第三天,羽玄子突然现身,相约若徒手接住芈布的利箭,便不得再行选妃之事。芈布欣然应允,哪知羽玄子独创一轻功绝技,可在凌空换气腾挪身形三次,名之‘紫燕三穿云’,当场将霸王射出之利箭凌空接住。传闻羽玄子一身紫衣,衣炔飘飘,凌空飞渡,如同仙子下凡。芈布当众发誓赌咒,再也不射箭选妃。这些民间传言随着芈布战死而烟消云散,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羽玄子自己清楚了。” 晁榘道:“有趣有趣!贤弟所闻甚广。” 王毓道:“这些江湖故事还是从云梦山天机门百晓生听来。” 王毓道:“传闻蜀王萧知节宠妃花蕊夫人因目睹年过四十的羽玄子依旧冰清玉洁,肌肤清润,屡次上峨眉山拜会,萧知节每年要恩赐峨眉香火钱百万钱。” 晁榘道:“墨家又有何江湖事?” “翟墨创立墨家一派,倡导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勤生薄死,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与草木同尽。墨翟赤脚蓑衣,疾驰千里,说楚不再伐宋,此墨家之能。孟胜为阳城君坚守孤城,重诺而身死殉道,此乃墨家之义。秦惠王赦恕,腹鞟杀独子以守墨家之法。” 晁榘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墨家为天下黎民苍生,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吾辈之榜样也。” 王毓道:“不错!墨家之德,别于百家,其以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故其尊卑无别,尚义而轻死,所以其道衰,凋零至今。墨子之后,又秦墨、齐之墨、楚墨、越墨之分,各自为政,直到斝匜两朝相争,第八代矩子田襄子横空出世,乃墨家集大成者,兵略、剑术、器械、机关都已是贯古绝今。洛阳大战中所制雷霆连弩车守城,震慑斝朝雄兵。” “但是田襄子突然失踪,矩子令也一并遗失。诺大墨家矩社是群龙无首。工墨(巧墨)邓陵谷居于雁门郡,善修筑城防要塞,亭障烽燧,守城工事以及器械之利。书墨(客墨)相符子定居洛阳城,博学多识,文词书翰,通唐虞夏周之先王典籍,奋于权说,善辩知论。侠墨(剑墨)苦获则形迹不定,墨子和胡非子的剑法、内功得唯一传承人。事墨(兵墨)相里樗隐居贺兰山,事墨知兵法,善备战,重实从事。” “但是四派都不如楚墨兴盛。楚墨乃随巢子,历经鲁阳文君、孟胜等历代弟子,时值斝匜两朝,楚国墨夷之继承随巢子的基业,将楚墨发扬光大,九宫山的混元宫、八卦宫、青龙宫、白虎宫、斗姥宫、无为宫、三清宫、七真宫、移花宫无一不是江湖赫赫有名,又得楚王器重用为相国,乃墨家最具盛名者。只可惜矩子令遗失终究不能名正言顺纳天下墨者为一家; 晁榘叹息道:“盛极而衰,往复循环。时也!命也!” “当今江湖中一位震古烁今的奇人,当今武林第一大宗派泰山派掌门——崔文子,年已110岁。崔文子,泰山人,师承齐郡大家胡非子,周游天下,修道潜山,行医蜀川,后归泰山立派,行侠仗义,传道授业,海岱诸公归心。泰山派五大弟子公梁赤、阚公佐、桑丘羊、诸葛晟、东方言少。魏楚争霸倭国浪人危害齐鲁,泰山五大弟子率众抗倭,琅琊山之战击杀倭国武士头目谷村长野,一战成名。青兖徐豫四州盗贼四起,五人在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江湖称之‘泰山五侠’;又有二代弟子端木仁、崔无病、达奚箪、欧阳婳、柳咏也是年轻一代佼佼者,江湖称之为‘小五侠’。” 晁榘道:“真人崔文子救济齐鲁百姓,造福世人,名气甚大。朝堂之上,百官碌碌,尚不如真人恩泽天下。吾与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荫君青松,乘君鸾鹤,驾君虬龙,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耳?此则未可也。乃相与卷其丹书,匣其瑶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即仆林下之所隐容,岂不大哉?” 王毓听他又说起时政滔滔不绝,不由笑道:“雪景明媚、河水潺潺,不如小弟高歌一曲。” 他慷慨高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碧海潮,浪滔滔,江山如画尽妖娆。红尘笑,风萧萧,沧海桑田知多少。人世不平一剑消,谁领风骚。剑与箫,莫寂寥,温柔芳华竞折腰;酒和刀,多飘渺,醉里英雄忘今朝。天涯明月来相照,我自逍遥。”吟毕,两人开怀大笑。 第二十一章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掌船老翁道:“两位客官好雅兴,船上无酽醯醇醴,唯有薄酒勉可助兴。丫头,上酒!” 一个丫头轻音答道:“诺。” 自舱外进来一个刚刚及笄的丫头的将温酒樽捧进来,又上几碟干果、果脯来。不料小丫头脚下不稳,错手将酒水撒到晁榘身上,小脸吓白了。 王毓的小厮赶紧来帮忙,对那丫头说:“先生是读书人不会责怪你的。” 晁榘看那丫头柔弱温婉,芊芊可人,遂温和道:“莫怕!不妨事!你叫什么名字?” “乳名妞妞,并无名字。” 晁榘道:“诗经云: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我赠你一名曰:芷汀,可好。” 小丫头见客人不见怪已经大为放心,至于这个“岸芷汀兰”还未明白什么意思。 掌船老翁却大声谢道:“芷汀,还不谢过先生。得先生赐名,叶家祖上有光啊。” 叶芷汀立即跪拜:“多谢先生。” 王毓那贴身童子求道:“还请先生也为小子起个名吧。” 晁榘问:“你祖上姓什么?” 童子懊恼说:“小时候爹娘唤我叫黑娃,父亲姓张。” “她取“岸芷汀兰”之芷汀,你便取‘郁郁青青’之青字,你就取名青如何?” “谢谢先生,我有名字啦!” 张郁青磕头拜谢。 船行至延津渡,河上便有十数只舰船顺流而下,中央是三层楼船颇。全舰长五丈,宽三丈,高六到九丈,楼船三重,可搭载将士数十人或者两具床弩!楼船重檐亭阁蔚为壮观,橹舵、女墙、战格齐全,设有大型弓弩。那楼船前后左右护卫舰,诸如艨艟、斗舰、斥候、先登、赤马舟等组成的护卫船便有二十艘。叶家小船相比之下若同蚍蜉,蚱蜢舟。 长安华阴船司空、雒阳孟津船司空、东莱国也可造此楼船,只是十分罕见。匜朝纵民铸钱、冶铁、煮盐,山泽之源听民自采。天下巨贾,冶铸鬻盐,富可敌国,如蜀郡卓氏、南阳孔氏、东平郡端木、朐县东郭等。因此,有人自东莱购置楼船,虽然稀奇,却也不是什么石破天惊之事。 东莱,莱夷之后裔集聚地。齐鲁作为姬周诸侯国,同化东夷方国,之中的周人诸侯国,莱夷所建方国为莒国。齐桓公、鲁国庆父,还有文姜、哀姜等都曾在莒国避难。莒国灭于齐,其部族皆迁东莱县。莱夷依旧保持着部族造船、琴乐和丝质技艺,正所谓“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檿桑蚕丝,中琴瑟弦。相土浮海,龙船烈烈,海外有截”。莱夷人造楼船由来已久,夏朝帝芒东狩于海,商人相土东征海外,斝朝徐福东渡,皆依靠莱夷造楼船。徐福东渡寻蓬莱不死药,然常为大鲛鱼所苦,乃请东莱楼船,载连弩射之。齐国与吴越争霸,吴越翼船长十丈、宽一丈五,自海上至胶州,齐国水军乘莱夷楼船与之大战。 楼船之上侍立者皆矫健之士。一位身长七尺,细眼长髯,神明英发的老者立在楼船船头,高歌云:“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慷慨激昂,雄浑悲怆。 张郁青道:“大丈夫,为将军,乘楼船,高歌如斯,其乐矣哉?” 王毓道:“若汝为将军,又有何志向?” “杀匈奴以报父母之仇!” 王毓道:“匈奴入寇百余次,中土被屠三十余城,被掳而为奴者不计其数。身为将军,当撅师万里,北驱匈奴,致山河以安静,解万民以倒悬,岂可仅仅为私仇焉。” 晁榘道:“不错,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如是三者为己任,不亦重乎?” 王毓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也!” 张郁青再拜道:“谨记先生和公子之教诲,而为今后之戒!” 晁榘、王毓见张郁青聪慧勤学,谦恭知礼,大有“孺子可教”之欣喜。 张郁青问:“塞外,恶寒荒芜之地,何以生匈奴人?” “北胡自古有之,匈奴为其一。唐虞以上有猃允、薰粥,宗周有昆夷、鬼方、玁狁,春秋战国时有林胡、楼烦。诸部各分散居谿谷,随畜转移,逐水草迁徙,自有君长,语言各不相同,莫能相一。匈奴,夏后氏之裔,曰淳维。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尽服北胡,定其旁二十六国,北方五国是:丁零、坚昆、浑窳、屈射、薪犂,还有呼揭、屠各、鲜支、寇头、乌谭、赤勒、捍蛭、黑狼、赤沙、郁鞞、萎莎、秃董、勃蔑、羌渠、贺赖、钟跋、大楼、雍屈、真树、力羯。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是谓百蛮大国,以挛鞮氏为尊,而南与中国为敌国。” 张郁青诧异问:“中土乃诸夏贵胄,右祍农耕之族,匈奴逐水草而居,游牧之民。夏人又怎会为匈奴之祖?” “夏人本是采集、渔猎、游耕之族,十迁其都,野于饮食,盘游畋猎。夏种乃姒姓,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等十二氏族,商汤灭夏,夏种或封于中原的鄫杞,或迁徙于南巢,北支则为匈奴之祖。” 王毓道:“夏人之后也罢!百蛮之国也罢!今为中土诸夏之世仇,必以武折之,天下乃安。” 临船数名头戴进贤冠的士子,闻言侧听,为首者道:“在下豫州士子安阳寿、濮阳兴、商丘成,将往洛阳从谷粱之学,愿与两位辩议匈奴之战和。” 晁榘道:“匈奴悖逆不轨,数为寇,暴于边鄙,擅恣入塞,犯厉中国,伐郡、县、朔方都尉,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杀宜诛讨之日久矣。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养纵横杀场之战马,聚被坚执锐之士,北破匈奴,犁庭扫穴,天下乃安。” 安阳寿道:“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悦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 晁榘道:“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匜朝遵和约而不违,然,匈奴无信桀黠,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今日,与通关市,妻以夏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和无益,已然明效也!” 另一名商丘成的士子道:“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暴兵露师,以支久长,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天下怨声载道,盗匪并起,齐鲁之间,致有万人之匪!于是上苍乃警人君,于是灾异四起,水旱往返。若汉匈弭兵,四海咸安,天下和乐。”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今观诸君之言,吾明知矣!” 商丘成问:“先生何出此言?” “犬戎覆灭西周,平王东迁,戎狄日轻中华。山戎侵燕,北戎入齐,赤狄掠晋,骊戎乱秦。管夷吾辅助齐桓公,内诸夏而外夷狄,援燕国而破山戎,援邢国而破赤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一名名叫濮阳兴的士子点头道:“不错!先贤之事,诚浩然而巍巍!” “鲁庄公十八年,为中国追戎于济西,孔子赞之。此未有伐中国者,则其言为中国追何?大其未至而豫御之也。今匈奴掠我华夏,而诸位尚谈仁义修德乎?者宋襄公信楚而不备,以取大辱,身执囚而国几亡。诸位坐谈,而华夏之亡乎?” 安阳寿羞愧道:“先生教诲,震耳发聩!” 商丘成道:“不与夷狄之执中国,孔子之教,周公之训!今夷狄无道,匈奴残虐,率兽食人,我等当吊民伐罪。” 晁榘道:“天下大事,尽在吾辈之手,有望诸位砥砺奋发,造福华夏了。” 濮阳兴道:“今弃谷粱,我等将何往而游学?” 王毓道:“典属国常惠衍,常招奋达四方之士,西域、滇国、肃慎、瓯越、东瀛,莫不是施展才能之地。河东长啸门,辞赋文学之士可荐之入鸿都门学,将略多谋亦可荐之入大将军北宫错军中,勇武忠贞之士可荐入佽飞军,定北疆,驱匈奴,报国家,奉天子,各有其门,诸位以为何如?” 众士子皆大喜,再拜而谒。 众士子之船远去,张郁青痴痴而望。 王毓问:“郁青何所思?” “思小子无缘见长啸门之盛!” 晁榘道:“书、箭、兵,我与公子皆可教你。” “书,记名姓。箭,备不测。兵法,万人敌,安邦定国之学。请先生教我兵法。” 晁榘打开书箱,道:“经不可轻授,书不可轻予,这些兵书得之不易。《司马穰苴兵法》乃嵩阳书院山长藏书;《太公六韬三略》则得自番吾山鲜家庄;这《黄帝阴符经》百金抄录于九皋山。” “郁青自当焚膏继晷,朝乾夕惕,不负先生教诲。” 晁榘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勤修不辍,夙兴夜寐,必可大成。” 船只行至延津港口,夜色降临。延津渡口是北上通惠渠前往燕京,南下到鲁运河之前的最后一个港口,也是最后一个补给站。大部分船只都要在港口补给清水与食物。此刻,港口林林总总便有大大小小三十多船只停靠。 那楼船抛锚停靠,不准任何船只靠近。叶家翁远远躲开寻了一处码头泊舟。王毓、晁榘等人上岸一问客栈也已经全部被那楼船主人预定。众人只得购置食物酒水到船上。张郁青道:“此船主人如此霸道。”王毓笑道:“弱肉强食乃自然之道。”张郁青笑道:“公子教我的箭法,容我向河中无人处练习两箭。”王毓取下背上雕弓说:“我这‘天狼弓’乃八石大弓,怕是你力有不逮。”张郁青大喝:“这有何难?”只见他径自从箭壶中取出一只箭走到船板上大喝:“渡阴山,击北胡,犁其庭,扫其穴。”雕弓绷满,一直利箭嗖的一声射出,便闻空中一声鸟鸣惨叫,竟是射中不知名大鸟。 刹那间四周呼喝声大作,顷刻便有两人跳上甲板,厉声喝道:“何人放箭?”三五只船围拢过来,船头张郁青被砰一声被撂倒。五人手执火把和兵刃突入船舱将王毓和晁榘团团围住。叶芷汀吓得缩成一团,撑船老翁叩头直呼:“大爷饶命。”晁榘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由脸色发白。 王毓暗暗打量这几名武士劲装皆是上等的广陵锦绣,手工质地十分考究。他们手中兵刃刀尖朝下,显然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河贼,而是楼船的护卫,想必是张郁青放箭惊扰了他们。 王毓笑道:“小儿弄箭,惊扰诸位大驾,实在过意不去。”一人沉声问:“你是何人?”“我乃辽西都护府雒阳留邸属官,这里是出入司隶的合印文书。”说着递出传符和关籍。 为首之人仔细观瞧后,还给王毓,又端详晁榘。王毓说:“这位雒阳名士狂生晁榘。”“你二人此行何干?”晁榘道:“听闻天子将封禅泰山,意欲前往观礼。”王毓道:“不过游山玩水,只求一睹岱宗山岚。” 为首之人仔细览阅策文,取了《徙戎论》《限民名田论》、《削藩论》置于袖内,拱手笑道:“海东青乃我家主人心爱之物,忽遭箭伤,在下务须访察,还望海涵。” 王毓笑道:“哪里!哪里!小厮弄武不知规矩,愿登门负荆请罪。” 为首者答道:“这倒也不必。” 众人转身要走。晁榘呼道:“且慢,还请壮士归还策文。” 为首之人双脚一点,跳到舰船离去,远远道:“今夜拜读,明日奉还。” 晁榘叹气道:“虽然抢了策文,却没有抛于河水,也算是雅致之人。” 第二十二章 九州 戌亥之交,忽然雷声轰鸣,狂风大作。大雨夹杂着冰雹坠落下来,敲打得船舱甲板砰砰作响,接着光电闪耀,河水漫涨,大浪起伏,平静的黄河变成一条咆哮的巨龙。如此天气,众人皆不敢行船,就是那巨大楼船也未敢与之抗衡,港口满满的滞留船只。 这雨连续三日尚未有消停的意思。众人滞留白马津。张郁青便央求王毓、晁榘讲些天下大势。 大匜朝地处东土,统辖九州,囊括十亿顷疆土,六千万人口。中土北有匈奴,东北有东胡诸部、朝鲜、倭国,东海之外东鳀二十国(琉球群岛)、夷洲,西有西域三十六国,南有南越国(人口150万)、瓯雒国、暹罗国等,西南有夜郎、滇国、哀劳、东女国;雪域高原有苏毗、森波、象雄、吐蕃等国。 大匜朝国土划十一州,有并州、幽州、冀州、青州、兖州、豫州、徐州、扬州、荆州、益州、凉州。全天下共有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六顷,有户千两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二,人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 司隶所指两都三辅四郡。西都长安有吏民50万,东都雒阳有吏民100万。三辅指的是右扶风、左冯翊、京兆郡,口240万。四郡指的是河东郡、河内郡、弘农郡、河南郡,口350。司隶共计740万人口。西都坐拥关中粮仓物产丰茂,东都雒阳扼守天下要冲,司隶两都三辅四郡则是大匜朝之根本。 五大封国是燕、齐、楚、蜀、秦、晋。 燕王牧野锻,是天子唯一的弟弟,命世挺生,志逸风飚,势倾海岳,抱问鼎之雄图,拔山之壮气,乃大匜朝开国之中流砥柱。燕王横扫河朔,鞭挞东胡,立不世之功。燕国辖治冀州的中山、常山、巨鹿、河间、赵郡、魏郡等郡,幽州的渤海郡、涿郡、北平郡等郡,共二十三郡,口一千三百万。 齐王牧野玙,年四十三岁。老皇帝牧野铉年轻时落魄民间,寡妇窦氏家族多金,慧眼识英雄,携子改嫁牧野铉,前夫之遗腹子便是牧野玙。窦氏甚为桀骜,牧野铉与窦氏争吵。窦氏怒道:“卿鄙余曾失身于贼耶?以成败言之,我父斝朝之宰辅,丈夫国之忠臣,论卿门第,辱我何甚?请从此辞。”牧野铉乃拜而谢罪。 后牧野铉反秦,窦氏死于青衣教,牧野玙、牧野玒历尽艰险,千里寻父,赶至洛阳,为了保护弟弟牧野玒吃尽苦头,成就了一段兄弟相互的佳话。牧野铉与牧野锻的兄弟立国,乃牧野铉最为自傲之事,自然也特别看重牧野玙护弟之情,牧野玒为太子,牧野铉便视牧野玙为护国柱石。牧野玙从牧野锻平定齐地之后,牧野铉便赐封齐地五十城给牧野玙。 如今齐国统领的有青州济南郡、千乘、齐郡、北海、胶东、东莱共六郡,口300万;兖州陈留、东郡、睢阳、东平、鲁郡、泰山、山阳共七郡,口380万;徐州东海郡、琅邪国、彭城郡、沛郡共五郡,口220万。豫州的谯郡、沛郡、汝南、颍川郡,口,300万,共十八郡,1200万人口。 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临菑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 楚王戚窦贲,乃窦皇后的弟弟,曾经利用窦氏和戚氏的关系,说服戚氏一族支持牧野铉,戚氏乃荆州望族,襄阳大战时立有大功。楚国辖治荆襄九郡,是指南阳郡、江夏郡、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长沙郡、襄阳郡、章陵、豫章郡,合计人口600万。 蜀国第一任国主乃安平候萧无厌,一百零五位功臣中唯一封王者,以恭谨勤勉为著。斝匜两朝相争,萧无厌镇守关中将巴蜀、汉中、关中粮草源源不断输送雒阳。先帝数次兵败困顿,均依靠萧无厌的粮草保障,重新站稳脚跟。蜀国都于成都,辖治武都、广汉、巴郡、蜀郡等六郡500万人口。萧无厌病死,其子萧知节继任蜀王。萧知节兴修水利、鼓励垦荒、奖励桑织,蜀锦更是天下闻名,其赋税占蜀国财政十之六七。 秦王牧野瓒坐镇长安,遥镇三秦之地。章邯为雍王,辖治武都、陇西郡。董翳为翟王辖治北地、上郡、司马欣为塞王辖治天水、安定郡,共77万人口。章邯乃本是秦朝猛将数度击败秦末六国联军,甚至燕王之子也死于章邯之手。可惜秦二世听信谗言,竟灭章邯九族,赐毒酒于阵前。章邯一怒之下倒戈,率都尉董翳、长史司马欣杀进秦宫,举秦地而降。 大匜朝有亭侯国、乡侯国、县候国数十。其中最有名气的是淮南王、镇南王、广陵王。 淮南国辖治九江、庐江、六安三郡,人口一百二十万。淮南王牧野瓊乃老皇帝第六子,戚皇后唯一的儿子。戚皇后雍容尔雅,慈德昭彰,深得天心。牧野瓊轻财好义,礼贤下士。 广陵国领地临淮郡和东海郡,都于扬州。广陵王牧野洵是老皇帝的第五子,生母乃贤妃皇甫氏。牧野洵豪爽任侠,世纲尘务,毫不婴心,好游山水,不喜官场俗务,却喜结交江湖侠士,两淮一带多有其行侠仗义的传说,号称侠王。” 镇南王是老皇帝的族叔牧野坦,辖治扬州的吴郡、丹阳郡,人口一百万。牧野坦深通轻重家之学,好计然家之谋,与轻重家管洛、睽乙相善,其治下大商巨贾闻名中土,其商队北至冀州、南达南越,向西沿长江水路达蜀滇之间,海上更是可达东瀛、东鳀二十国、夷洲以及南洋诸国。 张郁青问:“封国权利很大么?” “封国者乃是王爵,封国内官职如相、内史、中尉、御史大夫、郎中令、廷尉、宗正、太仆等皆是王者自封。朝廷仅置太傅辅王,刺史巡监王治。” 大匜朝还有四大军事戍区,分别是阴山五郡、燕北二郡、河西四郡、临羌二郡。 阴山六郡是指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广义的阴山包括狼山、色尔腾山、乌拉尔山、黑山(大青山)、寒山(辉腾梁山)、野狐峪、野虎岭(大马群山),北宫大将军,国之砥柱,建塞徼,起亭障,设烽燧,筑外城,率五万屯戍之兵,建立塞北防线。朔方郡户三万四千,户十三万。五原郡户四万户,口二十万。云中郡户三万八千,口十七万。定襄郡户三万六,口十六万。雁门郡户七万三千,口二十九万。代郡户七万,口二十七万。阴山六郡合计口122万。 燕北二郡是指辽东、辽西郡,乃燕山北苦寒之地,辽西有乌桓、鲜卑。辽东有扶余、沃沮人、东濊等小国,辽东都护府裴云挂镇抚四部;老将王浚和裴云挂镇守。 河西四郡是指凉州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人口25万。这四郡狭长,位于黄河之西,称河西走廊,乃丝绸之路咽喉。大匜朝为抵抗北方匈奴,自玉门关到肩水金关修建长城,安西将军牧野珉统帅八部都尉,巡视烽火,警备匈奴。 第二十三章 刺客 二人交谈正酣,张郁青听得入神。忽闻在船头玩耍的叶芷汀喊:“有客人来了。”二人掀开竹帘观瞧,风雨之中一行五人手举伞簦,身穿蓑衣,沿着曲折的小路逶迤而来。为首便是昨夜的“抢策贼”,身高八尺甚是魁梧,面如冠玉,双目如星,风采与王毓相仿,却比王毓多了一份飘然之气。 这人来到舱前,温言笑道:“昨夜惊扰先生,十分惭愧。” 晁榘道:“不妨!不妨!” “鄙人马玉,特来归还策文。” 晁榘收藏于书箱,又仔细上锁,惟恐策文不翼而飞。“家主煮蜀茶又有楚曲《采菱》,特邀先生品茗观舞。”晁榘听得有楚曲便有些心动,又怕有失谦和矜持之风,有些踌躇。马玉又道:“家主读先生削藩之论,评曰:思虑长远,切中时弊。”晁榘顿觉知己,遂道:“何敢辜负贵家主殷殷相邀之意,请带路。” 马玉引领晁榘、王毓登临楼船。只见艞板之上就覆有棉纱与蚕丝编织五彩毡毯,一直延伸到楼船三层。晁榘尚未收到过如此礼遇,心中颇为感慨,不由想起往日种种,正想得入神,身边王毓道:“兄长,小心脚下!”原来一行人已经到达主舱,舱口是半尺来高的防止雨水倒灌的木槛。 早有一年轻公子立在舱口笑意殷殷迎接,只见那公子丰颐朗目,日角龙庭,意气饱满,自有一股龙翔凤翥的的神采。马玉介绍道:“这是敝人家主,这位便是晁先生。”那年轻公子一副贵族独有稳重雍容之态,恭敬施礼道:“鄙人姓穆,名上子下智。有幸得览先生佳作,所论引人深思。今日特邀先生品茶观舞,以尽仰慕之意。”晁榘道:“布衣晁榘,受主人礼遇,心中惭愧不已。”穆子治说:“先生何必过谦。” 主舱宽约两丈,空间十分开阔,匾书云:重礼明德。右厢便是精致茶阁,两名长裙曳地的茶姬煮茶,炭炉上茶灶热气腾腾。 穆子治道:“这是蜀川的苦荼,亦称荈诧。” 晁榘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叶如丁香,根如胡桃。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 “先生高才。这是去冬雪水,煮茶最好。蜀茶乃茶中极品,名曰‘七株’,产自蜀中蒙顶山,蜀中上官世家商社运抵雒阳。” 晁榘道:“其香悠远兮扶摇登宵,其味空静兮潜藏于窍。茶香如空谷幽兰,清幽若无,堪称隐者香。” “先生所论格调高雅,这茶也算得其主。” “阁下可知如何吃茶的三法?” “请赐教!” “陶罐煮熟,撇去汤水,将茶叶渣,拌到粟米饭中食用,如同野菜下饭,此乃黔首吃茶。荆巴间采荼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灸至红色,待发脆后,置于器皿捣碎成末,再放入陶罐中,倒入煮沸的水,加葱姜橘皮等佐味,可祛湿醒酒,此乃士人吃茶。” “晁某其实不喜如此之茶。梁宋富庶,农户不过三十亩田,亩产粟米两石。维持生计须佃田五十亩,佃租高达五成半,小户年收粟米一百一十二石,货值一万一千两百钱。每岁赋税三千钱,剩余口粮不过七十石。男子月口粮需两石,妇女口粮需一石半。 “如此算来,不足一对夫妇一岁口粮。” “民生艰难。小民占据两成土地,却承担八成的赋税和徭役。豪强无不蓄奴过百,占地数十顷,多乱法暴虐之举。” “巴蜀道路行路艰难,自蒙顶山到中原,不远千里,耗费民资。恰如所谓隐者,不思为国家所用,自诩高人,于黎民苍生无益。此茶不如稻、黍、稷、麦、豆,正所谓五谷熟而民人不饥。公子你乘坐五丈楼船必是家拥万资,身着锦衣抱炉待春,又怎知荒灾之年饿殍屡见不鲜。” 王毓觉晁榘所言不合时宜,穆子治却不以为意道:“先生心系苍生,忧国忧民。请问以先王之道” “内泽诸夏而外加威于四夷,成汤周文之王道也。诗云: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此之谓武德昌盛而震慑四夷。诗云:汤武网开三面,泽及鸟兽!整我六师,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此之谓泽被中土而惠万民。文治武德,这就是先王之道啊!” “善!” 王毓道:“主人心胸宽阔令人钦佩,我兄长一心报效国家,以造福黎民为己任,三句不离民生社稷。” 晁榘也觉得自己言语扫兴,连忙说:“晁某一时妄言,其实蜀茶经身毒道远销至波斯、天竺,经茶马道远销雪域高原,为蜀川民富之途;至于歌舞升平也是盛世景象,舜修政偃兵,执干戚而舞之,德化天下,王者之道也。今日得闻楚曲《阳阿》、《采菱》也是三生造化。”说完捋须长笑。 晁榘严肃却不迂腐,那公子更是越发喜欢,遂示意歌舞。 钟罄齐鸣,琴瑟相交,七个长发曼倩女子着楚服执羽绂而出,显得神秘诡异。楚人信鬼好祠,巫风乐舞与中原大相径庭。七女子长袖飘逸、腰肢轻柔却显豪放妖冶之姿,翘袖折腰,袖如素霓。绕身若环,形态婀娜,动容转曲, 晁榘叹道:“一曲四词歌八叠,开声便婉转断肠,此乃何曲?” 她唱到:“《曲礼》云: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哀音以歌别离,此曲名为‘不巷歌’;阿姎虽练楚舞,却甚是朝鲜婢。” 匜朝歌姬以邯郸赵女、蜀川僰僮、燕国朝鲜婢、南越菩萨蛮、西域胡姬为甚,以义女之名养之,然后专门赠送,攀附皇贵。 “舞姿华采若英,体如游凤,秋芍被风,却是心有所忧,似有所虑。” “闻弦歌而知雅意,阿姎得先生知心谬赞,愿献玉醴酒以谢先生。” 只见珠帘外那女子面容清新脱俗,虽冷艳如冰却令人心旌神摇。 马玉声色俱厉喝道:“大胆,竟然如此唐突。” 晁榘忙说:“不妨!不妨!晁某得美人奉酒求之不得。” “小女阿姎入府中半年,初次为献舞,得先生夸赞,十分感激。” 晁榘道:“裙拖六幅潇湘水,鬓挽巫山一段云。如此美人,主人何须苛责!” 穆子治道:“既然与晁先生有缘,容她放肆。” 只见那女子娇步奉酒踏入,一股清冽香气扑面而来。女子颔首走近,晁榘心醉神摇,痴痴盯着女子柔颈秀发。晁榘接过酒杯,忽生横事,那女子腰身一拧,突然从从琵琶那直柱之中,拔出了一把细长却锐利的剑,直刺穆子治,刹那剑尖已经到了穆子治咽喉。 马玉反应迅捷,背上长剑直刺女子胸口。他意欲围魏救赵,逼退那女子。不想那女子并不退缩,竟然是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王毓的櫑具剑后发先至却已经绞上那女子软剑,櫑具剑发变幻无方:这一绞一缠乃夺人兵刃的招式,正是千山派剑法中‘雪困愁城’。王毓自信能至少能将那女子剑撩飞出去,女子非撒手不得,不想吐纳之际便觉呼吸不畅,手臂发软竟然使不出十分力道来,王毓便知那女子身上的幽香乃是一种及其厉害的毒瘴。马玉刺中女子胸口却是“当”的一声金戈一声,原来女子衣衫下有宝甲护体,女子没有受伤反而借力倒翻身躲过两人夹击。 三人缠斗之际,晁榘也愣了过来。那女子身形一晃化作无数幻影,穿过马玉与王毓二人剑网,直奔穆子治过来。晁榘闪身挡在穆子治身前,女子软剑被挡,提脚踹中晁榘胸口。 女子右手软剑格挡王毓的櫑具剑,左手接了马玉肋下攻来一掌,借力外翻,竟破舱顶而去。那女子踏帆顶桅杆,回身朝围上来的护卫发射连弩,远远遁去。 马玉空手接住一支弩箭,大惊道:“黑冰弩!这是秦朝欲孽黑衣教,莫要追赶,提防调虎离山。” 穆子治受了皮外伤,晁榘被踹了一脚晕了过去,直至次日才醒过来。 穆子治问:“这黑衣教的底细如何?” 马玉道:“秦朝嬴政时,尉缭子谏言:“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刺杀其忠贞之士,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嬴政用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剑士暗杀。或散布谣言,离其君臣,由此发展起来一支秘密斥候精锐,专司刺杀,挑拨,收买,散布谣言等。秦亡之后,斝匜相争,这支秘密组织在秦宗室女赢荧率领下,化整为零,潜藏民间,因秦人尚黑,常穿黑衣,谓之黑衣教。” “《尚书·禹贡》:九河既道。黄河过孟津播为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河道复杂。过濮阳津,黄河下游依旧有漳河、洹水、屯氏河、漯水、济水、鸣犊河等。近年来,因为回河之争,数次决口黄河,形成了冀州和青州之间数百里的黄泛区,河水湮没平原村庄和田地,沼泽处处,芦苇丛生,大批平民流离失所,盗贼横生。黑衣教活跃其间,广收教徒。” 王毓道:“如今青州与冀州之间,黄泛平原纵横数百里,无地游民二百万以上,临淄城号称百万人口大城,但是收纳无产户民五万户。” 穆子治道:“就是这些丝绸产业藏污纳垢,容养刁民么?” 晁榘道:“若不是临淄城的丝绸产业,游民就更加多了。一亩地,种子一斗,秋收三石。但是若是钟桑树,一亩地可得桑叶四百斤,养一箔可得蚕丝四斤,价值五百钱,若是上等的绣娘,价值千钱以上。正因如此,齐地才能供养这许多人口。” 马玉道:“所以,官吏热衷废农为桑,恶少地痞为其爪牙,钱庄输子钱于桑蚕织。当年回河之争,齐郡大肆鼓吹决口黄河,流民四起,为奴为婢,面对无穷无尽的盘剥,至死不能赎身,民脂民膏为富贵者所食。” 王毓道:“如此民怨累日所积,必有迸发之日。诸夏民之怒,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前车之鉴也!” 穆子治道:“铲除商贾,劝民还农如何?” 晁榘摇头道:“二百万流民流荡于冀州青州之间,临淄等数百万人口的衣食住行寄托于商贾,无业游民求生于商贾,黑衣教活跃其间,伺机作乱,若是动了商贾便会民生大乱,岂不是给黑衣教一个天大的机会,这五百万众会闹得天翻地覆。” 穆子治拱手道:“受教了。” 大雨停歇之日,双方告别。 穆子治将随身锦袍赠予晁榘,道:“此袍在先生之身,如学生常伴先生。” 锦袍乃陈留襄邑彩织锦所制,鎏金为边,间杂金、紫、绿三色,线条浑然天成,乃上上之品。陈留襄邑彩织锦与蜀锦、金陵云锦并称,一匹都价值百金,这锦袍是价值不菲。 第二十四章 巨野泽 晁榘拜别穆子治,当即启程。 王毓、晁榘得船只抵达濮阳津,却见船只滞留聚集。原来是天降连雨,九河溢满,下游黄河疏水不及,东北海上来飓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船只。短时间,无法从下游进入鲁运河。两人只得让船家转瓠子河,过雷泽,入大野泽,再前往东平。便是东平地界,东平候端木歆博通上古礼仪,司马昱必定要在端木世家咨询封禅的冠冕车服礼制。两人决定前去撞撞运气。 王毓一行到达廪丘,再向前便是大野泽。大野泽又称巨野泽,为济水所汇,济水中流在此通过,东北出,经济南郡流入海;大野泽西通雷泽;西南连通定陶的菏泽,吴王夫差开人工河,引菏泽之水通泗水入淮。《国语》中所载: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野。吴王开邗沟而破齐,开菏水而与晋定公会盟黄河。巨野泽由是而成,绵亘数百里,中原诸水纵横交织,皆于之相连,乃漕运之枢纽、贡道之要会。神偷盗跖,孔子绝笔于获麟,都发生此地。 大野泽西部有雷泽,东南是狭长的沛泽。这里山幽水深、灌木林莽、浩淼荫蔽,自古便是盗贼渊蔽,大野龙蛇出没之地。 二人就在廪丘一个小码头的客栈住下。 头发花白的老店家问:“客官要吃些什么?” 王毓道:“清淡点的菜上两个便是。” “东阿有四宝——莲子、豆腐、酱藕与棱角,包您满意。哎呦,看这位先生坐船太久,眼瞅这天蚂蚱眼了(方言:天黑了)务必在楼上休息几日。小四啊!杨大耳正的(方言:愣怔),不赶紧伺候着。” 王毓道:“店家,这巨野泽盗匪出没,可如何通过?” 店家笑道:“在青州和冀州之间有百万流民!青衣仙姑率黑衣教控制了黄泛平原的三十个县,他们收税、审案,廉洁和高效,收取的赋税,只有官府的一半,还教导民众生存之法!流离失所百姓更愿意跟着青衣仙姑,流窜于黄泛平原与巨野泽之间沼泽地,也不愿再为官府所盘剥。所谓盗匪,不过是流民自保罢了。” 晁榘叹道:“这官匪难辨啊!”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自古以来的道理嘛!” 店家嘀咕着进内院去了,留下晁榘和王毓哭笑不得。 晁榘忽觉脸上一凉,睁眼一看,自己被绑在一黑屋之中。黑屋乃篱笆泥墙所筑,脚下是横木为地板,可见流水淙淙。 “看什么呢?书袋子先生?”这是阿姎的声音。 晁榘定睛看向门口,阿姎那清丽绝妙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阿姎笑道。 “我怎么会跟你在这里!” “我绑了你啊!” “为什么要绑我!” 阿姎嗔怒道:“哼!你坏我好事,当然是杀你出气啦。” “姑娘家,喊打喊杀的!” “我可是盗匪,不杀人放火,难道吃斋念经么?” “你与那穆子治有仇?” “灭国之恨!” 晁榘脑袋渐渐清醒,这定然是斝朝所封齐国田氏一族,又或者是秦人余孽。 “带我去见青衣仙姑,我有话说。” 阿姎道:“哼!我用凉水浇醒你,就是要提审你呢!” 两名年轻男子左右推着晁榘出屋。只见外部是一望无尽的沼泽地,河溪如蛛网交织在平原之上,芦苇处处,偶有树林。他们行走的长桥,又窄又长,是野林圆木搭建,曲曲折折横在溪流之上,远处的高岗之上隐约有营寨。 一行四人走近土岗山,只见山岗上荆棘遍野,棠棣林茂密,又有野葡萄以及各种藤蔓生长其间,笼罩得土岗幽暗深邃。其中有小路蜿蜒,尽头是一处山坳,有两排瓦房。 一名五十多岁的女子,身穿青衣,背负长剑,身边是百余名铁血剑士。铁血剑士是秦朝仿魏武卒而建立的特殊军队,常负责保卫秦朝高官贵人,也曾是出征大将军的贴身护卫军,自秦朝灭亡,大部分跟着赢荧公主潜伏。显然这便是黑衣教的青衣仙姑,也就是赢荧公主本人。 “晁榘,穆子治的行踪,你可清楚?” “我与他素昧平生,又怎么知道他去哪里?”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地?” “天子将要封禅泰山,我是追寻散骑常侍司马昱来此,寻个晋身的门径!” “鸿都三才子之首,司马昱?” “可惜人还没见到,就被你们绑在这里!” “晁榘,你可是关中武功县人。” “不错!” “你祖上于秦国有恩,汝父于敝教有些恩情。前些的事情一笔勾销,过些日子,就送你离去。” 晁榘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公主指教。” “但讲无妨!” “尧舜禹,夏商周,秦斝匜,朝代更换,势之所趋,公主何必杀气过重。” “天下乱之久矣,无处不疆场,怎能没有些杀气。更何况,斝匜夺我大秦江山,我势必反匜复秦。” 晁榘道:“尧舜禹,千古圣君也。帝尧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传位于舜。舜避让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舜不得以而践天子位。” 赢荧公主道:“帝尧出自玄嚣,帝舜出自昌意。尧帝何以传位于舜?帝尧老,舜摄政。舜囚尧,复堰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丹朱于丹水(南阳)称帝,兵败而囚房陵。舜逼尧,禹逼舜。所谓尧舜禅让,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 晁榘道:“大秦杀伐过重,民生艰难,所以亡国。” “尧伐獾兜,舜伐有苗。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舜流共工于幽州词条,放欢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尧舜禹,那个不是鞭挞天下的雄主?” 晁榘又道:“昔日焚书坑儒,然今诸子百家各有所用,老子、管子、孔子、韩非子、墨子,皆封为圣人,以圣人之言而治天下。” “夫谷虚而川竭,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以圣人治天下,不过愚民之策。” 晁榘哑然不语。 赢荧公主道:“昔日,我与皇兄逃出大难,两日不得食,腹馁殊甚,唯有百姓家中偷食鸡卵,后没入山间,相与贴背共坐,仰望达旦,寒气凛冽,森森入毛发……那时我便暗自发誓,誓要光复大秦。尔试看我今日模样,还有旧日皇家宗室女的模样?” 晁榘再拜而谒,道:“公主执念过深……”。 “言者谆谆,奈何听者藐藐。晁榘,你好自为之吧!” 赢荧公主挥手,命人送晁榘至另一隐秘处。 晁榘走远犹能听到赢荧公主的歌声,其词云:“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夜间,晁榘忽然醒来,悄悄摸出房门,想要逃走,不料道路曲折,他却迷路了,又累又饿,偶然看见前方山丘又房屋,边前去歇息。。 忽听屋内有人说话:“已有确切消息,那厮将达端木府,此行必是父子同行,真乃千载难逢的良机。” 数人称诺。 “景军候,吕老二已经率十名好手已经潜入端木府。此贼只带了20名贴身护卫。东平候府家丞、庶子、行人、门大夫、洗马、中庶子、家监等皆是寻常凡夫,门客舍人也多是腐儒,家兵不过百人。” “夤夜起事,仓猝之间,难聚人手。原计划护法蒙武率众支援抵达再行动。但恐夜长梦多,我等要提前行动了。白老三你属下教众五十人,再加上我三十黑衣卫,足以格杀逆贼。” “景军候,东平县尚有300士卒,距离侯府只有一刻路程。” 景军候沉声道:“县城街道狭窄,只要在中心大街口以火雷埋伏,足可阻拦援军。再加上李元信的五十铁血剑士击溃300郡兵不成问题。” 白老三道:“戊时吕老二在西院放火。我率教众正面冲锋,逆贼退往后院。屠老四你率五十名弓箭手隐伏竹林袭杀之。” 景军候道:“人不率则不从,身不先则不信。我率30名黑衣卫截他退路,此贼必死。” 众人低声齐呼:“诛杀逆贼,复我国土。” 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大风涌起,晁榘心生恐惧匍匐地上慢慢爬行,希望逃脱出去,刚爬过墙角,便看见一人,惊诧之余便要大呼出来,那人连忙捂住晁榘的嘴巴。晁榘定眼观瞧原来是王毓。王毓眼神示意他莫出声,趁着风雷之声,二人悄悄走开。 王毓道:“你被掳走,我一路跟踪至巨野泽,恰逢黑衣教密谋。兄长沿这条路向西,回到店中寻叶家父女预备逃离。我去拦住他们。” 晁榘悄悄离开,寻觅至客栈,大门口便被一物绊倒,仔细观瞧竟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一具与他脸对脸,面目狰狞。晁榘吓得连滚带爬躲开,黑暗之中摸近渡口便瞧见一盏气死风灯下船家翁横死船头,胸口一把朴刀将老翁透胸钉在甲板上。 晁榘惊骇不已,忽听张郁青的声音疾呼:“先生,随我上船。”只见张郁青狂奔而来,将晁榘拖上船,摇橹离开。 张郁青口中念道:“阿父莫怪,今日只有将阿父水葬。”说完,拔出朴刀推老翁尸身到水中。 忽然岸边约有数十人放弩,张郁青道:“先生卧倒。”话音未落,张郁青中了一弩翻身跌落河中。 第二十五章 浩然正气 河水冰冷,张郁青差点溺水毙命,本能抓住了河流中漂浮的浮木。不知过了多久,他撞击到河岸突出的一块岩石上,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手脚并用爬上岸,周遭漆黑一片,他强自撑起精神,走了数十步,忽见一小村落,心中稍安,却脚下乏力晕了过去。 张郁青醒来身在一个小茅屋,屋内也无他人。外间数人正在谈话。 “县令,掌一县治理,本应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滑除奸,兴养立教。未料此贼竟是独自逃窜。” “上梁不正下梁歪。齐王尚卖官鬻爵,横征暴敛,以敛钱财,奉养封禅泰山的皇帝,哪里还顾得上黎民苍生,何况一个县令!” “先不要管什么齐王、县令,先说说大水的事情吧!” 一名耄耋老者道:“黄泛平原自古洪水泛滥之地,尔等慌什么?” 葛衣男子道:“黄老,咱们平阴口地势高不怕河水,但是如今出问题的是瘟疫啊!” “发大水常伴瘟疫,有何奇怪!” 葛衣男子道:“聊城、东阿、漯阴、高唐、平原都爆发了,日噬千人,染者万计。” 一名大夫道:“我去东阿看了。十室九空,尸体遍野,道无车舟。与以往瘟疫大不相同,如同恶鬼索命。第一日发热、乏力、干咳,第二日鼻塞、咽痛、腹泻,第三日咯血而死。” 葛衣男子道:“不可再收留逃难者,万一瘟疫传染村里。” 黄老道:“晚了。我里屋还有一个外乡人,你是否现在将他赶走啊?” 葛衣男子道:“不敢!” 一名大夫道:“呼吸之间,病邪疠气早已四散,驱散外乡人已经于事无补。” 黄公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忠善仁爱,救人于危难,乃儒者本分。” 忽然屋外闹哄哄的,四人走出庭院。只见三百村民聚集在广场之上。 前排有人道:“黄公,东阿逃难者发病而死。村中照料送饮食的人似乎也感染了,都有些发热咳嗽。” 大夫道:“我有汤药,麻黄桂枝解表,黄芪白术补气。或可改善疫情。当务之急,隔离患者以防疠气传播。” 一名村民道:“黄公,我们逃吧!” 黄老道:“邪伏膜原,瘟疫暗藏。诸位有可能皆感染疫气。若向南逃亡,未必能活,却会将瘟疫传播到东平、曲阜、博阳,甚至整个齐鲁。毂城乃诗学仪之乡,难道要做千古罪人么?” 一名年轻儒士,身穿麻布儒袍,头戴进贤冠,道:“我等学识浅薄,却也知风骨气节。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请黄公吩咐示下。今我等因义而亡,守仁而死,可谓全于先贤之道也!” 黄老道:“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西边大水堵塞,东边海水涌岸。唯有平阴口可通齐鲁。当今之世,如欲断绝瘟疫传染,舍我其谁!我等绝不逃走,绝不亡离,绝不能允瘟疫向南蔓延。” 一名村民道:“我等粗鄙,却知孟学之道,不失赤子之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岂可亡命逃窜,不顾他人之性命。” 有村妇指着张郁青道:“他呢?这个外乡人呢?” 张郁青摸着头脑昏昏沉沉,道:“我也是感染戾气,自然留在村中,绝不外逃。” 众人默然。 那年轻儒士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位小兄弟,可谓得道者也!勿怕!为了齐鲁苍生而死,青史之书必然留名,我等与介子推、弦高同为黎民敬仰!”” 黄老道:“何为不朽?立功、立德、立言。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今正是我等立功之时。在村南边筑起高墙,村卫团的青壮守住,防止牲畜窜出,禁止任何人通行。诸位村民皆隔离在家,不得聚会,不得擅自出门。发病者,皆送入地窖。” 众人散去。 黄老道:“学子们,开讲今日功课。” 十名儒生整齐安坐。 黄老讲到:“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 张郁青昏迷数日,时而只模模糊糊见有人前来喂他饮食。一日,他饿醒了,缺不见有人前来送饮食。他强自支撑爬起,只见熬制的药汤早已凉了,一名熬药童子倒在炉前。庭院中黄老躺在藤椅之上,尸身僵硬。他再走三五步,只见儒士十人皆发病死去。那年轻儒士面前是临终前书写的一幅字: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他走出庭院,村中广场之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排蒙着白布的尸体,足有二百具。地窖浓烟滚滚尚在燃烧者。他向南边高墙走过去,希望还有活着的人。却见七名青壮倚在墙边,怀抱柴刀,也死去多时了。原来整个村庄都死在疫情之中,无人逃去。 只有离开,或者还有生路。这些人却舍生取义。张郁青望着黄老庭院的门匾,喃喃读着那四个大字:守志不阿。张郁青曾闻晁榘所讲:邹鲁滨洙泗,其民虽无林泽之饶,却安于桑麻之业,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谦逊有节,骨气高洁。今日所闻,果如此。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孟学子弟,气节可比日月。 他决定留下,完成毂城遗愿,绝不逃亡传染瘟疫。他走到一户人家敲门,那门却应声而开,一股子的霉味扑鼻而来。屋顶塌了一半,透着大雨。墙角的床上赫然是一大一小两具完整的母女两人的尸体,孤零零病死床上。张郁青又向其他几户人家敲门求助,均无应声。张郁青随便选了一处空屋,摸索着找到火塘,幸亏火石尚在,他燃起火堆。 张郁青接着火光看看四周,墙壁挂猎弓、柴刀布满灰尘,水缸、米缸空无一物。只得翻看黄老遗书,书云:“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行义莫过于死义,行仁莫过于舍身,舍生取义,孔孟之训,先贤之教也。” 第二十六章 老子化胡 忽闻咚咚敲门之声。他心想:雨夜荒村哪里来的敲门声?此时大风将房门吹开,砰的一声门板撞击在屋墙之上。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黄袍腰系红带的山鬼,黄发碧眼甚是吓人。张郁青本能往后一缩。 “主人莫怕,吾乃来波斯的穆萨·末冒·阿木桑,并无恶意,只求避雨。”原来是一奇丑无比的老者,只见他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碧蓝的眼睛,绝非中土人士,穿戴打扮又匪夷所思,深夜看来确实宛如山鬼。 张郁青连忙把老者让进屋来。老者弯腰致谢,盘腿在火塘旁念念有词。半夜张郁青便觉伤口发痒,全身时冷时热,肚子更是饿得咕咕乱叫。老人从背上油布袋子里取出两个玉米饼子递给张郁青一个。张郁青发觉四肢麻木不听使唤,勉强吃掉玉米饼,已经是四肢酸软,头疼如裂。老者伸手抚着张郁青额头,说道:“愿摩尼赐你智慧、光明,永离黑暗和厄运……”接着又是一通听不明白的咒语。张郁青只觉一股暖流自额头游走肺腑之间,又凝聚于肩头伤口,散发于全身。张郁青通体舒泰,说不出的适意,心想:这老丈原来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随即昏昏睡去。 早晨醒来,张郁青感觉好了很多,将那两具骷髅用草席裹了在门外树林埋葬了,起了一座新坟。张郁青虽然强健如牛,但是病中手脚无力,一番劳累竟是头晕目眩。丑陋老者见他有如此仁义心肠,温言道:“你我得主人破屋避雨。我也为他们诵经,愿其早入光明界。”那老者喃喃念诵不知名经文,神态庄穆,张郁青不由敬畏,便默默端坐一旁。 看老者诵经完毕,张郁青道:“老丈前往何处?”“我来自波斯帝国,独行万里至中土,传播智慧之主的无限光明。” 忽然山路一阵马匹嘶叫声传来。只见一队官兵押送黑压压的一支队伍自北朝南前行。为首的一名红脸大胡子显然是首领。他手中马鞭甩得山响,口中呼喝:“开春的第一场雨,竟然下这么大。脚丫子往前耍,磨磨蹭蹭,误了期限,都得掉脑袋。”张郁青看那官兵旗号便知是泰山郡兵,这群百姓是服劳役的更卒。百姓壮丁每年服一次徭役,是为更卒,服一次县郡兵役,是为正卒,服一次戍边兵役,是为戍卒。 为首的大胡子指着山村边喊到:“马庆,赶紧给老子搜,看有壮丁无。”只见一个歪嘴军官,带着八九个士兵手持长戟就要入村。张郁青连忙拦截道:“村中有瘟疫,不可入!”“村民呐,都逃了么?”“他们为了阻止疫情传播,皆甘愿守在村中病死,无一人逃离。” 大胡子听得一怔,破口大骂道:“混账皇帝要封禅泰山,齐王路八百里,累死多少人。这齐王修完宫殿修运河,修完运河修山道,没完没了。如今黄河泛滥,瘟疫四起,好好的村子都死绝了。这是他娘的什么太平盛世?” 马庆道:“大哥,您咋连皇帝都骂上了?”“骂了又咋地,大不了扒皮抽筋砍脑袋。哪一天我见了皇帝老子,倒要和他好好唠唠这些憋屈事。”马庆道:“改改你没事发牢骚的毛病,赶紧到东平交差才是正经。你看人家郑铁鹪已经是缉捕营三品都尉。你依旧是个东平郡七品校尉。这是歪嘴马卖了个驴价钱——吃嘴上亏了。” “曾铁雕那小子,狗办差事,全凭那张嘴。” “我厍黑臀跟着泰山五侠夜袭田横岛,砍了多少倭寇的狗头。嘿嘿!郑铁鹪那小子被倭寇俘虏,我带人救他的时候,他正一句一个大爷跪地上求饶呢。” 歪嘴马庆道:“大哥,这事你都吹牛几百遍了。先说这这事怎么办?” 厍黑臀道:“我等在此祭拜黄公和村中义士,患病尸体就地焚烧,派十五驻守阴平口。至于他们两个尚未未发病,当是无碍。到泰山拉石头修路,一天三顿黄面饼子加菜汤,在这荒郊野外也是饿死的份。” 张郁青道:“这位老丈怎能背得动石头,你们抓丁就抓我吧。老丈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你们放了他。”厍黑臀道:“既然是大夫那就做临时随军医官。我们这队伍不少人得了怪病。大夫给一路看着点,到了东平,你们想去哪里,随便!” 老者道:“多谢将军。” 厍黑臀笑道:“嘿!我离将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马庆给他弄一匹马。张郁青你小子一路伺候好这位外国大夫就算大功一件。” 二人因祸得福,巧遇厍黑臀反而有了生路。厍黑臀虽然说话大大咧咧,做事却十分谨慎,指挥队伍夜宿晓行,行进有度。这支为天子封禅泰山修路的劳役大军竟是口粮不缺,一日两餐勉强吃饱了。穆萨·末冒·阿木桑诊断身生烂疮的几个人是感染了疫病。厍黑臀按照末冒·阿木桑要求将这几十人隔离,连服大黄之类虎狼之药,割皮祛疮,放血除肉,又是用火靠炙烤溃烂处。其他众人皆脸蒙面巾,不得接触患者,每日祈祷光明摩尼佛,并手持经书为之念咒施法。起初众人十分不解,未料感染疫病之人竟然痊愈,众人遂拜之为神医。众人见到末冒·阿木桑口中念叨的“摩尼”的智慧如此治病救人,也学习末冒·阿木桑朝拜日,夜拜月。众人行至东平县城“光明王国之生命树”的无上智慧已经传播全队。 张郁青跟随末冒·阿木桑学习波斯语言和医术,了解末冒圣教的来龙去脉。乌拉尔山脉南部草原生活着一群古老的民族——雅利安人。雅利安人南迁,活跃在锡尔河、阿姆河一带。一支进入伊朗高原,摧毁了古巴比伦文明和古埃及文明,先后建立了赫梯帝国,波斯帝国。一支旁遮普人进入印度河和恒河流域,驱逐古达罗毗荼人,征服哈拉巴文明,创造了吠陀文化和种姓制度。伊朗先知琐罗亚斯德,贯通了雅利安神族密特拉神的智慧,向世人宣谕了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和黑暗神阿曼尼的二元对立的世界真相,一切智慧在《阿维斯陀经书》之中,是为祆教(琐罗亚斯德教)。 秦帝嬴政一统六国,建立大秦帝国之时。遥远的西域葱岭之西,有一位铁血大帝大流士建立波斯帝国,同样划分国土为二十行省,修建驿道,训养军队,完善法典,统一铸币,号称众王之王。他所确立的国教乃是琐罗亚斯德教,同样奉行种姓制度,推崇血亲圣婚。波斯帝国灭亡于亚历山大大帝之手后,历经亚历山大帝国、塞琉古王朝之后,如今建立安息帝国。 摩尼,安息王室之裔,天生大智慧,吸取景教诺斯底派和祆教(拜火教)等教义,创立了摩尼教,其教派经典为《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大云经》《二宗经》。末冒·阿木桑阿木桑精通古波斯语、安息语(帕提拉语)、粟特语、吐火罗语、华夏语,摩尼指派其向东方传教。 大光明教教义为“二宗三际论”,二宗是指世界的二个本原,即黑暗(善)与光明(恶)。三际是指世界发展的三个过程:即初际(过去)、中际(现在)和后际(将来)。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今之世界依然善恶混淆,故世人当努力向善,依真理与神之志向,终必战胜黑暗,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所谓向善乃是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等十德。信徒之修养功夫以禁欲守默为主,素食、斋戒、一天四次祈祷为日常功课。 大光明教教主称为“大明尊者”须具有清净、光明、威力和智慧四种德性,所以称为四寂法身。大明尊者的僚属有五明子,即妙空、妙风、妙明、妙水、妙火,还有胜相十二大王:明尊、智惠、常胜、欢喜、勤修、真实、信心、忍辱、直意、功德、齐心和合、内外俱明。信徒教众还分为光明使、萨波塞(主教)、默奚悉德(长老)、阿罗缓(选民)、耨沙(俗信者)。摩尼教的服饰崇尚白色。除了俗信者在教派仪式上必须并素冠服,既要穿白衣又要戴白帽。 摩尼节日为12月的庇麻节,祈祷摩尼显圣。先要一个月斋戒,建立庇麻圣坛,虚席以待,信徒们上要朗读摩尼最后的书信,吟唱赞美摩尼、第三使、光耀柱、救主耶苏、诸明使、庇麻等的诗篇和欢乐颂。 摩尼信徒有五净戒和十常戒。五净戒是真实,不害,贞洁,净口和安贫。这其中,不害是不杀生。贞洁是禁淫欲。净口禁止喝酒吃肉。安贫是不蓄私产。靠施舍和乞讨为生,年一易衣,日一受食。十常戒是指不拜偶像,不妄语,不贪欲,不杀生,不奸淫,不偷盗,不欺诈,不行巫术,不二见(怀疑宗教),不怠惰。十戒是选民、俗信徒都必须遵守的。 张郁青听到这里,心里一个咯噔,道:“这许多戒律,凡夫俗子如何做到?” 阿木桑道:“这些清规戒律用于被称为“选民”,俗信者允许有妻子或恋人,也可抚养家庭,吃荤、饮酒等等。只要在重要的仪式和聚会时,遵守戒律即刻。” 本来望而却步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平日诵念:光明、太平、平等,便是修读圣业。” 纷纷表示愿意皈依。 张郁青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华夏人崇信胡人神祗,恐遭非难。” “摩尼乃老子所化。《老子西升化胡经》云:老子乘自然光明道气,从真寂境飞入西那玉界,苏邻国中,降诞王室,出为太子,舍家入道,号末摩尼,转大法之轮,说经诫律定慧等法,乃至三际及二宗门,教化天人,令知本际。上至明界,下及幽涂,所有众生,皆由此度。摩尼之后,年垂五九,金气将兴,我法当盛,西方圣像,衣彩自然,来入中洲,是效也。当此之时,黄白气合,三教混齐,同归于我。仁祠精舍,接栋连甍,翻演后圣大明尊法。所以摩尼教又可分为如牟尼教、四果教、金刚禅、民教、揭谛斋等,在天竺、哀劳、西域、乌孙皆有信众。” 张郁青叹道:“老子真乃神通广大之人。” 第二十七章 绞杀黑衣教 话说晁榘不敢抬头,匍匐在船舱中任小船随河水南下,天亮时漂流到寿良渡口。晁榘想到同行五人只有他自己侥幸存活,不由一阵悲苦,忽然想到穆子治也是大祸旦夕将至,此人于自己有知遇之恩,不可不管,便购置一匹老马朝东平城奔去。 夜晚时分,遥遥可见东平城门楼。一队仪仗马车迎面而来,中央是一辆亭盖驷马车,四匹雄健的白马,二十名长戟护卫兵,阵容颇壮。晁榘骑术不精,收缰不住,直冲过去。卫兵长戟横扫马腿,晁榘摔落,被卫兵上来将他死死摁住。 马车中人道:“城门口还有人行刺不成?” 一身高八尺、峨冠博带的男子从马车上探身出来,惊讶道:“晁先生!” 晁榘吐出满嘴血泥,惊愕道:“马玉,你怎在此地?” 马玉搀扶晁榘起来,忽见晁榘怀中掉落的锦囊,那一颗银铃滚落出来。马玉见了大吃一惊道:“晁先生怎么会持有此物?” 晁榘道:“一位故人授我的信物,引我拜访一位贵人。” “敢问那位贵人姓名?” 晁榘道:“东宫散骑常侍司马昱。” 马玉惊诧道:“实不相瞒,我便是司马昱。” 二人共乘马车向城内逶迤而去。 这马车乃驷马安车,马车柞木辕杆笔直结实,桐木镶板古朴大气,车厢轩敞适意,足可坐四个人。古铜色的木轿厢用清漆桐油反复抹刷成琥珀色,手触之温暖似玉。车窗挂着红色流苏金丝相串的珠帘。 诗经云:“载脂载舝,还车言迈。谓此驷马安车否?” 司马昱道:“此乃借用端木世家车辇。” 晁榘道:“端木世家富可敌国,天下共知,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轿厢中间小桌旁,还立一个小丫头侍奉茶水点心车厢内小丫头伺候晁榘洗簌完毕,又递上热毛巾擦了脸上污秽和灰尘。 司马昱道:“这梅花烙印银铃乃是持盈真人。” 晁榘诧异道:“这时哪位仙道?” “玉真观乃宫观,灵玉真人原是持盈公主,后出家为女冠,广交名士才子、名道高隐,名望冠盖中原。她时常举荐经伦之才,这次必是看中了晁兄的才学。” “持盈公主对司马兄十分推崇啊。” “敝人受灵玉真人大恩,答应为她办事,若有人持这梅花银铃寻我,我协助之。” 晁榘道:“如此,有劳司马兄。” 司马昱道:“哪里还用我多事,穆子治便是当今太子,今日还在皇上面前夸赞先生才高八斗。” 晁榘喃喃道:“太子殿下……嗯?!天子御驾在此?” “泄漏天子行藏,其罪当诛。不过,先生乃天子意欲征召之人,知道也无妨。天子仪仗空设,尚未出京兆尹。天子微服出巡却已在东平。小弟那日借你《削藩论》手稿,圣上御览赞先生文章有刀兵气。” 晁榘听得热血沸腾,声音颤抖说:“晁某赫颜!” “先生有此奇遇,乃冥冥天意。” 晁榘忽然想起巨野泽之事,大惊而起道:“不好。黑衣教意欲行刺圣驾。” 厍黑臀一行赶至东平,到城北安置更卒宿营,正在清点人数时刻,便听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唬得一跳,纷纷向声音来源瞧去,只见城内火光四射,夜色之中分外扎眼。 厍黑臀问:“这是哪里起火?” 马庆道:“应该是东平候府。” 厍黑臀道:“随我到屯兵营提点郡兵。” 厍黑臀意欲调兵,却见一名传令官道:“我乃齐王府缉捕营都尉曾铁雕麾下传令官曹豹,奉命严令郡兵不得调动。” 厍黑臀道:“所为何故?” “尔等奉命便是,无须多问。” “郡王府火光冲天,你教我按兵不动。若是出了大事,谁来担当?” “郑都尉有令,小小的校尉想抗令不遵么?” “我呸!曾铁雕不过是老子从倭寇手中救出来的一个破落户,把自己亲妹子送人做妾的混帐东西?” 曹豹大怒道:“厍黑臀,你如此孟浪,都尉必不饶你。” 厍黑臀道:“绑了。” 马庆等人一哄而上将那传令官绑个结实。 厍黑臀道:“若不是老子舍命相救,他早就饿死在沙门岛,想治我的罪,想想他的命怎么来的?” 厍黑臀率东平仅有五十名骑兵,三百步卒出发,前方东平王府的大街之上。只见夜色之下五十身披重甲手持阔剑的神秘兵士屹立街心。 厍黑臀大惊道:“铁鹰剑士。” 铁鹰剑士是前秦秘密军队,膂力过人,负重六十斤铁铠连续行军五十里,尚可投入战斗。他们手中阔剑有裂石碎金之力,寻常兵士在其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泰山五侠与齐王荡寇之时,厍黑臀是民间义军,曾经深陷险境,却被一名铁鹰剑士所救。铁鹰剑士以一当十,威猛无比,一人格杀八十倭寇,厍黑臀记忆犹新,今日竟见五十铁鹰剑士,内心极度震骇。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四处火雷爆炸,无数郡兵应声而倒。前排骑兵如同踏进了修罗场,前排骑兵化作断肢碎肉,后排骑兵马匹受了惊吓,扬蹄乱窜,冲击了后面步兵的阵脚,郡兵心胆俱裂,大有溃散之势。 忽然城墙之上有利器破空的声音遮天而来,沿街的房顶瓦面如同冰雹密集砸中一般。这漫天的呜呜声音十分诡异,似乎无数猛兽自空中呼啸而来。只见屋檐无数飞爪铁钩后拖长索自城北城楼之上投来,长锁密如蛛网。随着一片呜呜的破风啸声,数不清的黑甲人眨眼间自铁索滑翔而降。 黑甲人齐声喝道:“绣衣司奉旨缉凶,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绣衣司直属天子,掌侍卫刑狱,盗贼奸宄,街涂沟洫,监察百官。指挥使麾下有“绣衣御史”、“绣衣卫尉”、“绣衣执法”、“绣衣使”。追魂爪乃指挥使皇甫烈独创的独门奇刃,前端是三齿前钩,两齿倒钩的飞爪,后缀伸缩自如的钢索。平时,可悬索横渡,也是敌对阵的兵刃,以抓、勾、拉、锁、捆为基本招数,勾人琵琶骨和脚踝,断人筋骨。 铁鹰剑士与绣衣司混战一团,厍黑臀率众绕开战场,再次整军前往郡府救援。 厍黑臀道:“马庆,看看还有多少人。” 马庆道:“老大!儿郎们已经溃散,只有这五十老卒了。” 厍黑臀正欲搭话,一名受伤的铁鹰剑士挥剑而来,马庆被拦腰劈为两截,血雨四洒。十名郡兵齐挥兵刃,竟不能阻那锐士突击之势,兵刃齐断,五人眨眼便死于非命。厍黑臀胯下战马被那剑士扫中马腿,厍黑臀连人带马摔落地上。那剑士挥剑就要了结厍黑臀性命,危急时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中剑士面门,利箭从眼睛破脑而入,那铁鹰剑士大呼一声,连连后退,以剑拄地而亡。 屋顶上是张郁青,手扬天狼弓,道:“将军此行危险,我随你去。” 厍黑臀见到张郁青箭术高妙,大喜,带领数十人向郡王府方向奔去。两人远远看见火光中五十盾牌兵结阵护着一锦袍人向城北冲刺,意欲与救兵会合。无奈被数十名青衣人挡住。城东高地之上有一密林,密林中有人不断放箭,盾牌兵危在旦夕。 厍黑臀道:“张郁青兄弟,我率众攻打竹林中的弓箭手。你在那阁楼之上放箭袭杀青衣人。”说完,率众便朝山丘冲击。 王毓箭术凶狠无比,首攻要害,务必一击必杀。张郁青练习多日,箭术实战却头一遭,沉稳心神,瞄准青衣人连射三箭,第一箭射穿一人颈部、第二箭射中另一人面门、第三箭射中一人胸口,三人中箭均是要害,敌人应箭而倒。张郁青又惊又喜,忽见数名青衣人提刀向阁楼冲进来,张郁青慌不择路逃去。 厍黑臀击杀了林中人,正欲前往救援盾牌兵。忽闻大军呐喊之声,城北涌出大批齐兵,为首是一黄脸大将,正是齐王府缉捕营都尉兼齐王近卫统领曾铁雕,又有大批直指绣衣使自城北迅速逼近。 只见盾牌兵护卫的锦袍人,忽然扔掉斗篷,露出赤红的面容,朝天大笑道:“巨野泽贼众,尔等中计,我乃泰山公梁赤!” 众青衣人有人喊道:“不是牧野铉!” 青衣人有人凄惨喊道:“牧野咎是叛徒!” “牧野咎传递的是假消息!” “我等被骗了。” 公梁赤道:“二三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猎物;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日的天罗地网便是为你们而设。” 曾铁雕大喝:“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蒙武众逆已被击溃,尔等徒妄其援乎?。” 公梁赤道:“束手就擒吧,负隅顽抗,徒为齑粉尔。” 青衣人首领仰天长笑道:“今日事败,天不助我。我等唯有死以谢宗庙,岂能束手就擒,以身事贼。” 这时一锦衣人高声道:“诸位兄弟,我是牧野咎。匈奴肆虐,倭寇未除,何不留得此身,以成就我老秦人驱除狄夷的梦想。”只见那为首青衣人凄惨笑道:“牧野咎,你尚有颜面提老秦人。” 他又朝天大呼:“哈哈!牧野铉!青州赤地千里,流民百万,白骨露於野。关中蝗灾,蜚西至敦煌。瓠子河决口,兖州被河灾,数岁不登,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济黄之间,尽成泽国,饥民蜂起,民怨沸腾。诗云:瓶之罄矣,维罍之耻。今天下危机四伏,你尚封禅泰山粉饰太平。我九泉之下待匜朝灭亡。弟兄们,去路迢迢,先行一步上路了。” 那人长刀抹颈,鲜血疾射,如同木桩一般栽倒在地。其余残兵或执刀互砍,或短剑刺心……全部横尸当场,场面之悲壮,令人惊诧叹息。 曾铁雕大喝道:“天佑大匜,武威永年!” 一时间,满城欢呼:“天佑大匜,武威永年!” 欢呼声,在这夜色中远远传开,战场杀戮变成了胜利者的狂欢。 第二十八章 二王三恪 早晨寒风料峭,晁榘已经早早醒来,其实他几乎一夜未眠,今日他要觐见天子。他虽有多年稳重涵养,依旧精神亢奋,不停重复者礼官大夫教导的面君礼仪,心中忐忑,若是君前失仪,一切又将功败垂成。 司马昱在前带路,晁榘趋之于后。东平城北的郡王府邸清幽雅静,大门外是绣衣司镇抚使皇甫烈,命左右两名绣衣使义纵、宁城验看司马昱和晁榘的凭符,皇甫烈的眼睛毒辣有神,盯着晁榘一刻,似乎要将他看透了。晁榘被他盯着,不由心生恐惧,背生芒刺,不敢与他对视,低眉注视脚尖,以掩饰内心惶恐不安。 皇甫烈又亲自验看一遍,方才放两人入大门。一名谒者领二人穿过前厅,来到后院门口。只见一位老太监伺立,看见司马昱与晁榘二人逶迤而来,遂笑容可掬的说:“圣谕,司马昱、晁榘即刻觐见。” 两人步入后院,一老一少立在大银杏树前打拳。老者身材高大魁梧,年轻人则亦步亦趋的跟随老者的拳路练习。 中律令李延寿、尚膳令韩婴辉等,恭谨温良伺奉在一侧,皆是“夙夜匪解,以事一人”的天子常侍,狗监马罗通则牵着两头细犬侧立一旁。 老者道:“道家吐纳之术讲究静坐冥思。崔文子却强调躯体之强健,静心强身缺一不可。这套抱朴吐纳拳法是十年前崔文子传授于朕。道法自然,行正意远,行动气随,疏通经脉;辅以拳法动静腾挪,倗收弹踢,姿势舒展,辰时于林间修习,乃内丹筑基之法。” 年轻人恭顺道:“儿臣数日修习已感精力充沛,再无往日郁结之气。” 老者道:“仙人有驾鹤西游之时,天子有弃天下而归宗庙之日。吾儿唯有强健体魄,以承社稷苍生啊。” “儿臣谨受教,父皇必当永年。” 众人跪拜,山呼道:“陛下福泽永年,太子万福金安。” 两人转过身来,太子便是那黄河楼船上的穆子治,皇帝便是船头观景的老人。圣上泰山封禅,太子循例当在雒阳监国,晁榘当时无论如何特猜测不出来太子竟然也在东平。 尚膳令韩婴辉娇媚胜女人,娇声道:“这参汤是燕王进贡的长白山野参熬制,臣选极品切片,辅以鸡胸肉,杂以枸杞、红枣、生姜等调料,文火慢炖一个时辰,再以布帛过滤油渍……自秦朝至今,长寿者有三,阴阳家张苍一百零一岁,南越赵佗一百零三岁,护羌校尉赵丰国八十岁还是龙精虎猛的,臣亲自上门讨教延年长寿之道……” 牧野铉道:“侍中有心了,给太子一碗。” 牧野铉用膳完毕 司马昱暗中拉晁榘一下,两人跪拜:“恭问陛下、殿下圣安。” 牧野铉目视晁榘,见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举止之间雍容大度,便有几分喜欢,赞赏道:“燕赵多奇士,果然不错。晁榘年龄几何?” “三十又八。” “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行也。自雒阳能乘船达东平,逃离黑衣教逆贼袭击,连夜长途奔波预警,你这是一幅壮士之躯呀!” “草民十年间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 “游历天下,殚见洽闻,非腐儒所能及矣。集贤书院,舌战群儒。你的《削藩论》言辞犀利异常,挑衅天下诸侯。《盐铁论》收天下之利,与民争,诸儒言必烹晁榘以安上苍之怒。狂生之狂,天下无双啊。” “狂夫之言,明主择焉。” “三年之内,你不得撰文著书,不得妄议国是。” 晁榘顿感天威难测,战战兢兢回话:“尘雾之微可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可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朕念你尚有忠义之心,擢为给事谒者,秩比三百石,兼领东宫洗马,教太子策文议政,从四品。” 给事谒者有上书之权力,东宫天子属官乃是攀龙附凤的第一捷径。天心难测,峰转路回,原本透心凉的晁榘霎那又入云端,幸亏他涵养颇深,强捺心情,谦虚道:“臣才疏学浅,怎堪此任?” 太子温言道:“先生忠君爱国,明经笃行,本宫学识必有长进;先生领旨谢恩吧。” 晁榘叩头:“臣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陛下简拔臣于寒微之中,寸功未立,以受陛下隆恩,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臣”字晁榘说得心中感慨万千,坎坷三十余载,能面对天子自称一个“臣”,这番滋味难以言表。 此时谒者赞礼,又有四人觐见,为首者全身甲胄,身高八尺,阔面大耳,双目如电乃齐王牧野玙。御前带甲,形同谋反,即使齐王这样尊贵身份也是得天子允可放得带甲护卫。第二个是一个脸色阴沉的黄脸大汉,双眼精光四射,一双手污黑如铁,乃齐王府缉捕营都尉曾铁雕。第三个是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乃锦衣使牧野咎,晁榘暗思:“此人狼顾狂狷之相,却又是牧野族人,奇也怪哉!”。最后一个面色赤红,年纪四十余岁的老道,是泰山五侠之首的公梁赤。 牧野铉素来对庶长子不冷不淡,轻描淡写道:“昨夜擒拿逆贼,齐王居中调度指挥,乃是首功啊。如何赏你?” 牧野玙道:“圣上运筹帷幄,众将用命,方得无虞,儿臣不敢居尺寸之功。今臣蒙国重恩,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不敢求赏!” “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不佳,或未肯用心啊。御史台、兰台府等众多大臣,奏报齐国盗贼横生,黄泛平原流民百万,巨野泽还匿藏了秦斝余孽,奏折堆积,质疑齐王的九卿之中也是不在少数啊。” 牧野玙跪地道:“儿臣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禽息鸟视,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上不能佐君以修德,下不能佐民以安生。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御史郭修道:“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者,诸侯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臣弹劾牧野玙之不胜任,虚受之尸禄也。” 御史弹劾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封章奏劾就是密折举劾,也是御史们常用弹劾方式。露章面劾就是仗弹,郭修却头戴獬豸冠,身穿绛衣红袍,郑重其事,当众弹劾,一幅慷慨赴死的气势。 牧野铉道:“都说郭修胆大,今日竟然仗弹诸侯王,果真是胆大!丞相怎么看?” 徐堰道:“齐王虽忠贞为国,但是青州盗贼之事却也是铁证凿凿。” 牧野铉扫射众人,只看到两个字“夺嫡”。 窦氏去世弥留之际,目视牧野铉,若有所求,牧野铉宣布立牧野玒为太子,窦氏才盍然而逝。随着窦氏的恩情日渐一日的淡泊,太子又与皇帝的政见不同,众皇子的心也活泛起来,逐渐形成了太子牧野玒、秦王牧野瓒、淮南王牧野瓊,三子夺嫡之势。 蜀王萧无厌的二妹为天子贵妃,生秦王牧野瓒,蜀王萧知节作为牧野瓒的表兄,自然支持牧野瓒,镇南王牧野坦又是萧无厌的岳丈。牧野铉兵败襄阳,牧野铉抛下众臣逃走,牧野坦却将萧知节、牧野瓒救出战场,养在府中一年多,视若己出。由此,牧野瓒的势力乃成。 淮南王由楚王窦贲和戚皇后支持,窦氏乃牧野铉举兵最早的支持者,窦贲举族投奔,倾家产支持牧野铉,是最早的从龙之臣。窦贲有利用大族关系,说服了襄阳戚氏支持牧野铉东山再起。戚氏女儿为皇后,生子牧野瓊,自幼聪慧好学,机辩知事,封淮南王,最早之藩的皇子。 三子夺嫡,众臣势力交错,各有所图,但是共同的目的却是废掉牧野玒的太子之位。如今已经磨刀霍霍,先从齐王牧野玙开始了。 牧野铉道:“诗云: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你们总是留给朕难题啊。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九卿不以为意,朕将何任?” 徐堰等众人皆俯首称罪。 唯有郭修却不识时务,依旧直挺挺道:“瓠子金堤失修,已然决口,青州数岁不登,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济黄之间,尽成泽国,饥民蜂起,民怨沸腾。诗云:瓶之罄矣,维罍之耻。还请皇上治齐王之罪。” 中律令李延寿道:“汤禹,古之圣王,德被天下,泽及鸟兽。禹有三年之水,而汤有七年之旱!黄泛之水,天意也。天有灾异,乃警人君,务修德以谢之。泛滥之事,无需多虑!” 牧野铉道:“中律令所言甚是,妄言灾厄,国法不容。 郭修道:“韩婴辉、李延寿皆弄臣,旁听或干涉朝政,当处极刑。” 徐堰道:“中律令还兼任着衡水都尉,尚膳令兼任少府职位,有权议政,郭修失言。” 国用饶给,而民不益赋。水衡都尉、少府均是皇室的钱袋子,水衡都尉掌管掌长安上林苑和洛阳神都苑的山泽、林木、工室,属下有农官、狗监、供府、寺工等,麾下工奴,数以万计,另外还掌握告缗所没收的钱物、田地、奴婢。少府掌控的东西织室,有十万计的奴婢和工匠。 李延寿道:“水利修建属于有偿外徭,一夫每日八钱,加上伙食费两钱,此外还有衣物等。盖治水需三十万民夫,践更责庸钱年六万万,再添诸多开支,年支十万万以上!前些年告缗和酌金的收入还留着东封西祀呢。东封泰山,南拜太清,西祀汾阴,镇服四海,此事更大!何况黄河自共工氏、大禹父子,哪一年没有水灾,黄泛平原的形成非只一日,怎么能算到齐王头上。” 郭修道:“此事作罢,那么武功爵呢?齐王令民得买武功爵,一级曰造士,二级曰闲舆卫,三级曰良士,四级曰元戎士,五级曰官首,六级曰秉铎,七级曰千夫,八级曰乐卿,九级曰执戎,十级曰政戾庶长,十一级曰军卫。每一级十七万钱,逐级递增,合计值黄金三十馀万斤金。武功爵至千夫者,得优先先录用为吏员。赀选捐官,有赀五百万钱者,可任‘赀郎’,可直接录取为齐国县令。还有什么以钱赎罪,赎死,金二斤八两。赎城旦舂,金一斤八两。赎斩、腐,金一斤四两。赎劓、黥,金一斤。赎耐,金十二两,赎千(迁),金八两。齐王可真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啊!” 牧野铉心里明白,这些事情斗士齐王为了封禅之事的花销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武功爵、赀选捐官、以钱赎罪,皆是与丞相、兰台府紧密相关,就算是太子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封禅之路少不了“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的善举,赏赐百姓布帛至少一百万匹,黄金多于五万金,都指靠着这位孝顺的齐王供奉。如今少府、水衡都尉、大司农已经出了三十万万,财力有些吃紧。 牧野铉道:“丞相以为如何?” 徐堰道:“武功爵、赀选捐官、以钱赎罪乃外朝所议之策,不过是齐国先行实施,以观其效。郭修今日所奏,沽名卖直,宜罢官免职。” “准。” 郭修拂袖而去。 牧野铉道:“东平郡王以为齐国如何治理?” 东平郡王须发尽白,巍颤颤道:“自古以来,未闻不用德义教化而能安天下者!德育教化,政之原也!凡欲治天下,首要修德。上无德,则民无信;吏无德,则民盗也,所以先王立道德,美风俗,广教化,天下安。故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 东平郡王还负责督办齐国的三服官,主作皇帝冠服,春献冠帻从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凡三。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筒,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岁费数巨万,扩至各有织工数千人。盗贼以及秦斝欲孽潜伏于织工之中,目前有齐王和太子压着,若是果真如郭修所言,追查下来,东平郡王也难逃干系。 牧野铉道:“东平国百姓忠义仁勇,赐年八十以上老者布帛、酒肉及丝絮各三斤,百户赐酒一石,肉三十斤。” 一匹布帛幅广二尺五寸,懋八尺,重二十两,恰好可制使一件常服,乃是皇家瑞气。东平郡王连忙谢恩。 牧野铉问:“但是曾都尉,为何中途变故,横生枝节。” 曾铁雕道:“城外蒙武所率余孽,原本必可一网打尽。无奈厍黑臀擅自调兵,绣衣司不得不提前行动,以至于逆匪望风逃遁。” “厍黑臀是何职位,如此狂妄。” 曾铁雕鼻翼微微抽搐:“厍黑臀不过县尉,素来桀骜不驯,公器私用,此次更是贪图功劳,以至于郡兵伤亡殆尽。臣请将其撤职查办,发配亭山采石场为苦役。” “准了。” 众人皆知曾铁雕与厍黑臀恩怨,曾铁雕一言毁人,乃是公报私仇,但是皇帝发话,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牧野铉问道:“咎儿暗中查办扶苏之事,办得如何?” 牧野咎答道:“这次行动背后主使乃黑衣教,一直流窜于大野泽和泛黄平原。当年秦帝猝死,次子夺位,矫诏赐死扶苏。扶苏诈死逃遁于鲜卑山,藏匿于辽北极寒之地,素有贤名人望,号为太秦公,联络扶余、沃沮、秽貊、辰国、倭国、苦夷、流鬼、夜叉等蛮夷,伺机所乱。” 牧野铉道:“东胡、朝鲜皆是苦寒荒蛮之地,不宜大军征剿,如何是好?” 东方郡王道:“乌桓、扶余、秽貊之地,禹贡无其图,春秋无其治者,中国得之无益。秦朝太子去其地,实乃穷途末路。二王三恪,古之宾礼也,以示兴灭国,继绝世!” “二王三恪之礼?” “灭国不绝祀。虞舜以尧之子丹朱为宾,夏禹封丹朱于唐,封舜子商均于虞。武王分封黄帝后裔于祝、尧之后于蓟、舜之后于陈国,以奉先王祀焉,受诏不拜,可以天子仪仗祭祀宗庙,仍行前朝正朔。。” 牧野铉又道:“我匜朝尊周礼,扶苏若是来归,三恪的位置未必不可封赏。辽东都护裴云挂告老还乡,都护一职空缺。牧野咎克日上任,严密监督辽东诸部,安定局势。” 牧野咎道:“裴将军持节坐镇辽东,教化蛮夷,抚慰军民,威望甚著!珠玉在前,臣不敢逾越。况且臣乃罪人之后,怎敢忝列高位?” “汝父牧野无伤叛国投敌,但却也是我牧野氏宗室。按辈分你还是朕的侄儿。汝勤勉恭谨,朕心甚慰,安心上任,不必多虑。” 牧野咎满脸是泪,跪地道:“臣必当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粉身碎骨以报圣恩。” “敢于任事,社稷之福,国家之幸。” 牧野咎陛辞而去。 牧野铉又道:“端木郡王,三代邈绝,远矣难存。禹夏后人可寻否?” 东平郡王道:“禹夏苗裔分为三支,淳维族北上,为部分匈奴之祖。南支迁入巢湖一带,不可寻。唯有留在中原的一族,商汤封迁杞国,周武王伐纣之后,寻找再封‘东楼公’继承夏朝宗祠。夏少康封其少子曲烈于鄫,是为鄫国,即今日之方城夏道。” “如此说来,曾通莫不是禹夏后人?” “正是!” “曾通为常侍,勤勉尽心,那就赐封列侯,立宗祠祭祀,赐大复山的铜山,可自行铸钱。” 东平郡王道:“周朝后裔姬嘉,乃卫国君之后,子南氏,卫人乃周人之后也,堪为卫公。” “赐姬嘉为周子南君,封地三十里为卫公国。” “孔丘尝自认殷人,孔子长房长孙孔何齐,可为商汤祭祀。” “孔何齐赐为殷绍嘉公,宋公国,封地位于沛郡,封地方圆百里,食邑一千六百七十户。” 牧野铉沉吟又道:“若是扶苏来归,亦可享二王三恪之礼。三秦之地,可予以百里封国,以祀宗庙。” 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孝全一一记录,东平郡王再拜谢恩。 牧野铉又道:“昨夜幸公梁大侠代朕诱敌入彀,朕赐你忠勇伯爵位。” 公梁赤伏地行跪拜大礼,恭顺道:“泰山屡蒙圣恩,又幸与封禅大典,今为锥刀之用,立尺寸之功,受天子厚爱,余生惟愿为天子牛马走,以贱躯填沟壑,方能偿报陛下厚恩于万一!” 牧野铉道:“崔文子远赴塞北解平城之围,五侠沙门岛、田横岛死命抗倭,泰山派皆国之功臣。你乃五侠之首,又是掌门,用心经营,维护地方,为武林道德之范,教化民众之模,便是万古流芳的功业。” 谷梁赤道:“臣定当粉身碎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牧野铉道:“虽然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但是外有夷蛮之患,内有秦斝余孽。鹰虎勇士不得卸甲,诸藩未得高枕,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尝闻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朕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诸位皆方叔、召虎之臣,镇卫四境,为国爪牙者,当自勉力。” 众人俯首领命。 牧野铉道:“李孝全,明日启程,朕和太子同赴泰山。” 晁榘道:“圣上与太子乃大匜朝国体,不可同于民间。臣谏太子返京监国。” 牧野铉哑然失笑道:“朕一生大战三百,小战上千;大匜朝立国,凡有称兵作乱者,莫不是朕亲自讨伐。今日外有齐王雄兵,内有绣衣司,江湖之上有公梁赤率泰山精英弟子打点。你如此危言耸听,朕着你罚俸半年。” 尚未正式上任就已经被罚俸半年的晁榘哭笑不得。司礼监太监李孝全却在一旁面无表情记录下来。 第二十九章 劫囚 厍黑臀自认上场杀敌心想就算没有大大的封赏,也当叙功存档,异日升迁有望,未料第二天被人擒拿了,为首的却是曾铁雕的副官曹豹。 厍黑臀道:“为何拿我?” 曹豹吊三角眼,络腮胡,眼神凶悍,笑道:“不听号令,擅自调兵,大乱齐王部署,令匪众警觉逃匿,奉齐王府缉捕营都尉曾铁雕之命发配你到亭山采石场做苦力。” 厍黑臀大喝:“曹豹,你算个什么玩意,叫曾铁雕来和老子对峙。” 曹豹冷笑道:“树老耷拉叶,人老耷拉头,你个狗日的却依旧撒泼放刁,绑了他。” 十数名府兵一哄而上将厍黑臀捆缚在地。厍黑臀骂道:“曾铁雕!恩将仇报的浑蛋。” 厍黑臀素来以曾铁雕的救命恩人自居,屡次嘲讽其将妹子送与齐王府中人做妾来谋求晋升职位,又抓住曾铁雕曾被倭寇俘虏的旧事嘲笑。曾铁雕心中怀恨。曹豹善于揣摩上意,定要他死在半路。 看着桀骜不驯的厍黑臀如此下场,曹豹心情十分舒畅。 东平到亭山采石场仅有一天路程。中午时分众人到了一处三岔口的小镇,便打尖休息。一位三十岁的青衫男子正在店内饮酒,只见他面阔唇方,双目清冷,瘦长清秀,望见府兵一干人等,也不避让。 店内只有三张桌子,不够众人落座。这些府兵平日骄横惯了,朝那青衫男子大喝道:“没有一点眼色,还不给军爷门让座?” 厍黑臀大笑道:“兔崽子!尔人头不保,尚不知乎?” 曹豹道:“辱骂长官,割舌!” 齐王府缉捕营兵卒都是历炼出来的行刑高手,一人扒开厍黑臀嘴巴,揪出舌头,一刀割掉厍黑臀舌头,笑道:“曹头儿,这做个下酒菜可好?” 这名府兵话音未落,忽觉肋骨下一凉,翻身倒地,手中还捏着厍黑臀半截舌头。只见一柄朴刀直插那人腹中,原来是那青衫男子夺了府兵朴刀掷出杀了那割舌的府兵。一眨眼间此人竟能绕过众人夺刀杀人,众府兵知道遇到了硬茬子。 众府兵纷纷掣出兵刃围攻上来。那青衫男子身手敏捷,步法奇特,左冲右突如同猎豹,在乱兵之中游刃有余,手中一柄朴刀,一面盾牌,每一击必有人被割破喉咙。顷刻间便有五六名府兵倒地,脖颈血线迸射。众府兵见这名乞丐厉害,迅速退却结阵。他们训练有素,装备齐全,腰间朴刀、手中长戟,背上一张机弩。十人朴刀近战,七人长戟阵刺杀,三人伺机放弩,这种军阵在小规模作战中十分有效,顿时那青衫人险象环生。片刻那青衫人中了一弩,他单手拔出箭来甩了出去,掷了出去,一人应声而倒。这青衫人仗着敏捷神妙的步法,勉强应付得来,无奈对方人多,被长戟钩进肩膀和脚踝。 危难时刻。忽然三箭齐来,三名士兵被横穿脖颈而死。 曹豹喝道:“谁她么的乱放箭。” 话音未落,一箭飞来正中他头盔,曹豹滚下马来。青衫男子手中朴刀飞出,曹豹裂命毙当场。府兵剩下五六人唬得纷纷逃跑,那青衫男子盾牌飞出击中一人后脑,脚踢一把长刀直插另外一人后背。高处三箭飞来,另外三人被射中脖颈而亡。 这青衫男子大喝:“在下傅飞雪,哪位好汉相助?” 一名黑面少年道:“小弟张郁青,同为救大哥而来。” 两人同时奔向囚车,眼看厍黑臀满嘴鲜血,不知死活。一名黄发碧眼的老者迅速奔来,捡起地上半截舌头,泡到水碗之中。 厍黑臀道:“老妖怪想要干什么?” 张郁青道:“这是大哥的随军医官末冒·阿木桑,来自波斯的神医,定是有了救治大哥的办法。” 那末冒·阿木桑便为厍黑臀止血并续接断舌。傅飞雪呆呆看二人忙活,一刻钟后那截断舌已经奇迹般接了回去。 末冒·阿木桑道:“将养半月,便无大碍。” 傅飞雪道:“真乃神医也!敢问可能医得?” 末冒·阿木桑笑道:“若病人忍得疼痛,当然可以。” 傅飞雪大喜道:“我乃卢龙塞神刀门中人,门主头部中了乌桓弩箭,箭头残留头颅,不敢取出。虽然门主行至坐卧也无大碍,但是时常头疼病时常发作。” 末冒·阿木桑道:“吾自波斯而来,只欲传教,行医却是小事。” 傅飞雪道:“燕山南北夏夷杂居,正是传播圣教的好地方。” 张郁青用波斯语道:“阿父,可要前去。” 末冒·阿木桑道:“摩尼的仁慈无边。我是光明界的仆役,自当传播光明。” 张郁青道:“我担心阿父的安全。” 末冒·阿木桑道:“摩尼自会护我周全,我意已决。” 傅飞雪大喜,遂引马匹,拉上板车。 傅飞雪道:“我本即墨人,曾随厍大哥抗倭,我这次返乡,本来寻厍大哥叙旧,却碰到这桩惨事。厍大哥马上功夫了得,我带他到卢龙塞,神威营苏烈将军必是重用的。此间不可久留,不知张郁青兄弟有何打算?” 张郁青道:“小弟我还要前往泰山寻我家主人汇合。” 末冒·阿木桑示意张郁青到他跟前,自怀中拿出一枚银色挂链。张郁青长得高大,只得跪下来让末冒·阿木桑戴到他脖子上,挂链有一枚银币一面是“三眼怪人”,另一面是长有双翼的长胡老者。 末冒·阿木桑亲切道:“我行五千里方到中土,传我智慧之王神谕,愿世人平安,无战争、无黑暗、无家人分离。我儿心存善意,可愿受我摩尼教义。” 张郁青见末冒·阿木桑救死扶伤的人次,又闻无战争无黑暗无家人分离的教义,不由勾起身世回忆,磕头说道:“阿父乃大圣人,受张郁青一拜。” 老者抚摸张郁青额头口中念了一遍洗礼之语,又自背囊中拿出一本书籍递给张郁青,缓缓道:“此乃《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囊括宇宙智慧,既有救死扶伤之道,又可强身健体,让你的正直诚实给你力量和健康。我等常活明尊父,隐密恒安大明处。高于人天自在者,不动国中俨然住。常居妙明无畔界,光威尽察有界疆。自始无人尝得见,复以色见不可相。” 末冒·阿木桑示意傅飞雪出发。 “郁青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傅飞雪赶着马车急急远去了。 第三十章 兄弟相会 张郁青骑着老马上路,三日已经远远可见泰山轮廓。泰山方圆八百里的山脉雄伟壮阔,山路自南向东围绕泰山余脉蜿蜒。官道宽十丈,清一色长条石铺地,十分平整,五里一亭,直通往泰山。 张郁青忽而远远看见路旁林中,一名白衣女与一众歹人相斗。只见那女子仪容娇好,秀若芝兰。那十几人却是布衣草鞋的流民,粗手大脚的肮脏破落户,手中拿着绳索、木棍、柴刀。 女子道:“诸位何门何派?小女子无意与诸位为敌。” 一名庄稼汉道:“什么门派不门派,咱们就是讨要过路钱的山匪。” 另一名枯瘦青年道:“嘿嘿!小姐姐美貌,做俺媳妇。” 张郁青远远喝道:“此乃泰山脚下,你们不惧泰山派侠士么?” 那庄稼汉冷笑道:“你可知道什么叫灯下黑么?少废话,捉住那小妞再说。” 众人尚未动手,那女子闪入人群,兔起鹘落,双掌飞舞,身法灵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顷刻将众人打得头破血流。众无赖吓得跪地求饶。 为首之人跪地前行到女子面前道:“女侠饶命,我等皆是本地山民,依赖砍柴打猎为生,近年朝廷下了那个《五十条》,禁止俺们入山,无以为生,才这里躲避,一时莽撞,还请女侠饶命。” 张郁青仔细看他石碑,上刻云《四时月令五十条》,诏曰,往者阴阳不调,风雨不时,是以数被菑害,百姓不安。惟皇帝明王,靡不躬天之历数,钦顺阴阳,敬授民时,以丰年成。禁止伐木,谓大小之木皆不得伐也,尽八月。毋夭蜚鸟,不得使长大也,尽十二月常禁,向下便是春季禁止伐木、禁止猎杀幼小的动物、禁止捕射鸟类、禁止大兴土木,夏季则禁止焚烧山林等。 女子面若寒冰道:“滚吧!” 忽然那四名无赖暴起,一人洒出白灰迷住女子眼睛,一人抱住女子双脚,一人抱住女子上身,一人手持柴刀朝女子劈过来。女子一时双眼不能视物,竟被那柴刀劈中后背。女子大怒,拔出长剑,劈死两名无赖,终究不能视物,渐落下风。 张郁青大喝道:“休得伤人!” 一名小乞丐也大喝道:“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子,还有没有江湖道义。” 这时,林中钻出一名采药童子,大喝道:“平日里你们欺负我也罢了,现在还欺负一个弱女子,我和你们拼了。” 三人加入战团,张郁青无箭,只得以拳脚功夫,近乎村夫打斗。小乞丐手中一根短棒,上打狗头,下扫狗腿,正是丐帮的打狗棒法。采药童子手中的药锄反而更有威力,偷袭一人,打得那人头破血流。 忽闻官道上有人吟唱而来。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原来是一名俊秀小道士,身穿道袍,头上戴冠巾,脚上云履鞋,骑着一头小毛驴悠然自得而来。正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采药童子喝道:“柳师兄,救命啊!” 小道士身负长剑,中气十足,乃是内功有成,自驴上纵身跃起,一个漂亮的空中穿梭,飘然翻上山丘,右脚点地顷刻跃至林中。 采药童子道:“这是泰山派小五侠柳之咏,你们这群无赖不怕死么?” 众无赖无心恋战,一窝蜂逃走了。 那女子失血过多,委顿在地,只见她双眉轻蹙,满目戚容道:“大仇未报,奈何死乎?”一句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张郁青试探她鼻息全无,但脉搏尚存。采药童子以草药为她止血药,张郁青又用针线为之缝合伤口,小乞丐则用木棍和绑带为女子骨折的小腿绑定。但那女子却依旧气息全无,似乎死去。 张郁青心道:人死有三,心死、眼死、气死。她脉搏微弱,尚有一救,但她中气衰竭,心脉衰微,非我所能。可惜我不懂内功,若是有道家内功为之舒缓中气,尚可一救。” 张郁青道:“这位小姐姐她失血又加上忧惧而昏厥,须有内功导气方能施救。” 柳之咏掌推女子后背为之导气。 片刻,那女子悠悠睁眼。她目视那小道士道:“你是何门派?” 小道士道:“泰山派。”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小道士道:“看她伤情受不得挪动,唯有送到泰安镇安置。” 恰巧有骡马行板车经过,柳之咏出资雇佣了。四人人小心翼翼将那女子安置到板车之上,护送着向泰山镇而行。 柳之咏道:“我叫柳之咏,今年16岁,朝歌人,泰山派阚公佐门下弟子。” 采药童子道:“我叫李坏,坏蛋的坏,今年14岁,是个孤儿,采药卖药为生。” 小乞丐道:“我叫鲁大脚,今年15岁,是大伾山丐帮弟子。” “我叫张郁青,今年17岁,我跟随辽东公子王毓学习箭术。” 李坏道:“你的救人之法,不是中土岐黄之术,十分独特。” 张郁青道:“若非柳之咏的内功导气,我无计可施。” 柳之咏道:“没有李坏的草药止血,我也是无能为力。” 李坏道:“没有大脚哥哥替我挡住两拳,我肯定被打惨了。再说,这骨折绑定之法,大脚真是熟练。”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哥哥弟弟的乱叫。 鲁大脚道:“我们四个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江湖好汉常结为异姓兄弟,四人颇觉有趣,皆表赞同。 “心诚不求重典,唯修礼地祇,谒款天神,今张郁青、柳之咏、鲁大脚、李坏结为异姓兄弟,同仇之义,同袍之德,尊礼修心,彰行天道,苍天厚土为证,日月为鉴。” 誓言毕,四人执手,要效仿古之游侠,遍游中土大好山川,结识天下英雄豪杰,行侠仗义,策马江湖,不负少年心。 第三十一章 洗剑山庄 柳之咏问:“诸位为何会在此地?” 鲁大脚道:“我丐帮总部在大伾山,自从帮主东闾八荒失踪,帮众支离破碎,分散在冀州各地,大伾山留下打狗帮。帮主汪子通,说唯有豫州萧天放能重整天下丐帮,听闻四州武林大会,便命我前来探探消息。” 张郁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你可是打狗帮的重要人物啊!” “那当然!”鲁大脚得意洋洋道。“张郁青,你的名字文绉绉的,乳名叫什么?” 张郁青道:“我这名字是我家夫子所取,我小名黑娃、黑子。” “黑子?你这脸是黑!真黑啊!”鲁大脚笑道。 “我本是雁门郡马邑人,襜褴王火烧弥泽,我变成了孤儿,后为随马邑卫家入洛阳,一直是卫洛真姐姐的小厮。王毓公子收我弟子,学习箭术,陪同夫子晁榘一路到了巨野泽,遭遇黑衣教,与夫子两人失散了。” 柳之咏道:“千山櫑具剑王毓公子的名声,我也曾听说,若是来观瞻封禅之事,那必定会来武林大会啊!” 张郁青欣喜点头。 李坏道:“我本是陇西人,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便战死了,我娘带我投奔在齐国任职的舅舅,未料舅舅被盗贼所杀。我娘又无力返乡,便在泰安镇寓居,靠给人洗衣服为生。前年,母亲病死,我只得自己采草药谋生,天天被那群家伙欺负,所以一看打群架,我定是要复仇的。” 柳之咏道:“陇西军勋世家颇多,李家更是陇西大族,你父亲一定是将军。” 李坏道:“母亲从不提父亲名讳,只说父亲战死平城,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李正,我讨厌这个名字,便自己改名李坏,坏蛋的坏,比那些欺负我的人要更坏才行。” 柳之咏道:“你莫要和他们比坏了,我们泰山派也缺采药童子,我荐你去药务房。” 李坏大喜道:“那是不是可惜学习泰山武功,我便是泰山派弟子了?” 柳之咏道:“虽然有些难度,但是也未必完全不可啊!” “那我谢谢柳二哥!” 鲁大脚道:“泰安镇武林大会,肯定热闹得很啊!泰山派号称武林第一大派,若是能登泰山,我算不虚此行!” 柳咏道:“皇帝即将封禅,早已戒严封山。若要上山还须求助我师阚公佐,他正在泰安镇筹备‘豫兖青徐四州英雄大会’。” 张郁青道:“确实如此。只是这武林大会为何不在泰山上举行?” “若是在泰山上,显得我泰山派以势压人。泰安镇洗剑山庄乃齐鲁豪客刀间所筑,最是适合四州武林大会了。” 鲁大脚道:“有道理!” “四位兄弟义结金兰,乃是大喜事,咱们到泰安镇吃酒,我做东!” 李坏道:“那必须是岱岚酒楼!我可是做梦都想去吃一顿!” 柳之咏拍拍钱袋子,豪气答应。 说起泰安镇,就必然要提起一名豪杰——刀间。齐国富冠海内,民众殷富,尤其以临淄城为首,数十万户,口百万,市租千金,因手工业与织造业兴盛无比,七成是商贾与工坊工人。尤其以纺织业为重,善织者,五六日可织帛一匹。所谓“鸡鸣入机织,三日断五匹。” 正因纺织业,齐国的女子地位颇高。乐府有《上山采蘼芜》云:“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女子为纺织,常为一家之主,临淄男儿丈夫们,游走市井闾里,或博戏斗鸡,或背弓持剑为他人爪牙,或奔走南北为盲商(行商)。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齐俗贱奴婢,刀间独重之,放手奴隶经营商业,从事煮盐、捕鱼,以此致富,家产数千万,连辔车骑,交游守相。齐人好技击,勇于持刺,以侠名成于乡曲为傲。刀间广结齐地游侠,门客三千,贤名闻于崤山以东,时称“河海之德,润之千里”。 泰安镇就在泰山脚下,原是小驿站,周边良田两千亩,尽为刀间所置办,招募流民耕种,佃户汇聚,渐成村镇。泰山派为武林三宗,蓬勃兴盛,登山香客如云。泰安镇近水楼台先得月,客栈、货栈、酒楼、骡马行等也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如今泰安已经是东平、曲阜、泰山、徂徕之间最为繁华的集镇。 洗剑山庄位于泰山一天门外,凭崖而建,乃刀间兴建的庄园,后院有方圆百米清幽雅静的潭水。刀间偶得老子手刻的《道德经》竹简,藏于山庄。崔文子听闻,便亲到庄上借阅。恰巧华山“剑神”风无痕也在山庄,向崔文子讨教剑术。二人就潭水旁的高岩之上比剑。剑神风无痕输了半招,长啸一声将成名兵器“沉浮剑”抛入庄园水潭之中。刀间遂将山庄名为“洗剑山庄”,深潭名之为“洗剑池”,巨岩名之为“论剑台”,悬崖之上凿壁悬建了六座星阁,命之为“观剑阁”。剑神风无痕与崔文子比剑的故事广为传播,洗剑山庄名声大噪。 泰山五侠技盖海岱,力压群雄。泰山派声名日起,前来挑战的江湖人物数不胜数。矩定泽田君孺,号称临淄大侠,前来挑战,就在山下试剑台一决高下。田君孺败于诸葛晟,仿效剑神之举将手中“碎星剑”投入潭水之中。此后济南郡瞯氏八子、睢阳韩无辟、阳翟的薛况、淮阳周庸、徐州田仲、广陵郡儿长卿等江湖成名人物不断前来比剑。洗剑池中韩无辟的“沉浮剑”、薛况的“碎星剑”、田仲“虎口阔刀”、儿长卿的“流风钺”等弃于洗剑池中。传闻有人夜闻洗剑池龙吟虎啸,于山壁剑痕领悟高妙剑法精髓,愈传愈神,兖青豫徐四州武林前来观瞻,或于试剑台比武论剑,洗剑山庄天下闻名。 泰安镇街头商贩众多,喊叫声此起彼伏。柳之咏与镇上泰山派弟子接头,嘱托将那受伤女子送到泰山派救治。 柳咏道:“我们去泰安最大的酒楼——岱岚酒楼。那里兰陵酒相当不错,我请大哥喝上两杯。” 四人来到岱岚酒楼酒店大堂,小二满脸是笑问道:“公子可有英雄帖?” 柳之咏道:“吃酒还要英雄帖么?” “这位公子说笑了。武林大会在即,凡是持有英雄帖斗士英雄豪杰,本店免费送一斤好酒啊。再说了,如今可是客满啊,当然是有英雄帖的好汉优先了!” 柳咏道:“少罗嗦。洗剑山庄大摆英雄宴,有英雄帖还来你这儿?本公子只是前来瞧瞧热闹,英雄帖没有,金铢倒是不缺。” 说着怀中摸出一金铢扔到小二手中,“给本公子寻张位置好的酒桌,多的赏你。” 匜朝一两黄金一贯钱(1000钱),二十四铢为一两,这枚金铢等于几个月的工钱。小二心花怒放,在二楼寻觅了东南角一处靠窗的酒桌坐下。 “这里风景最好的,远远的还能看见洗剑池呢。公子爷,快请坐。” 跑堂的端上一盘瓜子,一盘蚕豆。四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四处乱看。岱岚酒楼十分阔绰,酒楼坐西朝东。西边是雅座,均是屏风格挡着,影影绰绰坐着几个人。东边临街是六张酒桌。明日便是英雄大会,这酒楼之上满是江湖中人。 不多时,上来一老一少,皂巾粗衣的老头是枯瘦如柴,小丫头七八岁年级,明眸善睐,憨态可人。 老者走到桌前问道:“四位小哥,拼桌可否?” 四人连忙让出位置。 邻桌四个人在高谈阔论,留着山羊胡的老道褚九通排行老大,褐衣光头大汉是贺老二,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是武三哥,一个圆脸俏丽的绿裙女子是四妹刘娥。 刘娥凭栏望向洗剑山庄,问:“武三哥,那就是剑神风无痕与崔文子比试的论剑台么?” 武三哥嗯了一声。 刘娥道:“能见洗剑山庄,又见这许多江湖英雄。我出这趟出远门,可是长了见识了。” 光头贺老二道:“弟妹,您这远远的一瞧就心满意足了么?” “怎么?贺二哥还能想办法让咱们进去瞧瞧么。” 那贺二哥道:“刀间那老儿,我贺老二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二哥我去是自讨没趣。” 刘娥道:“那咱们聚贤庄那件宝贝如何委托泰山派呢?” 褚九通道:“咱们看看形势再说。” 年轻女子突然指着洗剑山庄大门道:“快看,那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和小姑娘怎么进山庄了。不是说江湖成名人物才能进得去么。” 褚九通笑道:“齐鲁有两大世家,端木世家和欧阳世家,皆书香世家。端木世家祖上端木赐,字自贡,乃孔子得意门生,号为孔门十哲,如今是我匜朝的东平郡王。” “东方世家,本是青州平原郡大姓望族,乃天子起兵时的五庭柱之一。燕王牧野锻决黄河水淹斝军,东方世家举族迁居临淄。东方世家的次子东方旭,位居鸿都门学三才子。” “泰山派的二代弟子端木仁、崔无病、达奚箪、东方婳、柳之咏,江湖称之为‘小五侠’。端木仁是端木世家郡王的长孙,东方婳是东方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如何进不得洗剑山庄?” “世家大族,鸾鹄停峙,才俊辈出,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名!” 那武三哥道:“娥妹,我一定在江湖上闯出响当当的名声,再娶你过门。” 那绿裙女子脸生红晕,并不答话。 褚九通道:“成名有何好处?这泰山小五侠个个不足二十岁,江湖却偌大名声,多是托了泰山派的福,江湖人给面子吹捧出来的。梁赤结交天下名门望族,泰山派与之互为表里,好厉害的手段。” 贺老二道:“你这算卦走江湖的臭老道,泰山脚下就敢讲公梁掌门的闲话,小心明日边有人砸了你的卦摊。” “哪能呢?‘白眼道人’桑丘羊也是看相算命、画符驱鬼的,说来大家同道中人。你在看我这白眼也是货真价实。” 褚九通翻白眼作怪。四人哈哈大笑。 柳咏自思:泰山派上一代弟子大多是抗倭壮士或者练武自保的村堡青壮,门风是清修苦练。第二代却大多是士族乡绅的富贵人家。弟子居也开始分三六九等了,各按交纳费用和出身不同区分。原本不分贵贱一律要干挑水劈柴等粗重活的规矩,现在也改了,富贵子弟可专心习武。大师傅是掌门,自有经营派内事务的权利,四师傅诸葛晟、五师傅朱邪无心向来支持大师傅的。二师傅阚公佐是个处事公正之人,无论寒门还是士绅只要品行端正,便收纳为徒,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三师傅桑丘羊性格古怪,去年和大师傅吵了一通,外出云游一年多也不回来。这褚九通所论虽然不尽正确,但是也入木三分,颇有见地。 (泰山派五大弟子公梁赤、阚公佐、桑丘羊、诸葛晟、朱邪无心。) 第三十二章 说尽四州江湖 (修正:泰山派五大弟子公梁赤、阚公佐、桑丘羊、诸葛晟、朱邪无心。) 刘娥道:“褚大哥,‘四渎八流,三会五帮’都是哪些英雄豪杰?” “四渎是河(黄河)、江(长江)、淮(淮水)、济(济水),八流是黄河支流渭水、伊雒水,长江支脉汉水、沔水,淮水支流颍水、汝水、泗水、沂水。皆源出名山,河出昆仑,江出岷山,济出王屋,淮出桐柏。其造福中州富饶之地乃是豫州、兖州、青州、徐州。” “如今皆言四州盗匪百万,所谓盗匪,曾是是忠良臣民,奈何地方士绅之贪,官吏之奸,豪强之凶,逼迫黎民卖田脱产,化为无业流民,官府称之为盗贼。百姓根本没有活路。” “关东的郡国的官吏敲骨吸髓,年收十次人头税,朝廷制定的田税三十税一变成了十税一,甚至五税一。还有徭役,朝廷制定的是每年无偿徭役一个月,还可以缴纳践更钱三百以免徭役,但是混账官吏专门针对劳动力不足的家庭,践更钱收到了一千钱,否则便强制徭役,家中良田荒芜,老幼无所养,因此家破人亡者众。编户日减,盗户日增,大凡如此。” 砰的一声,隔壁桌一名赤膊大汉拍案而起,“说得好!这样的官府,怎么会没有流民盗贼?” 齐人宽缓阔达,足智而好议,夸奢朋党,悍勇而敢于任事,吃酒的众人皆纷纷拊掌。 褚九通是走江湖算卦的老道,更是喜欢人多时候显摆的“人来疯”,看看四周听众竖起耳朵听他详细分说,他更加兴起,大声道: “贩夫走卒多仗义,引车卖浆隐英雄。所谓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义足以得众,才足以鉴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行足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使守约,廉可以使分财,此人之豪也;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回,见嫌而不苟免,见利而不苟得,此人之杰也。豫兖青徐四州藏龙卧虎,才俊豪杰辈出。” “最有名气的是三会五帮。三会就是汝州竿子会、睢阳济慈会、淄博六拳会;五帮就是黄河帮、胶州盐帮、兖豫薮泽帮、东莱巨鲲帮、广陵怒姣帮。” “这竿子会就是豫州、兖州的叫花子结成的帮会。领头人是汝阳萧天放、亳州晁金龙、顿丘(濮阳)乔大年、睢阳尹天赐、汝南庄义方、淮阳冷百涛等。兖州黄河改道、豫州运河淤塞,河水泛滥,水灾处处。齐王征役开运河,修山道,再加上蝗灾、瘟疫,这叫花子是越来越多!” “老道士,你这话说的对啊!”一名背着大刀的走江湖卖艺的师傅说道。“咱原也是兖州的老百姓,前年黄河冲了老家土地,出来走江湖混口饭。今年等黄河退水,俺回了老家一看。土地已经成了地主老财的了。我告到衙门,县令大人说是黄河淤出来的无主田地,人家地主老财是花钱从县里买的。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众人纷纷大骂。 “豫州竿子会,冀州的打狗帮、花子帮、讨饭帮、穷家门,汉中穷教行、南阳竹花帮、襄阳边钱会,蜀川箩筐会和食巴会也是乞丐帮会,这叫花子遍天下。” “地主豪族的田地收租五成,我大匜朝天子仁政,开设公田租给无地流民收租三成。这本是流民救命的公田。汝阳郡守蔡莱却将一千多顷公田全部占用,年得千金之利。通济渠淤塞泛滥,朝廷赈灾十万万钱,蔡莱却只放了三天掺沙子的稀粥。民愤汹汹,汝阳江湖好汉纠集流民讨个说法,不料蔡莱有十八个高手护卫将众好汉打死打伤。” “这十八卫是银枪沈冲、九曲剑钟镇、双戟小温侯吕方、双斧魔神范松、鸳鸯钺董川、别离钩杨正、天荷凤尾镡郑贤、黑龙鞭邓八公、亢龙锏邓车、灭地锤裴青、夜战镋于迁、风雷棍郭小虎、狼牙槊韩滔、百炼盾游驹、鸡刀镰姬隆、子午鸳鸯钺司马镇,个个身怀绝技。” “竿子会萧天放独闯汝阳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刀法打败刀客罗方,以剑法击败九曲剑钟镇,以枪法击败银枪沈冲……竟是用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用十八卫擅长兵刃将他们一一打败。十八卫俯首认输,遁入大别山。萧天放活捉蔡莱,交于绣衣司皇甫烈,天子赞之为‘神丐’。” 众人拊掌,大声叫好。 褚九通说到这里,端了端面前的空酒碗,立刻有人拿酒坛子倒上。褚九通美美喝了一大口这免费的酒,洋洋自得继续讲述。 “如今济南六拳会是齐鲁六位拳师——无极拳陶方、螳螂拳王浑、迷踪拳孙通、形意拳宋允、连环拳高义胜、六合拳常振芳。闹倭寇时候,齐鲁大户建屯堡,招募流民青壮保护自己家业。这六个老头子都是大户的护庄教头,教习村民习武护村。倭寇一散,六个老拳师纷纷自称齐鲁第一拳,争吵不休。时有一位‘拳王’马三拳,贯通诸家拳法,为人宽厚中正,击败六个拳师,建立六拳会,这些拳师平和了几年。今年,马三拳突然病死,拳师争夺会长之位闹得不可开交。泰山派公梁赤道长主持英雄大会多半要调停调停。” “为老不尊。老了还为名利争吵不休。” “几个老头子争来争去也就是名利二字。” 褚九通:“人老了容易犯糊涂,毕竟也是为齐鲁安定立过功劳,大家还是敬重这份往日情分,见了面还是要喊一句前辈。” 众人称是。 褚九通道。“至于襄城首山济慈会,我四州百姓无人不知。倭寇作乱,流民西进。王天纵尽散家资,安抚流民,以至于家中住满百姓,他自己却睡在大街上。四州百姓感其急公好义,称之为‘中州大侠’。王天纵创立这济慈会,四处募资,救济老弱,帮扶贫寒。范大侠可谓我四州武林第一人。” 众人点都称是。 “五帮,乃是盐帮、泽薮帮、怒蛟帮、黄河帮、巨鲲帮。” 一名黑脸大汉问道:“广陵的淮盐面前,齐盐不值一提,但是对于齐地百姓,煮些私盐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过齐地不是只有盐帮么?海沙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褚九通道:“上古胶州夙沙氏煮海为盐,自此海盐便是齐地一大民生。范蠡入齐为相,被封胶州湾,自此胶州湾之民便世代煮盐为业。但是若论盐业,首推淮盐,那是中原最大的盐产地,广陵王牧野珈镇守,朝廷设置盐运司管辖。琅琊王治下的胶州湾和朐山岛也产盐,但是产量极少,多为盐户零散熬制。琅琊王牧野玏,号称“侠王”,生撕虎豹熊罴,举千斤之鼎,不治宫室,不修府库,不收赋税,遣散宫人。王宫时常大门紧闭,仅留一个小门,十数人守卫,自己却微服野游,与江湖游侠为伍。他治下的没有豪门盐场,亲自指定万余贫农为盐户,零散煮盐。范兆兴率领盐民,煮盐贩盐,创立了盐帮。范兆兴年老退居临朐隐居,帮中事务有大徒弟王斗、二徒弟李孟打理。范兆兴忽然暴病身亡,并未留下谁为帮主的遗嘱,王斗和李孟约定比武定夺帮主之位。李孟知道王斗的通背拳和铁布衫厉害,便在比武前投毒,王斗中毒比武惨败。范兆兴的女儿范红袖与王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被李孟花言巧语欺骗了去,因此王斗一怒之下自立为海沙帮,在朐山岛(如今是陆地,秦汉时是岛屿)开辟新的私盐地盘。” “近年泽薮帮名头响很啊,都是哪些人物?” “泽薮帮是指六泽六,六泽是雷泽(定陶)、巨野泽(定陶)、菏泽(定陶)、孟渚泽(睢阳)、沛泽(泗水)、芒砀泽(芒砀山)。六水是濮水、济水、泗水、获水、沂水、沐水。” “洛阳漕运路线原是蒗荡渠、鸿沟、涡河或颖水、淮河、邗沟、长江。自黄河泥沙淤塞了菏水,鸿沟逐渐无水。齐王兴鲁运河,修复汴水(甾获渠-泡水-获水)、泗水,以此为漕运路线。这条新兴的漕运路线有十二个船港码头。供往来船只停靠中转。这十二人分别是任城港吴十八、昭阳港刘浩轩、独山港游迅、亢父港步缁、漯水港常耒、汶水港母不平、泗水港田大妞、荷水港全六金、沂水港阮天放、谷水港陈老波、彭城云龙湖江海天和大龙湖洪昭阳。江海天为总舵主,洪昭阳为副总舵主。” “这怒蛟帮又有何英雄人物?” 褚九通道:“怒蛟帮是彭城以南洪泽湖、白马湖、咸子湖、高邮湖上的水上帮派,总舵在扬州。老帮主是太史威和怒蛟七雄皆是成名人物。这怒蛟七雄是翻江蛟费斌、镇海蛟贺天齐、双头蛟丁勉、铁头蛟卢柏、金眼蛟赵明真、摆尾蛟谭桂林、插翅蛟张翕如。这七位都是与倭寇厮杀出来的好汉。” 那黑脸大汉又问:“听说薮泽帮与李孟联盟,怒蛟帮与海沙帮联盟。” 褚九通道:“上天之理,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但是在诸侯国却不好使。老百姓想要活还得自己某些山林海泽之利。” “巨鲲帮便是东莱王牧野琼组织莱夷人建立的帮会,得天独厚,往来朝鲜、鲸海和冰海诸国,射杀鲛鱼为富。鲸鲵如山,长五六丈,次有如屋者,时死岸上,膏流九顷。其须长一丈,广三尺,厚六寸。瞳子如三升碗。大骨可为矛矜。秦始皇斩山凿石大兴骊戎帝陵,以铜为槨,以水银为四渎百川,以鲸鱼油膏为灯烛,取其不灭者久之。这就是典型的与民争利。” “琅琊王又不善轻重学,管理齐国依旧是以江湖制江湖,胶州湾的盐帮、朐山岛的海沙帮每年上缴金铢,至于如何打开商路,依靠自己,盐必须水帮船运打开销路。所以胶州盐帮与薮泽帮,主营北路盐业,海沙帮与怒蛟帮联手,主营南部盐业。” “那这势力分割如此清晰,怒蛟帮和薮泽帮又有何纷争?” “原本海沙帮和怒蛟帮把持鸿沟、狼汤渠、甾获渠-泡水-获水的水路,独霸水上销路,豫州、河洛地区尽归海沙帮。近年鸿沟诸渠废弃,新修的鲁运河畅通。海沙帮和怒蛟帮的生意一落千丈。盐帮和薮泽帮却风生水起,将盐货生意一直做到司隶、并州、冀州,甚至塞外也吃上胶州盐。海沙帮、怒蛟帮眼红不得了,试图北上,薮泽帮便扣押其船只。双方由此矛盾丛生。” 褚九通讲得唾沫乱飞,周边人听得津津有味。 一名褐衣大汉道:“薮泽帮与怒蛟帮火拼有啥热闹可看?” 褚九通已是半醉,多了几分酒意反而声音更大,“怒蛟帮老帮主太史威潜行彭城,却遭薮泽帮舵主江海天刺杀。太史威的十八岁的儿子太史鹰继任帮主,率领怒蛟帮的七大高手日夜寻仇。奇怪的是那江海天却退避三舍,不与怒蛟帮交手。如今双方都来到泰山武林大会,怕是有一番好戏。” “太史威的翻云覆雨手可是名震九州,怎么可能死于” 矮胖子王成英道:“明日定要去看看热闹。” 一名黑脸妇人道:“太史鹰年方十八,英俊帅气,年纪轻轻还当了帮主。” “嘿嘿!这不是‘丑大虫’胡大娘嘛,莫非是你看上人家帅小哥。” “老娘的女儿老大不嫁,若是得了太史鹰这样的这好女婿,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使不得,你这虎背熊腰的模样,怕是你家女儿也是膀大腰圆。” 胡大娘骂道:“去你妈的,看老娘撕烂你的嘴。” 众人哄笑。 王成英道:“江海天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怎么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褚九通道:“嘿嘿!成名人物也未必不做下流勾当。你们可听说过江海天强占弟媳之事。江海天有个弟弟叫江海洋,他的夫人朱小玉貌美如花。江海天一见倾心,色迷心窍,遂杀死弟弟,强占弟媳。江海天这老东西已经快六十了,他弟媳只有三十多岁。啧啧,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况其他呢!” “说的也是,如今这世道,名门正派未必不是藏污纳垢之地,成名人物未必不是奸邪宵小之辈。”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二楼顿时人声鼎沸。“哎呦,还有这等事情。” “我可是听说,朱小玉浪荡风骚,想当帮主夫人,主动勾引江海天,这一女二夫的故事可是传得真真的。” “嘿嘿!所以朱小玉的江湖诨号:貌美如花,心狠手辣。” 众人议论纷纷。江湖人物对于香艳市井流言都是兴趣十足。 一名清秀的书生走进人群,盯着矮胖子王成英道:“你胡说八道。”又环视众人道:“毁人清誉,你们都该死。”说完,右手一挥走下楼去。 矮胖子王成英还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眼斜嘴歪、怪声怪气地说道:“怎么嘴巴有些痒。”嘴唇忽然肿大,喉咙荷荷叫不出声,舌头伸出口外,舌苔发黑。 黑脸大汉道:“哎呀,这这……是催魂夺命散。师弟,快走。” 他连忙背上矮胖子王成英逃命去了。 老道褚九通颤声道:“催魂圣手朱小玉。” 贺老二喉咙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道:“朱小玉果然貌美如花,江海天老儿如何有这福气!果然是玉一般的美人啊。”说着,发觉眼痒,用手一揉却更加痒了。 武三哥道:“你的眼睛……” 众人互相看看,大为惊慌失措。众人或是眼睛发痛,或是耳朵发红,或是面皮肿大,或是手脚麻痹。朱小玉只是这么挥一挥手,这四十多名武林中人便都着了道,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丑大虫胡大娘脸色发青道:“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催魂夺命,鸡犬不留。”胡大娘转身狂奔下楼,其他人等也是纷纷奔逃而去。 一瞬间,楼上众多江湖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第三十三章 天机门 酒楼已经空荡荡只剩下柳之咏这一桌六人。 那丫头滴滴笑起来:“爷爷还说泰安镇侠客云集,人家挥挥手就把他们吓成这样子。大侠客?大虾壳吧!” 四人不由莞尔。 “你们怎么不跑?”小丫头眼珠滴溜溜的看四人。 张郁青道:“我们可没说别人闲话。” “爷爷!她怎么一下子给这么多人施毒,又如何让毒物避开我们呢?” 老头道:“这个就是人家不传之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武林大会倒地是做什么?大家一起凑热闹么?” “这叫粉饰太平。老皇帝要封禅,泰山派当然要县肃清地界。竿子会的臭乞丐不要碍眼,坏了天下太平的气象。六拳会的老头子也消停几天,不要吵了。至于那些南北水帮的那些水贼海盗也要收敛点了。” “那皇帝封禅不应该是官府来管制治安么?又为何要泰山派出面呢?” 老者道:“大匜朝100多个郡国,每郡常驻兵三百,合计三万兵力;五大封国常备军五万,合计二十万兵力;在加上司隶中央军十万,全国兵力五十二万。另外,司隶以雒阳大理寺为首六扇门的捕快也就是一万人左右。外有西域、匈奴、鲜卑、朝鲜丽、倭国、东瓯、闽越、南越、西南诸夷,内有七千万大匜朝子民,你说好管不?” “好麻烦,不好管。” “天下大乱百年。黎民多习角抵技击防身,平生习得屠龙术,哪得田间扶犁锄?江山已归大匜朝,大野之中却卧虎藏龙。如何统辖这些大野龙蛇?皇帝便以江湖治江湖,以绿林治绿林。皇帝牧野铉定的国策是:宗法地方,无为而治,御封武林门派,牵制江湖势力。老皇帝不费吹灰之力便牢牢掌控了那些草莽流民。你说皇帝老儿高明不?” 小丫头拍手道:“高明!高明!真高明!不加税,不征丁,还能治理天下。” 老者道:“嗯,孺子可教也!” “爷爷,那江湖上都还有什么帮会、门派呢?” “并州有恒山派,还有太岳派(霍山派)、吕梁派、神铸门、五凤刀、长啸门、飞马牧场等,冀州有燕山派、神刀门、徐家庄(鲜家庄,改姓徐)、万马堂;荆楚以墨者为首,还有衡山派、荆山派、绿林派、排教、霹雳堂、九华山秋家。巴蜀有峨眉派、青城派、金针门、鹤鸣山派、盘破门等。三秦之地有崆峒派、楼观派、百戏门、华山派、药王谷等,其他隐世门派有昆仑派、清霜派、五毒教、天蚕教、拜月教、化地门、天姥派、天香派等。至于其他江湖小帮小派数不胜数。” “爷爷,江湖上这么多的帮啊会啊教啊派啊。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帮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互相帮忙,这就是帮了。大多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拉帮结伙。盐帮靠胶州海盐,黄河帮多是捞尸人,怒姣帮、薮泽帮则是渔民和苦工。” “原来也都是一群生意人结伙谋生。” “至于会呢,就是大家聚会,一般都要有个大人物的凝聚力,这就是会了。云中大刀会的铁马神刀郭威,没有他就没有大刀会啦。竿子会的英雄好汉是萧天放,没有萧天放这些叫花子就是一片散沙。” “那教和派呢?” “教首先有个神灵,信徒都膜拜之才称作教。摩尼教以摩尼为神灵,拜火教以圣火为圣物,黑衣教以秦朝赢荧公主为神,拜月教的以月为神、五毒教以毒虫为神灵;派就是所谓自成一派,首先要有独门的武术,像泰山派内丹术、峨嵋派五符经那都是不传之功。” “哦,那还有门、堂、堡、庄、坞呢?” “这都是建筑啊,说明有个固定的地方可供观瞻。万马堂那是因为有一座气势宏伟的大堂。雒阳青云堡那是抗拒山贼建立的石堡,恒山郡徐家庄(鲜家庄)那是因为就是一个居民聚众防守匈奴的村庄。” “那有的就没有建筑啊?” “遭受战乱或者年代太久了找不到了呗。建筑虽然没有了,后人依旧按照这个名字叫习惯了呗。” “那这帮、会、教、派、门哪个厉害些呢?” “这个不能定论。按照字面原始意义讲可以略作区分。通常宗派属于有领袖、有领地、有核心武学和数代传承人,历史难以销蚀。所以宗派排在第一位; “同意。”小丫头点头。 “门字通常是名门这个词汇出现,包括堂、堡、坞、庄是以标志性领地为表征,一般是众人皆知的名门望族,姓氏血缘是核心。只要大姓氏族核心成员还在,名门不会泯灭。所以,门派排第二。” “嗯,所言甚是。”小丫头模仿摸胡子。 “‘教派’通常以膜拜的神灵直接出现。赖以生存的是教义、经书、圣物。但是教一种是宽泛存在没有实际的人员统辖,大家信奉一致,但是各自自立门户。第二种是行动隐秘,小众传播的教。大多是不宜公开的神秘邪教。所以,教派排第三。” “不错,不错。” “帮和会通常是以帮会词汇出现,帮的存在靠利益,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会的存在靠领袖。一旦利益毁灭或者领袖人物不复继承,帮会就散伙了。所以帮派排第四。” “但是江湖上不成器的门派很多,响当当的帮会可是也不少哦!” 老者道:“开宗立派须是人人羡慕的事情。如今江湖上恬不知耻,自称门派的何其多也,但真正称得上宗师的又有几人,倒是有血性的好汉建立的帮会扶贫极弱,行侠仗义。” “我懂了!宗师是众望所归,而非妄自称大。” 老者捻须,小丫头也假装捻须,二人竟是同时说:“孺子可教也。” 小丫头学得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柳之咏道:“鬼谷子一派传承至今,分为天机门、赊刀人和神相门,隐退山林,少问世事。河内郡云梦山鬼谷乃鬼谷子修行之地,如今隐居一位天机老人,演《周易》而知天机,占星辰而知福祸。” 老者笑道:“老朽正是天机。” 小丫头道:“我叫百灵。” 柳之咏起身施礼道:“柳之咏拜见老前辈。” 百灵道:“《天机谱》载:柳之咏。泰山小五侠排名第五,朝歌隐世柳中亭的独子,科举连中三元,天子钦点为探花郎,后入泰山派,师从‘铁面判官’阚公佐。大匜朝元初九年,沂山狮子寨侵吞碧霞观私产,驱逐女道。柳之咏单剑挑战沂山狮子寨,三狮心悦诚服交还香火钱,立誓与碧霞观和睦共存沂山。由是柳之咏侠名鹊起。” 天机老人笑道:“嗯,孺子可教,天机门掌门后继有人。” 百灵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老一少相互调侃,幽默风趣。 柳之咏道:“前辈可要参加武林大会?” 天机老人道:“嘿嘿,老朽只游山水,不愿多理江湖事。但刚才发觉一名老相识,此人十年不出,陡现此地,恐有大事发生,老夫不得不管。” 柳之咏道正欲问详情。 天机老人道:“老朽去也。” 天机老人背负百灵跃出窗外,两人身影一晃到了远处阁楼之上,刹那间消逝在夜色之中。 第三十四章 阚公佐 鲁大脚为丐帮所命,拜别而去。李坏与柳之咏相约,只待卖了草药,再由柳之咏推荐到泰山派的药务房。张郁青则随柳之咏前去拜会泰山五侠。 洗剑山庄楼宇森罗,院落毗邻,墙垣环绕,望楼高耸。柳之咏带领张郁青进入洗剑山庄,到前厅拜见诸位师傅。 前厅牌匾“嘉言懿行”,彰显齐地儒学之风。 厅内数人正在说话。 阚公佐,黄帝姞姓子孙的封国于阚国,乃以阚为姓氏。阚为鲁国城邑,后为齐国所占。齐国大夫阚止,曾为齐简公之相。阚为齐鲁大族之一。 阚公佐道:“诸位都是为国为民的老前辈,何必因为琐碎事而伤了和气。这六拳门会长之位,不如诸位轮流来做,任期两年,诸位看如何?。” 一名黄面老头道:“张二侠所言甚是公道。老夫没有意见。可惜有条老驴不知廉耻,偷偷把我门下弟子骗了去。不知道这又算不算公道。” “陶方,你这疯狗说谁?” “说谁谁知道!” 驴脸老者拍案而起:“陶方,你自己拳术稀松,怪不得别人。” “高义胜!武定县商家堡三兄弟一直是我传授武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个老驴跑过去胡说八道,抢走了商家堡我三个好徒弟。” “人家爱拜谁为师是人家权利。你这条老黄狗。商家三兄弟根骨不错,练武奇才,只有我连环拳才能将他们领到拳术正道。” “我呸,我无极拳才是拳术正宗。今日要一较高下。” 两人跳到大堂之外,摆开架势准备过招。 螳螂拳王浑道:“在泰山派两位大侠面前动手,丢了咱们六拳会的老脸。” 陶方道:“王浑,你闭嘴!若不是你勾引马三爷的女儿,又怎会被柳菁菁偷走《七步神拳经》?” 螳螂拳王浑本是自马三爷过世后最有希望继承会长职位,偏偏与马三爷女儿柳菁菁传出暧昧之事,因此总被人刁难此事。王浑一听到柳菁菁的名字便老脸发红,退避一旁。 高义胜道:“嘿嘿!陶方装什么大爷。柳菁菁嫁给了鹰爪门的周时昭,有本事你到淮阳鹰爪门讨要拳经啊。” 陶方道:“嘿嘿!鹰爪三杰,两个任职齐王府,一个任职六扇门。你敢挑战鹰爪门么?再说了你高义胜和柳菁菁就没有一腿么?。” 迷踪拳孙通骂道:“柳菁菁四处勾引男人,你陶方就能逃得了干净,咱们就说说你为何半夜三更自柳菁菁房中出来的事情吧。” 陶方大怒就要动手,其他几位拳师也是纷纷撸袖子。 阚公佐十分清楚两个老拳师是在争夺徒弟,其实不过是面子的问题。齐鲁地面民众好武,乡绅会花钱聘用武师教导子弟。几位老拳师在争夺弟子上面颇有冲突。 眼看两个摆开架势就要动手,阚公佐一个凌空踏虚来到两人中间,双手向外一分道:“两位前辈,何必如此操之过急,且听我说上两句。” 他两袖一挥便用上泰山的“天罡袖”。两个老者便觉罡气扑面,气息滞缓,脚下不能迈进一步,两人明白今日在张二侠面前动不了手,只得悻悻然回到座位上。 阚公佐道:“柳菁菁的身份我已命弟子查访。马三爷,年轻时曾有妻子柳明娅,只因马三爷练拳成痴,夫妻离心,柳明娅改嫁淮南董昌,淮南传闻柳明娅怀孕七月生女,便是柳菁菁。” 王浑道:“柳菁菁是马三爷的亲生女儿,怪不得马三爷一直照顾有加。可惜柳菁菁却像她母亲一样水性杨花,四处勾搭男人。所以马三爷急怒攻心,中风而死,临死前还托我保护柳菁菁。” 阚公佐道:“但是真正的柳菁菁在十三岁时便跌落芍陂溺亡,诸位所见到的乃是她人假冒。” 王浑、陶方、高义胜、孙通等皆震惊不已。 王浑道:“柳菁菁手持血书、生辰八字以及当年信物,还有柳明娅的亲笔遗书,我们可都是作证的。” 阚公佐道:“有请证人杨七。” 一名老实巴交农民走出来,虽然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是却风吹日晒,面色黄黑,双手皮肤皲裂,活似四十岁模样。 杨七道:“我是棘壁人,后来我和父亲流落在淮南撑船为生,恰巧撞见了同乡柳明娅,我们都知道他和马三爷的事,但是她在淮南过得很好,生活得十分低调,认出我们之后,还经常接济我们。她长女溺亡,便是马三爷的孩子,便过养了一名女孩。后来,柳明娅突然失踪不见,我和父亲就再也没见过她。有一天,突然黑衣人杀了父亲,我潜藏水中逃得一命,连夜回乡,幸亏四侠命弟子保护,才留的性命。” 杨七田中劳作的饱经风霜,掩饰不来,老实巴交的样子,绝非虚言,其言诚然可信。 鹰爪门郑铁鹗现身道:“我师父已经被假的柳菁菁所害,我命缉捕营的兄弟暗中查访,这个柳菁菁曾在寿春现身,七位兄弟与她争斗,还是被她逃脱了,不过她遗落这个本东西。” 众人一看,正是《七步神拳经》。王浑、陶方、高义胜、孙通如见至宝,皆激动不已。 郑铁鹗道:“七步神拳乃是内家拳,我鹰爪门乃外家硬功,我留着没用,还给诸位吧!” 几位拳师皆想拿到手,却碍于情面,不敢伸手。 诸葛晟接过《拳经》,道:“既然叫做六拳会,这收弟子的事情便有会长统一主办。凡是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地面上的乡绅弟子报名学拳只能到临淄六拳会馆报名,想要学什么拳种,各凭自愿,所有钱财收入,会长各抽取两层,八成归授业拳师所有。至于,这《七步神拳经》便由诸位见证下,誊抄下来,各自领悟多少,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阚公佐道:“克伐怨欲,是为仁。不知几位拳师意下如何?” 这个分配公道,六个老头纷纷点头。 “马三拳老拳师定下的规矩还是很好的。诸位约束门人,不可私下收徒,不可门徒斗殴,不得攻讦谩骂。若是谁违背会规,我等便逐他出会。”阚公佐这话颇有分量。 六个老头子和颜悦色答应。 “既然如此,明日诸葛师兄再详细拟定会规、会中钱财收支办法。待诸位签字画押,公布于众。今晚就散了吧。”六位老拳师各自散去。 阚公佐和诸葛晟傅处事敏捷果断,六位老头心悦诚服离去,柳之咏暗自佩服. 忽闻阚公佐喝道:“在外边藏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阚公佐对徒弟十分严格,柳之咏赶紧奔到堂上,跪地笑道:“徒儿拜见师傅,师傅今日气色不错。” “哼!嬉皮笑脸。我命你巡视周边,可有所发现。” “徒儿按师傅所言,果然寻找到几波残疾归乡劳役,资助些钱粮,令他们安然返乡。” 阚公佐对诸葛晟道:“前几日山崩砸伤不少民夫,齐王派来监造使不但不妥当抚恤,反而直接撵走。我便令柳之咏悄悄寻找资助民夫返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力皆血肉之躯,怎堪如此驱使。” 泰山派五侠,公梁赤五十五岁,阚公佐四十岁,桑丘羊三十七岁,诸葛晟三十二岁,朱邪无心二十八岁。阚公佐老成稳重,处世不急不躁,很有长者之风。素来诸葛晟敬重阚公佐。 诸葛晟笑道:“师兄所言极是。” 柳之咏道:“徒儿巡逻之时,在泰安镇一里之外,有躲避劳役的青年无赖群聚滋事,砍伤一名女子。” 便将张郁青之事讲了一遍。 诸葛晟道:“那年轻行医者是什么古怪医术?” 柳之咏道:“那人我带来了,可唤他详问。” 张郁青随柳之咏进入前堂。他不善言辞,便跪拜道:“晚辈张郁青,拜见前辈。” 阚公佐一看张郁青淳朴木纳的神态便大有好感,温言道:“你将那女子为地痞所伤之事详细道来。” 张郁青知无不言。听到那女子掌法击毙众无赖,阚公佐问道:“那些人死状如何?” “晚辈粗通医理。那些人胸口掌印灰白、有冰寒攻心之象,皆中阴寒掌力,七窍皆如同冰霜侵袭。” 阚公佐目视诸葛晟道:“冰锥掌。” 诸葛晟点头道:“若是他的后人来,大师兄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阚公佐颇为欣赏看着张郁青道:“小伙子果有几分本事。你何处习得医术。” 张郁青道:“乃是一位胡人传授,晚辈只是略通。” 诸葛晟问:“你为何孤身来泰山。” 张郁青便将晁榘和王毓如何遭到黑衣教袭击的事情讲了一遍。 诸葛晟道:“黑衣教贼心不死,江湖暗流涌动,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阚公佐道:“传书五师弟,即日起不允闲杂人等越山门一步。封禅在即,一切必须小心谨慎。” 他又问诸葛晟:“你那边南北水帮的事进展如何?” 诸葛晟道:“薮泽帮和怒蛟帮纷争皆是江湖传言,我已经与两方交谈过此事。至于盐帮和海沙帮,五师弟已擒拿元凶返回,明日应能赶得上。师兄放心。” 二人又就第二日的大会细致安排到深夜。 第三十五章 盐帮 洗剑山庄南院建筑了群英堂,可容纳数百人聚会,地势高而平坦,便是主会场。齐鲁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陆续进场落座。正中一幅巨大照壁,两边高竖两根旗杆,中横一幅画卷。右首是定陶济慈会‘中州大侠’王天纵,毋庸多言。左首是崂山华盖真人刘守拙,乃崂山九宫八观七十二庵之首,仙风道骨,神游八极,善驱鬼镇邪,济世救人,在齐鲁之地威望甚高,仅次于崔文子之下。 号称门客三千的刀间,则以主人姿态立在一旁。 场中左边薮泽帮、黄河帮、盐帮的二百余帮众,右边竿子会、六拳会、怒姣帮、海沙帮的首领率领二百帮众,其他东莱巨鲲帮、睢阳红闪拳、许昌劈挂门等观瞻的小门小派大约三百人,还有千余名江湖散人。 阚公佐高声道:“诸位英雄豪杰,敝人阚公佐代表泰山派欢迎诸位英雄好汉参加今日四州英雄大会。”阚公佐中气十足,不急不缓,铿锵有力的声音清晰传递到现场的每个人耳朵中。诸人心想:这二侠内功如此厉害,泰山派五侠并非浪得虚名。 阚公佐又道:“豫州十六郡,好尚稼穑,重于礼义。兖州五郡,有周孔遗风,多好儒学,质直怀义。徐州四郡,实务稼穑,尊儒慕学,得洙泗之俗。青州四郡,多务农桑,崇尚学业,归于俭约;芈刀屠我四州,诸位奋起反抗。倭寇作乱,诸公力挽狂澜,挽救黎民苍生。诸位英雄高义必是万古流芳。” 这一席话,在座的均觉中听。 阚公佐道:“今日大会是同舟共济,求同存异的大会,望诸公出言献策如何摒弃前嫌,和睦共处,共同维护四州安宁。” 在座诸位都明白台子上的武林名宿早已有良策,皆不语只待出头之人。 阚公佐挥手摘下一面照壁上的红绸,雪白墙壁上书写着《盟会诗词》:“齐鲁不幸,盗贼横生,贼劫淫掠,前朝余孽,乘衅纵害,祸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神人乏主,苍生无归,百罹备臻,死丧相沈,骸骨曝野;兹所以痛心疾首,仰诉皇穹者也。故齐桓会于邵陵,而群后加恭,晋文盟于践土,而诸侯兹顺。是以敢干先典,刑牲歃血。泰山派、济慈会、薮泽帮、黄河帮等,纠合义盟,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一力,皆尽忠竭节,护我四州黎民,有加难于盟友,则必救,陨首丧元,必无二志。缱绻齐契,披市胸怀,书功金石,藏于泰山。有渝此盟,俾坠其命,亡其宗族,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宝皆鉴之。” 台子后横挂十丈白布,只等入盟众人签名血印。 王天纵道:“誓词繁杂,我来与诸位约法三章,一,为国为民。二,止戈为武。三,同气连枝。” 王天纵道:“东瀛倭寇贼心不死,闽越夷蛮时寇沿海,四州盟为兄弟,互为依傍,休戚与共,荣辱相依,为国为民,发扬侠义精神。” 会场中群情激奋,纷纷同意。 阚公佐举拳喝道:“防范倭寇,驱逐夷蛮,护我桑梓。” 众人纷纷举拳高呼:“防范倭寇,驱逐夷蛮,护我桑梓。” 大会气氛激昂。 王天纵道:“盟会众人,结为兄弟,同袍之谊。各帮派划定地盘和谋生渠道,互不侵占,更不允厮杀掠夺。” 王浑道:“我六拳会经过商议,一致同意。六拳会长轮流任职,一届两年。临淄会馆为六拳会最高会馆。六拳弟子皆为同门,今日便告知四州豪杰,六拳会今日之后再无纷争。” 王天纵道:“六位老拳师做出表率。就看盐帮和海沙帮英雄如何解决纷争。” 李孟道:“我盐帮向来本分,只求海沙帮不侵占我帮地盘。” 王斗道:“排教大肆运销蜀川井盐到荆襄九郡和豫章;彭城以北和黄河两岸尽是盐帮独占。江南大力引进越盐,我海沙帮生意没有着落,难道上千兄弟喝西北风么?” 李孟道:“所谓风水轮流转,狼汤渠、鸿沟畅通之时,你海沙帮与怒蛟帮独占南北生意,我等也只有眼羡的份。那个时候盐帮却生计无门,你可曾可怜过我们老小?” 王斗怒道:“哼!你投毒使诈夺我帮主之位,巧言令色骗我师妹,这又怎么算?” 李孟道:“老帮主的死,你难逃干系?红袖失踪八个月,至今生死未卜,是不是你暗中劫持?”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阚公佐和诸葛晟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正在为难之际,一名白衣男子风尘仆仆走进会场中,诸葛晟大喜道:“五师弟来也,无忧矣。” 白衣男子朗声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王斗和李孟闻音便是一怔,朱邪无心的声音如同天音入耳,心神皆震,一时竟是不能言语,只得静默不语,守神而听。 朱邪无心乃本是是崂山修道弟子,后入泰山派修习武功。崂山派有一门六甲密祝功,乃镇定心神、驱邪拨乱的功夫。朱邪无心跟随崔文子修习先天功,内功至纯至阳,内精深纯正,将六甲秘祝功发挥到了极限。 朱邪无心道:“两位可愿听我一言。敝人拜访琅琊郡琴仙苏语鸾,偶尔听闻半年前搬来一对夫妇在兰陵抱犊山修建坟冢,百金购置九霄环佩古琴,还聘请琅琊琴仙为之奏哀乐。敝人觉得蹊跷,夜探墓地,发觉墓室困有女子,救之,她自称范红袖。” 这时飒爽英姿的美人走进会场,李孟和王斗同时起立,皆盼望红袖来寻自己。范红袖看了看李孟,又看了看王斗,终于走到王斗身边轻声道:“师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伏在王斗肩膀上大哭。 王斗颤音道:“师妹,你受苦了,是不是李孟那厮将你囚禁在琅琊。” 范红袖道:“师哥,毒害爹爹的另有其人。” 王斗道:“是谁?是哪个混蛋?” 范红袖道:“当日料理完父亲丧事,我去看望独自归乡的邵伯。他侍奉我爹多年。我父亲却失手将他唯一的儿子邵华打死。我心中觉得过意不去,便携带金银到曲阜看望他,哪知邵伯老家被恶人放火焚毁,尸身在大火之中被烧为焦炭。” 王斗道:“邵伯善良老实,是谁要害死他?” 范红袖道:“邻居言火灾之夜有打斗之声,事后神秘马车夜间搬运金银细软而去。我一路打听消息,终于得知那恶人竟是向兰陵逃遁。我追到抱犊山,竟然在守墓人房中发现了……”说到这里,范红袖满眼恐怖,哽咽不能言。 王斗道:“你发现了什么?”范红袖道:“邵华的灵牌位。” 王斗惊讶道:“什么?” “当我看到邵华的灵牌位,惊讶得连退三步,半夜之中叫出声来,惊出了那名守墓人,竟然便是邵伯。原来他施了金蝉脱壳之技,大火之中被烧死另有其人。” 王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如此质问他。他并不回答,只将我擒押在墓室之中。” 朱邪无心道:“其中原委如何,只待王帮主亲自审问邵伯。” 几名泰山弟子押进来一老头,一目失明,满面沧桑。 王斗道:“邵伯,你潜逃他乡,隐姓埋名,羁押红袖,所为何故?” 邵伯道:“我们两个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一切真相;若是你输了便为我儿殉葬。”王斗道:“邵伯,你根本不会武功。” 邵伯笑道:“哈哈!邵某乃羽山派的弟子。范兆兴命我为密部,明面上专司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实则暗查帮内不轨份子。” 王斗道:“羽山派?从未听说过。”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鲧治水失败,死于惩父山,是为羽山。” 王斗道:“原来是泽薮派弟子,帮内莫名突然失踪的弟子皆是被你所杀。” 邵伯道:“老朽追随范兆兴十五年,虽没有多大功劳,也没有什么过错。可是他却不顾我夫妇苦苦哀求,竟然将我独子打死。” 王斗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邵华夜闯民宅,杀死高平曲鲁氏一家七口,襁褓之中的孩子都不放过。师傅岂能饶恕他?” 邵伯道:“那是我唯一的儿子。老夫将人交到你王斗手上,托你严格管教。你却任歹人诱他犯错,事后便推卸责任。可怜我的孩子,就被你这种浪荡子弟教坏了。” 范红袖道:“所以你害死我爹么?” 邵伯道:“我孩儿死的那天起,老夫的心便死了。老夫从来没有求过范兆兴,十五年只有这么一个请求,用我的命换我孩儿的命。他却将我儿活活打死。范兆兴死有余辜。老夫本欲自杀,可惜尚有心愿未了。” 王斗道:“那心愿便是杀了我么?” 邵伯道:“不错,老夫没有毒死你,实在遗憾。” 王斗道:“好!常闻咱们盐帮暗藏高手,我一直疑惑除了师傅还有谁是江湖高手,原来竟是厨房灶头的邵伯。今日王某来领教羽山派的殛鲧八扑。” 范红袖道:“师哥,不要!” 王斗道:“师妹,我没有好好教导邵华,令他误入歧途,还因此害死了师傅,我就还邵伯一个公道。” 邵伯道:“今日若是败于你手,老朽任凭处置。纵是老夫入了黄泉,只怪自己武功低劣不能为我儿报仇。” 王斗命人为邵伯松绑,邵伯挥拳而上,拳风沉重,显然是外功好手,王斗稳扎马步,岿然不动,硬受两拳,吐出一口血。 王斗道:“不亏我盐帮密部高手,这两条肋骨断的不亏。” 邵伯道:“为何不还手?” 王斗道:“这两条肋骨是我应受惩罚。” 邵伯道:“知错就好!再吃我两拳。” 王斗左脚踏前,右脚足趾抓地劲贯顶,发手抖铃体似弓,一拳击出与邵伯硬生生对了一拳,两人拳头血肉横飞,骨碎声音清晰可闻。齐鲁男子皆是硬骨头,见闻如此打法,也都觉心悸。 邵伯并不畏惧,化拳为爪,在王斗面目一抓,王斗偏头闪开。邵伯撩阴腿便袭击王斗裆部,哪知王斗铁裆功修炼火候已到,并不畏惧,反而右腿一扫,将邵伯左腿踢断。 邵伯倒地叹道:“拳怕少壮,老朽真实老了。” 王斗道:“如何处置,全凭师妹定夺。” 范红袖道:“邵伯虽然将我关押墓室,却从未亏待过我,念往日恩情,将他关押起来便是。” 邵伯道:“大小姐,何必怜悯我。” 范红袖道:“五侠讲此案尚有疑点,我父中毒后四肢抽搐,唇甲发紫,鼻出血,口吐血水,乃是雷公藤之毒。你从何处所得?” 邵伯闭目不语。 朱邪无心道:“邵华一案也颇多疑点。” 王斗道:“邵华自认其罪,有何疑点?” 朱邪无心道:“听闻邵华迷恋一楚女,那夜本是赴楚女之约。” 王斗道:“那小子与那楚女有约,我便放他去了,哪知他却做出这等事。” 朱邪无心道:“那女子是何模样?” 王斗身边一个年轻帮众道:“小的曾见过那女子腰身很廋,皮肤略黄,尖下巴,左眉有一颗美人痣,妖艳异常,不像良家女。” 邵伯听闻睁眼怒视丁卯,道:“她乃平曲侯之女,平曲侯因罪除国,她便隐姓埋名居于平曲。” 这时号称“侠王”琅琊王忽然现身,朗声道:“平曲侯公孙昆膝下只有一子。” 邵伯大惊道:“怎么可能?” 琅琊王道:“平曲侯之子公孙贺乃东宫太子舍人,平曲侯倒是有一妾室,乃楚女,密告平曲侯诽谤朝廷,平曲侯因此被贬为庶人。这妾室乃平曲鲁氏所献,公孙贺调查鲁氏一家,稍有线索却被贵子邵华杀死满门。这之中必有蹊跷。” 邵伯道:“你是说我的孩子是被冤枉的。” 朱邪无心道:“不错。” 邵伯道:“那女子叫芊芊,自称是我未过门的儿媳,言为华儿报仇后,愿为老夫养老送终。毒药和计谋皆出自于她。老朽归乡,有两名杀手跟踪我夫妇到曲阜,却被我困于室中放火烧死,我疑为王斗所派。” 王斗道:“邵伯,我受你抚育之恩,怎么会杀你?” 邵伯道:“今日细思,那二人皆楚地口音,定是那假冒平曲侯之女的芊芊所派。” 李孟道:“邵华自幼性格倔强,咬紧牙关只说自己犯错甘愿受罚。当夜他留诗云:‘泗水清白流,男儿佩吴钩,临刑嗟叹久,可怜老父愁,若为红颜死,何所惜此头。’师傅听后大怒,一掌将他打翻在地,骂他沉迷女色,不顾盐帮名声。哪知第二日清晨,他便死在地牢之中。” 朱邪无心道:“我仔细检查邵华尸骨,在他头部发现这枚银针,隐藏与头发之中,极难发现。” 邵伯道:“你是说我儿并非死在老帮主的铁砂掌下?” 朱邪无心点头道:“不错,这枚银针才是致命伤。” 邵伯老泪纵横道:“上邪!何故弄人,我这就为老帮主偿命。” 邵伯举掌意欲自尽,却被范红袖拦住。 红袖道:“此间种种误会,皆奸人利用。” 朱邪无心道:“求死易,求生难。此等奸计,绝非一弱女子所能为,幕后必有黑手。何不留得残躯,寻找那女子踪迹,为邵华、为老帮主报仇雪恨。” 范红袖道:“邵伯,五侠所言是正理。” 邵伯道:“好,老朽便拼了这条老命,追查那幕后真凶,再为老帮主守墓终老。” 王斗道:“红袖,师傅地下比不愿看到盐帮分裂,自今日起海沙帮重回盐帮。” 李孟道:“还请大师兄就任帮主一职,带领大家上下同心为老帮主报仇。其实我对帮主职位并不热衷,只是大势所趋,临危受命,暂时为师傅留下的基业尽力周全。这大半年,我心力憔悴,实在难以胜任。如今红袖安然归来,我只愿与她相守终老。” 范红袖对王斗道:“师哥,我敬重你,当你是我的大哥。但是我喜欢的是李孟。他没有花言巧语欺骗我,我们乃是两情相悦。” 王斗道:“师弟隐忍稳妥,顾全大局,乃师妹良配。我王斗粗鲁莽汉,怎么配得上师妹,况且我暴躁无谋,不适合这帮主之位。” 朱邪无心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党讲不当讲?” 王斗道:“五侠对我盐帮有大恩,有话尽管讲。” “在下提议,帮主之位由以范红袖暂代,两位老兄为副帮主。” 王斗喜道:“红袖为帮主,我心悦诚服,从今日起,再无海沙帮,只有盐帮。” 王斗跪地向范红袖行参见帮主之礼,李孟也慌忙跪地。盐帮和海沙帮百名帮众也纷纷下拜,高呼:“誓死效忠帮主,追查幕后元凶,报仇雪恨。”” 剑拔弩张的情势化解,阚公佐双眉舒展,十分高兴,低声道:“只有五师弟的细心,才能办理此事。”诸葛晟欣然点头。 第三十六章 怒蛟帮 阚公佐道:“关于南北水帮之争,江总舵主和太史帮主有何说法?” 江海天是五十多岁中年人:“太史帮主屈尊前来,终于可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坐谈。” 太史鹰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冷冷道:“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家父之死还请江总舵主交待。” 江海天道:“老帮主太史威潜行彭城,乃是与我秘密和谈。我二人见识一致,如今太平盛世,打打杀杀不合时宜,况且盐货利润虽巨,但粮食、镔铁、丝绸、瓷器皆生财之道,不必牵扯到盐帮与海沙帮之争中去。我二人已过天命之年,都没有了争强好斗的心,所以约定以彭城为界,若船货过界,则可抽取货值一层。” 太史鹰道:“空口无凭。” 江海天道:“我有我二人签下的盟约为证,已经交给四侠保管。” 诸葛晟取出一黄绢,出示众人。 太史鹰道:“还请费师叔验证真伪。” 一名四十多岁的怒蛟帮堂主上前,仔细审阅,道:“我跟随老帮主多年,这字迹确实是老帮主亲笔所写,印信也是真的。” 太史鹰道:“家父常言:和为贵,金银珠宝不过身外之物,不可为财多伤人命,只愿帮众安稳度日。在下深以为然。” 江海天道:“少帮主有此心,真乃我两帮大幸。” 太史鹰语气一变,悲愤道:“可惜,江总舵主却阴谋诡计,以和谈为名,行暗杀之事。” 江海天道:“非也,非也!签订盟约后,我二人小酌尽兴而返,老帮主在途中遭歹人行刺。” 太史鹰道:“焉知非汝所为?” 江海天沉默不语,目视诸葛晟。 诸葛晟道:“老帮主签订盟约后,并未返回广陵(扬州)而是向西而行,到了谯郡。” 太史鹰道:“家父有两大爱好,一是亳州太清宫参拜老子,二是在谯郡四海赌坊斗鹌鹑,家父饲养的白堂、探花、早秋、处子皆是极品。此事,恐怕江总舵主也一清二楚吧。” 江海天道:“出事那天,淮南王牧野瓊参拜太乙真人,太清宫戒严半月有余;而且老帮主所养神品鹌鹑‘牛不换’新败,苦觅新品而无所得。老帮主既不会修道也不会去斗鹌鹑。” 太史鹰道:“江总舵主此言何意?” 江海天道:“贵帮常随老帮主的堂主是哪一位?” 太史鹰道:“费堂主。” 费斌迟疑道:“平日我虽然常伺候老帮主,但是那天老帮主并未让我随行,只命我在彭城等待,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太史鹰厉声道:“费叔,为何吞吞吐吐,到底何事瞒我。” 费斌道:“老帮主行事光明磊落,没啥隐瞒的?” 江海天道:“老帮主被刺杀之前住在谯郡城东南的一所大宅,那宅邸房契地契皆在一名卞氏的女子名下。” 太史鹰怒视费斌,道:“老实说,是真是假?” 费斌叹气道:“少帮主,您是知道的。老夫人管束得严格,老帮主多年俯首帖耳,在谯郡偷纳一小妾,唯恐老夫人知道,令我等严守秘密。如今老帮主也仙逝了,若是老夫人知道岂不是徒增伤心。” 太史鹰道:“费叔,你糊涂啊。此等大事,何不早说?可查清那卞氏的底细?” 费斌道:“那女子独居谯郡,有青皮无赖调戏她,恰巧为老帮主遇见出手救了她。从此那卞氏便缠着老帮主不放。” 太史鹰道:“我明白了,我立刻派人去调查那卞氏来历。” 诸葛晟道:“不必了,我已经亲自调查过,那卞氏乃是楚地口音,在谯郡新居住了两个月。老帮主出事后,她便消失了。谯郡城无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逃往何地。” 太史鹰脸色大变,道:“四侠的意思是……?” 诸葛成道:“我上个月到广陵(扬州)为老帮主验尸,便知老帮主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至于鱼叉伤口则是伪造,而且谯郡城外并非第一杀人现场,真正的现场在谯郡城大宅之内。” 太史鹰怒视费斌道:“那天跟随老帮主前去的人全死于非命,只有费叔活着,你如何解释?” 费斌跪地道:“这与我关啊,只因我总觉那卞氏来路不正,过于妖艳,因此时常规劝老帮主不要沾惹那女子。老帮主嫌我烦,命我留在彭城,不得跟随,还上我伍仟钱在彭城银钩赌坊快活。第三天,我得到竿子会晁舵主的消息,才知道老帮主出事了。我跟随老帮主多年,帮主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害老帮主呢?还请少帮主明察。” 太史鹰怒道:“玩物丧志。” 费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诸葛晟道:“竿子会三大分舵:汝州、顿丘(濮阳)、谯郡的弟子有十万众,一切江湖消息逃不出其眼线,还是请晁舵主说说此事来龙去脉。” 晁金龙乃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麻衣,手持短棒,微微发福却举止利索,双目威势逼人。 晁金龙谦逊道:“一群叫花子江湖讨饭吃而已,四侠过奖了。” 太史鹰道:“此间有何隐情还请晁帮主告知晚辈,怒蛟帮上下感激不尽。” 晁金龙道:“少帮主年纪轻轻,刚勇过人,又能谦逊有礼,敝人欣赏得很。在下就将我帮所知消息明言,希望有助揭开事情真相。” 江海天、太史鹰、诸葛晟等人皆抱拳施礼。 晁金龙道:“我竿子会发现来自荆楚和淮南的一股势力暗中侵入豫州和兖州,并有向青州和徐州渗透的迹象。这股势力自称‘兰部’,其头目叫‘兰帅’,组织大批女子向四州江湖帮派渗透,刺探情报,伺机挑起各派纷争。这股势力组织严密,情报精准,平日潜伏,必要时一击而中。当初卞氏迁入谯郡便被我会中弟子盯上了,怀疑她就是兰部中人,我会中弟子一直暗中观察但没有确凿证据,只道老帮主出事,才确信这卞氏就是‘兰部’中人。在此之前,我也提醒过老帮主,但是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一直温顺贤淑,实在难以令人反感。出事后,我一直想寻少帮主讲明此事,但是所遣弟子说将少帮主直接将书信烧了。” 太史鹰道:“晚辈少不更事,一心为父报仇。竿子会素来与薮泽帮交厚,晚辈武断以为晁舵主只是前来说合,所以才拒不阅信。还请晁舵主海涵。” “唉!丧亲之痛,乱了方寸,晁某也曾经历,感同身受,无妨无妨。” 诸葛晟道:“我与晁帮主前去详细调查谯郡那大宅,发现了地下密道,密道幽暗,经纬交织,布局复杂,密布机关,其中有练毒室、兵器室以及藏兵洞,整个工程浩大,令人震惊。我和晁帮主二人探测那密道,被人启动机关用断龙石锁死在密道中,几乎死在密道中,幸亏晁舵主神功盖世将那千斤巨石打开,我二人方能逃命。” 诸葛晟道:“这是密室中藏纳的袖箭,与老帮主尸体所中毒箭一致。” 诸葛晟将那袖箭小心翼翼放在会场中的石桌上,只见那袖箭箭头蓝汪汪,显然喂有剧毒。 诸葛晟道:“在下已经检验过,此毒名曰‘钩吻’,中毒者全身麻痹而不可动弹,但是心跳尚在。老帮主所中之毒便是此毒,此毒淬炼方法,乃闽越秘术。” 晁金龙道:“不仅如此,我们在密室之中也发现了雷公藤、红信石、番木鳖等,甚至还有岭南曼佗罗、南海的毒箭木。我们在密室中发现了一部卷宗,详细记载了豫兖青徐四州各帮派的详情,其中对薮泽帮、怒蛟帮、盐帮、海沙帮、竿子会、聚贤庄、平曲侯府、端木世家等描写十分详尽,各帮派的隐私机密,矛盾纠葛,世仇私斗皆详细在列。” 范红袖问:“难道对我盐帮也了若指掌?那假冒平曲侯之女的楚女难道也是兰部中人?”” 晁金龙道:“不错。” 太史鹰道:“可否将卷宗给我等过眼。” 十名泰山派弟子抬来十口大箱子,摆在会场中央,四周堆满柴火。 诸葛晟道:“这些秘密卷宗皆火漆所封,我和晁舵主审阅的只是本门卷宗,其中隐秘之事,皆不宜为外人道。少帮主只可浏览贵帮部分卷宗,至于其他部分我等准备在大会之上付之一炬。” 第一口箱贴着“怒蛟帮秘闻卷宗”封条,太史鹰拿出一卷审阅,片刻脸色大变,阴晴不定,将卷宗投入箱中,后退三步。他如同被毒蛇所噬,手直哆嗦,看着眼前的卷宗,似乎看到洪荒猛兽。其他各帮首脑人物,也有人开箱一览,表情比太史鹰更加不堪。 太史鹰道:“烧了吧!” 众人纷纷喊道:“烧了!烧了!” 诸葛晟命泰山派弟子在箱子和柴火上浇了火油,太史鹰带头将卷宗投入火把,其他各帮各派纷纷投入火把。 诸葛晟道:“兰部深谋布局,组织庞大,其背后主使必是富可敌国之辈。谯郡城只是他们巢穴之一,其他所在皆诡秘无所知。幸亏晁舵主侠骨仁心才能将兰部谯郡巢穴击溃。” 众人皆赞道。 “晁帮主大仁大义,令人钦佩!” “竿子会好样的!” “我等之楷模。”…… 晁金龙道:“我竿子会虽然皆贱民乞丐,但萧帮主自建立竿子会之日起,便以侠义为宗旨。兰部这样的阴毒险恶之人,岂能容他们胡作非为。今后,竿子会愿与四州武林同心同德维护一方安定。” 众人称善。 太史鹰道:“在下鲁莽,还望江总舵主见谅。” 江海天慌忙道:“你我本是一家,何须生分。” 太史鹰道:“家父已经与江总舵主签订盟约,我两帮便是兄弟之盟,今后我南北水帮不再互相厮杀,不再闻帮众丧亲之痛。” 五十岁江海天和二十岁的太史鹰走到场中央,两手相握,举向天空。 “兄弟之盟,日月为证。” 两帮帮众欢呼不已,四州武林大会可谓圆满。 第三十七章 疫毒来袭 王天纵道:“君子进必以道,退不失义,高而勿矜,劳而不伐,位尊而行恭,功大而理顺;故俗不疾其能,而世不妒其业.日后,凡我盟中兄弟有何争议,由盟主和理事诸人审议协商处理,决不可刀剑相加,不可骂战攻讦。” 黄河帮帮主沙通天道:“这个不好。” 王天纵道:“沙帮主有何异议。” “大老爷们,有啥不痛快,打一架再说,像个娘们儿的唧唧歪歪,我老沙心里可是真难受。” 众人捧腹大笑。不少人心想:我们江湖中人,刀尖讲道理,打打杀杀还实属平常。这满口脏话更是家常便饭。这条约束,怕是很难做到。 诸葛晟道:“若是较量武艺,切磋切磋,无伤大雅。这一条说的是帮派之间不可械斗,不可恶意攻讦,不可随意伤人性命。” 有人喊道:“今日结盟须有一位盟主,如果盟中兄弟有何纠纷双方协商不了,便可由盟主主持来进行调解。” 有人喊道:“武林盟主当然是崔文子啦!”“对!老神仙最合适。”“是啊!”顿时呼声一片…… 诸葛晟道:“诸位,我师父年过百岁,十几年不问俗事,此事万万不可。” 阚公佐道:“四州武林盟主一位须有德高望重、侠骨丹心之人担任。中州大侠王老前辈,当年散尽家资,拯救苍生黎民,素有‘德惠四州’的美誉。王老前辈为我四州武林盟主,这是众望所归。”群雄喝道:“不错!王大侠乃我辈楷模。”“他老人家但有号令,我辈不敢不从。” 看群豪没有异议,阚公佐道:“诸位支持王大侠为盟主的,可举拳表态。”会场之上群雄纷纷举拳向天以示赞成。 诸葛晟道:“盟主一职有王大侠担任,常驻睢阳,江湖纷争由盟主裁决。盟主发号施令,以盟主令旗和手牌为信物。”阚公佐道:“王大侠还请中央就座。” 王天纵道:“智而用私,不若愚而用公,承蒙诸位抬举,老朽忝当其位。” 王天纵坐了了中央太师椅,会场所有人皆来单膝跪下行礼,正式推选王天纵为四州武林盟主,阚公佐、诸葛晟、刀间、崂山刘守拙为副盟主。 众人又在《约法三章》的帆布之上签名以示接受盟会约束。这次武林大会算是圆满结束。阚公佐和诸葛晟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半年来经营谋划,算是有了结果。今后四州武林将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会场中的江湖人物也是喜气洋洋。 突然,只听场外山庄护卫一阵喧哗。突然一人咚咚快步跑来,口中直呼:“张二侠救我!张二侠救我!”那人不避泰山弟子的长剑,疯狂直奔而来。只见他脸色发青,双目圆睁,七窍出血,一头栽倒在堂前。这一幕唬得众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诡异。 此时又有人狂奔而来,杀猪一般喊叫:“张二侠救我!”那人踉踉跄跄跌到堂前,突然他伸手将两眼挖出,眼球掷于空中,喉咙发出两声呜呜的声音,仰面倒在地上。场外护卫弟子一片混乱,又有三人跑进来大喊:“张二侠救我!”三人面皮溃烂,双手犹还忍不住抓脸,满脸皆是血污。众人倒在堂前来回翻滚,声音凄厉如鬼。 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这难道是邪鬼附体么?” “我看是中毒或者突发恶疾。” 疯人面目溃烂化脓,腥臭刺鼻,如同厉鬼附体,喉咙发出野兽将死的低吼,凄厉如鬼哭狼嚎。王天纵、阚公佐、诸葛晟等首领上前查看疯人,阚公佐突然出手凌空一点将四人穴道制住,四人不得用双手撕抓面目。阚公佐相隔一丈,凌空气劲点穴,这是阚公佐的成名绝技之一的“三玄指”,众人心中暗自佩服这份凝气为束的指法。 王天纵道:“他们似乎中毒。” 江海天道:“这是有人借此示威,扰乱英雄大会。” 黄河帮帮主沙通天附和道:“今日群雄聚会,谁敢如此胡作非为?” 话音未落,大门有数十人闯入。只见这些人同样是大喊:“张二侠救我。”这群人神智不清,癫狂如鬼,跌跌撞撞而来。有的就在门口倒下,有的在地上乱爬,有的发疯般撞向人群。 刀间大喝:“拦住他们。” 泰山弟子和数十个帮众便去拦人。不想被拦住的人竟然疯癫不惧刀枪,不知疼痛。护卫与疯人扭作一团,待众人将疯人制住,已经不少人被抓伤或咬伤。地上倒了四五十具血肉模糊的疯人,泰山弟子和三会五帮帮众也伤了20余人。这些尸体散发出一股股恶臭,受伤的人也各个伤口开始溃烂流脓。 人群中张郁青疾步上前道:“他们感染了瘟疫,诸位不要靠前。” 地上一名疯人似乎神志清醒些,看见张郁青道:“黑脸小子,你为何无恙?是不是有解药?快给我!”说着朝张郁青扑来。 张郁青连退数步,喃喃道:“褚九通、贺老二、武三哥。你们怎会突然染上如此厉害的疫毒?” 贺老二紧盯江海天旁边一名女子,凄厉喊道:“江夫人不是我说的!不要杀我啊,给我解药。” 江海天道:“是何人指使你来胡说八道。” 贺老二却已经倒地,神志模糊,不能答话。 一人负手而立,大声喝道:“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催魂夺命,鸡犬不留,好手段。” 另一名黝黑的汉子道:“素闻江夫人催魂夺命散夺人神智,驱人如傀儡,果然厉害。” 阚公佐冷哼到:“事情尚未查清,两位怎能如此胡言乱语。你们是何人?” “雷池派庚粱,拜见张二侠。” “天门派韩成弼,拜见诸位群雄!嘿嘿” 阚公佐道:“雷池和天门派非我四州武林中人,现身我武林大会,是何居心啊?” 庚粱道:“天下事,天下管的。” 韩成弼道:“就是,还请江夫人出来解释一番。” 江海天道:“贱内催魂夺命散只能令人耳目一时失聪。若是我夫人有此可怕手段,你们两位还有在这里多嘴的机会么?” 两人未料江海天这老头竟然能说会道,皆是一愣。 庚粱道:“我今日在岱岚酒楼喝酒,可是有所见闻。咦!那不是黑脸张郁青小兄弟么?你似乎认得这些疯人啊。” 张郁青道:“只是在岱岚酒楼见过一面,不认得!” 庚粱问:“朱小玉是否也在?” “江夫人一副儒生打扮,一直静静喝茶,后来……后来便走了。” 江海天道:“你确认那是我夫人?” 张郁青道:“我也是听这些江湖人说是江夫人。”江海天道:“你与我夫人素未谋面,就敢如此胡说八道。” 张郁青顿时语塞,满脸通红。 江海天道:“吞吞吐吐必是心虚。黑脸小子,是谁指使你陷害江夫人。” 张郁青惶恐道:“晚辈岂敢,柳少侠当时与我同在,可以作证。” 柳之咏道:“晚辈与张郁青当时就在酒楼上。” 庚粱冷笑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之咏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大家议论些江湖是非。”“到底是什么江湖是非?” 柳之咏道:“江湖传闻不登大雅之堂。” “为何支支吾吾?你到底遮掩些什么?柳少侠要包庇何人?” 柳之咏道:“说与不说在我,你还逼供不成?” 庚粱厉声道:“如今死了四十多人,还有这许多无辜之人未知生死。柳少侠还要遮掩什么?” 阚公佐道:“凡事自有公断。屈帮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柳之咏你切慢慢道来。” 柳之咏道:“当时众人议论江总舵主刺杀怒蛟帮老帮主太史威。” 江海天道:“幸得诸葛四侠和晁舵主调查真相,不然这江湖流言难以终结了。” 刀剑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置这些伤亡之人。适才听闻张郁青小兄弟似乎懂得瘟疫。至于庾、韩两位稍歇,否则老夫送你们到敝庄地牢凉快凉快!” 庾粱和韩成弼怒而不言。 张郁青道:“伤者隔离,尸体火焚,庄内遍洒雄黄,室内用仓术烟熏,石灰覆地,煮制青蒿汤,众人饮用。” 王天纵道:“所言颇合医理,诸葛庄主便依照张郁青所言处置吧。” 第三十八章 淮南剑派 众人忙碌处置尸体和病人之时,门外两声巨响,撼天动地。这两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会场群雄都朝庄门望去。 会场地势很高,足可俯瞰泰安镇南北大街。只见大街之上旗幡如林,仪仗队足有三百米长,前面是十名吹响犀牛号角的骑士,而后是二十名白衣宫娥,云髻高竖,白纱蒙面,有的手持琴瑟,有的手持刀剑,有的手持花篮。中间是四匹黑马拉着一辆红漆马车,马车古朴轩昂,金饰凤凰装饰车厢,一名女御车者金盔金甲驾车。马匹身上也是金玉装饰的辔鞍,十分华丽。后边是步行的50名锦衣持剑武士。 如此堂皇富丽的仪仗队来到泰安镇,街上围观者如潮。很多百姓以为是哪位王爷御驾至此,跪地磕头不已。 群豪都在想是谁如此排场,只听队伍二十名传令官齐声高喝:“淮南剑派第一武学宗师驾到。” 春秋战国之际,寿春肥陵山,吕玄清修道于此,法号会阳子,以“玄皇大法”名著淮南,其修道炼丹、书画、玄功皆自创一派,时称“亦正亦邪,法之大成者”。后赵国名将廉颇入肥陵山,给淮南派注入了军略和剑派。赵悼襄王继位,廉颇离赵投魏,后定居于楚,遁入寿春肥陵山修道,死后葬于肥陵山。淮南剑派以会阳子、廉颇并为开山祖师,派内以道法、玄功、丹术、剑法、军略、阵列、书画等并重,号为杂家。 淮南派传至秦斝之际,宗派掌门名曰赵煜,其门下有八位弟子,乐险、雷尚、苏战、田甲、毛显、董昌、伍被、左吴,号称淮南八俊。淮南王旗下乐险善治理水军,苏战善排兵布阵,毛显知天文地理,田甲能纵横捭阖,董昌满腹经纶,雷尚剑术无双,左吴可锻神兵利器,伍被善计然之道,皆淮南王座上宾。 淮南剑派虽然并非天子御封的三大名门,但是也是一派宗主,与崔文子同辈。赵煜已过知命之年,脸长而瘦削,两鬓斑白,留着两撇精致的八字小胡子,头戴高冠,腰悬长剑,身穿黑色曲裾长袍,红色火焰与凤凰纹饰将长袍衬托得几分神秘。 一名女官跪在车厢旁弓起后背,赵煜脚踏那女官后背下车。赵煜举目四望,神态倨傲,道:“素闻齐鲁多豪杰,洗剑山庄名震山东,特来拜会。” 刀间道:“掌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赵煜道:“今日求观试剑台,领略剑神风无痕与崔文子论剑风姿。” 刀间道:“今日英雄群集共赏论剑台,掌门恰逢其时。” 众人走进北院,经悬空走廊,至试剑台。试剑台凭崖而立,方圆五十米的大石台,四周是八根冲天石柱,下边便是名震天下的洗剑池。 赵煜缓步道试剑台中央道:“这石台和石柱上划痕便是前辈宗师剑气留痕了。” 刀间道:“正是。” 赵煜仔细观瞧,如同在寻找什么神迹。他驻足观瞧一刻时间,突然身形变动,凌空跃起,手中无剑却如同有剑,左腾如电,右挪如魅。时而身形轻灵飘忽,时而步法凝重千斤,时而若用剑法,时而若用掌法。 众人皆知看得出来赵煜实在追忆前人比剑情形。赵煜整个人已经沉溺其中,此时他便是剑神,亦是崔文子,这场决斗不结束,任何人也无法将赵煜唤醒。赵煜内劲鼓荡,众人直觉气劲扑面,这尚是距离一丈远的观剑阁,赵煜内功也如此深不可测。 忽然赵煜立定身形向天长啸三声,大笑道:“前辈高人果然是巧夺天地造化。”只见赵煜遥向洗剑池一抓,潭水如同沸腾一半,忽然水柱腾空向上飞溅,似乎水中有一条蛟龙要怒吼而出。观剑阁中群雄惊愕的目瞪口呆。赵煜长臂一伸,擎天水柱中一柄光芒万丈的长剑落到赵煜手中。剑神幽幽蓝光闪烁,赵煜横剑观看激动不已道:“沉浮剑,名剑通灵,问天下谁是沉浮之主。哈哈哈!” “恭喜堂主,名剑得主,天地同庆。”淮南剑派随从高声欢呼,声音借着山壁回应,声势浩大。又有人喊道:“我师今日喜得沉浮剑,剑神之名当归属我师。”“风无痕十年不现江湖,早已化为朽木。我师才是如日中天的剑中之神。”一时之间,谄媚之词不绝于耳。这赵煜英雄了得,手下却是恶俗之极。 四周群雄,见赵煜将沉浮剑据为己有,均是震惊。洗剑山庄之所以名传天下,便是剑神风无痕与崔文子决战,剑神沉剑于此。这柄剑的意义非凡。沉浮剑是泰山派领袖天下的见证。如今赵煜竟然当着四州英雄的面公然取走,不仅泰山派的受辱,纵是四州武林英豪均是脸上无光。赵煜抢剑无疑是挑战泰山派,挑战四州群雄。 诸葛晟道:“门主可知当日剑神何故弃剑于此?” 赵煜道:“愿闻其详。” “世人以为剑神与我师崔文子比剑输了才弃剑于此。恰恰相反,两位前辈论剑为了洞悉武学至高无上的境界。剑神当日领悟天道归一,无剑之剑的境界,遂弃剑于此。堂主今日取之,便是落了下乘。” 赵煜道:“神剑通灵,依附沉浮之主。风无痕归隐江湖,神剑遂弃风无痕,蛰伏于此。赵某取之,此剑正得其主。况且无剑之剑的境界难以透悟,赵某今后睹剑自省,希望早日达到仙人至高境界。” 诸葛晟本想言语挤兑令赵煜放弃沉浮剑,未料赵煜却头脑清醒,未能令之入彀。 “掌门可知道天机门的兵器谱。” “素闻小诸葛铁齿铜牙,愿闻高论。”赵煜言外之意就是: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为所动,今日必定强行带走沉浮剑。 “十年前《兵器谱》列有五圣十绝。五圣是太和山清霜派玄姝子、泰山派崔文子、三清山逍遥子、闾山造化老人、华山剑神风无痕。五圣均得天道而不拘于兵器。” 赵煜道:“五位老人家均乃年过百岁的神仙,可惜赵某素未谋面,不能瞻仰五圣风采。” “江湖十绝乃江湖名家,各有成名兵刃。第一名是朔方大侠翟遗风的炎阳刀;第二名是峨眉羽玄子的怜花双刺;第三名是恒山晓风真人的七星剑;第四名是舟山桃花岛主的碧玉箫;第五名是蜀川青城派韩隐樵的泷涡剑;第六名是嵩山铁剑门的玄铁剑。第七名是九华山孤鸿子的搜魂钩。第八名是长风镖局老当家百里青山的丈二红枪。第九名是北宫世家折兰夫人的砍马枪。第十名是欧阳世家欧阳卓的‘八音剑’。” “我赵某榜上无名十分遗憾。” “这江湖十绝,或曾北抗匈奴,或曾东征倭寇,或南平越夷,或西讨羌氐,乃是江湖人人敬仰的正派人士,而且十绝兵器谱排名的侠客无不是有一把独门成名兵器。如今掌门手持沉浮剑,武功境界一日千里,不知道兵器谱是写奔雷剑赵煜,还是沉浮剑赵煜?” 四州群雄听到这里无不抚掌大笑。千名武林中人对赵煜指指点点,讥笑嘲讽之态穷形尽相。 赵煜遭如此挤兑,纵是涵养再高也不由恼羞成怒,道:“尔等伶牙俐齿,不管手上功夫如何?” 诸葛晟道:“我四州武林推举三人与掌门比试一番如何?” 赵煜道:“我倒要看看豫兖青徐有何杰出英雄?” “我们三场两胜如何?” “好!赵某正要见识一下诸位高招。” 只见诸葛晟与阚公佐交谈几句后,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书卷气甚浓的年轻人,只见他年纪二十四五岁,稳重寡言,举止合乎礼法的谦谦君子。正是泰山小五侠之首的端木仁。 他缓步走到试剑台行礼道:“晚辈端木仁有一手点穴解穴之法,请前辈赐教。” 赵煜不由心中恼怒,本以为是哪位高人,没想到是一个年轻后辈,没好气的道:“如何比试?” 端木仁道:“比试点穴解穴之法,我点穴,请前辈解穴。”话音未落,双袖一挥双手朝赵煜的门人点去。五位门人扑通跪倒在地,形象十分狼狈。众人惊叹,这端木仁年纪轻轻内功已经达到了凌空点穴的境界。现场唯有诸葛晟和阚公佐知道端木仁所用武功的是来端木世家有一秘传功夫“银针渡穴”,配合公梁赤的抱元真气,银针被疾射入穴,如蛆附骨。 赵煜脸色一沉一伸手将跪倒在一名弟子凌空抓过来。 阚公佐低声问:“深潭取剑,凭空抓人。赵煜内功何以如此鬼神莫测。” 诸葛晟道:“听闻墨者有一门‘牵机术’可以凌空取物,乃是从墨者机关术中变化而来。但是牵机术唯有翟夷之传承,未料赵煜竟然也会。” 赵煜如法炮制将五人一一抓到身旁要予以解穴。 阚公佐道:“我看见隐隐约约的银线,果然是牵机术。” 赵煜点门人中腿部大穴,真气灌体,便发觉有异,不由心中冷笑道:“银针刺穴,小儿伎俩。” 赵煜翻掌将银针吸了出来,再次解穴却发现被点穴位已经游走。原来银针点穴互相牵连,随着银针游走,可以蔽塞不同穴位。这五人实际被制穴位各不相同。赵煜废了一番功夫将穴道全部解开。但是作为一门宗室,如此解穴还要三番两次,已经是输在晚辈手中。 赵煜道:“飞针点穴功夫果然与众不同,赵某输了。” 群雄不由松了一口气,端木仁出身于诗书礼仪世家,活似一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竟然出乎意料在于武学之道有如此独特造诣。这泰山小五侠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 赵煜又道:“这不是泰山派的点穴功夫。不知诸葛三侠如何说法。” 诸葛晟道:“在下只说比试,又未限定泰山派武功。今日四州武林大会,人人以与门主过招为荣啊。这第二场便有薮泽帮中高手比试。” 赵煜又气又怒,却被挤兑得无话可说。 第三十九章 今日吾躯归故土 一位瘦如竹竿,手拿折扇的文士笑嘻嘻走进试剑台,施礼道:“在下薮泽帮游迅,刚才却被掌门那两声大炮仗瞎吓的屁滚尿流、两腿腿软,对掌门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淮河水,永不停息,可谓溢于言表,罄竹难书啊!” 游迅乱用词汇,正是讥讽赵煜自高自大,处处摆谱,手下一群阿谀奉承之辈,令人齿冷。 赵煜道:“少废话,就说比试什么吧?” “在下人称滑不溜秋泥鳅王,便斗胆与掌门比试一下轻功,一刻之内若是掌门抓住我便是赢了。” 试剑台不过方圆五十米,众人心想游迅未必有些托大。 游迅道:“请赐教。” 游迅倏然便在场内狂奔起来,身影晃动,众人眼花,似乎场中有数十个游迅在奔跑。赵煜冷笑一声施展八步赶婵的轻功追过去,一招抓住衣袖,衣袖应声撕裂。赵煜定神,确定游迅游走路线,突然袭击,截住去路,单手抓住游迅胳膊。谁知游迅竟然断臂而去,原来是个假肢。 江海天道:“游迅江湖诨号浑水泥鳅,平生两门绝技一个是壁虎断尾,一个是泥鳅功。要想抓住我这位兄弟要费一番功夫了。” 赵煜虽然明白被诸葛晟激将法陷于这场比试,但此刻也无法中途停止。赵煜心想若不痛下杀手,难以快速取胜,袖中“牵机线”悄然发出,就在四根石柱之上纵横拉起,游迅奔跑空间瞬间被缩小许多。忽然赵煜手中牵机线锁定游迅的脖颈,略一收紧游迅奔跑的身影便停了下来。但是由于奔跑的惯性,颈部已经流出鲜血,游迅支支吾吾道:“掌门饶命。”观剑阁中众人来不及反应,游迅的人头已经掉落在试剑台上,鲜血从脖颈喷射而出,游迅尸体直挺挺尤自僵立不动。 李孟喝道:“一派宗主,滥杀同道。”江海天也大喝道:“江湖比试,何故下此狠手。”赵煜道:“尔等狡诈,莫怪我手辣。” 大批淮南剑士涌上试剑台。大战一触即发之际。突然游迅的声音道:“时间已到,我赢了。”只见游迅无头身体肩膀一动又钻出一颗头颅来。仔细看那面孔,不是游迅是谁?游迅笑嘻嘻走出场外,观剑阁群雄欢呼雷动。谁也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游迅还有这一手。群雄无不喜笑颜开称赞:“神乎其技!”“卧虎藏龙!”“佩服佩服!” 赵煜叹道:“旁门左道。赵某今日到来一是观摩试剑台,二是瞻仰沉浮剑,三是要诛除奸邪。前两件事情已经心愿已了。这第三件事情。若是诸位还此人一个公道,我自当留下沉浮剑。” 一位绿裙女子走上前来,面容悲戚,在群雄面前纤纤施礼道:“小女子刘娥拜见泰山张二侠以及诸位豪杰,跪请诸位为我讨个公道。”柳之咏和张郁青都认得出来那正是昨日酒楼中的褚九通、贺老二、武三哥一起的女子。 阚公佐道:“有何冤屈?” 刘娥道:“小女子乃沛县聚贤庄刘娥,听闻洗剑山庄英雄大会之事,我的未婚夫武三哥便带我到泰安前来观瞻这武林盛事。昨日我二人与贺二哥、褚大哥在岱岚酒楼说些闲话,有人议论薮泽帮的江总舵主的闲话。江总舵主的夫人朱小玉竟然下毒逼得我们离开酒楼,而后朱小玉追踪我等,施毒害死我未婚夫以及他的两位结拜兄弟。若非我未婚夫与两位哥哥舍命保护我,我也惨遭毒手。今日听闻酒楼之上四十余人无一生还,朱小玉也忒心狠手辣。” 阚公佐道:“你如何确定是朱小玉?” “如此大仇,化成灰我也认得。” 赵煜道:“还请江夫人出面对质。” 阚公佐目视江海天。江海天道:“我夫人绝不会做出如此事情。” 刘娥冷笑道:“江夫人还欲躲躲藏藏么?” 江海天身后一名儒生站出来道:“我就是朱小玉。”说着去掉帽子,露出一头秀发。而朱小玉果然相貌十分温婉美丽。 阚公佐道:“还请夫人解释。” 朱小玉道:“我原本扮作儒生在酒楼游玩,不料这些江湖人恶意中伤我家相公。我便出手惩戒他们,但是那是‘面目全非散’,只会令人眼睛肿痛,舌头麻醉,皮肤瘙痒。” 刘娥道:“恶贼婆,还敢抵赖。我们逃出酒楼,原以为就此无事。谁知你尾随我们用尸毒感染武三哥他们。当时褚大哥、贺二哥、武三哥将我藏在乱石后,我亲眼目睹就是你把他们一一害死。” 朱小玉道:“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果真是我?” 刘娥泪流满面道:“你杀人,尚还抵赖。我知道即便没有岱岚酒楼的闲话,你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聚贤庄偶然得了泗水鼎,准备谨献给皇帝。你们薮泽帮为了夺鼎,杀人如麻!” 禹贡金九牧,铸鼎于荆山之下,夏桀无道,九鼎失。被成汤所得,商朝立,商纣王失国,九鼎被周武王所得,周朝立,其后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是为泗水鼎。秦始皇东巡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系而行将出水,泗水龙探首,齿啮断其绳系,终弗得。今泗水鼎出现,乃是九州昌幸之兆,众人皆为之动容。 江海天道:“泗水鼎本是我薮泽帮用了三年,明察暗访,倾尽全力打捞出来,却被盗贼窃走,为你聚贤庄占为己有。此事你们道德品行有亏,何来我薮泽帮夺鼎?” “你朱小玉本是江海天的嫂子,与江海天勾搭成奸,谋杀丈夫。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敢提什么道德品行?” 群雄都是隐隐约约知道些事情,却不知竟有如此内幕。刘娥一嗓子喊出来,顿时震惊全场。 朱小玉气得浑身乱颤:“你……你……。” 刘娥悲戚道:“毒妇,做得恶事别人说不得么?岱岚酒楼四十多条人命,你何其残忍!” 赵煜道:“敢问朱夫人,你果真是江总舵主的弟媳么?” 盐帮帮主李孟冷笑道:“我四州武林之事什么时候轮到淮南国插手了。” 赵煜道:“匡扶正义乃江湖人的本分。这位刘娥姑娘有莫大的冤屈,既然被我赵煜碰上,便会一管到底。” 薮泽帮、黄河帮、盐帮等拥过去就要带走刘娥。 赵煜长剑挥出,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正是淮南剑派独有的“纷击法”,剑舞八方,寒光纷击,倏忽纵横,陆断马牛,水击鸿雁,上斩颈项,下决肝肺。众人纷纷后退。 赵煜震慑众人,傲然道:“刘娥姑娘,你大胆讲出冤屈,无论那恶人有何背景有何势力,本尊也必助你伸张正义。” “多谢大剑师,”刘娥指着朱小玉道,“恶婆娘,我刘娥此生此世与你不共戴天。” 赵煜道:“美貌妇人,兄终弟及之事,可是真事?” 江海天道:“兄长死于不明江湖人之手,我与小玉乃是两情相悦,并无谋害兄长之事。我江海天向来光明磊落,若有半句假话,身遭万剑而死。” 赵煜道:“江总舵主所言,赵某信得过。但是我劝江总舵主莫要被美色所迷。你可知道红颜祸水。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亡国,纣王沉迷妲己身死国破。” 江海天道:“不!小玉不会害人。” 赵煜长叹道:“江总舵主看来神志已经被迷。你可知道朱小玉是倭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赵煜道:“朱小玉乃是须佐之男的大将北条纲成的原配夫人佐藤惠子,须佐之男中了离间计,处死北条纲成。倭寇败离中土,佐藤惠子却隐姓埋名,成了江总舵主的妻子。” 北条纲成曾攻破广陵,屠人无数。怒姣帮深受其害,听闻此言,无不怒视江海天。 赵煜道:“佐藤惠子乃倭国‘依柳界’艺伎,据闻‘依柳界’艺伎全身遍纹恶鬼刺青。哪位女侠为江夫人验身即可。” 江海天道:“不用验了。惠子是倭人,但是惠子是无辜的,她没有杀人。” 赵煜厉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江舵主为何沉迷一个倭国艺伎、倭寇遗孀呢?” 怒姣七雄中的丁勉道:“父母妻儿皆被倭寇所杀,今日谁敢拦我。”忽然跃来,朝朱小玉猛发一掌,却被江海天挺身挡住。铁头蛟卢柏的金瓜锤的砸中江海天后背,江海天连吐三口鲜血,踉跄倒地 朱小玉抱住江海天,泪流满面道:“我是倭人,但我相公不是,你们不要伤他。” 赵煜道:“张二侠,倭人就在眼前,你如何处置?” 洗剑山庄上千豪杰都目光灼灼盯着阚公佐。 阚公佐道:“诸位,容我相劝江总舵主一句。”阚公佐握住江海天的手,诚恳道:“江总舵主是一个赤胆忠心的好汉子。今日只要你与这倭国女人断绝关系,我泰山派上下定当护你周全。” 江海天道:“多谢二侠,但我绝不辜负小玉。” 阚公佐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 被倭寇侵害过的武林人士将江海天和朱小玉团团围住。 朱小玉道:“江郎,不必护我。” 江海天道:“吾垂垂老矣,与你同死,何所怨?” 两人面对身边刀剑,毫无惧色,坦然受死。朱小玉忽然唱起歌曲,用的是是倭国语言。虽然听不懂说些什么,却能感受那歌声中的坦然与悲情。 朱小玉凄然一笑道:“相公,我先去了。”她以匕首自刺心口而亡。 “今日吾驱归故土,他日诸君亦相同。”江海天环视众人,掌击天灵盖而亡。 第四十章 小鬼难缠 武林大会云谲波诡。江海天夫妇自绝身亡,血洒当场。 薮泽帮竟然暗藏倭国人多年,瞬间被孤立起来。 摆尾蛟谭桂林道:“狗贼,想一死了之么?我叫你挫骨扬灰!” 谭桂林大喝一声冲来就要碎尸泄愤。洪昭阳飞身上前与之硬拼一掌,谭桂林连退三步吐了一口鲜血,委顿在地。谭桂林的铁掌成名已久,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洪昭阳一招制敌。薮泽帮竟有如此高手,众人敢轻易上前挑衅。 洪昭阳道:“诸位,死者为大,还请容我等收尸以尽往日情谊。江总舵主罪过再大,也不至于要遭受戮尸泄愤。若是诸位执意为难,我等只好誓死周旋。”言辞之间甚是慷慨激昂。 华夏与倭国之仇不共戴天,意欲鞭尸泄愤者大有人在。步缁、游迅、常耒、吴十八、刘浩轩纷纷围拢过来,如临大敌。洪昭阳低声道:“诸位舵主。若是江总舵主尸身有损,我等有何颜面立足江湖。”游迅道:“不错。今日老游便与洪舵主并肩作战。”薮泽帮同仇敌忾率帮众护住江海天夫妇尸身。 大战一触即发,众人抽出兵刃,只待有人带头便要一拥而上将薮泽帮乱刀分尸。 赵煜道:“日醉而饰服,私利而立公,贪戾而求王,舜弗能为。豫青兖徐四州武林盟会,不过如此!告辞。” 淮南剑士纷纷撤离山庄。刀间、刘守拙、王天纵、阚公佐、诸葛晟等人有心截留沉浮剑,却也分身乏术。若是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失控,今日武林大会便告失败,往日的辛苦努力也全都白费,只得眼睁睁看赵煜离去。 王天纵道:“诸位,切听老朽一言。四州武林本为一家,内乱厮杀,岂不是叫外人笑话。”诸葛晟道:“江舵主以死谢罪,该案详情盟主调查清楚,再作计较。”阚公佐道:“若今日火拼,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怒蛟帮太史鹰道:“怒蛟帮帮众听令,不得为难薮泽帮。”太史鹰虽然是帮主,但却威望不足,怒蛟七雄依旧眼中冒火盯着薮泽帮众人。其他众多齐鲁散人更是多数依旧手按兵刃,倭寇之恨实在难以一言消解。 突然谭桂林呕吐起来,脸色发绿。 丁勉道:“洪昭阳竟然用毒,卑鄙小人。” 洪昭阳道:“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何来用毒一说。” 张郁青道:“他不是中毒,而是感染了瘟疫。” 阚公佐道:“你如何得知。”张郁青道:“谭桂林面色灰暗,双目充血,面颊发青,呕吐咳嗽,这是瘟疫发作的前兆。”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发现半数人都是双目充血,脸颊发青。游迅道:“我也感觉胸口烦闷,难道也感染了瘟疫。”说完哇的一声呕出出来。 人群之中咳嗽、呕吐声一片,瘟疫之说确凿无疑。瘟疫乃天灾,一旦发作,死伤无数。薮泽帮、黄河帮、海神帮、盐帮、海沙帮等人均有人感染瘟疫。薮泽帮中的吴十八、游迅更是无力倒地。 众人也顾不得内斗,纷纷求救于王天纵等人。 王天纵道:“小兄弟,可有良方。” 张郁青道:“先须隔离,预防传染,我翻看师傅所传医术再寻治疗之法。” 众人纷纷叫骂。 “黑脸小子,你这不是要我等等死么?” “混账!我等返乡寻名医治疗。” “临时抱佛脚。老子早就见阎王了。” 一时之间,大会乱纷纷。 这时庄外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阴沉的黄昏之下,显得怪诞诡异,只听那声音唱到: “泰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峻极周已远,层云郁冥冥。梁甫亦有馆,蒿里亦有亭。幽途延万鬼,神房集百灵。长吟泰山侧,凄凄激鬼声。” 随着一阵铃声,会场当中的尸体陡然翻身站起,摇摇晃晃,竟是活死人一般。众武林人士唬得纷纷后退,唯恐尸毒传染。 忽而一具尸体飘忽而来,抓住张郁青越上墙头,那人面容青灰,如同死人,只听他笑道:“臭小子想坏我大事,随我走吧。” 那尸身手中白幡一扬抛出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众人此刻乃惊弓之鸟,畏惧此人手段,纷纷避开,并不敢追赶。 此次武林大会,赵煜攫取“沉浮剑”,逼死江海天夫妇,力挫泰山派威风,又忽然冒出这人鬼难分的人捣乱,泰山派众人暗暗叫苦。王天纵、诸葛晟、阚公佐等人一面安排江海天夫妇尸身收殓入馆,一面尽力隔离照顾感染瘟疫之人。别无他法,阚公佐命排众弟子按照张郁青所言,雄黄洒地,仓术熏屋,焚烧不知名的尸体,深深掩埋。 张郁青被那人掳走,昏昏沉沉不知道到了何处,半夜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破庙之中。庙中一个大火堆围着十几人,个个白衣罩体。为首者乃是一个高高瘦瘦,身边时一个矮胖男子,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矮胖男子道:“大师兄真是威风,一招尸毒传疫,群雄束手无策,不愧是收魂使者。” 那女子道:“大师兄此番扬我门威,尸祖定将讲尸毒术尽数传授。” 矮胖男子道:“恭喜师兄!贺喜师兄。” 收魂使喜道,“大家皆有功劳,尤其是师妹的易容术,那刘娥竟然浑然不识是符师妹所扮的朱小玉。” “全靠大师兄主持大局,策划有方。小师妹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一招李代桃僵,叫他们全都蒙在鼓里。” 众人欢愉大笑。 收魂使道:“这计谋真正的策划者是烛之狐。他这一手玩得真阴啊。” 矮胖男子道:“赵煜心狠手辣,烛之狐老谋深算。若是他日为敌定是最难应付之人,不知尸祖为何要和他合作。” 收魂使道:“先叫他们中原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咱们化地门再来收拾残局,那个时候让他们知道巴人的厉害。” 那女子道:“不错,尸祖天下必是无敌手。” 收魂使道:“你这马匹拍得过头了。老祖宗说咱们化地门有一克星。” “天机门。” 女子道:“天机门是什么厉害门派?” 收魂使道:“不知道,尸祖说到天机老人务必掉头就跑。” 话音未落,一苍老声音道:“化地老儿还算识相!” “何人?”收魂使等人紧张戒备。 大门人影一闪,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老人挥一挥手中短棒道:“小儿可识天机棒乎?” 收魂使惊道:“你就是天机老人。”老人道:“小儿眼力不差。你们几个可真能跑,老夫从泰安追带济宁,从济宁追到睢阳,你们这么急匆匆是要去哪里?” 收魂使道:“您老人家有何指教?” 天机老人指着张郁青道:“这是我孙子,虽然脸长得黑,但是还够孝顺,我这就带走喽。” 一个黑瘦男子跳起来,大声道:“笑死我也,老头你是要来抢人么?”他一边说一边拍手乱跳,晃得庙中火光明暗不定,忽东忽西,轻功极佳。 天机老人举帮凌空一点,那黑瘦男子裂为粉碎,四散开来。原来那男子竟是一个炼尸傀儡。 那女子声音嘻嘻笑道:“哎呦呦,好重的手,打散人家的傀儡,好狠的心啊。” 天机老人大喝道:“破!”他声音如同雷鸣,震得破庙顶上灰尘簌簌乱落。庙中人皆雷鸣心跳。 那女子如同醉酒,踉踉跄跄乱晃,断断续续道:“师兄……救我……救我,他破了我的魅音术。”原来此女魅音术所破,反噬其身,忽然她如同疯了一般,一口咬住收魂使的小腿。 收魂使大怒,一脚将她尸体踢向天机老人。天机老人劈手挡住,只听那尸体口吐污血,尸身上红色毒粉乱飞,将天机老人当头罩住。 收魂使大笑道:“想要解药,便来太清宫找我师傅吧。” 一众人等逃之夭夭。 第四十一章 食心虫 张郁青道:“老人家,你们怎么样?” 天机老人道:“你这孩子宅心仁厚,不担心自己中毒,反倒担心我。” “他们在我胸口割了一刀,倒也并不疼痛。” 天机老人仔细查张郁青的胸口,大惊道:“食心虫。” “食心虫很厉害么?” “这食心虫进入你的体内,会吞噬血肉,体内产卵,直至钻头心脏。化地老祖又研究出了这新毒术,老夫也无法可解。” 张郁青道:“我有个医学师傅乃是波斯来得神医末冒·阿木桑,定是能解此毒,可惜他到卢龙塞去了。” 天机老人道:“食心虫是滇国痋教的玩意儿,再加上化地门的尸毒,你毒发在即,短则三天,长则十天。这化地门如何修得痋教的手段,真是难以制服喽!随我到亳州太清宫一行,寻那化地老祖。” 两人临近鹿邑地界,便见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遮蔽大路,百姓拖家带口向外逃窜,个个面色惶急。 天机老人问:“你们这是逃什么难呢?” 一名老者道:“太清宫太乙真人传令我等举家迁徙,以避旱魃。” 天机老人道:“化地老祖此番作恶,意欲掀起滔天大祸么?我们得赶紧到太清宫去。” “何为旱魃?” 天机老人道:“巴人九部鬼帅为鹤鸣山天师道所破,化地老祖率四大尸祖流落江湖,不知所踪。四大尸祖分别是将臣、旱魃、后卿、赢勾,各有鬼蜮手段,,其祖师化地老祖更是一尊瘟神,化地为毒,挥手瘴疠,年过百岁,犹自不消停,是一个不死老妖怪。” 张郁青道:“巴人鬼道,我听公子说过,厉害得紧啊!” “将臣,本是蚩尤之犼,吞人为乐,身硬如金,万法不侵。后卿,移魂夺舍,换血不死。赢勾,炼尸为傀儡,传音收魂。旱魃,青衣赤足,赤地千里。” “传说初代旱魃本为青衣天女,曾相助黄帝大战蚩尤,后为世人所误,遁入巫巴,为巴人鬼祖。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其绝招叫‘赤地千里’,可令百里酷热干旱,日月不光,流血丹野。旱魃还能令新尸变为鬼仔,若是死者入坟,尸体不腐,坟头不草,土潮渗水,百日而化为鬼仔。蜀人和楚人为了对付旱魃鬼仔,发掘坟冢,焚烧其不腐尸,谓之打旱骨桩……” 三人踏着月色走进鹿邑地界,只见周边村庄一片漆黑,既无炊烟,更无灯火,死一般的寂静。此刻阴风阵阵,树木枯死,落叶飘零,流萤飞舞,鬼火闪烁,时现旱魃鬼仔呆呆望着道路上的两人,。暗淡的月光下迷雾笼罩,说不出的诡谲迷离。有一凄恻的声音哼唱些什么? “薤上朝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蹰。” 张郁青道:“那是鬼唱歌么?” “魑魅魍魉,不必管她。” 太清宫巍峨壮丽矗立于月色下。这里原是老子李耳故里,皇帝牧野铉在此起建太清宫。太清宫占地九百亩,殿阁六百余间,分为前后两宫,前宫祀老子,后宫祀李母,中隔金水河,以会仙桥联通二宫。前宫太极殿内供有老子塑像,殿侧立擎天铁柱老子象征老子曾任"柱下史"职务。 张郁青叹道:“这堪比皇宫啊!” 天机老人道:“老子被封太清仙境太上老君、道德天尊、混元上德皇帝,可不是皇宫么?” 两人走进太清宫,背后大门猛然被关,四周幽绿鬼火忽盛。五名鬼面人自黑暗中闪现,身后各色小鬼吱吱怪笑。 “关东死者归嵩里,蜀人死者归汶山,乌桓死者归赤山,巴人死者归酆都,两位若死,魂归何处?” 天机老人拍着张郁青肩膀,笑道:“化地五鬼使,不怕老朽抽了你们的脊梁骨?。” “我等僵尸怨鬼,吸人间怨戾而生,游荡六道之外,脱离三界,纵是众生厌弃,又奈我何?” 天机老人的天机棒挥洒,银粉四散,众鬼沾之即伤,痛的鬼哭狼嚎。 一名白发黄易儒士施施然走出,道:“在下后卿。老天机,又来坏我化地门好事么?” 天机老人道:“非也!非也!我孙子被孙立三下了下食心虫,我特来讨解药。” “老天机可看清是谁了么?” “黄衣鬼仇文业,行恶疮痈肿之病;青衣鬼欧元达,行恶风之病;红衣鬼符倩文,行热毒之病;白衣鬼岳公祖,行注气之病,黑衣鬼区士季,行恶毒之病。” 后卿笑道:“赢勾,你的好徒儿泄露机密,看你如何交代。” 赢勾骂道:“狗日的仇文业,滚出来。” 收魂使仇文业钻了出来,道:“你……你……你竟然没有中毒?我明明施了尸毒。” 天机老人道:“化地老儿不是说教训你们,老夫便是你化地门的克星。” 赢勾道:“老天机,你天机门不惧瘟病,难道也不怕刀斧么?即便你武功再高,我们群鬼一哄而上,累也要累死你。若你此刻退走,我们便放你两人一条生路。” 天机老人道:“我天机门素来不管江湖争斗,但我孙子的食心虫还须给了解药。” 赢勾道:“我只管散瘟布毒,解药只能寻老祖宗了。只是,太清宫为旱魃的结界封锁,看你的乖孙子能撑多久。” 太清宫内,溽暑炎蒸,土石皆焦,桅顶流金,铅锡销化,墙壁亦炎如火灼。 天机老人以天机袋将张郁青负在背上,来到大殿,只见两人打坐在蒲团上,默默相对。一名身穿蓝色道袍的道士就是太乙真人,另一名矮矮胖胖的红脸老者,赤红色的胡子几乎掩盖了半个脸,便是那化地老祖了。 天机老人笑道:“你们一仙一鬼是演得哪处戏啊?” 化地老祖道:“他中了我的化地大法,我看他能坚持到几时?嘿嘿!太乙真人不要以为老天机能救你,他虽不怕化地大法,但是手上武功却是有限,我的那群小鬼便能要了他的老命。” 天机老人问:“老化地,你突袭太清宫是何原因?” 化地老祖道:“我听说太乙真人有个好徒弟叫晁金龙,会用一门‘天翻地覆乾坤大挪移神功’,竟然破了亳州密道的断龙石。” 天机老人道:“所以你来拜师学艺么?” 化地老祖骂道:“我呸,拜师学艺个屁!那‘天翻地覆乾坤大挪移神功’乃是蓬莱仙书《天地阴阳赋》中的武功。” 天机老人道:“这些鬼话,你也当真。” 化地老祖道:“秦帝在位时,见有仙鹤衔草令死人复活,遂萌长生之意,问道于鬼谷子。鬼谷子告以东海仙山不死草也,生在琼田中,亦名养神芝,其叶似菰,不丛生,一株可活千人。秦帝派徐福东渡,得《天地阴阳赋》,一共分为五卷,《天地阴阳合欢大乐赋》记载是男女双修之道,《天地阴阳无极大悲赋》记载的是绝世武学,《天地阴阳盛神长生赋》记载的是长生不老修炼法门。《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讲的是鬼神轮回,万物再生之理。《天地阴阳五行赋》记载天地之间五行五灵之力的法门。” “秦帝驾崩,鬼谷子独得其书,授予三大弟子。吐火罗人觅难天得了《天地阴阳无极大悲赋》,蜀川青城丈人得了《天地阴阳合欢大乐赋》、箕子朝鲜人箕无准得了《天地阴阳盛神长生赋》。《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为吴王所得,今不知所踪。《天地阴阳五行赋》则被流落闽越天姥山。” “这五卷天书唯独《大悲赋》记载神功奥妙,老夫倾慕不已。” 天机老人道:“吐罗火人觅难天踪迹难寻,大夏、波斯、大月氏、波斯朝代更迭,战火频繁,《大悲赋》早就失散不知何处。” “这太乙便有《大悲赋》,不然哪里来的‘天翻地覆乾坤大挪移神功’。” 太乙真人道:“不过是残篇罢了。” “即便是残篇,老夫也想看看。” “即便是残篇,老道也不给你看。” “既然如此,咱们就这么耗着吧!” “老道打坐十载也不怕。” “你中了化地大法,早晚变成僵尸。” “你中了我的玄阴劲,待化地大法功力反噬,你一身毒功也全废了。” 两人鼻子哼了一声,各自偏头不理。 双方脾气都是执拗倔强,僵持当场。 第四十二章 天地阴阳赋 天机老人道:“老化地的化地大法乃当世绝学,不稀罕什么旁门武功,此番就是见识一下上古绝学残篇?我看不如这样,太乙真人你便将那残篇给老化地便审阅一遍,了却他的心愿么。但是看完之后,还须完璧归赵,老化地不能带走。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化地老祖道:“这是个好办法。” 太乙真人道:“也罢,看看可以,只允许半炷香时间。” 化地老祖气呼呼道:“你这尖酸刻薄牛鼻子。” 太乙真人骂道:“你这滥杀无辜的老匹夫。” 天机老人笑道:“都是一代宗师,注意言辞!注意言辞!” 太乙真人道:“我祖师爷是鬼谷子的书童,当年鬼谷子为觅难天讲解《大悲赋》,他偷偷背诵,记在这竹简之上,这竹简年久已朽,你还需小心。” 天机老人道:“不错!此事天机门也略有耳闻,但是未料乃是真事!” 太乙真人自老子神像座下拿出铁盒,放在化地老祖面前。 化地老祖先跪地虔诚一拜,又命人递来手帕擦拭双手后,方才取出用黄绢包裹的竹简。他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新生婴儿,瞪大双眼观瞧,半柱香后,放入铁箱内。 太乙真人道:“你已经看完了,兑现诺言吧。” 化地老祖气哼哼道:“这满篇蝌蚪文,老夫一个字没看懂。” 太乙真人笑道:“呵呵!你自己才疏学浅,怪得谁?” “牛鼻子老道,阴险狡诈。您们两个联合骗我,老天机一定是看过这残篇,知道是蝌蚪文,所以才会设下圈套,引我入彀。” 天机老人道:“老化地!你也是一代宗师,不会食言吧。” 化地老祖解了太乙真人的毒,太乙真人为化地老祖化去阴玄劲,双方的氛围缓和不少,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化地老祖叹道:“太乙真人,你身怀绝世秘籍,却武功如此低劣,真是庸才。” 太乙真人道:“贫道潜心修道,从不在意武功高低。况且这蝌蚪文我也不认得太多。” 化地老祖道:“老夫虽然不识得蝌蚪文,但却全部默记下来。老夫返回南海自寻高人破解,依旧可惜修炼这残篇神功” 天机老人和太乙真人未料这老毒物竟有这惊人记忆力,皆愣在当场。太乙真人忽然将那残篇摔倒地上,踩为齑粉。天机老人心疼不已。 化地老祖道:“你这牛鼻子,为何踩毁圣物?” “怀璧之罪,贫道也受够了,留它作甚,白白害我太清宫此番劫难。” 化地老祖怒道:“幸亏老夫全部默诵下来,不然这圣人神功便被你牛鼻子给糟蹋了。化地大法最大缺陷在于反噬之力,若果真这残篇所讲天人感应、内外相合之理,老夫必可琢磨出化地大法补阙之法。” 太乙真人无奈摆手道:“你去吧去吧,化地大法大成之日,再来中原决战。” 天机老人道:“麻烦老化地解了我这孙儿的食心虫。” 仇文业道:“老祖宗,这臭小子的医术可以克制瘟疫,不能救他。” 化地老祖劈脸就给仇文业两个大嘴巴:“没有上进心的狗东西。天下大夫那么多,难道全都杀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咱们仔细钻研毒术,看他医术厉害,还是我毒术厉害。” 仇文业道:“老祖宗说得对,我一定勤奋用心,潜心修炼,让这些中原即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抵挡不住咱们的毒术。” 化地老祖道:“这才像我化地门弟子!” 化地老祖一把抓过张郁青,用匕首割破皮肉,涂了紫色药粉,那食心虫钻出,跌落地上,化为粉尘。 化地老祖道:“我今日虽解了你的食心虫,后遗症还是有的,切记日后不可寒毒侵体,辛劳过度,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太乙真人道:“老毒物,你这般聪慧绝顶,为何琢磨些害人的功法?” 化地老祖道:“毒杀是杀,刀杀也是杀,技击武功、兵法谋略皆杀人利器,有何区别?中原人兵马多,还不允我巴人毒术么?” 化地老祖说得两人无言以对。 化地老祖双脚一点,破屋顶而出,长啸而去,顷刻啸声已在数里之外,轻功之佳,令人惊叹。 仇文业道:“黑脸小子,好好学习医术,免得我施毒时候,没人医治,那多没劲。” 仇文业还要多说几句,却被应勾提着耳朵,押了出去。 只听赢勾骂道:“狗日的,泄露老祖宗行藏,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看我怎么修理你。” 众鬼纷纷讥笑,闹哄哄得远去了。 张郁青道:“那残篇所讲道理与我《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所讲医理有几分相似。” 太乙真人道:“医书怎会讲这些道理?可否借贫道一阅?” 张郁青将书拿出。 太乙真人审阅片刻,道:“这本书应该是波斯医术不错,但是在书页留白处手写的却是吐火罗文字,贫道不识得几个字。” 天机老人道:“张郁青你可懂得吐火罗语?” 张郁青道:“我跟随波斯神医末冒·阿木桑学过一些,大概能看懂其中意思,其中一篇讲得就是天人感应,内息外功之类。” 太乙真人道:“觅难天是吐火罗人,以神医之名入秦朝,难道这医术旁所载竟是觅难天的手迹?” 张郁青道:“晚辈不知道,只能到卢龙塞当面问末冒·阿木桑。” 太乙真人道:“贫道可没这个兴趣,即便是《天地阴阳无极大悲赋》真迹又有何用?贫道一心修道长生,若是《天地阴阳盛神长生赋》,贫道跑五千里也去得。” 天机老人哈哈笑道:“怪不得你数番出海,原来是到朝鲜寻找《长生赋》。” 太乙真人道:“朝鲜公主不知去向,我倒是碰见邹衍,交流些修真炼丹之法。” 天机老人道:“芸芸众生,各有所求,我可管不得。” 太乙真人叹道:“化地老祖流毒无限,不知道何时鹿邑的瘟疫和尸毒才能消散。” 天机老人道:“流民携瘟疫之毒涌入兖州和豫州,这两地本就水灾和蝗灾肆虐,如此真是雪上加霜。” 张郁青道:“天机老人不是有克制之法么?” 天机老人道:“老夫天赋异禀,不惧瘟疫,具体原因,老夫自己也不知道。那化地老祖却以为我有什么妙招可以克制他的化地大法。” 张郁青道:“末冒·阿木桑曾传我克制瘟疫之法,或者可以一试。” 太乙真人道:“天子封禅泰山后就要到太清宫来,我还须清除瘟毒,肃清地界。” 天机老人道:“老夫不理江湖事,江湖事却理到老夫身上。那日我见了化地门的弟子便知道有大事发生,没想到依旧没有能够阻止。我明日送你回泰安,救治那群武夫。” 第四十三章 泰山一别 张郁青及时返回泰安,尽言睢阳、鹿邑的经历。 阚公佐暗思:“江湖庙堂本是枝叶难离,纵横交织。无情帝王家,血亲相雠,兄弟相残,乃是寻常事。齐王牧野玙之一派根基所在,而赵煜背后势力是淮南王和楚王,牧野瓊与楚王戚贲有叔侄之亲,内有戚皇后为依仗,近年大有夺嫡之势。墨夷之暗中组织大江联,一统大将两岸江湖,淮南剑派渗透四州武林,挑起事端,今日刻意破坏武林大会,。” 诸葛晟道:“那神秘兰部必然是淮南王和楚王秘密势力。” 阚公佐道:“墨夷之以兵法治理门派,楚墨有三大军帅:九首凤帅景连冲,掌金凤印镇守襄阳、鬼面熊帅鄢将师,掌铜鼎印,镇守江关;护弃鹰帅郤重谋,掌玉鹰印镇守九江;根据竿子会消息:根据竿子会所言,其实他们还有一个秘密统帅,就是楚王的长女戚襄,手下楚女为暗桩,时常神出鬼没,刺探江湖情报,竿子会晁金龙认为这神秘密的就是兰部。” 刀间道:“江湖风起云涌,大乱在即,从此我四州多事矣。” 王天纵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见招拆招吧。只是这次沉浮剑流入赵煜之手,江海天夫妇身亡,折了泰山派名望。” 刀间道:“赵煜连败三场,大失颜面。况且既然查明化地门恶行,江海天夫妇之事就容易解决多了。” 阚公佐道:“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淮南王为诸侯王,却思夺嫡,钻营大位,必遭大祸。” “朝廷的事,咱们也干预不了。”刀间道,“眼前的江海天的灵柩还须暗中保护,确保安全返回彭城。” 诸葛晟道:“先着柳之咏去便了。” 泰山弟子召柳之咏和张郁青。 阚公佐道:“瘟疫之事,全赖张郁青指点医治。柳之咏明日带张郁青上山,先在药务房帮助典医执事,研制出瘟疫的克制之法,便下山为百姓治病。泰山封禅之时,晁榘和王毓必定是会出现的。” 张郁青跪地拜谢。 柳之咏带领张郁青登山,一路上两人交谈些泰山派诸事。 泰山派分为三派:纯阳派、丹鼎派、符箓派。 纯阳派则以修炼纯阳之体,领悟天道为宗旨,主张现世修行,修炼武道。公梁赤、诸葛晟、崔无病、朱邪无心以及门下弟子均属纯阳派。内丹术是修炼纯阳之体的理论根基,以人为鼎炉,修炼自身“精、气、神”而在体内结丹,修炼纯阳之体,达到内练纯阳,外参天地,天人合一的境界。 静乐派弟子热衷于筑炉炼丹,观星望气,修真养生。静乐派均是出家修行的道士,是泰山派的核心成员之一。静乐派尚有四位隐居真人:清微真人善五行堪舆,女炼师张乘鸾善金石化炼,神宵真人擅驻颜长生,紫微真人擅长观星望气,这四位真人在星月峰金丹大殿和观星台闭关炼丹观星,不管俗务。 符箓派以桑丘羊为首席人物,擅长祈祷请神、礼拜斋醮等法事。符箓派修习符咒术,能驱鬼辟邪。符箓派风靡民间,崇信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符箓派上百道士在民间威望极高。 桑丘羊脾气古怪,常翻白眼讽人,诨号白眼道人,公梁赤对符箓派四处奔走斋醮法事的行为大为抨击,桑丘羊也不满公梁赤治派之法,一气之下,下山云游去了。 张郁青问:“何为道士?” “人行大道,号曰道士。士者何?理也,事也。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故曰道士。” “道士修行有三号,其一日法师,其二日威仪师,其三曰律师,其德高思精谓之炼师。还有真人、法师、高功、方丈、天师等称谓。” “《出家因缘经》记载,道士有七个阶缘,分别是天真、神仙、幽逸、山居、出家、在家、祭酒。体合自然,内外纯静,槫气至柔,复归于婴,谓之天真。含光藏辉,不拘世累,怀仁守道,曜德含光,谓之幽逸。这两者是修道者的至高境界。” 张郁青道:“拿我该怎么称呼?” “男道士可称黄冠、乾道;女道士称女冠、女真、坤道。不过道门不存在师姐或师弟的叫法,即便是女道士也须称之为‘师兄’或者‘道爷’。” “问候语呢?” “福生无量天尊,慈悲!慈悲。” “这无量天尊从何说起?” “仙道贵生,无量无人。度人无量天尊、太乙救苦天尊、玉皇赦罪天尊、雷声普化天尊等圣号皆是济世救苦之意。太乙救苦天尊化身三界,持诵之,可随声应化,化凶为吉。雷声普化天尊是雷部的最高神,诵念之,可脱离苦厄,增缮功德。” 张郁青问:“我见道长相见,行的是抱拳礼,这有何说法?” “左手抱右手,谓之拱手礼。江湖寓意扬善抑恶。道教寓意负阴抱阳,左手拇指从右手虎口插入,按在右手无名指指根处为子诀,其余四指合抱在外,呈太极图。一般拱手礼举至胸前,微微低头颔首,以示恭敬。” 张郁青问:“你可出家了?平日忙些什么事情?” 柳之咏道:“我并未出家,五位师父,只有桑丘羊师父出家,其它四位师父都没有出家,均是居士。出家的是静乐派和符箓派的几位真人和炼师,大多只在山上清修,不为人知。我没有门派职位,只是遵从师傅的命令做事。我常自下山游历,江湖上的虚名响亮些。” 二人从一天门进山,一路经过回马岭、壶天阁、中天门、通天桥等处,来到泰山派山门前,高高耸立的四柱三门石坊,上书“泰山派”三字。石坊兽脊微隆,檐角飞扬,昭示着向前便是天下第一宗派的地界。山门前向下回望,只见泰安镇隐隐约约如同棋盘。 二人穿过山门,地势豁然开阔,树木茂盛,迎面是一个玄武石雕,一尊巨大香炉供香客上香。柳之咏道:“此处是香客台。东侧是符箓派礼拜斋醮的道场,西侧是侯见厅,是来客稍歇之处。” 过了二道山门,远远是一处巍峨的三重飞檐的大殿。柳之咏道:“向前是紫宵大殿,左手那方圆千步广场的练剑台,右手是藏经大殿。”练剑台上数千弟子正在专心修习剑术. 柳之咏道:“从这小角门穿过吊桥是三千弟子居。北边是女弟子寝院,南边是男弟子寝院。一般弟子是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富家弟子缴纳金铢可以住单间。” 张郁青笑道:“那你是一般弟子还是富家弟子?”“哈哈!我和端木仁、崔无病、达奚箪居住在松鹤峰。那里有百亩松林,清雅得很。我明日下山处理些江湖事。你便住在我的居所。” 张郁青道:“这如何使得?”“无妨,你是我结拜兄弟,又是二师傅指明的宾客。泰山上下你都可以闲逛,只有四处不可去。桃花涧是女真人张炼师修炼之处,星月峰是静乐派其他三位真人修炼之处,傲徕峰是太师傅闭关的禁地,观月峰是小师姐东方婳居室。这三处你切不可乱闯。” 张郁青道:“依兄弟所言。” “我下山暗中保护江海天的灵柩,此番历练长则半个月,待我回到泰山,应是皇帝封禅之时,希望兄长心愿达成。” 第四十四章 医学?武术? 次日,李坏前来领张郁青去药务殿。 李坏道:“以后叫我麦子,药务殿的辛木道人说李坏那个名字有碍众听。” “麦子?辛木道人给你的名字么?” “我小名叫麦子,徕麦虽是五谷,但素来不受人待见。麸皮蒸煮坚硬粗糙,还容易胀肚子。麦饭就是穷人的救命口粮,母亲生下我随手给我起个小名,就是麦子。” 两人来到。只见店内忙碌一片,数十名病人在床上有的上吐下泻不止、有的面庞发黑闭目不语、有的腹腔肿大哀嚎不已。 大殿内一个蓝袍道袍道人,须发花白,两眼尽是红丝,面容焦虑憔悴。 只听他念道:“石膏一斤,知母六两,炙甘草二两,粳米六合。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衡爅娮姑娘这四味退热汤的药方不错。” “小女子粗通医理。我看病人或者脉象浮大,腹满体重,口滞面垢,虚汗谵语。或者恶热头痛,舌胎发黄,眼痛鼻干,腹背潮热。所以四味退热汤来解热退烧绝” 说话的女子背对张郁青,却也令人知她是温婉善良之女子。 蓝袍道人道:“不必谦虚。这些人寒脉浮滑,表寒里热,均是三阳合病。你这四味退热汤的药理作何解?” 女子答道:“君臣辅佐之理。热潮于内,以苦寒发之,故以知母苦寒为君。但热则伤气,须甘寒辅之,故以石膏为臣。津液内烁,故以甘草、粳米甘平益气缓之为使,以免伤胃。所谓烦出于肺,躁出于肾,石膏清肺而泻胃火,知母清肺而泻肾火,甘草和中而泻心脾之火。泻之有方,泾渭分明,殊途同归也。” 蓝袍道人道:“药理不错,但是少了些变通。你看此人渴欲饮水,心烦背寒者,这是身热汗出,足冷脉微而渴。给他的药加人参三两。” 蓝袍道人轮流为病人把脉,每位病人便讲解一句,那女子动笔记录在册。“此人湿温,脉沉细,加一味苍术;”“此人热而无寒,骨节疼痛,时而呕吐,加一味桂枝。”“那人暑嗽喘渴,加柴胡、黄芩、半夏。这几人症候相同,而病体不同,略加变通,更加有助康复。” 张郁青听到这里,大感中原医术的妙处,不由拍手道:“妙哉!妙哉!我中土医术果然博大精深。” 那女子闻言转身。张郁青见那女子面容如遭雷劈。此女子样貌十分亲切,竟似儿时印象中的姐姐,不由看呆了。 辛木道人喝道:“你是何人?” 张郁青发觉自己失态,正不知作何解释。 李坏道:“辛木师傅。这是四师傅吩咐来协助医治病人的客人。” 张郁青道:“晚辈张郁青。” “你就是洗剑山庄治疗瘟疫的张郁青?” “正是。” “二侠侠推荐的人,必是不错的。你看此人病情你如何看?” “这人全身恶疮,皮肤发黑,乃是黑死病之症。” “黑死病,来自于哪本医术,是《金匮要略》还是《伤寒论》?” 张郁青对中土医术一窍不通,呆了半晌方道:“晚辈偶得安息神医所传如此。” “放肆。羌胡之言岂可信以为真。” “晚辈不敢放肆。这黑死病传播甚是可怕,还须谨慎预防。” “你可知五运六气。运乃丁壬木、戊癸火、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五段推移;气乃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六种气候转变。此之为邪风流行之要义。今年乃癸未年,太阴湿土司天,太阳寒水在泉,出现春温实属正常的;随夏季来临,天地之气渐热,此病自然可消除。你何须大惊小怪。” 张郁青道:“虽然类似伤寒,其实不同。你看此人皮下淤血,望之如黑。腹沟腿臂,青黑恶瘤从生,伤痛如此,肌肤溃烂,痒痛难忍。这人务必割除病肉,汤药洗涤,以艾火炙烤,免除蔓延。” 辛木道人:“病为症之根,症病之表。对病下药,而非纯为症。汝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实在是偏颇。伤痛与疾病不同,金创药可医治枪棒之伤,白药可治跌打损伤。但此病起于腠里,岂可如此施治。纵是这是那人恶瘤,也当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解毒活血尚有一丝生机。” 张郁青听不懂辛木道人说些什么,半晌哑口无言。 辛木道人道:“气、阴阳、五行、经络乃我医学理论根基。气者,人之根本也,气始而生化,气散而有形,气终而象变,其致一也。阴阳失调则疾病生,阳胜则热,阴胜则寒。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心是火,脾是土,肺是金,肾是水,肝是木。五行相克相生,则症候不同。所谓经络,决生死,处百病。人入定而心静,心静则反观内视,自然清晰五脏六腑肢体头脑经脉运转之原理。奇经八脉之处下针灸而可治百病。” 张郁青道:“人体之密,外可度量得知,内可剖而视之;肿则割除恶瘤,肢体病变则切除之。此人腿部恶疮腐烂入骨,切除左腿,或可留得性命。这位病人腹泻不止,乃是恶毒入腹……” 一个年轻的小胖子道士劈脸骂道:“混帐东西,我师傅身为医师十几年,哪里轮得着你这小子胡说八道。” 辛木道人喝止了那小胖子道士,想了想道:“医术一道,各有所长。你我可各自救治病人,这数名便归你救治。这位是衡爅娮姑娘随刚来不久却精于细务,你若需要药材工具皆可寻她帮助。” 张郁青道:“这些病人需要采些草药洗涤恶疮。”李坏道:“山上草药甚多就在后山!我这就去。”张郁青道:“我们同去。” “那个阿福是什么人?” “阿福家经营了泰安镇上最大的药材铺,是辛木道人的弟子,药务殿的大红人,平时我采药便是卖给他家药铺,都被他欺负惯了。” 二人远远看见广场上尽是修炼剑术的弟子,千人动作整齐划一,十分壮观。一人在高高剑台之上带领修练剑术,那男子脸庞廋长,棱角分明,鼻梁挺直,颇似胡人。阳光照耀下他剑光闪闪,衣袂飘飘,实在是雄姿英发。 李坏道:“那台子上的剑术教习是达奚单,掌门公梁赤的大弟子,号称二代弟子中剑术第一。达奚单师兄教我两招,我不枉在泰山呆了三年啊!” 张郁青问道:“你没有学习武功么?” “没有钱啊!这些学武要缴金铢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金铢是啥模样。” 张郁青道:“泰山大侠多,你央求一个教你。” “授业资格须有传武执事和掌门认定,习武弟子也是登记在册的。谁敢私自传授武术。除非到哪里偷一两本秘籍……”说着,李坏指了指藏经大殿。 张郁青道:“不妥不妥。” 李坏道:“当然不妥。偷学武功不但要废掉武功,还要逐出山门。我听说派中弟子偷看达奚箪师兄练武,达奚箪师傅咔嚓打断那人两根肋骨。” 张郁青道:“既然这样,你便安心学医吧。我琢磨医术多日,感觉治病救人比打打杀杀的武学更有用。” 李坏道:“切!医术有个屁用,能保护自己不挨打么?” 第四十五章 窥视 张郁青和李坏采药之时,忽遭大雨,山风一吹,食心虫的伤病发作,竟是一病不起。病重之中,他迷迷糊糊似觉姐姐照顾自己,如同幼时擦汗喂食。 一日醒来,朦胧看见姐姐的背影,他泪如泉涌喊道:“姐姐!” 只见那背影转过身来,却是衡爅娮。 衡爅娮听闻张郁青的声音连忙走过来,她伸手摸着张郁青的额头道:“谁家可怜的孩子,病成这样,爹娘还不知道自己孩子正在遭罪呢。”语气之中透着无限的慈爱和怜悯。 张郁青神智清明,意识到姐姐早就葬身在马邑弥泽的大火之中了。 李坏正在小马扎上打盹,看见张郁青醒来,大喜道:“老天爷啊!你可醒了。” 张郁青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了。你高烧得一直说胡话。吓死我了!如今泰山上下,我就你一个好哥们,你要是病死了,我可就孤单喽。” 李坏一边兴奋的唠叨着,一边喂张郁青喝粥。 张郁青道:“麦子!谢谢,这些天照顾我。” 李坏道:“我哪里会照顾人,主要是衡姐姐照顾你。” 张郁青痊愈,随李坏来到药房。只见药房乱七八糟的药材已经堆放整齐,满地的药渣和灰尘也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名碾药弟子正一字排开用力碾药,抓药处也有两名弟子专门负责。辛木道人则在慢悠悠收拾行囊。 衡爅娮在指点道童将药材分类,又亲自给重病号送药。药房没了辛木道人骂骂咧咧的破铜锣嗓音,清净许多。 辛木道人说:“衡爅娮姑娘药理虽还须再下功夫,但治理人事大胜于我。从今往后,她便代我管理这群混账小子。我即刻便要下山治疗瘟疫,过两天才回。这些小滑头仔细着点,哪个偷懒,衡姑娘只管赏他一顿鞭子。” 辛木道人出发,令众弟子各自忙活,不得相送。 衡爅娮问:“张郁青,你的口音似乎是雁门人?” “我是马邑人,襜褴王屠戮马邑,父母皆死,姐姐带我潜藏弥泽,襜褴王又火烧弥泽,姐姐烧死在大火之中。” 衡爅娮说:“我是代郡桑乾镇人,父母亲戚也皆死于战火。” 张郁青念及往事,眼眶里泪水打转。 “”衡爅娮拍拍张郁青肩头的灰尘,又给他整理了衣袍,“虽然脸如黑炭,却还算相貌堂堂。徒自悲伤,不如勤奋自处,亲人才会含笑黄泉之下。” 张郁青默默点头。 一日,依照衡爅娮的安排,张郁青和李坏到后山采药,采药需要翻山越岭,天蒙蒙亮就要出发,归来时往往已经天黑,如此才能采到理想的药材。衡爅娮给两人准备了的干粮。张郁青思及往事,姐姐将干粮塞在她怀中,叫他往远处逃。他藏在暗处,眼睁睁看这姐姐烧死在大火之中。衡爅娮和姐姐如此相似,难道是姐姐复生么? 傍晚时分他和李坏回来,只见阿福和两个五六个人瘦守在山道口。 阿福一见到李坏便喝道:“麦子,过来!” 李坏昂头不去。 “怎么上了泰山,就觉自己翻身的咸鱼了么?过来,给老子跪下!” 另一人也笑道:“看似一身傲骨,实际贱狗不如。” 阿福又道:“你们就采了这么点紫草。” 张郁青道:“紫草必须去远的地方才有,路途爬山很不容易。所以数量少了些。” 阿福道:“黑脸鬼,这里没你说话的分!” 阿福推倒李坏一顿拳打脚踢。张郁青连忙阻止,无奈拳脚功夫稀松。阿福等人却都有一定武功底子,张郁青和李坏一同挨打。 “住手!”衡爅娮跑了过来。 这几日衡爅娮抢了自己风头,阿福正是窝火。骂道:“你才来几天,丑女人,滚开!” “不能乱打人!”衡爅娮挡在中间,两只胳膊翼护两人。 阿福大怒将衡爅娮推了一个趔趄。 李坏猛然起身将阿福扑倒,一口咬住阿福的耳朵,两人扭打在地。张郁青则抢过来阿福手中荆条一顿乱打。 张郁青被两人扭住胳膊,难以动弹,眼看李坏受欺负,心中焦急,忽然丹田一股暖流涌向双臂,他大呼一声,双臂力道无穷,竟是将两人扔到松树之上,两人摔到地上,晕了过去。 “都给我住手。”原来是衡爅娮带着朱邪无心走来。朱邪无心白发皙面,不苟言笑,又掌管戒律院。众人十分怕他。众人散开,阿福耳朵被咬掉一块皮,满脸是血,其他人也都是鼻青脸肿。 朱邪无心查看两个摔晕药童,怀疑张郁青有内功,便单掌探测其内力修为,哪知张郁青内息若有若无,全然混沌一片。看来张郁青是天生神力。 “人不持律,与瓦石何异?宁一日持戒,为道德之人而死补天官。我派《一百八十戒》中第三戒便是不得同门相殴,你们可记得。” 阿福道:“我奉师命督导采药。平日采草不够,师傅也是荆条伺候。” 李坏道:“他们先动的手” 朱邪无心道:“哦!还挺有理由。” 朱邪无心不由莞尔:“一方监督严厉,一方有情有义,各有理由不好处置。那明日阿福你们三个去采药,麦子监督。若是分量不够,麦子你也棒子教训他们。衡姑娘,你看我处置可公道否?” 衡爅娮笑道:“五师叔处置公允。” 朱邪无心问:“张郁青,你为何沉默不语?” “我家先生教我:君子与小人居,决无苟同之理,不幸势穷理极而为彼所中伤,则安之而已。处之未尽于道,或过于疾恶,或伤于愤激,无益于事,而致彼之怨恨仇毒,则皆君子之过也。不争一时之长短,不逞一时之勇,不图一时口舌之快!” 朱邪无心愕然:“你家先生所教真乃至理名言,你没有学到精髓啊,虽不争辩却是动手打人了。你虽然是泰山客人,但是也要准守泰山规矩,这次先暂且记下,再动粗,鞭笞五十,必逐你下山。” 张郁青允诺。 历经教训张郁青也意识到防身武术的重要性,这一夜张郁青就就难以入睡,没有拳脚功夫,仅凭箭术依旧是难以自保,更别提报仇雪恨。忽而张郁青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喝之声,这是端木师兄在练武,张郁青陡然坐了起来。 松鹤峰中间是百亩松林,端木仁、崔无病、达奚箪、柳咏的居所分布在松林四角,四人修练武功自然是在松林之中。张郁青循着声音悄悄摸去,松林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一个人影正在练刀,刀若游龙,月影千重,视其身影当是端木仁。想起来泰山禁止偷学武术,张郁青不由惴惴不安。 忽然端木仁收刀,道:“别藏了,出来吧。” 张郁青唬得魂飞魄散,如此远的距离竟然也能被觉察,端木仁的内功到了洞察秋毫、听风辩器的地步了。 张郁青正不知如何是好,却闻一阵银铃般笑声,一个白衣女子翻身从树上落下。“就知道瞒不住师兄。”原来是蔷薇剑东方婳了。 东方婳笑意盈盈道:“呆木头,你这段时间也不下山历练。怎么尽是呆在山上?” “大师傅命我配合礼部官员筹备封禅大典之事,我只能奉命而为。” “师兄,我来领教你的天枢刀法。” 端木仁柔声道:“师妹,请指教!” 突然二人同时拔出兵刃,刀剑相击,金戈之声传遍松林。东方婳的蔷薇剑化作朵朵紫薇,端木仁的精钢刀化作银光月影。两人虽是切磋武功,却情意绵绵,俊男少女身影变换,舒缓如梦。 张郁青心有所悟,暗思:“他们剑法之中颇符合《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中要义。” 两人并肩站在大树之颠之上,望着月下万里山岚。 东方婳道:“木头,你的刀法尽得大师傅真传了。” “怎比得上师妹的剑法轻灵无双。” “明日,我要随五师傅下山历练了。” “何事?” “黑衣教潜伏巨野泽,行刺皇上和太子,鹰爪门的曾铁雕、郑铁鹗也是束手无策,二师傅和四师傅忙于控制瘟疫,大师傅又分身乏术,所以我们下山对付黑衣教。” “师妹,一切小心!” “江湖风起云涌,正是你我成名之时。咱们不能和崔无病比,他终究要继承太师父的大业,达奚箪天资聪明,号称三代弟子悟性最高,日后传功掌事的位置是妥妥的。五师弟下山历练多少次,师兄你还依旧呆在山上?” “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增烦恼尔。四师傅常讲:只存得平常心,便是长进。” “二师傅教诲: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 端木仁拉住东方婳的手,柔声道:“只要有师妹听这阵阵松涛,赏这点点月光,此生无长进,又如何?” 二人并肩,说些情话。 张郁青悄悄退出松林,手拿树枝,反复比划,自认能把握端木仁刀法的八分妙处,心中大喜。 第四十六章 名剑挑泰山 一日,天刚蒙蒙亮,忽然钟声大响,那是召集众门人的钟声。众人匆匆赶往紫阳大殿,张郁青也悄悄跟到大殿外观看。 一个白衣女子孤身站在大殿外,她冰雪出尘,颇有孤寒料峭之态,手中一把短剑剑鞘古朴典雅,宝石剑鞘身衬得银色纹饰高贵异常。张郁青视之,正是自己与鲁大脚、李坏、柳之咏四人所救的受伤女子。 达奚箪道:“姑娘闯入山门,一路打伤我门多名弟子,是何原因?” “唤你们掌门出来,其他人没资格和我对话。” 公梁赤道:“我就是掌门公梁赤。” 女子道:“哦!你就是公梁赤,那你可识得此剑。”她双手一抖,利剑出鞘,只见剑身寒光凌烈,蓝色荧光围绕剑身流转。 “名剑易水寒!你是易风雪的后人?” “你还记得就好。”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老夫自然记得,也十分愧疚,所以这十几年,数次到雁门郡和代郡打听你们母女踪迹,但是晓风真人讲,冷疏离诞下女婴,隐退山林,不知所踪。” “你曾对晓风真人讲,若易风雪的后人武功有成,可持易水寒上泰山,自会还一个公道。” “是的。” “我叫易幽云,今日你便还我公道。” 公梁赤道:“如何比试,任凭姑娘所言。” 公梁赤乃崔文子首徒,跟随崔文子三十年,已经是内外兼修、拳脚、掌法、轻功、刀剑无一不精。无论如何比试,这年纪轻轻的女子都难有胜算。 “好。我便与谷梁掌门在泰山醉心石下碧水潭中一拼剑术。” 闻者心惊,那醉心石乃是孤崖,高约五丈,碧水潭中怪石嶙峋,即便跃下便是九死一生。何况那碧水潭终年不见阳光,潭中寒冰数十年不化,平日即使在潭边也是寒气逼人。若是跳入寒潭,纵是内功再高,也撑不了三刻。 公梁赤道:“老夫不识水性,这场比斗就不用比了。老夫认输。” “那好,你跪拜此剑,磕头认错,自断一臂,以示悔改之心。” 大殿一片沉默。 诸葛晟问:“易水名侠与长白山神水宫渊源颇深,玄冥心法,不畏寒气,姑娘此举空有投机取巧之嫌。况且要泰山派掌门磕头认错,自残谢罪,似乎有些过分了。” 易幽云凄然泪下道:“我过分。我爹冤死,过不过分?我娘孤苦一生,过不过分……” 大殿静悄悄的,不知如何应对。 “名门正派,出尔反尔,道貌岸然,虚伪不堪。” 公梁赤长叹道:“老夫酿成大错,纵是一命换一命也不失公道。”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青年男子,朗声道:“师傅,请允我代您与这姑娘这一战。您已经年近五十,又是一派掌门,怎能与一位年轻姑娘过招。既然当年两位前辈结下恩怨,就有我们后辈来解决,也不失公允。” 这男子正是公梁赤首徒达奚箪。 达奚箪笑道:“在下达奚箪,是我大师父的儿徒,情若父子,我师傅也教我无双神功。姑娘可愿与在下一战。” 易幽云道:“好!” 易幽云走到张郁青面前,道:“今日小女子也无把握生还,昔日大恩未曾拜谢,今日还须劳烦公子一事。” 张郁青道:“姑娘请讲。” “若我今日身死,还请将我尸身火化,并将易水寒和我的骨灰送到冀州常山郡易县,葬于我父母坟前。” 张郁青允诺。 易幽云道:“易水寒锋锐无敌,玄冥心法天下无双,达奚箪,你可要小心了。” 易幽云直奔醉心崖一跃而下。达奚箪也跟随跳下孤崖。众人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一个蓝色身影落入入潭水中。 良久没有水面没有动静。正在众人紧张不安时,潭水中掀起巨大水花,一股潭水化为冰柱击中达奚箪摔到岩壁之上。 达奚箪高声喝道:“结水为冰,真乃神剑。” 他双掌劈碎冰柱,再次跌入寒潭。众人高处只能看见潭水不时暴起水花,两个模糊的红蓝身影水下穿梭,却看不真切二人如何水下过招。 忽然那易幽云跃出水面,立于潭中怪石之上。达奚箪却不见踪影。泰山派众人大吃一惊,难道达奚箪葬身潭底? 哪知易幽云泣声道:“达奚箪,我斗不过你。只怪我武功低微不能为父亲报仇。” 达奚箪笑道:“我父辈乃东胡人,听闻东胡生长在燕山以北,白山黑水之间,东胡人天生耐寒,想必是我继承了东胡人的体质,冬季单衫亦不畏冰雪,寒冬腊月也是冲凉水洗澡。” 易幽云凄然道:“好!好!泰山派竟然还有一个东胡异族,真是好手段!” 易幽云挥剑自刎。 达奚箪倾力一档,救下易幽云,但剑气凌厉,易幽云脖颈之上鲜血涌出。达奚箪背负易幽云返至崖上,张郁青、李坏、衡爅娮同时抢救,幸得及时止血,性命无碍,但寒气入体,还须调理多日。 易幽云宁死不接受泰山派的恩惠,只有张郁青并非泰山派中人,勉强接受他的救治。 这一日,达奚箪和崔无病前来看望,易幽云闭目不语。 达奚箪道:“我再腌臜泼才,也不至于脏了姑娘的眼睛。” 易幽云怒道:“你来做甚,奚落我么?” 达奚箪道:“若不是师傅吩咐,我还懒得来呢。成天阴着脸,很好看么?” 女子都不喜欢听人说他丑,况且易幽云冷艳明丽,气愤道:“达奚少侠状如熊豹,狡猾如狼,倒是英雄得很。” 达奚箪道:“哎呦,你还别说。我就是吃狼奶长大狼孩,常在山野过夜,最重要的是我喜吃生肉。” 易幽云道:“粗野野兽。” 达奚箪道:“不过张姑娘不用怕,我吃肉也找个漂亮的,你这种阴冷乖张之人,我还没兴趣。” 易幽云一巴掌抽来,达奚箪一躲,正中崔无病脸颊。 崔无病愣在当场,也不发怒,反而柔声道:“姑娘这一巴掌力道不错,看不日便康复了。” 达奚箪笑道:“今日这一巴掌之仇,师兄可记得了,异日生个儿子再找易姑娘复仇。”说完,笑嘻嘻扬长而去。 易幽云却伤病不能动,气哭了,泪流不止。 崔无病温声道:“张女侠,我那三师弟野性未除,还请多多包涵。” 易幽云只是哭泣不语。 “易谷娘,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冰清玉洁,我泰山派哪个弟子不说姑娘是一个出尘绝俗的美人。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泰山,大家还以为九天玄女下凡。” 易幽云道:“你不用油嘴滑舌骗我。我寻仇不成反而堕了爹爹的英名,有何面目活着。” 崔无病道:“你孤身闯泰山,剑问天下第一宗派的掌门。这份胆气必定名动江湖,从此之后江湖怕是要多了一个易水女侠。” “我才疏学浅,这些都是空梦罢了。” 崔无病道:“易水名侠威名赫赫,玄冥心法威震江湖,就是我师公提起都钦佩不已。你专心修炼,不出十年,必能重振易家的声望。” 易幽云道:“果真能么?玄冥心法深奥晦涩,我苦苦琢磨难有进展。” 崔无病道:“定是你独自一人难以明解其中奥妙。我当初修炼内丹术也是头疼不已。幸亏有师公讲解,才略有所成。” “是啊!我父亲若在人世,我武功进境也不会如此之慢。” “日后,我便与姑娘参详一二” “我娘曾说我身体病弱,不易修炼玄冥心法。” “易妹妹,你知道我名字为什么叫无病么?我身体极差,从小多病多灾。若非净明真人的金丹固本培元,早就夭折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壮健康泰,位列泰山派小五侠。” “崔二哥一番开导,我似有所悟。”易幽云叹息道,“若是就此离世,如何面对九泉下的父亲和母亲。” 崔无病听她唤他二哥,不由心花怒放,却故作镇静道:“若参详有何难解之处,尽管唤我,我给你解读一二。今日妹妹劳累了,我先告辞,明日再来。” 易幽云渐渐恢复,亦能下地走动。 崔无病道:“养生之道,贵在适中,修外养内,不可偏废,譬如牧羊,鞭其后者,去其不及,方能会通中适。” 崔无病儒雅俊秀,言谈温和,易幽云欣然首肯。 崔无病时而带易幽云时而游览泰山风景,时而与他指点参详玄冥心法。易幽云生来第一次得到有内功根基的人指点,玄冥心法大有进展,她心情愉悦,孤傲倔强的寒冰美人竟然与崔无病相处和谐。 易幽云每日除了接受张郁青诊治,便是与崔无病探讨武学,其他人等一概半句话也不说,尤其是看见达奚箪便双眉紧蹙,纵是正在欢笑,看见达奚箪便嘎然而止。达奚箪也自觉得离得远远的。 第四十七章 朝鲜金枪门 一日,崔无病与易幽云来到摩崖石观看风景。 摩崖石乃封禅圆坛修建地点,只见圆坛位处山巅独立天心,一览众山,万峰臣服。此刻云开日朗,纤翳不生,二人朝山下看去,只见车家岭、蝎子山、罗汉崖等一览无余,远远的泰安镇也变得十分渺小。 易幽云问:“这圆坛是何物?” 崔无病道:“这是皇帝封禅之处。” 易幽云道:“老皇帝好端端为何跑到泰山封禅?” 崔无病道:“封禅自上古以来就在泰山祭祀天神。封,即在泰山之颠聚土筑圆台以祭天帝,增泰山之高以表功归于天;禅,即在泰山之脚积土筑方坛以祭地神,增大地之厚以报福广恩厚,封禅既表征帝权受命于天。” 匜帝封禅台分为两处,山上‘摩崖石刻’下的广阔平台建筑圆坛以报天之功,在泰山脚下的泰安城北的梁父山之上用“黑黄红青白”五色土筑方坛以报地之福。两坛工程庞大,需要木料、石料数目惊人。齐王征发民夫壮丁日夜不停加以修建,用时半年两坛初具规模,现在正在紧张得进行后期内部装饰和外部余料清理。宽阔平台之上石匠和木匠们忙个不停,苦役、杂役人数众多。监工官吏手持皮鞭监督,那些苦力不敢稍有懈怠。 易幽云道:“这些劳役真苦,如此卖力还被不停被催逼。” 崔无病对监造司官员,道:“刘大人,苦役皆血肉之躯,如此催逼,恐是不妥。” 监造司官员神情憔悴,叹息道:“本官读圣贤书,习孔孟之道,岂不知此理。只是封禅之期将近,若是不能如期完工,不知几人免官,几人丧命。到时崔少侠可能承担后果?” 崔无病道:“刘大人殚精竭虑,令人感佩不已。” 刘大人冷笑一声道:“若是崔少侠能够多遣门人相助,本官感激不尽。” 崔无病连忙道:“封禅之事,泰山派与有荣焉,责无旁贷。” 二人正在寒暄,五岳独尊的石刻旁边冒出来一拨人大约十几个游人和值守道士吵闹起来。 一名头戴方巾儒士打扮的年轻人道:“朗朗乾坤,泰山何时成了尔等臭道士独占之地?” 值守道士陪笑道:“泰山胜景,居士自然自由参观。只是前边就是皇帝封禅祭坛,尚未完工,十分危险。蝎子岭那边风景更好,居士何不前去观瞧。” 年轻人斜昂着头,一幅不屑神态道:“我不看风景,只是找人。有一名手持古剑的红衣女子,只要你们交出来我等便走。否则有胆你就一剑刺死我。” 值守道士木讷道:“这位公子,我泰山派锄强扶弱,又怎会刺你呢?” “锄强扶弱,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正是弱者,你何不帮我,让我去看看风景呢?” “这个……这个……”值守道士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名绿衣女子道:“臭道士,好生啰嗦,让开。”说着,脚下一绊,右臂用力,值守道士扑通坐在地上。那女子后退一步,左肘导在另一名道士腹部。那道士痛的蹲在地上。 崔无病闪步上前,道:“什么人,竟敢上泰山胡乱动武?” 那女子道:“你又是何方人士” “在下泰山派崔无病。” 女子笑道:“崔无病是谁?没听说过。叫崔文子出来,或者那个公梁赤、阚公佐出来也行。” 崔无病怒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可以代为禀报。” 那头戴方巾的儒士道:“半个月前,我和师妹在历城中偶遇一红衣女子。我只是多看她两眼,她把剑就砍。我和师妹都被他利剑所伤,我们一路跟踪,打听到她上了泰山。你们交她出来她。” 远处易幽云道:“崔二哥,他们找的是我。你闪开。这儒生装模作样,其实贼眼好色,我便教训他。” 那年轻儒士道:“大师兄,就是这臭丫头。她凭着手中宝剑锋利,嚣张得很。” 为首的大师兄道:“你闭嘴。我们初到中土,就被一个丫头折了门派名声。这都是你无能所致。” 那儒生便闭嘴不语,似乎众人都十分怕那大师兄。 那大师兄个子矮略有胖,眼睛很小却目光凌厉。 他道:“泰山派是中原名门,总不能包庇一个动不动便断人肢体的狠毒疯丫头。还请交出这名丫头,我等立刻就走。” 崔无病双手环抱,傲然而立,一幅高手浮浮然气派。他道:“诸位,这位女侠乃我泰山贵客。诸位请回吧,不要自取其辱。” 那女子道:“闪开!” 她取出一对菱花双刺刷了一个刺舞,便朝崔无病胸腹劈过。崔无病并不躲闪,双掌一翻,掌击在女子手腕,女子受力不退反进,崔无病抓住女子腰带旋转一带,那女子踉跄奔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女子欺身而进,一刺虚晃一下崔无病面门,另外一刺却是实招划过崔无病手臂。崔无病丝毫不为所动,右掌擒住女子手腕,一张拍在女子肩头,女子跌到在地。 女子道:“邪门的很。我斗不过你。这是什么功夫!”崔无病道:“抱朴七手,乃我太师父亲自传授。除了我太师父,会使这套功夫的只有区区在下。” 那大师兄道:“我来会会泰山高招。” 只见他拿出身上两只判官笔铮的一声互击,便跃到崔无病前。两只判官笔银光闪现,出手狠毒迅捷。崔无病后退几步。那大师兄左突右进,时而后退,时而跃起,虚招竟然比实招还多。对方这种功夫不是中土武功,一时难以捉摸。 崔无病一时心急,面颊发红,气息不匀,将要发病,躲闪之间变得迟缓,忽然肩膀中招。他心中一阵慌乱,双膝盖鹤顶穴又中招,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那年轻儒士道:“哈哈!泰山派这一招双膝下跪式的武功确实不同凡响。” 随行众人人纷纷大笑起来。 崔无病跪下地上如同给那一帮人认错一般,不由羞愧难当。 这时阚公佐自圆坛快步而来。众人刚看见他身影,刹那便到了面前。只见他凌空虚点,解了崔无病的穴道,八步赶蝉扶起崔无病交给易幽云。 阚公佐手指那大师兄道:“不知道阁下是姓甄还是姓泉。” 阚公佐看来人服饰和口音便猜到朝鲜人,朝鲜武功门派一是甄氏飞剑门,二是泉氏金枪门。 那大师兄说:“我金枪门泉自点。我看阁下也是判官笔高手,我来领教下。” 阚公佐正要教训那狂妄后生。 远远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泰山达奚箪领教高招。” 达奚箪自山上凌空跃下,轻功空灵俊雅之极。 达奚箪施礼见过阚公佐道:“劣徒还请四师叔传授判官笔武功,便与朝鲜高手较量一二。” 达奚箪的武功大多公梁赤传授,他悟性极高,剑术在小五侠中号称第一。 阚公佐极为放心,点头道:“我便传你四招。起承、回腕、献墨、挑灯。笔心合一,笔随意走。” 众目睽睽之下,阚公佐竟然公然传授武功,演示一遍完毕。 达奚箪道:“徒儿略懂,只是诀窍尚未领悟。” 阚公佐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便是诀窍。” 达奚箪思忖片刻道:“我明白了。” “好,你这边拿我判官笔领教金枪门。” 阚公佐的判官笔颇为沉重,达奚箪右手持笔,左手捏剑诀,一招起手式恭请泉自点出招。泉自点右笔虚点,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身后,左笔戳向背心,出手怪异狠辣,毫不留情。达奚箪反手拨开对方武器,凌空翻滚动躲开对方右笔戳向膝盖的攻击。泉自点大声呼喝,不容喘气,第二招第三招连环攻上。只见他双笔舞动,虎虎生风,斗了几个回合显然是精神见涨。达奚箪始终采取守势,拨、挡、躲三字诀堪堪躲开泉自点的攻击。众人明明看见达奚箪即将落败,偏偏就是差那么一点。 朝鲜金枪众门徒心道大师兄何必心慈手软,纷纷呼喝道:“大师兄不必留情,速战速决。” 这时端木仁为首的泰山年青一代弟子都已经前来。张郁青、李坏、衡爅娮也跟来驻足观瞧。 衡爅娮道:“三哥似乎不敌啊!” 端木仁道:“达奚箪性格刚毅,以韧力见长。那朝鲜人虽然气势威猛,却力不从心。十招之内必败。” 达奚箪已经看出来对方武功依旧是金枪门的双枪变化而来,金枪门善用双枪,乃是军旅骑士所用武功,若是马上作战尚有一战,可惜下马步战却行不通。他看准时机嗬的一声判官笔穿过泉自点双笔,扫中他右腿风市穴。泉自点便是一个踉跄。泉自点右笔驻地,左笔旋舞,封住攻势。 达奚箪沉声道:“无己,无功,无名。”每喊一声分别击中中泉自点左肩、右肩、左腿,顿时泉自点双笔落地,双膝跪在地上。这下泉自点形象与崔无病被击败时候一样,狼狈不已。 达奚箪跳出圈外,将判官笔呈给阚公佐,道:“多谢二师叔指点。” 阚公佐对达奚箪的悟性极为欣喜,但他性情内敛,只淡淡道:“悟性尚可,然不知厚德养气,尚须涵养。刻薄辱人,必损阴德。福恶皆咎由自取,你可谨记。” 阚公佐这话明是教导奚箪,实则是说给泉自点听。 达奚箪道:“谨遵四师傅教诲。” 泰山派众人大喜过望,达奚箪俨然是维护泰山威严的大英雄。 泉自点那边却是一片慌乱,那女子抢步向前搀起泉自点。那书生捡起泉自点的兵器,在一片惭愧和愤恨中下山去了。 张郁青和李坏大声叫好,喊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周边一片安静。众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二人连蹦带跳的拍手叫好。二人感觉不对,讪讪的安静下来。 阚公佐道:“你们两个聒噪什么?武林之患乃天下之患,武林安则天下安。如今朝鲜人捣乱封禅台。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武林动荡暗流涌动。你们看杂耍一般拍手叫好,成何体统。罚你们两个今晚不准吃饭。” 阿福等人捂嘴偷笑,看来凡是在阚公佐面前浮滑轻夸之人,都曾遭受教训。 第四十八章 泰山之乱 因晚上被罚不准吃饭,张郁青半夜饿醒,只有到外边水池喝了点水充饥。 忽听水池边树林里李坏的声音道:“黑子,黑子!” 张郁青道:“你大半夜窝在这里干什么?” “伤口又痛,肚子又饿,睡不着觉,想去厨房拿点吃的。” 张郁青道:“这大半夜,被发现不得了了。” “就是拿个馒头什么的,《一百八十戒律》没有规定肚子饿了不准吃东西。是兄弟的话,就和我一起去。” 张郁青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点头同意。 二人穿过二道山门,绕过紫霄大殿,来到阴阳八卦广场,溜着弟子居的墙根,来到厨房大院。 二人钻进到伙房,只听肥胖杂役道士一阵阵呼噜声,摸索一阵只找到四个馒头和两根大萝卜,两人兴高采烈溜出去。 忽闻两名巡山道士说话的声音,还在讨论达奚箪击退朝鲜金枪门的事情。二人不敢往西,只得偷偷向东边摸去,绕过阴阳八卦阵广场,便在墙外偷吃起来。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刀剑声音。二人偷偷莫过去。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大榕树下一男一女正在较量剑术,却是达奚箪和易幽云。 达奚箪道:“玄冥心法其中奥秘我也难窥其秘,内功原本就是进境缓慢,不可急于求成,但是剑术却可以另辟蹊径。姑娘以剑术作为突破,一年内必大有进展。” 易幽云道:“不要以为教我剑术便能赎过,我武功精进之日还要寻你决斗。” 达奚箪道:“那我一定注意保养身体,健健康康。” “什么意思?”达奚箪笑道:“我若不健康长寿,活个百十岁。怎能活到女侠战胜我那一天。” 易幽云笑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招!” 达奚箪一个翻身落在青松之巅,道:“若你追上我,我便吐出一根象牙给你看。” 达奚箪翻身朝林中投身而去。易幽云飞身而起在崖边松树上一点,追了过去。月光之下,二人如同仙鹤飞鸟在林间崖上追逐,时而扶摇直上如同龙翔长空,时而凌空飞渡若同闲庭胜步,时而脚点树颠如同飞花绕树。达奚箪一袭蓝衣矫健如龙,易幽云衣袂飘飘轻灵如云。此刻,圆月一轮挂在墨兰的天空,二人穿梭月影而过,真如天外飞仙,如诗如画。张郁青与李坏只是远远观看,希望能学得一招半式。 自从知道达奚箪深夜在此处传授易幽云剑术,二人便夜夜偷窥。数日后,二人已经学得像模像样的几招,可以相互切磋几招。 某夜,二人又来偷偷观瞧,却见崔无病和达奚箪二人在对话。 崔无病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认定易幽云了。三师弟何故私会勾引她。” 达奚箪:“师兄,你多想了。易幽云求进心切,我不过在剑术上传他一二。” “若果真是只传剑术,为何她今日对我非常冷淡,我几日寻她不见。” “这……女孩子的心难猜。我也不懂。” “那日你投机取巧,大败朝鲜金枪门,出尽风头,我不管,但是你不能抢我的云儿。” 达奚箪道:“那疯丫头,我没兴趣。师兄,静乐派的丹药虽然灵验。但是服食那些丹药于你还是有所伤害。这几年,你性情逐渐暴躁,病情时好时坏,多是那丹药药性有毒。我劝师兄潜心修炼内丹术才是固本培元之道。” 崔无病道:“若非胎里带来的顽疾,那日我又怎会输给金枪门,当众出丑。” 达奚箪道:“师兄如此痴迷易幽云,大可让掌门师叔提亲便是。师弟我还等着喝你一杯喜酒。” 崔无病冷笑道:“你尽管说这种风凉话。你不是武功精进么,今夜我们比一比,看谁胜谁负。” 达奚箪笑道:“师兄,你得师公亲自传授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这就不要比了。师弟认输。” 崔无病道:“风凉话倒是一箩筐,看剑!” 崔无病一剑刺去,空中剑化为三朵剑花,笼罩达奚箪要穴。这是五大夫剑法中的杀招。达奚箪没想到崔无病一个照面就是杀招,慌忙闪退,却依旧被崔无病扫中肩膀。 达奚箪知道崔无病动了真怒,拔出长剑凝神应对。崔无病的五大夫剑法娴熟,已经习得精绝之处,招招看似彬彬有礼,其实暗藏杀机。达奚箪得公梁赤传授的是岱宗剑法,剑法稳重大气,剑势绵绵不绝。 二人斗了三刻,崔无病道:“难分输赢,就此罢手。”说罢长剑回鞘。达奚箪也讲长剑回鞘。 崔无病忽然施展铁山崩,抢入怀中,肩膀正中达奚箪檀中穴,达奚箪向后踉跄倒地。崔无病单手擒住达奚箪脚踝三交穴,将达奚箪掀起,右掌为刀切中达奚箪颈部听宫穴。这一个连环杀招精妙无比,达奚箪毫无还手之力,顿时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崔无病道:“三师弟,武功还差许多。今日师兄便好好教导你一番。” 崔无病还欲下手。 忽然易幽云自林中走出,道:“崔无病,住手。” 崔无病看见易幽云,错愕道:“我们只是切磋,你别误会。” 易幽云道:“崔无病,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看了多时。你不顾同门之义,竟然连下杀手。我真看错你了。” 崔无病道:“不是这样的,求你听我解释。” 易幽云道:“我偏不听。” 崔无病道:“朝鲜金枪门滋事那天,我只是一时失手,达奚箪投机取胜而已。” “这与你武功高低无关。” “我们一直两情相悦,为何突然如此绝情。” 易幽云沉思半日,道:“二哥,我只是求学心切。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这几日你教我内功修炼之法,我很感激。我明日便下山去了,你不要为难达奚箪师兄。” 崔无病道:“你是喜欢上这个小子了么?” 易幽云怒道:“我谁也不喜欢。我这一辈子只盼重振父亲的声威,你多虑了。” 易幽云转身就走,崔无病大步追过去,拦住易幽云去路。“这些天,你一直避而不见到底为什么?” 易幽云道:“崔无病,你助我修习玄冥心法我很感激。但是你却是一个用心阴险的卑鄙无耻小人。” 崔无病道:“你为何这么说?达奚箪说了我什么坏话。” “你偷偷抄写我的玄冥心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只是为了好好研读其中难处,好助你理解。” 易幽云道:“玄冥心法,你也不懂。你所教我的奥妙之处,是另一高人解读。你抄写了玄冥心法给了他人,你受人指使,盗我心法,这种行径我不可原谅。” “我……我……”崔无病语无伦次。 易幽云道:“更可气的是,你偷走我贴身衣物,做那污秽之事。我原来还奇怪泰山上怎会有人偷女人衣物。我一直不愿怀疑你,后来竟然在你房中发现那么多的女人衣物,只怕是泰山女弟子的衣物都被你偷遍了吧!” 崔无病心神俱灰,跪下来拉着易幽云的裙角,哭道:“妹妹,我对你是真心的。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每次服食丹药便心火难耐。我不是故意的。” 易幽云刷的一剑割断裙角,却头也不回离去。 易幽云离开泰山。张郁青和李敢从此没了学剑之处,二人只得将前些日偷学剑法互相对练。 这夜二人又来到空旷之处练剑。 忽然有人严厉喝道:“偷学泰山武功,是何罪过?” 二人熟知这是崔无病的声音,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又听崔无病道:“你盗出剑谱,誊抄过后,再悄悄放回原处。你可真是胆大又心细。” 二人这才明白崔无病再教训另一个人,探头细看,崔无病正和一女子对话。那女子竟是衡爅娮。 衡爅娮道:“师兄的话我听不懂。” “你不承认?” 衡爅娮道:“我没有做过的事,如何承认?” “你看这是什么?”崔无病自怀中拿出一个女子粉红肚兜,他打开肚兜竟然裹着一本剑谱。“那姑娘的贴身衣物之中怎么会有一本《天门剑法》。” “你凭空诬陷,我倒要告你私闯女子寝室。” 崔无病笑道:“姑娘想反咬一口么?我负责值守藏经大殿,观察多日,终于发现了你的形迹。不过对于姑娘的轻功,在下佩服得紧。” 衡爅娮后退一步,却不答话。 崔无病又道:“其实发现你行踪诡秘的,乃是丹药房中人,我不过是依言验证而已。不过那人在地位低微,有求于我,只要我发号施令,他定然不会说出去。” 衡爅娮道:“人证、物证俱在。葛师兄尽管揭发就是。” 崔无病道:“衡姑娘温柔可人,若是被废去武功,在泰山地牢囚禁终生,与蟑螂老鼠为伍。那真是于心不忍,我又怎会揭发你。” 衡爅娮缓缓抬起头,目露杀机。 崔无病道:“呵呵!我知道你轻功高妙,但若我一声高呼,怕你也难脱身而走。” 衡爅娮道:“你约我前来,又对我说这番话,又是何用意?” 崔无病道:“我乃师公的唯一活着的亲人,三代弟子中我也是唯一曾得他老人亲传武功的人。日后这泰山派掌门便是我的,姑娘若果真痴迷武学,不若嫁我。那时你愿意学多少武学都是信手拈来。” 衡爅娮沉默不语。 崔无病牵住衡爅娮的手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道:“好香。” 衡爅娮道:“师兄,果真喜欢我。” “喜欢,梦里都想你。” “师兄,若果真喜欢我,就将《抱朴叁合心法》借我一观。” “若姑娘让我一亲芳泽,我明日便带出给你。” 崔无病看衡爅娮并不反抗,朝衡爅娮脸颊吻去。忽然崔无病单掌切中衡爅娮脖颈,衡爅娮顿时摔倒。 衡爅娮道:“你……你……意欲何为?” 崔无病笑道:“你以为你真的骗到我了么?” 衡爅娮道:“我又骗了你什么?” 崔无病抓住衡爅娮手腕一摔,两枚银针掉落。 “若我中了这两枚银针,岂不是要曝尸荒野。姑娘藏踪蹑迹的轻功虽佳,但这手上功夫却还相差很远。” 衡爅娮道:“我看你夜夜窥视女弟子寝居,以为你不过是色急之人,没想到却如此工于心计。” 崔无病道:“小生确实色急,今日得到姑娘,不枉我隐忍多日。”说着脱掉衡爅娮的半截衣裳,露出她雪白肌肤。 眼看衡爅娮受辱,张郁青道:“姐姐平日带我们很好,还须救她。” 李坏道:“我言语引他离开,你便救人。” 李坏二人熟悉这一带的山石地势,溜到一处岩石后,壮胆道:“前方可是崔师兄。” 崔无病不料此刻有人,惊慌道:“什么人?” “我是麦子,二师傅遣我前来助师兄捉拿盗书之人。” “盗书之人已被我捉到,你到这里来。” 李坏道:“小子武功低微,不敢过去,若是一不小心被盗书之人灭口。那就糟了。” 崔无病道:“不用怕,她已经被我点了穴道。” “我骨瘦如柴,也帮不上忙,还请师兄即刻带此人到大殿中。” 崔无病道:“带她带到那里作甚。” “二师傅的指示,你见了二师傅便知。” 崔无病笑道:“臭小子,你一个药房伙计。二师傅怎么寻你做事。如此糊弄与我,你必是与这盗书贼同伙。” 崔无病声音越来越近,出手灭口在即,李坏自石洞摸向对面山坡。 崔无病寻他不着,气急败坏道:“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忽闻对面山坡李坏的声音大喊:“崔无病,我明日将你的猥琐行径告诉掌门,看你有何脸面在泰山待下去。你房中塞满中女弟子的贴身衣物,还欲淫辱衡姐姐。你这个色鬼,卑鄙小人。” 崔无病大怒向山坡追去。 张郁青连忙赶去救人。 衡爅娮雪白的肩膀露在外边,胸衣也凌乱不整,正是紧张不已,见是张郁青,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之,道:“我被他点了肩贞与大椎,身体不能动弹。你松动绳索,扶我坐起来,我自行运功解穴。” 张郁青依言解开绳索,第一次看见女子肌肤,有心慌乱,手忙脚乱碰到衡爅娮肌肤,更加紧张,连忙要为衡爅娮穿上衣裳。 衡爅娮道:“先不要给我穿衣服,崔无病片刻即回,定会疑心。我穴道一时难以解开,你我皆身在危险之中。我靴子里有一把短剑,你赶紧潜藏起来,趁机伤他。” 张郁青藏匿于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崔无病果然奔回,先看见衡爅娮衣衫凌乱坐在草中,定了定神,并不上前,而是四处查看一番。张郁青忽然肩头一热,原来是崔无病长剑乱挥,扫中了他肩膀,只得强忍剧痛,一动不动。 “我的点穴手法,你想自行解穴,恐怕十分困难。” 崔无病下蹲伸出手来,意欲抚摸衡爅娮背肌,不料一支利剑自草中悄无声息刺来,正中右肋。崔无病哎呀一声向旁闪去。 衡爅娮一掌击中崔无病面门。崔无病昏厥过去。 “此间不可久留,你二人快快逃命去吧。”衡爅娮说完,消失于夜色中。 第四十九章 五圣斗法 衡爅娮匆匆离去。 李坏道:“我们该怎么办?” 张郁青道:“泰山也并非全是不明事理之人。不如我们原原本本将此事解释清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本《天门剑法》便是我们的了。”他晃一晃手中一本剑谱。 张郁青道:“不妥吧。” “穷小子也可以学到高深武学了。好兄弟,我们一起修炼。再也不用看阿福的脸色了。” 张郁青道:“我总觉得不大好。” “我们这些穷小子,猴年马月才能修习武功。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被人欺负么?” 张郁青不知如何回答。 突然,周边脚步声乱响。有人喝道:“崔师兄,昏倒在这里。”只见十几名持剑道士围过来,为首的是朱邪无心,身边一个小胖道士,正是阿福。 阿福道:“是他们,就是他们。” 朱邪无心看见李坏手中的《天门剑法》的剑谱,沉声道:“天门剑法乃泰山高阶武学。若无内丹术为根基,陡然修炼于你们有害无利,交出来剑谱。” 达奚箪道:“不要怕,你们定是受奸人蛊惑。二师傅依照戒律行事,不会过于为难你们。” 张郁青和李坏已经是心中大乱,不知如何解释。 崔无病悠悠醒来,厉声道:“他们和衡爅娮勾结偷盗我派武学秘籍。抓住他们。” “纳命来。”阿福手持长剑直刺李坏,李坏矮身反手一撩,刺中阿福的肘部,阿福痛叫一声,长剑掉落。李坏所用正是泰山五大夫剑招。 朱邪无心道:“偷师武学,伤害同门,杀!” 众弟子一涌而来。 李坏大喊道:“跑。” 张郁青下意识跟着李坏往朝无人之处跑去,,不辨方向,不料后边便是一处斜坡,两人乱滚下山坡。山坡上尽是乱石荆棘,被磕碰得浑身是伤也不觉得。 朱邪无心的声音传来:“不要乱跑,前面那是泰山禁地。” 二人慌不择路逃到坠仙崖边,那山崖宽约五六丈,深不见底。崖边一块巨石刻着三个大字:傲徕峰。一行小字写道:泰山禁地,泰山门人过崖者斩。 巨石旁一位须发尽白的白衣剑仙负手而立,三缕长须随风而动,清逸飞扬,仙风道骨,迎风飘飘。 一名枯瘦老头蹲在岩山之上,他高额大鼻,粗手大脚,身上黑布衣打满补钉,手里拿着一酒葫芦,一口一口干喝。 黑衣老头道:“两个小娃娃,你们捅了泰山派的马蜂窝了么?这喊打喊杀的?” 李坏道:“他们说我们偷师武学,所以追杀,我们慌不择路逃到这里。” “嘿嘿!两个小娃娃能偷师什么?五岳之首的风度啊!” 白衣剑仙道:“坠仙崖是泰山禁地,他们不敢追来么?” 黑衣老头道:“老崔头的弟子可真有出息,竟然追杀两个小娃娃。我带你们傲徕峰寻老崔头说理去。” 张郁青问:“你说的是崔文子么?” “不错!” 白衣剑仙提起李坏,黑布老头提起张郁青,两人只觉忽觉脚下一轻,横过铁索而行,只见白云自脚下飘过,崖底隐隐是一条河流如白练。张郁青两人被吓得肝胆俱裂。但是剑仙和黑布老头却如履平地,过了坠仙崖,将两人砰得扔到地上。 傲徕峰三面悬崖,天然与世隔绝,清幽静寂。峰顶中间是极广阔的平地,一挂瀑布自峰山直泻而下。潭水旁是三间古朴的石屋,平地是一处阴阳八卦的平台。平台中央是几尊打磨得极其圆滑的石墩。 只见石墩之上端坐着一名木冠女道,雪白瓜子脸,双眉弯弯,看似年过四旬去容貌极美,跏趺坐姿,一手持拂尘,一手结三角印,闭目不语,清风徐来,他飘逸如仙。 一名青衣长袍老者背负双剑,坐在一株古松树枝之上,清癯高瘦,风姿隽爽,仪范清泠,风神轩举。 白衣剑仙和黑布老头也是闭目不语。 场面气氛十分诡异,张郁青和李坏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大约寅时,石屋石门轰隆作响,走出来一个灰布道袍的老头,大脸略显肥胖,尨眉皓发,道袍皱巴巴的,形象邋遢。 他出门便伸懒腰,长长打了一个哈欠,道:“孙老头、风老头、宗老头、玄姝真人,诸位都来了。” 黑布老头跳起来道:“老崔头,闭关十年,琢磨出什么好玩的武功么?” “陈抟老祖附体,终日昏睡而已。” “我和老造化恰巧碰到两位小娃娃,差点被你的徒子徒孙宰了,便带他们避一避,顺便给咱们几个老家伙做个见证。” 邋遢胖道士道:“你这个老顽童!” “嘿嘿!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散架了,黑脸小子,别忘记带到闾山埋了。” 张郁青道:“谨遵长者所命。” 黑布老头便一一介绍。石屋前自然是泰山邋遢道人,名曰崔文子。黑布老头是闾山造化老人,名曰叔孙无虑。横坐松枝的是三清山逍遥子,女真人是清霜派玄姝子,白衣老者是华山剑仙风无痕。” 张郁青道:“江湖五圣,九州武林的至尊?” 叔孙无虑道:“圣不圣,不知道!老倒是真的。” 张郁青、李坏目瞪口呆,从未想过能在一日之内见到五人。 逍遥子道:“我们都是百岁左右的老骨头了,今日文斗吧!” 玄姝子道:“逍遥子所言甚是。若是还如同十年前大战三百回合,不知何时才能了结。” 崔文子道:“也好!也好。” 五人各自跃上一个石墩,每人相距约一丈远,围坐一个圆圈。片刻五人同时发招。崔文子双手一股浑圆罡气,叔孙无虑酒葫芦中飞出一股酒雾,逍遥子双剑离鞘随风游走,玄姝子的拂尘一扬,自潭水中飞来万般冰霜,风无痕的单剑剑芒炽盛,形成无形气剑。五人端坐不动只是催动功力斗法。 张郁青和李坏看得头晕目眩,不明白五人如何过招。五圣的衣服皆无风自鼓,个个神色凝重,数百斤的石墩抖动起来,悬空丈余。五人之间的元气结界,青石条铺设的地面已经寸断化为碎石。两人在气场之外只感时而灼热之气扑面,时而寒气侵体,这种滋味痛苦异常。 忽然五人元气结界之中央发出砰的一声,宛如傲徕峰想了一个闷雷,天摇地动,整座山峰树石乱抖。瀑布倒悬,百丈水花,洒向整座傲徕峰,瀑布一时为之断流。 五人收功,同时仰天大笑。 风无痕道:“崔文子几近天道,佩服!佩服!” 逍遥子道:“异界乍现,踏破虚空,竟真有此境界?” 玄姝子道:“抱朴三元已窥神鬼之密,尘世羁绊已不能束缚崔文子了。” 造化老人道:“崔老道,难道你真的参破天人之秘,生死之界。” 崔文子道:“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天下无指,物无谓物。四位谬赞了!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清霜真人道:“这次召集我等四人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过招吧,还有何吩咐?” “东海浮沙州的外门——方仙道纠集不少弟子,似乎不利于天子。” 风无痕道:“牧野铉又封禅天下,又求长生不老,真是自寻死路。” 崔文子道:“不为牧野家江山,只为黎民苍生,还需劳烦诸位了。” 造化老人道:“舜帝南巡求长生药,穆天子西游昆仑,秦帝东海寻仙山,斝帝探寻闽越太姥山之秘,崔老道,你能阻止几番这种事情?” 崔文子道:“昆仑西膜族、岭南古桂国、太姥山皆远古之事,遥不可寻。唯有这东海浮沙州所害迫在眉睫。” “此话怎讲?” 崔文子道:“齐多方士,外托儒生,内实阴阳,是为方仙道。盖殷时旧国,周人灭之,姜太公又承袭齐之名,乃封齐地八神:天、地、人、阴、阳、日、月、四时。‘天齐’乃齐地祭天的最高神,祭坛位于临淄城南郊的天齐渊,地主祀于泰山南的梁父山,排名第三的人主是蚩尤庙。” 玄姝子问:“蚩尤?” “天地不可争,唯人主蚩尤乃是关键。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炎帝败。蚩尤,姜姓,炎帝之裔,逐帝榆罔而自立,僭号为炎帝,亦曰阪泉氏。黄帝乃征师诸侯,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姜太公乃炎帝姜氏后裔,自然尊崇这蚩尤为兵主,大匜朝起于朝歌,乃殷商故地。殷商、蚩尤均属东夷,有联盟姻亲之实,如今大匜朝公然祭祀齐神,蚩尤公然受祭祀。这蚩尤与轩辕氏乃世仇,方仙道乃浮沙州外门,东海浮沙州的轩辕后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玄姝子道:“合我五人之力,或可与之一战。我切磴山一行,看那河上公、千岁翁是否故地重返。” 玄姝子飘然而去, 风无痕道:“崔老道,这两个小娃娃我带下山去了。看你那五千弟子疯狗一般,好好管束吧!老造化,咱们同行?” 造化老人道:“崔老道动动嘴,咱们跑断腿啊!走起!” 造化老人手提张郁青,风无痕手提李坏。两人只感觉足下生风,乱云流水脚下飘过,片刻已经来到山下。 第五十章 方仙道 四月,匜帝牧野铉东巡行东方,先到邹峄山,行祭礼,刻石颂匜功业。 五月匜帝牧野铉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皇后率内外命妇到达泰安,封禅车乘连绵数百里。 五月十五日牧野铉斋戒。 五月二十一日,匜帝招崔文子问以鬼神之事。 五月二十二日,匜帝在泰山下东南方燔柴祭天,自泰山之阳经罗汉崖登山,匜帝与太子牧野玒登封禅台行封礼,下诏立“登封”、“降禅”、“朝觐”三碑。封禅后,封泰山神为“天齐王”,礼秩加三公一等,皇帝亲自撰书《纪岱宗铭》,勒于泰山大观峰,并令东平侯端木歆撰《封禅坛颂》、徐堰撰《五色坛颂》,均勒石纪德。封禅之后,匜帝与太子在紫阳大殿接受百官和燕、秦、晋、楚、蜀等诸侯国的朝贺,牧野铉龙心大悦。 牧野铉祭祀完毕天地兵三主,开始登船祭祀其他八神,阳主位于芝罘岛,阴主祭于参山,月主祭于莱山,日主祀于成山,须乘海船而行。牧野铉的海船,船高首宽,外观若楼,雕饰龙形,青羽旌旗林立,无数大翼、翼、小翼、艨艟、突冒、桥船等护航。牧野铉自莱州湾入海,经芝罘岛、成山,绕过崂山,来到琅琊台。 天下舟师以北方齐莱和南方吴越为盛,吴王夫差曾派大将徐承率领舟师与齐国舟师大战与琅琊。越王勾践曾以琅琊为都城,越人多乘海船往返会稽。可见当时齐、越海船舟师之盛。 琅琊台三面濒海,牧野玙大兴土木,台下御路阔三丈,台上琅琊阁,奢华雄阔,匜帝刻石立碑,颂匜功业,祭祀四时主,登阁观海望日,只见沙鸥翱翔,海风浩荡。 琅琊台唯有一处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乃是四时主庙,以礁石和破木所筑,十分破败,却屹立不倒,石壁书云: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其礼。 牧野铉问:“为何不修葺四时主庙?” 齐王牧野玙道:“此四时主庙,乃海上沉木所筑,不可废弛。庙中巫祝不知几岁,虽老迈昏聩,却守庙有功,不忍驱之。” 四时主庙的庙祝瘦骨嶙峋,白发垂项,佝偻携杖,跪地叩拜。 那庙祝抬头凝视牧野铉,喃喃道:“王者来拜,姜姓齐候、田氏齐王、秦帝、斝帝,如今乃匜朝仁君也!” 牧野铉疑惑道:“庙祝可曾亲眼目睹?”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恍然若睹!” 忽然庙祝身躯伸直,枯容尽去,褴褛灰飞,化作一个身材高大,白须银发,素袍整洁飘然,手持银丝拂尘的老仙人,。 牧野铉诧异问:“汝乃何人?” “老朽李少君,师从磴山河上公,后随我师游海上蓬莱、瀛洲、方丈三仙山,习祠灶、谷道、却老之术,至今千岁。”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寿者惰短之常数。生有七尺之形,寿以百龄为限。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果真有长生不死之术乎?” “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 “敢问千岁翁,仙人何所形状?” “昔日河上公开‘方仙道’,再传安期生。吾幼时疾困,得神楼散,而修仙缘。仙人其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自古圣人可闻海上仙人乎?” “尧帝登位三十年,有巨槎浮于西海,槎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之出入矣。槎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名日贯月槎,亦谓挂星槎。羽人栖息其上,群仙含露以漱,日月之光则如暝矣。虞夏之季,不复记其出没,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伟也。” “斝朝皇帝闻见仙人乎?”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名曰‘沦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瞭如亲睹。” “殿中可有仙人之物?” 李少君引领牧野铉走入四时主庙,揭开一幅襄邑彩织锦,下有一螺船,长五十余尺,敲之则声如铜铁,道:“此仙槎,坚而不蠹,常飞去复来海上,不知何往。” 这时仙槎如何悬空飞去,浮于海上,光亮如白日,白光如银,十余里间,如初日所照倏然远去,其疾如飞。 牧野铉问:“仙槎何往?” “海上仙山!” “朕可有幸一睹仙山乎?” 李少君道:“仙缘,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愿为陛下先导,斗胆一试。” 牧野玙道:“海上深渊无底,巨浪如山,圣上不宜深入大海。” 牧野铉问:“丞相以为何如?” 徐堰道:“圣上天命所归,九龙护体,何所惧!” 牧野铉的龙舶跟随李少君的小舟向东海而去。李少君的小舟无风自行,汪洋大海中犹如星星孤影。 晁榘叹道:“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宰相之任,本就该从道不从君,徐堰敷衍谄媚,奉承上意,于国事不利啊。” 太子道:“先生何必执着。” “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婿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 太子道:“先生为东宫属官,不爱惜身家性命,为一时之谏议而弃本宫不顾,可为逆臣否?” 晁榘乃不复言。 这时海上战舰数十纷至沓来,战舰百余,旌仗森然,正是秦朝太子扶苏,年已经约五十多岁,还有辰国三韩(弁韩、辰韩、马韩)舰队,令人惊诧的是后方跟随的是秽国之主沧海君岁所率沃濊貊、沃沮的秽人鲸鱼群,秽人以鲸鱼为坐骑,鲸鱼长十丈左右,时而向上喷射巨大的水柱,声势惊人。 百官大恐。 忽而自龙舶飘出五艘小舟,飞驰护驾,每个小舟立着一位绝世圣手,乃是崔文子、造化老人、逍遥子、玄姝子、剑神风无痕。五人联手,海上无风起浪,滔天巨擘,将沧海君的舰队冲散。乱石雨中,五圣犹如神仙,应对自如。原来匜朝皇帝有五圣守护。齐王水师和暗中护卫的镇南王水师尽出,密布海面。 秦朝太子扶苏笑道:“原来五圣在此,恕不奉陪!”船队向北方撤退,再看李少君、韩生、卢生也已经逃遁不见。 牧野铉的龙舶之上,众舟师将士皆山呼万岁,响彻海面。 第五十一章 神族赐玺 东海之上忽涌数山,沧溟浩渺中,矗如奇峰,联如叠巘,列如崪岫,隐见不常。城郭台榭,骤变歘起,宫殿楼台,飞檐列栋,丹垩粉黛,碧瓦飞甍,鱼鳞相比。春树万家,参差远迩,桥梁洲渚,断续联络,时分时合,乍现乍隐。中有危楼一座,直接霄汉,若天外楼,楼外天也。层层指数,裁如星点,渐入云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 牧野铉大喜,急命疾行。未至,望之如云;及到,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 这时东方海运之中冒出一艘庞大的五彩螺舟,是牧野铉的龙舶十倍之大,大如冈阜,出游水面,有光烛天,其行如飞,百里一瞬,伴随大风雨。正是浮沙州秘族船只。一位金色长袍的青年带着白银面具,手持黄金色的古剑——轩辕神剑。轩辕神剑乃众神采首山之铜所铸,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世传黄帝服神丹,乘黄龙升天,群臣追慕,靡所措思,或取其几杖,立庙而祭之;或取其衣冠,葬於桥山,山陵忽崩,墓空无尸,轩辕剑与赤舄不见。今日竟现于东海轩辕氏秘族。 众水师不明所以,纷纷齐而攻之,金色长袍青年长啸一声,挥劈海面,轩辕剑金辉夺目,将海面劈开一条深渊,深暗不测,水雾蒸腾,化作乱云,忽而水崖合璧,发出巨大响声,若海啸,若飓风,又似乎天崩地裂。 那青年喝道:“自黄帝融炎帝,一统东夷、九黎,中土华夏族皆炎黄子孙。姬姓周朝灭,秦匜兴代,我轩辕秘族隐居浮沙州,不争帝位,不夺中土,不问世事,匜帝何故兴兵?” 牧野铉道:“闻蓬莱仙山,倾慕不已,因此误入仙境。所谓兴兵,乃秦朝太子战舰与方仙道妖人所惑。” 那青年沉思片刻,道:“我轩辕族偶得传国玉玺,已命族人送至中土。华夏中土安平系于匜帝一身,浮沙州,非凡人之境,速去!” 五彩大船渐渐消失在海上,宇阔朗清,海天缥缈,空无一物。 牧野铉道:“中土可有归墟记载?” 燕国碣石宫苦竹道人道:“东海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岂不是寰宇之水所归,其中有仙山乎?” 苦竹道人道:“东海浮沙州,归墟、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归墟高阳氏。蓬莱岛轩辕氏、瀛洲岛华胥氏、方丈岛魁隗氏、岱屿岛伊祁氏、员峤岛涂山氏、方壶岛有莘氏。归墟乃少昊之国,少昊曾孺帝颛顼于此。上古圣剑,轩辕剑以平人族,涂山剑以化百妖。今持轩辕剑者必是少昊轩辕族或高阳氏。” 牧野铉道:“我牧野氏乃禹夏之臣,当奉神族而敬之。” 牧野铉乃返琅琊台,召苦竹道人,问以扶苏之事。 祖师邹衍、邹奭,乃阴阳五行家,神游八荒而知天下有大九州,以五德终始说闻达于诸侯。邹衍去齐入燕,燕昭王奉之国师,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后乐毅灭齐,邹衍默不献计,燕惠王继位,意欲捕系,邹衍东入朝鲜,从此不见踪迹,或曰化为神仙游于辰国、倭国、邪马台。 牧野铉问:“何为九洲说” “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燕山之北,辽西之外乃扶余、肃慎、鲜卑、乌桓以及诸多杂胡,辽西之东乃沃沮、濊貊、朝鲜、辰国。” “孤竹国秘简记载,再向北还有鲸海诸国、北冰海诸国。” “请道长详述” “鲸海六国:肃慎、扶余、沃沮、濊貊、朝鲜、辰国、邪马台、黑齿国。北冰海四国乃苦夷人、驱度寐、夜叉国、流鬼国。肃慎之北,至于极北冰海之畔,有驱度寐、夜叉国。鲸海和北海之间的苦夷岛上乃苦夷(倭国称之为虾夷人),虾夷人与倭国之岛毗邻,北冰海东北乃流鬼国,北海之东乃千岛之岛。” 孤竹道长点着图中的海域道:“斝朝太子化名秦太公东渡,在千岛之岛遥控着鲸海周国领地,大将蒙赤行掌握鲸海六国,十缺老人掌控鲜卑和乌桓,酒公掌苦夷人、邪马台诸国,韩生掌控辰国三韩以及箕子朝鲜,其它杂胡数不胜数,见风使舵。” “这就是世界的尽头了吧?” 苦竹道人摇摇头,道:“秘简记载,夜叉国之东更有天之浮桥(阿留申群岛)和百年不销之冰峡(白令海峡)可通东海之外的大洲,或称之为扶桑洲。天之浮桥和百年不销之冰峡,乃殷人东渡的道路。” 牧野铉道:“殷人东渡?” “殷商末年,帝辛(纣王)致力开辟东夷、淮夷、虎夷(人方、林方、虎方)。殷历正月间,帝辛回殷都朝歌。甲子日,周武王率军渡孟津,帝辛仓惶发奴隶兵七十万迎战于牧野。奴隶兵倒戈,纣王兵败,焚于鹿台。但是此时攸侯喜正在与东夷作战,大军有10万,却从此杳然无踪,攸侯喜、涕竹舟、涕竹笋便是东渡扶桑洲。” 苦竹道人道:“周武王灭商以后,采取“以殷治殷”的政策,封纣王之子武庚于殷,居纣宫,续殷祀,同时,管叔、蔡叔、霍叔在殷都附近建立邺、鄘、卫三国,监视武庚,史称‘三监’。武庚联合东夷中的徐、奄、薄姑、熊、盈等方国发动叛乱,周公旦伐盘庚,一部分遗民北迁,再次东渡,这就是殷人二次东渡。” 牧野铉道:“祖上所载,湮没不详,真假难辨。” 苦竹道人道:“《山海经》载扶桑洲的羽民之状,鸟喙赤目而白首,号为‘羽人国’,殷人与羽人国相融合,其四元素说类似五行,十二生肖纪年法与中土相同。扶桑洲族人有狗酋达射日传说与后羿射日如出一辙,喜欢玉石,崇拜神龙,吃草药,还会针,称呼小孩子就是娃娃,称呼大河就叫河,称呼你、我、他为宁、内、侬等” 苦竹道人出示碣石宫保存的玉圭,牧野铉仔细辨认,上刻“俎娀茧翟”、“妣辛”等。茧翟是有娀氏的长女,殷商的祖先。“妣辛”,帝高辛氏是黄帝的曾孙,也是殷商的一位祖先。第三块上刻有“亚俎司多月,蚩尤多,瞒,并”,是祭祀少昊,尤,先祖多妇,相士和王亥等人的。第四块上刻有“十二示土”,土即社,“十二示社”是殷商祭祖的制度。 苦竹道人又出示存十六尊翡翠雕像,雕刻甲骨文。还有扶桑禧玉山的银质女神,左龟右蛇,皆是殷人崇拜。 牧野铉:“我牧野氏本殷商之臣,牧野之战,临阵反戈,相助武王伐纣。若扶桑洲殷人与太秦公联手,则国之难也!” “圣上所言极是,燕王同有此忧虑,所以派臣前来详述鲸海、北冰海、扶桑洲之事。” “我大匜朝乃兄弟立国,燕王乃国之柱石,那就劳烦道长东渡,探查敌情,早做准备,确保我中土东海无虞。” 苦竹道人领旨而去。 次日,齐王牧野与奏曰:“山下遇到有安息大法师萨特鲁觐见,言有旷世国宝呈献。” 牧野铉道:“安息国自持偏远,从不觐见天朝。粗鄙无礼之国,正欲讨之,不见也罢。” 牧野玒道:“父皇受天之祜,万国臣服。封禅盛事,波斯识趣。今日受了贺礼,也是彰显父皇宽仁圣明之德。” 牧野铉笑道:“太子所言甚是,准了。” 一名红袍胡僧手持锦盒而入,只见他虽然布衣芒鞋,却龙骧虎步十分有神采,方面大耳,自有大法师气度。 他跪地行礼道:“波斯圣火教大法师萨特鲁恭贺天子封禅泰山之喜,荫庇终生之德。” 牧野铉道:“法师宝相端严,气度恢弘,必是穷究天地之理。” 萨特鲁道:“两年前阿胡拉玛兹达启示我前来东方,途中忽遇大光明,天降一宝物进献天子。” 司礼太监接过打开,只见那宝物其方圆四寸,色绿如蓝,温润而泽,背螭钮五盘,正是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 东平侯端木歆上前观摩良久,乃道:“恭贺吾皇,正是传国玉玺。昭昭天命,永沐日月。吾皇万岁,久视天下。”顿时殿内殿外山呼万岁。 太子牧野玒道:“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父皇封禅之日即得传国玉玺,实在是我大匜朝之喜,万民之喜,福泽永懋。” 齐王牧野玙道:“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敷天之下,裒时之对。时周之命。父皇受命于天,神器自然来归。儿臣恭为父皇贺。” 一时之间,忠臣阿谀奉承之词充盈大殿。牧野铉听来却句句顺心。 第五十二章 食人恶贼 瓠子河出濮阳,入鄄城,经雷泽,北入郓城,汇入济水,史称瓠河故渎。元初十一年三月,黄决口于瓠子,濮阳一带,尽成泽国,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向南洪水入睢水和涡河之间,泛郡十六。时黄河下游的漳河、洹水、屯氏河、漯水、济水、鸣犊河等造天降连雨,九河溢满,东北海上来飓风,海水倒灌,下游河水泛滥。 牧野铉为朝堂夺嫡之争,强保齐王牧野玙,又执意东封西祀,竟然听从佞臣,以为瓠子河决口乃天意,天水剪除秦朝余孽,不予治理。兖州、青州以及涡河、泗河之间方二三千里皆黄泛区。 中土多上农除末,但齐鲁自管仲始,便种桑卖丝,织机布帛。大户豪族和官吏盘根错节,迫使自耕农破产,猬集大城,而后雇佣之从事织造桑麻。齐纨鲁缟占据天下七成,其它便是金陵江宁云锦、蜀国锦官城、陈留襄邑彩织锦各占一层。 初齐王牧野玙因封禅事大征民夫,田无劳力,民生疲敝,又被河灾,乃岁不登数年,饥民蜂起,粮食断绝,父子相食。兖青两州哀鸿遍野,无数逃难者向燕齐豫州逃难,鳏寡孤惸,尽死于道,人或相食。 李敢和张郁醒来,周遭环境大变,洪水淹没了道路,房屋半截淹没在洪水之中。黄泛平原原本就有大小河道,黄河泛滥后,河道淹没在洪水之中。如果贸然淌水而走,极有可能突然被吞没。 一天后,一艘小艇沿着复杂河道而来,搭救二人。 一个黑瘦的汉子,腰缠一根红布带,身边养着一条狗。船舱挂着帘子,影影绰绰似乎有人躺在里边。 二人拜谢老者搭救之恩。 那汉子面无表情道:“不用谢,我这是捞尸船!只要你不怕晦气,便呆着吧。” 两人这才明白船舱里边捞出的尸体,那股子呛鼻子的味道是尸臭。 那汉子抛出绳索钩打捞,那绳索间杂黑狗毛编制而成,显然是为了避邪,末端是二十多个小铁钩,抛入水中勾住尸体,容易捞上来。 不一会儿捞上来一具尸体,尸体泡的发胀,乌珠突出,吐着舌头。李坏和张郁青吓得冒凉气。老者赶紧将尸体面朝下翻转了,拖入船舱。 李坏道:“那边还有一团乌黑头发,应该也是一具尸体,您为啥不捞呢啊!” “头朝上,直立水中,这是煞,是怨鬼。” 那汉子连忙避开,摇船逃走,口中道:“我只是代人捞尸,而不是代鬼伸冤。” 张郁青问:“水患来临,大家都是逃命,您为何发善心,捞尸呢?” “齐王悬赏黑衣教,活的一万钱,死的伍仟钱。前些日子,曾铁雕率领缉捕营与黑衣教大战巨野泽,教众投河而死者众,我也是撞撞运气,捞的尸体者还能讨得伍仟钱。” 此人竟是用私人挣钱,两人不由一阵恶心。夜间,两人就与具尸体隔着一道竹帘的甲板上躺下睡觉,尸臭阵阵,却也疲惫不堪入睡了。 忽而觉得浑身疼,两人醒来,却见各自被绑住了手脚。 李坏问:“大叔,你这是何意?” “嘿嘿!活的一万钱,你们两个不就是活的。” 那汉子自尸体上剥下黑衣教衣服,给两人穿上,腐肉蛆虫尚未除净,两人呕吐起来。 两人被押送到一处高岗,停留着一艘大趸船,曾铁雕率缉捕营正在接收各民团押送的黑衣教教众。两人准备大喊冤枉,好获得官兵注意,释放自己。哪知趸船上一片呼喊“冤枉”的人,曾铁雕伸手掐住一人的脖子,鹰爪功发力,咔嚓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只见那人脑袋软软歪在一边,没有了动静。 李坏和张郁青两人吓得双腿发软,再也不敢做声。两人随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被押送到破陋的营地,等待着被斩首。乌压压的人群足有数万众。 每两个大汉押着一个难民,难民被五花大绑,双膝跪在地上,前方一百刀斧手,传令官一声:“杀!”大刀砍下,一百颗脑袋骨碌碌滚在地上,如是反复进行。砍掉的脑袋被撒了石灰,堆积如山,震慑着众难民,他们如待宰羔羊,麻木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曾铁雕则耀武扬威,与缉捕营众人指点着人头山,那是他们的功劳簿,使他们邀功请赏的资本。 泰山派东方婳出现了。 东方婳道:“这些不过是寻常百姓,被水患和瘟疫所逼,逃难至此,曾都尉何以杀良冒功?” 曾铁雕道:“黄毛丫头,这几日数次责难,处处作梗,若是看在泰山派的面子,老子早就宰了你。” 东方婳道:“若是你肆意妄为,莫怪我剑下无情!” 曾铁雕喝道:“拿下她!” 十二名鹰爪门弟子围攻东方婳,东方婳的蔷薇剑化作紫色剑影,在众人之间往来闪躲,鹰爪门弟子纷纷中招。曾铁雕大怒,一跃而起,鹰爪功竟是夹住东方婳的长剑。 曾铁雕笑道:“东方世家,冢中枯骨,还能吓到谁!” 东方婳弃剑不用,一把折扇扫过曾铁雕面门。曾铁雕大喝一声,连退三步,满脸是血。 这时,缉捕营的大营忽然两声巨响,火光冲天,水中突然跃起无数黑衣人向缉捕营冲去。难民之中,冒出来数百手脚伶俐之人,为难民割断绳索。 张郁青捡起箭筒,连续射杀为难东方婳的众人,东方婳喝道:“哪位好汉助我?” 张郁青刚要答话,忽然一面大旗竖起,闪出了赢荧公主,大喝道:“逃出生天就在此时!” 众难民一哄而散,缉捕营的官兵淹没在难民之中,曾铁雕率数个门人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了。 这时,朱邪无心不知从何处纵马驰来,拉着东方婳上马,向外逃走。 李坏与张郁青不知所往,只得跟随流民一路往西方流荡,一路草和树皮都被吃光了,两人数日未食,路边尸体俱是肚腹干瘪,双颊深陷,大多是饿死了的。还有的大腹鼓如西瓜,是吃了白泥充饥,腹胀而死,越向前饿殍越多。 将近顿丘城,前方冒出一股青烟。两人心想这必是有人家生火做饭,大喜向前,却见到几个地痞流氓抢劫了一家三口,架起铁锅,烧起柴火。 一个人笑道:“今天打牙祭,那女孩肉嫩得很,这两个老家伙过几天再吃。” 几个人捧着土钵,馋的流口水,原来是要以人为食。 张郁青派派箭筒,李坏看看手中捡的长剑,两人目光相对,便皆明了。 李坏向前,那些人见到李坏皆是大喜,正愁着不够吃,又送来一个两脚羊。其中两人奔来就要擒住李坏,李坏短剑出手,划破一人脸颊,那人捂着脸惨叫起来,李坏反手将剑插入一人腹中。众人正要围攻,利箭破空,捂脸惨叫之人北射中脑门而亡。还有三四人,一哄而散。 两人解救了老夫妇。那对夫妇自称秋氏,女孩名曰秋细君。一家三口感激不尽,搜罗出干粮,递给他们一张饼。李敢和张郁青一人一半,狼吞虎咽吃了。 李坏问道:“顿丘城内也没有吃的么?” “听说皇帝下召饥民自行就食,没过多久,顿丘就被抢光吃光了。我们就是顿丘人,整座城都空了。” 五人结伴向西而行,一路之上,树皮、野菜、飞禽走兽等能吃的已经被饥民吃光。五人途径白马津、延津,好不容易挨到了白马镇内,此镇北是渡黄河北去的渡口,颇为富庶。 白马镇也设置了暮鼓晨钟。此刻暮鼓响彻街头,如同死神的前奏。今天他们的一天唯一的一顿饭还没有着落。 忽然出去乞讨的老夫妇欢天喜地道:“快走!快走!镇上官府施粥了。” 李坏和张郁青拔腿就跟人群往前冲,无奈饥民太多,都疯了一般的前去抢粥。老夫妇年迈,秋细君又羸瘦不堪,根本挤不进去。张郁青和李坏两人拼死力挤进人群,一阵烟的功夫,镇上张大善人施舍的食物一抢而空。 看两人空手而回,老夫妇和小女孩都是失望至极。 李坏低声道:“萍姐姐,我们抢到吃的了,到晚上再吃。” 秋细君道:“为何不能白天吃啊。” 李坏道:“饥民中有一伙儿匪人,专抢他人吃的。若是白天吃就被抢了。” 老夫妇道:“我儿真是机灵的很。” 破庙之中、屋檐之下早已经挤满了人。五人只好蹲在宽敞而冷冰的大街,半夜五人避开人群,寻了一处小树林分食那两张大饼。忽然一颗大石飞来,正中老汉头颅,顿时脑壳稀烂。 黑暗中十几个眼冒绿光的饥民钻了出来,为首者竟是那日逃走的数人。 老妇人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们……” 一个手拿柴刀的一刀劈死老妇。 三个年轻人顿时被吓傻了,哭也哭不出来。 张郁青大喝一声,双臂震飞数人,一步上前抢夺那人柴刀,劈死两人,无奈对方人多,被一棒打晕。数人围上来一顿棍棒毒打,张郁青浑身是血,眼见活不成了。 李坏和秋细君才哇哇大哭起来。 为首的汉子道:“这黑脸小子肉必是臭的。倒是这两个肥羊还不错。小丫头细皮嫩肉,众兄弟解馋吧。” 众人抓了秋细君和李敢直奔荒郊野外而去,达到一河边,为首的汉子道:“老六去把他们到河里洗剥了,其他人生火造饭。” 十几饥民兴高采烈,拾柴、支锅、打水忙碌起来。这些人是吃惯了的,经没有半点犹豫。 为首的汉子一边啃大饼,道:“竿子会也忒混账,天下叫花子那么多,他管得了么?四五十个兄弟,如今只剩下咱们十几个。” “大哥,那萧天放本事不小,出手狠辣,手下几个走狗也不是吃干饭的。咱们只能认栽了。” “终有一天,老子叫萧天放跪在老子面前叫爷爷,出出这口恶气。” 河边大树之上有人道:“好大口气。” 为首汉子道:“什么人?” 自树上跃下一个灰衣人,一幅中年发福的模样,手中一根旱烟袋,两个眼睛却精光四射,显然是武功好手。 他慢条斯理道:“竿子会萧天放的走狗之一乔大年。” “碎骨手乔大年。” 众人显然十分害怕,几个胆小的吓得站立不稳坐在地上。 “缺粮咸同,饿殍同命,贵贱同悲。你们杀人抢劫,再也不是乞丐,已是江湖强匪。” “弟兄们,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杀了他。” 众人一哄而上,冲在前边的是手拿柴刀的精瘦汉子。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飞了出来,如同破麻袋一般摔倒。他头骨碎裂,五官扭曲不成人样。只听夜色之中,似乎有人在劈柴一般,咔擦之声不绝,十五个人以不同样的姿势一一摔倒在地,有的颈骨断裂,有的胸口塌陷,死样不一,但是尸体却摔得横七竖八。片刻只剩下了那为首的汉子。 那汉子吓得大小便失禁,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乔大爷,饶了我吧。” “你杀人之时可曾饶过他们。” 乔大年说话慢吞吞的似乎在和他商量事情一般谦和,但却透着无情的寒意。 乔大年右手掐住那汉子喉结举在半空,左手咔嚓一声拧断了脖子。那汉子死的模样十分狰狞,乔大年更是凶神恶煞。 李坏拉起秋细君拼命逃跑,忽然摔下土岗,晕死过去。 第五十三章 吃大户 李坏模模糊糊听有人说:“这个好像还活着?” 他睁眼一看,两人蹲在地上瞅自己和秋细君,旁边是一板车的尸体。 二人却找不到张郁青的尸身,镇上也寻不到秋氏夫妇尸体,四处打听,一名饥民道:“去北关城隍庙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北关城隍庙,只见一大坑之中都是尸体。几名官府衙役正在掩埋。 李坏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名差役道:“饥民死亡时常发生,若是曝尸荒野,必定会引起瘟疫。再说,这群饥民环顾,连人肉都吃,怕是难有全尸。” 李坏想起饥民发绿的眼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道:“你可见到有一个高高大大黑脸的青年尸体,年龄和我差不多大。” 差役道:“每天死那么多人,哪里分得清。有本事,自己到尸坑里寻去。” 到处都是死人,又是焚烧,又是掩埋,还有的被饥民吃掉。李坏寻了一天,听有人说似乎有个黑脸青年跟着流民向西走了,李坏领着秋细君向西流浪,二人相依为命,相互照顾,秋细君已经16岁,长相俊俏,李坏见时有无赖青年打她注意,便把她打扮成小子模样,跟着流民乱走。 典属国安置流民向朔方、河西等边塞移民三十万,少府开放了洛阳神都苑以及所有非皇室宫苑,安置灾民,即便如此,成皋关(汜水关、虎牢关)依旧数十万流民聚集。 黄河和济水分流处有敖山,自秦朝起便设置敖仓,匜朝储备粟米四百万石,麦豆三百万石,稻米两百万石。敖仓当关中和山东要冲,这是漕运中转站,也是关中和洛阳的战略储备物资,朝廷命饥民自食,粮仓却不放粮,饥民蜂拥而上。官兵大举绞杀乱民,洛阳和成皋关之间大兵四处捕杀饥民。 众人再也不敢过成皋关,两人自古柏渡登舟,向西逃窜,一路过孟津、茅津、至弘农登岸,抵达弘农县。秋细君突然发起烧来,李坏讨得半碗冷饭喂病中的秋细君吃了两口,秋细君却全都吐了出来,只是说胡话。 李坏知道,必须去给她看大夫,但是他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呢?正在一筹莫展,忽然有一个白面书生走到他面前:“小子,两手空空,心事重重,身无长物,我看你挺像我儿子。给你一个讨口饭吃的机会,你来不来?” 李坏道:“一吊钱,我的命都是你的。”那白面秀才笑道:“还真像我儿子,开口就是一吊钱。”李坏道:“我会用剑。”白面秀才大汉扔给他一把铁剑,道:“耍来看看。”李坏手中铁剑一抖,白衣秀才身上破了三个洞。白面秀才道:“哎呦,真是我亲儿子呀。我这是捡到宝了。走吧!” 夜色中,李坏发现人越聚越多。五个麻衣汉子背后都跟着一伙青壮饥民,近百人的饥饿流民汇成一团。五个腰胯大刀的麻衣大汉显然是今晚的带头人。为首屠向义,老二阴向仁,就是那白面秀才,老三陈向礼和老四陈向智是亲兄弟,老五程向孝。 阴向仁一幅悲戚的面容说:“张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朝之败,豪杰皆争取金玉,而张氏独窖仓粟。匜汉相距函谷关,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张氏,张氏以此起富。前边大户张训宅院所在,今天吃大户,有吃有喝。今夜他的孙子大婚,必然不备。我们先拦截去邙岭镇接亲的队伍,后抢了他的粮仓,替天行道、杀富济贫。” 饥民一片大喊:“吃大户!吃大户!” 嫉妒会使人变得狠毒,甚至杀人,挫骨扬灰而后快,何况这是一群饥民,更是一切律法都恐吓不住。 饥民看见有人带头,又有吃的,眼中纷纷放出狼一般的绿光来。所谓“与众人行,胆量陡增。”众人手持棍棒、菜刀、锄头跟在五虎后杀气腾腾向邙岭镇通往弘农县的毕竟之路而去。 黄昏即将入夜十分,墨兰天空下一片寂静。崤山一带多丘陵沙岗,四处皆是灌木丛生的丘陵。众人悄无声息在道路旁的沙岗上潜伏下来。 不多时,迎亲队伍逶迤而来,约有三十人,新郎骑枣红色骝马,马匹高大,金色辔头高贵不凡,新郎官也是身材魁梧,驱马之时显然是马术纯熟。腰间一把金刀夺人耳目,后边是接亲的四轮厢车,驷马连辔,清一色白马红辔头,十分罕见。厢车朱红色的舆板镶嵌者黄金纹饰,大红车幰,銮铃作响,华贵异常。后边是三辆陪送嫁妆财物的大车,大箱以牛皮绳紧紧绑定,显然是货物贵重。 十名护着车马前行的护卫也是红袍金刀,其余步行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二十人,齐声唱到:“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歌声高亢而喜庆,浑然不知危险来临。 只待迎亲队伍走进包围圈,五人率众人轰的一声冲下来。饥民声势很大,迎亲队伍集不知来者多少人,霎那惊呆了。 过了半响,迎亲队伍中发出恐怖的叫喊。“劫匪来了,快跑!” 新郎官面色大变,犹自镇定喝道:“护卫,护卫,拦住他们。” 饥民一阵飞石、斧头扔过来,护卫胯下之马惊了,四处乱跑。五个麻衣大汉先行干掉带刀护卫,迎亲队伍如同绵羊被饥民狼一般吞吃掉。 战斗结束,冷月明亮照到地上全是死人,只有新娘子的马车和运送陪嫁妆奁的骡车孤零零在路上。 众饥民只是乱哄哄的抢吃抢银货,陈氏兄弟窜到到马车上,新娘子已经吓晕过去。 陈向礼道:“新娘子是我哥俩儿的。银货你们随便分。” 二人钻进马车,就要胡作非为。饥民有的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有的抢到银货往怀里揣,有的在剥死人的衣服往身上穿。 马车中新娘子大喊大叫,继而绝望大哭,阴向仁走向马车,拽出陈向礼,一脚踹远。 陈向礼急道:“二哥,我们兄弟两个多少天没碰过女人了!” 阴向仁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事?” 屠向义道:“老二说的对,正事要紧。” 陈向礼、陈向智悻悻然,把脸撇往一边。 屠向义大喝道:“老少爷们,这点银货算什么,张家大宅子里边几十桌酒席,那里杀猪宰羊,白面馒头等着我们呢!” 众饥民轰的一声转向弘农县,摸黑而至,闯入张家大院,满院子都是手无寸铁的宾客,大多是老人、妇女、孩童。众饥民刚得了甜头,此刻更是疯狂,杀人放火,鸡犬不留。张家大院已经是人间地狱。 李坏看尽是手无寸铁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阴向仁才自后堂窜出,招手道:“小子,跟我快走。” 他带着李坏出了张家大院,径直要离开弘农县。 李坏道:“我哥哥还病在破庙呢。” 阴向仁道:“你叫声爹,我带你兄弟两个出城,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李坏毫不犹豫跪地道:“爹!” 阴向仁十分开心,到破庙背上秋细君离开弘农县。 五名大汉扮作经营货商,三辆大车,一路向西走去,也不住客栈,夜晚只在野外休息。一路上白面秀才对李敢和秋细君颇为照顾,一幅慈父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强匪。 第五十四章 活埋 一行沿着崤山古道向西,抵达湖县。县内宗周时期的周天子祀,除了祭祀用青铜鼎,别无他物。倒是寂静五人。一株高约十丈的柏树。五狼拿出酒肉就在树下大吃大喝。 “那鼎湖宫是何用处?” 阴向仁道:“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此,因此叫铸鼎塬,鼎既成,有龙须垂胡髯下迎黄帝。天子在此修筑鼎湖寿宫,以礼黄老之士。” “张家的大粮仓从哪里搞来那么多粮食。” “那是秦王牧野瓒的秘密粮仓。每次漕运和陆路粮食,均会在这里折耗。函谷关和潼关之间,可是司隶漕运的中转点,大司农每岁从河洛转输三百万石漕粮进关中,张家可是讨得一个肥差啊。” 屠向义道:“嘿嘿!少扯犊子,老二快让你那两个儿子出来认叔伯。” 阴向仁道:“好儿子,来认识认识你几位叔伯。我们是崤山五狼。这是大虎屠向义,我是二虎阴向仁,三虎陈向礼、四虎叔陈向智,五狼程向孝。” 屠向义红色面皮,满脸横肉,一条刀疤从眉稍斜拉到嘴角。阴向仁是一名白面落第秀才。陈氏兄弟蜡黄的面孔,两人的眼睛只是骨碌乱转看秋细君。程向孝却是一青年,怀抱单刀看着天空,并不答话。 屠向义道:“老二,你认得这两个儿子不错。” 阴向仁道:“大哥,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读书十几载,却未有功名。我想收手不干了,回家好好教养两个儿子读书写字,莫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 屠向义道:“老二胡说什么?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程向孝道:“二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在刀口上混饭吃?以前只顾跟着四位哥哥逍遥快活,如今您要收山了,还真想问问。” “我年轻时苦读圣贤书,经宿老推荐,县令察举为秀才。这秀才啊,只要经过太常礼官大夫、曲台属的审查,便有机会出任官职。邻家毒舌妇竟然举报我又盗嫂之嫌,遂罢。此后见我总要尖酸刻薄羞辱几句,我与他家只是田水之隙,竟然毁我前程。后来我儿子染病身亡,我也没钱医治。我心灰意冷,割了她的舌头,连砍她十八刀。” 程向孝道:“原来如此,我说二哥见了多嘴多舌的妇人,过去就是一刀。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哥、三哥、四哥你们呢?” 屠向义道:“我原本是居延服役的老兵,老家在关中岐山原郁夷县。数月未雨,汧水时而断流,全县大旱,县令组织百姓凿井、搭设桔槔自救。未料秦王府竟以‘机变械饰,机心巧诈,奇技淫巧,祸乱民心’的罪名将县令逮捕下狱,填平水井,烧毁桔槔。我调查得知,县中大户李氏訾产颇丰,囤积粮食,巴不得小民颗粒无收,破产卖田卖身,兼并其土地。李氏之兄便是秦王府的宾客,力大得很。那厮说:‘民心的失德,泰一神示警,全县反省思过,斋戒修得!’那时数千亩土地,颗粒无收,百姓哭号哀鸣,嚎啕之声,十里可闻。我一怒之下,杀了李氏七十多口!” 程向孝怒道:“这是他娘的什么道理?关中天府之国,小农只能卖掉田地,做大户的奴婢了么?” 阴向仁道:“关中的口赋、算赋都已经收到三十年之后了,百姓脱籍者众,大多沦为奴婢、寄客、逆旅、赘婿!豪强隐匿之,以践更或耕作获利,更与胥吏勾结,隐匿土地,逃脱赋税。豪强岂知百姓劳苦生,生民艰辛?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攘草耙土,手足胼胝,已奉谷租,又出稿刍,乡部私求,不可胜数。‘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良景早已破灭。” 陈氏兄弟道:“我们兄弟两个家中穷困,凑钱买了个媳妇。媳妇漂亮又勤俭持家。我兄弟两个砍柴打猎也算有个奔头了。哪知此事被县里狗官得知。狗官说兄弟二人共娶一妻,有伤风化,将俺们媳妇捉进大牢,后又游街示众。媳妇回家便悬梁自尽。我兄弟二人便趁夜活剐了那狗官。” 程向孝道:“《田律》:五月征赋,十月刍稿。县中狗官秋冬不收,待春播时强行收取。乡里百姓度日艰难,只得秋冬贱卖,春播高价再买回。家赀不足,只得向大户借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我家勒紧裤腰带,留了刍稾不予贱卖,县中大户便派恶少一把火烧了。我的两个哥哥死于大火之中。家无劳力,胥吏却强收践更税,家中老母和年幼的侄儿侄女,还有三十亩田需人耕种,我只得再借高利贷交更钱。哪知次年,胥吏却叫我服传役,押送粮食到陇西金城边塞。家中实在无钱,我得从命。一年之后返乡,田地荒芜,老娘死在垄头,侄儿、侄女饿死在家中,白骨无人收……” 程向孝哽咽了,潸然泪下,忽而又大笑道:“好歹,大哥帮我杀了狗官,烧了他的宅子。我还在那豪华大床睡了他漂亮的妻妾。这辈子不亏!”。 阴向仁道:“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又掉书袋子。”屠向义道,“我等皆有恶名,如不杀人越货,反而文绉绉的,岂不是负了这恶人的名头。” 忽闻夜色之中有人道:“心存积怨,为非作歹。我若不手诛五狼,岂不是负了侠名。” 五人闻声肃然变色,同时抽出钢刀,结阵而立。火光映照下,一名黑衣男子自黑暗中走出来。那人八尺长躯,骨骼长大,双肩宽阔,颧骨棱棱,两道挑眉,细眼宽鼻,看来三十五六岁。 屠向义道:“羽公子?” “张训满门,四子七女,被饥民掠杀,五位做的好事。” “哼!关中游侠似大河之沙,皆不过是权贵的狗而已。你这位关中大侠,恐怕也是秦王的走狗!” “炎杀九重!”羽公子大喝一声,金刀直劈。只见刀尚在空中,灼热杀气已至。崤山五狼知晓他武功高强,却不知他内功竟如此霸道,劲气如千钧压驼。圆月之下,寂静长空,轰然巨响,五把刀齐齐断裂。五人自知必死,反而更加凶悍,挥舞半截钢刀,招招拼命。羽公子静气沉刀,挡住屠向义同归于尽的一刀。忽然身法一变,单臂擎刀,移步重斩,陈向礼自头顶到腰被劈开为两半。 阴向仁大骇,转身提起李坏和秋细君就跑。陈向智跟随其后窜入林中。羽公子飞脚踹倒程向孝,挥刀洞穿,了结其性命。眼看屠向义逃入林中,羽公子抛刀飞旋而至,刀锋正中其割破喉咙。他双手在空乱抓数次,断气而亡。 陈向智、阴向仁带着李坏和秋细君侥幸逃脱,山林中奔了一夜,均筋疲力尽。天亮时分,抵达泉鸩里,阴向仁看见山中一破屋,四人就在破屋之中休息片刻。 阴向仁忽然吐了口鲜血,委顿在地。原来他早就受了重伤,一路逃命未曾觉得,此刻却发作了。 阴向仁道“老四,羽公子的炎阳内劲霸道,我怕是活不成了。我这两个儿子就交给你了。” 陈向智道:“二哥,你真是傻子。这又不是你亲生的,命都没了,还想着他们。” “我是真后悔走上这条道。当初忍一忍在镇上做个私塾先生也是好的。如今后悔,临终想做件好事。” 阴向仁说着又喷一口血。 陈向智道:“哈哈。二哥,难道你看不出,这个是女娃娃么?”陈向智一把撕开秋细君的破衣。 阴向仁大急道:“老四,你不能动她。你糟蹋那么多女人。二哥没有管过你,这一次你听一次二哥的。这孩子还小,她既然叫我爹就是我闺女,也就是你的侄女。” “我呸!听你掉书袋子这么多年,我恶心得慌,去死吧。”陈向智一掌劈向阴向仁,阴向仁当即气绝身亡。 阴向仁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对待李坏却十分不错。李坏大怒铁剑刺来,陈向智挥刀将铁剑击飞,一脚将李坏踹翻在地。 李坏一把抱住陈向智的腿,大呼:“秋姐姐快走啊。” 陈向智道:“小丫头,你跑啊。你敢跑我就掐死这小子。” 秋细君跑了几步,回头看见李坏被掐得口吐白沫,手脚弹腾。 她走了回来:“麦子是好人,你不要杀他。” 陈向智道:“你回来陪我一会儿,我就放你们走。我说话算话,” 李坏大急道:“不要管我,快走啊!” 秋细君却泪流满面道:“我不走,我不想你死。” 李坏大哭道:“秋细君,你个傻子。” 陈向智走过去,拉着秋细君的小手道:“你乖乖的陪我,我保你们姐弟再不分离。” 李坏闭目不忍看秋细君受辱,却无法拯救秋细君。但耳边传来秋细君恐惧而凄惨的喊叫声。 李坏绝望哭道:“苍天若有眼,怎教生民受此苦难!” …… 陈向智看着被他折磨晕死过去的秋细君,笑道:“为免你姐弟二人分离,我会将你们活埋到一块,黄泉路上好做伴。” 李坏被踢进一个深坑之中。紧接着,秋细君也被扔了进来。陈向智便一言不发朝坑扔泥土。 “姐姐,我怕!” 秋细君用衣衫遮住李坏的面部:“麦子不怕,姐姐陪着你。听人说阴间有阎王判官铁面无私,那里定是没有恶人的。” 李坏道:“姐姐,会见到我的爹娘么?” 秋细君道:“会的!” 两人互相低声安慰着,身上的泥土越来越重,逐渐看不见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们再也不用遭受人间的苦难。 第五十五章 小试牛刀 东南沿海的东莱、琅琊、广陵、吴郡,曾遭受倭寇之乱,丧亲者众,仇恨刻骨铭心。江海天公然包庇倭国女子,当然会有不少人剖棺戮尸。沛泽十二港中人护送江海天夫妇灵柩返回彭城,一路凶险,阚公佐命柳之咏暗中保护。 泰山脚下尚属平安,一路柳之咏打发了几波前来为难的江湖人。他亮出泰山派的功夫,对方便知难而退。薮泽帮的几位舵主竟是蒙在鼓里,竟是连柳之咏暗中跟来也不知晓。 一路无事来到樊县境内,柳之咏见路边忽然有三骑自绝尘而过。虽然骑者连灵车都没看,但柳之咏知道这是江湖中前来探信的哨子。不到半个时辰又有几波江湖中人骑马呼啸而过。 别人不动手,柳之咏便佯装不知,静观其变。这时三骑又兜头回来,三人朝柳之咏挤眉弄眼。柳之咏一看竟是沂山狮子寨的三位寨主:老大金毛狮子彭云龙、老二摇头狮子吴云鹏、老三飞狮席云飞。 柳之咏便催驴向前。四人远远来到一处山岗边。 金毛狮子彭云龙道:“柳少侠,巧遇啊!” 柳之咏道:“说巧不巧。三位寨主在此何事?” 席云飞道:“嘿嘿。当然是观瞻武林大会,没想到江海天娶了倭国女人当老婆。我们特来看看薮泽帮的热闹。” 柳之咏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席云飞笑道:“真死,诈死,谁知道?” 吴云鹏摇头道:“人死为大,小飞不要胡说。” 柳之咏道:“江海天夫妇惨死,三位哥哥莫要为难他们。” 彭云龙道:“沛泽十二港人多势众,往日横着走路。我们哥三个顺便瞧瞧热闹而已。” 柳之咏道:“三位哥哥,给我几分薄面,就此罢手吧。” 席云飞道:“柳少侠,你有所不知,就算我们罢手,其他人不会罢手啊。” 柳之咏道:“其他人?还有哪些好汉?” 彭云龙道:“沛县聚贤庄庖丁刀刘老爷子召集了百余江湖豪杰密谋一件大事。刘娥乃丁老爷爱女、武三乃其首徒、贺彪与褚九通皆刀老爷子至交。你说除了拦截江海天夫妇的灵柩,还有何等大事?” 柳之咏色变道:“这下误会大了。岱岚酒楼惨案乃巴人化地门和四大尸祖所为。我还须前去调解此事。” 吴云鹏道:“不妥!不妥!庖丁刀成名已久,剥皮刮肉,抽筋断骨,皆是厉害招数。况且聚贤庄人缘极广,去不得,去不得。” 柳之咏急道:“聚贤庄成名已久,怎会谋划此事。” 吴云鹏道:“我们也觉得邪乎,但是我亲眼齐聚沛县聚贤庄密谋大事。” 柳之咏道:“纵是天大的风险,我也须闯一闯。” 彭云龙道:“柳少侠小心谨慎。” 柳之咏告别沂山三狮,急忙赶往泗水亭,晚上到达任城地界。柳之咏催胯下毛驴赶往城中。 任城是随鲁运河发展起来的小镇,只有三条大街。柳之咏牵驴进镇,一名小乞丐蓬头垢面走来乞讨。柳之咏翻了翻银袋,掏出几个铜钱丢进去。 柳之咏问道:“小乞丐,城里可有客栈?” 小乞丐道:“只有一家,一直走第二十字路口就是。” 柳之咏欣然迈步走向客栈,只见一名富家公子哥带着几名仆役愁眉苦脸走出来。这时路边药堂跑出一名紫面大汉跪在当街。 一名仆役道:“穷汉子,你要做什么?” “小人求公子可怜可怜,我家娘子呕血昏迷,缺一贯钱,求公子可怜可怜。” 众人看那板车之上一个婆娘已经双目翻白,面色紫黑,早已经气绝多时。 公子哥道:“一来你婆娘早就归西。二来我爹一辈子怜贫惜弱做善事,如今中风昏迷三日。我看这善事不做也罢。” 紫面大汉跪在地上拦路不起。那仆役走过去就是一脚,紫面大汉哎呦一声顺地滚开,模样十分痛苦。 柳之咏暗笑:这大汉必定是作假,就那么顺地一翻是十分了不得身法,此事情必有蹊跷。 这时城门走来一名老道边走边喊:“药王神丸,管治百病。” 只见那老者身穿道袍,前胸八卦,后背太极,俨然一副道士模样。 老道道:“老道看公子面色灰暗,令尊可是命在旦夕?” 富家公子哥没好气道:“任城中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居士可知秦岭有三座神山:太白山、华山、终南山。山上有三位仙人:华山剑神风无痕、太白山药王谷秦忘川、终南山星罗道向九尘。三位仙人皆百岁之龄而身体康健,那是因为药王炼制奇药,包治百病,长生不老。三位老神仙十年一次要相聚太白山,参加‘圣药宴’。我师崔文子派我上终南山讨药丸十粒。但你我既然有缘相见,便十枚金铢卖与你一粒。” 富家公子哥冷笑道:“你看那汉子没有,你将他媳妇救活,我给你双倍。若是救不活,我打断你双腿。” 老道问紫面大汉:“带你婆娘来?” 紫面大汉推来一轮板车,板车之上一名妇人面色乌黑,腹部肿胀。 大汉道:“仙长,您老人家救命。我婆娘中邪至此。” 老道士将药丸塞在妇人口中,闭目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夫人肿胀消除,脸色红润,竟然睁开眼来。围观众人纷纷惊呼不已。 富家公子哥围着妇人转了两圈道:“你的丹药,我全要了。切随我回府,另有重赏。” 柳之咏道:“且慢。” 众人未料跳出来个管闲事的,纷纷盯着柳之咏。 柳之咏道:“我闻江湖中有一门闭气术,可假死蒙骗世人。” 紫面大汉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柳之咏道:“这位道长说崔文子五年前讨药丸,你可知道崔文子已经闭关十年不出。” “小居士远道而来,满面灰尘。”老道手中拂尘奔柳之咏面门而来。柳之咏后发先至剑柄点老者手腕。 老道浮尘落地,却顺手抓住柳之咏的袖子大喊:“不得了啦,疼死老道了。” 那老者抢入怀中,只是乱打,柳之咏却知道这是一门擒拿手。柳之咏施展阚公佐传授的分筋错骨手反将老者脉门拿住。 柳之咏道:“冒充泰山派卖假药,我今日便要戳穿你骗术。” “二位当街打闹,耽误我的生意了。”路边卖鱼一名矮子手拿秤杆笑嘻嘻道,秤杆似乎随意一挥点中柳之咏肘部。柳之咏手臂一麻,只得放开老道。 “公子不若买些鱼。我这可是秦朝所定一斤十六两,三星福禄寿。缺一两犯福星,缺二两犯禄星,缺三两寿星……” 矮子罗哩罗嗦得时候,八紫面大汉、卖药老道、复苏的妇人围过来,隐然颇有章法。 柳之咏情急时刻,一个后跃跳出圈外,脚尖点地,倒跃至路边墙头。 拿秤杆的矮子笑道:“凌空踏虚!好轻功。哎呦,碰到硬点子了。” 柳之咏道:“大胆江湖匪类,冒充我泰山派诈人钱财。” 柳之咏话音未落,脚踝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根长鞭,身后巷子里一名少年将他拽下墙头。柳之咏落地与那少年交手,少年并不近身只是远远用长鞭缠斗。柳之咏一时之间竟然脱身不得。此时另外四个人跳进巷子里,将他团团围住。 矮子的秤杆专攻穴位、紫面大汉的扁担力道威猛、妇女的鱼叉狠辣异常、小男孩的长鞭随机暗袭、老道士的拂尘暗藏玄机都是江湖奇门兵器。这是近攻远战、软硬兵刃齐全,显然五人配合相当有战术了。此刻小巷之中十分狭窄,情势危急。 柳之咏不惧反喜。 原来柳之咏习得阚公佐独创的一套“泰山十八盘”剑法。泰山有十八盘山路、五步一转、十步一回。阚公佐便将地势融入剑法中。剑招忽而向前忽而刺后、忽而指左忽而撩右,出其不意,配合身法也是回旋曲折,令人难以琢磨。泰山十八盘一步高一步,俗称“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这套剑法最适合在狭窄地段配合轻功身法使用,有以一敌十的功效。柳之咏学会之后,一直没遇实战使用的机会。此刻正是体验这套剑法威力的机会。当下柳之咏施展这套剑法,兵刃相击之音不绝。柳之咏在五人之中穿梭不已,五人竟然也奈何不得他。柳之咏没料到这套剑法竟然有此威力,这五人无一不是江湖中的好手,若是没有这套剑法,自己十招之内必然被擒。 为首的老道忽然喝道:“住手。” 五人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不料老道此时喊住手。 那紫面大汉道:“波爷,这臭小子有点邪门。今天不拿住他,我老熊面子往哪搁啊。” 拿秤砣的矮子笑嘻嘻道:“一不吃亏二不沾光,咱这生意不赚就是亏了。” 妇女道:“奶奶的,差点削了老娘的肩膀头。” 老道士呵呵笑道:“幸亏柳少侠手下留情,不然你那肩膀就已经废了。” 卖鱼的矮子道:“什么柳少侠?” 老道士笑道:“这位便是单剑挑沂山的少年英雄。” 紫面大汉道:“什么?你就是泰山阚公佐的亲传弟子柳之咏么?” “多有得罪。小弟正是泰山派柳之咏。” 老道士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柳少侠,我是沛泽十二港陈老波,这位用软鞭的是江总舵主的徒弟史晓龙,这位是‘不缺斤两’全六金,‘紫面阎王’母不平、‘母夜叉’田大妞。我等未能参加四州英雄大会。不然便不会与柳少侠对面不相识了。” 柳之咏笑道:“诸位聚在这里是劫富济贫么?” 波爷道:“江总舵主一事,我等已经得到消息,就在任城聚首接应灵柩。我等顺路向任城老财借些银两,谁知老贼竟然不服。我等便设计要散尽老贼家资,一时之间冒充泰山派声名,还请柳少侠见谅。” 柳之咏笑道:“诸位若他果真怜贫惜弱的大善人,此事就此罢了吧。” 波爷道:“全凭少侠吩咐,不知柳少侠怎会出现在这里?” “四师傅命我暗中护送江总舵主灵柩,我听闻近百江湖中人要拦截灵车,我意欲前往调解。” 陈老波道:“我们也得到消息,正在调集好手应对。” 全六金道:“我们与聚贤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如此欺侮,不怪我等手狠。” 母不平道:“聚贤庄就在泗水亭附近,贼众定在聚贤庄聚会。我等便去会会这些杂毛。” 柳之咏道:“此事多有误会。淮南剑派赵煜两千两黄金雇佣巴人化地门下弟子,冒充江夫人用尸毒术谋害百余人。这笔帐应当记在赵煜和化地老祖头上。我有二师傅和四师傅的联名写的信详细解释这些事。我想庖丁刀也不会做剖棺戮尸的恶行。” 陈老波道:“全听柳少侠从中调解。” 柳之咏道:“今夜我去聚贤庄先行解释事情原委,过几日便请武林盟主居中调停。这几日还请诸位切勿与聚贤庄众人冲突。” 陈老波道:“既然如此,我等无不遵从。只是柳少侠,聚贤庄众人绝非善类,还须一切小心。” 柳之咏道:“无妨!无妨!” 第五十六章 灭门 柳之咏赶至泗水亭,远远看见一片槐林中的聚贤庄。这是一处青砖瓦房的大庄园。柳之咏走到大门前,拉住门环轻轻叩门,许久没人应。柳之咏便用力叩门三声,静夜之中,这击门声十分响亮,但是依旧无人理会。 “泰山派柳之咏前来拜会。”柳之咏连呼三声还是无人应。 柳之咏轻轻一推,大门竟然开了。院内昏暗,只见树影婆娑。远远的中堂大厅隐隐约约有些灯火。 柳之咏暗道:“聚贤庄怎么如此做派?” 忽然柳之咏踩到一物,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子尸体。 柳之咏大惊,闪进大厅,发现门廊俯卧一个女子,血水满地。柳之咏四下察看,大厅内外竟然死了数十人。柳之咏不由背上一寒,正欲退出庄外,忽然自槐树上一个人影向后山掠去。 柳之咏大喝道:“恶徒哪里走?” 他施展轻功追逐而去,追到后山林中,忽然前后左右风声飒然,共有四人突袭围攻。柳之咏一个凌空踏虚跃开。黑暗中银光微闪,四人拿有兵刃。柳之咏不敢大意他一个搂膝拗步,抢到圈外,剑尖横扫,一人胳膊中招,长刀落地。他跟着左脚自下斜踢,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柳之咏两击得手,施展岱宗剑法,登时将四名敌人尽数逼退。 柳之咏道:“灭门之事,因何缘由?” 四人并不回答,忽然自树影下走出一名黑衣人手中一把极细极长的银剑。只见此人一言不发手中长剑陡然刺来,只见一道银光疾闪而来,宛如闪电破空。柳之咏不及格挡,肋下一凉,长剑破体而入。柳之咏大惊,凌空踏虚后退,虽有罡气护体,但剑刺于肝脾之间,鲜血如注。柳之咏出道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剑法如此之快之人,竟然一招致命,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柳之咏单手护住伤口问道:“诸位处心积虑引我入彀,是为何故?”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泰山派睚眦必报,只因刘娥之事,竟公然将聚贤庄灭门。你说泰山派日子可会好过?” 柳之咏大惊道:“好歹毒。” 只见众人围过来,柳之咏只后悔自己莽撞,丢了性命,羞辱了师门名声。 “若想毁尸灭迹,便随我来。”柳之咏自山上一跃而下。 待柳之咏醒来头疼如裂,发现自己跌落山脚。他抬头看看一株大榕树接住了自己,缓解跌落力道。他运功查看伤势,幸亏内丹术的罡气护体,剑伤虽重却不致命。他叹道:老天待我不薄。 他赶到沛县县城寻小客栈住下,调理伤口寻找医师治疗伤口,半个月后逐渐愈合。 一日他到药店抓药。 忽有两名一老一少江湖人购置草药,两人一边等待大夫抓药一边大声讨论江湖是非。 少年道:“这柳之咏也特狠毒,竟和沛泽十二港勾结酿成聚贤庄惨案。” 老妇道:“年轻人能懂些什么,必是沛泽的老油条蛊惑他造此恶事。” 少年道:“柳之咏可是泰山小五侠,又是阚公佐的高足,这其中会不会另有蹊跷。” 老妇道:“柳之咏的岱宗剑法专刺胸口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穴,乃泰山阚公佐自判官笔中化来得独门绝学。武林盟主王天纵和泰山阚公佐亲自检验尸体伤口,快刀田守义身上除了全六斤‘金秤点穴’以及母不平的扫风棍伤之外,还有一处致命伤却是柳之咏成名的岱宗剑法。刘娥先遭田大妞‘碎骨手’捏断四肢,而后被柳之咏一剑穿心。郝氏双雄等人陷于渔网阵中,被柳之咏的岱宗剑法一一击杀。洪昭阳证实柳少侠当夜确实前往聚贤庄,现场又有柳之咏的泰山派铁牌和单剑的物证。” 少年道:“如此说来,铁证如山。” “六扇门白发神捕戚兰桂击毙母不平、田大妞,逃了全六金、陈老波、史晓龙。如今四州武林追缉令已经发布,杀无赦;官府海捕文书也悬赏柳之咏一千两白银,陈老波和史晓龙五百两白银。” 二人下意识扫了一下医馆,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虚弱憔悴的重病少年,两人也不在意。 柳之咏大脑一片混乱。他第一念头便是回泰山向恩师解释,主意已定,也不顾伤势尚未痊愈,拔脚离开沛县。 他雇了马车沿官道走半个时辰,忽然发觉车夫走的方向不对。 柳之咏道:“老丈,你可是走错方向。” 赶车老丈呵呵一笑道:“没错,没错,此处便是你这恶贼葬身之处。” 柳之咏忽感肩膀和腰间一凉,五把兵刃破车厢而入。他双脚用力,直挺挺从车厢后跃出。 只见少年和老妇正是医馆中人,后边跟着七个徒弟。另外三个,两个脚夫打扮,一个手持短棒,一个手持钢刀,一个中年道士手持单剑,一个拳师打扮的年轻人。 老妇道:“早就怀疑你就是恶贼柳之咏。我们出言试探,你便匆匆离开。作恶多端还敢留在沛县,是在狗胆包天。” 柳之咏道:“此事多有误会,我自会回泰山向师门请罪。” 老妇笑道:“若是跪下求饶,还可饶你一命。” “就凭诸位,也想留下我么?” 老妇道:“如此狂妄,说不得教训你。” 柳之咏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料定难以善罢甘休。 他道:“还未请教诸位大名。” 老妇道:“我乃蒙山闫芳媛,这是我小师弟高建成。” 脚夫道:“八卦拳于雷雷、蒋有福。” 拳师道:“青州商家堡商宝振。” 中年道士道:“嵩山派赵志文。” 闫芳媛道:“柳少侠若是束手就擒,老朽保你安然无恙。” 老妇众徒弟纷纷阻拦,“师傅十年不出手,今日怎可破戒。” 闫芳媛大喝道:“闪开!”一挥手,众徒弟人仰马翻,更有甚者范旭倒空翻摔在地上,其中一位还似陀螺原地旋转而倒。 高建成道:“师傅,你的凌空劲愈发厉害。” 众人皆吃一惊,这枯瘦老妇竟然如此劲力。 柳之咏笑道:“好好好!”第三个好字还未出说完,他身形一晃到了闫芳媛身边,掌击闫芳媛,闫芳媛飞出一丈撞倒大树昏死过去。柳之咏脚踢高建成后脑,高建成晕死在地。蒙山派竟然不堪一击,众徒弟抱头鼠窜。 于雷雷钢刀挥落,柳之咏已经到了商宝振面前,两人拳头对拳头硬拼一记。商宝振惨叫一声手骨腕骨居碎。柳之咏脚下一勾那蒋有福仰面倒地,抱着小腿嗷嗷大叫。柳之咏吃准五人中只有于雷雷和赵志文是强敌,所以先发制敌,一举废了三人。不过代价是赵志文单剑刺中他后背和于雷雷的单刀划过他右腿。 柳之咏道:“我无意与诸位为难。” 赵志文道:“柳少侠好俊的功夫,贫道佩服。于帮主,看来你我今日留不住柳少侠,就此罢手吧。”说完将单剑插入剑鞘。 于雷雷气愤道:“是谁口口声说手到擒来,如今做了缩头乌龟。” 赵志文道:“想要发财的是于帮主,何故怪到贫道身上。” 于雷雷骂道:“妈的,嵩山派真是靠不住。” “柳少侠,来日再见。”赵志文说着弯腰施礼。 柳之咏正要还礼。那赵志文却忽然一脚踢飞商宝振,商宝振直跌入柳之咏怀中,柳之咏正要推开商宝振。赵志文双拳袭来,正中腹部。柳之咏直向后飞倒,单手撑地,一个空中侧翻落到一块岩石上。他胸口气血翻涌,只得运气缓解腹部疼痛。赵志文却不给他喘息时间,单剑横扫。柳之咏居高临下一脚踢中于雷雷面门,凌空接住于雷雷的单刀,挡住赵志文致命一剑。 柳之咏未料赵志文如此口是心非,此人是五人中武功最强,心机最重之人。赵志文剑剑都是致命的招数,柳之咏值得施展清风剑法全力反击。 赵志文看柳之咏步伐渐渐不稳,想必是失血过多。他心中大喜,瞅准柳之咏一个破绽,单剑直取柳之咏咽喉。哪知柳之咏忽然凌空弹起,赵志文一剑刺中柳之咏肋骨。柳之咏运气一手抓住赵志文单剑,右手钢刀脱手而出,钢刀风驰电掣,眼看赵志文无法躲闪。赵志文单掌将于雷雷挡在身前。钢刀从胸口插入,透体而出。 “狗日的,你……”于雷雷大骂,话未说完,倒地而亡。 赵志文看柳之咏委顿在地,心中大喜,就欲上前擒拿柳之咏。哪知忽然裆部被人重击一拳。赵志文顿时睾丸破裂,胯裆屎尿气流,痛苦嚎叫。原来是倒在地上的商宝振。赵志文一掌拍在商宝振天顶穴,商宝振吐血而亡。赵志文也昏死过去。 第五十七章 阴谋乍泄 柳之咏踉踉跄跄凭直觉向南走,距离沛县越远越好。第二日傍晚时分,大雨倾盆,远处是沛泽风高浪急,背后是茫茫无边大地。柳之咏又饿又冷,眼看一片柳树林,便走进林中避雨。 他斜靠一株柳树委顿在地,直到雨稍歇。犹自念到:“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 不多时,大道上奔驰来了一批马队,身穿齐王府缉捕营服饰,为首者身穿紫色官袍、腰环玉带乃是捕快中极高身份的人。柳之咏心想:“鹰爪门尽投齐王府,三杰曾铁雕、郑铁鹗、周铁鹞皆是缉捕营都尉,不知这是哪一位?” 众捕快下马到大树下避雨。 有人道:“大雨冲断了气味,如何追踪?” 曾铁雕道:“那厮受伤颇重,逃不远!” “白发神捕戚兰桂可是出了风头,击毙母不平、田大妞。前几日又捉了全六斤。嘿嘿!咱们可不能白跑一趟。” 另一个声音道:“咱们鹰爪门自从跟随齐王,捉拿要犯无数,稀罕那点功劳?戚兰桂那老太经六十岁了,晚年出点风头,领了赏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众人大笑。 郑铁鹗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双刀老太致休后就在广戚城,洪昭阳又给她透露机密,那两个凶犯若不落网才是奇怪。只可惜这老太活了六十岁依旧看不透世情。” “这话怎么说?还请神捕教导一二,徒弟们也长长见识。” “哼!江海天惨死,薮泽帮群龙无首,洪昭阳必是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众人称是。 柳之咏听闻此言更是惊怒不已。 忽然有人喝道:“林中有人。”众捕快反映神速,闻声纷纷围过来,刹那间各守方位,四面八方,远近层次各有防备,显然是训练有素。 柳之咏知道避无可避,沉声道:“泰山派柳之咏在此。” 一名捕快拿出画像比照了下道:“是他,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会了!柳少侠,本捕郑铁鹗。” 柳之咏道:“鹰爪门三,六扇门四大名捕之首,齐王府缉捕营三品都尉,实在幸会!” “柳少侠既然识得我的名号,是束手就擒,还是要过两招。” “在下虽然愚钝,却不敢有辱师门,还请曾铁雕指点一二。” 郑铁鹗微微一笑道:“本捕与人交手必尽全力,纵然柳少侠受伤,本捕也不会留情。你可要小心了。” 两人交手,柳之咏全力应对。曾铁雕双手势如雄鹰,出手拳掌打,回手鹰爪抓,劲力刚猛,双拳密如雨。柳之咏反应略慢便被那捕头右爪一带顿时刮下一层皮肉,三道指痕鲜血淋漓,隐见白骨。曾铁雕的鹰爪功柔中含刚,腰带肩传力贯鹰爪,腰身发劲而形于手,劲法变化,随势而异,劲势相合,已经是鹰爪功至高境界。 斗了一刻,柳之咏毫无反抗之力,跌倒在地。 郑铁鹗道:“得罪了。” 自有曾铁雕的大徒弟葛浩雄将柳之咏锁拿起来。 葛浩雄道:“这厮受伤太重,若是再不疗伤怕会是过不了今夜。” 郑铁鹗道:“先给他止血。前边便是广戚城,先到戚府中叨扰几日。你们几个记住了,戚兰桂曾经立下大功,只因身为女子不受朝廷封赐。皇帝便封了她的儿子做广戚侯。你们到了府中还须尊重点,谁敢放肆,小心你们的皮!” 众人轰然领命。 广戚侯已经是五十岁左右,浑身草莽气,不像个朝廷做官的,一身练武的短衫倒像个江湖人。 广戚侯戚良道:“李神捕大驾光临,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郑铁鹗道:“今日叨扰,多有不便!” “我母亲大人与薮泽帮洪舵主在审问全六斤,不能出迎,特命小侯前来迎接。” “白发神捕乃我等学习楷模,我前去拜见是应该的。只是这凶犯还须及时医治,麻烦侯爷了。” “我府上老管家乃是世代军医,医疗刀剑伤是最拿手的,只管放心。” 大徒弟葛浩雄亲自押看柳之咏疗伤。郑铁鹗来到后院一处老房子中,只见戚兰桂和洪昭阳正在拷打铁笼中的全六斤。 戚兰桂虽然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豪气盖天,望见曾铁雕便笑道:“李神捕,一别经年,更胜往日风采。” 郑铁鹗满脸堆笑道:“老前辈也是勇猛不减当年。” 右首一名面色深沉的男子道:“小人洪昭阳参见神捕大人。” 郑铁鹗道:“洪舵主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大义灭亲之举,本捕十分赞赏。” “我与他们虽薄有情义,但是此案惨绝人寰,在下也无法包庇他们。在下定会配合两位捕头大人捉拿凶犯。” “洪舵主真乃义士!” 双臂被缚在木桩上的全六斤突然哈哈大笑道:“义士,我呸!假仁假义!” 洪昭阳道:“全兄弟,只要你交代陈老波和史晓龙藏匿之处,两位捕头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若有公道,此刻老天爷定会雷劈死你。” 全六斤话音未落,一道巨大的闪电照耀得夜如白昼,紧接着空中一声巨响,那雷劈中老屋旁的一棵大树,那大树应声被劈成两半。雷声之响震得大地都在动摇,三人被吓了一跳,洪昭阳更是面色大变,手中马鞭掉落地上。 “震雷之威,竟至于此?” 此刻天外龙挂,气象森森,洪昭阳面色如灰道:“小人自幼俱雷,还请大人见谅。” 全六斤如同疯癫道:“老天有眼,再来一雷劈死这个阴狠毒辣的浑蛋。洪昭阳勾结外人残害同袍,忘恩负义害死江总舵主,勾结朝廷鹰犬,阴谋夺权,罪大恶极!” 全六斤越说越激动,忽然跃起挣脱绑缚,意欲冲向洪昭阳。郑铁鹗鹰爪功应变及时咔嚓捏碎了全六斤的左肩琵琶骨,洪昭阳双拳同出,双雷贯耳,全六斤栽倒在地,七窍流血,眼见活不成了。 戚兰桂道:“犯人尚未过堂,你怎能杀他。” 洪昭阳道:“小人唯恐这厮伤了两位捕头大人。” 戚兰桂道:“元凶柳之咏逃脱,如今断了线索,如何是好?” 郑铁鹗道:“柳之咏已经被在下擒获,待大雨稍歇,再押赴济南府。” 戚兰桂大喜道:“那是极好,大人可算有个交代。” 郑铁鹗幽幽看着洪昭阳道:“洪舵主心思缜密、勇猛果敢,杂家可是钦佩的很。” 第五十八章 逃出生天 三日后,郑铁鹗命弟子将母不平、田大妞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料制过装入匣内,由大徒弟葛浩雄背负,命二徒弟葛浩龙看守柳之咏,三徒弟葛浩虎等抬上竟然未死但却昏迷不醒的全六斤,一行十几人绕开泰山派地界,渡过沛泽,走临沂、穆陵关,再到临淄的路线。 五日后来到沂水雇佣了一艘单桅大帆船,掌舵船老大是满头黄发说话温吞的男子,两个水手头目。一个一说话便乱摇脑袋的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个时而爬上桅顶观瞧水路动静灵活的如同一个猴子。柳之咏一看便心中有数,这是沂山三狮,便假作伤痕严重,爬也爬不起来,吃喝拉撒都要有人伺候。席云飞便率人前来帮忙,起初葛浩龙等十分警惕,连续两日把他们累的要死,索性令给席云飞负责。 三兄弟对待众人十分恭敬,曾铁雕等也放松了警惕。次日晚上来到临沂城下,三兄弟自城内购置美酒佳肴款待诸位捕快,甚至还喊了城内妓女前来助兴,鹰爪门诸弟子十分尽兴,个个酩酊大醉。 子时,席云飞前来给看守柳之咏的弟子。 席云飞道:“这狗日的犯人,自己瘫了不要紧,还连累大爷您不能喝酒。” 这几日,柳之咏故意指使葛浩龙,葛浩龙连日受气,偏偏曾铁雕交待好生伺候柳之咏,憋了一肚子火。这日诸人都前去喝酒听曲,只有他在看守柳之咏,更加郁闷不已。 他道:“可不是,只有老子一个人在这里憋屈。” 席云飞献上美酒佳肴道:“临沂六大名菜:八宝豆豉、临沂糁、一品三鲜鸡、蒜泥鱼、莒南驴肉、氽芙蓉黄管。这是兰陵美酒!” 葛浩龙十分高兴,美滋滋品了一口道:“你这伙计真贴心。” 不多时,葛浩龙醉倒在地。席云飞解开捆绑柳之咏的牛筋绳。 “柳少侠赶紧逃走吧!” 柳之咏道:“我若逃了,你怎么办?” “唉!我一会儿要烧船,我会救这葛浩龙到岸上,到时他们还得谢我救人,还要陪我船钱。” 柳之咏道:“这大恩不知何时得报?” “说什么呢?咱们兄弟老交情了,再多说就见外了。曾母逾墙,投杼之疑,何况是如今四州武林暗流涌动。你的人品我三兄弟相信。聚贤庄之事和洪昭阳有莫大关系。柳少侠千万别回泰山,向南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我还是想回师门请罪!” 席云飞着急道:“柳少侠,你这就迂腐了。我也曾读些书,孔圣人的话‘舜之事父也,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求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侍,大棰则走,以逃暴怒也。今子委身以待暴怒,立体而不去,杀身以陷父不义,不孝孰是大’。你如今回泰山派不杀你不足以平江湖之愤,杀你则背负不仁之名。柳少侠何不南下逃得有用之身,洗尽不白之冤,这并不是更好么?” 柳之咏肃然起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席云飞微微一笑。 柳之咏道:“陈老波和史晓龙不知何在?” 席云飞道:“沂山山寨里边喝酒吃肉,美着呢!过了这段风波,终究会揭开洪昭阳的真面目。” 柳之咏大喜道:“沂山三狮真乃大智大勇大仁之英雄也!” 席云飞道:“是非之地不久处,再会了!” 柳之咏翻身落入水中潜逃去了。 席云飞放火烧船,自有对付鹰爪门的办法,无须细表。 柳之咏顺水南下,又寻觅小舟来到郯城县,为了躲避鹰爪门的追踪,便登岸来到马陵山一带,这一带乃战国庞涓、孙膑大战旧地,人烟稀少,唯有红石崖如同刀切,绚烂夺目的殷红色十分独特,崖上是一望无尽的银杏树。柳之咏看崖下河水滔滔,绵绵不绝,崖上树木参天,阴翳蔽日,不由感叹这大自然鬼斧神工。 忽而,前方传来一阵阵琴声。柳之咏看去只见前方一棵银杏树,高十丈余,树围约两丈余,树叶铺满大地。树下一名女子正在抚琴,一幅潇洒出尘、清高傲岸的神情。只待她一曲罢了,柳之咏道:“《广陵散》天下绝响,未料今日再闻。”那女子回头看他并不答话。 柳之咏道:“打扰姑娘,在下只是路过!” “你可否不要经此路下山?” 柳之咏问:“为何?” “我在等一位朋友,此路景色静美,我想留于他。若你经此下山恐坏这红崖幽林的清幽之境。” 柳之咏叹道:“姑娘真逸士也!我自绕小路走!” 柳之咏另觅道路前行,犹听那女子拨弄琴弦,其中寂寥空灵之气沁人心脾。他看无其他道路,只得顺路返回再觅道路。未料道路旁闪出一和尚来,那和尚掏出画像对比了一下仰天笑道:“你果然逃到这里来。” 柳之咏道:“和尚,你是何人?” “羽山香烟寺觉爱法师。” “法师出家人何故参与这江湖事?” “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他也不搭话,施展硬气功攻击而来。柳之咏伤病未愈,气力不支,况且即便实打实对抗也难占上风,十招之内便中了一记拳头。他旧伤口又复撕裂,只得回头便逃。 大银杏树下多了一名男子,面满月,髯若林,。手举琥珀杯,一边品美酒,一边吟诗:“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看见柳之咏狼狈逃窜而来,他皱了皱眉头。那女子的琴声也嘎然而止。 觉爱法师喝道:“哪里逃。”一跃而起,挡住柳之咏去路。 柳之咏叹气道:“本不忍破坏姑娘雅致,可惜在下为人追杀,不得已逃命至此。” 那女子道:“这寂旷山野竟也有血雨腥风,实在可气!” “你们两个给我滚!”那男子语气中透着深深憎恶和鄙夷之情。 柳之咏倒是理解他们风雅之事被打扰的心情。觉爱法师却大大不满,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拦贫僧为江湖除害,!” 那男子忽然欺近,手中折扇啪啪便抽了觉爱法师两个耳光,倏地退去。和尚大惊,对方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竟然无反手之力。 男子冷冷道:“再不走,便要你的命。” 和尚道:“阁下贵姓?” 女子笑道:“琅琊王。” 醉五斗,散万金的侠王,武功乃诸皇子中第一。 觉爱法师闻言吓得连退三步,对方武功高强,又是身份尊贵,只得低声道:“这位是聚贤庄惨案元凶,贫僧……” 琅琊王道:“本王管他是谁,你马上闭嘴立刻消失!还不是为了赏银,求田问舍,碌碌黄尘,如蜣螂转粪丸,腐臭不堪。” 女子拊掌噱笑。 “这……”和尚为之气结。 琅琊王道:“你还想怎地?” “打扰王爷雅兴了,贫僧告退!”说完,顺着山道悻悻然退去。 “一个光头和尚,不说吃斋念佛,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琅琊王道:“苏姑娘,这小子如何处置?” 那女子道:“他乃知趣之人,适才听我一言相劝,为了不破坏王爷一路上山的清幽景色,不嫌路远山陡,另择山路。” 琅琊王道:“如此说来,这小子也是一身清雅风骨!那你就由此逃命去吧!小子你可记得救你一命的是琅琊琴仙苏青鸾。” 柳之咏也不搭话,沿山路逃命去也。 背后琅琊王柔声道:“三月茶笋初肥,梅风未困;九月莼鲈正美,秫酒新香……” 第五十九章 世家秘族 柳之咏下山步行十里已经是夜晚。他又冷又饿,浑身伤痛发作,便觉头晕目眩,远远看见山坳一处山洞火光闪动,一杆长风镖局的大旗旁数名镖师和,枣红色多穗的镖旗,绿鲨皮鞘的钢刀,响着串铃的快马……他想呼救却喊不出声音,昏厥在地。 柳之咏不知道昏厥多久醒来。一名老镖师道:“如此伤势都不死,还真是命里造化。走吧,见见我们家总镖头。”两名趟子手用担架抬起来穿过两道门,来到正厅。正厅一名魁梧男子双手背负站在大厅,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络腮胡子,满面风霜,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世间所有秘密。看见柳之咏被抬进来,他似笑非笑道:“公子昏迷多日,可知近日江湖大事。” 柳之咏并不回答。他盯着柳之咏,回身踱了两步,忽然扭头道:“灭门聚贤庄,柳少侠真乃好手段。” 柳之咏笑道:“既然镖头已经知道我身份,无需多言。” “这里是长风镖局彭城分局。在下陆长风,” “天下第一镖局陆总镖头名不虚传,一眼便知我柳之咏身份。” 陆长风道:“聚贤庄灭门惨案已经震动江湖。” 柳之咏道:“证据确凿,我柳之咏无话可说。” 陆长风道:“我观柳兄弟并非歹毒之人。此中可是另有隐情。” 柳之咏闻声不由长叹一声。 陆长风道:“你昏厥时,我查看你身上剑伤。有一处剑伤十分奇特。剑口只有普通剑一半宽,力道自下而上,入肝脾之间。不知道拜何人所赐。” 柳之咏道:“陆总镖头肯于晚辈如此一番交谈,必是知晓背后另有真凶。那晚我入聚贤庄,众人已死。我追踪真凶,却遭一黑衣人袭击。那人左手持剑,剑身细长,长剑有二十多寸,剑宽两寸,剑脊非但不突起而是内凹。他剑法快如闪电,剑气惊人。” 陆长风道:“你可看清那人样貌?” 柳之咏道:“黑夜密林,看不清面目。他个子矮小,身体微胖,江南口音,声音低沉沙哑,若同吃了火炭。” 陆长风道:“柳少侠如要洗掉不白之冤,怕非易事。” 柳之咏叹道:“真凶精心布局,引我入彀。柳之咏不及万一。” 陆长风道:“这种剑法非我中原武功,实不相瞒,长风镖局有一件大事还与此人干系重大。若柳少侠助我寻找到此人,陆某定会替柳少侠洗清冤屈。” 柳之咏道:“晚辈先谢过陆总镖头救命之恩,不知那一件大事所指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柳少侠可知四大世家,五大秘族么?” 柳之咏道:“还陆镖头请指教。” 黼黻皇猷,皇甫世家。戡乱定是,扶保社稷。皇甫世家族人历任皇帝护卫中郎将、护卫营校尉、龙骑禁军指挥使,禁军、羽林军中任职极多,又与皇亲国戚联姻,天潢贵胄,乃是大匜朝一等一的大世家。皇甫烈任皇城绣衣司指挥使,直接听命皇帝,麾下绣衣使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巡视督察,上可不请而斩二千石郡守,下可持斧钺调军镇压盗贼。绣衣司查大案要案,元凶巨蠹。” “富甲天下,上官世家。上官世家在老皇帝入川时有拥立之功,后倾全族之力支持萧无厌运输粮草,立下大功。上官世家府邸建成都,由皇上御笔题写金匾,方圆五十里划为其私家领地,又赐严道县铜山,允其铸钱。上官世家独掌西南商道,经茶马之道与发羌、唐旄大做茶马生意,通过西南丝绸之路将蜀锦、漆器、瓷器、茶叶、枸酱远销暹罗、天竺、骠国、泥婆罗等国。 “戎马倥偬,北宫世家。位于北地郡贺兰山下,北宫黝,战国勇士。《孟子》云其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恶声至,必反之。北宫世家曾为秦地征贺兰山,驱逐匈奴贺兰部,从此据贺兰山为家,结西楼烦,北御匈奴,南控旱海。北宫错用兵如神,夺河南地,师不延时,獯虏削迹,兵无血刃,蹛林为墟。天子拜之为大将军,镇守阴山六郡。北宫错折冲万里,出贺兰山,智勇灭凉国于河西四郡,制匈奴凶酋于河南地,北胡不敢窥兵,匈奴不敢南向沙幕,避境远窜。列将怀威抚,畏盛名如此。” “神兵利器,欧阳世家。昔日越王勾践的六世孙——姒无疆为越王,北伐齐国,建威中原,却在楚国交战中战败身亡。楚国尽取故吴地至浙江,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无疆子蹄更封于乌程欧余山之阳,为欧阳亭侯。欧阳家族后世子孙尊奉为“蹄祖”。在匜斝襄阳对峙,吴王率三万神盾兵投靠芈布,皇甫遥刺客刺杀之。但吴鸿有一传世宝贝‘天蚕甲’竟然是利刃不穿。无计可施之时,欧阳世家族长欧阳臧呈献承影剑,刺杀死吴王。神盾兵也被牧野珉收服,奠定胜局。欧阳臧被封江平侯,从此欧阳一族荣耀繁盛。” 陆长风道:“四大世家各有所长,人物辈出,江湖草莽,庙堂官宦,皆以之为尊。” 柳之咏道:“四大世家,晚辈略有耳闻,那五大秘族却从未听说。” 陆长风道:“五大秘族便是西北流沙鬼方族、肃慎族乞氏、蜀地瓦屋山蜀山氏、楚地云梦泽云氏、归墟少昊族、浮沙州狐族。” “少昊族乃是最接近神的一脉后裔,隐居东海归墟。东极归墟万物所归,西极昆仑墟乃万物所生。《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名曰归墟,实惟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列子·汤问》有云:“渤海之东,不知其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其间有五座仙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 柳之咏问:“归墟乃少昊之国,颛顼帝却又生长于此,古籍记载:颛顼帝后继任黄帝大统,绝地天通,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所以仙人与中土断绝。” 陆长风道:“秦赵是赢姓,乃少昊族的后裔。但是在秦朝始皇时,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名“沦波舟”。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瞭如亲睹。” “鬼方族乃有虞氏后裔,为商王武丁、西周康王所破,遁入西北流沙。” “乞氏乃上古天皇伏羲皇族后裔,夏朝迁往极北之地海兰河,那里冰原万里,常年积雪。传闻乞氏神箭术杀人夺命,无影无形;” “蜀山氏乃上古地皇神农皇族后裔,这一秘族也称蜀山夕氏。蜀山经年云雾弥漫,毒瘴缭绕,有迷魂凼十八盘,入内之人必然困死其中。传闻蜀山氏能够御剑飞行,王来无迹; “云氏乃上古东皇太一皇族后裔。云氏隐居云梦泽。云梦泽有弱水九百里,羽毛不浮,入其内者无一返回。传闻云氏善乐器,能以音声通神鬼。 “狐族乃华胥氏之别族,东海浮沙州。” 柳之咏道:“四大秘族匪夷所思。我曾听太师傅说起似乎有些神人异士,但绝不至于如此诡异如鬼神。” 第五十九章 神族托镖 陆长风道:“秘族之事,我原本也不大相信,但是三大镖局、四大世家、五大秘族却陡然关系密切起来。” “江湖皆知天下三大镖局是长风镖局、金陵联盛镖局、燕京威远镖局。联盛镖局,总舵位于金陵,主人钟无期,乃江东商帮守护神。威远镖局,总舵位于燕京,行走于冀州幽州之间。我长风镖局,东西总舵位于长安和洛阳,主人百里青山以丈二红枪开创关中、河洛基业。近年通济渠淤塞失修,鲁运河畅达南北,彭城越来越重要。我长风镖局边开设这彭城分局。” 柳之咏道:“彭城一带是近几年南北帮会争夺的重要据点!此时建立分局,必定多事。” “楚地有三,以淮北沛郡、陈郡、汝南郡、为西楚;彭城以东的东海郡、吴郡、广陵郡为东楚;衡山郡、九江郡、豫章郡、长沙郡为南楚。西楚地薄寡积,剽轻易怒。东楚民风清廉刻严,矜守己诺。” “彭城地处东楚、西楚之间江湖势力交错,正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地,正是镖局生意好做的地方。十三位大镖头、八位师爷议了三天敲定开设彭城分局。彭城分局镖头黄三泰从趟子手做起,八年走镖从未失手,一刀一枪做到镖头位置。他性格宽厚隐忍,手上功夫也是江湖一流好手,帐房师爷孙长谋乃老谋深算之人,镖师刘八斗、屠三、宋锡朋都是车站、马战、水战均有经验的老手。” 柳之咏道:“那必定是万无一失。” “我也如此认为。不料彭城分局开张不久,便出了一件大事。三个月前,忽然接到一物镖,指明要送到皇甫世家。此物关系十分重大,而且对方已经将五个金饼预付。” 柳之咏道:“五个金饼,五万钱,足足可买五百石粟米,够一百个青壮吃上半年!” :“彭城分局三十号人。帐房、镖师一年薪水十贯钱。趟子手、杂工、马夫、厨子一年五贯。看到这黄灿灿的两千两黄金谁不心动。我镖局值百抽十,一处分局年收入五万钱,就是三大镖局如果接到此镖也十分震惊。” “不错,足够一家人风风光光过一辈子。” “那所托之镖更是价值连城,纵是我长风镖局千余条人命也难抵此物。” “是何宝物?” “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国之重器,乃天授皇位的象征,大匜朝天子被讥讽为白板皇帝,正因缺少此物。传言,玉玺为神族所夺!老皇帝密命四大世家、三大镖局秘密调查秘族消息,探听玉玺所在。” “只是传国玉玺消失多年,如何辨别真伪?” “老当家和大掌柜年轻时都曾亲眼目睹传国玉玺。玉玺乃和氏璧琢磨而来,温润晶莹,摄人心魂,那股天地灵气独一无二。” “如此宝物何人所托?” “包裹玉玺的锦帛上留书:秘族华胥氏,留玺托镖。锦书之上印有秘族华胥氏的印记,雒阳书墨家相符子确认是真的秘族印记。” “秘族神鬼莫测,为何托镖长风镖局?” “秘族皆上古皇族后裔,百年不问世事,竟然突然托镖,我等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传国玉玺却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老当家命我飞鸽传书给皇甫世家二当家皇甫义。是时恰逢朝廷议论泰山封禅,老皇帝犹豫不决。皇甫义得知消息便立刻汇报给了老皇帝。老皇帝兴奋异常,立刻同意泰山封禅。同时命令长风镖局护卫玉玺送到雒阳。” 柳之咏道:“此事蹊跷,只怕有人设局。” “我等也恐有人设局。皇上即将封禅泰山,这传国玉玺却必不可缺。我长风镖局面临刀山火海也不能后退。老当家反复思虑安排兵分三路,历城分局镖头许一氓、管忠和陆某的长子陆艺自运河、黄河走水路,老当家和黄三泰则经睢阳、陈留、走成皋关的官道。我则独自背负玉玺走沛郡、淮阳、颍川的小路。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此迷惑敌人。老当家的丈二红枪、陆某的寒铁双锏、许一氓的蜈蚣镖皆成名多年,可以说长风镖局精锐尽出。陆某一路无碍,哪知到达雒阳打开锦盒陆某背负的竟然也是一块赝品。” 柳之咏自陆长风讲述的语气便推测出玉玺被盗,但是听到这里仍旧不由惊诧道:“何方高人竟然可以如此瞒天过海?” “这一镖长风镖局伤亡惨重,老当家身受重伤,黄三泰眇了一目。我子陆艺生死未卜。管忠与几位镖师惨死,致命伤口与柳少侠剑圣一模一样,那人剑招反撩,自肝脾刺入胆囊,剧毒胆汁侵入肺腑之间,中剑之人备受折磨而亡,死状极为可怖。唯有陆某平安到达雒阳,未料却被偷梁换柱。” “何处出了破绽?” “唯一破绽就在启程前曾有两天召集其它分局人手的时间。但当时镖局内外围二十名趟子手、十多位镖师,陆某、黄三泰、陆艺,我们三人日夜轮流守护,不可能盗走。老当家也怀疑是否当初我们出发慌乱之时,失手拿错了包袱。传国玉玺得而复失,老皇帝震怒异常,但是封禅大典已经昭告天下,只得秘命皇甫世家和长风镖局暗中查访” “莫非是江湖神偷侠盗所为?” “柳少侠猜测不错。我长风镖局上下彷徨不安之时,沛郡聚贤庄传信有了玉玺的消息。沛县聚贤庄号称天下第一庄,乃是春秋食神庖丁的后人,以美食传遍关东,结交江湖下九门的人物,诸如神偷门、摸金门、地鼠门、彩戏门、蜂麻门、皮挂门、穷家门等曾是聚贤庄座上客。神偷门司空舒做客聚贤庄,偶然谈起他盗得一美玉得而复失的趣事。刀老爷子怀疑那就是传国玉玺,便传消息于我镖局。我得知消息,便连夜赶往聚贤庄,没想到看到是灭门惨案。如今能解开此间秘密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到柳少侠助我找到那伤你的神秘黑衣人,二是找到神偷门司空舒。” 第六十章 神偷门 柳之咏、路惊楼两人走上彭城云龙湖码头旁的一条巷子。柳之咏从未见这样的巷子。路面坑洼不平,地上积水横流,墙面肮脏不堪。这样的巷子不可思议居住密集的人群之。鱼腥味、苦力的体臭味、牲口粪便味混做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几块木板、破瓦搭成的简易房密密麻麻布满山坡。 柳之咏问:“神偷门会在这种地方?” “神偷门祖师乃春秋‘盗圣’柳下跖,以轻功、易容而名传江湖,以解救穷苦奴隶为己任。神偷门到今日有四大弟子:妙手摘星司空舒、银丝飞渡苏飞、月下盗帅段云、千面飞狐离虹。这司空舒的弟子皆奴隶贫贱之辈,在云龙湖以撑船、苦力、脚夫为业。” 一名瘦削汉子带领陆长风、柳之咏二人走进一所院子。这院子石头砌墙歪歪扭扭。便看见几名光膀子的大汉在赌博,个个汗流浃背。一名屠夫在杀狗,一口大锅不知道熬制着什么。 那汉子满口黄牙,满面堆笑,道:“跟我走,我们老大就在里边等你。” 二人走上条狭窄的楼梯,楼梯尽处破门框挂着破布帘子。陆长风推开房门,里边却别有洞天。屋内金碧辉煌,地上波斯地毯十分柔软,黄花梨木的桌椅上放着象牙杯和美酒,一张精巧软塌舒舒服服躺着一个瘦削男子正在吃一个娇小美女递到嘴里的樱桃。 男子笑道:“陆镖头,坐。” 陆镖头道:“司空老大好享受啊。” “我名字叫司空舒,舒服的舒。快活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人活着就要舒舒服服,能躺着千万别坐着。” “司空老大如此舒坦,我长风镖局却上下不安啊。” 司空舒道:“一个多月前,我在金陵如意赌坊输光了,就在大街上寻点钱花花。正碰见一公子哥出手阔绰购置金步摇,花了五贯钱却面不改色。我尾随那公子哥进入一家客栈,他与房中女子欢好之际偷盗了包裹。哪知包裹之中竟是一块美玉。我刚出去几步便被一红袍大胡子老头拦住。那老者自称来自波斯的僧侣。他说那美玉是他失窃的宝物,还请我归还给他。他愿意以100两黄金做酬谢。我不愿给他,转身想走。谁料我一转脸便看见另一个大胡子,就好像那大胡子老头一直在那里站着一般。我还以为是那老头的双胞胎兄弟。后来我无论朝哪里走,只要一步便会撞见另一个大胡子老头说着同一句话:‘百金酬谢,还请归还。’我这才知道大胡子老头的轻功到了移形换位、鬼神莫测的境界。我司空舒的轻功不如他,只好给他。那大胡子自称僧侣却不是光头,一身红袍,黄色腰带,眼窝深陷,高鼻梁,两耳垂肩,简直就是一个山鬼。我感觉此事十分有趣,做客聚贤庄时便讲给刀老爷子听。我描述那美玉模样,刀老爷子说那就是传国玉玺。” 陆长风脸色铁青道:“那年轻公子哥可是国字脸,左眉间一颗黑痣?” 司空舒道:“正是。” 陆长风长叹道:“那是陆某长子陆艺。” 司空舒道:“必是那妖女魅惑公子。” 陆长风问:“那女子样貌如何。” 司空舒道:“那妖女满身刺青,口音吚呜不清,应是吴越女子,兵刃是伞中剑奇门兵器。” 陆长风道:“司空老大可知江湖何门派使用一种长剑,剑长二十多寸,剑宽两寸,剑脊内凹。” 司空舒道:“我未见过。但此种规格长剑易折,必须缅铁筑造,这缅铁筑造要求工艺极高,天下少见。竹林寺下有一铁匠铺,据我观察这老头铸剑术乃是天下少有,陆总镖头可以去请教一下那老铁匠。” “如子贡赎人,不取其金,孔子哀而叹: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之不赎人矣!取其金则不损其行,不取其金则不赎人矣,而子路拯溺得牛,孔子乐而赞之:鲁人必拯溺者矣!”司空舒坦然受金。 彭城乃当年西楚霸王芈布国都,彭城三面环水,楼堞之下以汴河、泗水、谷水城池,只有南城门可通车马。南城两山,一处曰戏马台,一处是安处翠林之中。竹林寺乃尼姑出家的寺院,净检法师出家的道场。净检法师以佛法度人,威望极高,被称为天下第一比丘尼。 竹林寺香火旺盛,通往寺院的道路形成了一条繁华的街道。那无名铁匠铺距离竹林寺不远,只是一间破瓦房,正中是个大烘炉。一名铁匠徒弟正卯足了劲拉风箱,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铺内满墙的犁、耙、镰、斧、锄。货架上菜刀、锅铲、剪刀、门环、泡钉、门插样样俱全。柳之咏与陆长风来到时,铁匠铺一个管家模样的正在在催货。 管家道:“金老头!十副马掌,两幅马镫,说好的今日交货。怎么回事,还没打好。” 焦炉旁一个老汉正赤膊打铁,挥汗如雨。老汉笑道:“昨天喝了两杯老酒,所以……嘿嘿!” “金老头,你个万人揍的,误了我家少爷打猎,瞧我不把你胡子拔了。” 金老头憨笑道:“您老放心,一袋烟的功夫。保证打好,保证好使。” “你个老憨熊,看在你这货实在的份上,我就多等会。” 金老头笑道:“刘大管家,你老等着瞧好吧!” 老铁匠在一大铁墩旁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叮叮当当锻打。这老头专心打起铁来,如同换了一个人,神情专注,颇有神采。 陆长风一边拿起剪刀、菜刀观瞧,一边观察老头打铁。 陆长风道:“老师傅淬火和回火的功夫了得,果然是老铁匠。这菜刀锻造非同寻常,若是用于江湖也是一把利器。” 金老头道:“这位大爷过奖了,世间三苦:摇船、打铁、磨豆腐,混口饭吃,。” 陆长风道:“在下游走江湖,需要一把长剑防身,二十三寸,宽两寸,剑脊内凹。” 金老头道:“老汉只懂打造农具、厨具。大爷到城里购置兵刃吧!” “在下寻遍彭城,无人能锻造如此规格之剑。” “老汉也不知道谁能打造。还请大爷别处问问。” 忽然门外打斗起来,有人大喝道:“番僧休逃!” 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贫僧对付你们几个还用逃么?” 只见那番僧大胡子,红袍黄腰带,深眼窝,高鼻梁,陆长风和柳之咏相视大喜,出门观战。 怒蛟七雄中的丁勉、贺天齐与那番僧缠斗不已,却被番僧左右两掌火焰刀打翻在地。 番僧用生硬的汉语问:“竹林寺是左走还是右走?” 柳之咏用手一指山顶,番僧施礼道谢,自顾到不远处酒馆吃饭,想必是餐后就要上山去。 柳之咏查看丁勉伤情,竟是被霸道内力封住经脉,若是不及时解救即便不伤残,功力也必然大损。幸亏柳之咏的内丹术炉火纯青,为其调息,二人得救。 丁勉道:“柳少侠,满江湖的人都在找你,你为何还在彭城?” 柳之咏道:“小弟身受不白之冤,还须查清幕后真凶。此时数来话长,两位为何与这番僧争斗?” 丁勉道:“实不相瞒,这番僧忽然到我总舵挑衅,击败少帮主以及数名好手,说我怒蛟帮浪得虚名。我和贺天齐实在气不过,跟到彭城意欲偷袭他,没想到反被着了人家的道。” 贺天齐道:“我们怒蛟帮这个跟头栽大了。” “胜败乃我武林中人常事,两位兄长何须挂怀。此人是解开小弟冤屈的关键人物,小弟还需前去料理,就此别过。” 丁勉道:“我兄弟向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少侠一切小心,异日到了广陵(扬州),我兄弟再请柳少侠喝酒。” 两人狼狈而去。 第六十一章 华胥引 柳之咏和陆长风一路跟随那到了竹林寺。竹林寺位于小山之顶,透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可以望见檐角,登山牌坊大书“竹林寺”三字。 大胡子老头来到寺院门口,弯腰施礼道:“我乃安息拜火教萨特鲁,特来拜见静检禅师。” 迎客老尼道:“静检禅师常年清修,不见来客。” 萨特鲁笑道:“她不见我,我便去见她。” 萨特鲁闪进寺院,只见他快步走到院中央,单手将一丈高的铜香炉举起,便朝大殿走去。四名尼姑前去拦截,被他单掌击退。寺院钟楼大响以示强敌来临。寺内众多香客纷纷退避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萨特鲁单手举香炉而立,闭目静待来人。 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尼带领大约十几个尼姑疾步来到大院。 为首老尼姑道:“贫尼乃竹林寺主持定音,敢问萨特鲁大法师意欲何为。” “在下自波斯而来,特来向静检禅师借《长生赋》一观。” “贫尼主持竹林寺八年,从未听说什么《长生赋》。” “《长生赋》乃朝鲜岛辰国秘典,岂是你所能知晓。” “那大法师不去朝鲜岛,来我竹林寺胡闹。” 萨特鲁仰天大笑道:“糊涂尼姑一个,吃我一招。”他将一丈高的铜香炉抛了过去。定音师太双掌将那香炉推开,铜炉砰地落地将青砖地面砸的粉碎。未料那铜炉受萨特鲁内功驱动而来,旋转而至,定音双掌一触,一股怪异力道传来,定音勉强站稳却吐了一口血。 萨特鲁高声道:“安息帝国祆教忠实信徒萨特鲁为了传播纯正的教义,南下帕塔拉海港,自海路来到中土,传播祆教。静检禅师避而不见,看我砸了你的大殿。” 那声音远远传来,整个寺院都听得清清芊芊。 “哦!萨特鲁大祭司不远万里,山水迢迢,真非常人也!圣火教也讲善者得善报,恶者得恶报,大法师苦苦相逼,有违出家人戒律。” 一女尼老迈的声音缓缓而来,却将萨特鲁霸气的声音压制下去。只见殿后缓步走出尼姑,她容貌清丽,约有二十多岁。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老迈。 萨特鲁道:“听闻静检禅师修炼《长生赋》长生不老,若然名不虚传。在下斗胆借阅,日后必定归还。” 静检禅师道:“阁下圣火神功阳刚猛烈与《长生赋》大相径庭,十分不宜混修。” 萨特鲁道:“在下求奇心切,只是阅读一番即可。还望禅师成全。” 静检禅师道:“恕难从命。” “呵呵!辰国为三韩所控制,公主却躲在华夏竹林寺修炼《长生赋》,真乃自甘堕落,实在可笑。” “既如空门,尘缘了断。” “在下只有领教《长生赋》的威力了。《圣火令》曰: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火海清净,寂灭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光明中。第一招:无明业火。” 萨特鲁双掌一晃,一股焦灼热浪直扑静检禅师。那气劲所过,树木枯死,数人被气劲催倒,发梢焦黄。静检禅师首当其冲,只见她气相平和,双掌合击,口念佛号,淡定而立,视若无物,全身一股清合圣洁的光晕笼罩宛如菩萨下凡。围观众人见到此种场景,纷纷跪地,大诵佛号。 静检禅师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大祭司何苦咄咄逼人!大祭司这番境界可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自生故能长生的奥妙。” 萨特鲁并不答话,只是催动气劲源源不断攻过去。 两人较量紧张时刻,有人喝到:“贼老怪,吃我一斧。”只见铁匠铺金老头左右两柄巨斧自背后杀来,他一跃而起双斧下劈,宛如猛虎下山。老铁匠竟是外功好手。萨特鲁喝道:“烈火掌。”掌上生火,后发先至集中金老头。金老头双斧脱手,委顿在地。 萨特鲁道:“公主清修数十载仍有旧部相随,实在难得。我先送他下地狱。”说着,烈焰掌连环攻去。 静检禅师拈花指轻弹,化解萨特鲁烈火掌攻势。 萨特鲁道:“公主尘心未了,应有此劫。第二招:烈火焚天。” 萨特鲁气劲大涨,双掌挥出攻向静检禅师。静检禅师双掌相接,不停后退。 陆长风道:“两人比拼关键时刻,我们擒住他,拿回传国玉玺。” 陆长风双鞭攻其下盘,柳之咏单剑攻其后背。萨特鲁身形一晃闪过两人攻击,右脚踢中陆长风肩部,陆长风左手铜锏脱落,右手铜锏横扫萨特鲁胸部。与此同时柳之咏单剑直奔萨特鲁后背而来,前后夹击,萨特鲁无处可躲。哪知铜锏和单剑一碰萨特鲁身体,却是电光火石一片,单剑折断,铜锏崩飞,萨特鲁却毫发无损。两人吃惊之余,萨特鲁烈焰掌已到,两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纵是如此也缓解了静检禅师的困境。她反攻一步,掌风凌厉,逼得萨特鲁倒退一步。 萨特鲁道:“《长生赋》劲力无穷无尽,绵绵不断,果然高深。然而难破我圣火护体神功。” 萨特鲁忽然欺近静检禅师,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在别人看来慢得孩提也能躲开,偏偏静检禅师无法躲避。无论静检禅师闪到哪个方位,这一掌都有极其厉害的杀招。 静检禅师道:“灭即生,万般执念是尘劫。世人受苦皆我因,若我圆寂可得世人安宁,贫尼何惜此身。”她俨然放弃了抵抗,坦然受死,双目扫射众人,充满了无尽的慈悲。 这时竹林之中一阵琴音传来。第一声如同高山雪风,清心凝神。再一声如潺潺溪水,舒缓驱戾。第三声琴发禅语,梵音化燥。琴音曲调柔和,如露润朝花,似春风拂面。琴音之下,萨特鲁那一掌始终并未击出。他收回手掌听了片刻道:“小女娃,几日不见,你的清音功精进许多。” 竹林中一个温婉悠扬、似水如歌的女子声音道:“小女有幸得静检禅师助我疗伤,聆听禅师佛音,以静入禅,功力大进,反而达到形都泯故的境界。” 萨特鲁道:“秘族果然非凡,能克制我神功。可惜静检禅师慈悲,宁死不出梵心一击的绝招。在下心悦诚服这就离去。” “大法师不远千里传教,小女子钦佩的很。但法师却被雁荡山天香派所误,那宝物乃华夏传国见证,他人获得只会令天下纷争。” “本座此番前来,正要告知宝物已到我手。本座携此物拜见大匜朝皇帝,寻求机遇,传播圣教。” “大法师将宝物谨献匜帝,必得厚待。至于有无《长生赋》已不重要。” “你女娃与天香派的女娃大不相同。在下喜欢得紧。” “祝愿大法师如愿所偿,圣火兴于华夏。” “哈哈,老夫告辞。” 萨特鲁消失于竹影大道之上。 竹林寺的翠林中女子姗姗而来,乃是一个空谷幽兰般白衣女子。她白玉般的纤手拿着玉箫,清丽秀雅,一袭素白布衣,皓如白雪,一尘不染。她看来十六七岁年纪,面容秀美绝俗,洁若冰雪,乌丝垂肩,空山灵雨之雅,又英气逼人,有川岳之轮廓,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她轻声细语道:“静检禅师,可有大碍。” 静检禅师合掌念了一声佛号道:“无碍。” 那仙子对路惊楼和柳之咏道:“两位仗义出手,小女子华胥青璇感激不尽。不知两位伤势如何?” 陆长风道:“萨特鲁留有余地,只是封住我们的经脉,叫我等不得施展内力,调养几日便无碍。” 柳之咏见到华胥青璇不由心神居醉,天下竟有如此冰清玉洁的美人。忽然华胥青璇澄如秋江、冷似寒冰的眼光扫来,他不由低头不敢再看。 陆长风道:“我是长风镖局陆长风,姑娘可是徐州分局托镖之人。” 华胥青璇道:“不错。” “长风镖局失镖,还望海涵,千两黄金定当归还。只是此次长风镖局多有死伤。姑娘可否告知这其中来龙去脉。” “我华胥一族本隐居归墟,我奉族人之命,将传国玉玺献于匜帝。不知为何消息泄露,遭到安息萨特鲁连番追杀。女子身受重伤,念及长风镖局老当家乃中原江湖十绝,也是中原绿林好汉总瓢把子,必是靠得住的,所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将空盒子带在身上,暗中托镖长风镖局。” “犬子陆艺监守自盗,以至于被雁荡山妖女夺走玉玺,又被萨特鲁劫去。长风镖局愧对姑娘信任。” 华胥青璇道:“如今看来萨特鲁为了传布圣火教,抢夺献宝之功,总镖头不必自责。”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雁荡山妖女的来历。” “混沌初开,闽中无生人,有神曰太姥,号上元夫人,乘九色龙马,居于鸿雪洞,拓土以居民,种植兰草,栽培白茶,聚东海众仙,是为闽人之祖。太姥山一派,镇守本山的为内徒,流传四方的为外徒。太姥山之尹祁无暇,有四个徒弟,分别是姞秋水、妘姿吟、妊心宿、姬青青。妊心宿在天姥山创建天姥派。姬青青隐居仙霞岭创建仙霞派。姞秋水于雁荡山创立天香派,本次窃取玉玺献礼闽越王,意欲重返太姥山。” “陆某还有一事请教。我镖局镖头许一氓被人一剑刺死,那剑长二十三寸,宽两寸,剑脊内凹。云姑娘可听说这等长剑。此人剑法快如闪电,力道奇特,剑招反撩,一剑自肝脾刺入,破人胆囊,剧毒胆汁侵入肺腑之间,中剑之人备受折磨而亡。” 华胥青璇摇头道:“小女子初入江湖,从未听说此等事。” 金老汉道:“金某痴迷铸剑之术,曾遍访江淮铸剑大师。缅铁柔剑乃铸剑秘术,老汉所知唯有寿春左吴。” 陆长风道:“多谢相告。” 金老汉道:“陆镖头仗义帮我家主人,金某感激不尽。” 华胥青璇道:“天香谷位于雁荡山,隐秘难寻。况且闽越战乱,刀兵四起,陆镖头若是寻子还须小心。” “多谢姑娘提醒。” 华胥青璇又道:“柳公子是否心绪迷乱,内力难聚。” “诚如仙子所言。” 华胥青璇道:“公子近日内伤极重,心脉有损,元气衰减,若不静心养气,日后必有隐患。我传你一首《华胥引》琴谱。你时常弹奏,常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功力可逐渐复原。” 柳之咏道:“我于琴道一窍不通,怕是难以学习到仙子的高深琴技。” “我看公子乃天资聪颖,这几日你来寺中,我传你瑶琴弹奏之道。” 柳之咏未料有此机缘,大喜道:“多谢仙子。” 次日,柳之咏则来到寺中禅院。华胥青璇在禅房之内,柳之咏则在窗外,二人竹帘相隔,传授琴技。 华胥青璇讲到:“瑶琴五音七弦,以三弦为宫、一弦为黄钟,七条弦的五音序列为:徵、羽、宫、商、角、徵、羽。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蕤宾调。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华胥青璇传授其基础弹奏指法的《清乐》《燕乐》《雅乐》。柳之咏聪颖善记,一学就会。华胥青璇十分喜欢,又教他试奏《秋院捣衣曲》。柳之咏学了几遍,竟然顺畅弹奏出来。 华胥青璇道:“虽然指法略显生涩,但却十分难得了。我再传你一曲《列子御风》。此曲节奏灵巧多变,旋律流畅,要求指力强劲,指法纯熟。” 柳之咏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学习,试奏数番。柳之咏道:“我感此曲十分上手,我为仙子弹奏此曲。”琴音传来,柳之咏颇得此曲旋律意境,琴意飘飘洒洒,如振衣凌风而行,一曲竟然一气呵成。 华胥青璇轻叹一声,道:“公子进步如此神速,多半数日便能学《华胥引》了。” 此后数日,柳之咏每日便来竹林寺学琴。一日弹奏《渔樵问答》,想起自己蒙受冤屈,不知何时才能洗刷冤屈回归泰山。 帘内华胥青璇轻声道:“此曲曲意深长,飘逸洒脱,为何公子却弹奏如此伤情。” 柳之咏道:“仙子传我神曲怕是枉费功夫。我是江湖人人追杀的恶贼,不知何时便会命丧黄泉。” 华胥青璇道:“你我相处多日,未问公子姓名师门。” 柳之咏当即将聚贤庄惨案一事一一讲来。华胥青璇道:“柳公子出自名门,少有侠名,只是偶遭江湖算计,只要刚毅坚韧,必有真相大白之日。” 柳之咏心境悲戚,长叹一声。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柳公子一时蒙难,切勿自暴自弃。” 华胥青璇琴音轻奏,正是那曲《清心静音曲》。柳之咏听了听得片刻,心境平和许多。柳之咏得美人传授琴艺,自是如痴如醉,不知岁月几何。七日后,华胥青璇道:“柳公子,你已深得此曲之妙。明日起不必再来。”柳之咏道:“多谢仙子。仙子乃隐世秘族,不知江湖险恶,还望多多保重。” 华胥青璇良久方道:“公子虽聪颖多才,但难逃情欲之劫。切记:爱欲之人,若逆风执炬,必有灼手之患。日后若遇美色,切勿堕入业障才好。” 柳之咏一阵脸红,道:“谢仙子教诲。” 第六十二章 黄河四鬼 张郁青昏昏沉沉自死人堆爬出来,四处也寻找不到李坏和秋细君。这时只见一名手持短棒的乞丐少年,正在盘问一个乞丐大叔。 “你那个堂口的?烧几炷香?” 那乞丐大叔只是茫然看着他。 乞丐少年又道:“天下乞丐是一家,六门相扶步天涯!童残哭缺唱串,你是哪一门?” “天黑了,下雨了,人都饿死啦。”乞丐大叔傻笑着,连蹦带跳逃远了。 “完犊子了,原来是个傻子!” 张郁青喊道:“鲁大脚!” 鲁大脚转身看见张郁青,大喜道:“张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张郁青备述前情。 鲁大脚道:“泰山派欺人太甚,以后跟着我们打狗帮混!” 张郁青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乞丐模样,无奈叹口气。 “世道这么乱,先喂饱肚子,若是继续流浪下去,命都没了,怎么见到你家公子和夫子?” “可是李坏和细君……” 鲁大脚道:“饥民抢劫敖仓,大兵掩杀饥,尸体比活人……我们先逃得性命吧!” 两人一路向北,鲁大脚故作轻松,道:“我让你长长见识,给你讲讲冀州六门乞丐。” “河间童蒙门弟子皆是幼童乞讨,帮主周骥,成名兵刃蝴蝶刃。” “清河天绝门弟子皆是聋、哑、瞎之人,帮主赵阿炳,成名兵刃铁盲杖。” “常山哭丧门弟子皆善哭丧守灵、缝尸入殓,帮主陶旺巢,成名兵刃哭丧棒。” “渤海地缺门弟子皆四肢残缺之人,帮主四爷哈攀隆,江湖绝学旋风腿。” “涿郡穷家门,皆是唱莲花落的游街乞讨的乞丐,帮主腾笑远,江湖绝学‘莲花掌’。 “魏郡打狗帮,皆是跑腿信客,帮主汪士通,江湖绝学‘打狗棒法’,帮内弟子脚力好,地面熟,手中一根打狗棒,走遍千里送信忙。” 张郁青道:“你叫鲁大脚必定是打狗帮的信客喽?” 那乞丐少年道:“打狗帮是丐帮的首领,叫花子中的大爷,乞丐中的皇帝。当年六门同属丐帮,帮主东闾八荒,以大伾山为根基,上祭丐祖范丹,下敬镇河仙,收留难民,结帮逃荒,共济患难,那可是名声远扬。” 自白马到黎阳津也还须乘船渡过黄河,鲁大脚带张郁青挤上船板,递给船家几个铜子。 船家道:“上了船就在甲板上呆着,不许乱走。” 鲁大脚大声道:“好嘞!” 两人登船却见船上四处空荡荡也无其他乘客。 大脚问:“船家怎么这么冷清?”“又是瘟疫,又是饥荒,那里还有活人呐。” 船开航不久,鲁大脚道:“黎阳津在上游,你怎么朝下游而行?” 船家笑道:“臭小子,你们上错船了。” 船舱中涌出四五个大汉,抛来一张渔网将二人捉住。 船家道:“我们黄河帮正缺两个肉猪,你们便送上门来。” 鲁大脚道:“你们不怕我打狗帮寻仇么?”船家道:“嘿嘿!冀州六大豪族联手,丐帮灭门在即,没人替你寻仇喽。” 鲁大脚道:“你们是黄河四鬼中的哪一位?黄河帮素来捞尸为生,几时做了水匪?” “老子鬼头刀侯青蛟、劈头斧沙青螭,有本事叫汪士通来杀我们啊?” 张郁青道:“四州武林大会,黄河帮也是入盟之人,不惧盟规么?” 侯青蛟脸色大变:“你是什么人?什么门派?你师傅是谁?” “无门无派,没有师傅。” 侯青蛟用手一推,张郁青踉跄倒地。 试出张郁青毫无武功,侯青蛟大为放心道:“你小子也去四州武林大会凑热闹啊!四州武林结盟,却管不到冀州地面。再说兖州青州瓠子河泛滥,瘟疫横行,巨鲲帮送你们到辽郡做劳工,有吃有喝的,咱们是救你们活命。” 两人被众大汉提住塞到船舱的之中。只见船舱中几十个牢狱一般,每个牢房都有四五十个男子。鲁大脚和张郁青拼命大喊,不多时筋疲力尽,喊得气力也没有了。 寒夜之中,黄河帮将众人赶了出来,外边已经是入海口,巨鲲帮五艘大船停靠在海边港口。 侯青蛟嘀咕道:“妈的,巨鲲帮可真他么的有钱。” 沙青螭道:“人家与辽东、朝鲜、倭国做海上生意,如今又倒腾肉票,能不发财么?” 众人被赶上大舰,阴暗潮湿的舱内更是拥挤不堪,空气污浊,脚气味、汗臭味、海腥味混在一块,令人作呕。东莱,渔民十余万,巨鲲帮帮中言语粗鲁,动则辱骂抽打,东莱人粗鲁少文义,果其然也。 鲁大脚问笼子中另一名书生模样的:“他们怎么这么老实,不想逃命么?” “刚被抓都是扯着嗓子乱叫,过段时间就老实了。” 对面紫面汉子在地板画着标记,口中念念有词,不之嘟哝什么。 鲁大脚问:“那紫面汉子做什么呢?” “他倔强的很,被揍了几天了,大概是‘画地成圆,祝尔长眠’” 船行不知多久,忽然三声炮响,巨鲲帮一阵大乱,战舰忽然停了下来。 不多时,有个女声高喝:“渝关山海军水陆兵马将军秦木兰帐下海关巡检校尉杜海湄,例行检查违禁货物。” 顿时,大船上下巨鲲帮的水手们四处乱窜。 那紫面大汉大喝一声,一脚踹在甲板,船板画的圆圈整齐破了一个洞。他整个人跌落下去,伸手掐住了来人的脖子,捏碎了喉咙。 大汉天生神力,掰开铁笼,以链锤为武器杀出重围。 三人来到甲板,只见海上有四艘五牙大舰,甲板五层高十二丈,五桅布帆耸立天际,犹如海中巨兽。盔甲鲜明的女兵冲上舢板,巨鲲帮尽数被俘。 杜海湄喝道:“巨鲲帮买卖人口,大逆不道,奉将军之命查封船只,所有帮众锁拿问罪。” 巨鲲帮首领道:“某乃巨鲲帮堂主沈魁,我帮出海乃是东莱王应允的。” 杜海湄笑道:“在我燕国海域谈东莱王,先打他五十军棍。” 两名女兵将那沈魁摁倒在地,噼里啪啦一顿臭揍。沈魁杀猪一般嚎叫,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殷红了整个后背。 这女校尉如此凶狠,巨鲲帮众人被唬得大气也不敢喘。 杜海湄冷笑问:“还有谁不服?” 巨鲲帮皆战战兢兢不能言。 杜海湄笑道:“既然都服了,将船只扣押移送卢思台。” 大船自泉州港来到卢思台,卢思台乃是军屯入海港,是燕国海上舰队两大基地之一。 杜海媚道:“燕山联营招募军士,你们若是参军,顿顿如此吃喝,每月三两银军饷,此外补贴三斤猪油、一斤盐、二十斤大米、五匹棉布。” 大多人皆直接投军了,只剩下八十伤病者瘦弱者,每人领了半贯钱。 那紫面大汉道:“我叫赵崇,原是风陵渡摆渡为生。两位兄弟返乡还请为我父母捎封书信。”张郁青点头应允,赵崇请信客代写了书信,道:“这些金铢还请带给我的父母。”张郁青二人告别离开。(赵崇入神威营。) 第六十三章 燕门世家 穷苦人从没见过金铢长什么模样,自然舍不得花钱坐船,皆步行乞讨回乡。一行人到了浮阳(今沧州)。 《尚书·禹贡》云:九河既道。黄河自孟津北播为九河——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河。“鸟夷”部落,以“皮服”为贡品,先走右边的碣石,再沿黄河之九河为贡道,沿河而上入中原,纳贡称臣。九河之间是为河间,浮水之阳是为浮阳。 夜宿。忽然冲出一群乞丐各抡棍棒将众人一顿毒打,众人打得哭声连天。 一名丐头问:“不懂规矩么?不来拜山头就敢讨食吃?” 鲁大脚道:“小的知道,您可是‘地缺门’哈爷的人。” “嘿!你小子是个内行啊!我是地缺门贾友福,叫他们身上的家当全部交出来。” 一名黄脸汉子道:“我们身上是卢思台水师给的回乡路费,舍不得花才乞讨回乡,怎能给你们?” “打断他的狗腿。” 四名乞丐一拥而上,将那黄脸高个子摁倒地上,小腿架在石阶上,一棒子下去将胳膊打断,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黄脸汉子大声嚎哭。 “还有谁?” 鲁大脚吓的脸色惨白:“你们为何这般做派?” “嘿嘿!地缺门的规矩,四肢不缺不允乞讨,我这是成全他乞讨回家的心愿啊。” 张郁青道:“你们哪里是丐帮,你们就是一群土匪。” “臭小子,地缺门的地盘,地缺门的规矩。是不是也要成全你啊?” 鲁大脚大喝:“我们两个是打狗帮的人,叫哈攀隆出来。” “打狗帮怎么了?很牛么?”远处那声音如同闷雷,震耳发聩,显然是功夫极好。只见来人身穿锦衣,倒背双手,,身边两个俏丽年轻的女子,背后跟着二三十人虽然穿着乞丐衣,却托着鸟笼子,背着太师椅,俨然王室侯门中人一般。 “我就是哈攀隆,倒想见识见识打狗帮的好汉。” “哈爷,这群新丐交了两贯钱入伙,您看这事情怎么办?” “老规矩办,你们不慌动手,我来!爷今天想活动活动筋骨。” 哈攀龙大喊一声,扫翻三人。三人腿断倒地,骨裂声如劈柴,余人纷纷逃跑。哈攀龙疾如旋踵,腿法如迅风振叶,千骑飚扫,万乘雷奔,须臾数十人腿骨尽折,遍地哀嚎。 鲁大脚和张郁青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打狗棒的信物呢?” 鲁大脚将打狗棒、竹筒、牛胯骨、三尺褡裢、七块竹板一一摆在地上。 哈攀隆道:“嘿!家伙事倒是齐全,能唱么?” 鲁大脚唱到:“三步一曲七步词,俺是丐帮大才子,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过往客官听我道,叫化也有低和高,我也曾长街驰马着锦袍,四书五经读朝朝,为只为留春院中春光好,恩爱夫妻难轻抛。相敬如宾甜如蜜,醉卧花丛不觉晓,魂销邯郸花彩桥,莲呀个莲花落唷呵。银钱用完了,鸨儿着了恼,马儿被当去,书童被卖了。可怜穷途就潦倒,妻子不知哪里去,落难之人无路了……” 鲁大脚扮作沐猴,抓耳挠腮,跳的是民间常见的“沐猴舞”,还不时似狗一般汪汪叫,虽然滑稽庸俗却是惟妙惟肖。 “不错!不错!基本功很扎实,打狗帮的弟子,定是不错了。汪士通的弟子,还需留点情面,咱不能收人家的弟子。爷正要去大伾山,捎带你一程。” 贾友福道:“爷,咱们何必管打狗棒的闲事?” 哈攀隆给了贾友福一耳光:“他们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丐帮。当年鲁帮主待我不薄,怎能坐看他的基业毁了。” 贾友福捂着脸道:“是!是!是!爷,您说得对。” 哈攀隆问:“黑脸小子,你也是打狗帮的?” 张郁青道:“我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鲁大脚道:“他是我新收的小弟,还没来得及入帮!” “真聒噪。”哈攀隆一掌击晕鲁大脚,“把这黑脸小子浸猪笼吧。” 哈攀隆提着鲁大脚,一步三晃远去了,只留下一地鬼哭狼嚎的断腿人。 贾友福道:“啧啧!哈爷亲自为你们举办入伙仪式,这是你们的福分啊。” 哈攀隆的四名亲卫擒住张郁青直往永济渠而去,河边搭设有桔槔,一头是坠石,一头是木桶,此刻被换成了竹笼。四人将他塞到大竹笼子中,又塞入大石。为首汉子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兄弟到了地下莫怪我等,大家也是奉命行事。若有来生,千万不要再来浮阳了。” 这时河面上驶来一艘大楼船,高树“燕”字大旗。一个年轻男子立在船头大喝道:“意欲害人乎?”他腾跃而起,轻身滑翔岸边,手中燕子枪横扫,杀了三人,枪指活着的汉子:“你是什么人?”“地缺门。”年轻男子迟疑得将枪放下。那汉子道:“燕子枪!?阁下是燕门世家哪一位?”年轻男子问:“燕孤鸿。”“原来是三公子,咱们丐帮受燕门世家大恩,既来浮阳,我地缺门当尽地主之谊。”燕孤鸿忽然枪尖横扫,那汉子颈部鲜血疾射三尺高而死。 燕国、孤竹、令支、井方(邢国)皆商朝之诸侯国,后周武王封召公于燕。时,山戎为患,召公长子克率民抵御。燕民多悲歌慷慨,俗重气侠,剑侠之客辈出。燕门世家,乃燕山派的中坚,乃燕赵第一大派。燕云天因联络南宫、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平原东方世家、赵郡李氏为盟,共同协助燕王平定冀州,遂为冀州第一名门。 船上有女子喝道:“三哥,还不救人上船?” 燕孤鸿提着张郁青回到船上。船上乃燕门世家弟子,掌门燕云天、大弟子燕南飞、二弟子燕文龙、三弟子燕孤鸿、小师妹燕如雪。 燕如雪拍手笑道:“我赌三哥三招破敌,二哥赌五招之内。我赢了。” 燕文龙摇头道:“三弟的枪法日甚一日,我拍马也赶不上喽。” “那岫玉手镯何时给我?” 燕孤鸿道:“小师妹,你傻了?二哥定是留给南宫四小姐,哪里有你的份?” 这时燕南飞走出船舱:“父亲正在休息,你们三个吵闹什么?” 大弟子燕南飞年长,素有威严。三人连忙闭嘴。 燕南飞问:“三弟为何满身是血?” 燕如雪道:“三哥从岸边救出一个人来?” “杀人就一定要杀人么?” 燕孤鸿垂首不语。 燕南飞问张郁青:“你背上的弓自何处而来?” 张郁青道:“自家所有。” “这天狼弓乃绝世神弓,辽东金剑公子王毓的心爱之物。” “我叫张郁青,雁门郡人,是王毓公子的侍箭童子。” “吾燕门世家燕南飞,与王毓乃八拜之交。王公子呢?” 张郁青备述前情。 燕南飞道:“王公子虽然不能以一敌千,但是脱身还却是轻而易举。大半是返回辽西都护府了,切待我们了却大伾山一件大事,再送你到辽西。” 张郁青喜道:“多谢大公子。” “这是我二弟燕文龙、三弟燕孤鸿、七妹燕七。” 张郁青道:“多谢三公子救命之恩。” 燕南飞问:“为何你会在此地被人所害?” 张郁青道:“小人被巨鲲帮所擒,卖往关外做苦力,幸为卢思台水师所救并释返,哪知到了浮阳,被地缺门劫掳。” 第六十四章 采生折割 燕南飞道:“适才三弟所杀是地缺门弟子?这如何是好,若是父亲知道,又该大发雷霆了。” 一个苍老声音道:“我已经知道了。” 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负手自舱中走出。数人连忙低头施礼道:“父亲!”此人正是燕门世家老庄主燕云天。 燕云天道:“我们此行是调解六大豪族与丐帮的矛盾,怎可诛杀丐帮中人?” 张郁青道:“那地缺门哈攀隆锦衣玉食,倚香偎翠,恣肆跋扈,将我同行八十人抢劫一空,还尽数打断双腿,蛮横如匈奴乱兵。” 燕云天道:“贤达且乞食,况彼饥寒天。淮阴非漂母,馁殆城南隅。所嗟京北瞎,猖厥容此徒。其魁拥巨万,抱妾衣玑珠。不逞亡赖儿,百十行与俱。诣市任颐指,攫取蔑敢呼。沿卷有风母,叩头牵人襦。不避司隶仗,反骂司阍奴。道逢谨趋让,诸公正当途。” 张郁青道:“小人只是略懂其中意思。” “此乃赵郡李冼之诗,备述某些恶丐横行闤阓,欺压族党,起灭词讼,气凌儒绅,摩剥良善,朋剽要路,逞凶驾祸,纵情肆志,靡所不为。坐拥钱财,廒多积粟,囊多金玉,放债使婢,欺行霸市,为非作歹。” 张郁青问:“豫州和兖州的竿子会皆百结悬鹑,行侠仗义,为何地缺门却这番做派?” 燕云天道:“原本丐帮帮主东闾八荒在位时,约束极严,却被左护法朱安所杀。之后,丐帮群龙无首,争相夺位,大打出手,四分五裂,各霸一方,倾轧争胜。门中弟子良莠不齐,多有敲诈勒索,烧杀淫掠之辈。” 忽然一头狗熊自舱直行而出,唬得张郁青连退三步。 燕文龙道:“不要怕,这是我燕府奴仆。” 张郁青道:“为何这般模样?” 燕文龙道:“此时说来话长。可听说过‘采生折割’么?匈奴巫蛊收采生魂,折割生人肢体。取他人耳目脏腑之类,用以和药。冀州恶丐劫掠幼童,断肢体,伤五官,灌下哑药,强迫其于市井乞讨,博取同情。” “我在河间曾见过一个乞丐牵着一头狗熊在闹市讨钱,那狗熊大如人,能写字画画,倒立跳舞,活似人形,众人奇之,往观者则须铜钱一文,以素纸求诗一首则须百文,乞丐所得甚丰。我当时觉得奇怪,密探其宿处,见狗熊独居,与纸求写,云:‘吾兖州延津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伤,鲜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今赚钱数万贯矣。’书毕,指其口,泪下如雨。” 张郁青大骇道:“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燕文龙道:“这位熊仆便是金汝利,在我府中已经三年了。” 燕七道:“去年冬天,我在燕京城偶然见到一名黑衣小胖墩蜷缩在大街上,紧闭双目昏睡不醒,便摸摸他的小脸,翻翻他的眼皮,唯恐是冻毙大街之上。哪知树丛后跳出一名女丐,手中皆用木棍敲打地面咚咚作响,朝我奔来。我诈说曾在真定见她抱女乞讨,为何来到燕京?她只说女儿已经病死。我又问他那男孩得的什么病?她说是脑子病,睡而不醒。我投入瓦罐之中十文铜钱,她收之而退,嘟哝着让我少管闲事。我四处打探,原来燕京西南一带有个丐头叫陈亮,控制三十多个病残儿乞讨,那些病重者会莫名其妙失踪,又有新的病残儿出现。我捉了他手下一名乞丐,逼问真相。原来陈亮竟然自外地拐骗幼儿,拧断胳膊、打断腿,制造惨象。每年残害数百的病残儿。陈亮便是河间童蒙门的混账。” 燕七泪流不止。 燕云天道:“诸如此类恶事很多,因此信都南宫、真定史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联手围攻丐帮总舵大伾山。” 张郁青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燕门主却满面愁容。” 燕云天道:“丐帮不乏侠肝义胆的好汉,帮主东闾八荒更是名震燕赵。东闾子,战国时为齐国相国六年,尝富有三千万者,辞官归乡,散尽家资,乞讨于国都东门,遂得‘东闾氏’。东闾子的后人东闾八荒,本河内游侠,后被征为求盗,升亭父,后至亭长,虽微末小吏,结交豪侠,收伏恶少,聚众狩猎山林,分配麋鹿雉兔,公平无缺,升为县中三老,又十年后擢拔共县县长。后天子巡游至共县,东闾八荒以共县贫穷,不忍苛责百姓,以致供奉帷帐不足,意欲自尽。时主吏掾汪士通力劝,乃挂印辞官而去,创立了大伾山丐帮基业。后东胡作乱,东闾八荒率丐帮在喜峰口抗击东胡,在居庸关抵御匈奴入侵。东闾八荒为丐帮帮主,汪士通为镇山长老,素来行侠仗义,怜贫惜弱。” 燕文龙道:“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豪族之中也有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也有居心叵测的伪君子。六大豪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信都南宫世家、赵郡李氏、平原郡东方世家。围攻大伾山绝非燕国江湖之福啊。若能调停双方,也是造福燕赵的一件福德之事。” “丐帮人多势众,怎会听从门主的调解?” 燕云天道:“丐帮曾受我燕门世家活命之恩。若丐帮能惩处恶丐,必有缓和余地。” 船行至东光县,众人与范阳卢氏汇合,双船沿永济渠并排前行。卢敖,号雍熙,琅琊郡卢山方士,秦朝召为五经博士,遣居涿郡,曾游乎北海,经乎太阴,入乎玄阙,至于蒙谷山,而见仙人若士。卢氏家族有修道之俗,以卢思道、卢思秀为首,卢思秀正一受禄道士,法号玉衡真人,另外还有一名族内年轻弟子卢朝轩跟随。(卢思道,卢敖实则太秦公的属下,暗中挑起争端) 听闻张郁青是王毓的侍箭童子,卢思秀笑道:“王毓从来不带什么仆从,你必是他的徒弟吧?” 张郁青道:“公子传我箭术、兵法,但是不允我喊他师傅。” 卢朝轩笑道:“他河东长啸门、龙门万花谷都不愿加入,只嫌门规拘束,又岂会收什么累人的徒弟。他能教你箭法兵法,你福分甚高。” 张郁青忧虑道:“公子被黑衣教掳去,不知所踪。” 卢朝轩道:“王毓聪慧机敏,剑法过人,必是另有机谋,你不必担心。切随我等荡平大伾山再说。” 张郁青道:“卢公子又知丐帮哪些恶事。” 卢朝轩道:“盲妓。丐帮恶事岂止那些。地缺门的恶事更加耸人听闻,其门下丐头‘红衣血指’于赞控制年轻盲女游荡乞讨。这些盲女都是被劫夺民间的少女,每劫一人则挖掉眼珠。少女无法辨路,难以逃跑。这些盲女乞讨,怜悯者众,讨金更多。传闻那于赞修炼一门指法,不用利刃,只用手指抠出少女眼珠,少女痛苦嚎叫,他不以为意撩襟擦血,衣襟血红似胭脂,才有了这红衣血指的诨号。” 张郁青听得浑身发抖,颤声道:“难道竟无人能将其铲除?” 卢朝轩道:“这狗贼已经消失八年了,不知所踪。抓到这厮必定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燕云天道:“卢大公子号称范水游侠,嫉恶如仇,从不滥杀无辜。名声可是好的很。” 船行至信都、清河交界处,南宫世家的船只在河畔等候。南宫世家族人以南宫傲为首。 南宫傲道:“此番围剿大伾山,丐帮左护法朱安会不会出现?” 卢思秀道:“朱安消失八年之久,怕早死在荒郊野岭了。” 南宫傲道:“丐帮放任朱安屠我族人,就算朱安死了,这笔帐要记在丐帮头上。” 燕云天道:“亲家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难道要将天下乞丐杀完么?吾儿文龙与令千金的婚事在即,大伾山之行只问罪首,可不得伤及无辜,也算为孩子们积了福德。” 南宫傲道:“所言极是。” 第六十五章 飞天神蝠 船行至信都、清河交界处,南宫世家的船只在河畔等候。南宫世家族人以南宫傲为首。 南宫傲道:“此番围剿大伾山,丐帮左护法朱安会不会出现?” 卢思秀道:“朱安消失八年之久,怕早死在荒郊野岭了。” 南宫傲道:“丐帮放任朱安屠我族人,就算朱安死了,这笔帐要记在丐帮头上。” 燕云天道:“亲家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难道要将天下乞丐杀完么?吾儿文龙与令千金的婚事在即,大伾山之行只问罪首,可不得伤及无辜,也算为孩子们积了福德。” 南宫傲道:“所言极是。” 南宫傲道:“大哥,你看清河崔氏在码头摆了好大的排场。” 燕云天道:“难道崔氏东西二府又在相互攀比争斗不成!” 卢思秀笑道:“多半如此。” 魏郡清河,浮巧成俗,轻狡攀比。码头上十里红毯,香案无数,笙萧齐明。码头左边是东府族长崔道固,率族内弟子崔神从、崔神由、崔神表,孙子辈崔昭林、崔昭逞、崔昭宏、崔昭圆,大约百十人。右边是西府崔神基为首,率族内弟子,崔昭彦、崔昭纬、崔昭矩,孙子辈的崔群、崔谔、崔詹、崔岘、崔胶,大约百十人。长街两旁是乡绅、商户无数,都是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眼看三家首领下船,崔道固喝道:“东府崔道固奉老太爷之命,迎接燕门世家、南宫世家、范阳望族卢氏诸位豪杰大驾,东府略备酒宴,请诸位英雄赏脸。”崔神基高喝道:“西府崔神基恭迎燕门世家、南宫世家、范阳望族卢氏诸位英雄,西府已备筵席以飨勇士,还请大驾光临。” 燕云天高声道:“今我们三家族兵千众,不宜独扰一府。燕门和卢兄叨扰东府,南宫、玉衡真人叨扰西府;谢东西二府盛情。” 崔氏世出儒家,繁文缛节极重,声效乐伴奏,崔氏弟子齐吟: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接着是三揖、三请、三让,众人耐着性子一一还礼。 清阳商户张强哭诉丐帮危害:“诸位豪侠,每年二、八两月,或是端午、中秋、春节三节期间;乞丐成群结队,强打秋风,索讨规费。凡纳捐店铺,丐头则出葫芦纸于门,名曰罩门。若无罩门,则群该堵门哭丧,不允主顾入门,更有甚者屎尿泼门。弊商号被沈三、焦谷、陆坤、盖念四丐分批盘剥,四种罩门缺一不可。” 乡绅廖忠贞叹气道:“好田无好佃。本来赖租不交者就多,近年收租时节,那丐头雷三觉率群丐鼓动佃户抗租,已经三年收不上租。佃户孙大墩奸刁之极,租谷未交,讨过数次,言明年补,明年复明年,已经五年不交租。我族兄带领几个奴仆前去催租,竟被丐头雷三觉一掌打死。” 另一乡绅汪发金道:“丐头刁光斗不仅鼓动佃户抗租,还强行带走我的小妾过夜,还老身庄中奴仆被打死三人,打伤数十人。” 忽然有人高声道:“行善去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你又有何不服?” 众人视之,树梢之上,一人黑袍临风如同巨大蝙蝠。 崔神基喝道:“阁下是哪一位?” “飞天神蝠肥千斤。” 那肥千斤却是瘦骨嶙峋,竹竿一般。 崔道固道:“肥千斤,汝先祖肥义乃赵地英雄,辅佐赵武灵王名垂千古。你却堕落为太行山八盗,为何替大伾山丐帮出头?” 肥千斤展翅高飞,划过圆月,空中喝道:“老子还曾是大伾山丐帮风部首领,定要灭了你崔家满门。” 崔道固高声道:“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 肥千斤笑道:“崔氏风骨,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蓄势待发的南宫傲一跃而起,链子长枪破空而去,肥千斤哎呦一声,跌落房头。两人交手,直将房顶瓦片打得乱飞。 肥千斤道:“南宫傲,一代名门,你竟然偷袭。” 南宫傲道:“对付你这种大奸大恶之辈,还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南宫傲的双头链子长枪施展扎、裹、带、抽、舞、拉、劈、扫、缠、拿、云、摆十二字技法,将肥千斤笼罩枪影之中。肥千斤中了两枪,向后跃出逃遁。 数名弟子围攻过去,却见暗处跳出一名黑瘦男子,手中一把短刀,快如风雨,扫退众人,捉了崔府一名弟子,跳上屋檐。忽然那名弟子惨叫声中长出两个蝴蝶一般的翅膀,自屋檐跌落。四家弟子纷纷上马追赶,未料地方多设陷阱,伤人无算,黑夜中极难明察,众人只得返回。 众人查看,那名弟子血淋淋的,竟然已经被扒皮了。 玉衡真人卢思秀道:“那是蝴蝶刃周骥,专剥人皮,由脊椎下刀,背后皮肤分为两半,逐渐拨开,犹如蝴蝶展翅,所以他的刀法叫做蝴蝶刃。” 崔道固怒道:“这厮竟然如此残忍。” 燕云天道:“丐帮左右护法、镇山长老、执法长老、传功长老、掌棒龙头、掌钵龙头、风林火山四部、五大舵主,当年都是江湖成名人物,必有非同寻常的技艺,不可轻敌。” 崔道固笑道:“丐帮当年只是乘天下大乱崛起,搞出如此多的名堂,不过乌合之众与我六大豪族为敌,不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南宫傲也冷哼道:“大伾山一战,必定如同扫除蝼蚁。 次日,崔氏东西府各派五百众,分成乘两条大船加入南征队伍。至此,讨伐大伾山的豪族队伍达到了三千人,五条大船,各竖各家旗幡,浩浩荡荡向大伾山进发。 第六十六章 大杀四方 黎阳一代原本皆平原,大伾山平地拔起,孤峰耸立,松柏苍郁,秀丽幽静。上古,共工氏一族居于河内郡共县(辉县),颛顼帝定都于帝丘(濮阳),颛顼帝与共工氏相争,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四海溟涬,民皆上黎阳丘陵,是为大伾山。 大伾山方圆四百里皆水泊,是为黄泽。黄河于此多次改道,因常患水灾,时人以共工石像镇之。石像依山崖开凿,总高八丈,外建七丈楼,素有“八丈帝爷七丈楼”之称。大伾山乃平原突起的孤峰,易守难攻,丐帮以之为总舵。 黄泽滩地,溪流纵横,浅滩处处,水草丰茂,不见道路,人烟绝迹。燕门世家和范阳卢氏宗族换了十艘小船,沿芦苇间河流推进。 忽然不远处大批水鸟腾空而起,各种鸟叫不绝于耳。 燕云天道:“不大对头,对去看看。” 不多时见前方十几只小船横在水面,一片战斗过的痕迹,船上、水面皆是死去的黄衣人。 卢朝轩道:“这时汲县姚氏弟子,魏郡李氏表亲,竟然全都死在这里,丐帮心狠手辣,我们还须小心行事。” 众人将他们尸体暂时安放在芦苇荡,继续前行,眼见两条水道,卢氏与燕门世家分道而行。 前方厮杀声大作,一片空地上,赵郡李氏旗幡高扬,对面则是打着哭脸标志旗号的“哭丧门”。赵郡李氏三姐妹李淑、李洁、李清与之交手,三姐妹英姿飒爽,武功不俗。哭丧门则个个身穿白麻齐缞,手拿哭丧棒,摆开了‘哭灵大阵’,哭丧棒与招魂幡穿梭。 忽然天生异象,似乎天狗吞日,白昼刹那变为黑夜。李氏姐妹命人点起火把,大批纸人、纸马自西方奔来,漫天都是纸钱,两面棺材无人扶持自行飞来,砰的落在地面。李氏姐妹已经个个受伤,心生恐惧,不知如何是好。 哪知那棺材自动打开,蹦出两名汲县姚氏领头人,阴恻恻道:“阎王叫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四更,该上路了。” 燕孤鸿大喝一声道:“装神弄鬼,看我长枪。” 燕文龙长枪出击,将那纸人、纸马打得乱飞,长枪绞住无数控制纸人纸马的丝线,大喝一声,从芦苇丛中拉出数名乞丐,一一击毙。眼见李淑被劫持,燕孤鸿脚踩水面,施展燕门世家独门轻功“燕子三点水”一枪贯穿一丐胸口,救回李淑逃回。燕门世家弟子纷纷向前,哭丧门弟子退去。 黑云过去,只见燕孤鸿依旧抱着李淑警惕四周有人偷袭。白日照耀下,四方已经没有危险,燕孤鸿脸一红连忙将李淑放到地上,李淑却嘤咛一声倒在船上中。原来李淑适才心生恐惧,两腿吓软了,站立不稳。 燕云天道:“李氏三姐妹为何在此地?” 李洁道:“有人袭击营地,族人皆被俘虏,只有我们三姐妹逃离,水道复杂,不知为何竟然到了此地。” 燕云天道:“那我们同行,小心在意。” 燕门、李家一行到达山脚下,远远可见山路崎岖狭窄,范阳卢家弟子正在奋力登山,忽然滚石、擂木大作,将卢氏前部碾做肉泥,卢思道只得撤了回来。 山顶有人举起“山”字大旗道:“山部石崖山在此,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敢登山。” 众人无法,只得转站东山脚下,哪知在水路中绕来绕去竟然来到北山口,只见南宫世家子弟正在和大伾山林部乞丐战作一团,旁边远远的是地缺门弟子,只是观战,偶尔活捉逃跑的弟子。不多时,南宫世家寡不敌众,尽数被俘虏,眼看被活捉带往山上。燕云天见敌人势大,只命众人不得追赶。 熊人金汝利怒吼着追了过去,众人拦也不拦不住,燕七与张郁青也追了过去。 燕七和张郁青追到大伾山下一片沙枣林,不见了熊人金汝利的踪影,反而冒出一群打狗帮帮众,为首者是一名年轻人,笑道:“小人鲁大脚,我曾送信到燕京,识得这位是燕家七妹。” 燕七道:“既然认得我,还请闪开,我要寻人。” 鲁大脚道:“这可不中。” 众丐拿着打狗帮敲地,齐声喊:“退去,退去!” 燕七硬闯冲了几次,均没能闯过。 打狗帮众人也不伤人,只是将他们两人拦住。 这时燕孤鸿赶到,二话不说燕子枪杀入打狗帮阵中,瞬间连杀七人。鲁大脚未料这杀神竟然招呼也不打边开杀戒。燕孤鸿所率皆燕门世家精英,将三十名打狗棒帮众尽数生擒。 燕孤鸿喝道:“跪下求饶!” 鲁大脚咧嘴一笑:“求饶二字怎么写?” 燕孤鸿燕子枪一挥,一名打狗帮帮众惨死。 张郁青喝道:“三公子,住手,打狗帮又未曾伤人,你为何要大开杀戒?。” 燕孤鸿道:“臭小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张郁青道:“伸张正义,除暴安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乱杀无辜呐!” 燕孤鸿右手枪柄向后捣在张郁青腹部,张郁青痛的倒在地上。 燕孤鸿道:“臭小子,你是丐帮卧底么?” 张郁青道:“小的也是穷苦人家出生,也曾乞讨,但是没有加入丐帮。” “哼,你如此包庇这些叫花子,是何意图?” “我只是叫你不要乱杀人。” 燕孤鸿道:“你与鲁大脚本就相识,对不也不对?” “不错。” 燕孤鸿道:“那就受死吧。” 张郁青危机之中,丹田忽而真气顿生,一掌推出,燕孤鸿猝不及防竟然被打得飞出一丈远,撞到大树上,口吐鲜血。 燕七奔过去道:“三哥,三哥,你怎么样?” 燕孤鸿半晌才缓过气:“这小子内里深厚,隐藏的好深。” 鲁大脚道:“嘿嘿!燕七,你长得真好看,我要你做我媳妇。” 燕七脸红,啐了一口:“谁要嫁给你个臭乞丐。” “那在燕京,你为何跟着我偷逛西山。” “哼!那是本小姐无聊。” “以后不要女扮男装了,你女装真的很好看。” “我不听你胡说,我要走了。” “你走不了了,张郁青兄弟,快擒了她给我做媳妇。” 第六十七章 十缺老人 一个声音道:“几个小娃娃,闹得好开心啊。”来人竟是崔道固,他看了看燕孤鸿:“燕门世家的麒麟儿竟然不堪一击。” 崔道固砰砰数掌将燕孤鸿所率弟子尽数击毙,功力之深厚,身法之轻快,令人震惊。众人未料这活似私塾先生的崔道固竟然武功如此高超。只见他化掌为爪,抓住燕孤鸿的脑门,五指深入头骨,燕孤鸿命毙当场。 燕七道:“你不是崔道固,崔家没有这样邪门武功。” 崔道固笑道:“破颅爪乃十缺老人的不传之秘,崔道固当然不会,杀人的乐趣,他是不能再体会了。” 十缺老人又将三十名打狗帮帮众全数抓破天灵盖而死。眼见树林中,只有张郁青、鲁大脚、燕七三个活人了。 燕七泪流满面道:“我爹爹最疼爱三哥,他不会放过你的。” 十缺老人道:“呵呵!小丫头,你爹迂腐而执拗,竟然差点坏了老子的计划。可惜他百密一疏,却让他最疼爱的子女落到我的手中。” 十缺老人目露凶光,朝燕七走去。 鲁大脚挡到燕七身前道:“不要杀她,杀我吧!” 十缺老人道:“你们都得死。不过我老人家心慈手软,就让你们恩爱片刻,我先杀这个黑脸臭小子。” 十缺老人忽然挥手向张郁青击来一掌,张郁青双掌齐出,啵的一声气劲交锋,四散崩开,林中草木尽折。张郁青蓄力依旧,依照《御尽万法智源经》中所述运气,竟然抵挡住了夺命一击,一道紫色罡气反弹,十缺老人一阵手忙脚乱。只见张郁青双目通红,自起罩体,身边气劲愈来愈强。 十缺老人大骇道:“这是《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 张郁青功法不熟,忽然罡气全无。 十缺老人右掌击晕张郁青,吐了口气:“《大悲赋》果然天下无双。” 这时,一阵歌声传来。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 有百十人齐声帮唱道:“莲花落,莲花落。” 那人又唱:“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 众丐又帮唱道:“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 “莲花落,莲花落。” 两名蓬头乞丐为首走出,百十名乞丐跟随在后。为首丐头各手执一常青树枝上缀许多红色纸花为莲花状,枝丫间用线串明钱,摇动起来嗦嗦作响,助打节拍,一边摇动一边说唱。 那丐头笑道:“我们兄弟腾笑远、腾笑亲拜见崔前辈。” 十缺老人调息片刻,发觉气息倒流,真气紊乱,短时间难以恢复,道:“穷家门的当家,有何指教?” “东府西府本一家,穷人富人都是人,好人坏人难区分,兄弟相斗乱纷纷,聚众来刨丐子坟,我劝崔兄快离去,莫做异乡离人魂。” 十缺老人强压乱成一团的内息,忽然欺近一掌打在燕七后背,腾笑远的哭丧棒也未挡住,只是缓了一缓十缺老人的身法,,燕七昏死了过去。十缺老人转身出林远去了 腾笑远道:“这里山林密布,水路复杂,还请大脚带路。” 鲁大脚看着昏死过去的燕七,哭丧着脸,抽噎道:“那是自然,俺是在打狗帮长大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六七岁就在道上混。” 一行到了山脚下,忽然从山道旁跳出两个乞丐,为首两个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矮矮胖胖,正是是守山太岁管长青和全三郎。管长青道:“腾舵主来了,刚才帮主还在念叨呢。”鲁大脚道:“我呢?帮里有大事,帮主必定召我商量的。”全三郎笑道:“那是,神行太保鲁大脚,响当当的人物。”管长青道:“这丫头是谁?”鲁大脚道:“这是我媳妇,燕门世家七小姐。”管长青道:“胡闹,我们丐帮受燕门世家大恩,再胡说,仔细你的皮!” 鲁大脚等人登上大伾山,一路不时有乞丐冒出来,明哨暗哨无数。不少乞丐看见大脚便大声打招呼,果然是无人不识。鲁大脚笑嘻嘻的从容应对,显然被人调侃习惯了。 两人到了大堂,诸人正在上香拜范丹祖师的画像,画像两侧是楹联,书曰:“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传闻孔子于陈国断炊,曾找范丹借梁,承诺范丹后人可向儒家弟子讨还。范丹后人穷困,时常打着打着板子讨要,还一边唱着:“父母大,儿女小,借时喜欢,还时恼!”因此后世的乞丐供奉范丹为祖师爷。 大厅内上座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手中一把晶莹透绿的打狗帮,正是打狗帮帮主汪士通,本是赵国官宦世家,自幼熟读经史子集,父辈触法获罪,虞律规定罪吏子弟,禁锢三代,不可为官,不得举孝廉,因此流落江湖。左首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花白,乃丐帮执法长老陈孤雁。 汪士通道:“自受遗命,辅佐少主,可谓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为帮派之事披星戴月,暴霜露,斩荆棘,于夹缝之中,求得一丝生机。幸为诸位用心,埋伏已定,左右护法、五大分舵已经赶来支援,只待六大豪族登山。”陈孤雁道:“共患难易,同享乐难。只怕大事之后,纷争再起。”汪士通道:“我等同心定能让兄弟们回心转意。”陈孤雁道:“昔日东闾帮主有令不得与燕门世家为难,不知五大舵主能否遵守誓言?”汪士通道:“燕门世家于东闾帮主有活命之恩,他们不看燕门世家面子,总要看东闾帮主的面子。” 第六十八章 乌合之众 这六大豪族浩浩荡荡来到山顶。真定史氏以史伦为首,赵郡以李秉义为首,还有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六大豪族冲上山大约两千众。 史伦道:“久仰汪帮主大名,无缘拜见,今日得睹贵颜,三生有幸。” 汪士通还礼:“未克远迎,还请恕罪!六大豪族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史伦道:“丐帮危害冀幽二州,为请丐帮另寻宝地为宜。” “我丐帮世代居于燕赵,驱除我等还要看看阁下有何本事?” “那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哪知史伦话音未落,忽然地面震动裂开巨大黑洞,豪族为首百人跌入地下。再看四周巨石翻滚,石柱横移,数丈山壁如同神鬼驱使,竟是步步逼近,将豪族族兵尽数逼向那洞口,跌入地穴。外围更有传功长老郭岩、掌棒龙头雷步宇、掌钵龙头仲长统、执法长老陈孤雁、山部石崖山、周骥、赵阿炳、哈攀隆,陶旺巢,腾笑远各率帮众鼓噪而进,见有轻功佳者跃出,即抛出金丝绵网,兜头罩住,拽入地洞。豪族众人在洞中四散逃避,眼见四周有洞穴可入,各寻出路,哪知一旦进入洞中,便如同进了迷宫,漆黑无光,难辨方向,后退时却见巨石截断退路。众人一起发力却是纹丝不动,只得纷纷大骂丐帮奸诈。 六大豪族被擒,丐帮众人欢呼雷动,各自鼓掌庆贺。 不多时,全三郎快步跑来:“燕云天求见。” 汪士通道:“那就请议事厅相见吧。。” 燕云天不多时带燕南飞、燕文龙以及李氏三姐妹,清河崔氏东府崔道固,率族内弟子崔光从、崔光由、崔光表登临山顶。 燕云天道:“东闾帮主曾师从鲁班门,既以大伾山为根基,必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乾坤机关。” 汪士通道:“我身为镇山长老,知计知晓机关所在,只为以防强敌,诸豪族逼上山来,只好引入彀中,请他们山中地牢休息一年半载。” 燕云天道:“诸位听我一言,范阳卢氏、真定史氏、信都南宫、赵郡李氏、清河崔氏,五大豪族根基深厚,旁支亲族连绵。今日虽然遭擒,他日必定倾族而来,不如和解,礼送出境,化解恩怨。” 肥千斤道:“嘿嘿!岂有放虎归山之礼。” 燕云天道:“今日五大豪族围攻大伾山,是何原因?” 汪士通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幽冀之地,名门豪族,东闾帮主乃集贫贱豪杰,建立丐帮。” 赵阿炳道:“不错,当然是贫富之争。玉燕门、金南宫、银史氏、岗头卢、泽底李、士门崔。真定史氏乃以周文王之孙西周太史史佚后人,燕门世家乃周武王分封的姬奭后人,南宫世家乃周文王姬昌的四大贤臣之一的南宫适的后人,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乃齐姜太公后人,赵郡李氏乃赵国李牧后人,那个不是名门之后,咱们是丐帮,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自然仇视我等。” 周骥道:“不错,这群为富不仁的混账东西要来抢乞丐的讨饭家伙喽。” 哈攀隆道:“人家金盆银婉,却来砸咱们的破碗破罐。” 燕云天道:“贫贱富贵乃天命,自古如此。锅帮主在时就没有围攻大伾山的事?因为那时丐帮兄弟虽然穷,但是有志气,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不为非作歹。可是东闾帮主离世后,有人采生折割,有人鱼肉市井,有人甚至做了蜂麻燕雀的丑事,所以才引起豪族仇视。” 众人皆沉默不语。 陈孤雁道:“燕门主所言有理,还请燕门主明示。” 燕云天道:“查明真相,严惩凶徒,以正视听。” 哈攀隆大笑道:“还请燕门主说说有哪些凶徒啊。” 燕云天道:“熊长海投靠巨鲲帮一直做些买卖人口的勾当,被北海水师所擒。厉工本为赤脚医圣,却将兽皮与人想接,造出人狗、人熊、人猴之类的怪物,卖弄市井获利;陈亮却胁迫逃荒孤儿乞讨,杀死孤儿三十余;红衣血指’于赞活扣少女眼珠。沈三、焦谷、陆坤、盖念欺行霸市,强收保护费,打死商户十余起;雷三觉将三家大户灭门绝后;刁光斗做了采花大盗,玷污女子百余名;谭青恐吓绑票,勒索钱财,已经是恶名远扬。” 掌钵龙头仲长统道:“熊长海是我的弟子,一年前叛出师门。” 腾笑远道:“沈三、焦谷是我的弟子不错,可是逢年过节收点喜钱可是咱们的老规矩,咱们莲花落可是一绝,那些商户开张都是请咱们去唱啊。” 周骥道:“清河大户守着永济渠,日进斗金,咱们多要两个没问题吧。” 郭岩道:“雷三觉是我的弟子,他劫富济贫的事是做过,但若说他灭门的话,那就是冤枉他了。” 哈攀隆道:“传功长老的武功那是咱们丐帮拔尖的,雷三觉杀了‘见死不救’金大户,可真是给咱们长脸。不过周舵主还是赵舵主家的陈亮可就不地道了。” 周骥道:“陈亮可不是我的弟子,我听都没听说过。” 肥千斤笑道:“你可就别推脱了,陈亮这做派可是你童蒙门的拿手好戏。嘿嘿!” 周骥道:“还是说说刁光斗,风兄的高足,轻功好,采花偷香那是一流的。” 肥千斤道:“他又没碰穷苦人家的闺女,哪些大户人家的三妻四妾,也喂不饱,让哪些漂亮女人寂寞守活寡,不如咱们去帮帮忙,也是一份功德!嘿嘿!” 陈孤雁再也听不下去,拍案而起道:“议事厅内,诸位竟然如此说法?” 肥千斤道:“哎呦,执法长老生气啦。您老这几年定居巨鹿,娶了三房小妾,还不是风流快活,怎么只需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陈孤雁道:“你……” 肥千斤满不在乎道:“嘿嘿!我肥千斤打不过你,可是我轻功还行,咱可是躲得起。” 汪士通道:“肥千斤,你给我闭嘴,胡说什么呢?这些恶人败坏了我丐帮的名声,只要我们将这些人绳之以法,那豪族便没有了口实。” 哈攀隆道:“哈哈!汪帮主,你守着大伾山,靠着黄河和永济渠,金银大把有,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陈孤雁道:“哈攀隆,你打断人腿,强行令人乞讨,你的恶名整个冀州都知道了。” 哈攀隆道:“我呸!哪些混账东西,不打断他们的腿,他们能老实么?老老实实乞讨,总比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强。” 腾笑远道:“哈舵主,你这是说谁呢?你可先搞清楚了。” 哈攀隆道:“就说你咋滴,想动手么?我老哈一个人打你两个。” 陈孤雁骂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恃强凌弱,胡作非为。” 郭岩拍案而起道:“我郭岩身正不怕影子斜,灭门之事是否是。我倒是怀疑‘红衣血指’于赞那样的好功夫,只怕只有陈长老教导得的出来。” 陈孤雁叹气道:“唉!天亡大伾山的基业,我也不管了。” 汪士通大喝道:“陈长老莫走,莫走啊!这里还须要你主持大局……” 肥千斤已经和周骥交上了手,周骥亮出蝴蝶刃,短刀下劈却劈中了地缺门弟子,登时皮开肉绽。哈攀隆大怒,一脚将周骥脚踢倒。执法长老陈孤雁和郭岩打作一团,郭岩武功出类拔萃,陈孤雁的分筋错骨手也是一手绝活……整个大堂闹得不可开交。 眼见丐帮这群泥腿子如此打斗起来,毫无体面。燕云天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十九章 磨刀堂 汪士通大喝道:“今天诸位能不能不要在范丹祖师爷、东闾帮主灵位前,把丐帮颜面丢尽啊。” 众人打了一通,个个筋疲力尽,此刻想起燕门世家诸人还在观看,也觉得有些丢人。 哈攀隆道:“不如咱们比试比试,三场定输赢,若是燕门世家赢了,就依燕门主所言行事,否则还请燕门主不要多管闲事。” 燕云天道:“好!” 一听有架可打,有热闹可看,丐帮主人来了精神,纷纷同意。 哈攀隆手持镔铁长棍,一幅挑战的神气。燕文龙跃出,长枪挥洒,将哈攀隆打得连退三步。燕文龙气势如虹,毫不留情。十五招过去,哈攀隆依旧没有将劣势扳回,反而肩头中了一枪,他大怒双腿如风卷起地上沙尘将燕文龙笼罩其中。燕文龙闭目刺出一枪,乃是燕子枪法中的精髓一枪。哈攀隆豪不避让,迎着长枪冲上去,长枪刺入他肋部,他却双腿连环踢中燕文龙的手臂。燕文龙撒手后退,哈攀隆一个鸳鸯连环脚,踢中燕文龙胸口。燕文龙向后跌倒,哈攀隆也浑身是血,咬紧牙关,一手抓住刺入肋骨的长剑,一手铁棍拄地,站立不倒。丐帮众人欢呼道:“老哈平日大大咧咧,关键硬气得很啊。” 这时自侧门钻出一名熊人金汝利,嘶吼者指着地缺门中的厉工。燕云天道:“看看这位人不人、熊不熊的金汝利,这一生都要凄惨过下去,这便是五大豪族要为难丐帮的原因。”赵阿炳道:“少说废话,不服就干,金汝利你若是将厉工杀了,我没意见。”金汝利扑过去,两人厮打起来。金汝利跟随燕门世家学习武术多日,手上拳脚了得。而那厉工却是医者,虽然断人手足,乱拼手足的邪门医术厉害,功夫却是稀松。两人打个平手。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金汝利一心复仇,厉工心生恐惧,金汝利占了上风,一口咬住厉工脖子,将厉工生生脖子生生要下来一大块肉。厉工大声求饶道:“我认输!我认输!我有办法将金兄弟的熊皮去除,金兄弟可再世为人。” 燕南飞道:“这一场是我们燕门世家赢了?” 赵阿炳悻悻然道:“你们赢了。” 陶旺巢道:“在下陶旺巢,听闻燕门世家燕子枪享誉江湖,特来领教?” 燕南飞道:“请赐教。” 陶旺巢忽而双膝跪地呼天抢地大哭,涕泪双流,口中吟道:“魂去来兮亲戚辈,托体山阿他人笑。”燕南飞长枪直刺,哪知陶旺巢却仰面躺倒,恰巧避开那一枪,身子翻滚,忽而一甩鼻涕、眼泪齐飞,燕南飞连忙闪开。陶旺巢却如丧考妣,抱住了燕南飞双腿。燕南飞右脚踢之后背,陶旺巢的哭丧棒挥舞,撩燕南飞裆部。燕南飞不由皱眉,这陶旺巢全然不顾颜面,如此死缠烂打,那里是武道高手较量,简直有失身份。 燕南飞长枪忽变,枪影如雨,抛洒过来。正是燕子枪虚实多变,奇正相合,进锐退速,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瞬间陶旺巢险象环生,他口中哀嚎如鸟哭猿啼,喷出一股股酒雾,酒中肮脏之物乱飞。燕南飞破棒影而入,刺中陶旺巢肩头,陶旺巢受伤后退,笑看燕南飞。燕南飞低头一看自己胸口衣衫三处污泥,皆是哭丧棒所点,原来对方手下留情,叹气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在下认输。” 燕云天道:“今日之事,燕门世家已经管不得了。只是我三子燕孤鸿、七女燕七落在诸位手中,还请放还。” 鲁大脚手指崔道固道:“燕门主,三公子被那黑胡子害死了。” 崔道固哈哈笑道:“好一个丐帮,竟然学会挑拨离间、栽赃陷害么?” 鲁大脚道:“在下亲眼目睹,你害死了三公子。” 燕云天面色沉重道:“可有证据。” 鲁大脚道:“当然。” 打狗帮弟子抬出昏迷的燕七和死去的燕孤鸿,张郁青也一瘸一拐走了出来。燕七面如金纸,脸无血色。 张郁青道:“在下学得一二医术,或许可以救醒燕七,咱们一问便知。” 鲁大脚道:“燕门主放心,张郁青兄弟定可救醒七妹。” 燕云天道:“有劳张郁青了。” 张郁青来到燕七身边,忽然汪士通打狗棒在空中一旋,自生吸力,凭空吸住不知何物。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三枚蚊须针。汪士通道:“蚊须针,道固兄的成名暗器啊。” 张郁青道:“其实在下并无把握救醒燕七姑娘,只是和鲁大脚演一场戏引出凶手,你果然中计。” 燕云天道:“豪族联手围攻大伾山,本无问题。但是我燕门世家途中多次受袭。我们行进路线唯有崔兄知道,崔兄可解释否?” 崔道固两手一挥,抛出数枚烟弹,触地炸裂,迷烟重重,人已经消失不见。 燕云天道:“我钟爱的三子去世,女儿生死未卜,燕门无心再管五豪族与丐帮之事,诸位告辞了,在下金玉良言还请三思。” 燕门世家离去,崔道固遁去,其他人等皆被困于山中机关。豪族联手围攻丐帮之举便烟消云散。丐帮众人松了一口气,虽然风林山部、五大分舵弟子死伤无数,但终究精英尚在,假以时日终能恢复元气。 哪知到了黄昏,忽然全三郎飞奔而来道:“有一伙人自称磨刀堂,其堂主带领一百人已经到了山门前。” 汪士通道:“从来没有听闻有什么磨刀堂?先按照江湖规矩,敬请他们上山。” 磨刀堂众人登临山门,前边八人抬着一座黄缎大轿走上山来。轿帘一掀,走出一名白衣公子,手拿折扇,清雅秀气,明眸皓齿。他施施然长揖施礼道:“在下磨刀堂堂主秦卿。” 汪士通道:“不知贵堂登山,所为何事?” “冒昧叨扰,实在抱歉。在下素有江湖大志,散尽家资成立磨刀堂,旗下有几个杀猪屠狗之辈,有心一统燕赵武林。听闻大伾山豪杰云集,我等特来拜山。” 汪士通道:“我帮几个破叫花子,承蒙贵堂主竟然看得上。既然堂主有心一较高下,我丐帮也绝不惫懒怠慢。” “好!汪帮主快人快语!那就叫手下儿郎较量较量。打铁的,你去请教丐帮群雄的高招。” 整个大堂能出战的只有汪士通、郭岩、陈孤雁、雷步宇数人。雷步宇道:“在下掌棒龙头雷步宇,还望赐教。”铁匠踏前一步,抱拳道:“请!”他前脚踩地,砰地一声青石条断裂,唬得众人心惊。只见铁匠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骨骼噼啪作响,全身肌肉暴涨,衣服裂成布条,风一吹露出全身结实的肌肉。 雷步宇心道:“此人内外兼修,好厉害。” 他不敢大意,摆了架势,示意敌方来攻。铁匠缓步上前,每一步脚下便踩出一个脚印,可见此人下盘功了得。他闭目不看,低头探身便是一拳,这一拳奇快无比,风驰电掣。 雷步宇挥拳硬碰硬便是一击,砰的一声,铁匠岿然不动,雷步宇却是一个翻身,倒退两步站稳。 他笑道:“磨刀堂不过……”话还未说完,一股力道袭上胸膛,他竟然一字也说不出口。 雷步宇血涌脑门,赶紧运功调息。铁匠的拳头却又到了,他这次快拳连攻,臂影挥动,无影无形,霎那攻出十数拳。雷步宇只招架了两拳,数拳全数击打到身上,他心知不妙,忽然数拳合为一股力道,雷步宇如同断线风筝被扔飞出去,直跌入树林。 那铁匠却气不喘心不跳脸不红回到秦卿身后。 秦卿道:“我堂中一个打铁的下人,不失礼数,手下无轻重,还望汪帮主海涵。”众人又惊又怒,雷步宇丐帮好手,竟然磨刀堂一个铁匠重伤。 陈孤雁道:“在下陈孤雁,领教磨刀堂高招。” 秦卿道:“长老身负长剑,定是用剑好手。我家中一扫地老仆也会些剑法,便较量一番,还望长老手下留情。” 那扫地老仆矮矮胖胖,活像一个石墩子,看不见脖子,五官都被肥肉挤得没了。他单手持剑道:“请!” 陈孤雁一个虚招试敌,老仆一剑刺到,剑气嗤嗤作响,内力之强,就是汪士通也凛然而惊。陈孤雁手腕一抖,剑虚指那人面目,却变招直刺老仆肋下。老仆剑身回转,后发先至,两剑相交,当的一声陈孤雁手中剑差点震飞。老仆手中剑却纹丝不动。 陈孤雁大惊,施展浑身解数,顷刻变了六种剑法,令人难以琢磨他剑意何指。老仆无法迫他剑身相交,就见招拆招,剑意沉滞却缠的陈孤雁剑法越来难以发挥灵活之力。十个回合,陈孤雁剑招滞缓,老仆绞住陈孤雁手中剑,剑身忽如毒蛇直奔陈孤雁胳膊而来,陈孤雁若不撒手这条胳膊定是没了,只得撒手后退。 陈孤雁叹口气道:“阁下剑术精妙,在下自愧不如。” 那扫地老仆道:“不,我们是平手!我的内功无意而自动,克制陈长老的剑法!内功上我赢了,剑法上我输了。” 陈孤雁道:“谢了!” 秦卿道:“下一场在下便领教汪帮主的打狗棒法。” 汪士通的打狗棒法乃成名武功,变化精微,招术奇妙,生平未逢敌手。此刻秦卿如此大话,众人不由想这小子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秦卿道:“有僭了。” 汪士通道:“好说,好说。” 秦卿取出一柄乌黑无光的长剑,道:“晚辈年轻,说不得兵刃上沾些便宜。” 他左手捏坚决,右手长剑一剑飞来,招凌厉狠辣,剑气划过,青石地面便是一道剑痕。众人这才知道乌黑剑却是一把利器。秦卿舞动长剑,青光弥漫,剑气充溢,众人觉得似乎一股黑雪飞舞成团。 汪士通手中短棒看似不起眼,却是以简制繁,以慢打快的高妙武功。他将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施展开来,秦卿手中长剑丝毫占不到便宜。 汪士通看秦卿气力不济之时,步法一变,闪到秦卿背后,一个转字诀,短棒化成碧影,瞬间攻击强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要穴。秦卿身法奇快想要躲开,却还是被点中灵台穴,顿时差点昏厥,他一剑拄地反撩出来无数碎石头,汪士通短棒封字决,将碎石击飞。 哪知秦卿却趁机长剑直奔面门而来,汪士通连忙后撤,一个缠字诀,短棒缠住长剑,秦卿再难逃脱。 这时秦卿扇子一挥,一股紫烟扑中汪士通面门。 汪士通跳出圈外,道:“卑鄙之辈,不守江湖规矩。” 第七十章 英雄却敌 秦卿笑道:“所谓兵者诡道也。在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外围数千弟子已经全部被擒,地洞机关内的五大豪族也被尽数救出,我还有些小礼物送给诸位。” 秦卿等人后退到人群中。五六名人头戴斗笠,脸带面具的人,不知何时支起小锅,锅里熬制翻炒不知些什么。南风一吹,似有非有的淡淡烟雾飘来,青烟所到之处,打狗帮众便自无力倒地。 秦卿道:“这毒名曰翠烟清风,不知诸位豪杰能否抵抗多久。” “大家速速避开。”汪士通一声令下,帮众迅速退往大佛殿。此处背靠大山,山风在这里乱转,那毒烟难以施展。 汪士通道:“郭长老传令弟子结成打狗大阵,守住两处山道即可。管长青负责指挥蟒蛇阵守住大殿。” 众人依言行事。管舵主则带领越二十名精英弟子散开在巨佛殿前,每人身边一个麻袋。这二十个乞丐不慌不忙,静坐殿前,手拿横笛。 磨刀堂众人追上巨佛殿。一名黑衣汉子一马当先就要跨过殿门乞丐阵法。忽然一名乞丐手拿布袋兜头罩下,这一手极其漂亮,掐准时机,迅捷至极,无可躲避。黑衣汉子慌乱之中,撕开布袋,却见全身布满毒蛇,他恐怖后退,脚下却是一软,原来两条巨蟒缠住脚脖子。他急忙运功意欲挣脱,但是那巨蟒却随着他力道延长,竟是难以甩开。 扫地老仆闪身过来剑切蟒蛇,不料一条蟒蛇虽断,头部已久一跃而起咬住老仆的手腕,老仆顿感手臂麻木,他也大吃一惊,撤了回去。一时之间巨佛殿前方圆百米布满蟒蛇,密密麻麻,蠕动不止。二十名乞丐吹响横笛,指挥巨蟒和毒蛇布阵。磨刀堂不少人被巨蟒缠住,数人葬身巨蟒阵中。 秦卿那双漆黑溜圆的眼珠转了两转,冷笑道:“耳闻不如目见,原来丐帮全仗神龙岛毒蛇撑腰,手上武功不值一提。” 汪士通乃文人出身,舌辩能力不输常人:“阁下勾结朝鲜翠烟门,好不要脸。” 秦卿脸上一红,三分薄怒,七分羞涩。 他微一凝神,脸如寒霜,道:“汪帮主躲躲藏藏能到几时,我若放火,这些毒虫能拖延几刻?巨佛大殿火起,便是你帮葬身之时。” 汪士通道:“我帮为守祖上基业而死,纵是今日灭帮也是千古流芳。杀身成仁而已。” 丐帮帮众齐呼:“杀身成仁!杀身成仁!” 秦卿怒道:“我便成全你们。” 磨刀堂众人将火油、树枝抛来,巨佛殿前堆积如小山,有数十人远远射来火箭,大火起,巨蟒渐渐退却。 汪士通道:“鲁大脚随我前来。” 他带鲁大脚绕了几圈,揭开巨佛脚下一铁板露出一条密道。“这是下山密道,直通山脚。” 鲁大脚道:“何不与我一起逃走?” 汪士通道:“我受帮主所托守护大伾山,如今基业尽失,我岂能逃走。我本求援于竿子会萧天放,看来事发突然不及他赶来救援。你将打狗棒传给豫州竿子会萧天放,叫他再聚燕赵乞丐,重振丐帮。”说完,将鲁大脚、张郁青推入密道。 众人皆被困在巨佛殿,只有郭岩、陶旺巢、管长青没有受伤,汪士通中毒不支,雷步宇、仲长统、石崖山战死,其他陈孤雁、肥千斤、赵阿炳、哈攀隆、周骥、腾笑远等个个都是受伤难逃。 肥千斤道:“吵来吵去,还是死在一块了。” 陈孤雁道:“不负当日誓言,死守大伾山。” 哈攀隆道:“死就死吧,哪来这么多废话。” 周骥道:“老哈狗嘴吐不出象牙,黄泉路上我也再揍你一顿。” 哈攀隆道:“嘿嘿!好好!黄泉路上不寂寞。” 赵阿炳拉起二胡,腾笑远唱其小曲。 “我说世上乞丐好,说啥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我说世上乞丐好,说啥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我说世上乞丐好,说啥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我说世上乞丐好,说啥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众人齐声哼唱,纷纷哈哈大笑。这群挣来斗去的汉子终于齐心协力做了一件事情。 鲁大脚、张郁青自密道下山,钻出密道却是一处极其隐秘的树林。 鲁大脚一边走一边回头恋恋不舍,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真舍不得离开,也不知何日能寻找到萧天放,更不知何时能重返此地。”。 忽闻远处有密集的打斗声,两人来到高处,隐约可见大批乞丐自外而来正将一波磨刀堂帮众击退到山上。鲁大脚道:“这情势不对啊,难道另有大批帮众来援?” 鲁大脚脚下生风,一双大脚跑得飞快,来到阵前,只见为首的一位好汉,所向披靡,无人能挡。他三十来岁年纪,雄健高大,身穿褐色旧布袍,高鼻阔口,剑眉不怒而威,四方国字脸沉稳坚毅,双眼顾盼之际,极有睥睨群雄的威势。鲁大脚一看那大汉身边的全三郎,便知是自己人。 鲁大脚高举手中晶莹的绿竹棒喊:“我是打狗帮鲁大脚,诸位可是我丐帮中人。” 那大汉道:“竿子会萧天放。” “敌人要放火烧山,汪帮主等危在旦夕。山门前是朝鲜翠烟门所放毒烟,无法通过。” 萧天放道:“竿子会诸人听令,我来冲阵。” 萧天放却天生百毒不侵,径直奔入烟雾中,将几个煮毒放烟之人击毙。他神勇无敌,如入无人之境,挡者必死,活似天降杀神,其他竿子会首领乔大年、晁金龙、尹天赐、庄义方、冷百涛以及二代弟子许天正、冷百涛、张训、史文龙、金不换、石静之、展化生、马天骥、沈眠风、武铁桥、范兴涵、易忠谋等一路势如破竹攻上山。 萧天放等人来到巨神殿前。 丐帮众人望见萧天放身边的乔大年,纷纷大喊:“乔护法来了,我们有救了!” 布衣老头乔大年喝道:“诸位兄弟,竿子会萧帮主前来救援。” 磨刀堂被竿子会震慑,结成阵势,护住秦卿退往一旁, 萧天放喝道:“你磨刀堂这般杀人放火,是何道理?” 秦卿道:“江湖人做江湖事,还需什么道理?只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阁下趁人之危,又是什么光明行径?” 萧天放道:“伶牙俐齿,萧某来领教诸位高招。” 萧天放一跃而起,直扑秦卿。那铁匠、老仆横身挡住,萧天放左掌猛击铁匠,右掌袭击老仆。那铁匠双拳相抵,却一个跟头摔出三丈远,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那老仆意欲缠住萧天放,哪知萧天放破剑影而入,掌击剑身,老仆的长剑断为两截,掌力未消,老仆也被抛入磨刀堂人群中。 众人未料萧天放竟然神勇至此,一合便将两名高手击败。丐帮众人皆震骇不已。 秦卿身边的两名三名秃顶老者挺身相迎,三掌齐发,萧天放双掌用了十成功力推出,劲气相交,发出惊天巨响。萧天放后退三步立定。那三名秃顶老者,也是后退三步。 萧天放斗遇劲敌,不惊反笑:“原来是狼山血河三老,磨刀堂果真是藏龙卧虎。” 秦卿道:“萧帮主神功盖世,可敢与我堂长老乾大师一战定输赢。若是你赢,我堂便撤离此地,给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你输,丐帮便撤离大伾山,萧帮主归我磨刀堂座下听用。” 萧天放笑道:“有何不敢。” 一名老者,他语速极缓道:“丐帮竟有如此神功盖世之人。来领教阁下高招。” “太行山黑道第一高手,飞狐乾罗,久闻大名,请赐教。” 萧天放一身粗布衣裳,却活似天神下凡。那乾大师野马长袍,仿佛域外。二人气势惊人,登时便震慑了在场众人。 乾大师单拳劲进袭却毫无半点拳风,众人便觉蹊跷。再看那乾大师拳法似快实慢,拳劲锁定萧天放。众人看到萧天放周边热流滚动,那无形气场使得景象晃动,难以辩物。众人心想:原来磨刀堂尚有如此神鬼莫测之人,倘若乾大师出手,丐帮更加一败涂地。萧天放慢退三步,双掌相抱,气沉丹田,扎了大马步。众人看来萧天放身形与山川树木化为一体,似乎亘古他立于此地。萧天放只待乾大师那一拳击来,左掌画圆内收,右掌接拳。但二人拳掌相交却没有任何声音,放佛两人只是对练推手而已。众人不明所以,就是寻常拳师也会拳风呼呼,劲气逼人,两位绝世高手却牵无声息。 众人正在纳闷,忽然自两人脚下迸发出圆形气波,劲气如同滔天怒浪呼啸而散,功力不济者翻身便倒。再看乾大师和萧天放二人同时腾空而起,落于八丈高的石佛之上。两人身形变换在石佛上下左右飘忽不定。两人掌力和拳力皆通过石佛交递,那重万斤的石佛竟颠簸晃动起来,佛顶上石洞石块不时跌落,这一战当真是惊天动地。 三十招后,两人忽然飘然落地。乾大师道:“阁下内功浑厚实乃天赋所赐,在下没有胜你的把握。”萧天放道:“足下武功令人钦佩,我也没有胜你把握。”乾大师道:“得罪了,告退。”乾大师纵身远去了。 秦卿悻悻然命手下交出丐帮俘虏,磨刀堂一众人等如潮水般退去。 第七十一章 燕王有召 燕云天一行出大伾山,乘船离开黄泽水泊。 燕南飞道:“父亲,崔道固居心叵测,蒲州渠必过清河,我们走陆路如何?” 燕云天:“嗯,我儿所虑甚是。先到安阳城为鸿儿购置棺木,经邯郸、真定北上燕京,再由潞河返回海津。” 众人领命,自水泊中依水路行了一日。夜晚登岸,只见乃是一片地势复杂、丛林覆盖的山岗。燕南飞道:“父亲此乃何地,如此险恶?” 燕云天道:“此处靠近安阳城,丘陵起伏,沟壑相间,应当是愁思岗,乃用兵之地,扎营与高地,令家将严密防守。” 夜间大批人马前来扎营,密密匝匝遮蔽山中空地。愁思岗,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满满。一名公子哥傲然徘徊,正是磨刀堂的秦卿。 燕南飞、燕文龙率众家将严阵以待。 夜间忽然野鸟惊飞,乱鸣于山涧。只见大批黑衣武士火箭纷纷对方营地射入,顿时火起,又有死士在营地间四处放火,顿时内外夹攻,营地乱作一团。 燕南飞道:“夜袭者皆异域武士,敢深入中土胡作非为,严惩不怠。” 燕云天道:“众家将攻其侧翼。” 燕门世家众人自山涧突然冒出,异域武士猝不及防,大乱。对方营地诸将将异域武士团团围住。 秦卿手摇折扇而出,笑道:“辰国余孽,竟然跟踪至此,也算为难你们了。” 为首者道:“燕人助朝鲜灭我辰国,屠我族人,今日特来复仇。” 秦卿道:“那好,本座就送你们上路吧!你们放心,本座不会让你们客死异乡,定会迁人将你们送回朝鲜。” 听闻此言,那群辰国武士纷纷自毁面容而死。 秦卿道:“本来要送到朝鲜,辨认面目,灭他们九族,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了。本座敬他们也是勇士,就地掩埋吧。” 秦卿派人向燕门世家送来酒食而来,那骑士道:“燕门世家讨伐大伾山劳苦功高,又助歼辰国余孽,我家主人特命我谨献酒食以表敬意。” 燕云天命燕南飞接收酒食,来人调转码头而去。燕云天不敢饮用他人酒食,只命众人严守营地。但一夜再无动静。 次日黎明,对方拔营而去,肃然有序,纪律严明。 燕门世家只待天大亮,方才动身出愁思岗,将过安阳河,古道之上银铠红袍白马八轻骑破尘而来。 相距一箭之地,八轻骑甩镫离鞍下马,动作整齐,甚是好看。 八人齐声道:“安阳马家庄恭请燕门世家燕老先生入庄歇马,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为首者正是昨夜那使者。 燕门世家正需入城落脚,见对方执礼甚恭,燕云天道:“如此叨扰贵庄了。” 进入安阳城东南,千亩枣树林郁郁葱葱,所谓安邑千树枣,燕山千树栗,河济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淇园千亩竹,江汉千树橘,可谓殷实之家。这庄园主人定是清雅富贵之人。 穿过林荫大道,一处九门相照的蓝砖灰瓦大院,庄重典雅,深邃富丽。大门门楼上书“日新其德”,正门大开三门,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在中门相迎。 那公子道:“在下秦卿,恭迎燕门群英。” 秦卿亲自带路,领众人来到大厅。 那公子命人送上一雕木盒子道:“这是辽东长白山上好人参可为令媛续命。” 人参五行六体皆上上之品,珍珠点长须老韧,清疏而长,黄褐老皮,横纹细密,正是燕七最需要的千年老参,此物可遇不可求,乃无价之宝。 秦卿道:“这位是碣石宫医道邹兆田,医术精良,可为令媛诊治。” 邹兆田乃清瘦矍铄的老道士,后边跟着一名童子挎着药箱,号称幽冀第一神医。 邹兆田道:“令媛中的毒阴掌,乃东胡十缺老人的武功,其阴毒侵入心脾,服了这辽东老人参便可有效克制。老朽以金针驱毒,调理半月即可复原。” 燕云天大喜,燕南飞、燕文龙更是跪地拜谢。 燕云天道:“庄主大恩,何以为谢?” 秦卿道:“本座乃磨刀堂指挥使,为燕王征召燕赵志士仁人。门主若谢,便谢燕王殿下吧。” 国学馆‘书墨’相符子撰《名门志》记载:信都南宫世家、真定史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列为燕赵六大豪族。 牧野氏虽得天下,但自夏朝隶人发家,名门宗族却榜上无名,连荥阳郑氏、弘农杨氏、博陵崔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汝南应氏、金陵谢氏、苏州左氏也不如。 大匜朝称帝后,兴科举制,多用寒门弟子,引起仕族阶层不满。燕赵大姓豪族故作清高,不入仕途,不与牧野氏宗族通婚。这些豪族跨州连郡,田连阡陌,奴婢成众,家将如云,互相之间又形成婚姻和裙带关系,乃是燕国最强的仕族集团。 如今磨刀堂插手六大豪族与丐帮之间的纷争,定是要拉拢六大豪族,稳定封国局势。 燕云天道:“谢燕王殿下,谢指挥使大人。” 秦卿笑道:“今燕王颁布招贤令,请燕门主主持招贤之会,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这主持招贤主持之人相当于把持了仕族阶层晋升仕途的大权。大伾山一战六大豪族各有损伤,若丐帮卷土重来,尚未可知。 燕云天道:“在下德薄名弱,怎可堪大任?” “门主德服燕赵,名传并冀,乃名门世家第一人,不应谦逊。门主稍等,与几位旧相识聊聊天。本座更衣,即刻便来。” 只见东西院中府中陆续走出信都南宫世家的南宫傲;太原王氏族王无咎、赵郡李秉义、范阳卢氏卢思道、清河崔氏崔神基等。 南宫傲、王无咎、卢思道、崔神基等言明在大伾山为磨刀堂所救之事。 燕云天道:“我原本欲通知诸位家族再组救兵,未料磨刀堂竟是如此实力雄厚,救得诸位出山。” 不多时,一名女官手持金剑款款而来,正是秦卿。原来她是一名女子。秦卿换了一身燕王特使的官服,英姿飒爽,贵气妩媚。她身边武士也换了燕王府兵特有板甲和环首刀。 秦卿手举王令道:“燕门世家燕云天接燕王令。” 燕云天率诸子跪地行礼。 “燕王令:今命磨刀堂指挥使秦卿,督燕国江湖事,寻觅月旦评主持,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燕国臣工见金剑如见孤王,违者斩。” 秦卿向燕云天出示王令。燕云天览之,只见黄绢之上燕王血红大印。 秦卿道:“招贤之会便交付燕门主主持,择日授大中正之职,诸位豪门大族,英才辈出,此番月旦评还望年轻才俊参与。” 六大豪族围攻大伾山落得全军被俘,磨刀堂将众人救出,逼丐帮退出燕赵之地,实力之强,绝非六大豪族所能比。六大豪族江河日下,今有燕门世家为首,众人便纷纷应允。 第七十二章 神刀门 豪族与燕王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六大豪族自恃清高,拒不任官,把持乡里地方。豪族从内心并不认可牧野氏一族。如今世事变迁,燕王崛起,大势已定,豪族皆奔燕王而来。 燕云天任招贤中正官,重启九品中正制,察举人才,今考家世、形状、才学以列九等之序,究极经传,继世相次。燕云天所召燕赵豪族子弟尽为燕王所用。 燕门世家族叔辈的燕伋、燕达、燕肃,族子辈燕南飞、燕南菡、燕文龙、燕文贵,族孙辈的燕白云、燕双行等; 南宫世家以南宫韬、南宫括为首,族叔辈南宫傲、南宫天、南宫苍,族子辈的南宫俊、南宫平、南宫安; 范阳卢氏卢敖为首,族叔辈的卢思道、卢思秀,族子辈卢朝轩、卢朝志、卢朝谌、卢朝偃、卢朝邈、卢朝玄; 清河崔氏崔神基为首,率族子辈崔昭彦、崔昭纬、崔昭矩,孙子辈的崔群、崔谔、崔詹、崔岘、崔胶等。 真定史氏族长史佚、史伦、史修为首,族叔辈史天倪、史天安、史天泽、,族子辈史无式、史无休、史无忧; 赵郡李氏以李长辑、李长睿、李长劲为首,族叔辈李秉义、李秉恒、李秉信、李秉德、李秉志,族子辈的李延训、李延淳、李延沁、李延沅、李延漮等。 六大豪族族人之外更有蓟州窦氏、南皮梁氏、沧州隽氏、河间毛氏、沮阳张氏、军都魏氏、襄国朗氏等无数燕赵望族。 燕国的司空、太常、大鸿胪、各郡中正、谏议大夫、太子太保、尚书仆射、郎中、礼部郎官等,皆有燕云天以招贤大会评定任职。 燕氏、南宫,卢氏、崔氏、李氏五兄弟共聚燕京最大酒楼——挹翠苑,这里五层阁楼,帷帐飘香,美酒传唱。众公子皆锦衣华服,香车宝马,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挹翠苑上下照顾殷勤,引众人到翠薇堂,大厅奢丽香艳,挹翠苑头牌杜贞素率十名手帕姐妹陪酒斗诗,杜贞素缬眼流视,仙姿玉色,神韵天然,浅笑回眸,令人色与魂授。众公子相聚于此,十分欢庆。 杜贞素道:“诸位公子齐聚翠薇苑,便以‘薇’字作诗如何?” 燕无双思维敏捷,毫不思索,朗声道:“朝绝倖恩除自少,边清妖祲檄书希。饭馀摩腹闲行立,一抹墙东新翠薇。” 李延训道:“啬薇叶暗。满架浓阴风不乱。午酒才醒。历历黄鹂枕上听。此情难遣。不比红蕉心易展。要识离愁。只似杨花不自由。” 卢朝轩道:“采薇南山下,忽忆千里人。岂无临歧言,一别今几春。旧交容易新,新交容易亲。缄书重复启,曲折情难陈。勿陈逢彼怒,人心不逮故。愿言秉子德,千秋爱贞素。” 众人哄笑,道:“哎呦,痴心人啊。素贞姑娘,快敬延训公子一杯。” 杜贞素含情脉脉奉酒,卢朝轩饮了一杯。 南宫平道:“卢花低池小水泙泙,花落池心片片轻。酩酊不能羞素贞,照临犹自眷红英。乍为旅客颜常厚,每见同人眼暂明。燕京园林归未得,天涯相顾一含情。” 众人拍手称赞。 这时隔壁房间有人在和老鸨争吵,只听他怒气冲冲道:“我等兄弟镇守卢龙塞,为燕国卖命,如今只是要区区一优伶作陪,竟然如此为难,我倒要看看有谁能锁住贞素姑娘。” 翠薇堂大门忽被人一脚踢碎,闯入十几人来,这些人面目红黑,皮糙肉厚,皆是历经塞外寒风的军卒。 为首乃卢龙塞神威营的校尉窦元山,冷笑道:“原来是六大豪族子弟,怪不得如此霸道。” 燕南飞道:“何必急躁?这教坊司本就是我等寻欢作乐之地,你却如此怒气冲冲,败坏这风花雪月的好氛围啊。” 窦元山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诸位就是一二三品的名士,我们贫贫寒势弱的庶族三品之上也无,当然没资格和诸位豪门士子饮酒作乐。” 燕南飞道:“不若诸位落座,同乐如何?” 窦元山道:“少惺惺作态,今日定要杜贞素作陪。” 卢朝轩冷笑道:“我若偏不允呢?” 窦元山抽出单刀,厉声道:“那就要你尝尝我宝刀的厉害。” 卢朝轩道:“吾宝剑未尝不锋利。” 窦元山跃来,长刀横扫,卢朝轩左手执剑鞘挡了一剑,右手挽了个剑花连消带打将窦元山逼退三步。 窦元山身边一名刀客道:“好俊的剑法,在暴胜战,乃窦校尉的门客,愿领教阁下的高招。” 暴胜战的刀形三分之二为刃、三分之一为刀把,刀背甚厚,刀口极阔,与寻常朴刀大大不同。 燕南飞道:“阁下可是鹫峰山神刀门弟子?” 暴胜战道:“好眼光。” 燕南飞道:“神刀门义士白翼飞助镇远将军率神威军镇守卢龙塞,燕赵传为美谈。” 暴胜战微笑道:“燕大公子过奖了。” 窦元山道:“燕大公子顾左右而言他是何意思,不敢与神刀门比武么?” 张郁青道:“阁下乃窦公子门客,我亦是燕门世家门客与你比试如何?” 窦元山道:“好!”言下之意对暴胜战十分有信心。 燕南飞熟知张郁青的内功雄浑圆熟,以燕门世家独门内功“三元灵经”的运气之法传授,燕子枪法在张郁青手中威力甚强。 燕南飞道:“张郁青兄弟不可轻敌。” 暴胜战取下背上的盾,向前一推,中线防守,大刀侧劈,乃是中规中矩的破锋八刀。张郁青长枪出手如龙,暴胜战只宽阔刀背拦截面,挡住刺来的枪,反手用刀背一挂,燕子枪上了刀背,顺手一劈,张郁青连忙翻身后退,落地长枪横扫,磕在盾牌上,砰得一声,盾牌横移,带得暴胜战一个趔趄。暴胜战弃盾不用,双手握刀上握手右旋、下握手左旋,生出螺旋之力,张郁青竟被那吸力所迫,走进一步唯恐燕子枪脱手,但是他仗着内力雄浑,内力远远送出,暴胜战双臂一震险些大道握不准。张郁青枪影化作一团红影将暴胜战逼退,毫不留情,连攻其下盘。暴胜战只得左闪右避,幸亏临敌经验丰富,借住门柱阻挡,跳出圈外。 暴胜战道:“神刀堂之刀法横行燕山无敌手,在下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来日再战。” 张郁青道:“小弟投机取巧,若是过招,我不如暴兄。” 燕山八派:卢龙口神刀门、雾灵山万马堂、碣石宫、冷口飞刀门、古北口血河谷、祖山金玲谷、盘山飞花剑。神刀门是八派之中名声最响的门派,神刀门自然有神刀门的骄傲。 众人还要再战,一人大笑走出,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认识自家人。”视之,正是崔骁,曾与张郁青联手救出厍黑臀。 崔骁道:“神医阿木桑于神刀门和神威营有大恩,这位就是阿木桑的大弟子张郁青,与我联手救出厍将军。” 神刀门和神威营众人皆收刀回鞘,纷纷前来拜见。阿木桑救治了神刀门白翼飞的顽疾和神威营彭烈的旧伤,众人奉之为神仙。厍黑臀入神威营,大展神威,连败乌桓人的进攻,名声极响。这里有不少人便是厍黑臀的部曲。 张郁青询问阿木桑的去向。 崔骁道:“阿木桑越过燕山向北传教去了。厍大哥,如今是神威营的别部司马,驻扎在白檀。” 张郁青也备述自己的经历。 崔骁道:“燕门世家的大恩,兄弟记下了。” 燕南飞道:“分内之事,无需多言。” 白翼飞号称“天刀”,刀法冠绝燕山南北,神刀门威名赫赫,乃是第一刀法宗派,但是白翼飞却出身低贱,门内弟子也是穷苦黎民。燕南飞虽然客气,却依旧与这些人保持着天然的距离。 崔骁与张郁青聊至深夜,约定次日前往神机营拜会厍黑臀。 第七十三章 乌桓行刺 燕王府为内城,又护城河和城墙团团围住,金碧辉煌。燕王府西北太液池北有琼华岛,岛高十丈,周长二里多,岛上山势起伏,苍松翠柏,含香吐秀,幽静雅致。北山麓沿水建筑有千米双层临水游廊,黛色岚光,景色如画,乃燕京八景之一。 琼花岛一片绿荫里,有着一处庄园,似乎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别业。崔骁领张郁青自侧门而入,进入一处大殿,这里是悬剑司的大殿,内部正是忙碌一片。正中央是燕京城的大沙盘,燕京城人口一百五十万,城内街道严整宽敞,崇文门大街、长安大街、宣武门大街、西长安街、阜成门街、安定门大街等主街道宽达三丈。燕京城内中居民三十三坊,街道严整,在此图上尽皆显示。 沙盘旁是立着一位年轻公子哥,正是秦卿,手拿折扇,腰悬短剑,另一位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乃燕王府智囊,名曰费知远。还有一位是厍黑臀。 秦卿道:“乌桓人潜入燕京城,所图谋的无非是行刺燕王,今日毕全功于一役,尽皆拿下。” 厍黑臀道:“神威营的兄弟们,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指挥使一声令下。”厍黑臀的舌头虽然接上了,但是还是有一些不灵活,吐字有些浑浊。 费知远道:“只是如何引狼入彀?” 秦卿道:“崔骁不是说有生面孔的可靠人么?” 在一旁的候着的崔骁道:“小人在。” 秦卿看了一下崔骁身后的张郁青,道:“这便是你说的生面孔,可靠么?” 崔骁还未答话,厍黑臀道:“可靠!可靠!这便是与崔骁联手救我的张郁青兄弟。” 秦卿道:“面黑如漆,相貌平平,竟有王毓的神箭之技?” 厍黑臀拍着胸脯道:“我以性命担保!” 崔骁知道众人误会,只得将错就错,道:“明日,我和张郁青兄弟引他们入漕渠货栈,厍将军强攻,便叫他们全完蛋。” 秦卿问:“张郁青,你不是与燕门世家的门客么?” 张郁青道:“我与厍大哥分别后,遭遇齐鲁水灾,后为巨鲲帮卖往辽东为苦力,幸得卢思台水师相救,赐金返乡,途中差点被地缺门所杀,幸得燕门世家所救。” 张郁青言语诚恳,面容敦厚,一看便知,所言非虚。 秦卿笑道:“你见到杜海媚了,那可是卢思台水师的美人将军?” “嗯!英姿飒爽,威风赫赫,但是没有指挥使大人好看。” 秦卿脸庞微红,继而嫣然一笑,又冷若冰霜,道:“我问你这个了么?看你老实,未料如此油嘴滑舌,后天误了大事,本尊扒了你的皮!” 秦卿甩手施施然离去。 次日,崔骁教张郁青开始记忆怀揣一份燕京城布防图,城防驻军、各坊武卫以及王府军队等标注清晰,水陆渠道一目了然,甚至隐门、暗渠、夹墙通道也一一标注。 今日带在身上却是半成品,根据崔骁讲,这图五分真五分假,乃是诱引乌桓刺客的重要物件。 崔骁引着一行商队前来,大约十五六人,牵着十八匹马、五六头骡子,驮着皮货、人参以及寒江珍珠。这行人大多辩发,如同大蒜头,硬鬃胡子如同野猪毛。 崔骁扮作掮客,笑嘻嘻道:“这便是大客主的从侍,前来点验货物。” 张郁青挨个翻看货物,假作检验,却悄悄在乌桓人首领面前露出了燕京城的布防图,道:“这是定金,要全部货值金铢,还须到货栈去。” 乌桓人首领见了布防图,眼力发亮,道:“好说!” 这一处货栈是城西南最破旧的坊,坊内还有一片柳树林,两个破败的窑厂,一路人烟稀少,只有时不时出没的流浪猫和野狗。乌桓人反而更加放心,一行人进入货栈。 崔骁道:“楼班大人,我的事可就完成了。” 楼班就是乌桓人的首领,拿出十枚金铢递给崔骁。 崔骁大喜道:“这可就没我的事了,再会了,您呐!” 崔骁这是要出去,与厍黑臀通消息。不料,楼班却拦住崔骁,道:“燕京城防图没画好,谁也出不去。” “我去给大家伙卖点吃食。” “我们带的有干粮,你将就一下吧。”楼班言辞冰冷,令人抽出弯刀堵住了货栈大门。 乌桓人带着奶酪、肉感、马奶酒,这便是几天的干粮了。崔骁心急如麻,原本顺利捉拿计划,就此搁浅,时间越久,危险越大,若是厍黑臀不能及时找到,怕是两个人的性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张郁青动手开始标准城防图,一个时辰,基本完成。楼班仔仔细细审验,露出满意的表情。 楼班挥手道:“我们做的事,是天大的机密。” 崔骁道:“咱们都是守密之人。” 楼班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崔骁脸色大变,怒道:“祁破衍,怎么回事啊?” 另一名乌桓人拦在楼班面前,怒道:“楼班,你这是坏了规矩,我们乌桓是守信的,不能杀内线。” 楼班道:“你的内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管完成酋长交代的任务。” 祁破衍抽出刀来,道:“是不是要兵刃相见。” 十名乌桓武士围拢过来,显然是楼班的随从。另外五名也抽刀,保护在祁破衍前面。崔骁未料乌桓人竟然内部出了纷争。乌延峭死后,长子乌维、次子乌难便明争暗斗,为了夺取乌桓酋帅之位,也是大打出手,幸得乌桓十二部族老约定,谁能为乌延峭报仇,便奉谁为酋帅。 此事,拖了多年,也没有一个结果。长子乌维数次兴兵均被厍黑臀击退,反而是次子乌利的斩首行动颇有进展,内线暗查进了燕京,甚至燕王府也有消息传出,意欲在燕王祝寿之日予以刺杀。 楼班打了败仗,被乌维贬为刺杀首领,早就对祁破衍搞的什么暗桩刺杀行动大为不满,今日更是刀兵相见。 楼班道:“若是你有种,咱们便单挑,赢了的就是话事人。” 祁破衍将辫子盘在脖子里,将刀仍给护卫。楼班则衣服都扒了,赤身裸体。这是角抵比赛。两人往来争斗,楼班数次就要擒住祁破衍,都被祁破衍泥鳅一样逃脱,反而踹了楼班两脚。楼班将祁破衍逼近墙角,掐住他的肩膀,大喝一声,撞向墙壁,不料木墙破了个大洞,两人跌进谷仓,粉尘乱飞。 两人手臂上的铁护臂相撞爆出一片火花,忽然轰的一声,谷仓爆炸,烟尘窜上天空,货栈竟是着火,浓烟四起。 乌桓武士在乱物之中各自寻找首领,急忙逃窜。如此大的动静,燕京城防的武卫和缇骑可不是吃闲饭的。楼班忽然窜出,一刀劈死了崔骁,又向张郁青而来。祁破衍一把拽走张郁青,跳进漕渠。这时缇骑营的马蹄声渐渐近了。楼班啐了一口,也自行逃走。 祁破衍和张郁青爬出水面,沿着坡道转进小巷,转了几转,进入一处小院,换了衣服,祁破衍俨然成了正经的商人。 张郁青问:“多谢救命之恩!” “自从赤王为苏方诱杀,乌桓便分为南北两部,长子和次子纷争不断。两人为十二部族的族老所迫,只能是为赤王报仇!但是次子乌利寻求的是和平,只求燕王处死苏方,给个说法。长子乌维却一定要刺杀燕王。今年乌维绑架了乌利的女儿,以此要挟,务必在燕王寿辰行刺。” 张郁青道:“耽误之际是救出乌利的女儿,然后投诚神机营,苏方之事比有所交代。” 祁破衍道:“但是乌黛,就藏在这燕京城,若是闹起事来,怕是玉石俱焚。” “这次楼班逃走,第一时间就是去严守乌黛的藏身处,只要查访楼班的行踪,便能救出乌黛。” “楼板已经拿到了城防图,乌黛的时间不多了。你的主子是振远镖局童百威,镖局的路子多、关系广,可帮助留意一下消息。” 张郁青拜别而出。 第七十四章 振远镖局 张郁青见到厍黑臀,得知崔骁被掳走,下落不明。 秦卿垂问详情,张郁青隐瞒了祁破衍之事,只是将谷仓突然爆炸之事讲了一遍。 厍黑臀道:“好好的谷仓,怎么会突然爆炸?” 秦卿道:“这种事情就得问碣石宫了。” 碣石山本是孤竹国之祭祀天地祖宗的圣山。孤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谓之昏荒国。商朝分封禹夏后裔建立孤竹国,碣石山便是孤竹国的圣山。墨氏一族便是其宗室,掌握着祭祀、通鬼神的权利,以觚祭鬼神,以竹简记事,所以称觚竹,也就是孤竹。 孤竹人作为商汤的宗室,始终担任着镇守北境,抵御山戎(鲜卑)的重任。孤竹国与鲜卑的恩怨纠葛千余年。随着周人的强大,燕国、齐国的挤压,孤竹国逐渐灭国,一部分向辽西、朝鲜、辰国迁徙,一部分留在了碣石山。碣石宫掌握着孤竹国关于鲸海和北冰海的秘密,同时也是掌握着火器的秘诀,乃燕京神机营的核心精锐的来源。 齐国稷下学宫名士邹衍抵达燕国,接受燕昭王的招募。邹衍唯一的条件便是执掌碣石宫,在碣石宫的地下神宫中找到了孤竹人的秘卷,可令寒谷生五谷,是为“黍谷”,又言天下“九洲说”。燕昭王死,邹衍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秦卿拜会苦竹道人。 苦竹道人道:“谷仓常有粉尘爆炸,因此谷仓不可有火花,已不可火石、铁器。” “那神机营的武库岂不是更加危险?” “神机营的武库废弛多年,武库黑药大多受潮,须加硝重新舂磨才可使用,再加上神机营守卫严密,倒也不必紧张。” 秦卿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乌桓人有什么秘密武器,能够炸毁货栈,原来不过是偶然事故。” 苦竹道人道:“指挥使大人费心了。” 秦卿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张郁青得到振远镖局出入,以示所言非虚,否则崔骁的小命难保。” 振远镖局横行燕赵和燕山南北,背后的主子是神机营的指挥使袁肖志,袁肖志是燕王的左右手,屡立大功,掌握着燕京城城防重任。 秦卿掌握的宣剑司,与神机营的职责有所重叠,负责大案要案,袁肖志视为眼中钉,若不是依托费志远的威名,神机营早就对宣剑司动手了。 振远镖局的童百威是个多面手,在神机营和宣剑司之间左右逢源,明面上依旧是奉神机营为主子,暗中又投靠了秦卿。 秦卿这些年晋升极快,一名女子,能够掌握大权,这是匪夷所思的,虽然秦卿的母亲秦岚玉是榆关(山海关)山海军的水陆将军,掌握着卢思台水师,但是镇守居庸关、卢龙塞、古北口、冷口的将军子嗣也没有如此的机遇。传闻秦岚玉是燕王的红颜知己,秦卿更是燕王的亲生女儿,所以优待有加。 振远镖局暗中帮秦卿做了不少事,当然秦卿为之争取的是更好的镖局生意,如今振远镖局出入榆关(山海关)是畅通无阻。 张郁青与振远镖局清理漕渠货仓多日,与镖局上下熟络起来,童百威从不露面,反倒是他的夫人史晓蓉出面主持日常事务,身边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女儿童心箩。史晓蓉常面露忧色,额头皱纹极深,显然是日夜愁思。 一日,镖局内忽然大乱,一黑衣人闯入镖局,众镖师、趟子手斗他不过,史晓蓉也被刺伤,那人露出面目,竟是疯剑客朱安。 朱安本是赵王张岙的门客,赵王谋反,燕王灭之,赵国除。贯皋、朱安等门客,不知所踪。三年后,朱安重现江湖,神智失常,常常月圆之夜无故杀人,老弱病残也不放过,燕赵多遭其恶,乃武林公敌,此刻突然出现振远镖局,定是要行凶作恶。 哪知童心箩忽然推门出来,口中喊道:“爹爹!”径直向朱安而去,毫不畏惧。 危急时刻,张郁青挺身而出,双臂通红,正是《御尽万法智源经》所旁载的《大悲赋》中的天绝地灭大紫阳手,一掌震断朱安的剑,一掌将朱安击退,顺手接住了童心箩。 朱安乃隐没不见。 张郁青刚欲睡觉,忽然门环一响,开门一看竟是史晓蓉。 史晓蓉跪地道:“少侠乃忠勇仁厚之人,我有一事相求!” 张郁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也跪地,道:“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讲。” “振远镖局,将遭大难,若是我夫妇二人死于非命,还请少侠将阿箩送往恒山。” “朱安已经走啦,镖局上下戒严,夫人何必如此过虑。” 史晓蓉道:“拜托少侠了。” “好!”张郁青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史晓蓉如此恳求,只得答应,见史晓蓉似乎还在忧虑什么,遂指天发誓道:“青天再上,我张郁青定当忽有阿箩安全抵达恒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史晓蓉再拜而去。 张郁青别无他法,只得在崔骁住处守株待兔,三日后果见有人翻入崔骁的宅院,四处寻找。张郁青擒拿那人,却是一个枯瘦青年,只说自己是数次踩点,发觉这里多日没有人出入,所以前来偷盗。 张郁青道:“你勾结乌桓人,意欲破坏燕京,你以为神机营不知道么?” 那青年吓得魂分魄散,道:“勾结夷蛮,那是灭九族的,我哪敢啊!” 张郁青道:“崔骁便是被乌桓人害死,你还不承认?” “我叫蔡阿七,不过是个破落户,哪里敢勾结什么乌桓人。如果大人真是追查乌桓人,不如去去城东仁化坊看看。那里的宅院居住着几个可疑人,过一段时间便要大量采购饮食,却总是一两个人出来,他们的模样就是乌桓人。” “你怎么知道?” “我本是磨豆腐的,这偷盗只是副业!” 张郁青道:“你怕是接着卖豆腐的名义踩点吧?” 蔡阿七笑嘻嘻道:“大人真是聪慧过人。” “少来拍马屁,若是事情办成了,我定有重赏。” 蔡阿七拐进里弄,张郁青则在房脊观察,果见两个大男人支支吾吾,充作哑巴,买了不少干粮。 入夜,张郁青潜入宅院,来到二进院子,见几个人正在聊天,一定便是乌桓人。 “咱们就这么窝在这里,看着这个丫头,真是无趣。” “是啊!楼班可是办大事去了。等他立了大功,赎罪成功,依旧是将军,我们却是翻身无望。” “你们两个少罗嗦,若是库立檀听见了,咱们都没好果子。” 这时,窗口一个女子的声音骂道:“库立檀,你以为拜了十缺老人为师,我便看得起你么?你依旧是个奴隶,陪不上本郡主。” “乌黛,我喜欢你,可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顺从我,我还能保你性命。若是惹恼了楼班,他早就一刀劈死你。” “好啊!你劈死我!” “好!后院里去,在这里多有不便。” 只见库立檀拖着一名乌黛,从小楼出来。乌黛挣脱了,怒道:“我自己会走!” 库立檀喝道:“你们守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后院。” 乌黛进了后院柴房,道:“你动手吧!” 库立檀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库立檀大怒,抽出弯刀。 乌黛闭上眼睛领死,却听扑通一声,有人倒地。乌黛睁眼一看,库立檀倒在地上。一个黑脸粗壮少年,立在眼前。 乌黛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 “祁破衍命我寻你!” 乌黛冷笑道:“又是这一套,我凭什么信你!我呸!” 张郁青一个掌刀打晕了她,背在后背,潜入黑夜。 第七十五章 十缺老人 祁破衍开门,见到张郁青背负乌黛,不由大喜道:“果真救出了郡主,谢天谢地。” 一个声音道:“我也要谢天谢地,这小子竟然带路让我找到你。”视之,正是楼班。 祁破衍怒道:“楼班,你想要干什么?” 楼班冷冷道:“奉大王子的命令,要尽数除掉你们这些吃里扒外,投靠燕国的走狗。” “我们是二王子的人,你敢!” 楼班挥手,黑暗中涌出二十多名乌桓武士。 楼班不无得意道:“那几个已经全部被做掉了,只有你和乌黛两个人了。” 这时,秦卿的声音喝道:“是嘛!那我们算是哪个?” 周围火把点起,一片通明,秦卿立在楼台之上,召集血河三老、铁匠公孙冶、扫地老仆毛文寿、金顶门杨子翁、伍柳派王昆阳、太行山八匪等。 楼班等人面如死灰。 秦卿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在燕京胡作非为,也忒小看本尊。” 楼班怒道:“有本事,单挑。” 秦卿道:“吴连志,与这位乌桓高手切磋一下。” 吴连志是一名拳师,抱拳道:“小人无事练得一些拳脚。依照碣石山孤竹国流传下来,九州之外有八寅,八寅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极。我这套拳法叫八极拳。拳脚上以头、肩、肘、手、尾、胯、膝、足八个部位为练点。我这套拳脚出手必伤人,所以我先演练一遍,小兄弟看清楚了,莫叫伤了你。” 乌桓人皆寻思,哪有现将自己招数透露给别人看得,此人甚是托大。吴连志走了一趟拳法,眼随手转,拳脚齐发,腿不过裆,脚不离地,无蹿蹦、跳跃步法,多震脚发劲,甚是朴实简洁,虽然刚猛脆烈,却也未见高明。 楼班闪身出来。 吴连志道:“看清了铁山靠,顶心肘。” 吴连志忽而靠近,山崩之势,震撼山岳,劲如崩弓,发如炸雷,势动神随,疾如闪电。 楼班被崩飞楚曲,骨骼断裂,勉强忍住哀嚎,脸颊豆大汗珠子落了下来,痛苦不已。 楼班练功成癖,寒暑不辍,算是乌桓的硬家子,竟是如此下场。 “我本是碣石宫的守护弟子,极少与江湖人物接触,只潜心九州八极之说,这拳脚却是生疏了。” 吴连志说的诚恳,乌桓人却觉得大失颜面。 忽然窗外传来巨响,如同龙吼,震耳发聩,众人被唬得颤栗不能言。 秦卿大惊失色道:“这是何故?” 只见窗外月光皎洁,西南方半空中巨大火球滚动,天空紫色乱云横飞,忽而有大而黑灵芝状云巨柱般直竖。俄而天昏地暗,天折地裂,尘土火木四面飞集,房屋梁椽瓦窗壁如落叶纷飘,翠薇堂窗棂皆被震碎,方圆千步木材、石块、瓦砾、禽尸如雨腾空而下,时而坠落人臂、人腿、人头。 秦卿来到望火楼上观瞧片刻,道:“那是武库方向,难道有人谋反?厍将军押送他们进诏狱。其他人随我前去察看。” 众人跟着秦卿向西南而去,只见火焰烟云烛天,四边颓垣裂屋之声不绝,万众狂奔,震压冲击,蹂踏死者,不可胜计。时有妇女稚儿泣于长街。再行五百步,只见街上扔着两个巨大石狮子。 公孙冶道:“这是两条街外振远镖局的大石狮子,足有五千斤,竟然飞到了这里。” 众人前行,西南一带数万间屋被炸成齑粉,振远镖局旁二十多棵大树被连根拔起,树根向上,而树梢向下,地下的大坑有数丈深。只见碎尸满街,器皿、首饰、衣服、金银、鞋袜等挂得满树,幸存屋顶则尽覆土木。此刻烟尘障空,明月晦冥,振远镖局一片火海,唯有残缺的牌坊写着振威二字依稀可辨,空气中奇怪的味道,秽气熏天。 因燕京规定居民每家都要设置灭火用的水缸、水桶,众人发力救火。不多时机桶处的火丁们鱼贯而来,他们身穿火背心,手拿麻搭、绳钩,禁军潜火队更是推着水龙,手持藤斗水枪前来灭火。 张郁青忽听见瓦砾之中有轻微的女孩喊声,他刨开浮土,搬开残梁断木,竟然发现童心箩,只见她浑身冒出幽幽的火苗。张郁青赶紧抱出来用衣衫扑打,发觉那蓝火是自童心箩体内之火,吓得一呆,思及《御尽万法智源经》所论阴阳之道赶忙运阴柔内力灌输。那火苗渐渐淡了,童心箩昏倒在张郁青怀里。 张郁青背负童心箩而出,恰遇燕南飞,见童心箩火毒遍侵全身,便带童心箩返回燕门世家府邸,幸亏张郁青以安息医术为之治疗,幸得张郁青的内功克制毒性,童心箩方才无事。镇远镖局灭门,童心箩唯一认识的在世之人便是张郁青,大为依恋,须臾不得离。 一日,崔神基前来拜访道:“在庄中发现了东府崔道固的尸身,仵作根据尸体腐烂程度判断,崔道固已经死了一个月。” 燕云天道:“根据燕七所言,那我们所见到的那个居中联络,鼓动六大豪族围攻大伾山的人是十缺老人所扮?” 崔神基道:“我们东府西府闹生分,多年不来往。族叔崔道固深居简出,十年不见外人,一心修道炼丹。他忽然对于围攻大伾山之事如此热衷,我便有些怀疑。未料他老人家竟然已经死在炼丹室,面皮也被剥去。” 燕云天道:“十缺老人居心叵测,武功超绝,害死我三子,咱们两家与他不共戴天,誓要查明真相。” 忽而燕南飞走进客厅道:“五福镖局鞠武,恒山派凌波子来拜。” 一名小眼睛的大肚子男子、一名面容明眸皓齿的女冠走了进来。燕云天道:“两位造访所为何事?” 鞠武道:“大中正可知武库大爆炸之事?” 燕云天道:“西直门城墙都炸崩了,燕王府珍禽苑的大象都吓得冲入街头,我又怎会不知?。” 鞠武道:“大中正可知大爆炸的原因?” 燕云天道:“燕王令磨刀堂彻查,想必是的黑药失火所致。” 鞠武道:“武库大爆炸乃是歹徒有意为之,还是请道长名言吧。” 凌波子道:“史晓蓉乃我恒山派弟子,一个月前,恒山忽然收到史晓蓉的飞鸽传书,说是遭逢大难,恐万劫不复,非本派无人能救。我师傅啸风真人看信中说得如此危机,便派我立刻下山。哪知等我到达燕京,只看到一片瓦砾。听闻燕公子府上自火场救得一小女孩?” 燕云天道:“不错,但她似乎不爱说话,从问不出姓名。” 凌波子道:“可供否带给贫道一观,或许是师妹的后人也未可知。” 燕七和张郁青带那小女孩出来,凌波子道:“你娘是不是叫史晓蓉,你爹叫童百威?” 那小丫头道:“姐姐是谁啊?” “我是恒山派凌波子。” 小女孩道:“师傅,娘死了,爹爹也死了。” 凌波子垂泪道:“快别哭,告诉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童心箩道:“前几日,爹爹和娘亲突然将我藏到地窖,说张郁青哥哥会送我到恒山,恒山派凌波子道长,是我的师父,会带我到恒山玩。后来我听见娘亲哭,一个人叫朱安的人打架,后来就听见爆炸了。” 燕云天道:“疯剑客朱安?” 鞠武道:“出事的前几日,朱安出没于振远镖局,露了行藏,但是童百威矢口否认,因此闹将起来。” 凌波子道:“史晓蓉温顺贤德。童百威家大业大,乐善好施,名声极好。这些年恒山派救助边境流民的香火钱三分之一都是出自他夫妇二人。” 鞠武叹道:“要我说,还是财富惹得祸。说来我与童百威兄弟患难与共,披荆斩棘而创办镖局,如今先人已去,怎叫我不痛彻心扉。起初辽东人参、灵芝、鹿茸、貂皮等商货生意十分难做,皆因绿林好汉劫道,尤其是辽东白狼派更是贪得无厌。我镖局所护送百斤人参、一百张白狐皮被白狼派劫走,这货物价值千金,镖局上下差点自杀谢罪。当时的童百威找到我,只要我助他创办振远镖局,便为我讨得所失货物。那时童百威只是一个挖参破落户,我半信半疑答应了,哪知童百威孤身上白狼山,灭了白狼派。我便联合燕京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助童百威建立了振远镖局,专司护送南来盐铁茶丝商货。可惜童老弟忽患风疾,全身瘫痪,医治好后一身武功全废了,但是童老弟乐善好施,名声极好,史晓蓉精明贤淑,镖局的生意反而越做越大。哪知突然发生了这等事情,财多惹祸,树大招风,唉!” 燕云天道:“童百威籍籍无名,竟然能独挑白狼山。” 鞠武道:“旧燕太子姬旦乃幽云第一剑,《断剑诀》所向无敌。旧燕被牧野锻灭国,姬旦不明踪迹。传言他将《断剑诀》和旧燕宝藏深埋长白山。无数绿林人物寻找,也没有发现姬旦宝藏何在。童百威此番武功突飞猛进,一夜暴富,很可能是得知姬旦宝藏。” 燕云天道:“虽然这流言都已经传了多年,但都是猜测。童百威是大善人,江湖中名声极好,加上恒山派扶持,并无人胆敢为难振远镖局。” 凌波子道:“定是朱安所为,这笔血债恒山派必定讨还。” 忽然燕府管家跑来道:“有很多武林人士前来拜访。” 燕南飞来到门外只见乌压压站了上百个武林中人。前排一个光头大汉大喝:“燕府捉了振远镖局的独女,难道是想独吞《断剑诀》和姬旦宝藏么?” “朱安那狗贼何在?是否藏匿于此?” “振远镖局包庇朱安,还请出来给个交代。” 众人纷纷鼓噪。 燕南飞刚要答话,凌波子一跃而出,啪啪给了那光头大汉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偏偏那大汉躲不过。两个耳光下去,那大汉脸登时肿了,嘴角渗血,说不出话来。 另一名黑瘦矮个子男子道:“你这女道怎么如此凶悍?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凌波子也不搭话,突然啪啪又是两个大嘴巴,打得那矮个子男子眼冒金星。 五个男子大喝道:“竟敢伤我船帮中人,纳命来。” 五人一拥而上,凌波子剑不出鞘,步走北斗星位,剑鞘连打,登时五人下巴被打脱。凌波子毫不留情分筋错骨手喀嚓喀嚓将五人胳膊全部打脱臼,肋骨各自打断一根。一眨眼所谓船帮五虎倒地齐声哀嚎。 凌波子冷冷道:“还有谁?” 众人唬得齐齐向后退。 半晌一名身背长剑的男子道:“七星剑法!敢问女冠可是恒山派中人。” “恒山派凌波子。” “啊!金蝎仙子!?”身负长剑的男子后退一步,身后众人更是唬得后退数步,众人颤栗不安。 凌波子眼神透露出无限的锋利狠毒,一字一句道:“恒山派武功超绝天下,稀罕什么《断剑诀》?童家独女今日我便带走了,有本事的便来追我。但若有人胆敢胡说八道,我将他碎尸万段。”语气寒彻透骨,杀意森然,竟是令人恐惧不已,如坠冰窖。 金蝎仙子除恶务尽,手段凶狠,闻名江湖,众人闻言不知谁发一声喊,一哄而散。 鞠武吓得脸色苍白,燕南飞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燕七吓得缩在墙角,张郁青吓得不知所措。 凌波子脸色一变,和颜悦色道:“这些宵小之辈不吓唬他们,日后麻烦不断。诸位不要介意。” 鞠武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是!是!是!仙子所言极是。” 这时一个身影闪出燕王府,视之竟是崔道固。 燕云天道:“崔道固尸体已经在清河崔氏东府发现,阁下可敢让我等看看你的真面目?” 那人摸去人皮面具,全身骨骼作响,变了一个身形粗壮魁梧,肌肉虬髯的老人。只见他却是一个秃顶老者,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显然是胡人,长眉如扫帚,眼角下垂,头发胡须皆有烧焦的痕迹。 燕云天道:“东胡第一魔头——十缺老人!” “正是老夫!” “阁下冒充崔道固挑起六大豪族与丐子帮冲突是何居心?” “燕人肆意挑起乌桓、鲜卑冲突,又是何居心?” 燕云天道:“两族之争非我辈能管。但我燕山派偏居一隅,只求自保,但阁下杀我子孤鸿,伤我女燕七,却又为何?” “你老小子三番五次阻拦老夫好事,六大豪族围攻大伾山这样的天大计划都差点坏到你手,老夫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燕云天道:“阁下曾败于造化老人之手,信誓旦旦有生之年不临中原,不再滥杀无辜。” “哈哈哈!”十缺老人仰天长笑道:“老夫名号十缺,仁义礼信耻,忠孝节悌廉,一个不用遵守。” 燕云天道:“好!好!好!好一个十缺。” 燕云天手持燕子枪扑过去,凌波子单剑也后发先到,燕家燕南飞、燕文龙、燕文贵以及诸多家将围攻过去。十缺老人大喝一声全身,如狂雷阵地,顿时围攻诸人觉气浪扑面,劲气横冲,耳鼓发痛,呼吸困难,功力弱者登时昏晕。众人唯有燕云天、凌波子、燕南飞少数人尚能支撑。 十缺老人自持护体神功超绝,不料凌波子七星剑法凌厉,剑气竟能破了护体罡气侵入半分。 十缺老人噫了一声,道:“恒山派武功有点意思。” 燕云天的燕子枪刹那间连攻三十枪,三元灵气劲凌百穴,十缺老人不得不防守其来势。燕南飞和凌波子同时出手,攻其后背。十缺老人反手一挥,徒手抓住燕南飞的枪头,内力吞吐燕南飞跌了出去。十缺老人一甩枪杆疾射磕飞凌波子手中长剑,枪势不衰,击中凌波子心口,凌波子吐了一口鲜血,再难进攻。就这么一刹那燕云天牢牢锁住十缺老人咽喉,一时间令他难以再出手伤人。 这时张郁青出现,双手紫气大盛,十缺老人道:“又是你这臭小子,《天地阴阳赋》中的武功虽然厉害,凭你小子还要修炼十年才能伤到老夫!” 张郁青也不搭话,右掌拍出,顷刻到了十缺老人肋下,正是十缺老人练功罩门所在。十缺老人摆脱燕云天的燕子枪连环攻击,闪身到了三丈之外。 十缺老人笑道:“臭小子,《天地阴阳赋》是否就在你手?交出来饶你一死。”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近张郁青。 这时一个声音缓缓道:“十缺老人的话,还能信?交出《天地阴阳赋》你死得更惨。” 众人视之,乃秦卿和磨刀堂众人,说话的正是乾大师。 十缺老人道:“老乾罗,什么时候成了侠义中人了?” 燕云天道:“乾罗,燕门世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不必你插手。” 乾大师道:“老夫想要管的事,还分是否与燕门世家相关么?” “哼!你我五百招之内难分胜负,有本事城外决战。” 两人飘然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十六章 金蝎仙子 凌波子拒绝燕府护送好意,带着童心箩出燕京,仅有医者张郁青跟随,只盼到了恒山由啸风真人能根治童心箩的病。 三人达到范阳地界,在明月楼打尖休息,内有四桌依次排开,第一桌临窗坐着的是手持神农尺的年轻姐弟两个。第二桌是一名负剑女子,第三桌则是两个年轻道士,第四卓则是两名葛布长袍的男子。还有一名朝鲜打扮的男子用笨拙的燕语向店家打听道路,其人富贵俊雅,丰神如玉,彬彬有礼,打扮上如同戎狄,左右两侧梳辫,辫梢卷曲,下垂至肩,但头顶又加了冠。裳外有蔽,玉佩环挂在胸前,雕刻成鱼的模样,。 门外一名饥肠辘辘的乞丐,不由自主看着桌上食物。童心箩拿了一个馒头走来,递给那乞丐道:“你饿了吧!这个给你吃!”那小乞丐连忙道谢。凌波子夸道:“阿箩怀仁慈之心,很好!” 第三桌一名紫巾束发的男子拱手道:“飞刀门关坤拜见道长。”那凌波子冷冷道:“你是飞刀胡万翔的徒弟?”“正是。”“胡万翔为人低调,怎么徒弟插手恒山派的事!” 第二桌一名青衣女子嚷道:“哎呦,恒山派就有持无恐。今日若不交出那小丫头,凌波子休想离开。” 凌波子道:“菱花剑宋慧娴性情暴烈,果然如同传闻。菱花剑手上有点功夫。其余三位也非等闲之辈也报上名来。贫道一并领教。” 两名手持打穴橛的黑胡须男子同时道:“河间郝丑、卜良。”二人心有灵犀,说话竟是同步,语气神态竟是也丝毫不差。 一名虬髯巨汉道:“寿阳鸣鸦谷乾坤一剑赵非凡。” 凌波子道:“振远镖局惨遭灭门,唯有这小女孩幸存。贫道一路潜踪蹑迹,没想到还是被发现,诸位有心啦!” 关坤道:“福不徒来,祸不妄致。恶人朱安为祸冀州伤残武林中人,乃冀州武林公敌。振远镖局勾结朱安才会有灭门大祸。这小丫头是童家后人,为了查找朱安下落,我等才会穷追不舍。我师娘惨死、师傅双腿残废皆拜朱安所赐。” “我先夫为朱安所杀,宋慧娴守寡二十年,志在报仇。” 郝丑、卜良二人道:“我兄弟原本三人,三弟死于朱安之手。” 赵非凡道:“我黄泉下的夫人孩子,夜夜催我报仇。” 凌波子道:“朱安丧心病狂灭了童家满门,振远镖局化为焦土。诸位却强加庇护朱安的的罪名,真是莫须有” 宋慧娴怒道:“振远镖局大火烧的好,烧得妙。可惜我没有亲手放这一把火,不够解恨。” 凌波子道:“诸位自称侠义中人,但此番穷追不舍是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断剑诀》和姬旦宝藏吧?” 宋慧娴道:“为何你如此维护这小丫头?难道你就不觊觎《断剑诀》么?” “这小娃娃的母亲史晓蓉曾拜我恒山派学艺,如今斯人已故,我自须来保护她的骨血。尔等想带走小娃娃却是休想。” 宋慧娴喝道:“既然道长铁心回护。我们只好不敬了。” 凌波子道:“贫道今日活动筋骨未尝不可,不过贫道江湖诨号‘金蝎仙子’向来只要出手,必然除恶务尽,诸位可要掂量掂量。” 五人闻声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在场所有人等听闻此言,无不侧目而视。 关坤道:“晚辈绝非贪图什么,只是想问问朱安下落,绝不会为难这小丫头。”赵非凡道:“在下一直看真人深藏不露,气度不凡,原是金蝎仙子。此事得真人处理,必有公断。” 宋慧娴道:“先夫死得凄惨,今日纵是死在高人剑下,也无愧于心。未亡人斗胆请教恒山派神功。” 郝丑、卜亮道:“我兄弟二人既来之,若未曾交手便即认输,我那黄泉下三弟恐怕难以安心。还请仙子赐教。” 三人同时围攻凌波子,关坤则犹豫不决,赵无极则袖手旁观。 凌波子对童心箩道:“阿箩,你可看清了。武学重在实战修炼而非静室清修。乾坤元气功内力绵韧不绝,七星剑法愈战愈强。” 宋慧娴菱花剑剑招均是与敌偕亡的招数,险狠毒辣。郝丑、卜良二人则是打穴撅伸缩变化,极尽诡奇,最奇特的是二人心意相通,攻守严密。凌波子只是腾挪闪避,并不出招,尚有闲暇道:“乾坤元气功要义:曲径通幽处,道院花木深,一线若灵明,往来自通神,奇经八脉定乾坤,眼力身法不离分。” 十五招后凌波子徒手难以招架,缓缓取下背上双剑,道:“天枢贪狼无畏而前、天璇巨门破后而立、天玑禄存绵密不绝、天权文曲灵巧机变、玉衡廉贞归元丹灵、开阳武曲刳舟剡楫、摇光破军七星连斩。” 所有人都知道凌波子要出招了,场中三人更是清楚,凌波子的招式也是演示缓慢,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三人偏偏防无可防,七招完毕,三人兵刃齐飞,整齐的落于甲板之上,丝毫不差。看似凌波子气定神闲,其实燕府内伤发作,强忍克制。 宋慧娴默默不语,捡起单剑,跺脚去了。郝丑、卜良道:“技不如人,三弟泉下勿怪,回家苦练,异日再寻那恶贼为你报仇。”赵非凡道:“道长神功无敌,关老弟,你我再饮一杯解愁吧。” 这时,忽然那店小二出手擒住童心箩。事发突然,众人都是一愣,凌波子也不及施救。那店小二看似憨憨傻傻,却是功夫甚好。他一胳膊圈住童心箩腰身,一手扼住童心箩的脖子,狠狠道:“仙子武功盖世,在下自知不敌,只好智取。只要你们不追,我确保这小娃无性命之忧。”蒙面人人擒住阿萝就要破窗而逃。 忽然临窗的姐弟大吵起来。姐姐一个耳光抽到男子脸上,大喝道:“盗走家中钱财,离家出走,吃喝嫖赌,我没你这个弟弟!”男子滚倒在地,杀猪般号叫起来:“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只见这姐弟二人打闹的异常厉害,剑拔弩张的众人只看这姐弟二人大闹大堂,不明所以。那姐姐却不肯饶,掀翻桌子,一脚将男子踢飞。眼看那张桌子遮蔽了店小二是视线,飞在半空的男子手中神农尺透桌而入,刺入店小二肩膀,姐姐手中神农尺直奔店小二咽喉而去。 原来姐弟二人乃是用计令店小二分神。凌波子连忙剑封侧路,凌波子单掌击他面门。店小二瞬间四面受敌,他将阿箩往空中一抛,全力应对凌波子。 那姐弟二人墨尺击中他,却如同击中败革,毫不受力。店小二一脚飞起踹向那姐姐,乃是一记杀招。 忽然一名白衣男子闪身替那姐姐挡住了店小二那一脚,正是朝鲜人,他胸口被踢中,只是脸色一红,却丝毫无伤。凌波子双剑相交回守,令蒙面人却难以再出杀招。张郁青则和店小二结结实实对了一掌,店小二被震飞,借势破窗而去,咕咚一声掉入窗外河水,远远逃遁了。 阿箩被抛入空中,朝鲜男子一跃而起抱住阿箩,扑通一声落入河水,他水性极好,他带阿箩游向岸边。 众人相聚交谈。原来姐弟二人乃常山徐家庄徐子茜、徐子枫姐弟二人,凌波子道:“徐家庄侠义无双,多谢了。”徐子茜端庄温和,眉目之间颇有姿色,她道:“晚辈仰慕恒山派已久,此番得见真人,晚辈欣喜若狂。” 凌波子道:“这位公子可是朝鲜人。” “我是朝鲜列口人,我叫林子轩。” 徐子茜道:“八月徐家庄百亩桂花开,还请恒山诸位女侠赏桂花。家父常盼得睹啸风真人风采。” 凌波子道:“贫道将阿箩送到恒山,告知师傅。师傅必定前去。” 徐子茜道:“林大哥,可来赏桂花。” 林子轩道:“佳人相邀,必定赴约。” 徐子茜笑道:“谢谢诸位。” 姐弟二人远去了。 第七十七章 云天弧光 李坏忽感到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睁眼一看是一头巨大的熊瞎子。李坏一声大叫,那熊瞎子也被吓了一跳,狼狈逃窜。秋君萍晕倒在一旁不知死活。原来那熊瞎子饥饿,嗅到味道,竟然将他二人从土中拔了出来。 李坏见秋君萍鼻息全无,又摸摸胸口还有热气,便为秋君萍续气,过了半晌秋君萍悠悠醒来。李坏喜极而泣。 二人一路乞讨向西而行,过潼关,入关中。 所谓关中乃是指六关之内,东为崤山潼关和函谷关,南为秦岭蓝田关和武关,西为陈仓大散关,西北为陇山萧关,北为子午岭金锁关。 关中,四塞之国,被山带河,南倚秦岭,北有白于山和子午岭,西有陇山,东有崤山。渭水东西贯穿关中,与其南北支流:泾、涝(潦)、沣、滈、潏(泬)、灞、浐,合称关中八川,与汧水、杜水、北洛河、斜水、戏水等,流经关中注入黄河,形成了肥沃的关中平原。 关中西部的汧渭之会、岐山之阳,乃周、秦龙兴之地。关中东部的八水长安、黄河渭口,乃周、秦帝都京畿。《禹贡》九州,舜置十二牧,雍其一也。古丰、镐之地,平王东迁,以岐、丰之地赐斝朝,都咸阳。咸阳在九嵕山南、渭水北,故名咸阳。秦并天下,置内史以领关中。 匜朝牧野铉进关中,封章邯为雍王,辖治陇西、武都二郡,都于上邽。司马欣为塞王辖治天水、安定二郡,都于彭阳。董翳为翟王辖治北地、上郡二郡,都于高奴。 匜朝三年,牧野铉迁都洛阳,迁封三子牧野瓒为秦王,镇守长安,督三秦。 秦风彪悍,闻战则喜,贪狼好利而无信,寡义不讲文德礼仪,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斝匜两朝迁居者众,人物混淆,华戎杂错,五方交织,风俗不一。豪强者纵横,贫窭者穷蹙;富强则商贾争朝夕之利,贵者崇奢靡,闾里嫁娶,尤尚财货。贱者薄仁义,贫困则游手为事,浮食为生,竞锥刀之末,桴鼓屡惊,盗贼不禁。故匜之京辅,号为难理。 秦王聪慧知事,田界纵横似织锦繁,沟渠如刻镂,村邑庄园耸立,桑林麻田繁茂,稻谷新丰,宿麦初种,人群云涌,举锸治水。三百里漕渠百舸争流,往来如梭。驰道之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李坏、秋细君来到船司空县。这里是黄渭洛三河相汇处,匜朝设船司空衙门,专管黄渭水运、船库,粮食物资漕运,制造储存船舶,利用水路输送货殖。民殷富,奋击百贸,蓄积多饶。河上大船在此换船入漕渠运输物资至长安。船司空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长安,用卒六万人。码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关中最大的粮仓——华仓屹立渭水河畔,东西七十步,南北四十步,设有三门,两个主仓,七个小仓罗列。仓内就常年储备了七百万石粟米和数百万石的麦豆。河流之旁高大水车林立,数十磨坊日夜不息磨面碾米。正所谓:“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盈露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众。” 两人露宿野外,忽遭数只野狗袭击,秋君萍吓得缩进墙角,李坏抽出铁剑,三下五除二,尽数杀死。 李坏笑道:“姐姐,咱们可以打牙祭了。” 李坏将野狗剖膛破肚,除毛扒皮,升起篝火,烤制狗肉,虽然又黑又焦,但也是香气飘飘。两人大块朵颐之时,一名皮肤黝黑的赤背少年在远处偷瞧,口水都流出来了。 秋细君招招手,递出一根狗腿。那少年犹豫着,慢慢靠近,突然夺过狗腿,后退三丈远,狂啃起来。 秋细君道:“你不必着急,还有许多。” 那少年吃了一半,用生硬的秦语,道:“我,来!” 少年动手支起篝火,开始烤制狗肉,手法娴熟,竟是烤得外焦里嫩。他还随身带着盐巴,撒上盐巴后,狗肉吃起来可口多了。 “你怎么会懂这些?首发还这么老练?” “我是羌奴,自幼便跟随族人生篝火,烤肉。” 李坏道:“羌人不是在西方很远很远的地方么?” “对!我叫龙耶千芒,是羌人龙耶部,族人原本在湟河谷,后来被驱逐到青海旁,又受到其他部落攻打,只能在析枝河曲等苦寒之地往复迁徙,后来族人活不下去,强行进入湟河谷,被其他部落袭击,族人四散,我被卖到关中,要押送我到长安,但是我逃了出来。” 三个小孩自然不知道国家大事。初,牧野珉伐凉国,发调羌氏,以为行卫。于是群羌奔骇,互相煽动,青海、河湟之戎,一时俱发,覆没将守,屠破城邑。 秦王乃尽发三秦之兵征之,但弃甲委兵,舆尸丧师,前后相继,诸戎遂炽,至于南入析枝,东掠金城,唐突枹罕塞,侵及狄道。太子派奏曰:“秦王御者之无方,将非其才,导致西羌为害深重。” 朝廷乃遣赵丰国拒羌,始剿柔并济,收纳数十羌部落为从义羌,居于河湟谷,为大匜朝属国,西疆略有平定。 赵丰国乃太子举荐,朝中皆议秦王内政之才有余,而军略之能不足,秦王大损颜面,遂在粮草上处处牵制赵丰国,数次奏报赵丰国挟寇自重,不能进兵平定西疆,赵丰国不能全功,因此西疆累年不定,夷夏俱疲敝。关中劫掠羌人,卖为羊奴,导致羌人和秦人之间更加矛盾倍增。 秋细君问:“龙耶千芒,你是要还乡么?” “嗯,我要回到河湟。” “那你走错方向了,这里是长安东边。” 龙耶千芒道:“我要躲过搜捕逃奴的人,躲躲藏藏,反而越来越远。” 李坏道:“要先学武功,才能自保!我教你两招!” 李坏练了一套剑术,龙耶千芒眼中放光,两人对练几招,不分胜负。 李坏问:“你也学过武功?” “捕猎、厮杀出来的技能罢了,那里有秦人那样的招数。” “若是登上华山,拜剑神风无痕为师,那你便能保护族人了。” 三人登山华山之巅,太乙池冷冷清清,杳无人迹,唯有祭司天神的升表台,守着两名醉酒道士,一瘸一盲,疯疯癫癫,劝道:“山上野兽出没,三个小娃娃,尽早离去。” 因见绝壁之上,有大字: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 李坏问:“这是如何刻上去的?” “有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在绝壁上雕了个石制的六博棋盘,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此字。” “纵是昭王有令,若无仙人相助,如何刻字?” 醉酒道士道:“太华山自古便是仙人出没之地,彭戏戎、骊戎、陆浑戎的圣山。秦文公征彭戏戎,兵临华山,仙人教以剑术。秦昭王再登绝壁,仙人授以博弈,乃称白帝少昊。” 李坏问:“两位道长法号?” “令狐不改。” “独孤不殆。” 李坏道:“《道德经》: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两位一定是华山派的高人,请教我剑术。” 令狐不改笑道:“若是高人,还在这里清修?” 独孤不殆手指天空道:“以自然为师,你那云天弧光有何妙处?” 李坏望向天空的云层,层层压来,似乎天崩而落,忽然一道光弧闪过,许久却没有轰隆隆的雷声。 三人诧异,这是何奇景? 再看时,两名道士消失不见。 第七十八章 紫青双剑 寻仙不见,三人下山,行至深夜,来到一处偏僻的村镇,忽见五六名六扇门捕快。 为首者道:“三个小孩,怎么在这里游荡!” 李坏道:“我们是乞丐,四处讨饭吃。” “秦王府在集零宫开设粥棚,何须在此处风餐露宿的。这一带出了吃人恶魔,你们尽快离开吧!” 三人加快脚步,进入村镇,天降大雨,家家闭门,唯有一出宅院亮着灯光,便上门乞食。一名白发老妇人,施舍粥饭,竟然还有肉食,还殷勤邀他们住在厢房。 夜间,李坏被一阵剁肉的声音吵醒,他悄悄向后院查看,忽被一物绊倒另,定睛一看竟是几个麻袋,里面是各种带血的衣物、鞋子,再向前见五个大缸,里面满了碎尸,有内脏,有肌肉,还有四肢,似乎是动物,又似乎不是。 他镇定心神,再向前,只见后院一排铁钩,钩子上竟是六扇门的几位捕快,均被勾住锁骨,垂死挣扎。白发老妇正分解了一名捕快,分解尸体,鲜血疾射,碎肉迸溅,白发老妇如同血人,却喋喋怪笑,唠唠叨叨道:“看了你的头,挖了你的心,抽了你的筋,无忧无虑无烦恼,顺风顺水下阴曹……” 李坏心胆俱裂,悄悄回转,忽然念及白日吃的食物,来到厨房查看。只见一根人的大腿,剔骨刀剔了一半肉,盘子里是预备的人肉食物,几个酒坛子泡着几几十个眼球,似乎还在怒视着这人间地狱。 李坏返回住处,叫醒了秋细君和龙耶千芒。两人听得住进了食人魔的家中,俱心惊肉跳,三人悄悄逃出,潜藏在草丛之中。却见白发老妇正在必经之路上,不知挖掘着什么,接着幽暗的星光,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小棺材,内有一具骷髅,那老妇却像抱着孩子一样,亲昵地抱在怀里摩挲着。 李坏抽出铁剑,悄悄刺出一剑,三寸时突然发力,恰如云天弧光之无声之剑,刺破了老妇的大腿。老妇人啊呀一声,跃起三尺,鲜血染红了白衣。原来她也是人,也会流血。 李坏抓住那具骷髅,狠狠道:“若是你敢过来,我便扭断它。” 老妇人凄惨厉声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退后,退后!” 老妇人依言后退。 三人转身就跑,没过多久,老妇人的阴恻恻的声音越追越近。 龙耶千芒道:“报恩的时候到了,你们两个走,我来拖住他。” 龙耶千芒眼神坚定,李坏将铁剑扔给他,拉着秋细君奔逃小树林,却见前方人影闪动,连忙隐藏在灌木丛中。 龙耶千芒迅疾入豹,爬上大树,回身一剑,老妇人伸手荡开,笑道:“还欲偷袭么?适才我心神不宁,为你所伤,还欲故技重施?” 老妇人伸手要抓,龙耶千芒却灵活躲开了,就在岩石、大树之间乱窜,老妇人竟是数次没有得手。 老妇人摸了摸大腿的伤,愤愤道:“让我抓到你,一定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样吃掉你的大腿和双臂。” 龙耶千芒道:“我被熊、豹、野猪、狼追过,他们都想吃掉我,但是每次都是我吃掉了它们。” 老妇人判断了龙耶千芒的位置,伺机一击必中,却见一男一女从天而降,背后各自背负紫剑、青剑。 老妇人道:“简文亮、常含珠,堂堂崆峒紫青双剑,竟然作了秦王府的走狗!” 简文亮道:“恶人谷的食人魔,人人得而诛之。” “哼!若没有秦王府的征戍令,又怎会有我们恶人谷,可怜我的孩子饿死在我的怀中。我今日寻仇,有何不妥?你们崆峒派要从中作梗!” 常含珠道:“你滥杀无辜,不得不除。”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当日征戍路上,吃人肉上瘾,这习惯是改不了了。” 一名肥胖老头如同怪物在岩石上之上,纵身跃来。 老妇人道:“紫青双剑,威名赫赫。但我食人双煞,也是恶名远扬。恐怕大家要拼个你死我活!” 简文亮道:“两位误会了。秦王府逃走了十八名羊奴,俱是精挑细选的奴儿,我们背负秦王的托付,不得不尽力寻找。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羌奴,我们带走!两位的事情,我们视而不见。” “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食人夫妇远去。 常含珠道:“龙耶千芒怎么办?” 简文亮道:“这小子是块好料子,暗部剑奴正缺人呢!” 常含珠撒出一把紫色粉末,龙耶千芒挣扎几下,晕了过去。 李坏和秋细君抵达华阴地界。 华阴县有三十多个里闾,甲第楼阁相邻,青色酒旗迎风飘扬,沽酒豪侠贵人不绝于道,高冠华盖之马车往来如云。 两人远远看见大片府邸宅院,宅前白玉牌坊,上书“华阴杨氏”,大路之上前后相续立着四个大牌坊,依次书写着:砥节砺行,含章可贞,敦厚周慎,素甘淡泊。 再向前是两百个奴婢正堆在地上。 一名敦厚老者,环挂青绶,腰悬印囊,头戴委貌冠,乃是比两千石的高官,高声道: “汝等往日为我家辛苦劳作,吾本仁义忠恕之道,解汝等奴契……” 老者将许多卖身契丢到火盆里,又道:“每人赐万钱,各自遣散归乡。”。 “主公恩义!” 奴婢们恢复自由身,还有工钱可拿,纷纷磕头,感恩戴德。 杨氏是关中大世族,豪强之家,良田数百顷,佃户、奴仆、家臣、家仆以千计。 杨氏 当代家主杨敦儒,乃长安京兆尹。 杨敦儒身旁,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身而拜,道:“阿爷仁义,必为天下赞誉!”这正是杨敦儒的长子长孙杨望之,也是长安太学生。 一名中年男子却悻悻然,不时怒视杨望之,这是杨望之的父亲杨忠。 杨敦儒释放奴婢的举动,乃是太学生的废奴运动。大匜朝,成年男子,每月口粮两石,每年不过年二十四石粟米,四季的衣服也不过八百钱。但是一人能耕作五十亩,年收入一百石粟米,价值万钱!农闲时,便遣奴替人服役,可再得万钱,若是戍边兵役,每年三万钱;这等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愿意做,因此,关中蓄奴之风,蔚然成风。 未料,太学生受了公羊派学说的蛊惑,竟是掀起了废奴运动,杨望之劝父亲不得,便转而求爷爷,杨敦儒竟然率先而为,释放奴婢。关中蓄奴最厉害的便是秦王府,为了西疆战事,关中疲敝,秦王便大肆贩卖羌奴、僰僮、胡姬,并征发关中破落户到西河、湟中服役。如今杨敦儒的行为,令杨忠忐忑不安。 见大道旁的长亭中酒食丰富,二人便上前乞讨。 一人拦住二人道:“你们两个乱闯什么?” 杨敦儒道:“你莫要拦他们。大匜盛世,富庶关中,却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实乃我等臣工羞耻。来!来!来!” 杨敦儒笑容可掬,满脸慈祥,招手道:“两个小娃娃何方人士?怎么乞讨到这里!” “我们是齐鲁人,父母双亡,只因饥荒逃难,偶遇劫匪,掳掠至此。” 杨敦儒皱眉道:“齐鲁饥荒?耸人听闻!满朝文武歌功颂德,竟不知齐鲁富庶之地竟有饥荒?快给两孩子吃的,换身衣服。” 两人一路见识了人间地狱的酷烈无情,如今见到如此慈祥和蔼的老者,均泪流满面。 杨敦儒道:“即刻便赴长安,长安有慈幼园,专门抚育流浪儿。你们随我车队到长安吧。” 两人大喜,跪地拜谢。 杨敦儒又道:“我华阴杨氏鼎食之家,祖训刚正清廉,忠君爱国,修德行善,仁风义举。你等谨记祖训多行善举,矜孤寡,恤贫弱,勤耕织,修德行。” 杨氏一族齐声答应。 第七十九章 慈幼园 西都长安,恢宏巨都,屹立眼前,固若金城雉堞上万,疏浚城池注水成渊,郭城、内城、皇城井然有序。皇城位于西北,潏水过城西,漕渠穿城内。皇城东有宣城门、清明门、灞城门,南有暗门、西安门、复盎门,西有掌章成门、直城门、雍门门,北有横门、厨城门、洛城门。 长安城中,经纬各长三十二里十八步,地九百七十三顷,八街九陌,三宫九府,三庙,十二门,九市,十六桥。南北有杜门大街、章台大街、横门大街,东西有横贯驰道、尚冠街、夕阳街。 皇城西南龙首山是未央宫,西北是桂宫,向东依次是戚里、北宫、明光宫,东南是长乐宫,正北是长信宫。内城则是东都京兆府以及东都诸衙署,除了没有丞相府外,一切与西都洛阳相同,只是辖区仅限三秦。内城最为显赫的里坊便是尚冠里,西都官员公卿的家宅、宗室邸尽皆在此。 长安内城之外,则是广袤的郭区,所谓一百六十闾,一百五十里闾在郭区。东郭区也有墙垣和大门,称之为东都门。这一带里坊则多是王公贵族宅邸。 郭城西北和内城交界处,乃是藁街,有西市、典属国署、蛮夷邸、四方馆以及胡人寺院,常住有十万西域僧侣、商队人。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 龙首渠、清明渠、永安渠和漕渠连接长安九市,设有常平仓核准粮价,平准署平衡物价。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在内城,合称四市;其余五市在郭城,柳市在城西昆明池南,直市和交门市也在渭桥北,孝里市在雍门之东,交道亭市在便桥东。 李坏、秋细君入了东都门,只见道直树郁,槐榆成荫,高宅如云,塔庙雄阔,坊里参差。街衢洞达,闾里上千,九市开畅,货别隧分,粟谷饱满,马羊嘶鸣。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 一行折而向南,行十里,抵达郭区南的乐游原,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再向前则是芙蓉园、曲江池。这一带是贵族春游嬉戏之处,也是贫民聚集的闾里。 敦化里则是有一座宽大的宅院,名曰慈幼园。礼曰: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杨氏所设“慈幼园”为保养生民之处。 慈幼园的园正是一位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老者。名曰翁同方,道:“杨大人,恕未远迎。” “长安孤儿何其多!有劳你了。” “杨大人怜贫惜弱,翁某影从,与有荣焉。” 杨敦儒道:“长安城豪贵骄奢,狭邪艳冶;浪荡公子,挟弹飞鹰;市井恶少,多行不法;江湖游侠,仗剑横行;你照料慈幼园,外出行事小心谨慎。” 杨敦儒交代一番,命随员馈赠金铢,方乘车离去。 慈幼园是一处是十五间瓦房围成的院落,占据一坊,乃杨敦儒为首的长安官员以及义商捐资修建。善款由慈幼园园长翁同书分派使用,确保口粮、日用钱、冬季柴炭钱;慈幼局配备炊具饮膳、衲衣絮被;另有厨子、嬷嬷、乳母、杂工十数人。 翁同书是一位60岁老翁,须发尽白,看见李坏和秋细君羸弱不堪,十分疼爱,亲自安排两人食宿。李坏被安排在伙房帮助干活。秋细君回复女子装扮,在厨房帮助灶炊。 慈幼局大约有百十名孤儿,大的十六七岁,小的三五岁。大多是长安流落街头的乞儿,还有十名弃婴。按照杨敦儒的训示,一众孤儿每日要跟随翁同书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蒙求》、《四书》等。读书学字之余便是打扫慈幼局大院,帮助运送干柴、米粮、果蔬。 慈幼园孤儿住宿分为东厢两座瓦房住着五十名,西厢两座瓦房住着五十名。自然分作两派,以及东厢以月秦、卢小蝶、白清儿等为首,西厢以高翔、郑红袖、苏小浑等为首,都是弱冠少年。 两派比吃饭、比劈柴、比挑水、比读书,无论何事都要挣个你输我赢。偶然一日下午,两派因玩游戏而争斗起来。月秦、卢小蝶带领东厢男孩,高翔、苏小浑带领西厢男孩打作一团。女孩们则在背后呐喊助威。 翁同方将众人拉开,罚四个带头人在柴房面壁思过,不准吃饭。翁同方又命李坏监督四人跪地不准起来。到了半夜,四人饿得咕咕直叫,秋细君悄悄进来,递给四人一些包子。李坏则在外边望风。四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好姐姐好哥哥地乱叫。秋细君本就大了几岁,此后多番照顾他们,渐渐成为众孤儿的带头大姐。 不一日,中秋佳节到来,长安诸店皆卖新酒,富贵人家结饰台榭,寻常人家则涌到清明、龙首、永安等渠边,登桥赏月。长安平日实行宵禁,中秋之夜则有欢游达旦,各处造三十丈高的大棚,金花银树,张灯结彩,坊门不闭,万千民众踏歌狂欢。 平康坊、宣阳坊內秦楼楚馆更是红烛高照,歌舞蹁跹;文人骚客浅斟低唱,吟诗弄词,众人嬉戏连坐到拂晓。 翁同方率诸孤儿到芙蓉园给杨敦儒等捐献善款的贵族巨贾们献上贺礼。秋细君、李坏、卢小蝶、郑红袖、白清儿、月秦、高翔、苏小浑等抬着亲手制作的月饼、芋头等食盒。众人来到芙蓉园,只见高墙之内仙山楼阁般的宫殿台榭,处处笙歌,金声玉振,流宕华丽。 翁同方带领众人来到御宴宫献上礼盒,翁同方道:“慈幼园孩子们亲手赶制的月饼进献诸位大人,以谢育养之恩。” 筵席主位坐着头发花白的杨敦儒,他温和道:“大匜恩泽天下,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何况这些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的可怜小儿。” 一个身穿棕色长袍大胖子道:“杨大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那我辈楷模。” 杨敦儒道:“翁同方,这位便是慈幼园、居养园、漏泽园的最大善款捐资者,秦商首富吕安隆吕大掌柜。四大商帮,蜀商好赋、晋商好武、鲁商好儒、秦商好施。隆昌商号乃我秦商之首,多行义举。你慈幼园还要好好谢他!” 吕安隆道:“大人夸赞,小老惭愧得紧。” 翁同书道:“孩儿们,学了一点舞蹈,为诸位大人舞一曲《月桂飘香》。” 孩子们结对儿而入,都穿着水蓝舞服,皆是长袖飘飘。卢小蝶娇俏孤傲、郑红袖美艳照人、白清儿楚楚可怜、月秦高大威猛、高翔沉默忧郁、苏小浑冷静睿智、李坏倔强坚毅,八人结伴而舞,少女万千柔婉,犹如蒹葭丛中翩然飞来,令人清新宁静;少男刚劲秀雅,令人身心飘然。其乐舞蹈宛如一捧水月,一袖凝香,一缕轻愁,清幽动人。一支舞罢,杨敦儒为首的达官贵人各有赏赐。翁同方命八人返回,八名少男少女喜悦而去。 此刻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城内燃灯处处,五颜六色甚是好看,众坊小儿嬉戏不绝。 卢小蝶道:“天清如水,月明如镜,我等不要辜负了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去曲江池放灯如何?” 八人欣然同意。 第八十章 斗恶犬 长安城住户分布是北密南疏,向南的诸坊荒僻冷清,但是曲江池灯火如昼,歌舞百戏,热闹非凡。秦王牧野瓒聘胡人奏乐与民同乐,池边竖五丈木楼,骨架劲健,缠丝绘彩,木楼上端坐一名五尺胡人,绿瞳阔鼻,虬髯广鬓,抱着琵琶,倾情弹奏《羽调绿腰》众人听其真挚细腻,潇洒缠绵,纷纷拊掌欢呼。 再看曲江池岸边人头攒动,树影倒幻,香雾轻飘,笙管箫笛,乐声不断;曲江池水流经黄渠蔓延到远方,一片烛光摇曳中,难以数计的河灯随着河水向南缓缓流动,仿若朵朵水芝,又似夜空星星,又似点点萤火,渐渐飘远,由明转暗、由多渐少,在神秘莫测的河水中漂浮闪烁,天上银河星光辉映,似乎河灯已经飘到天际。 八人分别花五文钱购置芙蓉灯盏,八人 虔诚的双手捧着河灯,平放水中,然后闭眼抬头,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一梳着冲天小辫的顽童唱到“放河灯,放河灯,盏盏灯光遂我心;放河灯,放河灯,今晚放了明日灵。” 八人在岸边追逐着漂移的河灯,欢笑中渐渐分辨不出自己所放河灯在何位置,越走越远,芙蓉园的笙歌声音越来越小,河风也越来越凉,渠中河灯流向分散,灯光也渐渐转暗。河灯扑闪扑闪,一会灭了一盏,一会又灭了一盏。 卢小蝶道:“秋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秋细君道:“祝愿黄泉下父母不再挨饿,也愿他们保佑我们这些孤儿健康平安。” 李坏道:“秋姐姐的河灯又亮又明,愿望必定能实现。” 卢小蝶又问:“姐姐为何常做男孩打扮?” 秋细君道:“家里一直想要男孩,所以把我男孩养,我也习惯了。” 白清儿年纪最小,也十分调皮,笑道:“不知道红袖姐姐许了什么愿,可是嫁个如意郎君?” 郑红袖脸上一红道:“我们不过是可怜的孤儿,那里有什么如意郎君呢?我许的愿是我们八人永远在一起,轮回不断,永远不散。” 白清儿投在郑红袖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红袖姐姐最好了。” 卢小蝶道:“你这小丫头,嘴怪甜。每天不是秋姐姐最体贴,就是月秦哥哥最帅。诶呀,我说呀,你这丫头最古怪精灵。” 白清儿又投到月秦怀中道:“我年纪最小啊。所以你们都要保护我、疼爱我,给我最好吃的,最好玩的。月秦哥哥,你说是不是?” 月秦微微一笑道:“谁让你是我们最听话、最可爱的小妹妹呢!” 苏小浑在白清儿头上轻轻一弹,道:“昨天还偷吃了我的桂花糕,今天又来卖乖。” 高翔道:“不知道是谁半夜里说,这点桂花糕舍不得吃,留给清儿妹妹解馋。” 李坏道:“哈!苏小浑,你是故意让清儿看见的,对不对!” 白清儿道:“我知道苏小浑哥哥舍不得吃,但是不是留给我的,是留给红袖姐姐的。我知道苏小浑哥哥喜欢红袖姐姐。我们读书的时候,苏小浑哥哥总是偷看红袖姐姐。” 苏小浑急道:“不许胡说!” 高翔若有所思道:“哦!我想起来了苏小浑每晚抱着红袖给她衣服缝得那块补丁喃喃自语。” 苏小浑急道:“高翔,再说我弄死你。” 高翔一跃躲到秋细君身后。 秋细君岔开话题,问:“高翔,你又许了什么愿?” 苏小浑道:“哈哈!这个我知道。” 高翔挤眉弄眼道:“不许说。” 苏小浑道:“不说就不说,谁不知道你喜欢秋姐姐。” 众人大笑不止。 秋细君问:“月秦,你有许了什么愿?” 月秦道:“我曾见六扇门缉拿逃犯,好威风。我想成为一名大谁何,把天下恶人抓进大牢,个个砍头。下个月六扇门在长安招募少壮,我要去试一试。” 卢小蝶道:“是啊,大谁令铁重威在绣韵楼大展威风,手下的大谁何身手矫健,将那些江洋大盗们杀得片甲不留,真叫人羡慕得紧。” 郑红袖道:“你们两个又偷溜出去了。” 卢小蝶道:“我和月秦、苏小浑他们去东市书行买笔墨纸砚,恰巧撞见捕神抓捕逃犯而已。” 郑红袖道:“哼哼!东市书行竟能看见平康坊绣韵楼,你们可真是千里眼。” 秋细君道:“小蝶,每日跟着这些小子胡混,那里有女子模样,以后怎么嫁人啊?” 众人大笑。 卢小蝶道:“小蝶不嫁人。” 秋细君道:“女儿家不嫁人难道也做大谁何么?” 卢小蝶道:“小蝶一辈子跟着秋姐姐,做秋姐姐的女护卫。” 白清儿道:“你不嫁人,秋姐姐还要嫁人呢,有了你这个女护卫,还不把天下男人吓跑光了。嘿嘿!” 卢小蝶怒道:“嗬!连你子也来取笑我。看打!” 八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路沿渠水而行,不知道到了青龙坊不知谁家大院后。那院墙外是一片菜圃。 郑红袖道:“偷得葱嫁好郎,偷得菜嫁好婿。我们前去偷菜可好!” 白清儿拍手道:“好玩!好玩!” 卢小蝶道:“嫁不嫁得好郎,倒也不怕。只是偷东西这个好玩。” 秋细君道:“只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卢小蝶道:“我们略摘一二边走,哪里就会被发现了。” 月秦道:“中秋之夜,讨个吉利,我们四个为你们望风,快去快回。” 四个丫头悄悄进了菜圃,一片香葱长得喜人,又有菠菜、青菜等;四人悄悄摘了一些,正在嘀咕要再采摘些什么。 忽然一阵哨声,自小角门窜出几条大狗。四个丫头啊呀一生转身便逃。月秦等人大声呼喝,那狗儿竟是不怕反而狂追过来。八人哇呀叫喊中逃命去也。只是郑红袖天生娇弱、白清儿年纪幼小拖累在后边,众人不离不弃拖着二人跑了一段,恶犬眼见追了上来。 危机时刻,秋细君和李坏见路边一堆干柴,他捡起一根短棒朝最前边的狗戳去。 秋细君道:“铜头铁骨豆腐腰,打腰和鼻子。” 秋细君以短棒做剑,正中那打狗眼睛,狗儿吃痛叫了一声便往后退。李坏反手一撩便击中另一只狗头。两人自以为得意,黑暗中又钻出十头恶犬,这下两人傻眼了 一瘦弱老者自黑暗中一瘸一拐走来,吹了一声口哨,众恶犬听到哨声立刻停止攻击。 老者道:“那个年轻人,你叫什么?跟谁学的剑法?” 李坏壮胆道:“我叫李坏,胡乱练得点家传剑法。” “你们是谁家孩子,竟然到这里玩耍?” 李坏道:“我们是慈幼园的孤儿。” 大汉道:“原来是京兆尹杨大人主持创办的慈幼园。我姓苏,素来钦佩杨大人仁德。唉!,一群可怜的孩子。诺,这吊钱给你们买药养伤。” 大汉扔过来一吊铜钱,李坏伸手接住,再三拜谢而去。 第八十一章 断粮 杨敦儒再讲《春秋》,大力宣扬蓄奴和土地兼并之恶果,小自耕农破产,不得已卖儿卖女买自己,全家成为奴婢,编户减少,国家赋税没有根基。奴婢成为豪族大户牟利的手段,国家却没有赋税、没有服役的编户。许多商贾大户率先开始释放奴婢,响应杨敦儒的号召。 太学生鼓噪起来的废奴之事愈演愈烈,关中的豪族的舆论压力极大,不得不顺应潮流,象征性地释放一些奴婢,尽管大多是老弱妇孺,却也给太学生们极大的鼓舞。 杨望之、贡贤、郭循等却发现,很多被释放的奴婢,并没有得到工钱,无家产田地,依旧身无余财,食不果腹,许多孤苦者,无亲无故,只得再次跪求原主人收留。 众乃议请秦王配租田地、农具、种子、耕牛,开放上林苑。秦王所置上林苑周回三百里,内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冈峦起伏笼众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 杨望之高呼道:“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仁者爱人。今豪强蓄奴兼田,黎民家庭破散,老无养,幼不教,人伦不复。关中时弊无过于此!吾辈,士也,举不法,唾不道,本分也!苟利国家,生死以赴,何惧权贵。” 众年轻人被鼓噪起来,发誓宣扬先贤之道,纷纷振臂高呼:“上林苑,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我辈血荐,废上林苑,安置奴婢。” 太学生们兵分八路,浩浩荡荡,游走在长安街头,各据高台,振臂高呼,听众如潮。长安城各门散发策文,大肆宣扬上林苑和蓄奴的危害。 一日,翁同方正在教导众孤儿读书,忽然平日负责采购的老伯急匆匆走进来道:“翁园长,不好了!杨大人被撤职查办了!” 翁同方大惊道:“你那里听说的,是何原因?” 那老伯道:“我去东市米店买米,路过茶肆听人讨论。查办此案的正是杨大人的死对头长安林李林福,如今李林福不仅查抄了长安府邸,还带兵前去查抄杨敦儒大人华阴老家。” 翁同方听闻大惊道:“快!快!去杨府看看!” 不料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那采办老伯扶住翁同方,急忙为他捶背抚胸。 翁同方喘了口气道:“走!我们想办法看看杨大人。” 到了夜禁之时,翁同方方才返回。李坏和秋细君最为关心杨家之事。 秋细君问:“翁伯伯,杨大人他……” 翁同方道:“天子封禅泰山返洛,又议祭祀汾阴后土祠。杨大人上书云:‘自古封禅,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然后可尔。今瓠子口决,洪水泛滥于淮泗。东海飓风,海水淹没渤海、平原。黄河拥塞,浸泡平原郡。齐鲁饥荒,难民流落,至于关中……’天子怒而捶案,命杨敦儒征发关中两万辆马车以备祭祀后土祠。秦王却不拨发库金,杨敦儒唯有自民间征调,却只凑够千辆。天子乃罢免杨敦儒,交秦王议罪。唉!好人无好命!可怜杨大人为官清正,可怜华阴杨氏一族仁风义举。” 李坏道:“我们可能去见杨大人一面。” 翁同方道:“那是朝廷天牢,岂能允你们小儿乱闯。” 是夜,秋细君和李坏都一夜无眠。从此之后,慈幼园便断了善款来源,众孤儿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幸而月秦被录用为大谁何,可以从二两月俸银中接济一点,但是不久月秦被六扇门调离长安,再无音讯。但是近百个孤儿耗费巨大,十月里竟是一日两餐也吃不上了。襁褓中的婴儿自然养育不起,只得送人抚育。园中杂役、嬷嬷们也都纷纷散去,只有那采办老伯、一个老嬷嬷和翁同方还在坚持着。 一日,众孤儿正在商议去西市边沿杂耍,讨些饭资。忽然翁同方与一嬷嬷喜滋滋走来。 嬷嬷道:“恭喜红袖姑娘,贺喜红袖姑娘,吕安隆相中红袖姑娘,想要纳姑娘为妾。这慈幼园向来都是去殷实人家做个丫头侍女便是天大喜事,没想到红袖姑娘却是命里造化,竟然能为吕大老爷的妾室。” 众孤儿不语,都看向郑红袖。翁同方道:“袖儿,你可愿意。” 郑红袖道:“红袖没有爹娘,翁老伯便是我的父亲。女儿自当听从父亲之命。” 老嬷嬷道:“红袖姑娘,那吕大老爷大方的紧。咱们长安富贵人纳妾,十七闺女80两,19闺女50两,之多两匹布,四盘羹果,一担礼盒。一般人家大户正妻才30两,妾三两,月金十两都是是特例。正经的哪妾文书,花雕床两张,四季衣服各一套,三件金镯,两件银钏,封了二百两两银子。只是咱们慈幼园穷苦,没有什么回礼。” 红袖道:“慈幼园便是我的娘家,二百两两银子可以买千斤大米,也是寻常人家一年收入。慈幼园的兄弟姐妹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也算尽了红袖一番心意。” 看郑红袖如此懂事,翁同方老泪纵横。富人纳妾,没有太多规矩,不可能八厚礼正红轿的接娶,有四薄礼淡红轿已经是非同寻常了。数日便有淡红轿前来迎接。郑红袖穿了淡红嫁衣,束了红腰带便是正经嫁衣了,她脸上施了薄薄胭脂更显娇美动人。她勉强做笑容告别众人,上轿而去。 一斗粟米、三斗糠麸、两斗绿豆和高粱,这便是仅仅可用的粮食了。翁同方一病不起,数日后病逝。采办老伯和那老嬷嬷只得到集市中捡些菜叶为众孤儿熬粥,不料老嬷嬷失足落水而死,采办老伯跳水救人溺亡。 富户朱门大墙,紫衣锦服,穷人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便是长安城的写照。 从此慈幼园无所依仗。慈幼园只剩下秋细君、卢小蝶、白清儿、李坏、苏小浑、高翔以及数十个孤苦无依的孤儿躲于空荡荡的瓦房,众孩子各自设法谋生。 第八十二章 以身换药 一日李坏在东市见有艺人表演戏法,只见吞刀、吐火、飞丸、叠案倒立、鱼龙曼延等,尤其一名彩戏师的戏法精彩。一日彩戏师表演骷髅幻戏,彩戏师戴幞头、穿长袍,席地而坐,左腿曲折着地,左手按左大腿,右腿弓起,右肘支右膝,坐姿十分舒适自便。右手提控一小骷髅傀儡,上下牙列开张不停,四肢舞动,栩栩如生。 那骷髅唱到:“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寻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个羞那不羞?呆兀自五里已单堠。” 忽然彩戏师打了一个喷嚏,竟是脸皮脱落,长袍坠地,原来彩戏师也是一个大骷髅,透明纱衣可见白骨森森,关节以线穿连,众人惊愕之际,只见真正彩戏师在高台而坐。 李坏尾随彩戏师而往。彩戏师问:“臭小子何故尾随我?”李坏道:“拜师学艺!”彩戏师道:“臭小子,我当初为了学习彩戏法几乎倾家荡产,如今一句话我便教你啊?”李坏跪地道:“求师傅指点!”彩戏师道:“我那戏法,需要训练柔术和锁骨术,你可吃得苦。”李坏道:“师傅有命,赴汤蹈火。” 彩戏师收之为学徒,训练锁骨,蜷缩木箱阴影之中,气闷酷热,也不敢稍动,终有所成,彩戏师时而带他表演,分一些铜钱给他。 彩戏师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人,李坏便带领着略微大些大孩子,在西市街头表演最基础的耍些杂耍,勉强寻些赏钱。不料就有泼皮前来砸场,这些泼皮札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阎罗王”,将几个孩子皆被打得呼天抢地那泼皮道:“这里是泾阳帮的地盘,岂容你们白白挣钱。”“想要在这里混饭吃,还得问问我们言爷?”李坏只得将当日的铜板交给泾阳帮恶霸,当日众孩子皆无什么收入,众人饿了一天。 寒冬来临,众人都无棉衣,年幼的白清儿病倒了。一名江湖游医可怜他们孤儿,为白清儿诊病,开了药方,道:“这闺女,再耽误几日就没命了。可惜老身也是身无分文,勉强度日,无能为力。” 秋细君忆起昔日捐资救助孤儿院的商贾,便一家一家前去跪求,但众商无一人施舍。眼见白清儿病重一日胜一日,众人毫无办法。众孤儿跪在药店掌柜前苦苦哀求,药店掌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板着脸道:“并非我无情,而是开了这个例,不知多少穷苦人要挤破我的门槛。”众孤儿无奈。 春节即将来临,大雪纷飞,白清儿忽然感染风寒,竟是病重起来。一群孤儿无钱抓药。秋细君数次来到药铺跪求赊账,皆不可得。 十日后,白清儿已经病的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她小脸惨白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都看见死去的爹娘了。诸位姐姐、哥哥不要担心我,我死了就不怕了,就可以和爹娘团聚了。只是你们在世间受苦,清儿担心你们,放心不下!” 卢小蝶奔出房间,跪在就在雪地里大哭起来。 秋细君怕她乱跑拉住她道:“你如此哀伤,岂不是让大家更加难过。” 卢小蝶道:“秋姐姐,你把小蝶卖了吧!小蝶曾到牙市去看,像小蝶这样的还值五百钱。” 苏小浑道:“不能卖小蝶,要卖就卖我。小浑的力气大,能卖一千钱。” 高翔也道:“卖我吧!卖我吧!” 秋细君年纪最大,已经是众人的主心骨。她看到几个孩子都跪在自己周围,心中悲痛却不敢哭出来。因为她是秋姐姐,是这些孤儿们的大姐。 秋细君笑道:“你们都别哭了。姐姐记得翁伯伯去世交代我,如果走投无路,可去安邑坊寻找他的一位故人。我这便去寻他救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必是肯的。你们几个都别哭了。” 秋细君劝众人回屋,便去房间打扮。秋细君穿了最好的衣服,戴了老嬷嬷留下的发簪,对诸人道:“你们乖乖在家照顾他们,看护好清儿,姐姐去去就回。” 小蝶道:“姐姐为何换了女子装束,我陪姐姐去!” 秋细君道:“翁伯伯那位故人最讨厌人多吵闹。你们几个捣蛋鬼在家里好好呆着。” 天已经是黄昏,大街上春节的氛围十分浓厚,春联桃符、大红灯笼、爆竹声声、红幡飘飘。行人不时肃拜恭贺,口中直呼:“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福庆初新,寿禄延长”之类贺词。 药店掌柜乃是鳏夫,一人在药铺喝闷酒。忽然风雪之中,有人前来敲门。药铺老板瞄了一眼来人身形,就知道是数日来一直跪求赊账求药的秋不弃。 药铺老板骂道:“又是你,是不是又要借钱为要病死那个丫头治病啊?大过年的,晦气!老子死里讨生活岂是白送于人!” 秋细君取掉斗篷,道:“我可是带来药资的。” “哼!翁同方去世数月,你哪来药钱?” 秋细君抚了一下鬓发道:“你看我的身子可抵得药钱?” 药铺掌柜楞了一下,只见秋细君十七八岁年纪,正是女孩芳华正茂,隆起的胸脯显示着她的青春健康,再加上她刻意打扮了下,衣服虽然半新不旧却也十分合体,脸上薄薄的胭脂令她更加迷人。 药店掌柜中年丧妻,不由呼吸急促,咽了口吐沫道:“干瘦如柴,又怎知抵得过药资。” 秋细君挺了挺胸脯,道:“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不如意呢?” 药铺老板一把拽住秋细君,撕开她的胸衣。 秋细君道:“稍等,我要喝些屠苏酒。” 药铺掌柜此刻无所不从,连忙给她倒上春节专门饮用的屠苏酒。 秋细君浑身哆哆嗦嗦,握住酒杯满满饮了一大杯,似乎胆子大了些。她长吸一口气道:“好了,你可取走你的药钱了。” 春节的长安,大雪飞舞却难掩春节的喜气。大街上演春的闹社火队伍舞龙弄狮,寻常人家齐涌街头。富贵人家则搭戏台,自有戏班子开锣唱戏。皇城之内,长安驻守臣工则向秦王朝贺新春之喜。长安大街小巷一派喜庆气氛; 晨光照在雪地之上映得窗户纸发亮,秋细君走出大门只见对面墙角石头一般蹲着一人,正是李坏。看到秋细君,李坏立刻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将秋细君背起来就走。李坏脚踩积雪吱吱作响,秋细君无力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秋细君轻声道:“不许他人知道,去买点酒肉给孩子们过年。”李坏心中告诉自己:李坏,你不能流泪。弱者没有资格流眼泪。 第八十三章 羽公子 白清儿吃了汤药,病情大好。 卢小蝶道:“翁伯伯的故人真好,给了药钱,还有屠苏酒、腊肉、新衣。大过节的,孩子们可以吃一顿饱饭。” 李坏道:“那里那么多话,只管做饭就是。” 卢小蝶道:“嗬!大过年的,脾气这么大,不要理你了。” 卢小蝶气呼呼独自洗菜去了。 李坏自知话说重了,前去向卢小蝶道歉。 卢小蝶道:“我知道,咱们慈幼园是活不下去了,你心中着急。我想出去做工,挣钱养活慈幼园。” “你一个丫头哪里做工?” “修政坊的翠香阁……” 李坏大急道:“什么,翠香阁?有我在,不回让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冰清玉洁,还要嫁人呢。” 卢小蝶捶了一下李坏,嗔怒道:“翠香阁旁边有一个包子铺,那老爷爷年老体衰一直招工呢!” 李坏愕然。 秋细君、卢小蝶、李坏到修政坊内早餐包子铺做苦工,一个月也就是200文铜钱。女扮男装妆的秋细君做事稳重细心,颇得包子铺老板信任。 一日按照包子铺老板吩咐前往青龙坊递交份利钱,也就是保护费,未料那正是中秋节曾经所见瘸腿老者。 秋细君道:“沈爷,原来是您老人家,昔日之恩,再次拜谢。” 沈爷笑道:“你怎么做了包子铺的苦工?” 秋细君详细告知慈幼园的状况,沈爷道:“有担当,是个好苗子。” 一连数月秋细君皆来递送份利钱,秋细君恭谨勤勉,礼数周到,举止大方,沈爷十分喜欢。沈爷不时赏她一些铜子,让他们留做自己用,秋细君也坚辞不受,或者原封不动还给包子铺老板。 沈爷道:“你这又是何必?” 秋细君道:“小子虽然出身贫贱,但是还懂得礼义廉耻,我为王老板做工已经拿的了本分的钱,非我分内,不敢取用。” 沈爷道:“你们和包子铺老板可签了卖身契?” 秋细君摇摇头。 沈爷道:“年纪轻轻,身手不错,又愿为慈幼园的伙伴儿承担责任,乃是一个好苗子。若是留于包子铺做个苦工就屈才。” 秋细君道:“还请沈爷指条明路!” 沈爷道:“今夜你们到青龙坊,我们详谈。” 秋细君返回包子铺交差,便命李坏、高翔等调查地面上沈爷的底细。 次日,李坏道:“我打听了,沈老爷子是个狠角色。沈爷所开乃磨刀铺子,磨菜刀、修剪刀,人称磨刀沈,沉默寡言,不与人争。有人扬言沈老爷子磨的剪刀不够快,出言羞辱。沈爷的弟子持剪追杀,当街捅十七刀而毙之。事后,官府也没追究,附近恶少轻侠不敢正目视之,皆避而趋。如今沈爷的铺子名气大得很。他亲手制作的剪刀深受达官贵妇喜爱,每个月都要往尚冠里送去几把。” 秋细君道:“那咱们慈幼园这首破船是该靠码头了。” 青龙坊位于长安城东南,坊墙破败,坊门油漆剥落,摇摇欲坠。坊内更是人烟稀少,唯有一处宅邸传出昏暗的灯光。 秋细君和沈爷相对而坐。沈爷道:“在长安有200万人,汉胡百官诸教九流,明暗势力交错复杂,这是斗争旋涡也是名利场。在长安想要富贵,首先就得扬名,有了名,利自然就来了。” 秋细君道:“还请沈爷教我。” 沈爷道:“韩非子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匈奴时寇边关,大匜朝法令‘令民持械’,虽然禁弩,刀剑却是寻常。大匜朝崇尚无为而治,宗法治地方,复仇决斗之事,官吏又常春秋决狱袒护。因此长安九市和三辅之中游侠炽盛,街闾各有名豪,豢养轻侠、刺客专司为他人复仇。” “宗派以崆峒派、华山派、太白派、楼观派(宗胜宫)为首。华岳三峰:华山派风无痕、太白山药王谷、终南山楼观派。黄帝曾驾临崆峒山逍遥观拜访广成子,自此崆峒派立。祖师乃文始真人伊喜在终南山修筑宗胜宫,开楼观派,江湖称之为神相门。” “子午岭衣抗的铜槊,渭南快刀门万仞山的乌金刀,岐山双环门盛苍崖的多情环、灞桥周侗的生铁胆、骊山铁家的红闪拳并称关中五剑。” “江湖帮派以京兆联,其次是扶风帮、冯翊帮。京兆联的帮主李翀,乃秦王爪牙,黑白通吃,三原帮、泾阳帮、渭水帮、弘农帮皆依附之。扶风帮的帮主葛香荣,乃先秦宫中侍卫,秦灭后联络老秦人组成扶风帮,乃陇西王章邯庇护的帮派,有汧水帮、泾河帮、陈仓帮等依附之。冯翊帮帮主孙满堂乃是北地王司马欣旧日同僚,因此得以掌控关中东部,有同州帮、鄜州帮、洛水帮等依附之。” “长安商帮有陇山乌氏、汉中青阳氏、泾阳周家、三原郑家、陇西乌家、延州党怀醇、西域胡商克辛波。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民风淳朴,素无兵祸匪乱,有地处秦蜀古道核心,因此乃秦蜀商人最佳囤积财货之处。三原周家乃关中首席大粮商、泾阳郑家乃珠宝商、陇西乌家乃马牧场、延州党怀醇乃马车帮。秦商经营一是蹚古道,二是出阳关。所谓蹚古道乃是秦蜀的茶马古道,由长安出发经过陈仓道、眉县褒斜道、武功县傥骆道、子午道到达汉中。由汉中经金牛道可达成都,经米仓道、荔枝道可达巴郡。由成都经过松茂道、箭炉道入藏,由身毒道可达滇国、身毒、波斯。所谓出阳关则是向西出阳关、玉门关,经略西域三十六国,可达贵霜、波斯等地。” “其他商贾还有樊嘉、挚網、如氏、苴氏为天下高訾,樊嘉五千万,其余皆钜万矣。樊少翁家在三辅的豆豉工坊,劳作工人数千,供河西、朔方的军卒食用。楼观派不仅望星相面,更善炼丹,其所经营丹药房,贩卖长生丸、房中药,一颗上百钱。” 沈爷道:“这一切都惧怕一个人,羽公子。” “羽公子何门何派,何帮何门?” “神秘莫测,无人知晓,但是四派五门十二帮皆畏惧他。羽公子要杀的人,活不到第二天,愿为羽公子效命的人如过江之鲫。非我等所论也!关中游侠,诸如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渭城高公子,北道姚令,西道杜锦,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皆奉羽公子号令为荣。” 秋细君道:“那我们又属于哪一帮那一派?” 沈爷听到“我们”二字,十分高兴,道:“我们属于商洛帮,我曾经跟随帮主泉仲遵闯南阳、战蓝田,乃是最早一批打天下的老人。如今武关和蓝关之间的地盘都是我们商洛帮的。” 秋细君道:“您老人又怎么到了长安?” “原本我有一子,也在与蓝田帮的火拼中死了。我老了,腿也瘸了,所以辞了堂主之位,到长安养老。旧日的恩情仍在,我能荐你入帮,申请在长安城建立香堂,给你弄个副香主的前途。只是你我没有什么名分,不好在帮主面前提起啊!” 秋细君道:“既然沈爷看得起,那就收不弃为儿徒吧。” 沈爷见秋细君如此乖觉,十分高兴,道:“好!好!快起!你大名是什么?。” “不弃。” “秋不弃,好!不离不弃!好名字。” 秋细君道:“我出身贫苦人家,父母双亡,乃是一个孤儿,只怕堕了沈爷的门第。” “我没有什么门第。笼络人心,杀伐果断,敢打敢拼,这就是咱们底层人生存逻辑,” 儿徒与普通徒弟不同,乃是比义子还要亲的关系,以后秋细君就可以入青龙坊沈夜的宅子,吃喝皆在那里。师父和师傅也很不相同,师父那是技艺学习又是父子关系,日后深夜还要举办正式的仪式。秋细君自青龙坊回来,身穿着沈爷爷给予的新衣,也带着一些银钱。众孩子皆大欢喜。 第八十四章 吾血谏时弊 秋细君独自找李坏,道:“沈爷可以帮助我们建立商洛帮的新堂口,但是我还须办成一件事以证明我们的能力。” 李坏大喜道:“那咱们算是有了码头,大姐,交给我来办!” 秋细君道:“废奴四君子,鼓吹释放奴婢,谴责上林苑,引发关中震动,众豪族深恨之,因此有人出十万钱杀了他们。” “贡贤、郭循、郑怀也罢了,杨望之是杨敦儒大人的孙子!我们身受杨大人的恩泽,如何能……” “杨忠为保家族,声称将杨望之逐出家门,去除族谱,断绝父子关系。杨敦儒大人自尽于长安诏狱。我们一切的生计来源全断了,这百十个孤儿,每个月都有人饿死、病死……我们只是为了活着。” 李坏道:“对!活着!” 李坏只身出城,过浐水,来到白鹿原,这里有一处庄园,是贡家别业,四君子自从倡导废奴运动,常聚集于此。时间久了,影响巨大,关中豪族暗中开始运作。六郡良家子大多是军功勋贵出身,蓄奴贩奴,几乎是关中家庭的标配,愈演愈烈的形式引发了自上而下的震动,如今四君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四人正在院中论时政反映。 郑怀道:“秦王开放上林苑,假田于民,那些释放的奴婢算是有了生计着落了。” 郭循道:“我们一番心血,没有白费,秦王牧野瓒乃聪慧仁治之人。” 杨望之道:“《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这秦王开上林苑不是他的本分么?有何歌功颂德的?” 贡贤道:“杨兄,何必如此刻薄。废奴之事至此,依然达到目的,我们就此罢手。杨兄,也该与令尊老大人何解!” “为天下故,我纵是做个无姓之人又如何!” 贡贤道:“杨兄不惧春秋之诛?” 春秋之诛,棺椁不可入祖坟,宗祀不可祭灵牌,只能埋尸无主荒野,坟茔不可起冢,不可立碑。 “裹草席,折发敷面,不过身后事。难道我杨望之,行此仁德大事,黄泉之下真的无颜见祖宗和先贤么……” 郑怀道:“杨兄,壮哉!” 杨望之手指远处的上林苑,怒道:“上林苑,昆明池、镐池、祀池、麋池、牛首池、蒯池、积草池、东陂池、当路池、太液池、郎池,哪个不是渔产丰富,膏腴良田,每年两千万钱的收入是少不了,与民争利……我等读圣贤书,岂能步仗义执言?” 郭循道:“杨兄,明哲保身,也是圣贤教导我们的。” 贡贤也道:“是啊!秦王依然开放上林苑,又置公田……” 杨望之大怒道:“你们两个……这事是不是要半途而废……郑怀,你呢!” 郑怀唯唯诺诺道:“豪强也释放不少奴婢,我等名声大起,何必固执下去……” “好!好!好!原来就是名利之徒,我杨望之与尔等绝交……”杨望之纵马向高塬下而去。 李坏连忙盘下土崖,就在大路之上等待。 杨望之悲愤之中,策马狂奔,不料马失前蹄,摔下马来,马儿被树枝戳破脖颈,不能再骑乘。杨望之一瘸一拐向前,却见一个少年执剑拦在路上。 杨望之道:“你?你不是那个……” “不错,慈幼园的孤儿,曾受杨敦儒大人的恩泽。” “吾不过书生,也无力再续慈幼园,深表歉意。” “不需要了,我们为另谋生路,特来借公子的人头一用。” 杨望之仰天大笑:“我明白了,若是我的人头能够再续阿爷的遗愿,我何所惜此头。” 杨望之抽出长剑,道:“吾血谏时弊,不负少年头!” 三日后,秋细君到青龙坊沈爷的宅子,只见大堂摆了香案和几桌酒席,这是为秋细君摆设的场面。宅子中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混混,皆是沈爷平日所收的小弟。廊下几桌则是几位香主身份的人,也都年纪轻轻,只是身强力壮,不似那些混混皆面黄肌瘦的。 秋细君刚和沈爷说了几句,外面一阵骚动,立刻有门人前来告知沈爷,“张堂主来了。” 沈爷沈爷凝重道:“不弃,随我迎接张堂主。” 两人出门,十几名帮众拥戴着一名四十岁多的汉子进了二道门,他看见沈爷大老远笑道:“老沈啊!身体康健啊!帮主命我来看看你啊!帮主说您老人家人老心不老,不仅在长安收了诸多帮众,还收了儿徒,打算开设香口。” 沈爷深深鞠躬,道:“老朽将死之人,劳烦帮主挂怀,劳烦张堂主大驾。老朽感激涕零啊!” 秋细君则上前一步,跪拜迎接。 张堂主扶起秋细君,道:“好!办得大事,帮中又多了一个后起之秀,以后咱们商洛帮挺进关中,立足长安就靠你了。” 众人一一拜见,寒暄过后。张堂主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仪式吧!” 所有人按照地位和辈分罗列。张堂主道:“今天诸位兄弟齐聚乃是为秋不弃拜沈爷为师父,同时擢升香主之位。三节两寿,望拜师父,礼有厚薄,各凭天良。”接着宣读来宾的名字,就是沈爷以往旧部香主和长安新招的小混混。 焚香后,李坏献给沈爷一包钱,作为象征性的见面礼,而后头顶拜师红贴,下跪叩首。 沈爷道:“诸位兄弟,诸位朋友,今天我就在众人面前,收秋不弃为儿徒。今日列祖列宗在上,帮内兄弟和堂主都在,希望你能够严守帮规,搭设香口,将我帮发展壮大。” 秋细君道:“谨遵师父之命。” 张堂主道:“孝敬师父如同父母,授业之恩,重如再生,常怀孝敬之心,不忘赤诚之心,诸位帮众待如兄弟。任香主后,须沉稳自重,兢兢业业,不贫不贱,不懒不奸,守礼守节守义,背师弃祖,忘恩负器,天理不容,帮规不容。” 秋细君道:“谨遵堂主教诲。” 秋细君又给来者磕头,又奉茶给沈爷和张堂主。 张堂主道:“礼成!” 众人一片恭喜之声。 沈爷、张堂主到内堂用餐。张堂主道:“帮主便有心入驻长安,恰巧您老人家在长安有了一定根基,便要以此开设香口。王辩绞尽脑汁要另派人选前来接替沈爷,幸亏沈爷有了儿徒,今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发展基业。” 沈爷道:“深谋膝下无子,若非堂主照应,老朽怕是无立锥之地。” 张堂主道:“老沈,你是帮主身边老人,我素来尊敬,今后帮中还有不少大事指望您老人家呢。” 三人又详细谈论些帮中事务,秋细君便出去逐一敬酒。 第八十五章 大谁何 杨阜琳身死,贡贤、郭楯、收手,郑怀不知所踪,太学生的止奴运动消停,关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秦王乃制曰:“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太学生杨阜琳、贡贤、郭楯、郑怀,奔走于闾巷,宣扬于市井,行义守仁,孤王赐贡贤、郭楯千金,布帛百匹。杨阜琳遭不测而亡,孤甚憨之,杨氏食邑增赐百户。郑怀下落不明,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寻得郑怀下落者,赐百金。” 秋细君忙碌另立香堂之事,李坏和月秦则在慈幼园收拾旧物,打理旧日去世的孤儿坟冢。翁同方留下的地契、房契是慈幼园立身之本,虽然秋细君开立香堂,但是慈幼园依旧是掩饰身份的好地方。 李坏和月秦正在交谈往日旧事,院外传来扑通扑通两声响。李坏和月秦翻身来到院外,只见两名浑身是血的人。 两人一番查看只见那人身挂腰牌,怀揣绳索,双手握着一对铁尺,乃是一名大谁何。另外一人是个独眼龙,满脸横肉,龅牙突出。 慈幼园位于长安城东南,人烟稀少,街政松懈,旁是乐游原、曲江池、芙蓉园,荒草萋萋,处处树林,是见不得光的黑户藏匿之处。 李坏和月秦司空见惯,将大谁何拖进柴房,用热水为他清洗伤口,并为之包扎。 那人醒来,虚弱得问:“小子,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长安慈幼园,我是孤儿月秦。” “那个逃犯呢?” 月秦一指角落道:“喏,还没来得及救治呢。” “我是大谁长庞天涯,奉命追查一桩大案。此人乃是敌方的杀手,留不得。否则,慈幼园必遭灭顶之灾。” “那怎么办?” “杀了他。”庞天涯一指铁尺。 月秦打了个寒颤,道:“我没有杀过人。” “除恶务尽,此刻妇人之仁,后患无穷。” 月秦拿起铁尺走到那人身边,那人忽然暴起,一拳打中月秦面门。月秦被打飞出去,后背撞到了墙。庞天涯硬撑着,拦住那杀手。两人互相锁喉,均因力气不足,双双倒地,犹自锁喉不放。庞天涯示意月秦协助,月秦手举铁尺而来,那杀手一脚向月秦踢开。 这时李坏进来房门,接住铁尺命中那人腹部,用力一划,皮开肉绽,鲜血激射,那凶犯抽搐着死去。庞天涯也昏了过去。 次日,李坏离去,泾阳帮一群人闯进慈幼园,就要捉住孩子们。 言宽道:“女的卖到妓院,男的买为奴隶。” 月秦和一群孩子被打倒在地。 言宽道:“敢惹大爷我,你们这群没主的小王八蛋。” 这时,有人冷冷道:“泾阳县的混混,到慈幼园冒充大爷了?” 那人自柴房走出,正是庞天涯。 “哎呦,是个大谁何啊。我告诉你,我泾阳帮可是上头有人罩着。即便长安县都尉也得让我三分,我言宽今天就把话放到这儿,惹我泾阳帮的人必定倒霉。” “今天,我看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庞天涯啪的一个打耳光将言宽打了个趔趄。 言宽大呼:“杀了他!” 身边十几名恶少纷纷操家伙围攻庞天涯。庞天涯双手铁尺出招,顷刻将一群泼皮无赖尽数打倒在地。 庞天涯笑道:“我六扇门在司隶从来没吃过亏!” “六扇门?”言宽吃了一惊,爬起来兔子一般溜了,其他无赖作鸟兽散。 庞天涯留下一贯钱便离开了。 秋细君接过月秦递来的一贯钱,笑道:“做大谁何,没啥不好的,若是入了六扇门那就更加有身份。咱们也算黑白两道都有自己的人了。” 卢小蝶道:“是啊!每年有二十两俸禄,可比寻常吏员高多啦。” 秋细君道:“光德坊前告示榜张贴了大谁何的告示,李坏和月秦去试试。” 月秦道:“我这个身子骨,合适么?” 众人皆笑 大谁何乃贱业,所以前去应试者皆穷苦男子,大多数面黄肌瘦的。应试者三百人,大谁令只招三十人,经过体力、短跑、武术等测试,大多数人垂头丧气。李坏拔得头筹。 月秦则勉强通过测试,进入文试阶段。 大谁令道:“假公为吏,奉命捕盗,时至夜幕,得盗贼匿入民居之中,公何以为之?” “民居之中可已燃灯,那吾守其宅邸,命吏围之,再回报上官,同时使人晓瑜民居主人,其宅入盗贼,令其开门迎吏!如在此过程中发觉贼人挟持主人,则令吏举火而攻之!” 大谁令问:“可否入宅乎?” 月秦道:“《周礼·小司寇·朝士》载:民私宅,凡盗贼军、乡邑、家人杀之无罪。我朝更禁吏毋夜入庐舍捕人,犯者其室殴伤之,以勿故入人室宅庐舍,上人车船,牵引人欲犯法,其时格杀无罪。” 这时公羊学派与法家拂士引用周礼琢磨出来的律法,用以限制官吏,保护黎民。月秦早已经背得通熟。 半个月后,两名大谁何寻到慈幼园,告知李坏、月秦被录用的消息。 两人极为兴奋,对背大谁何捕人口令:“我乃廷尉府大谁何,汝可沉默寂寂。但是汝获罪于天,无可祷也,獬豸治狱触抵,无可逃也!” 李坏和月秦作为大谁何的兴奋期,很快就过去了,并未有抓捕元凶巨恶的英雄行为,反而是被派往值守牢狱,这里阴暗潮湿,霉味刺鼻,乃是苦差事。 每座监房有七个房间,大谁何值守一间,前有窗口通风,屋顶有小窗透气;其余六个房间,皆是关押的犯人,都没有窗,,夜间犯人大小便都在牢房里,屎尿味、体汗、脚臭味混在一道。犯人条件好的,有一床蒲席,大部分都是躺在凉地上睡,极少不得病的。 月秦巡视回来,李坏和老狱卒正在唠嗑。 月秦道:“那边牢房死人啦,有个小犯人吓得哭泣呢!” 老狱卒道:“天亮开锁,这是规矩。” “难道……” “这牢房里,那个犯人没有和死人就头靠头脚对脚地睡过。” 李坏道:“我看每天都死四五个人啊!” “现在天时好,死的还算少;等到酷暑,一天死十几个。” 月秦道:“这种地方,能活着出去的人不多吧!” 老狱卒道:“还真有命硬不死的,大多是大盗累犯,或杀人要犯,大概瘟神也害怕恶人吧!”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哈哈!”老狱卒大笑,“说的没错,咱们这牢房下边还有一间水牢,关押着一名江洋大盗,都五年多了,还没死。” 李坏奇道:“那您老带我们长长见识。” 老狱卒道:“都快要死的人了,有啥看头。再说那破地方,我从来不下去,就是送饭也是吊篮掉下去。这是牢门钥匙,你们远远看看得了,我看他死活就在这几日了。” 李坏和月秦大开向下的闸道,犹豫了半天,慢慢进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月秦举起手中灯笼,勉强看清甬道,前方滴滴哒哒的水声越来越近,一方水塘之中,立着一人,四根铁链拴着手脚,两根铁钩勾住锁骨,一铁环套着脖子。 月秦道:“又不是老虎,有必要这么锁着么?” 李坏道:“这架势,此人比虎豹还要可怕!” 月秦道:“这下可以给慈幼园的孩子们有的吹了。” 六根锁链同时响动,被锁之人忽然抬起头来,那人眼睛突出,双目泛白,额头方正,嘴角下垂,唬得月秦和李坏后退一步。 那人沉声问:“你们和长安慈幼园是什么关联?” 李坏道:“我们曾经是那里的孤儿,刚刚应征上大谁何。” “终于让我等到了,你们那里可有一名苏小浑,他怎么样了?” “苏小浑,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的儿子。” 第八十六章 穿心一剑 “我乃银丝飞渡苏飞,神偷门中人,与妙手摘星司空舒、月下盗帅段云、千面飞狐离虹,为同门师兄弟。我被为秦王府抓住把柄,不得不听命秦王府,到汉中青阳氏偷盗神农鼎。” 李坏道:“神农鼎遗失数百年,不过是一个传说有何妙处?秦王怎么会稀罕一个破鼎?” “有褒氏,夏禹之子,夏启之同袍,奉于汉中,号令南山诸侯,于神农架得上古神农鼎,炼制草药可治百病。国末代君王褒珦,为周幽王所困,其子褒洪德乃令妹妹褒姒携神农鼎献幽王,遂解褒国之难。褒姒生子伯父,周幽王乃废申后和宜臼,以褒姒为后,伯父为太子。申侯联合犬戎,杀幽王及伯父,再立宜臼为平王迁都洛阳。这神农鼎便落入犬戎之手,秦逐犬戎,神农鼎下落不明。” “秦王牧野瓒有顽疾,太白山药王谷、蜀川金针涪家、岐山岐黄派皆不能治,神农架百草门言,汉中青阳世家的天星阁藏有神农鼎,炼制神药,可续势复生,治疗百病。” “青阳氏,上古氏族,富甲天下,曾乐捐百万钱为军资,天子默许的无冕汉中王,与蜀王关系匪浅,秦王也十分谨慎,命我暗中行事,若是失败,也可尽推到神偷门头上。” “我潜入天星阁,才发现偃甲门、鲁班门守护,机关重重,偃甲密布,就是我祖师复生,也不能得手。我遂放弃离开,向秦王请罪,并约定聚齐神偷门四人,再前往盗宝,不料青阳氏却放出了消息,声称神农鼎被盗。” “秦王遂囚禁我多年,见我油尽灯枯,转囚于此。” 李坏道:“先生所言,真假难辨,我返回询问苏小浑。” “我的妻子病逝,葬在慈幼园后院的坟冢,小浑掘开坟冢,自然知道真相。我时日无多,还请两位尽快传达。” 苏飞一阵讲述,精力全失,眼神黯淡,再无生气,垂首而立。 慈幼园,苏小浑自门外走来,手举一个锦袋,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卢小蝶一把抢过,揭开袋子,许多铜钱跌落地上:“哇!这么多钱?你哪里来得银子?” 苏小浑道:“我运气好,捡的啊!” “那里捡到的,我也去瞅瞅看啊!” 苏小浑道:“你以为是捡垃圾,那么多容易。我今天可是福星高照。” 卢小蝶道:“是啊!你运气好!小心天上掉下个狗头金砸晕你啊!” 这时,换回女装的秋细君,走了进来,道:“小浑,堂口那么多事,你不来帮助,却四处游逛,捡的什么钱,随我来劈柴。” 苏小浑随秋细君来到柴房。 秋细君沉下脸问:“小浑,这是偷的。” 苏小浑跪地道:“秋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秋细君道:“我们香堂归属商洛帮,自商山四皓建立帮派,从不涉及偷盗之下九流之事。” 苏小浑道:“我在东市毕罗店偷吃的,被一名大姐看见,说我身手不错,要收我为徒。这几个月她一直传我偷窃手法,还有轻功。那大姐姐易容之术,息间万变,轻功同鸟儿一般轻灵,。” “帮规还是要遵守的,以后不得小偷小摸。” 李坏和月秦进门。 李坏道:“此事不必遮掩了,大牢之中有一名犯人,名曰苏飞,自称是小浑的父亲。” 小浑愕然道:“爹爹还活着?” 月秦道:“到后院,掘开你娘亲的坟冢,便验证一切了。” 四人掘开坟冢,打开棺椁,一尊骨殖金瓮,内有一名女子画像,正是苏小浑的娘亲,一幅男子画像,一幅黄金钿盒,内有陈旧黄绢,上有血书,乃苏小浑的生辰八字,又有遗书云:“你的生身父亲是神偷门苏飞,因母亲出自药王谷,因师门训规,不得与下九流门派有任何瓜葛,得知苏飞真实身份,夫妻别离,娘带你在慈幼园为医师,无奈病重,将离世,特留书以证我儿身份。吾疫病而逝,特令火葬,骨殖买于此。” 李坏道:“这画像就是那男子,看来没有错。” “当然没有错,那是我的师兄。” 苏小浑道:“大姐姐,你怎么……” “我便是令尊的师妹离虹,我潜藏秦王府多年,探听得知师兄的下落,只是救出师兄还须两位大谁何相助。” “请明示。” “这是百草门的假死药,只要苏飞服用便会假死三日,苏飞本就垂死之中,时日无多,无人怀疑,那么他的尸体便会送出去火炼。只要二位以他人尸体替换,便能将苏飞救出。” 李坏和月秦拖着苏飞假死尸体,来到了城南,离虹喂了解药,苏飞醒来。苏小浑和苏飞两人样貌相似,便是亲父子了。 苏飞道:“未料我还有逃出生天之时,能见再到我的儿子,你可还记得为父。” 苏小浑哭道:“模模糊糊记得爹爹的模样。” “天蚕丝后继有人,我死也瞑目了。” 离虹道:“师兄,父子冲锋,皆大欢喜啊!” 苏飞冷笑道:“师妹,你又为何阴魂不散?” “哼!当日你不听我劝,执意要取她。明明你们八字不合,强行联姻,家破人亡,又怪得谁?” “若不是你泄露我的身份,银蓉又怎么会被逐出师门。” “你言之凿凿是我,我又有何话可说。若不是我暗中照顾,你儿子能获得今日?” 苏小浑道:“这位大姐姐确实帮助过我很多。” “你所图的还是神农鼎得下落吧?” “哼!神农鼎只是一个传说,还真有不成?” “神农鼎可驱除百病,令男人续势再生,还可令女人容颜永驻,你不贪图么?” 离虹骂道:“呸!你死到临头也不信我,枉我一番苦心。” 离虹腾身跃入空中,踏着树梢而去, 苏小浑颤抖着问:“爹爹,你真的病入膏肓么?” 苏飞道:“别怕,神农鼎就在你娘的棺椁之下,你取来,爹自有自救之法。” 月秦和苏小浑点头,狂奔而去。 静悄悄的野外,只剩下李坏和苏飞。 忽然苏飞道:“师妹,你现身吧!” 离虹悠然而出。 “亲王府中的神算子便是你,你便是神算子!” 离虹笑道:“不错,师兄你终于知道了。” “能够算计我的出入之处,设下陷阱,只有同门,我早该料到。” “如今猜到又如何,我得不得的,我就毁掉他,你也一样。银蓉那个贱人死于我手,你也一样。” 苏飞仰天笑道:“你也搞错了一件事。” 苏飞全身发出噼啪自生,骨骼生长,佝偻的身体伸直了,孱弱的身体也变得健硕,双腿竟然也完好无损。 离虹惊叹道:“你……” “神农鼎的神妙之处,就是如此!我若不假装垂危,你又怎会转移我的囚禁之地,我若不假装信了神算子,你们又怎会安排出身慈幼园的大谁何接近我。” “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哈哈!离虹,你算计我夫妇一生,也终于中了我的算计。” 苏飞忽而向前,银丝飞渡,缠绕林间,如同层层蛛网,离虹再好的轻功也难逃如此恢恢天网。 苏飞掐住了离虹的脖子,道:“今日便是你为银蓉偿命之日。” 离虹苦笑道:“枉我终身不嫁,喜欢你这么多年,死在你手,我也无悔。” 苏飞略有犹豫,忽然服下一凉,一柄长剑破胸而出。 苏飞惊讶转身,出手竟然是李坏。 “你……你不是小浑的……” 李坏面无表情道:“我也是一名杀手,我想活着,就必须为堂口做事。” 苏飞委顿在地,道:“你接近地牢,也是离虹的安排么?” “我受命如此!” 离虹道:“做得好,我是秦王府神算子,可以带你飞黄腾达!” 李坏反手将一把短剑插入离虹胸膛,道:“这是为了我的兄弟复仇,我还是小浑的兄弟。” “算来算去,没有你狠……”离虹死在苏飞身边。 苏飞道:“想必故事,你已经编好,只请你将天蚕丝和银丝飞渡秘籍送与小浑。” 李坏道:“你放心,小浑依旧是堂口的骨干。” 苏飞砍了离虹一眼,盍然而逝。 第八十七章 红衣教 秦王所定的布道月,胡寺开放要公开招收信徒,西南西市周边崇化坊、怀远坊、醴泉坊、布政坊、普宁坊、靖恭坊,各种胡寺林立。 卢小蝶奉秋细君之命,向西市而去,见一群善男信女云集向西南方向而去,问:“胡寺胡教有什么好玩么?” 老妇人道:“老百姓去了听听经文道义有吃有喝。” 卢小蝶从怀远坊来到义宁坊,逛到开远门。这里是胡商出入落脚之地,胡人比西市还多。 诸教庙宇林立,造型各异,有顶如焰形、墙色朱赤的祆教祠;屋脊竖起两根幡杆的的摩尼寺,有上悬十字的石构圆顶大殿的景寺。十字街中央一块极大的石碑刻记天子布道日的诏书,文曰:“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诸多胡教,远将经像,来献华夏,详其教旨,玄妙无为,观其元宗,生成立要,词无繁说,理有忘筌,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于东西二京造寺布道,普度众生。” 大匜对于宗教十分开放,允胡人自由传教。只见周边数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色胡人正在道路旁高树旗幡发放膳食、宣讲法道、招收信徒。 坊街旁亲切和蔼的几个白袍景僧散发小巧十字架和手抄经卷,只听他们道:“愿圣明的主与善士同在!我景教教主阿罗本来自扶林帝国,我景尊弥施诃怜悯众生,救赎世人,死悬十字架上,三日复生,创不朽神迹。因我们教主阿罗本乃是端庄肃穆、谦诚有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秦王许在义宁坊建景寺,发展景众,并把秦王的肖像就在转塑在景教寺的墙壁上,供教众陌拜。教内有牧首、神父,传播福音真光,诸如基督、耶稣、十字架、救赎、原罪等教义。教众聆听福音,诵念日课,礼仪朝拜,为光为盐,感念天主恩典……” 街口则是十几个红袍胡女,专门向女子传授教义。为首的胡女身形婀娜,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肤白如雪,明艳动人,一口生硬的秦语道:“嘿!我是图兰朵,美丽的女孩要接受苏尔凡的教义?” 卢小蝶道:“我是慈幼园的孤儿,什么也不懂!” “我们粟特人,来自索格底亚那,乃是河中之地,妫水(阿姆河)和药杀水(锡尔河)贯穿形成的平原沃土,西方是炙热沙漠,东方是高原冰峰,盛产葡萄,青金石和玛瑙。那里有苏薤(撒马尔罕)、粟特、附墨、罽城、,奧鞬五座城邦,连通东西世界。粟特五城的宗教信仰各不相同,窳匿信仰摩尼教,奧鞬信仰拜火教,附墨城依旧信仰密特拉教,苏薤信仰红衣教、罽城信奉永生教,不过我们却共同参拜光明顶,苏尔凡、光明神、安哥拉(阿赫里曼)、光明尊的信仰差别,” “光明教(摩尼教)崇拜光明摩尼佛。拜火教(祆教)崇信胡天——阿胡拉·玛兹达。两个教派皆以安格拉·曼纽为恶神,其实阿胡拉和安哥拉是苏尔凡所生的孪生兄弟。最高的时间神(zu va )苏凡尔(祖尔宛)难忍孤寂,因此希望能拥有孩子,在长达一千年的祈求后,她终于怀了双胞胎:阿胡拉和安哥拉。阿胡拉为证明世人的善,便以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为恶,从此阿格拉却被阿胡拉以众欺寡,他被挖去右眼,斩断双手双脚,封印在黑暗之中,拷问了三百年。 “光明与黑暗就如同阴阳两面,本是世界自然存在,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强弱之别。所有的话语权都是强者的,强者可以掩过饰非,可以以武器和军队征服弱者,欺凌弱者,还要冠之以‘刁民’的恶名。我们的教主辛罗多拨乱反正,以幸福女神阿希为天使,凡界男女无别,众生平等,只有女子才是圣洁之体,可入教为圣使,可长寿、健康、财富、重生。 卢小蝶道:“女人怎么可能和男人平等呢?” 图兰朵道:“红衣教崇拜苏尔凡,以女子为尊,女子乃强弱善恶之源,当主宰这个世界,而非可怜的依附者。所以红衣教有六圣女。圣祭门圣女莎律瓦,代表圣洁。圣法门圣女塔洛蒂,代表公正。圣诏门圣女塔薇,代表善良。圣宣门圣女阿卡玛纳,代表真理。圣务门圣女莎里夏,代表智慧。圣威门圣女伽娜格,代表威严。” 卢小蝶问:“那姐姐是哪一门圣女?” 图兰朵笑道:“我不是圣女,而是荻花圣殿的掌殿,位于秦岭涝河朱雀森林” 卢小蝶问:“那我们教主是一位女子喽?” 图兰朵道:“这是我们教主的画像。”她展开一幅绢帛,上面有一幅美丽画像,身材高大,面容苍白,双眼威严而魅力十足。卢小蝶内心不由为之震慑,心中暗思:女子的面容却有男子的威严,怪不得女生男相乃富贵之兆。 卢小蝶道:“我自然是愿意入我红衣教。我家中有位妹妹大病初愈,饥饿难耐,还请姐姐赐予食物。” 图兰朵拿出精美的木质食盒,道:“这是奶酥、糕点。今夜你若是有胆到启夏门下,便是有心入教。” 是夜,鼓楼的声音响起,宵禁即将到来。卢小蝶悄悄出坊门。此刻人流陆陆续续返回坊内,卢小蝶逆流而行,心中颇为忐忑。她来到启夏门,已经是幕夜降临。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正自害怕被抓。 图兰朵自树颠而落,笑道:“有些胆量,便是准你入教了。” 卢小蝶问:“城门关闭,如何出城?” 图兰朵以红绢裹住卢小蝶的腰脚踏屋檐、城墙攀援而上,轻飘飘来到城门楼之上。 图兰朵道:“你看这便是长安城。” 卢小蝶回首俯瞰,只见长安城一眼望不到边,万家灯火,星罗棋布。 图兰朵道:“长安百万人口,关中千万人口,真乃泱泱大国,可惜素来奉行男尊女卑,正因如此,红衣教大有可为。” 卢小蝶懵懵懂懂点头。 图兰朵带卢小蝶掠下城,乘快马向西南而行,沿着涝河向南进入山峪,只见沟道开阔,森林茂密,层林尽染,火红与金黄交错,美不胜收。 卢小蝶问:“这是何处?” 图兰朵道:“八百里秦川,奇境无数,这里是朱雀森林,前方是枫华谷,谷内冰晶峰顶荻花圣殿便是我红衣教分坛所在。” 图兰朵带卢小蝶来到谷口,只见十几名红衣装束女子带领数百女子在谷口列队等候。图兰朵带领众人进入枫华谷,修葺一新的山道高树红衣教的旗帜,似一团红色焰火。卢小蝶随众人登临冰晶峰,只见两个巨大的雕塑守在道路两侧,一个是牛头人身,一个是狗头人身,皆裂目怒视,远处圣殿如红日火轮。 众人在露天广场集合,图兰朵训话道:“入我红衣教结为姐妹,自今日起互为依傍,开拓红衣教基业,施药扬善,解救众生。门规有五,一常颂念真主苏尔凡,二教中同仇同恩,教友之仇为我仇,三拯救苦难女子,宣扬女权,建树我女子天国,救黎民于水火……” 数日,卢小蝶跟随诸多女子一起受训,学习教规教义,学习异域舞蹈,修炼武功。卢小蝶勤奋苦练,舞蹈练得很好,但是入门的修罗刀竟是修炼得差强人意。卢小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适合修练武功。 一日,图兰朵道:“小蝶,你舞蹈学习神速,我便传你一套武功。” 白清儿道:“我还能学会武功么?” 图兰朵道:“我这套武功叫做‘天罗舞’脱胎于舞蹈,你就当新的舞蹈修炼。” 第一招:柳腰袅袅,取意‘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这一招柔腰倒踩紫金冠,双刺出其不意制敌。 第二招:百啭黄鹂,取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这一招莺呼燕吒,惑人无形; 第三招:轻步迟迟,取意‘嫩白轻红巧弄姿,舞衫摇曳步迟迟’。这一招鬓云乱洒,投怀送抱,实则双刺奇袭,动静无常。 第四招:娇靥轻眠,取意‘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这一招看似眠不成梦手无力,却破人内息无形之中。 第五招:笑隐香屏,取意‘密态随流脸,娇歌逐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屏。’这一招远遁千里,令人难寻奇踪。 第六招:轻倚画屏,取意‘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斜倚画屏思往事’。这一招看似柔若无骨,实在内劲迸发伤人无算。 图兰朵将这套天罗舞施展开来,柔媚而凌第,诡异妖冶,既有魅惑众生之姿,又有破敌之凌烈。 卢小蝶跟随图兰朵演练一遍道:“我学舞步颇有心得,为何没有门主的舞步感受和意境。” “这套武功要配合心法、体术、刺决,你一样没有修习自然没有此功效。日后我慢慢教你。” 卢小蝶欣然点头,心中暗思:细君姐姐交待的事情,算是有了一点进展。 第八十八章 火并 秋细君化男装,均有高翔为护卫,在青龙坊沈爷的宅子议事,沈爷原有的几个手下遴选出来拚橛子等骨干,管理着一群小混混,就在沈爷原本的掌控的一条街上收取保护费,每个月手里有三千钱的保护费。 秋细君招二人议事,道:“帮众开支越来越大,我们继续增加收入来源。” 拚橛子道:“香主招募帮众也特快,一个人头便是一张嘴。如今三十多个人,自然开支大了。如今能打的还是我和门墩儿几个人个,都是跟随沈爷五年以上的。” 秋细君道:“新收的七斤也是又讲义气又能打之人。今后拚橛子、七斤各带一组,每组十个人。” 拚橛子道:“那敢情好。” “我内部多少人盯着咱们这个香口的肥差。若是不扩大香口地盘,闹出点工作,沈爷也罩不住我们。” 拚橛子紧张道:“扩展地盘就要和泾阳帮动手了,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贸然抢夺地盘,恐有不妥。” 秋细君道:“帮众增多,谁是来混口闲饭,谁是敢拼敢打,我也分不清楚。只要上阵动了刀子,才能一目了然清楚。” 拚橛子骨子里的秦人血性爆发了,咬牙道:“那就先收了泾阳帮的那三条街。” 七斤道:“哈哈!那三条街有三百家铺子,那可是三百两的收入,发财了。” 锦狸子道:“泾阳帮的核心人物有十个,都在敦化坊的宅子里居住。咱们刀子也有二十把,其他人手持木棒也够用了。” 众人都点点头。 次日凌晨秋细君一身劲装短打出现,李坏和高翔都是一愣。 李坏道:“秋姐,你这是干什么?” “我是帮主,怎能不上阵杀敌!” 高翔道:“不可以,秋姐你不能去。” 秋细君第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我们前途在此一举,窝窝囊囊得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李坏和高翔低头跟着秋细君来到屋外,墨蓝夜色下三十名帮众列队站在院子中。 秋细君大声道:“严棱的宅子有银子上千两,这几日雨雪连绵,他们每夜喝酒赌钱到深夜,凌晨时候酒未醒,都是软脚虾。咱们趁他病,要他命。率先杀敌者赏一千钱,拿得人头的各有五百钱。” 众人情绪高涨,皆兴高采烈。 秋细君道:“拼镢子冲阵正屋!七斤负责东厢房的三个,锦狸子负责解决西厢房的三个。记住进屋子之后见人就杀,格杀勿论。别让人看不起咱们爷们。” 锦狸子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谁怂谁是狗养的。” 众人杀气腾腾,走出坊门。 秋细君、李坏带领众人来到敦化坊,越过坊墙,来到严棱的宅子。 秋细君和李坏一跃而出,剑花一闪解决两个守门人。众人看秋细君和李坏剑法如此第害,士气更加高涨。 拚橛子、七斤、拼镢子各率帮众踹开大门,高翔和李坏一左一右冲了进去见人就杀。正屋大堂内只有十个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叫门墩儿的帮众向里边隔间冲去,哪知被一刀砍中面门,大叫着后退。拼镢子长刀隔着门帘插入,扯着一人出了里门,此人正是严棱,帮众乱刀将他劈死。 秋细君指挥若定,命人杀了两个漏网之鱼。拚橛子、七斤满脸是血的出来。 秋细君问:“怎么样?” 拚橛子呼呼喘着气,只是握拳示意全部解决。 七斤道:“情报有误,人数多了一倍,不过还是杀得他们措手不及,一个没留。” 这时拼镢子牵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出来,道:“妈的,这婆娘还在里间藏着呢!帮主怎么处置?” 七斤道:“这娘们没少欺负我们。” 新进帮的门墩儿、肉瓢子、马蹄子、羊蛋、丑牛等也异口同声。 虎头道:“这婆娘标志啊,不如赏了属下享用。” 秋细君一个大耳光打了虎头一个趔趄,虎头吓得低头不语。 秋细君道:“我说虎头,这婆娘生了孩子你养啊,亲爹是谁你都不知道!” 众人哄堂大笑。虎头也是咧嘴傻笑 。秋细君道:“玷污女人的事情不能做。若是几位想解恨,剐了她。” 肉瓢子道:“扒皮我来,我是扒牛皮的伙计啊!” 那婆娘一听晕死过去了。 秋细君控制了三条街,却没有收服通善坊最大的丰乐酒楼。丰乐酒楼的老板孙玉和也是手眼通天得人物,原本匜朝民间不准买卖酒,孙玉和竟能替官府卖酒,取消了酒榷,他便开了酒铺,长安豪贵宴饮,多来他家买酒,至今无人知晓猜他背后是谁。 弘农帮帮众守在酒楼门口,本来想收取保护费的拚橛子、锦狸子灰溜溜回来了。 拚橛子道:“弘农帮背后是冯翊帮,冯翊帮的靠山是北地王司马欣。咱们惹不起。再说他们弓箭、长刀齐全,有的人还有盔甲,咱们不是对手。” 锦狸子道:“可惜这丰乐酒楼每年起码两万钱的进账,可是街上生意大头。” 七斤道:“冯翊帮起码有三四百帮众,咱们这三五十个混混,不是他们对手。” 秋细君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考虑下。” 拚橛子、锦狸子、七斤自回街道做事。 李坏道:“秋姐,丰乐酒楼的事,您有什么看法?” 秋细君道:“切勿慌张,你看谁来了。” 里间隔帘一掀,卢小蝶一袭红纱出来了,皮肤雪白,脸庞圆润,轻纱为裙子,金饰步摇,紫玉抹额。 李坏和高翔一时都看呆了。 高翔道:“你是小蝶么?” 李坏赞叹道:“大半年没见,你变化这么大?” 卢小蝶指着背后蓝眼睛,深眼窝,鼻梁高窄、下巴尖翘、身材高大的西域美女,道:“这是荻花圣殿主教图兰朵,丰乐酒楼的事情主教来解决。” 秋细君道:“小蝶入了红衣教,前些日子回来见我,还带我认识了朱雀森林枫华谷的图兰朵主教,主教得知丰乐酒楼之事。” 图兰朵道:“我的教众之中一位叫刘月,原本是丰乐楼的马雄的妻子,却被孙玉和相中,杀了马雄,就在其家中玷污了刘月。刘月逃到街头,为我红衣教所救。刘月通过马雄旧日的兄弟仁厨子得知,孙玉和近日正要强娶石冻春酒坊坊主秋谷的女儿秋旦儿。秋旦儿逃婚,为刘月所救,如今加入红衣教。诸位意欲夺取丰乐楼,正在这两人身上。” 秋细君道:“我们并非教中人,主教如此大恩,何以为谢?” 图兰朵道:“诸位入教与否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们替我做事,我便赠金回报。即便是我教中人也是如此公平交易。何况有小蝶这份交情在,自然童叟无欺,钱货两讫。” 秋细君道:“门主说公平交易,我们需要丰乐楼的房契、地契,一定是官府验过的红契。” 图兰朵道:“你们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丰乐楼必须是我红衣教秘密落脚点,日后我教中女子可便宜行事。” 秋细君道:“主教仗义出手,扶贫济弱,拯救天下可怜女子,我们正是求之不得。” 图兰朵笑道:“好!七日后便是迎亲之日,可惜郑谷的女儿却不知所踪。我看秋细君与郑谷的女儿有几分相像,可扮作新娘;小蝶、清儿扮作媵侍,高翔、苏小浑扮作媵从。孙玉和宅邸不宜动手,出嫁后三天便是回门之日,也是孙玉和身染恶疾之时,数日后便会暴亡。在此之后,孙夫人名正言顺继承先夫遗产,经营丰乐楼。在座诸位便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郑氏宅邸,秋细君穿上金丝双层广绫大红嫁衣,外罩朱红锦罗霞帔,腰束丹霞流苏腰带,额戴金珠蝴蝶眉心坠。 秋细君看着镜中自己,未料自己竟是如此出嫁。她葱葱玉指轻抚自己的脸庞暗暗发誓:“终有一天,我要重彩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的风风光光。” 这时窗格外有人轻巧窗格,秋细君道:“进来吧!” 高翔道:“秋姐姐,你若不愿,我在新婚之夜杀了那奸商。” 秋细君道:“堂口和慈幼园都着落在姐姐身上,此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高翔突然拉住秋细君的手道:“跟我走!离开这里再也不管这许多事情。” 秋细君道:“你我一走了之,那几十名孤儿怎么办?况且孤身流荡江湖,你又如何养我?” 高翔低头不语。 秋细君道:“不要惦念我,另觅佳偶吧!” 高翔忽然抱住秋细君,在她脸颊深深一吻道:“我此生非你不娶。”说完,推窗远远去了。 第八十九章 立足长安 大婚之后三日,正是回门之日。秋细君命扮作媵侍的白清儿、卢小蝶,扮作媵从的高翔、苏小浑准备回门礼物。 孙玉和道:“他们忙碌些什么?” 秋细君道:“夫君难道忘记了,明日便是回门之日。” 孙玉和道:“原本我与你爹平辈相交,如今娶了你倒是低了一个辈分。” 秋细君道:“夫君虽然不愿,但这回门是必不可或缺的礼节。还请夫君预备礼单。” “当初你爹经营的富平石冻春也是独霸长安,但是这几年荥阳土窑春、蜀川云安曲米春、剑南生烧春、滑县冰堂春纷纷进入长安。你爹的酒坊若不是我丰乐楼专用,怕是早就关张了。现在还要我出回门礼,真是岂有此理。” 秋细君看那孙玉和一幅小人得志,吝啬小气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恶心,面上却笑颜谄媚道:“夫君只记得如花美眷的风流,却不吝惜一丝回门之礼。我爹爹膝下无子,只有我独女一个,异日石冻春酒坊还不是夫君的么?” 孙玉和闻言不由眉开眼笑道:“夫人此言有理,哈哈!夫人和我不分彼此,我的家赀便是夫人的。” “哼!臆说呶呶,孰知真假!” “自然是真,我得夫人如花美眷,又怎肯欺骗!我这边安排回门厚礼。” 孙玉和远远去了,秋细君放心吐了一口气。这时李坏走来道:“我和高翔试了一下孙玉和几名护院的武功,两人都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并无真实本事。只有孙玉和出门之时的那名跛脚深居简出,难以知道武功深浅。” 秋细君道:“嗯,传信给郑宅先行解决那跛子。” 一路上,高翔暗暗留意那跛子。跛子十分警惕,腰挂钩镶,左手一直藏在袖中,必是有十分厉害的暗招。 高翔悄悄道:“那跛子一直用余光偷偷看小蝶,必是垂涎小蝶美色。” 苏小浑道:“只要是男人哪有不好女人的,我一直观察那跛子,这便是他的破绽。” 众人进了郑宅,便有人婢女引领孙玉和的护院前去别厅筵席。卢小蝶则邀约跛子跟随到后院用宴。 跛子却不为所动,也不搭话,只是跟在孙玉和身后。 卢小蝶道:“今日回门之喜,何须防贼一般!” 孙玉和皱眉道:“老刘头,你今日也放松一日。郑宅便是我宅,那里需要这么紧张。” 跛子只得跟随卢小蝶到后宅去了。后宅之中果有精致小宴,卢小蝶举杯道:“哥哥忠于主人,小蝶甚为钦佩,敬你一杯。” 跛子环顾四周,又在小蝶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先喝。” 卢小蝶未料这跛子如此谨慎,只得自饮一杯道:“那小蝶先喝为敬。” 卢小蝶又倒一杯递给跛子,跛子却一把抓住卢小蝶的手腕。那跛子一握十分有力,卢小蝶吃痛不由心中发慌。 跛子道:“小妮子,你勾引我到此,意欲何为?” 卢小蝶道:“小女子奉主人之命,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 “哼!我看你们几个媵侍、媵从皆有问题。眼神飘忽,必有问题。此间无人,我便是杀了你,也无人知晓。快说!”说着,他五指用力,卢小蝶吃痛求饶。 卢小蝶道:“哥哥松手,我便说。” 跛子松手道:“好!是何阴谋?” 卢小蝶转身便逃,跛子一跃拦住,掌刀切中卢小蝶脖颈,卢小蝶应声晕倒。跛子弯身试探小蝶鼻息。不料脚上一凉,桌底一把利斧劈中脚板。他大叫一声向后直退,忽然后背一凉一把利剑破屏风而入。他钩镶抵挡,左手飞钩隔着屏风将袭击的高翔击倒,右脚踢中手拿利斧的苏小浑。这时李坏单剑挽了个剑花将袖箭磕飞。李坏三步上前,攻他左部空门,剑法简单凌第,一招刺中跛子左臂,顺势一带将他左臂削断。高翔吐火术将他跛子喷得满面油火。 跛子口中吐血道:“老子认栽!嘿嘿!杀场已经死过一回,活到今日便是赚了。老子地下等着你们。”突然他右手竟然发力掷出一把短剑,掷向昏迷的卢小蝶,自己却越窗而去。高翔挺身挡住,短剑刺中他后背。苏小浑越窗而出,手中天蚕丝拉住半空中跛子的右脚,将跛子摔倒在地。李坏则一剑刺中跛子咽喉,跛子喉咙间嗬嗬作响,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断气死去。李坏回到房间,问:“小飞,你怎么样?”高翔道:“我有铁甲防身,死不了。跛子呢!”李坏道:“我治好了他的跛足,彻底治好了,再也不跛了。” 前宅孙玉和已经被灌得大醉,秋细君拖他到房中休息。看仁厨子和刘月自室内暗室走出,秋细君道:“人已经到了,你如何报仇?”仁厨子道:“当日这厮就将马兄弟被他推出河中溺毙。”刘月道:“今日我也叫他溺毙。”秋细君道:“溺毙?这房中如何溺毙?”仁厨子指指房中的大澡盆,一把拖走烂醉的孙玉和将他摁如水中,一边道:“孙掌柜酒醉不醒,孙夫人扶他登轿回府,不料深夜宿醉未醒,跌落池中溺亡。”看着醉中挣扎的孙玉和,再看那面无表情的仁厨子和六月,秋细君差点呕吐出来。 冰雪消融,长安城似乎可以看见春意越过秦岭到来。 自得了丰乐楼,秋细君已有三个身份,名义上臣服于弘农帮的酒楼老大,暗中是商洛帮的堂主,女装便是慈幼园的大姐。 秋细君、李坏、高翔议事。 李坏道:“下个月是冯翊帮原帮主的母亲八十大寿,我们得准备些像样的贺礼。” 秋细君道:“如今咱们人马增加。头领级别的拚橛子、锦狸子、七斤、仁厨子、虎头每个月一千钱,一年来六万钱。正式帮众有六十名,每人每月300钱,一年二十一万钱。抚恤战死的兄弟花了两万钱,铸造长刀七十把,花了三万钱,置办衣物三十套,花了一万五千两,租住宅院六处,花了两万两。一年下来,一共花了四十七万钱。我们三条街收入每个月是两万钱,再加上酒楼每年两万五千的收入,合计是四十九万钱。如今我们手里还有两万钱不到。” 李坏道:“秋姐算的清楚。剩余一万钱,那是周转用的,不敢动。所以拿不出钱置办寿礼,到时候怕是说不过去。” 高翔道:“这事,不应该帮主来办么?” 李坏道:“我们属于暗中堂口,商洛帮还不能大张旗鼓进长安。” 秋细君道:“酒楼东面那块地皮卖了还值五万钱,只是委屈你们两个到外间租房子了。” 李坏道:“那块地皮可以出卖试试。” 高翔道:“原本想着拼命,便可以出人头地,没料到到今天依旧发愁,依旧要夹着尾巴做人。” 秋细君道:“受约束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何况我们一穷二白打拼出来,多少黄泉下的人羡慕咱们,起码我们立足长安。起码慈幼园的孩子们衣食无忧。” 立足长安,衣食无忧,守护值得守护的人,这边李坏最大的梦想,用命来换,也是值得。 第九十章 洛阳城 河内郡朝歌西南有云梦山,是一道绵延五里的山谷,南渡黄河而北通燕国,南通洛阳,东接齐国,越太行而通晋国。云梦山不若五岳五镇之名,山势不高而陡峭,峰峦不多而峙立,一线飞瀑而显灵动,看似寻常荒山,实则鬼谷子隐居之地。萧天放带鲁大脚来到云梦山,正值九月,漫山野菊花金黄簇簇,山榆树红叶片片。封千里、尹天赐为前锋,暗中探路,武铁桥、范兴涵、易忠谋等分散护卫,防止敌人偷袭。 抵达云梦山山口,封千里低声道:“山内有不少高手潜伏,这天机门弟子竟是如此厉害?不对!他们内息并非江湖武功,当是皇城内卫。”尹天赐道:“萧帮主杆挑十八卫,可是皇甫世家亲办的大案。”封千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竖起大拇指,悄声道:“怪不得萧帮主有信心迁总舵于洛阳,原来有通天的手段。”尹天赐道:“嘘!帮主来了,叫他知道我多嘴,又要训斥我了。” 萧天放吹响泥哨,不多时便有天机门弟子跃出,迎接萧天放一行入山。萧天放命封千里、尹天赐带领武铁桥、范兴涵、易忠谋守护在外,独带鲁大脚进入山内门。 青岩庐内,百晓生正与一名四十多岁的锦袍男子对坐品茶,百灵则在一旁烧炭烹茶,鲁大脚眼见勤快,赶紧前去扇炉,他自幼受汪士通教导,对茶道十分精通。 萧天放单膝跪地道:“草莽萧天放拜见指挥使大人。” 皇甫规双手搀起萧天放:“某入江湖便是萧帮主的兄弟,以后切勿如此行礼。” 百晓生道:“萧帮主到了,我等可以议事了。” “八方夷蛮滋扰,诸侯封国坐大,天子本欲封禅以粉饰太平,未料前朝欲孽与江湖势力勾结行刺,深感江湖宗派之重要。天机老人曾暗中襄助圣上反秦伐楚,天下一统而天机归隐。今圣上命我与百晓生重启天机,控御江湖。” 百晓生道:“天机门上承鬼谷一门,于河内鬼谷、邢台鬼谷、汝阳鬼谷、吕梁鬼谷、关中鬼谷设有五处天机坛,协助皇城司收集关中、洛阳、晋燕的情报消息。但是天机门弟子近年接连遭遇天鹰教突袭,伤亡惨重,幸亏五处天机坛乃高度机密而保全。我怀疑天机门或者皇城司出了内鬼,因此我们需要新的江湖中人来填补、壮大谍者。” 皇甫规道:“某在江湖之中唯一的朋友便是萧帮主。” 萧天放道:“丐帮皆游街乞丐,恐误指挥使大人大事。孟子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今天下乞丐皆因黄河泛滥,饥荒肆虐,农者耕织不足自给,瓮无储粟,求生无途而为丐,而非心怀乖张,铤而走险之辈” “圣上曾言:诸侯坐大,土地兼并,贫富加剧,朝廷有心钳制,而力有未逮。大魏乞丐何其多也,唯有燕赵汪士通、豫州萧天放尚能约束之。今萧帮主一统燕齐,安定难民,功德无量。当年萧帮主协助皇城司杆挑十八卫,生擒蔡莱,遵守大魏律法,不似寻常绿林草莽。因此圣上乃允我招纳江湖义士,某愿助萧帮主约束九州乞丐,不为宵小之辈所用。”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今八方夷蛮滋扰,前朝欲孽祸殃民众,丐帮愿为朝廷效力。但是萧某不习礼法,恐……” 皇甫规道:“萧帮主放心,一不封官,二不朝会,三不隶属统辖。你我兄弟相称,亦如天机门,与皇城司之间依旧是互通消息、相辅相佐的君子之约。” 洛阳以洛河为界,天津桥、新中桥、利涉桥连接南北。洛河以北,东部是皇城,西部三十六坊,皇城之侧是尚书省、军器监、少府监、大理寺等各部衙署和东宫太子府邸,西部则是寺院、尼院、道观云集,瀍河附近的北市则是丝行、香行、彩帛行、马行等,也寄居西域商和穷苦良民。洛浦之上的铜驼、上林、温雒三坊是各封国会馆、教坊司。洛河以南八十三坊西部诸坊皆是皇亲贵族、诸部百官之宅。东部诸坊则是富贾、士子、黎民之宅,尤其南市附近酒肆、青楼、客栈云集。 洛阳水陆便捷,瀍河、伊水、漕渠、通津渠、通济渠、黄道渠等大小水道如蛛网,洛浦大小码头无数,其中新潭码头可泊逾千艘商船。陆路以定鼎门大道、长厦门大道、利涉桥大道、建春门大道、上东门大道等分割市坊,主道阔达百步,小街三十步。恰如诗云:“立君牧民,为之轨则。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里仁坊位于洛阳城东南角,东南紧挨城垣,城垣外便是伊水河畔的城角村。北面通利坊是长寿司果园和少数贫困民宅,西面嘉庆坊是大片竹林、果林和水池,西南对角则是大片药圃、庄稼地和菜园,伊水渠穿越三坊而过。这里偏僻隐蔽,广阔偏僻,人烟冷清,坊内坑坑洼洼的土岗和榆树林,林中杂草一人多高。原本有泼皮无赖聚集,号称熊雒帮,经过丐帮一番整顿,众青皮或降或散,已经是丐帮总舵所在。 如今的丐帮总舵,九袋是左护法风千里,右护法乔大年,前护法郭岩,后护法晁金龙;八袋是镇派长老庄义方、传功长老尹天赐、执法长老陈孤雁,掌棒龙头哈攀隆(雷步宇战死),掌钵龙头冷百涛(仲长统战死)。风火林山四部是沈眠风、史文龙、管长青、全三郎(石崖山战死)。 六门尽皆迁出燕地,避开磨刀堂和燕赵豪族,唯留打狗帮和地缺门改为大仁分舵,舵主鲁大脚,因其年幼,命郭岩代为管理,暗中重整燕赵组织。河间童蒙门改为大义分舵,舵主周骥,转向荥阳,重立分舵。清河天绝门改为大礼分舵,舵主赵阿炳,率众南下修武,重立分舵。涿郡穷家门改为大智分舵,舵主腾笑远,过居庸关,在鸡鸣驿一带重整分舵。常山哭丧门陶旺巢改为大信分舵,转战晋地,重立分舵。 原竿子会的分舵也各有改动,由后护法乔大年节制管辖。颍川分舵改为大良分舵,舵主易忠谋,陈留分舵改为大恭分舵,舵主金不换,汝南分舵改为大俭分舵,舵主石静之,淮阳分舵改为大谦分舵,舵主展化生,濮阳分舵改为大让分舵,舵主马天骥,济阴分舵改为大和分舵,舵主范兴涵。 皇甫世家赐予丐帮庄园和土地位于城角村,皆是被充公的庄园和土地,此处常驻镇派长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掌棒龙头、掌钵龙头,风火林山四部负责总舵护卫警戒。 第九十一章 万花谷 萧天放传授鲁大脚武功,因忙于帮务,将一路《擒拿手》图谱给予鲁大脚,令他勤加修炼。鲁大脚见众长老无暇看管,脚底抹油开溜,把洛阳城逛了遍,去得的最多是三市。北市又叫通远市、南市又叫丰都市、西市又叫大同市。大同市,周围四里,皆王公贵族的金贵真货;通远市周围六里,东临瀍河,南通洛水渠连接新潭港口,天下舟船舳舻万计;丰都市,周围八里,开有十二道门,市内有一百二十行。三市重楼延阁,互相临映,招致商旅,珍奇山积。 鲁大脚最喜欢的还是通远市,那里有莫愁酒肆,有歌女莫愁歌声诱人,舞姿曼妙,其《莫愁曲》传遍洛阳,加上这里西临洛水渠,杨柳依依,榆槐成行,百花盛开,景色宜人,酒肆旁又是百戏斗鸡场,因而洛阳达官贵人皆好名而来,一掷千金。无数文人士子客居辛廖客栈一年半载,只为谋求一面。鲁大脚率领数十名丐童在此讨要,往往能满载而归。 莫愁酒肆前来了一辆双辕安车,车身黑漆修饰,车辐为朱斑重牙,贰毂两辖,金薄缪龙,车舆前有铜兽屏,文虎俯轼,龙首衔轭,鸾雀立衔,栌文画辀,羽盖华蚤。安车形制源于匈奴,与驼车、奚车、轺车不同。驼车形制源自西域,车轮高大,车轮长直,车牙车毂较宽,车厢有帷幔、流苏,多为庑殿,前后有凉篷。轺车则是一马双辕,车厢无侧屏。只看这华贵安车便知是主人是富贵而讲究之人。 斝匜两朝是礼崩乐坏的王朝,陵邑和宗庙制度,不是宗周传统的昭穆制度。列侯、诸侯王、皇子、天子,所穿的冕服,在形制上相差无几。只是天子的琉珠要多一些。出行马车上,只要不是黄屋左纛外,并无避讳的要求。所以豪族出行比拟王侯的比比皆是。所以,这种奢华马车,虽然奢侈浪费,却也并不违制。 不多时一名公子下车,体形修长,浓眉高鼻,皮肤白皙,十指修长,轻声道:“阿绵,在此等候,我稍后便回。”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僮道:“好的,主人。” 鲁大脚道:“阿绵妹妹,向前打槐树下里有个好车位,我已经替你扫净了。别在这里了,车多路滑,容易碰撞。” “哼!又是你!主人让我在这等,我便在这等,不要你管。” “哎呀!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可是好心啊!这么金贵的车,这么漂亮的马,若是撞坏了,你家主人不是心疼么?” “上次你也这么说,还不是收了我十个铜子。我攒钱可是有用的。” “你是老主顾,这次不收钱。” 阿绵这才命马童把马车赶到绿荫下,鲁大脚手下那几个丐童连忙搬开乱石,让出位置来,卖身葬父的布幡也收了。 “阿绵妹妹。你攒钱可是给自己备嫁妆,着急嫁人么?” “呸呸呸!你不要胡说,我是主人的奴女,一辈子侍奉主人,才不要嫁人。” “那你闷闷不乐,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主人说莫愁姑娘肺热咳嗽,胃口也不好,就想喝口新鲜的竹笋汤。可是这个季节,那里有竹笋啊!” 鲁大脚笑嘻嘻道:“霜降和立春之间才有竹笋,这个季节确实不好找。不过我能找到竹笋。” “真的么?你不要骗我啊!” “谁骗你谁是洛水的国主八!” “嗯!我信你一次,但是你有什么条件啊!” “嘿嘿!央求阿绵带我到万花谷瞅瞅啊!” “哼!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若是到万花谷捣乱,主人不知道如何责罚我。” “我对天发誓,江湖上都说万花谷漂亮,我也是想长长见识。” “第一,你须是名门之后。第二,你有牡丹花新品,三月、四月之间会举办牡丹花会,届时我就可以举荐你参加了。” “我乃鲁句践之后,本名鲁俊,英俊的俊,大脚是我的乳名。不知道那里有牡丹么?” “天下牡丹出丹州!” “啊!难道要我跑到关中不成?” “嘻嘻!每年二三月延州移花宫的人都会自北洛河、黄河运来新的牡丹品种,多少达官贵人抢购呢?若是你有本事抢到定是可以的。还有洛北立德坊的胡人牡丹园、嵩县阳山牡丹园也有培育的牡丹种。我知道已经讲完了。” 这时一名婢女在楼上轻声喊:“阿绵,你家公子说今夜不回去了。你将车寄在酒肆后面马厩吧!”阿绵大喜,亲自存放好马车。 阿绵急忙忙出门,道:“快带我去寻竹笋。” 鲁大脚道:“那竹笋在洛宁温泉峪,可是一百多里呢?” “我家主人的骏马可是河曲马,四匹马,我们两人轮流换乘,明日此刻我们便返回了。恰好不耽误莫愁姑娘喝竹笋汤。” “嗬!马受得了,人受不了啊!” “这点苦都受不了,妄称江湖中人!” 鲁大脚愁眉苦脸,无可奈何翻身上马,出城之后,沿着洛河河谷的官道向西疾驰,幸亏这一路是长安洛阳之间的道路,修建十分平整。河曲马体高骨实,筋腱强健,神骏悍威,扬蹄狂奔,就是如脱笼之鸟。 一路经过合璧宫、灵山寺、连昌宫、五花寺,夜间入定时分来到了龙头山下。这里是连昌河入洛水口,峡谷纵横,涧水潆洄。大小九条山脉朝此聚首,逶迤起伏,宛若游龙,乃是大禹设坪叙洪范九畴之处。鲁大脚带领阿绵来到一处山峪,放马儿饮水吃草,两人沿着山涧向上,一股温泉涓涓而下。鲁大脚指着一片竹林道:“你看那里!”阿绵仔细查看,喜道:“这山峪避风而地气热,提前一两个月有竹笋也不稀奇啦!”两人寻找松软破土之处,挖了不少鲜嫩竹笋,背负下山,连夜返回洛阳。阿绵依旧精神抖擞,亲自下厨熬制竹笋汤。鲁大脚则全身散架一般,就在柴房窝着睡着了。 鲁大脚被阿绵唤醒,只见阿绵的主人笑意吟吟站在他面前,他自己则睡在一处华丽松软的大床上。 “我怎么在这里?这可不是俺下人睡觉的地方。”鲁大脚慌慌忙忙下床。 “吾名方之轩,乃万花谷的主人。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 阿绵道:“你带我找来竹笋,立了大功,主人奖赏你呢!不叫你在柴房睡!” 鲁大脚还是起身道:“嘿嘿!我睡茅草窝习惯了,躺这里浑身不自在!” 方之轩爽朗笑道:“好!听阿绵说,你有心参加异芳会。我这就准了,只看你一个月之后,能带来什么异芳啦!若是品评有了名次,我便收你为万花谷弟子。” 第九十二章 催花术 万花谷位于龙门伊河北岸,有百种花圃,门主方之轩结交洛阳王贵才子,每年举办各色花种异芳会,丰富谷内藏花。万花谷口是绿野堂,入谷绝经乃樱桃沟,谷内左有芍药园,右有牡丹园,一路青草奇花相间。石壁如屏,上书《花月令》: 正月:兰蕙芬。瑞香烈。樱桃始葩。径草绿。望春初放。百花萌动。 二月:桃始夭。玉兰解。紫荆繁。杏花饰其靥。梨花溶。李花白。 三月:蔷薇蔓。木笔书空。棣萼韡韡。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 四月:牡丹王。芍药相于阶。罂粟满。木香上升。杜鹃归。荼穈香梦。 五月:榴花照眼。萱北乡。夜合始交。薝匐有香。锦葵开。山丹赪。 六月:桐花馥。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凌霄结。凤仙绛于庭。鸡冠环户。 七月: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 八月:槐花黄。桂香飘。断肠始娇。白苹开。金钱夜落。丁香紫。 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 十月:木叶落。芳草化为薪。苔枯萎。芦始荻。朝菌歇。花藏不见。 十一月:蕉花红。枇杷蕊。松柏秀。蜂蝶蛰。剪彩时行。花信风至。 十二月:蜡梅坼。茗花发。水仙负冰。梅香绽。山茶灼。雪花六出。 依照花月令,万花谷每月祭祀花神,一月兰花神、二月梅花神、三月桃花神、四月牡丹花神、五月芍药花神、六月石榴花神、七月荷花神、八月紫薇花神、九月桂花神、十月芙蓉花神、十一月菊花神、十二月水仙花神。每月名家斗花,揩异芳赴会,谓之“花朝节”或者异芳会,花朝月夕,雅致大赏。 异芳会皆在锦屏台举办,那里有青崖如屏,浅水潺潺,乃是赏花弄文的上佳之地。本次异芳会,花主乃是牡丹。万花谷以牡丹鲜切花挂满屏帐,入谷者举目皆花也,又有万花弟子为众宾客簪花,穿白衣簪红花,穿紫衣簪白花,穿黄衣簪紫花,穿红衣则簪黄花。万花谷中人无分贵贱,皆插花,虽婢女亦然,异香氤氲,郁然满谷,烛火香雾歌呼杂作,客皆恍然如仙游。 万花谷所藏牡丹花品已有颤风娇、左紫、玉芙蓉、欧家碧、玉版白等,皆是名品异芳,各用颍川钧瓷、汝州汝瓷、洛阳黑陶、上品铜瓶、插花,更有百亩花圃迎风摇曳。 例如福严院培育的玉版白,花朵圆润,花色洁白如皎月,似银雪素绫。礼部郎中欧家培育的欧家碧,花朵初开绿色,盛开粉绿色,色泽如青豆之嫩绿,诡异如斯。月陂集贤书院姚政培育的姚黄,重瓣起楼,层层叠叠,初开鹅黄,盛乳黄色,瓣如着蜡,光彩照人,其开最晚,在众花凋零之后,芍药未开之前。其色甚美,而高洁之性,每岁不过开数朵,洛阳士女倾城往观。乡人扶老携幼,不远千里。 灵玉太真问:“谷主胸负才学,聪睿有志,出谷为大丈夫者如何?” 方子语道:“敢问何为大丈夫者?” 荥阳郑经纶道:“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利泽施人,名声昭时,坐庙朝进退百官,辅佐天子。出令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 方子语笑道:“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 众人齐赞方子语隐居高洁之志。 方子语道:“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时日不早了,今日乃庚寅花朝,百花诞辰,吾等同袍,咸集此谷,以香酒果乐,祭祀花神,祈诵福同,拜花神,一拜苍天道长远,二拜厚土艮万古,三拜花神异芳尘…… 众人沃盥、焚香、敬香、迎神、主祭献礼。 “愿春长在,花长好,情不渝,人不老。伏惟尚饗! (方子语是归墟神族之人,千情公子袭击洛阳,方子语予以化解。) 万花谷花仙子道:“诸位异芳可赏!” 众宾客各献出珍品。 偃师缑氏展示新品——“金系腰”,千叶黄花,类间金而无蕊,叶有金线一道,横于半花上,词云:“体夭夭,步飘飘。绶带金泥缕绛绡,珑璁趁步摇。浅霞消,两峰遥,斜插层楼金系腰。花羞人面娇。” 龙门潜溪观展示新品——“潜溪绯”,花呈半球状,大红色,鲜艳而有光泽。远望如同火焰燃烧,别名“转枝花”“火炼金丹”。诗云:“传闻千叶昔未有,只从左紫名初驱。四十年间花百变,最花最好潜溪绯。今花虽新我未识,未信与旧谁妍媸。” 玉灵女真展示新品——醉仙妃,花起楼重瓣,内瓣多皱而细长,粉紫略带蓝色,花梗柔软弯曲,花朵常常下垂且瓣薄,有娇媚羞怯之态。诗云:“娇艳醉仙妃,轻袅怜飞燕。人在昭阳睡足时,初试妆深浅。一段锦新裁,万里来何远。高烛休教照夜寒,媚脸融春艳。” 嵩山铁剑门展示新品——百花妒,为千叶红花,出寿安县锦屏山,花色泽桃红,花心有细碎的瓣,娇艳美丽,诗云:忆划洛阳花,寿安红为冠。要其所从出,亦自薪槱伴。伊维花卉流,第以色媚眼。(卑路斯、阿罗撼/俱罗) 致仕工部尚书魏仁溥展示新品——魏紫,千叶肉红花,花呈楼子台阁型,紫红色透粉晕,逐渐变淡。诗云:“海棠开后数金沙,高架层层吐绛葩。咫尺西城无力到,不知谁赏魏家花。” 荥阳郑经纶培育新品——状元红,千瓣红花,色类丹砂而浅,叶末梢微淡,近萼渐深,有紫檀心,开头可七八寸。诗云:“仙苑奇葩别晓丛,绯衣香拂玉炉风。巧移倾国无双艳,应费司花第一功。” 鲁大脚代表的是莫愁酒肆,摆出一盆含苞待放的牡丹,大声道:“这个叫娇容三变,乃是移花宫绝品,种之二年,芽始茁,十五年始花。久则变而为绝品异芳。” 众人皆疑惑,若含苞待放,如何可信? 阿绵道:“我万花谷有催花之术,一试便知。”阿绵手指抚弦而动,清越一声,琴声如流水,轻柔灵动,生机盎然,琴声起伏,万籁俱寂,物我两忘,随着阿绵勾挑抚按,轻风穿林,碧水跃涧,无形音波四散,牡丹受琴声摇声起舞,那盆牡丹紧抱一团的花瓣舒展开来。一盆初绽紫色,中开桃红,而后色梅红。 众人惊诧,方子语微笑,阿绵惊喜不已,鲁大脚心中得意洋洋,表面却假作谦虚的模样。 第九十三张 何得美人恩 方子语命阿绵教导鲁大脚催化曲,阿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鲁大脚却是毫无进展,反而弄坏了瑶琴,再教《万花决》心法,鲁大脚毫无内功根基,也是一塌糊涂。 阿绵道:“看到的亭子楹联么?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这是《万花决》总纲,领悟这两句才能入门。” 鲁大脚道:“无非是花花草草,春生秋枯,很普通啊!” 阿绵道:“简直对牛弹琴!” “也不对!” “怎么,你还不服气?” 鲁大脚若有所思道:“牛比我强些!起码不会糟蹋了乐器!” 阿绵哭笑不得:“抚琴不成,内功不会。这你如何做的万花弟子?任你口灿莲花,天花乱坠也是无用。” “挂个名算了,只要能自由出入万花谷,看看阿绵,我就心满意足了。” “呸!油嘴滑舌!” “哦!今天牡丹油吃多了,确实满嘴油滑!不过口气却是香喷喷的。” 鲁大脚说着就对着阿绵哈气。 阿绵连忙逃走,鲁大脚在后边追赶。两人打闹一番,声响山谷! 忽然阿绵大悟,道:“反正我们二人同时抚琴,只要你装模作样,也能含混过关!” 鲁大脚大喜道:“谢天谢地谢阿绵!” 灵玉女真的玉真观在修文坊,这里土坡高低起伏,古树参天,紧邻的晋王行馆也是茂林修竹、亭台楼榭,晋王的“云栖园”是洛阳有名的精致。晋王能文善词,好结交天下名士,行馆常客居各派文坛士子。灵玉女真喜欢文采风流的儒雅之,常召道人、高僧、文士会聚,钟磬梵歌,道乐玄理,文人所好。灵玉女真本是公主,身份尊贵。翠云峰上清宫的观主玄机真人、白马寺的高僧竺法兰、嵩阳书院的山长司马煦常出入玉真观皆能出入皇宫的僧道领袖。洛阳士子无不攀附,每日皆有无数文士拜谒投贴。 鲁大脚将阿绵培植成功的几盆“娇容三变”献于玉真观,只是此花花期较晚,还须阿绵的催花术,还须为之演示。灵玉真人命二人就在玉真观为之培育牡丹。灵玉女真的道观除了修文坊玉真观,还有洛南修业坊宏道观,其他终南山别馆、嵩山秋山居、邙山碧树园等,倒是不常在此,二人得以安静配置牡丹。唯有隔壁晋王行馆客居一位风神俊朗、谈吐风雅的公子,自称河北风过庭,数次来拜不遇,流诗而归。 某日夜,忽然偃师缑氏花匠送来几十盆芍药,红、黄、紫、白摆于客室,红者有冠群芳、醉西施、渑池红、素妆残、浅妆匀、拟香英、缕金囊、怨春红等;黄者有御衣黄、道妆成、妒鹅黄等;紫者有宝妆成、叠香英、蘸金香等;白者有晓妆新、试梅妆、银含棱等。又有女真随身婢女为之布置宴客厅,一时笔墨纸砚、美酒佳肴、各色乐器琳琅满目,最后点上苏合香静悄悄退去。缑氏后厨在玉真观厨房则开始制作芍药花粥、花饼、花羹、花酒、花煎、花茶……忙碌一片。 灵玉真人回到玉真观,众文士纷至沓来。鲁大脚将别馆风过庭的留诗递给灵玉女真身边的女侍者。 那女侍者读道:“独坐晋王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清冷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斯人已成灰。” 灵玉女真道:“足足等我一个多月,亏他有这份心思。阿绵你们送一盆芍药花过去。” 两人领命。 晋王馆与玉真观隔着一道院墙,如今开了拱门,方便灵玉女真游览晋王馆园景。 阿绵悄悄道:“多是缑氏芍药园王品,万花谷千金求购不得,他却竟是尽数送来灵玉女真。” 鲁大脚道:“灵玉女真美得跟天仙似得,当然那么多人追捧。” 晋阳王家王涣之、华阴杨家杨逸飞、偃师缑家缑谦玉、河北风过庭、嵩山铁剑派少门主郭涧等落座赏花,谈玄论道,无非是自比高山青松,幽谷云影,高谈如何超越尘世,怡养情性。 灵玉女真道:“夏帝相命武罗伯植芍药于后苑,历经千年而成首阳山芍药,于牡丹凋零后盛开,冠绝群芳。诸位!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众人饮酒比论诗。 缑谦玉诗云:“雨残红芍药,风落紫樱桃。巢燕衔泥疾,檐虫挂网高。闲思春谷事,转觉宦途劳。” 王涣之诗云:“无人开口共谁语,有酒回头还自倾。醉对数丛红芍药,渴尝一碗绿昌明。春归似遣莺留语,好住园林三两声。” 风过庭云:“家家有芍药,不妨至温柔。温柔一同女,红笑笑不休。月娥双双下,楚艳枝枝浮。洞里逢仙人,绰约青宵游。” 杨逸飞云:“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受露色低迷,向人娇婀娜。” …… 缑谦玉道:“河东名士风过庭最善西域疏勒乐,正客居晋王馆,可唤来助兴。” 灵玉女真问:“河东风氏,名门否?” 杨逸飞道:“潼关北有层阜巍然独秀,孤峙河阳,是为风陵渡。轩辕黄帝梦大风吹天下尘垢之象,访贤解州得风后为相,善伏羲之道,因八卦设九宫,著《兵法十三篇》定万民之竁,造指南车破蚩尤迷雾之术,后葬于风陵渡,今风氏皆其后人。风过庭任侠豪爽、多才多艺之名显于河东,一画千金,名士也!” 灵玉女真沉吟道:“既如此,唤他来。” 风过庭施施然来到,一袭白衣,风雅脱俗,举止落落大方,风姿孤傲。他所携曲项琵琶以逻逤檀为槽,镶嵌螺钿,温润如玉,光辉可鉴,正面捍拨处金缕红文蹙成双凤,生动传神,精美绝伦。风过庭以龙香柏木为拨,横抱琵琶奏曲《郁轮袍》,王涣之乃笛声相合。只见风过庭沉吟放拨插弦,拨若风雨,音律凄清,飘如云外,如泣如诉,如歌如吟,吁嘻悲呜,扣人心扉。一曲罢了,众人无不拊掌称赞。 灵玉真人道:“你看西墙,那幅《奏乐图》知道演奏的是何曲?” 风过庭看了一眼,答曰:“《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 郑经纶道:“风兄,如此确定?” 风过庭道:“一试便知。” 灵玉真人遂命众乐工当场演奏《霓裳羽衣曲》,果是第三叠第一拍。众乃心服口服!灵玉真人更是满脸笑意,十分欣赏风过庭才华横溢之气。 荥阳郑经纶道:“我可是听说风兄素来飞扬跳脱、机敏多情。闻河东郡守姬妾美貌,而自荐为郡府舍人,尝驱牛经后堂,郡守姬妾怒加诘责,风亟以诗谢云:‘素面倚栏钩,娇声出外头。若非是织女,何得问牵牛。’只是不知,后来风兄是入了红绡帐,还是被呵斥出去。” 众人大笑,风过庭一脸尴尬,风过庭道:“年少狷狂,常自反省。” 夜间月圆,鲁大脚准备到厨房偷点吃的,忽然晋王后苑拱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寓居晋王别馆的风过庭悄悄走进,向玉灵女真的清晖楼而去。 鲁大脚心想:这家伙色胆真肥,看我来个英雄抓贼。 楼下竟是未关门,风过庭径直上楼,鲁大脚闪身进入,却见一名女侍者正为风过庭指点登楼之径。鲁大脚这才明白,灵玉女真换人召唤风过庭,待要走时,女侍却下楼出外将门锁了。鲁大脚藏在楼梯下,叫苦不迭。 只听风过庭道:“芍药又称别离花,真人命人赏赐芍药,我心如死灰,已决离洛。未料又遭真人传唤。” 灵玉女真道:“今夜得传召之信,复温乎?这几日我会向礼部考司功举荐你。” “风某拜谢真人。” “叫我盈盈吧!” 忽而房间沉默半晌。 风过庭的声音道:“女真凡心偶炽,便是风某天大福分。但是相逢恨晚,风某已有意中人,誓将此生付与他。” “她叫什么?人在哪里?” “名曰夕夕,她已魂归故里,芳骨化为黄土。” “你诗词音乐之中深情枉然,皆是因她?” “莫以今日宠,忘却旧时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宫。花间弹曲、月夜对饮、镜前去妆、对窗画眉,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真是痴情好男儿。” …… 忽然风过庭大喝:“谁?”二楼走廊上一阵紧急的脚步声,风过庭破窗而出,接着是两人刀剑相交的声音,如同细雨敲窗。忽而双方落在院中,两名黑衣人闪出,三人合击。 “河北风氏虬梅剑法,咱们不是敌手!” 风过庭道:“尔束手就擒,向真人请罪,可饶你性命。”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银色软剑,变化多端,凌厉老辣。 三人转身就逃,风过庭紧紧追赶。 众人走远,清晖楼安静下来。这时通的一声,有人落在阁楼外廊上。灵玉女真道:“风郎折返乎?” 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楼上传来灵玉女真娇咤之和打斗之声。 “持盈公主,自视奇高,数次却拒我千里之外,今夜你中了合欢散,越是动用真气,药效发挥得越快……” 鲁大脚捡起机弩,近距离突射,正中那黑衣男子后背。那男子被弩箭的劲力带得翻个跟头,灵玉女真长剑袭来,那黑衣男子负伤而去。 鲁大脚步入灵玉女真的香闺,迎面是两幅字: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淡淡苏合香沁人心脾。 帷帐之中灵玉女真探出头来:“怎么是你这个小滑头?给我倒杯茶来。” 鲁大脚连忙端了杯花茶来到床边,灵玉女真上身只有抹胸,酥胸半露,红绫百雀石榴纹锦被掩住了腰身,大半肌肤露在外边,肩动微微,双目迷离。 鲁大脚看呆了。 灵玉女真一口饮尽茶水,道:“你这小鬼头,看什么呢?” 这时窗外众多女侍登楼的声音,一边刀剑机弩声,为首者高呼:“女真无恙否?” 灵玉女真欠身道:“我没有事,守住楼外,不得有人靠近。” 她这一欠身,亵衣滑落,胴体展露无遗。 灵玉女真浅笑道:“若是让人知道你在我这里……” 鲁大脚道:“我也能吟诗作对!” “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鲁大脚道:“切瓜分客,横七盗,竖八刀。” 灵玉真,笑道:“虽然粗俗,却也算是有些急智歪才。” 鲁大脚大胆动手动脚。“嗬!小鬼头竟知云雨之事。……” 鲁大脚爬灵玉女真闺床胡天胡地。 第九十章 大谁令 五更十分,晓晨鼓敲过,天色未明,丞相张汤即启门户,自宣风坊府第出发。此刻万门闭户,街衢无声,百步定鼎门大街静悄悄的,唯有道旁槐榆随风发出簌簌声音,刚出坊门不久,便见御史中丞裴度,两人拱手向皇城方向策马缓行。忽然有人大喊“灭烛”,两人正纳闷,弓弩破空,十名随从提着灯笼被射灭,众人大乱,裴度中箭栽倒马下。张汤胯下马儿受惊陡向前窜,跑了不远,一箭射中张汤肩膀,滚于路边水渠。十数名黑衣刺客冲上前来,将随从一一宰杀,割取裴度的头颅而去。坊内武侯哨声大作, 洛阳驻军由八部校尉守卫城门,南北镇抚司守护皇城,羽林军和内卫守护宫城,龙骑禁军守护龙光门和玄武门,虎贲军负责皇帝出入仪卫,金吾卫负责宵禁巡查。洛北各坊武侯由洛阳县廨统辖,洛南各坊武侯由河南县廨统辖。这些军队构成了京都洛阳的负责完备的军事和治安防御。匜朝平民籍中医、巫(祝、方士)、商贾、百工为不良人家,七科谪内者,为不良人家。(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婿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此之外的品端教养人家为良家,良家有奴婢、门客、马牛、田宅为家赀,家赀十万为中家,家赀百万为上家。良家子可赀选为郎官,洛阳八部校尉皆封国良家子,羽林军、禁卫军、镇抚司皆源自天水、陇西、安定、北郡、上郡、西河、河东、河南、河内、弘农、司隶京畿的良家子,虎贲军则是羽林军战死者之朝廷抚恤之孤。 大理寺则负责全国刑狱案件复审和贼事策防,限于对平民及七品以下吏员。匜朝百官则有御史台、都察院、南北镇抚司监察。大理寺、刑审司、司隶校尉皆在皇城东临的道光坊设立衙署,临街三开间的大门,共有六扇黑漆大门,时称六扇门。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刑审司负责核刑定名收监,司隶校尉统领千名旅贲军负责守护衙署和大规模的缉捕行动。 六扇门真正缉事番役、缉凶查案的乃是大理寺主要是大谁何,也被称为捕快,乃是贱业,子孙后代不得科举,所以皆是自民间贱藉招募状勇,并没有俸禄,每年十两工食银,大谁何的四部首领称为大谁长,大谁长的统领大谁令,听命与大理寺。皇帝大酺之日即将到来,却出了如此大事,虽然金吾卫和河南县廨难辞其咎,但最终案件还是落在南北镇抚司和大理寺头上。 大理寺有寺卿、少卿、寺正、寺丞、主簿、录事、司直、狱掾、司务等,各负其职。但是侦缉捕拿却是大谁令,大谁令铁重威祖上犯法流放,落为贱籍,不得为官,又恶商贾,乃师从崆峒派,修炼玄空心法,谙熟八十四套路,自大谁何一步步坐上大谁令的位置,缉拿凶犯无数,号称捕神。手下四名大谁长,周铁鹞、庞天涯、金长生、丁卯。周铁鹞出自淮南鹰爪门,孤狼庞天涯本是延州刀客,金长生本是长风镖局镖师、丁卯是崤山道破产农户。吏员素无常禄,多以受赇为生,民间多有轻蔑语,但是铁重威约束部众,纪律严明,口碑极好。 里仁坊忽然来了十几名大谁何,为首者正是周铁鹞、庞天涯。镇派长老庄义方拿出名籍验传,周铁鹞仔细勘合:“诸位勿慌,只是案比名籍。名籍牒件载有新旧人口、样貌、身高、肤色,若有隐漏,当受违敕之罪。”庄义方道:“皆过所户曹勘察团貌,并无遗漏!”“这半年你们染坊可是来了不少燕赵流民啊!还须小心谨慎,洛阳城中藏匿歹人,可是连坐。”“大谁长请放心,我等皆编户齐民。”二人勘合完毕,出了坊门,来到坊街。 周铁鹞道:“大谁令说这里仁坊有北镇抚司罩着,看来还真是有一套,明明是是河内郡流民。” “我看你是没有理解大谁令的意思。” “北镇抚司与大理寺又互不统辖,皇甫规管不到大谁令身上。如今丞相被刺,限期破案,大谁令不能出面,但是咱们可以啊!介时,大谁令还可以推托到我们身上。” “不可!不可!” “嘿!你说是北镇抚司的面子重要,还是破案重要。” “当然是破案,否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不就得了,咱们先想办法抓了人,审问一番,若有线索,立了大功!大谁令也不会追究咱们。” “名籍验传谍件一应俱全,如何抓捕?” 庞天涯道:“还记得孙三么?” “那个满嘴胡诌的破落户?城狐社鼠!” “这里仁坊的事就是孙三透露的消息,这些人自称丐帮,拉帮结伙,能是什么安分人?” “刚才我也注意了,他们暗哨警戒非常有章法!露面的人个个步伐矫健,绝非易于之辈。” 庞天涯笑道:“咱们惹不起,那金吾卫呢?他们可是搜查军械的职能。” “什么军械?” “军制机弩!你不记得朝廷下得《禁弩令》?” “我大谁长一个,粗人武夫,谁记得那玩意,又不归咱们管。” 庞天涯咽了一口唾沫道:“我读了通传朝议,只道《禁弩令》。” 晁衡奏请禁民毋得挟弓弩,云:君子百姓,持剑背弓,以制猛兽而备非常,以御外敌护卫桑梓,而小人贼子持剑背弩,却可杀戮无辜,残害忠良 太师田千秋对曰:‘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秦兼天下,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锄、棰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侍中王敦厚对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大不便。’ 丞相张汤云:弩尤胜弓,射者不需技艺,脚踏上弩,端起即射,女子亦能为之。十贼弩,百吏不敢前。禁弩一则强吏,吏有弓弩而盗无弓弩,强弱之势立判。二则止盗,无弓弩则短兵相接,官军人多必胜。二是弱民,身怀利刃杀心自起,无弩则黔首守法。 上乃命晁衡撰《禁弩令》,施行于东西二都,金吾卫巡检缴收。” 周铁鹞道:“行啊!天涯,你这做大谁长,屈才了啊!” “咳!咱们都是贱藉,这辈子没那个指望了。咱们赶紧找孙三去,只要他作证要死,就好办了。” 第九十五张 姑姑 被丐帮修理过的市井无赖孙三突然来到里仁坊。 管长青道:“哎呦!这不是城南一霸,孙三爷么!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孙三小心翼翼陪笑道:“不敢!不敢!我痛改前非,弃暗投明,加入咱们丐帮。” “怎么?以后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欺负残疾人的破事都不干了。” “不干了!不吃月子奶,不打瞎骂哑!” “真不敢了?” “真不敢了!”孙三歪头郑重道。 “不像孙三爷做派啊!” 孙三哀求道:“哎呦,我的爷啊!只要丐帮给口饭吃,让我干啥,我干啥。” “得了!看你也是这老住户,虽然坑死爹气死娘,但是还得吃饭,走!跟我去见见长老吧!” 管长青带孙三去见长老,哪知四大长老正在紧张商讨什么事情,只得让他暂时在茅屋一角歇着。孙三千恩万谢,奉承话一大堆,管长青也懒得搭理他,任他在那里胡扯八道。孙三自己便在院里东瞅瞅西望望的转悠。 这时鲁大脚拿着竹刀自外边返回,大声喝道:“孙三,你又来偷东西么?” “别胡说!我可是管爷领进来的,待会就是丐帮的人啊!”,孙三又笑道:“到时候,就跟着大脚你混啦!” “也是!我可是打狗帮,啊!不!大仁分舵的舵主,你跟我混有前途。” “吹牛!吹牛!若是有阵风,你还不扶摇直上九万里啊!” “是真的,等我再历练几年就是实打实的舵主了!” “要当舵主的人,怎么拿着竹刀?两个机弩都没有!” “嘿!怎么没有,我的机弩就存在西屋的地库里。我告诉你,我可是随时可取,别小瞧我!” …… 半夜,忽然金吾卫包围里仁坊,开了房门,闯入宅院,大肆搜查。众丐首得萧天放严令,皆不反抗。孙三指着鲁大脚道:“就是他!他知道在哪里。”金吾卫令鲁大脚带路,来到西屋,打开地库,搜出十张机弩。西南金吾卫校尉陶岘道:“这弩机还真搜出来了,但是我们也没牢房关押这么多人啊?”庞天涯道:“我们六扇门的牢狱又宽敞又亮堂,就不用劳烦陶校尉啦!”“得!好兄弟,功劳分一半!”陶岘率队离去。庞天涯、周铁鹞押着丐帮十几名丐首,送到六扇门大牢。 鲁大脚蹦起来大骂孙三:“你个狗娘养的!孙三!鳖孙龟孙王八孙,孬孙赖孙败门孙!不是个东西!生孩子没腚眼!” 周铁鹞道:“这孩子的嘴怎么这么脏啊!” 鲁大脚大骂道:“你个丧门星的大谁何,你家绝户了吗!” 周铁鹞动手就要殴打,庞天涯一把拉住了道:“身高低于六尺,必定不足十七岁,尚未成年傅籍,还是顽童,刑法不及。算啦!算啦!” 周铁鹞道:“嘿!你这掉书袋的庞天涯,怎么就做了大谁长啊!” 众丐首被关在牢笼之中,唯独鲁大脚因是未成年小男子被暂时拘押侧室,满嘴大骂,也没人理他。众大谁何皆道:“这孩子没去说书唱戏,屈才,浪费了一张嘴。”周铁鹞命人将鲁大脚堵住嘴。 大谁长丁卯是一名娉婷女子,高耸鼻梁,杏眼深陷眼窝,一目瞳仁泛蓝,一看即知是混血儿,黑发盘髻,十分干练。 这一日,她押解一名小毛贼入狱,不由吃惊道:“怎么这么多人?” 大谁何黒夫道:“卯头,这是藏匿机弩的贼民。庞头、周头抓得。” “周铁鹞和庞天涯疯了么?收缴机弩不是金吾卫的事么?” “周头和庞头盘问了一天了。这些人一言不发,又不敢用刑。” 丁卯将那小盗贼关进牢笼,却见侧室的鲁大脚,昏昏沉沉在竹席之上,问:“怎么还有个孩子啊!还堵着嘴,看样子是生病了。” “他嘴里还着呢!一天没动静了。” 丁卯打开牢笼,走进鲁大脚,摸了摸鲁大脚的额头,大声道:“天呐,孩子发烧了!快备车,我带他去看大夫。” 丁卯取出鲁大脚口中破布,送了捆手的绳子,鲁大脚烧得坐不起来,倒在丁卯怀里说胡话:“妈妈你别走!姐姐你也来了!我是要死了么?你们来接我到黄泉么?我好想你们……我一个人活着好孤独……带我走吧……”昏迷过去。 丁卯心疼眼泪直流,一边用凉水给鲁大脚擦身,又用帕子敷在鲁大脚额头,道:“可怜的孩子,孤苦伶仃,还要被这样折磨。” 鲁大脚醒来,自己竟是在“徐氏小儿内外科方脉药室”,配着一幅大眼睛的吊屏,周遭墙上挂着几张小儿嬉戏的吊屏,门帘外左边前方是整排大药柜,右侧是小儿哭闹的声音。鲁大脚爬起来,却浑身没劲,头重脚轻,想要大声喊,却发出微微的声音:“喂!我是在哪里啊?有人么?” 丁卯自外边进来,一脸憔悴模样,却满面笑容:“你醒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能在这种小儿药室治病。” “大人?好吧!小大人!吃碗粥吧!” 鲁大脚这时觉得饥肠辘辘,见丁卯喂他,大口大口吃起来,突然哭了。 “你哭什么?” “自幼爹爹不知所踪,娘亲抑郁而终,姐姐死于疾病,义父也被贼人所害,对我好的人,都一个个走了。如今又碰到了姑姑你,我担心你也……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丁卯道:“别哭了,姑姑命硬,武功又好,以后有谁欺负你,我替你出气,我叫丁卯,家在里仁坊。” 丁卯回到六扇门,大谁令郭重威正在训斥周铁鹞、庞天涯。 “如今金吾卫陶校尉突然说军弩乃是铁质弩臂、钩牙、望山、括机等部件齐全,可发五百步。这些里仁坊的机弩却是民间所用,并非军械。你们两个看如何收拾是好啊!” 周铁鹞道:“放人呗!” “哼!好抓不好放!金吾卫陶岘说是误信两位大谁长的消息所致,所有行动皆配合缉捕司。” 庞天涯道:“这个陶岘有功劳就抢,有过就推,狡猾油皮一个。” “知道还和他缠不清?人家是良家五品官,你们是七品小吏,能占得了便宜?我曾告诫过不许为难里仁坊,你们还偏偏去。陶岘忽改口风,必是收到了什么风声。皇甫世家是好惹的么?” 周铁鹞道:“老大,你说这皇甫世家和江湖中人过往甚密,这是什么道理啊?” “你们不是本事大么?你去问皇甫规啊!” 周铁鹞和庞天涯两人低头不敢答话。 “皇甫世家乃皇家守卫,若无圣上首肯,他们岂敢作为?” 庞天涯道:“唉!如今下层吏员政务糜烂,婚配嫁娶、新丧添丁、买卖奴隶等人口变动,也无人验证盘查,才让不明歹人闯入洛阳。老百姓都叫咱们是六扇门鹰犬,其实咱们事情最难办,皇亲国戚盘根错节,做点事情,百般制肘,若无大谁令庇护,我们寸步难行偏偏我们年轻不懂事,立功心切,闯了大祸,心中愧疚不已,还请大谁令指点如何收场?” 郭重威脸色好多了,沉吟道:“金吾卫叫咱们背锅,咱们就叫孙三背锅吧!” 第九十六章 东府八士 次日,缉捕司宣告游民孙三诬告里仁坊良民,今查无实据,着即释放。游民孙三笞刑三十,逐出洛阳。被抓的庄义方、尹天赐、陈孤雁、哈攀隆、冷百涛、管长青陆续走出牢门,皆对大谁长以及大谁何感激不已。 庄义方道:“缉捕司执法严明,为国为民,有口皆碑。那破落户孙三诬告,大谁长却洞悉实情,还我等清白名声,真乃大仁大义。我等钦佩感激不已。” 周铁鹞未料这些丐首竟是如此通情达理,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众丐首离去。 庞天涯道:“这庄义方不简单啊!” “怎么啦?人家不是也没说啥话嘛!” “难道你看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人皆义愤填膺的,尤其是那个哈攀隆腿都划地几圈了,那是克制腿法袭击的原因。不过这庄义方约束罢了。” 周铁鹞道:“天涯哥,厉害!目光如炬!” “这丐帮不简单,背后点子硬,忍让谦和,行事低调,成大业的范儿。” “你这么说,我脊背凉飕飕的。” “怕啥,那鲁大脚认丁卯为姑姑啦!牵牵关系,咱们赔罪?” 丁卯怒道:“庞天涯,你就满脑子这些蝇营狗苟,赶紧查案吧!” 三日后,鲁大脚来到丁卯宅,已经是全然恢复,精神十足,一句一个姑姑,哄得丁卯欢喜不得了。 丁卯道:“少油嘴滑舌,快说有啥事?” “也没啥事!就是想请几位大谁何喝酒。庄老大说几位大谁何给洗却冤屈,定是要感谢的。” “忙着查案呢!那里有心情喝酒?” “那伙歹人,我们有些线索消息。” 丰都坊酒肆,庄义方、尹天赐、哈攀隆、管长青与周铁鹞、庞天涯、丁卯推杯交盏,觥筹交错。 庄义方道:“周庞二长识破孙三栽赃,丁长有贴心照顾发热的大脚,三位恩德,我等定是要感谢一番的。” 周铁鹞有些不好意思,丁卯则抚摸着鲁大脚的脑袋,微微一笑。 庞天涯道:“我们视丁卯为大姐,大脚喊了姑姑,便是我们的侄儿。诸位也就是兄弟啦!何必见外呐!” 管长青道:“这么说,大脚立了头功啊!” 众人大笑。 丁卯道:“御史中丞被刺杀,人心惶惶,他们才会心急鲁莽。” 庄义方道:“我们获知有几波可疑陌生人。里仁坊有个砖瓦窑,本来停工月余,突然又开工,有不少流民做工,皆齐鲁口音。易县奚家在洛北通远坊新开了一家制墨坊,来了不少墨工,皆关中口音。新潭畔莫愁酒肆出入的陌生人渐多,有恩客出手阔绰。” 丁卯道:“多谢诸位!” 通远坊,奚家制墨坊。 丁卯凑近一款悦目光彩的紫红墨仔细观瞧,香气袭人。 掌柜道:“咱们奚氏墨乃是御墨,加兰麝、龙脑、麝香,以鹿角胶煎为膏而和之。那是朱墨和黄墨。朱墨加丹砂,黄墨加雌黄,不过都是文稿修改、图书批注所用。” 丁卯问:“御供的黄山广德墨、潞州碧烟墨名气很大,为何奚氏墨如何异军突起挤入御供行列。我听说广德墨有墨名曰‘十万杵’,乃玉屑、龙脑、生漆、藤黄、犀角、真珠、巴豆等十二物,反复捶敲而成,名气很大啊。” “广德墨和碧烟墨皆是松烟所制,而我奚氏墨是石漆烟所制。松烟墨深重,宜画须眉、翎毛和蝶翅。石漆烟姿媚,书画皆生动鲜亮,才子上官钰大为推崇,宫廷乃喜用。” 丁卯问:“石脂是何物?可参观否?” “我奚墨入长安不久,正需要贵人宣扬,若是姑娘愿意,我等求之不得。” 只见作坊后院,有柏木大桶数百,有劳工正在运输,浓黏如油脂,亮似黑漆。 “此物酒泉、高奴皆产,如煮肉洎,羕羕永永,稠胜乳,如不凝膏,膏车甚滑,谓之石漆或石脂水,燃之如麻,焰明烟浓,苔黑粉细於尘,可制墨。” “你这石脂如何堆积,不怕起火么?” “咳!若是那么容易起火,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了。这石脂必须大釜加温,然后用油火慢慢引燃,急不得!” 这时,一名白净的红衣男子牵着一头尖耳狭面,灰毛白斑的细犬,用手绢捂着鼻子,细声细语道:“三百块墨圭好了没?赶紧送去啊!” 奚家掌柜道:“哎呦,韩掌监,您怎么亲自来了!马上装车了,这就出门了。” “这是给给武当山印刷《道德经》用的,可得仔细点。” 奚家墨坊的赶车把式招呼着出门北去。 鲁大脚道:“这人怎么跟个娘们似得的。” 奚家掌柜偷笑道:“那是宣徽院的狗监韩嫣,背后的主子是弘慕,出入皇宫的大红人,号称枕膝夫人。” “切!一个男人号称什么夫人?” “小主顾,看来你是不知道咱们洛阳城男风盛行啊,城东北角的象姑馆,你知道不?” “什么是象姑馆?” “象姑,样貌像姑娘,假的,其实是男娼,男扮女装,搔首弄姿……” “咦!恶心!” “‘乐府八士’个个都是精通音律,民间采风,传闻弘慕与皇上同卧起同出游,分桃断袖,龙阳之宠。通远坊弘慕府上的那十几个文士门客,可都是受了腐刑的人,涂脂抹粉,熏香沐浴……,那长相风姿比女子还要迷人呢!” 丁卯道:“原来是受了腐刑,那就是贱藉了,却能如此富贵?” “吓!骟了卵蛋也是富贵!弘慕原本也是狗监囿人,如今可是协律尉,太常寺赫赫有名的五品官,家里有乐器行、书坊、布帛行。 丁卯购置二十方墨锭,鲁大脚背在身上,离开奚家墨坊。 “姑姑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那些墨工皆是燕地人,满目漆黑,十指黑墨是经年累积而成,乃是实打实的墨工,倒是那些弘家的人透着古怪。” “那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大谁令,派人查访。” “人家是官,我们没办法明察。夜间我探探这弘慕宅。” 两人出门不远,迎面走来一位老丈,正是药室的学徒小陶。小陶神神秘秘道:“姐,你们这是乔装查案吧!” 丁卯道:“嗯!怎么小陶你又有什么新发现啊?” “有!有一家新纸坊里边的人很可疑,都是胡人,我见过他们刷刀弄剑。” “今天我可是在办正事,不许胡说啊!” “我说的是真的,我还指望丁姐收我做徒弟呢!” “我知道你一直想当大谁何,也要长大了之后才行,可不许私自冒充大谁何查案啊,很危险的。” “我刚好去采购药房包药纸,现如今流行楮皮纸包药,不然哪些有钱人家不要的。” 三人来到教业坊,纸坊门口一老者见了小陶,道:“客来了!里边请!”小陶道:“这是我推荐的新主顾,给讲讲!” 老者道:“如今灞桥纸已经过时了,流行的是青藤纸、竹浆纸、楮皮纸。灞桥麻纸是麻头、敝布、破鱼网为材料,但是麻皮胶质不易除尽,麻纤维难以均匀,因此多小孔和凸点,厚薄不匀,所以有了青藤纸、竹浆纸、楮皮纸。咱们纸坊都会造。” 小陶道:“我们药房用得就是楮皮纸。” 老者道:“不仅是药房,还有包茶纸、木板印刷,长安已经风靡,洛阳原本对百工限制严格,近年开放纸坊方能进入长安。楮皮纤维长韧而透气,纸浆中加了独门草药配方,不霉不腐。元家茶坊现如今御供的茶,皆用我家楮皮纸。” “价值几何?” “每张40文。” “这么贵啊!” “楮树皮需要蒸熟软化、浸泡提取纤维,再经洗瓤、捣浆、打飞、抄纸、贴纸、揭纸等十余道工序,十人昼夜不息,也就三百张。捣浆、切番、抄劳都是体力活,你看抄纸需站在齐腰深的地坑中操作,地坑湿气伤人关节。抄劳无文字可循,摆帘力度和出水时机全凭经年历练的手感。抄纸师傅乃是以命相博,所以不得不贵!” 丁卯连连点头称赞。 “不知姑娘买纸何用?” “记账、书画。” “那楮皮纸不合适。记账用竹浆纸最好。” “竹浆纸有何好处?” “细腻廉价,防潮防蛀,墨不扩散,蝇头小楷也十分清晰。南阳伏牛山、熊耳山的新竹杀青,水塘浸泡百日,石灰水煮上八个昼夜,漂洗出粗料,捣成细泥,取其纤维,竹帘加水双臂淘浆,可成。这竹子廉价,因此竹浆纸物美价廉。” “为何文人书画多用青藤纸。” 忽然那不男不女的韩嫣出现,笑道:“剡溪藤纸更贵,唯有剡溪古藤为材料才能造出。皇宫凡诏书、太清宫道观荐告词文方用藤纸。青藤纸染以靛蓝,色如瓷器的青釉,故称为瓷青纸,用泥金做佛祖画像,静谧深远,庄正肃穆。” 老者道:“韩掌监说得对!” “还有上等桑皮纸,糊窗制伞,一流的耐用!皇上的勤政殿天顶画的上佳桑皮纸,十年都没破损!可惜只怕你用不起哦!” 鲁大脚正和那细犬玩得高兴,竖起大拇指道:“这纸张学问真大,大人您真是见识广啊!连皇宫都进去看过。” “那是自然!”,韩嫣得意洋洋:“哎呦,小子嘴真甜,不如以后跟了我吧!” 丁卯道:“我外甥儿才不稀罕呢?” “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模样也不错,怎么有个这么个大外甥啊!” 丁卯也不搭话,连忙拉着鲁大脚出门。哪知那细犬却追了出来,一路撒欢地跟着鲁大脚。 韩嫣在后边追了出来,大声道:“这畜生!怎么撒手没呢!快回来!主人在这呢!” 第九十六章 海坨山八分剑 六扇门丁卯、周铁鹞、庞天涯碰面。 周铁鹞道:“砖瓦窑的劳工是招自兖州饥民,面有菜色,这不是伪装出来的。” 丁卯道:“自从崤山古道失修,东西二都往来不便,圣上便放松洛阳对百工的限制,墨坊乃是易县奚家、纸坊是南阳徐家,都是熟练老师傅。” 庞天涯道:“我暗中调查莫愁酒肆,曾有恩客五百金请莫愁至静仁坊宅中堂会,却因河北风过庭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 丁卯道:“这破事也值当说么?” “路过静仁坊的脚夫窥视那宅中门客辽郡口音,围攻风过庭时候身手矫健,更重要的是那宅子乃是东莱富贾太史家的别业,荒废许久,一个月前租赁于新主人。他们深居简出,除了邀请莫愁宅中唱堂会之外,没有任何外出。” 周铁鹞道:“那就是大大可疑,今夜突袭,务必全数缉捕,最好有活口!” 丁卯道:“他们刺杀御史中丞裴度,已经得手为何不逃出城外?即便城防严密盘查,他们能进来,就又出去的本事。” 庞天涯道:“若是他们的目标是丞相张汤,却误中副车呢?咱们一直以为御史中丞死于党争,但是丞相张汤主持朝政刑法严苛,多用重典,抄家流配数以百计。” 丁卯赞道:“对!发配辽郡的流犯报复张汤,却误杀裴度!天涯真聪慧绝顶!” “卯卯姐这么一夸,我还真飘飘然啊!” 丁卯在庞天涯屁股上踢了一脚,庞天涯夸张地踉跄倒地。 丁卯也不理他,径直出门去了,周铁鹞则一边走一边指着庞天涯,撇嘴道:“浮夸!” 夜间,丁卯、周铁鹞、庞天涯各帅大谁何悄悄包围了静仁坊。 鲁大脚道:“我们盯了几个时辰,没有人外出,全数在宅中呢!” 丁卯道:“远远躲一边去,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参与。” “好歹我也是半个大谁何啊!给个立功的机会!” 丁卯怒目瞪着鲁大脚,鲁大脚率领十个丐童远远走开了,嘴里犹自嘟哝不休。 丁卯翻身进入庭院,意欲打开宅门,未料暗哨突袭,兵刃交接响声一片。周铁鹞大喝一声,撞开大门,紧急援救丁卯。周铁鹞鹰爪功老辣,捏碎两名暗哨的琵琶骨。这宅子乃是五进院落,六名大谁何扛着木椎撞击院门,丁卯带领前军翻墙而过。后院庞天涯也大声呵斥打斗起来。 丁卯潜入宅中主楼前,发现火影中十几名弓箭手,连忙吹哨警戒,告知众人小心弓箭。刀盾手在前,狼筅手、长戟手在后,缓慢有序包围主楼。 周铁鹞道:“缴械投降,可宽宥!负隅顽抗,杀无赦!” 回应他的是一排利箭寻声而至,周铁鹞连忙闪躲,差点被射中,大骂道:“弓弩手压制,其他人跟我冲!”周铁鹞连杀六人,率领刀盾手一路杀上二楼,余众皆在房内负隅顽抗。庞天涯则活捉了一名凶犯,质问道:“你千里迢迢来洛阳就是为了送命,你家主子呢?”那凶犯道:“有没有那个好色淫贼狗东西,我们也要来杀张阎王。”里边有人大喝:“刘涌,你闭嘴!懂不懂规矩,死也得守规矩!”“乔四爷,都这个时候,还包庇那狗贼作甚。若非他风流好色,岂能走漏消息。张阎王是杀不了了。”庞天涯道:“放下兵刃,可活命!”“我信你个鬼!”一个光头大汉杀了出来,四个人也拼死冲了出来,却比狼筅手扫中小腿,纷纷倒地。长戟手挥戟勾入肉中,拉了出来。这些大谁何久经阵仗,配合巧妙,这些凶犯想死也不能,痛得嗷嗷大叫。 铁重威道:“怎么样?都招了么?” 丁卯道:“他们是丞相张汤流配辽郡戍边的犯人,逃走后一直靠劫掠为生,刘涌和乔四是为首的,盘踞饿虎寨,后来有一位叫汤沛的人说是能带他们复仇,一路安排他们潜伏洛阳。” “这么说另有贼首?” “是的!但是汤沛并不在此宅,也不知藏身何处!只是偶尔发出号令,指挥袭击行动。” 铁重威道:“若无贼首,恐难结案!” 庞天涯道:“这贼首汤沛好色,曾经骗莫愁入宅,意欲奸淫,却被风过庭坏了好事。” 铁重威道:“风过庭三脚猫的功夫能斗得过这汤沛?” “风过庭说那厮似乎受了伤,莫愁也印证此事。若非此贼好色,还不会走漏消息,所以这些流犯深恨汤沛。” 郭重威道:“那厮招数如何?” 庞天涯弃刀拿剑,腾空反撩,剑光一片,化作无数银点:“风过庭演示大概如此!” 郭重威淡淡道:“海坨山八分剑法!” 周铁鹞道:“大谁令可真是见多识广!” “海坨山古崖居王次仲,秦朝时仙人,以书法入剑,号为八分剑,如今我曾见过掌门公孙彧破箭式。” 周铁鹞道:“那就好办了,咱们直接上海坨山。” “海坨山王次仲、与千山派丁令威、崆峒山飞虹子、彬州牛脾山(苏仙岭)苏耽、并称道家四散仙。你们几个惹得起么?六扇门出了司隶,便难以行事,何况燕山边远之地,就凭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剑招,他们会鸟我们。” 丁卯道:“那怎么办?期限将到!” 郭重威道:“先结案吧!贼首虽然暗中指使,却非本案直接凶犯,另案处理!我这就禀报大理寺正。” 丁卯女扮男装,假作文士,来到莫愁酒肆,以河北风过庭、荥阳郑经纶、偃师缑谦玉、南阳并飞瑛、济阳丁轩、河南郡连心、潞州牛兴祖、泽州鲍敬言、彭城刘招远、汝南周甫、洛宁廉立之等皆春闱翰林齐聚莫愁坊,静待莫愁归来。莫愁出游而归,自漕渠坐舟归来,见了风过庭等一班翰林,却似乎兴致不高。 并飞瑛道:“欲听莫愁曲,还看风过庭。” 风过庭道:“请莫愁为曲,以贺诸位翰林。” 莫愁款款起舞,唱道:“雒河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于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提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郎。” 此刻酒肆外,陇头青草凄凄,百鸟鸣于枝头,石榴花开,榆树下青丝五花马、黄金络牛往来不歇,歌声婉转凄恻,情意殷殷,美景好音,好不惬意,众人拊掌叫好。歌罢,莫愁诗云:“月上重楼丝管秋,佳人夜唱古梁州。满堂谁是知音者,不惜千金与莫愁。”众人各掏金银于白衣女婢盘中,风过庭出手最为阔绰,竟是千金大钞。 丁轩诗云:“春风戏狭斜,相见莫愁家。细酌蒲桃酒,娇歌玉树花。裁衫催白纻,迎客走朱车。不觉重城暮,争栖柳上鸦。” 丁卯诗云:“水添杨柳色,花绊绮罗香。河畔多杨柳,追游尽狭斜。春风一回送,乱入莫愁家。” 并飞瑛诗云:“莫愁私地爱王昌,夜夜筝声怨隔墙。火凤有凰求不得,春莺无伴啭空长。急挥舞破催飞燕,慢逐歌词弄小娘。死恨相如新索妇,枉将心力为他狂。” 莫愁道:“并州郎知我心中意,莫愁感激不尽!昨夜有诗还请诸位翰林为我雅正:月落大堤上,女垣栖乌起。细露湿团红,寒香解夜醉。女牛渡天河,柳烟满城曲。上客留断缨,残蛾斗双绿。春帐依微蝉翼罗,横茵突金隐体花。帐前轻絮鹤毛起,欲说春心无所似。” 众人皆知风过庭和莫愁之事。风过庭出身世家,虽然与莫愁以知音相交,却不能谈婚嫁之事,因此二人情感纠葛许久。 风过庭沉吟片刻,赋诗云:“白鱼驾莲船,夜作十里游。归来无人识,暗上沉香楼。罗床倚瑶瑟,残月倾帘钩。今日槿花落,明朝梧树秋。若负平生意,何名作莫愁。” 莫愁闻之则起,径直登阁,道:“丁公子的诗颇合莫愁心意,请三楼奉茶!”丁卯的诗乃是平平之作,莫愁分明是和风过庭斗气,故意气他。 丁卯一心查案,却喜不自胜。她登楼进入莫愁香阁,莫愁却对窗而坐,空自弹琴,满腹心事。 莫愁道:“我本是温县书香之家,家父兰台寺大夫,自幼读诗书知礼,好琴棋书画,在我十岁时,家父为人诬陷免冠,母亲亡故,我入贱藉为奴,卖身这酒肆苟延残喘。我最大的心愿是我的心上人愿为我赎身脱奴籍,即便为妾室,也心甘情愿。洛阳士子芸芸,我独钟情于他。” 丁卯道:“姑娘何必如此怄气,不如我替你向他解释,看是否有转圜余地。” “我的心意,他早就了解。今夜你就在此过夜。我偏不留他,叫他在客栈留宿吧!” 丁卯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 莫愁道:“你是个女子,有何不可?” “你看出来了!我只是觉得一时好玩!所以……” “洛阳城男装女子太多了,来寻我的夫人小姐都是这般,甚至还有公主,要我偷偷教他们歌唱、弹琴,还有向我请教房中术的……呵呵!” 丁卯道:“我只是想……” “不要说,过了今夜,才能谈你的事,这是公平交易!姑娘自便,累了便在此歇息,我在顶楼小阁。” 莫愁说得斩钉截铁,丁卯只得罢了,独自饮酒。丁卯环顾莫愁闺阁,只见青釉剔花瓜棱茶执壶、茶叶紫金釉长瓶、鹦鹉螺杯、琉璃莲瓣温碗、贴金彩绘花漆盘、苏芳地金银絵花形方几无不是精致绝伦,臈纈羊木屏风、三兔莲座透雕镂空熏炉、平螺钿背花鸟兽纹铜镜、葱绿双绣花卉纱帐、石青金钱蟒引枕、青缎靠背坐褥、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 丁卯心中暗道:“这样的香闺,我丁卯一辈子也挣不来。” 第九十七章 无根门 夜间,丁卯忽觉有人摸进香闺,初新睡中以为是莫愁,却发觉那男人声音低声道:“莫愁姑娘只要遂了我的意,大仇何以不能得报,能杀裴度,就能再杀张汤。”他摸索着来到床边,伸手到被子里。 丁卯的擒拿手扣住那人手指用力一掰,同时腰部用力,一个边腿踢到那人脖子。那人猝不及防,竟是被远远摔出去。丁卯立刻意识这厮手臂有伤,正是那贼首汤沛。那汤沛远遁,莫愁听到打斗,自三楼小阁下来。 “来人乃刺杀裴度的主谋,夜入酒肆只为莫愁姑娘以身相酬。” 莫愁脸变得煞白,跌坐床上。 丁卯道:“莫愁有何心事,我或许能帮上忙?” 莫愁支走前来询问之人,垂泪道:“我父亲被人构陷下狱,酷吏张汤不听我父申辩,抄没我全家,我被迫入了奴籍。一个月前,我家被流配辽郡的老仆突然返回洛阳,告知我有大侠替我家报仇。我怀感激之心见之,那汤沛信誓旦旦豁出性命也要伸张正义,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初只是索求钱财,后来竟是要我陪他过夜。我虽为歌妓却卖艺不卖身,何况我心属风过庭已久。后来,这厮以揭发我为威胁,我不得不前去相见,愿倾其所有为报,哪知那厮竟欲强行占有我。幸亏风过庭救我出了那宅子。此贼武功很好,又有两个师弟帮手,都是用剑的高手。我自知不是对手,一直愁思此事。未料他竟然摸到了我闺阁中来。” 丁卯道:“此贼乃幕后主谋,必然另有所图……” 这时贼首汤沛自屋顶翻身而下。丁卯抓起匕首,却觉浑身酸软,丁卯知道中了毒,暗自着急,却喊不出声音。对面风过庭的箫声依旧向莫愁诉说衷肠,可是丁卯却无法告知外界这里的危机状况。 汤沛托起丁卯的脸,一掌打晕,骂道:“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莫愁缘何与这小白脸共度春宵啊?” “莫愁姑娘,在下就不客气了。”他抱住软倒在榻上的莫愁,撕掉羽衣,任凭莫愁流泪哀戚,玷污了莫愁的身体。 丁卯醒来,见莫愁面如死灰在榻上,连忙给她推血过宫:“莫愁姑娘,你怎么样?”莫愁缓解过来,自去沐浴更衣,穿戴化妆,低声道:“麻烦姑娘请风公子前来一叙。” 她下楼来到辛廖客栈,找到风过庭。风过庭知莫愁召唤,郁闷一夜的心情大为舒解,随他急匆匆来到莫愁酒肆楼下。忽然有人惊呼,只见三楼莫愁投身而下,栽入漕渠,正中漕渠中巨大测水石人(水竭不至足,盛不没肩,以控制于漕渠引水量),鲜血飞溅。风过庭高呼跳入渠中,游到莫愁身边,奈何莫愁已经香消玉殒,风过庭悲恸长号。 鲁大脚来寻丁卯,道:“昨夜我跟踪那汤沛到了通远坊一处废宅附近,就消失不见了。” 丁卯道:“通远坊废宅乃是汉中王刘辟的宅子,可是有名的鬼宅,汉中王全家四十六口死于宅中,汉中国除,王宅自此荒废。” “嗯,我看见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在训斥他呢!嘿嘿!” 丁卯道:“我今夜夜探汉中王宅!” “不叫上风公子帮忙么?” “风公子心情悲恸,岂能理事?” 通远坊一片无人宅子,一片竹林之中,十分静谧。丁卯道:“大脚,就是这里么?”“嗯,就是这里,我远远瞧见的。”丁卯穿好夜行衣,麻绳、抓钩、短匕、朴刀等收拾停当,道:“大脚,已经宵禁了,不可出坊门,给你们十个铜子,饿了就到坊街买胡饼吃。”鲁大脚欢天喜地去买了胡饼。 丁卯进入宅院,躲过明卫暗哨,悄悄查访,却见一名紫衣男子开了后门,沿着甬道向北,一路通往弘慕宅中,美男子董贤似乎与他熟稔,恭请至西屋议事。 紫衣男子道:“国主礼贤下士,龙蟠凤逸之士皆诚心归服,贵门历来是皇权旁附,何不襄助晋王继承大统。” “哼!晋王有眼光,世人皆谓皇权无上,却不知勃鞮割衣角而重耳逃生,倾心辅佐而霸业成。寺人貂乱政而齐桓公蛆虫腐尸。內官伊戾密谋而宋太子痤死。赵高指鹿为马,秦二世而亡……所以说啊,掌天下皇权的还是我无根门。” “那是自然……” 忽然那阉人董贤手向上一举,一红线,破空而来,竟是穿透屋顶,刺破丁卯的脸颊。丁卯仰身飞起,大惧而逃。忽然,腿部一痛竟是被绣花针刺中小腿,丁卯自知危在旦夕,忍痛前奔至一亭中,在前进一步就可逃出生天。哪知百根红丝飞来,穿破四肢皮肤,刹那后背、脖颈、脸颊、额头、头皮皆被穿透,吊起于小亭之中。剧烈的疼痛令丁卯全身痉挛,在空中瑟瑟发抖,似乎被蛛网捕捉的昆虫。 “啧啧!至美至善!” 此刻丁卯血水沿红线滴滴答答而下,混若血人,上下牙关格格作响,显然痛不欲生。 “人下颚至脑门,有痛觉神经,其疼痛如倒割、针刺、撕裂、烧灼或电击,可令人癫狂痉挛,眼膜血红,涕泗齐流,号称天下第一痛,胜过五马分尸,强过千刀万剐。贵使,你看是不是……” 那使者见到这惨状,竟是吓得浑身哆嗦,犹自强自镇定道:“是……是……何不何不杀了她。” “不能杀!杀了就不好玩了。我这一针,叫她终生痴傻,微风拂面也痛不欲生……嘻嘻!” 鲁大脚迷迷糊糊醒来,天已经亮了,却还是等不到丁卯。坊门已开,却见一群人围观什么?他意欲走开,忽然有人道:“似乎是六扇门大谁何啊!”他推开众人,只见汤沛死在大街,另一边是血人丁卯倒在大街上,面如金纸,奄奄一息。鲁大脚大呼:“姑姑!姑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铁重威问:“大夫,丁卯如何?” “千针穿破,体无完肤,全力施救,可保一命,但是脑门一针深入脑髓,恐已成白痴或木僵之症。” 鲁大脚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来,庞天涯、周铁鹞皆来搂扶。鲁大脚泪如泉涌道:“我不要紧,我去看看姑姑!” 大夫道:“这少年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无妨!让他再看看亲人吧!若是度不过今晚,便料理后事吧!” 第九十八掌 楚国郡主 鲁大脚回到丐帮总舵哭诉。 庄义方道:“六扇门能追查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汤沛死,线索断。皇帝大酺之日即将来临,皇甫世家在明,我丐帮在暗保护皇帝周全,那时歹人必然会露面,自然可抓住幕后真凶。” 鲁大脚闷闷不乐,每日陪丁卯说话之外,便是在雒水之上徘徊,一改往日欢喜之态。鲁大脚骑上毛驴,沿着洛浦向北,看着往日丁卯带她玩耍国的地方。洛浦长风乃洛阳八景之一,桃李夹岸,杨柳成荫,长桥卧波,舟楫往来,风景如画。多有文人雅士循堤流连,缓辔咏诗。正所谓: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 鲁大脚用手中竹竿抽打花枝出气,却抽中一盘马蜂窝,胯下毛驴被马蜂蜇了屁股,吃痛狂奔。忽而前方是有三五春游女子正在洛浦草地之上席地野炊,碳炉煮茶、铁围烧烤、水果点心、整整齐齐,摆了一片。鲁大脚的毛驴直冲过去,踢飞了碳炉,踩碎了琥珀杯,撞翻了葡萄美酒,砸了果脯碟子……鲁大脚自一片狼藉之中爬起,只见雪花碳散了一地,水果结成果泥, 一名婢女皱着眉头道:“郡主殿下,都尉大人,这厮如此孟浪,该如何是好!” 鲁大脚抬头看楚国郡主窦襄和洛阳县都尉怒气冲冲盯着他,不由心虚,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哼!我刚摆好的野炊席,却被你这番糟蹋,你看如何是好?” “我赔,赔钱!” 洛阳县尉怒道:“这时河西酒泉郡的焉支山胭脂,你赔得起?” “一盒胭脂有什么尊贵?” “焉支山、皋兰山、贺兰山和祁连山本是匈奴圣山,各产匈奴圣物。焉支山盛产胭脂花,焉支人研磨、调合制作而成匈奴贵族所用胭脂,其产量小,匈奴单于的阏氏(妃嫔)与居次(公主)以及匈奴贵族妇女,方能使用点饰容颜。自我中土夺取胭脂山,匈奴人绝望之余乃唱曰: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妇六畜不蕃息。如今河西牧野珉将军再寻找到焉支人后裔,再次得悉胭脂秘法,引入中国,为中土胭脂之上上品,这一盒便是百金。” 鲁大脚目瞪口呆。 “这琥珀杯三百金、西域葡萄酒二百金,雪花碳一百金,其他各样物什合计五百金,一共是一千金。” 鲁大脚眼睛滴溜溜乱转,忽见眼见一个精美黑漆盒子,锥画飞鸟及云气纹,笑道:“这不是博具尚还完整么?这个不用赔吧!” “哼!若是踩坏了这套博具,那可要再添一千金了。” “哈!郡主喜欢掷采行棋的博戏,不如我们赌一把!” “你有多少银子啊?” 鲁大脚掏出五百金铢的银票,郡主窦襄扑哧笑道:“原来是赔不起啊!若是你输了岂不是更加赔不起!” 鲁大脚道:“若是我赢了,就可以不用赔偿,立马走人对不对?” “哼!好啊!一局五百金!敢不敢啊!” 鲁大脚这一辈子第一次发财,竟然要一局输掉,心中暗骂:“这群达官贵人,一局便要了老子的命啊!” 鲁大脚道:“有什么不敢!” 窦襄打开漆盒内,只见里面有一件方形髹黑漆木博局,用象牙条嵌出方框和曲道。十二根象牙箸状长筹码,三十根象牙箸状短筹码,十二枚象牙大棋子,十八枚小棋子,一件小木铲,一个个象牙削刀和一件件环首角质刻刀,做工精良,价值不菲。鲁大脚抹把汗,幸亏没有踩坏,不然真要再赔一千金铢。 窦襄又自双层六子漆奁中取出投掷了骰子,骰为球形十八面体,樟木所制,髹深褐色漆,刻有一至十六数字以及“酒来”、“妻畏”字样。 窦襄道:“你先!” 鲁大脚自幼玩骰子,手里一攥,便知这是实打实的正经骰子,没有做手脚,心中大喜,自负赌术,投了出去,竟是五个一,一个酒来。 窦襄道:“哎呦,不错啊!” 鲁大脚得意洋洋道:“那个自然,本来六个一,但是面对郡主,自然要让一让。” 窦襄忽然洒出骰子,竟是六个酒来!鲁大脚顿时傻眼了。 窦襄道:“六个酒来,不用行棋,你输了。六倍三千金铢,再加野炊席具,一共四千金铢,拿来!” 鲁大脚哭丧着脸道:“我赔不起!” 围观众人无不大声嘲笑。 窦襄道:“你便卖身为赀吧!我正好缺个小厮,一年五十金铢工钱,八年就够了!” 洛阳县都尉命人取来赀赎文书,督令鲁大脚签字画押。 窦襄道:“眼前我不用你随身伺候,你可自有往来洛阳,但是我若命人传你,你须随叫随到。否则,我便告官,说你逃籍,画影海捕,格杀勿论哦!” 鲁大脚按照约定,到利涉桥等待窦襄传唤。洛阳三座桥自西向东分别为天津桥、新中桥、利涉桥,自上林坊过利涉桥就是窦襄居住的嘉猷坊,桥端皆是美景之地,游人颇多。旁晚只见七、八骑出现利涉桥上,众人鲜衣怒马,去一辆马车地朝桥北方向奔来,车上笼子里竟是一头昏昏睡觉的白虎。为首一骑是一名彩衣少女,俏秀无伦,姿态飞扬,六七年权贵子弟众星拱月追随那少女,皆金辔骏马,意气风发,直惊得水中绿头野鸭四散飞起。 少女站在桥栏杆上,也不怕落水,高呼:“哈!我有自己的老虎啦!我的宠物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哦——” 众人也兴高采烈起哄。这时一名塌鼻梁,高颧骨,突下巴,深眼窝的黑衣少年跟来,大声喝道:“盗虎贼休走!”他口中吹响哨子,那老虎突然大声咆哮,震天撼地。少女座下马匹惊得前蹄腾起,将那少女抛起,尖叫声中向桥下跌落,却抓住了鲁大脚脖子里的链子跌落水中。桥身距离水面大约七八丈高,洛河水急,众人一片大乱,纷纷高呼,无计可施。鲁大脚眼见丁卯留给自己的链子被抓,不及多想,纵身跳入河水之中,闭气潜水中,只见少女随着漩涡乱流向前翻滚下沉。少女求生本能,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八爪鱼一般牢牢抱住鲁大脚,雒水激流,十分危险。鲁大脚一掌将她打晕,抓住她衣带,幸亏少女娇小体轻,浮出水面。 这时窦襄的双层画舫顺流而下,画舫之上抛出长绢,鲁大脚游到画舫边,爬到画舫之上。鲁大脚则挤压少女胸部为之倒水,又口对口续气,少女忽然给了鲁大脚一个大耳光,鲁大脚大怒道:“臭婆娘!老子救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少女气息不足,低声道:“谁叫你轻薄我。”“哼!老子是给你续气!不然你早死定了!贱兮兮的疯丫头,老子这么英俊帅气,便宜你了。”少女气晕了过去。 只见一群人齐聚桥下内岸码头,一辆驷马大车檀毂桂辕,芳帘珠幕,显然是皇族銮驾,旁一对夫妇焦灼不已,正是河东公主与驸马杨立显,二人望眼欲穿等待画舫靠岸,原来这位少女是九公主牧野璆琳。 画舫落了甲板,船中四名女子用竹床将九公主抬到上岸,眼看九公主面目复苏。河东公主双掌合十念到:“谢天谢地。”一众婆媳丫头七手八脚将九公主抬到轿中,流星般超河对岸河东公主府上去了。 第九十九章 万兽山庄 一名年轻公子哥道:“父亲大人,莫走了这厮,就是这臭小子害的公主落水。”杨立显劈脸就是一个耳光,将那公子哥打得满脸通红:“混帐东西,叫你看护好公主,你却带公主偷了楚国献艺团的老虎,这个时候倒还诬赖起好人了。”河东公主皱眉指点着一群公子哥道:“你们几个做的好事!还敢起哄!你们也只会阿谀奉承撺掇公主胡闹。若是公主出了事,你们有几颗脑袋可以顶罪,嗯?”杨立显出自名门望族华阴杨家,乃长安令杨震的长子。河东公主是皇帝的长公主,众人皆不敢反驳。 河东公主问:“这位少年高姓大名?”鲁大脚恬不知耻道:“我叫鲁俊,乃齐国名士鲁句践后人。救人之事,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杨立显道:“哦!鲁句践奇谋破燕复齐后,隐居东海,不知所终,竟还有后人。改日设宴聊表谢意。” 河东公主问:“这是谁家画舫?”画舫中一名紫衣女子,白纱蒙面,款款施礼道:“小女子楚国郡主窦襄,下人不识礼数,多有冒犯。”那女子不施粉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潋潋,如同摄魂般将杨立显勾住。杨立显秉承儒家义理,修身养性,定力颇足,此刻竟是不由心中一动。其他众人皆为之夺魂,可见此女魅力诡异。杨立显道:“多谢郡主援手之恩。”河东公主道:“嗯!改日再宴谢郡主!” 黑衣少年和一名黄须大汉锁好虎车,惴惴不安守在一边,此刻方道:“小人楚国献艺团驯兽师,不小心冒犯九公主,还请恕罪。”河东公主道:“九公主无恙,罢了!看好你的老虎,莫要伤人!”河东公主和杨立显匆匆离去。 黄须大汉道:“阿豹今日值守失职,罚你步行回去。”众人赶着胡车远去。阿豹道:“幸亏你救出郡公主,不然我可闯了大祸!”鲁大脚道:“嘿嘿!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不过你要真谢我,带我去长长见识呗!”阿豹道:“这个不成问题!” 阿豹二人一起回到教业坊,这里原是司农寺输场,改做了楚国献艺团营地。只见大象、狮子、老虎、犀牛、豹子、黒猿等,有的驯兽师的指挥下各自动作,有的在懒洋洋休息。 鲁大脚惊叹:“你们这么厉害!” 阿豹道:“我们是五岭万兽山庄的驯兽师,当然厉害啦!我御兽宗祖师伯益,上起轩辕之时,战炎帝于阪泉,败蚩尤于涿鹿。” 这时一个小姑娘跑来:“阿豹,你又带外人来,小心师傅揍你!” “啊!阿狸,这时刚才帮助咱们救人的恩人。” 阿狸道:“哼!我才不管,我要举报你!” “你不想学《御兽决》了么?” “谁稀罕你,三叔教我了!” “三叔教你了你什么?” “蜗牛本是篆愁君,螃蟹乃无肠公子,蟋蟀是促织,猫为衔蝉奴,小熊猫为九节郎,萤火虫为照叶青,蝴蝶使玉腰奴,黑蚂蚁是玄驹……” “哈哈!这是哪门子的御兽决……” 阿豹乐不可支,阿狸跺脚前去告状。 阿豹连忙挥手作别,鲁大脚只得离开。 五凤楼雕梁画柱,飞檐悬铛,扬绫飘绢,皇帝牧野铉在洛阳勤政楼举行“大酺”以表示与民同乐,百官毕至。牧野铉见台下喧哗震天,乃命卫洛真撩鬓举袂,高唱一曲,众乃鸦雀无声。宫廷教坊演奏宫廷乐舞《九部乐》、《西凉伎》、《高昌伎》、《庆善舞》等,笙、排箫、笛、篥、筝、阮、箜篌、四弦五弦琵琶、铜钹、细腰鼓、鸡娄鼓等轮班吹奏,一幅温馨祥和的盛世太平气氛。 秦王进献的西凉马戏团进行马术表演:“透剑门伎”。狭窄通道插满刀剑,犹如房椽,寒光闪闪,共氏小将驾乘骏马,下鞭而进,铮焉闻剑动之声,奔腾跳跃,飘忽驰骋。围观者人山人海顿时山呼喝彩。 晋王进献的杂艺团表演:寻橦飞人。王大娘重梳短髻,下坠金钿,星眸顾盼,精神傲峭,罗袖迎风,身段娇小,身轻足捷,尤胜男子,缘竿而上,袅袅若在青云里,四转飞旋,上下蹁跹,忽然翻身垂颈,急速下滑,似乎失手欲落地,却噶然而止,距离地面不足三尺。众人惊呼不止,却又拊掌欢呼。皇帝道:“这是山鼠悬头猿挂膝,寻橦绝技。朕有诗:楼前百戏竞争新,唯有长竿妙入神。谁谓绮罗翻有力,犹自嫌轻更著人。”百官阿谀奉承之词一片。 燕王进献的是朝鲜秋千团,表演的乃是三五名朝鲜女子,秋千架的袅袅横枝高百尺,悬挂着紫碧相间的长长丝绳,那些女子身轻裙薄身材曼妙,体格修长,自有一番温柔似水的魅力,只见她们双手向空如鸟翼,彩带飞舞,飘飘似仙。忽然抛出彩带,上书:秋千之乐,千秋之寿。忽然有女子双手脱绳,借秋千回荡之力跃入空中,在空中翻个跟斗,却又被另一荡秋千者接住。皇帝道:“传他们觐见。”三名为首朝鲜女子来到楼台,个个薄汗轻衣透,矫健有力更显身材曼妙,艳丽彩裙更显容貌姣好。皇帝问:“三姐妹么?容貌如此相似?”“我们是三胞胎!”皇后问:“嗯!三姐妹何方人士,可曾婚配?”“我们本是朝鲜带方人,本居带水之畔,我朝鲜王遣送燕王府,尚未婚配。”皇帝牧野铉面无表情道:“燕王费心了,各赐千金吧!” 楚国献艺“百兽率舞”,五只大象入场,或拜或舞,动容鼓振,中于音律,竟日而退,犀象舞成行,随乐而舞。阿豹指挥三头老虎就地打滚、坐立,憨态可掬,忽然一头老虎来到阿豹身边张开大口,似乎有求于阿豹,阿豹则脑袋入虎口查看。原来是一根食物的横骨卡住了牙齿,阿豹为之取出。众人连声惊叹,胆小者闭目捂眼。那老虎口腔舒服,摇头晃脑,连连打滚,若同小猫一般撒娇。围观民众无不欢呼鼓掌。 阿狸则骑在大象身上,挑起旗幡,上书:“百兽率舞,壮我国魂。” 皇帝大为高兴,对身边的戚皇后道:“楚王费了心思啊!” “那是他为臣子的本分。”戚皇后道,“那两个孩子怪可怜见天的,应当赏赐点。” 阿豹、阿狸应召来到城头。 皇后问:“猛兽害人,人之所畏,而你独不畏邪?” 阿豹道:“人无害兽之心,则兽亦不害人。” 皇帝问:“你以何方术驯化猛虎啊?” 阿狸答道说:“何必术为?抚我则厚,虎犹民也;虐我则仇,民犹虎也。理民与驯虎,亦何异哉?” 牧野铉仰天大笑道:“好!好!小小年纪竟是讽谏朕治民的大道理,看来并非山野未化之民,各赐金一千!” 第一百章 天狼卫 忽然民居火起,浓烟滚滚,虎贲军意欲护送皇帝返回宫城,却见通天宫突然火起,三层通天宫方300尺,高294尺,全城可望。汹汹火势笼罩巍峨参天的高塔,烟焰冲天,照如白昼,附塔九龙在火光中隐约可见,圆形顶盖浓烟四起,宛如黑龙笼罩宫城。不多时,通天宫轰然倒塌,引燃了大业殿、奉天殿和昭和殿。 忽而天降倾盆大雨,火势乃渐渐变小。虎贲军首领道:“天降大雨熄灭大火,乃天降福祉也!但唯恐宫城有内贼作乱,请移驾承福门暂避。”众人行至路程一半,无数刺客杀出,高呼:“诛杀中土狗皇帝。”只见匈奴贼兵现身,中行悦的天狼卫高手盖楼乌、赫连雄勃、呼延厌、丘林眦、丘敦翰皆至,虎贲军和内卫竟是不能抵挡。 萧天放率领暗藏在民众中丐帮弟子奋起杀敌,萧天放一马当前,乔大年、郭岩、庄义方、尹天赐紧随其后,力敌十大高手。萧天放以一敌五,兰加难、须卜雕、且莫车、依尔曼、沮渠罗仇皆受重伤而退。赫连雄博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是坏我天狼卫大事!”萧天放道:“草原恶狼,人人得而诛之。” 虎贲军安全护送皇帝和百官抵达上阳宫,神都苑卫军皆来保护。上阳宫乃西苑新宫,内殿堂楼阁,鳞次栉比,并有夹城通往宫城,以华丽著称。有诗云:“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漫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登山桂叶稠;曾读列仙王母传,九天未胜此中游。”上阳宫建筑之奇、景色之秀,此刻却是皇帝和百官避祸之处。 忽然神都苑修筑的金液池大坝一声巨响,似乎天崩地裂,接着宛如地下怪兽低吼,方圆数十里清晰可闻,丈余洪水如同水墙汹涌而来。上阳宫高处警戒的士卒高声大呼:“洪水来了!快撤离上阳宫。”这时上阳宫北门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我是匈奴天狼卫中行悦,狗皇帝,今日便是兑现当年诺言的时刻啦!众人听令,守住此门,只待洪水淹死狗皇帝和百官。我等取而代之。”太子怒道:“中行悦,你也是中土人,何敢谋逆?”“当年狗皇帝迫我跟随云中公主远嫁匈奴之时,可曾想过,云中公主金枝玉叶,乃我心中仙子,竟是遭此大辱。云中公主郁郁而终,今日便是我替云阳公主讨回公道的时刻!”“中行悦,云阳公主远嫁匈奴和亲,乃是为了匜朝子民,你今日所作所为岂不是辜负云阳公主。”“太子殿下,你若是愿封我九千岁,可独自到这城门,我不禁饶你一命,还会立你为黄帝。”太子大笑道:“天道昭昭,汝必遭天谴。”中行悦笑道:“那就看看谁先遭天谴吧!” 洪水巨浪扑来,却忽然分向洛南月陂和上阳宫北侧分流而去,震天气势化解极弱。中行悦:“这怎么可能?”太子道:“尔等惊天阴谋,早已在我南北绣衣司算计之中。集贤书院月陂和上阳宫北侧开挖泄洪暗渠,你失算了。”这时绣衣司皇甫规率大队人马杀来,乱箭如雨射上城头,中行悦的乱贼大乱,贼将兰加难、须卜雕、且莫车、依尔曼、沮渠罗仇等拼死保护中行悦。 上阳宫皇帝镇定自若为百官煮茶,百官则听着外边的震天的洪水声、厮杀声,个个颤栗不安,唯有原追随老皇帝历经杀场的老将军依旧神色如常。献宝国师萨特鲁率领拜火教的高手守卫在殿外左侧,萨特鲁身穿红袍,头戴白帽,帽子上是人面鸟身的金饰。少府韩婴辉、衡水都尉李延寿率队守卫殿外右侧。 老将周市道:“请皇上允我上阵杀敌!” 牧野铉道:“些许贼人,跳梁小丑,且让太子与绣衣司忙碌,咱们老了,就在这里喝茶!上好的蒙顶山茶!” 众内侍和宫女皆忙碌煮茶、上茶,一片水雾缭绕。教坊司卫洛真也被裹挟至此,带领众乐人为百官献《破阵舞》,铿锵有力,雄壮威武。 不多时,太子与皇甫规进入大殿。 太子道:“匈奴天狼卫尽数被诛,中行悦逃遁。” 牧野铉道:“皇甫规为百官讲讲来龙去脉,免得他们心中疑惑。” 皇甫规道:“阴山大营斥候探得消息,大批天狼卫南下,混入匜朝。自从这群人冒充流民,应召神都苑工匠,便已经被绣衣司严密监视。绣衣司暗桩探知贼人以炸坝泄洪,水淹上阳宫之计。圣上定下了一网打尽的大计。太子居中调度,引燃伏火雷只为诱敌,水坝豁口仅有一半,泄洪渠足以泄洪,引诱贼人上钩。” 牧野铉道:“何人火烧通天宫。” 太子道:“贼首乃是弘慕所荐寺人弥子暇,党徒十五人,已经被羽林军全数捉拿。” 牧野铉道:“不用三法司审理了,即刻赐死。弘慕荐人不当,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儿臣领旨。” “太子居中调度有方,赏赐朝鲜美人十人。” 太子谢恩,若有所思, 牧野铉又道:“皇甫规,你这老东西,能收付哪些江湖门派为朝廷所用!大大有功,就赏朕亲自煮的蒙顶山茶一杯吧!” 皇甫规喜而领赏。 洛阳火灾烧毁大业殿、奉天殿和昭和殿,任命晁衡主持重建,三殿分三千区四千楹,工部核算预计用时十五载,而晁衡上书云:挖土为渠,土方造砖,夯实台基。水渠连接洛水,便于水送木石料,宫殿既成,废料垃圾填沟为平地。一举三得,而不影响洛阳官民,省钱亿万计。时降大雨,洛水、伊水、瀍水暴涨,流入洛漕,漂没诸州租船数百艘,溺死者甚众,漂损秦、燕、齐、楚等国船只千艘,漂失漕运米粮一十七万二千八百九十六石,并钱绢杂物等无数。牧野铉大开国库,据实核算赔偿,救济诸坊灾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紫蛟尊者 凌波子一行人达易州,恒山派啸风真人率孤竹子、亭松子前来迎接。啸风真人大约六十岁左右,童发鹤颜,言语温和,不似凌波子那般强横冰冷。凌波子讲明经历,众人就在易水河畔镇国观讨些斋饭。啸风真人用斋打坐休息,便听有人争吵。 只见院中是一名女子正在教训一名白面的男子。“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连日跟着我作甚?” 张郁青一听声音,十分熟悉,探头一看原来是大闹泰山的易幽云。 “姑娘,求你了。这冰蟾乃小人守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等到的宝贝。你却抢去了,甚无道理啊。” 易幽云沉着脸道:“这冰蟾又不是你养的,大海陀山又不是你家。这明明就是我丢失的那只冰蟾。” 那公鸭嗓子男子气得浑身哆嗦,道:“平白无故就说你养的冰蟾,你也忒不讲道理了!” “少来啰嗦,谁先抢到便是谁的。” “没有这冰蟾,你叫小人如何向我家主人交差?” “我也急需冰蟾。你另想办法吧!再啰嗦,休怪我手下无情。” “好好好!我斗不过你,我门中人今夜便到。有胆的就别跑。哼!” 易幽云道:“好!你派中高人来了,尽管寻我!三更时分就在荆轲山等你。” 男子气愤道:“哼!童百威那么大的名头,还不是败在我师兄手上!我看你伸手能比他好到哪去。”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楼上众人无不震动。 凌波子道:“师傅,要不捉住那人。” 啸风真人道:“稍安勿躁,我们先静观其变。” 张郁青道:“这女子我认识,她是易水名侠张丹心的女儿易幽云。她曾大闹泰山派。” 啸风真人道:“原来是故人之女,老身不理江湖事,江湖事理到老身身上。今夜看看情形再说。” 三更时分,乔大年、啸风真人等人来到荆轲山。此刻山村大街空荡荡的,唯有夜风袭人。易幽云依旧是白天那身装扮,长剑抱怀而立。乔大年道:“这丫头胆子不小啊。”啸风真人道:“和她爹一样做派。” 路旁树影里走出三名男子,一个带着紫色面具将眼睛遮住,其中一名便是白日那公鸭嗓子,他喝道:“野蛮丫头,胆子不小。看见我派紫蛟尊者,还不交出冰蟾。” 易幽云道:“你们是何门何派?”公鸭嗓子的男子道:“哼,说出来吓死你!我们是……” 紫蛟尊者啪的一个耳光打断那人的话,厉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转身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小门小派不值一提。若是这蠢材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易幽云道:“原来是无名小派,纵是击败你们又有何益。罢了,我走啦!”说完转身就走。 “慢!”紫蛟尊者道:“在下有一副来自天竺国的紫凤钗,价值连城,可否与姑娘交换冰蟾。” 易幽云道:“噢!拿出来看看。” 紫蛟尊者自怀中取出一檀木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那盒中映着月光散发出一股华丽雅致的流光,那紫凤钗乃黄金和镶嵌碎玉而成,那碎玉晶莹剔透,折射出万道华丽光线。 易幽云一时便看呆了,不由自主叹道:“好美啊!”她足足欣赏了一刻钟才依依不舍将盒子合起来递给紫蛟尊者,道:“承蒙兄台好意,只是小女身负母亲遗志。岂可玩物丧志,小女十分抱歉。” 紫蛟尊者叹口气道:“那就请恕在下不敬了。”他自背上取出一柄单剑,又细又长,似乎一碰就折。他忽然一个转身来到易幽云身边,单剑已架到易幽云喉咙。易幽云啊呀一声,易水寒朝外格挡,翻身逃出。易幽云脖颈半圈红血痕,渗出血珠来。 乔大年悄悄道:“这尊者身法匪夷所思。” 啸风真人点头称是。 紫蛟尊者道:“你非我对手。” 易幽云似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一招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呆了一会儿,道:“好吧,这冰蟾给你。”她掏出一个小铜鼎抛过去。紫蛟尊者飞身意欲接住,易幽云却一个纵身便要在空中击杀那尊者。那尊者左手接住铜鼎,右手单剑就在空中连刺,霎那出了九剑,九剑招招刺中易幽云。易幽云双肩、手腕、胳膊中剑,手中易水寒半分也攻不出去,若非她性格倔强,强自握剑,只怕手中易水寒也要掉落。 三人唯恐那尊者痛下杀手,连忙奔过去。这时自柳树之上跃下一人,那人就在空中一剑刺向那尊者,那尊者如风影般飘忽闪开。那人一击不中,并不追赶,回身一把将易幽云抱入怀中。那是正是泰山派达奚箪。 易幽云道:“达奚箪,原来你一直跟着我。”达奚箪道:“敏敏,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行走江湖,你知道有多危险么?”紫蛟尊者道:“兄台不用紧张。她的伤并无大碍,在下只是令她短时间不能出手伤人。”张郁青前去查看易幽云伤痕,道:“师兄不要担心,敏姑娘只是皮肉之伤。” 易幽云双眼泪珠如线,道:“我易幽云的剑法不值一哂,母亲遗志何日才能实现?”达奚箪道:“你何苦如此执着?”易幽云挣扎出达奚箪的怀抱,道:“张郁青扶我走,你是我仇人的弟子,日后我武功有成,还是要杀上泰山。”张郁青只得扶着易幽云到一旁,用随身的药物为她包扎伤口。 凌波子遥向那尊者施礼,道:“贫道观阁下行事稳重,并非滥杀之人。何以残害振远镖局童百威。”紫蛟尊者道:“童百威实乃我门叛门弟子朱安,素来狡黠隐忍。他盗走《六阴剑谱》,易容换面,苟活数十载,今日我派清除叛逆,不违背江湖道义。” 凌波子心中震骇道:“尊者却说童百威即是朱安,这有何证据?” 紫蛟尊者道:“你看我剑招与童百威剑招可否相似?” 凌波子道:“虽然速度、步法却相差甚远,但是剑招确实同小异。” 紫蛟尊者道:“此剑法乃我门中独有的六阴剑诀。只因为童百威跟随门主到舟山桃花岛抢夺《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此赋是布满蝌蚪文的拓本,无人能识,所以门主与黄古箫比拼武功,略胜一筹,黄岛主便赠予《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但是从此门主和朱安便消失不见,三年前黄古箫在桃花岛附近一处小岛上发现了门主的尸骨以及绝壁上写下朱安弑主夺书之事。” 凌波子道:“若果真如此,为何童百威不敌足下武功。” 紫蛟尊者道:“我无根门武学非去势阉割之人不可练,童百威续势重生男根,便废了武功。” 啸风真人道:“多谢阁下告知。” 那三人并不答话,消失于暗夜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阴神水宫 三人将易幽云带回客栈,易幽云只是懊恼流泪。 啸风真人道:“丫头,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玄冥心法练功法门晦涩生僻。你小小年纪能有此进境已经是很不错。” 易幽云道:“真人莫要安慰我了,我连人家一招也挡不住。” 啸风真人道:“以无根门的身法,怕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躲避。” 乔大年道:“无根门?从未听说有此门派?” 啸风真人道:“无根门是一个隐秘门派,派中人都是净身去势的阉人。” 凌波子道:“怪不得举止之中扭捏作态,阴里阴气,原来是个太监。” 凌波子问:“这无根门从何处而来?” 啸风真人道:“相传春秋时期竖刁,寺人创建无根门,竖刁、夙沙卫、贾举为其祖,勃鞮(寺人披)创《太阴玄鉴》,由此无根门大盛。但是,无根门难辨其善恶,勃鞮(寺人披)、竖头须(里由此凫须)、孟张活跃于晋,而晋国兴。雍渠、寺人罗弄权卫国,而孔子去,父子乱。秦朝有景监而举商鞅,缪贤达于赵,而荐蔺相如。总之,无根门素来跻身皇室之侧,自斝朝尽灭宦官,无根门再无踪迹,原来是竟然暗隐江湖。” 凌波子道:“这无根门中人似乎也并非不讲情理之人。” 啸风真人道:“无根门身残意畸,行事诡秘,非正非邪,喜怒无常,难以常理判断,时而明辩事理,时而昏聩胡为,时而悲天悯人,时而凶狠毒辣。武功奇特,行事诡异,还是少惹为妙。” 乔大年道:“那尊者出招之快,乔某生平未见。” 啸风真人道:“一面是乐善好施额童百威,一面却为非作歹的朱安。可见无根门中人心理扭曲,反复无常。可怜我的好徒儿,竟然错嫁匪类。” 乔大年道:“那无根门紫蛟尊者虽然所言有理,但是不可尽信。” 啸风真人道:“秦岭太白山药王谷还有为人画皮挫骨之术,令人匪夷所思,却是不可尽信。” 凌波子道:“徐家庄姐妹拯救阿箩之时,朝鲜人林之轩出手相助,他的身法与无根门相似。” 啸风真人道:“如何寻得林子轩。” 凌波子道:“我已应允徐子茜邀请我与林子轩到徐家庄赏桂花。时节将近,我们直接前去便可见到林子轩。” 啸风真人道:“你怎知林子轩必定赴约。” 凌波子笑道:“他们两人眼神之中情意绵绵,必是一见钟情。徐子茜邀请我们是假,邀请林子轩才是真。” 啸风真人笑道:“好,我们便去一趟徐家庄。” 啸风真人轻抚易幽云发髻道:“你父亲一生仗义疏财、豪爽任侠,常舍命救人于水火之中。但是他狂傲不羁,做事率性而为,常当面直指人非。因此他明暗不知得罪多少武林同道。我看你比他还要倔强,今后要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过于执着。” 易幽云道:“多谢真人教诲。” 啸风真人道:“你为何抢了那无根门中人的什么冰蟾。” 易幽云道:“父亲遗书中讲中提到长白山赤睛冰蟾对玄冥心法有益,我便到长白山寻觅。哪知遍寻不到,反而遇到一独身女子被毒蛇咬伤晕倒在锦屏峰,我用玄冥心法为之驱毒。那女子带我到天池拜见太阴神水宫宫主,宫主知我来意,竟然送我一只冰蟾。哪知我路过大海坨山时候竟然被那冰蟾逃掉不见。后来我见那人自言自语在大海坨山浑元洞守候冰蟾出来,我便伺机先行捉住。这冰蟾定然就是我丢失的那只了。” 啸风真人道:“玄冥心法至阴至寒,不适女子。你强行修炼此法,恐有损身心。” 易幽云道:“曾对母亲发誓,此生必将玄冥心法发扬光大。今日失了冰蟾,我再去寻找便是。” 达奚箪道:“不怕!就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易幽云道:“不劳泰山派中人帮我,日后我定当寻仇泰山,在与你较量一番。” 这时忽听得空中有女子道:“长白山巅白云现,天池泊中神水峰。” 易幽云听到这声音便跳了起来,打开窗户。只见对面一棵银杏树颠站立着一位湖蓝长裙的女子,绝俗脱尘,冷艳明丽。 易幽云道:“姐姐,你来了!” “玄冥心法与冰心决本出同源,你又何须顾虑,既然与我太阴神水宫有缘,随我去吧。” 易幽云道:“妹妹思忖多日,方觉姐姐当日所言皆金玉良言。” 那女子右手一挥,一卷蓝绫横空而至,缠住易幽云腰身,将易幽云带到银杏树颠。易幽云空中道:“我去啦,玄冥心法大成之日,再来感谢诸位!” 达奚箪急道:“喂!傻丫头!别走啊!” 易幽云二人朝天宁观方向而去,达奚箪急忙追赶而去。泰山派轻功高妙,竟然堪堪追上。九层凌霄塔是极其古雅的密檐楼阁式高塔,湖蓝长裙的女子携易幽云立于塔顶,俨然一副精美画卷,冷冷看着达奚箪追来。 达奚箪立于一棵大泡桐树颠,笑道:“果真要舍我而去么?” 易幽云道:“天下男儿皆薄幸,你不要跟来!” 达奚箪道:“这女子冷如冥府之人,绝非善类。你不要被蛊惑了。” 忽然女子双手一扬,水袖飞出六道蓝绫袭来,达奚箪急忙运功格挡,哪知那柔韧之物无可用力,挡无可挡。达奚箪顿时被蓝绫包围,他长剑意欲割,蓝绫却顺剑传来阴寒真气,顿时感觉浑身冰冷,跌落地上。 达奚箪眼睁睁看着易幽云随那女子飘然而去。 一路十分沉闷,乔大年极少说话,啸风真人静坐调理内伤,凌波子则专心守护,只有张郁青和童心箩说些悄悄话。众人过了紫荆关,到了真定县。 乔大年道:“咱们落脚百味酒楼,那里鱼龙混杂,这对两位素食清修可能有些不便。” 凌波子道:“我们恒山派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不吃鸽、蛇、龟、牛、狗即可。” 乔大年道:“嘿嘿!那就好,全三郎说这家烧酒和蹦肝非常地道,老汉我馋的不得了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饿虎寨 众人边用饭边打听徐家庄方向。 一名骡马行的老板道:“明日城西将有一批车队向徐家庄运送货物,只要跟随车队自然就到了徐家庄。” 次日中午,一行人来城西,果见大批骡马车队逶迤向西南道路而去,带领车队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骑着一头枣红骏马。 一名山羊胡子的老汉道:“大公子,货物清点完毕。” 年轻人笑道:“好的,二叔!诸位,听我号令,出发!” 车队有十二辆大骡车,五辆两轮手推平板车,六辆独轮手推车。每辆车均配有车把式、推车人,一行约三十多人,人人腰上都挎着朴刀。乔大年赶着马车尾随车队而行,走了一个时辰。那山羊胡子老汉骑着一头青骡故意慢走,与乔大年的马车齐头而进。 老汉道:“这位老哥,你这是往哪里去。” 乔大年知道这老汉乃是来探底细的,手中旱烟袋吞云吐雾,道:“雁门郡马邑探亲。” “老哥,你这烟瘾不小啊。”“几十年的臭毛病,改不了喽。”那老汉从腰间取出一小旱烟袋,却比乔大年手中短了几分,笑道:“老哥,你把我烟瘾也勾出来了。” 老汉抽了口烟又道:“老哥风尘仆仆,必是远道而来!” “可不,从河间出发,走了一个多月了。” 张郁青道:“老伯,你最近可曾到马邑。” 老汉道:“正月时去看过。闹匈奴的时候马邑都荒废了,当年战乱,尸体不及掩埋,当地乌鸦,三月未散。北宫错将军屯兵阴山后,幸存的马邑人又回来几户。” 张郁青流泪道:“我八岁就逃出,不知回去还能寻得亲戚不。”老汉道:“唉,胡虏犯我中华,荒废如马邑何止一处。老哥忙着,我到前边看看。” 童心箩道:“张郁青哥哥,你不要难过。我也是一个人,今后我陪你玩。”张郁青道:“好啊!你会玩什么?”童心箩道:“我会抓蝴蝶、躲猫猫、丢沙包,你会么?”张郁青道:“我一个也不会!”“那我教你丢沙包,你教我浮水,好不?我学会浮水,就不怕坏人把我扔到河里了。” 张郁青正要答话,外边传来喊杀之声。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前边的人听着,我们是大茂山饿虎寨的好汉。留下货物,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暮色中大约百十名大汉围住车队。骑骏马的公子笑道:“我乃徐家庄徐子陵。饿虎寨与我徐家庄还算熟识,怎会来抢我们财货。”“臭小子,财货面前,交情算个屁。” “我这些货物乃涞源义商捐送给代郡边军的中秋物资。马大当家在民族大节上从不含糊,怎么要抢夺这批货物。”“哈哈!你在说笑么?做土匪的还深明大义,我呸!大家动手,上!” 近百名各色服饰的大汉冲上来,意欲烧掉货物。徐家庄虽然只有三十多人,却训练有素和匪众短兵相接却毫不畏惧,各自结阵保护车上货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波土匪朝乔大年的马车冲来。 乔大年道:“凌波子守护好老真人,乔某活动活动筋骨去。”乔大年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五个悍匪抛飞出去,无不是拧断脖子和手脚。张郁青道:“乔长老,为何出手如此狠辣。”乔大年道:“乔某手人称‘无情叟’,我碎骨手下从无活口。” 乔大年或许是一路憋坏了,大开杀戒。张郁青站在马车旁看呆了,忽然一名匪徒冲到张郁青旁举刀就砍,张郁青随手一挥掌刀切出正中那土匪咽喉,只听咔擦一声,土匪应声飞出。人还没落地已经断气,尸身跌落,头颅软绵绵的歪倒一旁,显然张郁青一击便砍断那土匪的脖子。 乔大年惊诧道:“小子,你出手比我还狠。”张郁青惶恐道:“我只是随手一击。”乔大年驱散匪众,抓起张郁青的手摸他脉搏,奇道:“你脉搏时有时无,这是何故!” 这时,大道之上恒山派孤竹子、亭松子,丐帮郭岩带领弟子加入战团,如饿狼驱羊。郭岩双掌有排山倒海之气势,每出一招必有敌人被击飞到空中,所向披靡。丐帮一群虎狼之师,匪徒难以抵挡。眼看情势不对,众匪纷纷逃散。 郭岩生擒匪首,提到徐子陵面前。徐子陵拿下匪首面巾,大惊道:“你不是王二当家么?”“既然落入徐大公子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徐大公子道:“你为何要抢夺徐家庄财货。马大当家呢?”“五天前,一名灰衣人上了山寨,三招击毙马大当家。他说若我烧了这批财货,便扶我做大当家。” “这是涞源义商捐资给边军礼,你身为华夏人,怎能做出此等事情。”“嘿嘿!成王败寇!你要怎么说都行!” 乔大年道:“你只要你说出那灰衣人面貌形容,我今日就给你一个痛快。” 那王二当家正要回答,忽然自林中破空飞来无数暗器,乔大年抓起一名匪众挡在徐子陵身前,数十枚银针皆打在尸身之上。再看那王二当家头部已经被银针射成筛子一般。林中人一击而中远远逃遁而去。 郭岩道:“不要追,此人暗器厉害。” 众人收拾战场,将匪众尸首就地掩埋。这一战徐家庄大获全胜,无一人阵亡。徐子陵道:“感谢诸位出手相救,不知尊姓大名?” 乔大年道:“我们都是无名小卒,大人物在马车之中。她是恒山啸风真人,应你家徐二女侠邀到徐家庄赏桂花。” 徐子陵听闻快步走到马车之前,单膝跪地道:“晚辈徐子陵,恭迎真人。真人大驾光临,徐家庄倍感荣耀。” 凌波子掀开车帘,啸风真人就在车上道:“徐大公子不必客气,老身也想看看那百亩桂花是何等漂亮。” 冀州物产富饶,太行山以西饶有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和玉石,太行山以东多出鱼、盐、漆、丝。碣石一带多马、牛、羊、旃裘、筋角;徐家庄位于番吾山下鲜虞水河畔(滹沱河)。徐家庄祖上本是鲜虞人,改为徐姓,世守神山,番吾山世传神迹,神人天马骑射之处。赵王灵王意欲胡服骑射,登山拜访神人,不遇。赵主父令徐氏施钩梯而缘播吾,刻疏人迹其上。广三尺长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尝游于此,并徐氏驻守祭祀神迹,是为徐家庄之源。 徐家庄修建工事,城墙、箭楼、烽火塔俱全,不惧土匪强盗,还曾抗击匈奴入侵。徐家庄是一个千人的大庄,村寨之外依附徐家庄的小村落十数个。庄主徐云峥行侠仗义,收留大批边境流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徐家庄 徐子陵命快马传信,庄主徐云铮得信大喜。徐云铮携妻子柳刘心婷,女儿徐子茜、儿子徐子棠、徐子枫,以及二百护庄弟子出庄迎接。啸风真人远见徐家庄如此隆重迎接,便命凌波子扶她下车缓步而行。 徐云铮道:“江湖后辈徐云铮携妻子迎接啸风真人法驾。真人驾临,蔽庄上下荣耀之至。” 啸风真人道:“徐庄主太客气了。” 徐云铮满面笑容道:“徐家庄建庄以来,这是最为荣耀、最为热闹的中秋节。” 刘心婷道:“今夜十里桂花别样香,清辉银月分外明。我夫日夜念叨真人乃是燕赵女杰第一。徐家庄与恒山虽然咫尺却似天涯,未曾谋面,今日相见幸尝心愿。” 徐子茜道:“恭迎真人入庄。”二百护庄弟子齐呼:“恭迎真人入庄。” 啸风真人步入徐家庄,只见一块石碑,上书徐家祖训:后世子孙有违侠义之道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仰珙刊石,竖于庄前,以诏后世。 啸风真人道:“侠义徐家庄名不虚传,百年前徐家庄祖上乃是一代大侠,追思先人,令人钦佩!” 墨兰天空中一轮明月,飞彩凝辉。徐家庄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徐家庄就在桂花林中筑有‘留芳苑’,苑中大摆宴席,煮了一口十香猪,烧了一腔烤全羊,月饼、西瓜、葡萄、石榴等诸多果品无数。徐子茜用银盘托了一个月饼,跪在啸风真人面前道:“这是内造瓜仁油松馕月饼,还请真人品尝。” 啸风真人道:“月饼还有如此复杂名字。” 徐子茜道:“这月饼是用山东飞面作酥为皮,中用松仁、核桃仁、瓜子仁为细末,微加冰糖和猪油作馅。这月饼毫不甜腻定是和您老人家口味。” 啸风真人笑道:“你这丫头,嘴巴巧得很。”说着尝一口月饼,果然香松柔腻。“嗯,这月饼十分好。” 徐子茜笑道:“中秋佳节,茜儿哄得真人高兴,那可要求赏了。” 啸风真人道:“贫道清苦,那里有什么赏给你的。” 徐子茜道:“茜儿只求真人收我为徒。” “你这丫头,也忒胆大,怎能如此胡闹。”徐云铮骂道。 啸风真人道:“老身年逾七旬,早就不收徒弟。如今恒山派入门弟子皆拜凌波、孤竹、亭松为师。” 徐云铮道:“真人乃我前辈,这孩子不懂规矩,僭越如此,还请真人见谅。” 啸风真人道:“无妨无妨,这丫头聪明又有侠义之心,我十分喜欢。既然有此缘分,我便收他为关门弟子吧。” 听闻此言,徐云铮夫妇均是一愣,他夫妇二人与凌波子同辈论交,尊啸风真人为前辈。如今啸风真人却收了徐子茜为徒弟,可真是乱了辈分。徐子茜却欣喜若狂。 凌波子道:“一块月饼做拜师礼,便得师傅收为关门弟子,这丫头多大的机缘啊。” 徐云铮道:“今日简陋,异日携厚礼登恒山正式行拜师之礼。” 啸风真人道:“这已经很奢侈了。恒山之上清苦,一日两餐,打坐静悟,劈柴挑水,这孩子上山怕要吃些苦头。” 徐子茜道:“纵是刀山火海弟子也不怕。” 啸风真人点头赞许。 徐子茜道:“弟子对横笛略通一二,吹奏一曲《黄莺亮翅》应景。” 此刻金风送爽,丹桂香飘,徐子茜立于桂花树下吹出清亮悠扬的笛声来。明月清风,烦心顿解,万虑齐除,众人寂然而坐,静静欣赏。 听约两盏茶时,一曲奏完,众人称赞。 凌波子道:“此笛声颇有孤竹子师姐的清远寂寥的味道。” 孤竹子道:“其中意境悠远处,比我更胜一筹。” 刘心婷道:“再夸,可把这孩子捧上天了。” 徐子枫道:“娘亲你不知。那人是师出江湖十绝,如今姐姐拜了真人为师。那才是门当户对,遂了姐姐心愿,可惜那人却爽约未来。” 徐子陵道:“三弟再说嘴,小心你姐姐撕烂你的嘴。” 徐子茜举笛在徐子枫头上便是一敲:“叫你胡说。” 众人笑成一片。 徐氏夫妇殷勤款待,留啸风真人在庄内住了十数日。凌波子、孤竹子、亭松子三人传授徐家兄妹一些武功。啸风真人大多时间参悟《苏尔曼医术》记载的武学经典,寻求恢复元气之道;闲暇便参观徐家庄防御工事修筑之法。 一日,啸风真人、凌波子、徐云铮等人走上徐家庄最高处,查看防御工事布局。啸风真人道:“这壕沟、陷坑、鹿角、擂木、箭楼、瞭望塔建筑布局十分巧妙,老身也是长见识了。恒山地处边陲,也须时常防范来敌。” 徐云铮道:“这些是庄中智囊霍平老先生所教。”啸风真人道:“霍先生真乃神人。”霍平便是那日车队之中山羊胡老汉,他连连挥手道:“真人过奖,我只是学了师傅的一些皮毛。”啸风真人道:“霍先生师出何门?”“墨家巧墨邓陵谷。”啸风真人道:“原来是他。” 这时有护庄弟子匆匆前来道:“庄外来了一拨人,点名要见啸风真人。” 徐云铮道:“来了多少人?” “约有五六十人,都是江湖人物,为首的是上党神铸门卤公孺。” 啸风真人道:“我自出庄会会他们。” 恒山啸风真人、凌波子、孤竹子、亭松子等恒山派弟子,徐家庄徐氏夫妇以及五位子女,丐帮乔大年、郭岩等帮众,皆来到庄门口。庄门口黑压压站满了人。 徐云铮道:“诸位好汉突然来访,徐某有失远迎?卤大侠此番带领诸雄前来品赏桂花么?” 上党卤公孺是敦厚汉子。 他长揖道:“徐庄主,打扰了。今日我等只为振远镖局后人而来。这些人乃自然而聚,并非在下带领。” 啸风真人道:“此事与徐家庄无关,诸位若要滋事,尽管寻贫道。” 卤公孺道:“真人乃前辈高人,我等晚辈不敢造次。我等特来询问朱安下落。还望童百威后人告知。” 凌波子道:“童百威已死,振远镖局风消云散,只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娃能知道些什么?我劝诸位不必执着了。” 众人纷纷叫嚷,言语中多不干不净。 乔大年道:“诸位说话嘴巴干净点,我丐帮继承打狗帮的传统,专打乱吠之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竺武僧 徐家庄门口的江湖人也就五十多人,原本是群情激昂,但打狗帮的威名一出,众人清醒不少,若真是火拼起来,这五十多人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啸风真人道:“诸位报上名来,贫道也好与诸位认识认识。” 所谓群胆群威,众人纷纷报上名来。芦芽山五虎断门刀彭烈、潞城形意拳拳师车冲、汾州冷泉关隐者晴姑、云中山绝情谷公孙绝、王屋派芮城永乐宫道士宋德芳、紫府山(五台山)玄真观、吕梁三杰史氏兄弟、临汾五凤刀孟林鸿、洪洞县通臂缠拳苏三,其的也记不住姓名。 啸风真人道:“诸位与朱安都是有深仇大恨之人。但是振远镖局一事另有隐情,贫道可以告诉诸位朱安已经罪有应得死去。此中隐情不便明言。” 众人只是不依,纷纷叫嚷,定是要童心箩出来说句话。 啸风真人道:“诸位皆是英雄好汉,何必苦苦为难一个十岁的娃娃。” 众人依旧是乱纷纷叫嚷。 “只要人手多,牌楼抬过河。我们一拥而上,啸风真人能将我们杀光么?” 凌波子道:“江湖人刀尖上论是非。今日我恒山便与诸位一较高下。恒山凌波子,哪位来过招?” 徐子茜道:“我是真人关门弟子徐子茜,欲与我师傅交手先过我这一招。” 众人看凌波子面貌普通,徐子茜弱不禁风。众人一看大有便宜可占,纷纷嚷道:“比武,比武,若是输了,看她有何话可说?” 卤公孺道:“诸位静静,那我们便与啸风真人的高足较量三场定胜负。那我们先挑选三人公平决斗……” 话还未说完。人群中跳出四个人来。一人手持铡刀手指徐子茜跳出道:“我太岳四侠来领教那位女侠高招。我们四兄弟从来都是共同进退,对方一个人我们四兄弟齐上,对方一百人也是我们四兄弟齐上。可别说我们欺负你。” 徐子茜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太岳四侠却是高大威猛。众人都觉得这太岳四侠有以大欺小之感。手持大铡刀的道:“我是大侠胡莱。”手持狼牙棒的道:“我是二侠吴用。”手持铜锤的道:“我是三侠毛俅。”手持大斧的道:“我是四侠戴资。”四人均是手拿重武器,加上身材高大,声音威猛,众人都觉这太岳四侠必有绝招。徐家庄徐氏夫妇也是十分紧张。 徐子茜毫不畏惧道:“这几日师傅传我一套采莲双刺,我来会会诸位。” 她说完闪身左手朝胡莱划来,右手挥向吴用。太岳四侠还正在长揖行礼,徐子茜却一言不合就杀过来,四人一阵手忙脚乱。胡莱大铡刀还未举起来,胳膊中了一记,他嗷的一声往后就跑。吴用也被划破耳朵和脸颊,骂道:“你这疯丫头,打人不打脸,你怎么毁我这俊俏的容貌。” 毛线大铜锤兜头砸来,徐子茜双刺架住铜锤,那铜锤看来起码八十斤,但徐子茜竟然牢牢架住了。戴资的板斧横扫徐子茜双腿。眼看徐子茜危机,哪料徐子茜单腿踩住斧柄,竟是借力将那大铜锤推了出去,这借力不可谓不险不可谓不妙。她双刺连环,毛俅和戴资二人已经是鼻子和耳朵被划掉半个。 徐子茜见新学的采莲双刺有此威力,心中大喜便要继续出招。哪知太岳四侠兵刃一扔,逃命而去。 其中一个还不忘大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相打一篷风,有事各西东,这些人看我们四侠的笑话。” “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恒山妖法厉害,我们逃命去也。” 徐家庄与丐帮中人纷纷大笑。众人未料莫名其妙的便输了一场,那自称太岳四侠的人竟然如此草包。 卤公孺道:“诸位我们先行推举武功高强者如何?”众人道:“对对!莫教草包笨驴误了大事!”郭公仲道:“永乐宫宋道长师承天策府,剑法稳健。诸位可有意见。”众人纷纷赞成。 宋德芳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道士。他先施礼谢过众人,走到人前空地。他左手捏着剑诀,左足化了半圈立定,双眼紧盯剑尖,一招“试请悲风”向上斜刺,正是九真剑法。这一招平淡无奇,中规中矩,但是却气定神闲,步、眼、气、姿无不恰到好处。这一招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九真剑法起手式,但是能做到这一步却寥寥无几。这一招出来,众人便知宋德芳果真是九真剑法高人。 凌波子长剑横立与胸前,左手摆了一个请子,这是恒山剑法中的“敬捧宝经”,同样是一派宗主风范。宋德芳踏前三步,长剑吐出,连攻三招。凌波子则剑剑针对,似乎宋德芳自己将长剑送来被凌波子挡住。恒山剑法绵密严谨,以圆转为形,并无大开大合之招,每一招都适可而止,隐含后招,柔韧异常。斗了三十招宋德芳未能占得半点便宜,他剑法一变,忽然剑意极盛,招式凌厉,招招连环不留间隙。凌波子则严守死防,后发先至,渐渐宋德芳剑招力气不济,她一招“金针渡劫”寻宋德芳破绽而去,攻其不能防。宋德芳长剑右手交左手,一个暮云合璧挡住了凌波子那杀招。至此,两人同时后跃。 宋德芳道:“恒山剑法,绵密柔韧,小道不能胜。” 凌波子道:“九真剑法,变化精微,气神合一,此战胜负不分。” 郭公仲道:“这第三场就由紫府山(五台山)玄真观的枯木道人如何?” 枯木道人道:“贫道老迈,还是这位天竺僧行痴代替吧。” 紫府山(五台山),又叫清凉山,常有紫气,仙人居之。台山圣境,闻者尚稀,五峰无路,人迹罕通。其川原之处,皆黄冠所居。每望五峰之间,祥光焕发,神灯夜流,皆以为神人之都。玄真观号称晋地武学第一,却被一天竺僧挫败,自此天竺僧入住石盆洞,必是神功盖世。众人都无意见。 那行痴是一个胖胖呆呆的和尚,他闻言走出施礼道:“出家人不与人争强,还请真人点到为止。” 这时张郁青跳出来道:“我承蒙真人传授几天功夫,我来领教领教大和尚高招。”众人惊讶不已,唯有乔大年和郭岩微笑不语。啸风真人看郭岩挤眉弄眼,便知道必有蹊跷。 行痴和尚道:“施主,请!” 张郁青道:“大和尚,你说我们比试什么武功?” 行痴道:“贫僧会罗汉拳、金刚拳、韦陀掌、金刚般若掌、大慈大悲千叶手、龙爪手、波罗密手、拈花指、一指禅、无相劫指、降龙伏象功,一共十种徒手武功,还有五种刀法、三种棍法、四种杖法。”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尚简直就是武痴。 张郁青道:“你可会金刚长拳?” 行痴笑道:“这是佛门入门功夫,如何不会!” “那大和尚耍一遍看看。” 行痴将金刚长拳回首双刁、虚步断肘、进步冲捶、窜步偷心、魁星踢斗、双抄封天演示了一遍。金刚长拳是一门强身健体的入门功夫,却被行痴使出来却是大巧若拙,威力不凡。 “好,看我的金刚长拳。”张郁青踏步上前,弓步沉腰,双拳齐出,也是法度严谨,气凝如山,竟是大有返璞归真的境界。 张郁青道:“大和尚,你看我们输赢如何。” 行痴道:“你打的这一套长拳,形融意合,颇得其妙。但是还是比贫僧差了几分。” 张郁青道:“我今年17岁。大和尚你贵庚!” “我47岁。” “你47年修炼只是比我大了好多岁,你说谁输谁赢。” 行痴道:“那自然是小施主赢了。” 乔大年心想:这张郁青为何突然说话如此滑头。他朝郭岩看去,只见郭岩正偷偷正聚气传音给张郁青。原来郭岩出身金刚,一日见啸风真人赞叹张郁青内功深厚,武学进步神速,他一时兴起便教了他一套金刚长拳。这张郁青日日参悟的《御尽万法智源经》上记载有吐火罗人游历天竺时的武学心得,对天竺武功十分精深。张郁青将这套金刚长拳打出来武林高手的风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吕梁三杰 众人有人看张郁青小小年纪竟然能将金刚长拳修炼如此境界,自叹输了。但也有人看张郁青言语挤兑那呆呆傻傻的和尚行痴,便心存不忿。 有人道:“臭小子,装傻充愣,却投机取巧。”三名年轻人大喝一声冲上来,直奔张郁青而去。三人掌法。腿法、拳法齐齐朝张郁青要害招呼。 徐云铮道:“刘仁杰、关洪杰、张雄杰,你们吕梁三杰好不要脸。” 哪知张郁青一招双抄封天挡住三人攻击,一招虚步断肘便将刘仁杰肋骨打断,一招进步冲捶将关洪杰左膊骨打断,一招窜步偷心将张雄杰击退。这三人以为张郁青不过是投机取巧,只会几招粗浅功夫的少年,没料到他竟然有深藏不露的内功。他们不知道郭岩在背后弄鬼,凌空弹指,每当三人出招必然指劲其袭穴位。三人招数难以施展,只以为是张郁青大巧若拙,深藏不够。 吕梁三杰在并州小有名气,没想到竟然一个照面,被一个少年打得落花流水。众人目瞪口呆。啸风真人传了几天功夫的小子竟然如此深不可测,若是她本人出守,这四五十人怕要交代在这里。众人多半庆幸自己没有出头。 这时,啸风真人道:“贫道亲眼目睹朱安尸体,他作恶多端,确实已遭天谴,尸身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振远镖局也因他灭门,诸位就不要再为难童百威的后人。” 童心箩大步走出道:“我就是童百威的女儿。朱安那个坏人与我娘争吵,我娘说朱安杀了我的爹爹。我娘亲一剑穿心把他杀死了,后来烧起来大火,然后娘也死了。”十岁童心箩的一片纯真,决计不会说假话,众人大半是信了。 啸风真人知道江湖人贪图《指剑诀》和姬旦宝藏,一直不让童心箩露面,此刻见童心箩如此坦然面对,大义凌然,颇像当年的徒弟,不由一阵心酸。 她道:“《指剑诀》和姬旦宝藏不过江湖留言,不足为信。纵是得之,身死灭门,又有何益。” 神铸门卤公孺道:“我等并不贪图什么宝藏,我只想知道那朱安可死了。小姑娘我问你,那朱安什么模样?” “一幅大黄脸,左眼下有一颗大黑痣。” 卤公孺喜道:“好!林女侠杀的好!朱安已遭报应,我那可怜的孩儿,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林女侠,我郭公仲有生之年为你上香祭祀。” 卤公孺再拜而谒,转身便走。 众人见连童心箩和卤公孺如此说法,也大半信了。 有人道:“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这十岁小丫头所言非虚。” 有人道:“虽然不能亲眼目睹朱安受死,但得到他死的确切消息,这多年的血海深仇也算了却心愿。” 有人道:“童百威一生做善事,却晚节不保,因为一个朱安落得灭门。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分毫不差!” 也有人道:“嘿嘿!啸风真人一力回护那童家后人,怕是贪图那《指剑诀》吧!” 有人骂道:“放屁!她武功已经如此超凡入圣,贪图那《指剑诀》有屁用!画蛇添足,多那一道!” 众人一边议论着渐渐散去。 西河郡,沃野千里,谷稼殷积,牛马衔尾,群羊塞道,因此有美稷县、广田县、谷罗县、饶县、富昌县,阴山六郡用兵的粮仓,还有关中直通云中的直道在此。西河郡两岸的英雄豪杰极多,离石(吕梁市)黄河大侠刘知远、万里追风客关天廷、独臂神刀张子扬为首,三人的儿子便是刘仁杰、关洪杰、张雄杰,乃离石游侠子弟佼佼者,号称吕梁三杰,平日在晋地也曾是年轻争胜,嚣张一时。如今竟然在徐家庄栽了个大跟头,三人负伤却咬牙挺住,个个额头冒汗。徐家庄和丐帮因见他们三人杀招偷袭张郁青,众人皆装作看不见纷纷退去。 郭岩道:“嘿嘿!年轻人行事如此歹毒。多点苦头,日后记得凡事给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 刘仁杰脸有愧色,只是忍痛不语。 关洪杰道:“我的妹妹19岁闺中待嫁,却被朱安所杀。母亲伤心过度而亡。我大哥和三弟陪我来讨个公道有何不该?我妹妹命丧之日,谁又可怜她豆蔻年华惨遭毒手。”说着,热泪滚滚。 郭岩道:“年轻人,他人歹毒对你,你便歹毒对待世人。你与大魔头又有何不同,以暴制暴是行不通的。” 张雄杰道:“二哥,三弟无能,陪你受着一番苦,也算尽了兄弟情义。” 众人不再与之答话,皆退入庄中,紧闭大门。 徐子茜自庄中取了伤药,查看三人伤势。徐子茜道:“关少侠疼爱妹妹便如同我的兄弟们疼我,丧妹之痛,子茜深为同情。这是黑玉断续胶配合我徐家庄的正骨手,施治及时,可令断骨复原,以后武功不会有半点影响。” 她为关洪杰接骨。关洪杰默默不语,任徐子茜施治。 徐子茜软语轻吟道:“我爹的脾气很怪,不然我就带三位进庄了。等我给三位治好,送你们到附近龙王村歇息。三两日就无大碍。” 张郁青失手将三人打成骨折,颇觉不好意思,只是默默不语为徐子茜打下手。他也深通此道,自觉没有徐子茜手法娴熟。 两人将吕梁三杰送往龙王村,却见月下二十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锦袍男子。只见他丰神俊秀,面若冠玉,正是那日黄河船上的林子轩。徐子茜娇诧一声跳入圈内和林子轩并肩而立,近身才闻到一股血腥气,林子轩受了重伤,血自腹部泊泊流出。林子轩看到徐子茜,苍白的脸上露一丝微笑道:“子茜,我终于看到你了,不负当日之约……”,话未说完昏倒在地。 徐子茜大为紧张,略微看了下林子轩伤势,只见他浑身刀剑之伤无数。大敌当前,她无暇救治,怒道:“恶贼竟然在徐家庄地界胡作非为。” 黑衣人为首者沙哑着嗓子道:“姑娘最好不要插手。” 徐子茜道:“尔等大胆的很。本姑娘今天就要教训你们。” 黑衣人仰天笑道:“哈哈哈!小丫头,你还不够资格。” “那加上我们呢?”只见吕梁三杰关洪杰绑着骨折吊带单手持刀走来,刘仁杰、张雄杰和张郁青紧随其后。张雄杰快步挡在徐子茜身前。 “加你们也不够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即便是徐云铮在此,也要掂量掂量。本尊今日不愿大开杀戒,你们好自为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恒山派 商周时燕京戎世居带代地,商汤赐其为子姓,统御北方,遂为商周诸侯国,国号代。其国界在雁门山(句注山、勾注山、陉岭、西陉山陉)以北的马邑川、?水川(桑乾河两岸)、祁夷川(壶流河两岸),大约是匜朝雁门郡、代郡之地。代王在祁夷川修筑王城,周二十五里,板筑夯土结苇为九门,时称蔚城。代国其族族有林胡、楼烦、襜褴、鲜虞等。 代国南控雁门关(句注关)、飞狐径、楼烦关,北御诸闻泽、野狐峪,乃并州之门户。春秋时,赵襄子登夏屋山(今代县东北50里草垛山,在朔州山阴县境)北望代地,见其地肥沃而民乐美,牧场多蓄养战马,便思虑取而代之,遂善结代王,并将王姊嫁给他。赵襄子的姐姐,赢姓赵氏,名瑶光,为恒山(常山,今大茂山,亦称曲阳恒山)祭司,艳绝并州,嫁给代王后,常为代祭司与玄武山天峰岭,夫妇鹣鲽情深。 赵襄子宴请代王子卿,命舞者暗置兵刃于羽衣之中,又以大金斗为酒器。代君至宴,酒酣,赵襄子命人反斗而击之。代王肝脑涂地。舞者尽杀代王侍从。瑶光遥闻磨笄自刺己面,誓不与赵王会面,登浑源玄武山,开创恒山派。 代国灭,林胡、楼烦、襜褴、鲜虞等部族,数度为赵国所击,林胡、楼烦西迁西河郡,襜褴族北溃为匈奴小王,鲜虞人融入中土。 恒山,古称玄武山。雁门关、常山关、宁武关虎踞为险,是塞外通向燕赵平原的咽喉要冲。恒山享北岳之祀,山上三寺四祠九亭阁,七宫八洞十二庙,建筑群落庞大。恒山十八景闻名遐迩,金龙峡、舍身崖、桃花洞、悬空观等景点秀丽险峻。 凌波子被十缺老人破元气,功力一直难以恢复。 张郁青道:“我那本《御尽万法智源经》讲了恢复真元的一些方法。阴阳调谐,天枢魁斗,斡旋星象,体用双修,静极而动,虽撄而宁,静藏深渊,动游碧落,灵妙潜通……” 凌波子道:“这分明是疏通经脉、修炼内功的法门。” 张郁青道:“晚辈也不明所以。这书中讲一段善恶之论的经文,便插一段此类文字。我读来也头疼不已。云梦山天机老人和鹿邑太清宫太乙真人说是《天地阴阳大悲赋》。” 凌波子乃请教晓风真人。 啸风真人道:“我亦听闻《天地阴阳赋》的旧事。这是吐火罗文字,应是吐火罗人觅难天将中土武学经典记载在这本医书之上空白之处。这书中所讲武功深奥异常,你小子独自参悟其中道理,实在危险至极。幸亏你心思淳朴,不至于走火入魔。” 张郁青道:“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通。小子不明其中奥妙,还请真人为我讲解书中奥妙。” 啸风真人一边翻看说道:“此书博大精深,这乾坤交泰篇于修复内功也颇有益处。” 自此啸风真人根据《御尽万法智源经》指点张郁青的武功,不觉时光飞度,闲时则阿陪箩看云阁虹桥,观虎口悬松,听断崖啼鸟,望危岩夕照,赏紫峪云花,石洞流云,可谓不亦乐乎。 恒山西衔雁门,东延燕云,位处雁门郡和代郡之间。恒山以西偏关、管涔山、宁武关、雁门山、夏屋山、恒山形成了晋地屏障。恒山以东则是燕国上谷郡,有军都陉、蒲阴陉、居庸关等关隘,在桑乾河、于延水广设烽燧。 恒山其西岭为夏屋山、勾注山。勾注山因神雁驻足,而又名雁门山,自古未戎狄与诸夏得分隔岭。雁门关、宁武关、偏关合称为外三关。雁门关隘十八口,东部夏屋山与恒山一线是为水峪口、胡峪口、茹越口、大石口、北楼口,恒山南麓灵丘与卤城之间有团城口、平型口。雁门关以西至宁武关,为水芹口、太和口、吊桥口、庙岭口、石匣口、轩岗口、阳武口。 雁门关外时发源于马邑得冶水河谷,冶水也称浴水、漯水、溹涫水。在祁夷水交汇处以下的河段,因每年桑葚成熟季节而河水干涸,又称桑乾河,向东与于延水(洋河)汇流于鸡鸣驿,流向燕京。冶水左有洪涛山,北有蟠羊山(苏木山),雁门关外有埒县、马邑、阴馆县,恒山北麓浑河岸有浑源、繁畤、剧阳,向北冶水岸有班氏、平邑、狋氏、阳原、东安、桑乾等城邑。白登山有平城塞,蟠羊山有高柳塞。嶂塞之间是夯土长城河烽燧,形成纵深防御。黄花梁旁金沙滩驻军、白登山高柳塞各有五百驻军为雁门关外的最重要屯田兼戍守军队。 匜朝设置阴山六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匜朝实施大将军北宫错的备塞策略,是移民戍边,垦殖屯田,建烽台亭燧﹐设候望嶂塞。郡城为三重城,县邑为两重城。三重城由子城、内城、外城组成,子城为郡治官府,内城为千户居民,外城为军事守备。 边塞侯望系统的最高长官,是边郡的太守。佑助太守掌武事的有郡都尉和部都尉。都尉有侯、千长、司马军属官,其所在称城。例如雁门郡郡治所善无,西部都尉驻沃阳,东部都尉驻平城。代郡西部都尉驻高柳塞,东部都尉驻马城,中部都尉驻且如。都尉属官为侯官(军侯、斥侯、关侯),侯秩比六百石,总领约百里边塞的守望诸事,其下有丞、掾、令史、尉史、侯长、士吏等属吏。侯官指挥官署所在称障。近塞郡皆置尉,百里一人,称“塞尉”,秩百石,是侯官属吏,下置侯长。侯长官署称部,负责若干烽燧。 边塞戍卒有定额粮食配给,“十五斗粟当丁男半月之食”,寻常百姓男子,日食粟一斗,而戍卒则日食粟一斗一升,就连家属也登记造册,配给谷粮,每人每月一石一斗六升到三石粟不等。因此 寻常百姓子弟多为辅卒。田卒,负责屯垦务农;河渠卒,负责开渠引水;守谷卒、仓卒、库卒等负责守卫仓储物资;养卒,负责造饭。除道卒,负责洒扫,府卒负责内务,邮卒负责传递信息。 健硕者,则可以成为驻守烽燧、障城的戍卒,百姓子弟多以此为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丹炉燧 冶水(桑乾河)何故古为蒲戎之地,禹夏时乃夏后氏联盟部落,战国时未赵国所驱逐而迁徙西域,是为蒲类部。繁畤读音为板寺,乃蒲戎宗祠祭天之地,因“祠之于高山之下畤”,名为蒲畤,后讹为繁畤。繁畤有蒲戎人所筑神庙,沿着浑河岸分布石墙、石屋得遗迹,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集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众。代郡太守战死,雁门郡太守王恢兼领代郡,因此两郡皆在此征兵。历经襜褴王,雁门郡民众团结,豪族富户多是军功出身,会主动赈济乡党,免除债务,乡党子弟自然也出生入死为乡曲拼死作战。恒山派素来传授雁代义士武学,通元谷便是俗家弟子练武之地。这些俗家弟子习武有成,或参军守护烽燧,或回乡为庄卫。 恒山弟子啸风真人闭关,大弟子凌波子,俗名文在心,为代掌门,主持门派事务。雁门郡和代郡姓氏以茹、文、曲、居、续、宿、苑、枝、解为主,皆是大族,多入恒山派。诸弟子茹燏棻、曲脩嫮、韩依斐、曲霁泽皆尽力辅佐凌波子处理门派事务。 韩依斐、曲霁泽率众弟子整装待发,因见张郁青也在队末,韩依斐问:“张郁青,我们这是前去参军的弟子,你混进来干什么?”“我出生在马邑,匈奴襜褴王劫掠,父母俱亡,常思保家卫国,报仇雪恨。” 韩依斐不复阻拦,命队伍出发。 阴山六郡军卒征募官,需要身高七尺三寸,腰围三尺,年纪在二十岁以上,并可熟练使用各类兵器,熟知战阵,懂得配合。 忽见百余骑骤驰而来,人马相连十余里。清一色的骑兵,十五骑为一队,穿制式的锁甲,配环首刀,背弓弩,满满的肃杀之气。他们都是阴山六郡遴选的燕赵儿郎。 为首者,年轻带着黄铜面具的将军,胯下一匹枣红骅马,手里拿着大宛战争时缴获的一柄镶着黄金和白银的宝剑。 张郁青见一文人正在醉酒狂书,遂念:“马革裹尸男子志“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复仇而战! 血债血偿! 匈奴不灭,死战不休!矢志于此,至死方休!” 张郁青一掌击在碑石上,道:“血债血偿!死战不休!”不料无意中若有若无的内力暴涨,竟是拍飞了碑石一角。碎石惊了面具将军的战马,战马扬蹄,面具将军御马术功底深厚,竟是勒马转了一周,安然无事。 众亲卫押着张郁青来到面具将军面前。 那面具将军道:“小子,你识字,我举荐你为助吏。” “七尺昂藏男儿,焉能营营苟且,恭于小人之事,从刀笔吏!” “有胆就去丹炉燧,助吏也是要打打杀杀,耽误不了你好狠斗勇。” 《山海经》云:“海内西南陬以北者。……诸闻泽方百里,群鸟所生及所解,在雁门北。”诸闻泽盛产鲫鱼、鲤鱼,岸边水草丰美、芦苇丛生、水鸟翔集、牛羊成群,。 一名军士笑道:“诸闻泽是匈奴襜褴王的王庭所在,被北宫错所驱逐,设立烽燧嶂塞。襜褴王视为奇耻大辱,常思夺回,那里战力激烈,死伤率最高,这小子是怕了。” 张郁青怒道:“何曾怕了,去就去!我正欲寻襜褴王复仇!” 张郁青主动请缨前往诸闻泽的东边的丹炉燧。 所谓烽燧,边防备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皋,桔皋头有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举之,以相告,日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燃之,望其烟,日燧。昼则燃燧,夜乃举烽。烽燧可与亭、燧互称,又可称作亭障、列亭、列燧。烽燧大小不一,人数各异,最小者只有一二人,最大者则近30人,一般是10人左右。烽燧有燧长一人。 韩依斐骑上高头大马亲自送张郁青,两人在平城邑休息一晚,次日下午隐隐看见蜿蜒在山势之上的黄色的夯土长城和一座座凸起的烽燧。集宁镇周边草原、火山锥、湿地、湖泊、烽燧等地貌复杂,西边遥遥在望的大青山自云中郡绵延而来。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长城是囚禁属国胡人的羊圈篱笆,也是通知驻军胡人南下的烽燧。 烽燧、敌台、亭障、关城、军道、长城、天田等构成了立体的防御系统。丹炉燧在火山锥坡上一处风蚀岩石台上,因为火山锥穹状,形如炼丹炉,因此称为丹炉燧,上窄下宽,高达四丈,外围是遍布虎落,木桩深埋,尖刺向外,防御骑兵突进。下连十米见方的坞院。两人靠近,一条黑色土狗窜出远远得咆哮起来。燧顶有个人影在大声示警。凌波子高举手臂,张开恒山派得旗幡。燧顶之人高呼:“恒山派女侠来了……”。片刻大门大开,四人兴高采烈走出,为首者是一名赤帻小吏,另外三个是皮甲燧卒。 为首的燧长狄山道:“衡女侠,别来无恙!” 凌波子微笑点头,道:“郁青,快见过燧长。” 张郁青拱手施礼道:“见过燧长。” 狄山四十多岁,却对凌波子十分尊敬,笑道:“恒山派训练的壮士皆以一敌十得好汉,各燧都视若珍宝。侯官举恒山派弟子为助吏,张郁青定然是文武双全。” 张郁青道:“粗浅功夫,识得几个字,不敢妄称文武。” 狄山引见众人。驼背老叟负责造饭的养卒,名叫农望子,雁门郡马邑人。一名身材魁梧大汉,名叫童十万,职位伍长,身高八尺三寸,鼎器之才,生撕虎豹,膀大腰粗,满脸胡须,虎目瞪人欲噬,披甲蒙帻,腰间环首刀。瘦弱青年是燧卒幸大臭,负责喂养黑犬。 童十万道:“昨日我和大臭在诸闻泽打了几尾鱼,给燧里添补肉食呢!恰好衡女侠就来了。” 凌波子一指马背道:“路上猎了一只肥大野兔,给诸位加餐。” 农望子道:“诸位就瞧好老朽的厨艺吧!”他朝厨房去了,片刻釜甑作响,灶台生烟。晁榘《九州游历记》云:定襄、云中、五原,本戎狄也,颇有赵、齐、卫、楚之徙。其民鄙朴,少礼文,好射猎。雁门亦同俗。张郁青观之,果然是敏于行而讷于言的质朴之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奸阑出物 狄山给张郁青指点坞院内厨房、粮仓、积薪房、甲兵房所在。只见甲兵房内存储弩弓戈矛,戟剑刀盾,还有弩矢和羽箭数百。又来到燧顶,四壁是觑贼孔,可以射箭和察觉敌情。左右的则是视火筒,可以查看相邻烽燧的烽火。 张郁青问:“燧长乃是博学儒士,何以在此为燧长!” “我本为博广苑太子舍人。谷粱派徐堰云:兵者凶器,未易数动。北边塞萧然苦兵,中国空虚,边民困贫。由此观之,莫如和亲便。吾予以驳斥。今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障塞郡,能无使虏入盗乎?’吾对曰:‘能’遂自请为丹炉燧长。” “如此大才,竟为一燧长,屈才了!” “为国家计,为生民谋,何处不安安身。” 狄山道:“烽火五品,包括烽、表、烟、苣、积薪。烽是草编或木框架蒙覆布帛的笼状物;表是布帛旗帜,每日早中晚举表三次以示烽燧无恙,否则临燧必来查看;烟是烟灶高囱升起来的烟柱;苣火用于夜晚,举燃苇束火把。积薪是巨大柴草垛,昼夜兼用,白天燃烧视其浓烟,夜晚则是熊熊大火。” 张郁青连连点头。 狄山问:“童十万你可记得《塞上烽火品约》” “虏昼入塞,举二烽,燔一积薪。夜入,燔一积薪,举苣火,毋绝至明;虏在塞外十里内,十人以上者,昼举二烽,夜举二苣火,燔一积薪。虏入塞,五百人以上者,如上品约,曾至燔二积薪。虏攻亭障,五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者,昼举三烽,夜举三苣火,燔一积薪。虏攻亭障,二千人以上者,昼举三烽,夜举三苣火,燔三积薪……” 张郁青指着一两节打禾连枷状的守城武器,问:“那是何物?” 童十万一边演示一边道:“那是连梃,用来打击女墙外敌人。敌人爬城七八尺时,旋转连梃,用力省而打击重。这若是打中,能将匈奴人打得骨头散架。” 张郁青道:“《墨子·备城门》云‘二步置连梃、长斧、长椎各一物。’雷石三百,这都是墨家守城必用。那羊头大小的石头便是蔺石,也称雷石。” 狄山笑道:“郁青竟然知晓守城法。我自为燧长,常于塞外墨家请教,矩社就在黄花梁下金沙滩,邓陵谷在那里教授弟子,素来与恒山派互为依傍,共同守卫国门。” 忽然凌波子指着北方道:“有匈奴人!” 果见五里之外,有两三骑驱赶着牛羊,似乎水边饮水。靠近长城之外,特别是烽燧,都散步渠答(铁疾藜),令边民不敢靠近。匈奴与中土两国休兵,“长城之内,冠带之室,天子治之,长城之外,引弓之民,单于治之。”双方边境各退三百里,在中间地带开放互市。但是非互市之日,匈奴人靠近边塞即是挑衅。 狄山观察片刻道:“不用慌张!仅有五匹马,六头牛,二十多只羊,马上还有两个男童一名女童。这只是普通一家牧民。匈奴人主食酪浆,这些牲畜只能勉强五六口人生计。一头羊便需百亩草地,这些普通牧民无力争夺北边上佳牧场,眼看要入冬了,又必须给牲畜养膘以越冬,只能冒险来到泉玉林水边放羊…… ” 张郁青自视眼力好,未料狄山眼力更是非凡,兼对匈奴经济生计了若指掌,令人钦佩。 童十万道:“若不驱逐,恐都尉问责。” 狄山又道:“长弓鸣镝警示。” 童十万道:“如此之远,如何射得?” 狄山取了一支鸣镝,目视张郁青背上长弓。 张郁青取下天狼弓,双脚稳立,以恒山派内功稳住内息,搭箭扣弦,鸣镝脱弦而出,飞入天际,远远抛射出去,已经是难以辨识。忽而匈奴牧民一阵惊慌,驱赶牛马羊群狼狈而去。众人齐声喝彩。 谨候望,备烽火,虏即入,料度可备中,毋远追为虏所诈。 烽燧坞院的睡房屋檐低矮,昏暗无窗,皆是大通铺。即便是燧长狄山的住处也是臭烘烘的,蚤虱猖獗。凌波子乃是女子,饮食完毕,即告别众人,向东边“且如邑”而去,那里是于延水得源头,也是代郡中部都尉所在,自有恒山派的分舵。 丹炉燧一共十人,燧长、伍长、助吏并无任何特权。张郁青作为助吏也是要像燧卒一样巡视长城。烽燧之间皆是夯土塞墙,高度在一丈到两丈之间,在一些山谷低矮处易翻爬,两道平行的塞墙,之间会铺细沙,谓之天田,是一条由细沙铺成的侦迹线,也有拦截示警的作用,如有人员进出,必然要在沙面上留下痕迹。每日巡视是否有越塞之人的痕迹。巡查燧卒耕画天田,平刮扫沙面,以便能清晰地看出越界人员留下的痕迹,随身携带木质“日迹梼”,放置沙田,取走昨日燧卒“日迹梼”,循环往复。 这一日,童十万发现天田有些异样,有人从此翻越留下了脚印痕迹,虽然以树枝扫过,却还是被经验丰富的童十万发觉。两人立刻仔细搜寻,终于发现了三里外脚印、马蹄印自延陵方向而来。 童十万道:“这是载了商货得马队,根据负重来看,应是铁器。随行的护卫皆是男子,身高七尺以上。脚步稳健轻盈,斗士训练有素得武士。” 张郁青问:“这个根据脚印也可以看出来么?” “嗯,这是燧长传授的墨家追踪术。根据轻重、步态、步幅、虚边、压力、带土等情况,可推断性别、职业、习惯、身材、年龄。比如脚印长度可推测身高,脚印深浅可推断体重,步伐可推断体力状态。上半夜留下的脚印,多有昆虫爬过的痕迹。下半夜留下的脚印,地面潮湿,泥土易碎裂,脚印的边缘模糊。根据蹄印和粪便、兽毛断定野兽种类,何时留下脚印,公母雌雄,是否有孕……” “童大哥推测这批人是何目的出塞?” “奸阑出物。有不法商贩将匜朝的谷物、弩机、农具偷偷运往匈奴,换取匈奴的牛羊、金器、皮革。这次所运乃是铁器,匈奴最是缺铁多用骨石簇。” “《匜朝边塞律例》云:盗出禁物者磔刑,家眷族诛或罚为奴婢。边塞还有人公然违律资敌?” “代郡太守战死,一直空缺。雁门郡太守王恢兼任,难以兼顾。定是有人窥隙偷运走私。” “我们是否赶紧追踪?” “商队出塞已经四个时辰,决计追不上了。这二十多里的长城是雁门郡丹炉燧与代郡寒山遂共管。我们暂且禀报燧长。” 第一百二十章 貙刘礼 两人回到丹炉燧,童十万前去禀明。狄山却没有任何反应,追问童十万,童十万却也摇头不语。狄山只道秋日试射就要来临,催促张郁青苦练箭术,不必再去巡视。 立秋之后,十月之前,各燧派出士卒到都尉举行射礼,名曰“貙刘礼”,也就是军中比武。匜朝《军律》制:士非教不得征!这也是出塞绝幕的选拔预备士卒。 张郁青抵达平城障,验传符进入障内。平城障左为洪涛山,右为白登山。襜褴王扣关,大肆烧杀抢掠雁门郡、代郡。牧野铉轻敌冒进被围白登山,艰难脱险。此后,被迫和亲,匈奴退回塞外。牧野铉特命北在白登山西修筑平城障,白登山东修筑叁合障,北部苏木山下修筑高柳塞。平城障便是雁门郡东部都尉治所。一阵阵军歌再唱“” 射礼比试尚未开始,众武士正在校场角抵为戏。两人赤背袒胸,腰束长带,着短裤,足穿翘首鞋,跨步伸两臂相搏。传说蚩尤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边民两两三三,头戴牛角以相抵,称之为“蚩尤戏”。 一名武士接连击败五人,站在高台夸耀。那人细皮嫩肉,臂力不足,角抵技巧并不纯熟,所击败者不过是几个寻常农夫出身的士兵。张郁青不由微微一笑。不料为那人觑见,喝道:“那黑脸小子,可敢与我一搏。”众人皆起哄,张郁青一跃登台。那人猛冲而来,张郁青施展恒山玉环步,躲开攻击,又以恒山雁行功从他左胁下穿过去,背身一转,又从他的右胁下穿过去,那武士连转两次方向没抓住张郁青,却被张郁青施展恒山落英掌牵住腰带一转,顿时脚步大乱。张郁青用右手扭住其肩膀,探左手插入其交裆,用肩膀顶住他胸脯,将其托将起来,空旋两周,扔了下去。 未料,不但没有喝彩之声,反而全场安静下来。几名亲卫拼了命的跑去扶起那人。一名亲卫喝道:“大胆,竟敢伤了都尉。”众亲卫抽刀拥了过去。那武士自行鹞子翻身站稳喝道:“住手!”随即哈哈大笑:“这还是第一个敢如此摔我的士卒,功夫不错!”张郁青跪地道:“不知上吏身份,请治小人唐突之罪。”“起来!起来!角抵场上只有胜负,没有上吏。”张郁青还要谢罪,拿军官已经走远。 “貙刘礼”开始,东部都尉苏陵登场主持,正是背张郁青摔飞得武士,年纪轻轻已经是比两千石得封疆大吏。东部都尉麾下有平城、白登、高柳、叁合、饮马五个候官。张郁青所在的丹炉燧属于饮马侯官治下。张郁青不识上吏,竟然将他摔得狼狈。虽然面部擦伤了,苏陵满不在乎,反而意气风发的主持射礼。 苏陵才气天下无双,尚未入雁门时,号称上党一祸,仗着天子的宠爱,领着游侠和骑士,锤遍豪门公子,调戏过神铸门的大小姐,踢馆各大武林门派,与太原王公子并称晋地两小霸王。十五岁就选为郎官,为天子羽林卫,十八岁就被拜为侍中领建章宫监,成为天子身边的侍卫大臣。自入代郡,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于是在二十岁时,他率八百轻骑深入匈奴腹地数千里而还,天下震惊! 射礼包括了机弩和长弓。四石臂张弩十各燧属官必须掌握的技能,六石以上足张弩则是劲弩蹶张士才可能掌握熟练的了。匜朝弩弓长四尺,形如双翼,入手沉重,机身加铜匣,上有匠人勒名。弩臂有红黑漆鎏花纹。弩机乃是墨家精心设计,乃对抗胡虏得利器。张郁青平稳内息,按照狄山所授要领。第一步,拉起望山,牙上升,带起钩心,钩心下齿卡住悬刀刻口,使弩机保持锁机状态;第二步,拉紧弓弦扣在牙上,将箭杆装入臂上的箭槽中,使箭栝顶在两牙之间的弦上;第三步,用望山瞄准目标,然后往后扳动悬刀,使钩心下扣,带动牙下缩,弓弦即迅猛脱牙回弹,有力地将箭弹射出去。张郁青自视熟练,结果却是差强人意,十二发只有六中,只是勉强过关,属于殿后梯队。 比试长弓,张郁青却是信心十足,扎稳下盘,腰间抽矢,拉弦张弓,箭矢如流星,连发十二支,皆中靶心。箭矢连发极耗体力,寻常人六七支箭就速度减慢,张郁青却一气呵成连射了十二支箭,已久气定神闲。穿透箭靶,只留箭羽在外,众人大惊,苏陵亲自评定为“最”。 苏陵借张郁青的天狼弓一观,道:“你这个撰写文书的助吏可是不简单。挽一百二十斤,称之虎力;此等神弓,稀世之宝,当在一百八十斤。郁青还能十余矢而不歇,可谓神力也。” 张郁青单膝下跪辞谢道:“都尉谬赞了。” “你身法敏捷,臂力奇高,箭术了得,自今日起便入斥候营吧。” 斥候营的军士要求严格,身高不低于七尺三寸,体重不少于两百四十斤,至少能开三石弓十次,此外,还得识字写字,通算术,堪舆制图,熟悉暗语。 归附的匈奴将军,赐爵列侯,食邑多至万户。匜朝对匈奴归附者素来厚遇,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并赐于黄金印玺、冠带、玺绶,归附的部落也会赠予大批缯、彩、绵、绢、钱、谷,费值岁两亿钱。,梁期侯任破胡,赐“汉匈奴归义亲汉君印”、煇渠嗣侯雷电任属国都尉,赐“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昆侯渠复累任属国大且渠,赐“汉匈奴守善长印”。骐侯驹几任属国骑兵长,赐“汉匈奴破虏长印”,麾侯謼毒尼,赐“汉匈奴归义侯印”,,食邑多至五千户。 典属,掌蛮夷降者,归附的匈奴部众保持原有部族,接受属国都尉的辖制。秦朝便有此制度,李信在河西建立西凉国,便是建立了休屠和混邪属国。代郡便是煇渠侯雷电,赐爵列侯,食邑多至万户,其封地在猗氏,手下有唯许卢、呼御堂两名校尉,斥候营选拔的匈奴士兵皆是骑射精湛,骁勇善战,属于精锐兵力。 张郁青随前去斥候营报到。 一名匈奴人,正是煇渠侯雷电正在大声宣讲军规:“夫三军之行,有探候不审,烽火失度;后期犯令,不应时机,阻乱师徒;乍前乍后,不合金鼓;上不恤下,削敛无度;营私徇己,不恤饥寒;非言妖辞,妄陈祸福;无事喧杂,惊惑将吏;勇不受制,专而陵上;侵竭府库,擅给其财。此九者,三军之蠹,有之必败也。” 众斥候大声喊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国何以两全 辉渠侯雷电对苏陵十分尊重,见苏陵引荐张郁青,首先拜谢苏陵,又随口问:“你是丹炉燧的助吏,可知军法?我们斥候营只能胜不能败!” 张郁青道:“《尉缭子·重刑令》夫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墨子·号令篇》归敌者父母、妻子、同产皆车裂。” 雷电笑道:“斥候营败了,没有人有机会受军法,都死在异国他乡了,千里大幕有无数的斥候尸骨。” 苏陵笑道:“刚来就吓唬人家,你回吧!十日后来报到。” 夕食,张郁青返回丹炉燧,一进坞院门,就感觉氛围不对。平日摇着尾巴迎接得黑犬伏在地上无精打采。七名烽卒也都面色低沉,见了张郁青也低头不语。农望子低声歌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生属泰一神,死属蒿里黄泉……” 张郁青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幸大臭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这时童十万、农望子自燧顶下来。童十万道:“张助吏,燧长出事了,停尸在燧长居所。”张郁青闻之,心情刹那沉重,脑袋茫然,片刻方低声道:“我去看看。” 童十万揭开白麻布,狄山冰冷尸体呈现张郁青面前。张郁青不由泪珠滚滚。“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童十万道:“今日朝食后,燧长独自到诸闻泽狩猎,半日未归。我们便去查看,一直搜查盗灰腾梁山下,就发现燧长出了事。” 农望子道:“我还提醒燧长这几日有胡虏出没在塞外,但是燧长还是坚持单骑而去。”童十万道:“我们出塞杀几个胡人为燧长报仇。” 张郁青摇头道:“凶手不是胡人。而胡人骨簇所伤是近距离发射才能射入头骨,依燧长得警觉性怎么可能让胡人如此迫近。胸前刀伤,直插心脏,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凶手是熟人。” 童十万、农望子震惊失色。 农望子喃喃道:“灰腾梁山是代郡中部都尉苏陵麾下且如侯官的边界,苏陵素来与我雁门郡东部都尉苏陵不合,难道……” 童十万道:“半个月前,我和助吏查到有商队奸阑出物,禀报燧长后,燧长只说会与寒山遂协商防御之策。” 幸大臭道:“这就是了,定是那苏陵勾结马邑大商聂氏奸阑出物,燧长与苏陵麾下商议,反遭其害。” 童十万问:“你怎么知道聂氏商人与此有关联?” 幸大臭道:“我是狋氏人,邑中狋氏兄弟狋虒、狋猣为聂氏的首席护卫,若是归里,两兄弟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还将我弟弟二臭的腿踩折了。” 童十万道:“这与奸阑出物有何关系?” “若是正经商人,又怎会家财万贯,连护卫都可横行乡里。” 农望子训斥道:“这就是发奸擿伏得本领?以乡里旧怨而侮人,小子休要胡说。咱们还是赶紧禀报侯官处置吧!” 张郁青道:“那就劳烦农老哥前去侯官处举咎。我和童十万到灰腾梁山查看一下现场。” 张郁青和童十万来到辉腾梁,漫山桦、松、杨、柳、榆树等天然森林,山梁下一水潭,时有青羊、盘羊、黄羊、狍子饮水出没。 “这里叫黑沟,是咱们丹炉燧与寒山遂交界。燧长的尸体就是在林子里。” 张郁青道:“你看见高处那突起的岩石了么?那是弓箭手最好的埋伏地点。” 童十万道:“凭燧长得武功,若非埋伏偷袭,不至于连环首刀也没有拔出来。” 张郁青道:“此处林密,沿着山冲出塞,十分隐秘,确实是奸阑出物得好路线。” “您是说燧长亲自来调查?不对啊!燧长又为何说是前来射猎?” “燧长有顾虑,定是燧长亲近之人牵涉案中。” 童十万道:“燧长所虑无非是恒山派或墨者……” 两人拿出鐎斗烧点水喝。 刁斗是行军打仗必备,小国有三足,一持柄,烧水、温酒,做饭。夜里军营巡逻,士兵还可敲击发出声响,相互警示。诗云:“锦车朝促候,刁斗夜传呼”,“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正是描述军中刁斗之事。 这时,山坡上冒出几个人影。 童十万大喝道:“是谁?” “代郡中部都尉解某人。” 解破晓是一名身高八尺的壮汉,年逾四旬,赤袍黑帻,自左眼到嘴角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因此左眼有些眯住,嘴角开了豁口,显得有些可怖。他旁边是寒山燧燧长田奋,两人身后跟着十名手持长柲铍的军士,两名腰悬长剑之人牵着马,马上绑着两头猎杀得黄羊。众人慢慢悠悠自高坡走下来,隐隐将两人正面包围,背后的水潭挡住两人的去路。 气氛有些微妙,张郁青道:“山头那五名弓弩手兄弟不下来会会?” 田奋笑道:“哈哈!好眼力!两位不必误会,只是高处提防胡虏突袭罢了。” 张郁青道:“燧长顾虑周全啊!”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日子,不得不防。不知多少歹人不计家国,不念君父,贪图钱财,勾结胡虏。我还想多活两日。” 童十万道:“燧长可知我为何叫童十万?” “嗯?有什么说叨得!” “童某梦寐以求家赀十万,做个中民。《匜朝功赏律》云:斩杀胡虏,每个首级赏五万。奸阑出物之国贼首级,同赏!我老童拼个两个人头还是有这个本事。”童十万拍了一下铠甲,恶狠狠扫了一遍众人的头颅。 田奋冷笑道:“哼!奸阑出物每月可得千钱,似乎更加无险啊!” “放你娘的狗屁!我的妻孩皆死于胡虏刀下。若不是守护烽燧有责,童某恨不得杀入塞北,为我妻孩报仇。” 张郁青道:“我马邑人,匈奴襜褴王劫掠,我是全家唯一活口。” 解破晓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襜褴王扣关,苏某全村五十口皆死于战火。这些年靠着大大小小得战功,血战卖命,累而升迁都尉。不似你们的苏陵,年纪轻轻,凭着祖辈的功勋便可身列高位。苏某最欣赏尔等有血性得汉子……不说啦!走啦!田燧长,这两人决计不是卖国之贼!” 解破晓带领准备撤走,忽而指着水边沙地上的野菜,道:“这些野菜鲜嫩水灵,采回去煮葵羹喝。咱们穷苦!” 张郁青道:“这是莨菪,主治癫狂症,寻常人食用则会全身无力,昏睡不醒!” “这不是曲曲菜么?”解破晓吃惊,又回头,又盯着田奋,冷笑道:我那十个亲兵昏迷不醒? 田奋大喝一声,山坡顶寒山燧燧卒弓弩乱箭飞射。田奋纵马逃窜,解破晓则仗着甲胄在身,不顾乱箭,追击过去,挥舞手中长刀药将田奋斩杀马下,不料马匹中箭,摔倒在地。只见残存护卫,被弓弩手压制得抬不起头。这时童十万举起盾牌,张郁青立于其身后,抽箭搭弓,田奋被射中大腿,跌落马下。六人纷纷朝张郁青放箭,大部分被童十万的盾牌挡住,射中皮铠,也伤得不深,童十万咬牙抗住了。张郁青再发三箭,射倒两人,余众纷纷逃走。 解破晓深情落寞,骂道:“当年活命得兄弟只有十人。你田奋跟了我五年,竟然背叛我?” 田奋苦笑道:“戍卒每月三石口粮,勉力养活妻子,若是家有老人,难以养家糊口。燧长也不过八石俸禄,半钱半谷,到手不足六百,连匹马都养不起。如今哪个燧长没有副业?” “我懂兄弟们日子过得苦。渔猎补贴家用之事,我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奸阑出物乃国之禁令。你们送出去得每一块镔铁,异日都是砍向我华夏族百姓的断头刀!” 田奋苦笑道:“我的父母活活饿死,妻子自卖于青楼,被我亲手杀死,唯有一子,我要他读书成材,再不做这卖命得武夫。可惜,实现不了了。” 解破晓又哭又笑道:“你是比百石的官吏,你可以死于胡虏之手,赐葬钱三万,录用后嗣一人为吏。只要你供出同谋……” “不劳都尉了!”田奋横刀引颈自戮。 第一百二十二章 韩归夏 夜已深,张郁青和童十万窝在寒山(灰腾梁),静静聆听着四周虫鸣。“悬索”,简单地说就是绳索。汉塞或处在流沙地段,挖壕不能,修塞不易之处,拉一道绳索作为汉塞的标志,以备戍卒巡塞之用。“柃柱”就是支撑绳索的柱子。主要是在设置在灌木丛、小道、草丛之中,其基本形状是以绳索将两个或者多个木桩串在一起,在木柱上绑有铃铛。 童十万道:“已经三天了,真的行么?” “苏都尉行事机密,消息应当尚未泄露。咱们或许抓住越塞之人的尾巴!” “嘿!若果真如此,我童十万,真是十万喽?” “若是越塞之人另有道路返回呐?” “那老兄你的十万梦就够呛了。” “我听说斥候营都是高手,你可否未我说项,也叫我入斥候营。那俸禄可是累计五年,也是十万家赀。” “斥候营出入塞南塞北,随时都会掉脑袋。” “我老童不怕掉脑袋!” “李都尉也忒看得起我,第一个任务就交给我调查薄燧长之死以及奸阑出物主使。老童助我破案,我便为你说项。” 童十万高兴道:“得嘞!” 林子里一群鸟儿惊飞,鸟鸣之声回响山涧。两人连忙缩起脖子,偷偷察看。只见一个身影走出山林,来到长城墙根,抛上抓钩软梯,正在努力翻越。两人悄悄准备,只待那人翻上来,左右同时出动。未料那人反映敏捷,竟是躲过了童十万的擒拿,翻身在张郁青面门一掌,张郁青与之对了一掌。对方内力不足,受了内伤,但依旧挣脱张郁青的擒拿,就要逃走,却被童十万长戟勾住了脚踝。张郁青扑上去,死死按住。 那人叫嚷出来,竟是一名女子。童十万点燃火把,眼前一幅清丽得面容,竟是衡爅娮。 张郁青连忙放开,问:“师姐?” 衡爅娮举起手中腰牌,竟是恒山派令牌。 “师姐入了恒山派?” 衡爅娮点头道:“我无处容身,回到代郡,我精通夏语、匈奴、丁零、乌桓、鲜卑、六种语言,所以在边境互市时,帮助买卖双方讨价还价,充当‘互市郎’,有幸为恒山派的外门弟子,如今在且如邑分舵。” “师姐为何越塞?” “我奉茹燏棻师姐之命探查匈奴情报,你须当面问她。” 张郁青点头答应。 童十万道:“此事可疑,郁青三思啊!” “我与师姐乃旧识,情谊深厚,乃绝对信任之人。” 童十万茫然点头。 且如邑位于于延水得之源,东侧是巍巍梁渠山(大青山),西边是寒山(灰腾梁),乃是代郡距离长城最近的城塞,这里也是匜朝与匈奴“互市”所在。 衡爅娮、张郁青并乘一匹马,交谈些往事。 衡爅娮道:“啸风真人如何让你开窍,武功进展神速。我自从入恒山,一直是外围弟子,驻守且如城,尚未能接触到恒山上乘武功。” “无论是在泰山还是在恒山,师姐殚精竭虑,只为修习武功,为何如此执着?” “襜褴王入侵雁门、代郡,家破人亡,我时为匈奴所擒为奴,卖于楼烦人。幸得北宫错大将军破白羊、楼烦、林胡,收复河南地。战乱之中,我和同为奴隶的一个妹妹逃出来,又遭遇劫匪,幸得一个男人所救。我们之间有了私情,他说会陪我一辈子。可是他却痴迷于武功,经年不归,或许我得天下诸派武功,可以挽回他的心吧!” 张郁青道:“我有一本医书,恒山啸风真人却说记载了很多高明的武功。我识得安息文字,翻译撰写一些简谱” 衡爅娮翻阅了半日,道:“这晦涩难懂,我也似懂非懂,一时参悟不透。互市郎乃我恒山俗家弟子,定然可以参详。” “本是供晓风真人复元内伤所用。如今晓风真人功力全复,就赠给姐姐慢慢参详!” 匈奴的财政收入,一靠西域,二靠互市,如今匈奴在西域建立了僮仆都尉控制了西域和中土的贸易线,又有互市的丰厚收入,匈奴王室贵族还有匜朝皇帝的岁币,因此极少南下打谷草了。正是开市之日,匈奴商队拥堵在城外等待,也有少数丁零、坚昆、薪犁、浑窳、屈射人。虽然边关互市,但是长城戒备还是十分严格,十五日一开市,若非开市之日,匈奴人不得靠近边塞。所以在开市前一日,匈奴买卖商货之人,便早早来到,等待开市。匜朝最大的商队是马邑聂家,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商铺之位。聂家商货成色好,货量足,时匈奴人交易的主要对象。 牧野铉被围白登山,被迫和亲,并开通互市。互市之上禁止出售铁器、兵器、,但是其它诸如茶叶、瓷器、丝绸、布帛、工艺品、酒、珠宝、香料却是允许。匈奴人的毛皮、奶酪、马匹、牛羊、麝香也在此交易。我等弃之如蔽履,他人拾之如珠玉,这些东西对双方都非常有吸引力。 童十万道:“按律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铁出关,弩十石以上,不得出塞,敢犯者弃市!匈奴人若是勾结贼人奸阑出物,聂家确实是最好的对象。时常接头,知根知底。况且他们商队伴当得匈奴语真是好,你看他们交流,毫无障碍啊!” 张郁青道:“斥候营做事也需实证,妄自揣测是不行的。” 恒山派的秘密分舵在且如城东,原是枝姓大宅院,枝姓独女枝妡入了恒山派出家为坤道,这宅院便为恒山派秘密分舵。衡爅娮带领张郁青拜见茹燏棻。 茹燏棻道:“秦朝灭六国,韩国王室后裔信跟随牧野家族破斝朝,被封代王。后为匈奴襜褴王所破,被迫降匈奴,被封瓯脱王。韩王有一子,跟随入匈奴,如今继任为瓯脱王位,常为襜褴王侵害,自明韩归夏,有南归之意。” 张郁青未如今料衡爅娮还有此曲折之事,道:“这越塞之举,是为了……” “韩归夏,意欲回归匜朝,所以我派人前去秘密联络。” 张郁青如释重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茹燏棻道:“我知道你在追查奸阑出物之案。此事我们也曾觉察,但是毫无头绪。” 衡爅娮道:“除非韩归夏真的归来,或者可有契机。” 童十万道:“我也觉得是这个理。” 衡爅娮道:“书信上说,韩归夏的两个使者会出现在渠梁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瓯脱王 梁渠山乃野狐峪西部端头,有卧龙山、娃娃山及斧刃山三座山脊,山势陡峭,植被繁茂,因此在谷地汇聚了塞北珍贵的雨水,泉水名为“不枯泉”,涓涓溪流名之曰:龙涎水。这里也是前来互市交易的匈奴人聚集地,这里也居住着不少归义胡人。 一路行来,家家户户院落门前都用大石块垒成一个塔状,内燃柴火,外披彩花,或者红布条。 童十万道:“老丈,这火堆是何物?” 老者道:“垒旺火,以图吉利,驱寒疫。” 童十万悄悄道:“马邑川、?水川(桑乾河谷)、代谷皆有此物,渐渐越来越多,尤其是这歠仇川(洋河谷)。” 张郁青道:“这是摩尼教火塔。摩尼教吸收了拜火教得二元教义,也崇拜光明,所以留有火塔的遗俗。” 夜幕降临,不枯泉空地生起来巨大的篝火,数百人双掌合拢,十指交叉跪拜月亮,嘴里念念有词。两名兜帽红白相间长袍罩着全身的一男一女,齐声道:“天昭苍苍,化生万象,地显茫茫,厚载四方,月有渺茫,圣洁其光,日有辉煌,普照其泱,光明旭旭,普照八荒。平等众生,善恶昭彰……。” 见张郁青和童十万靠近,众人皆露出警惕神色。 张郁青,口中到:“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穆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那光明使道:“原来是教中朋友,自何处而来?” “我师之名——末冒·阿木桑” 男光明使道:“教友贵姓?” “张郁青。” “张郁青?你乳名可是黑子?” 张郁青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男光明使去掉面巾和兜帽道:“你看我是谁?” 张郁青仔细看他面容与儿时玩伴相仿,忽然忆起,道:“你是大眼郎!” “净光明大力智慧摩尼光佛保佑。黑子!你还活着!” “张宾!你还活着!” 两人喜极四手相握。 “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张郁青道:“我一路流浪到太原,被卫氏所救,洛阳做人家苦力小厮。” 张宾道:“我全家被襜褴王俘虏带到色楞河草原受尽虐待,父母被杀,当做献给天神得祭品,我也做了奴隶,每日放羊、拾粪、挤奶、割秋草、装卸毡帐,一年到头不得休息。幸亏瓯脱王赎身,做了他的家将。” 张郁道:“你便是瓯脱王的使者?” “是的。” “我是衡爅娮师姐所派。” “你身为恒山派,为何所颂精通光明教经文,不知何人传授。” “我与末冒·阿木桑曾有师徒之宜。” “你是穆萨·阿木桑的弟子。” 张郁青手举脖子里的银链道:“这银链乃他老人家亲自传授,我所述文字乃其亲授《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张宾等胡人皆跪拜,口呼大光明使。张郁青问其故。 “阿木桑原在边塞传教,治好了瓯脱王的怪病。经瓯脱王大力宣扬,民众多悦其教义,如今野狐岭、濡水、饶乐水一带信奉摩尼教越来越多。末冒·阿木桑曾言,第一位成为摩尼选民的是为大光明使,面门漆黑,仁义敦厚,能近取譬,名曰张郁青。” 张郁青叹道:“我与他老人家分别一两年,他老人家可安好。” “老人家承天之佑,身子骨硬朗着呢,前几日前往赤山向鲜卑人传教。” “黑子,走吧!我们出关,到塞外去,兴许他老人家回来呢。” 三人沿着野狐岭山岭向东北方向前行,这一条路称之为草原天路,可俯瞰南北景色。塞外天空明净而高远,万里草原丰茂,时而沿河出现一林子,黄羊、獐子出没其中,湖水中天鹅、大雁、野兔、狍子、狐狸等飞禽走兽无数。疏林、柳丛、草原,再加上粼粼河水,浅浅的湖泊,风景美如图画! 三人走了两日, 塞外颇有寒意,远处山上还有残雪覆盖。那女光明使名侯兰琹,拿出厚厚的毡衣,道:“这里不比中原,阳光毒烈,北风寒冷,大光明使换上的好。”她这一路侯兰琹照顾颇为细致体贴,敬称大光明使,绝不称呼姓名。 三人走了五天到达一片海子,东遥望乌丸山,西可眺望鶄泽(达布森卓尔)是襜褴王所在,鶄泽水草丰盛,又有盐泽,乃幕南匈奴牲畜用盐的主产地!再向北则是幕南圣原,那里是幕南龙城所在。 海子旁边旁边筑有一座小城,不似中土大城墙高河深,而是土木结构的城池。青铜蒺藜、石蒺藜。城池布局与中原相似,墙高两丈,垛口、女墙、城楼、瞭望口等齐全。城内只有千余人,有木屋、泥屋、车屋,也有胡人毡包。城内夏人、匈奴人皆有,城外各骑不同颜色的马匹而成方阵,白马、青駹、乌骊、黄骍等各自驰骋。城外不少牧民赶着牛马拉着勒勒车运输水、牛粪以及牧草。 张宾道:“塞外寒冷干燥,荒漠处处,极难以耕稼种田。阴山之西沙漠戈壁连绵,一直延伸到西域多为不毛之地。唯有漠南水草耕牧皆可。在金莲川草原本是是匈奴所封瓯脱王和凌东王。凌东王卑叔文本是塞外都尉,与赵王有旧,赵王除国,大惧乃投匈奴。匈奴单于封瓯脱王、凌东王,目的是东牵制东胡鲜卑诸部,南御居庸关、雁门关得匜朝驻军。单于命襜褴王监视两王动向,未料襜褴王觊觎财货竟然偷袭凌东王驻地,灭王室,奴其族人。所以瓯脱王母子日夜忐忑不安,常思归华夏。” 张郁青道:“夏人竟为匈奴民之王,岂可安哉?” 张宾道:“胡人并非全是恣凶稔恶之人,也有豪爽好客之辈。” 三人来到小城东,有一处摩尼寺院,广场上有祭坛,饰以日月,供奉摩尼尊者。巨大的横木写着“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两侧门柱书云:朝奉日乾坤正气,夕拜月天地光华。寺院建筑又经图堂一,斋讲堂一,教授堂一,病僧堂一。寺院僧侣职位设置赞愿首一名,专治法事。教道首一名,专治奖劝。云月值一名,专治供施。僧侣一日要祈祷七次,生活全靠信徒施舍,生活十分简朴,没有奴婢和厨房,一切靠自己动手,更没有仓库、牲畜等财产。张宾首先拜见赞愿首,拜了净光明大力智慧摩尼光佛,再领张郁青去城北拜见瓯脱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匈奴诸王 城中一座大木屋内,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华夏人,一身匈奴打扮,剃光了头发,仅仅头顶上留着一束头发外,头戴羽毛装饰的金顶鹰冠,拴着铃铛的辫子涂了油脂,显得乌黑发亮,古铜色皮肤满是褶皱,手持牛角杯,喝着马奶酒。他就是长大勇健,智略绝众的韩归夏。 他道:“张宾,此事传教如何?” 张宾道:“雁门郡受光明圣教教义者已经如牛羊遍布草原。不出半年云中五郡皆是我光明圣教的教徒。” “哦!这是大大的好消息啊。” 侯兰琹道:“兰儿,给大王带来了大光明使者。” “大光明使者?” 侯兰琹双手推着张郁青道:“这位是阿木桑的亲传弟子,识安息文,身怀《御尽万法智源经》原本。” 韩归夏满面笑容双手抱住张郁青道:“真乃上苍眷顾。我在草原天天等候阿木桑的归来,没想等到了大光明使。” 张宾道:“也是我儿时玩伴,马邑人张郁青。” “张宾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 韩归夏的真诚和亲切如同发自内心,虽然夏种却也拥有者草原牧民的豪爽。 张郁青道:“昔泰伯入吴,不失中国祭祀;萁子东亡,仍为诸夏君。大王之南归,百世之后,何愁天下不念大王拳拳之心。” 韩归夏大笑道道:“今夜我为你举办盛大欢迎宴会传令下去,今晚圣火节,拿出最美的酒,最好的羊,还有最美的舞蹈,欢迎张郁青兄弟的到来。” 是夜,各部族人先行祭拜圣火,韩归夏带头虔诚跪拜。 众人念到:“凡我弟子,同心同德,不离不弃,相爱永继。世人孤苦,攻伐不息,光明圣尊,普照万物,无上智慧,知善知恶,涤我浊心,显我本真。圣火熊熊,焚而除恶,掩帽拭刀,唯光明故,喜怒哀乐,皆归粉尘。圣火灼灼,普启诸明,苦又何妨,难又何妨妙风引路,无际净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张郁青听了那祷词,不由心有所感,跪地朝熊熊烈焰而拜。 韩归夏道:“张郁青,阿木桑的亲传弟子,请他为我们传播光明智慧。” 张郁青看千人瞩目,顿感光明教义的伟大感召力。他先行施礼道:“开我法性光明眼,无碍得睹四处身;无碍得睹四处身,遂免四种多辛苦。开我法性光明耳,无碍得闻妙法音;无碍得闻妙法音,遂免万般虚妄曲。开我法性光明口,具叹三常四法身;具叹三常四法身,遂免浑合迷心赞。开我法性光明手,遍触如如四寂身;遍触如如四寂身,遂免沉于四大厄。解我多年羁绊足,得履三常正法路;得履三常正法路,速即到于安乐国。” 他又详细其中道理,千人静悄悄侧耳聆听。讲完之后,千人无比虔诚跪拜,口呼:“光明使者。” 鞞鼓喧兮从夜达明,风浩浩兮暗塞昏营。张郁青讲经完毕,众人欢宴。入乡随俗,瓯脱王部落也毡裘为裳、羯膻为味,宴乐以鞞鼓、胡笳为主。鞞鼓下有鼓棒为柄,鼓两侧各有绳结,旋转鼓棒,绳结则会击打鼓面。 韩归夏手下匈奴臣于提罗、呼厨渠、须卜骨、呼衍翼,齐聚一堂,皆勇武之辈,穿着左右开叉长袍,宽大长裤在脚踝以皮带束紧。侯兰琹一直为张郁青倒酒,割肉。她沉默寡言,却善解人意。 张郁青与众人交谈,尽得匈奴之情。 匈奴四角: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是匈奴封疆国主,驻守东南西北四角,各有王庭,是单于亲派得地方军事行政最高长官,各控制八万骑,所以匈奴号称控弦三十万。六王以下,各设置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六位军将,也就是“二十四长”,号曰万骑,率领数千至万骑不等。二十四长之下设置千夫长、百夫长、什长。 单于王庭驻跸狼居胥山(扎卢丘特山),大单于的牧场是图兰河驴背草原,驴背草原东与弓卢水草原相连,西绵延千里直达燕然山北麓的安侯河岸。左右骨都侯乃大单于的辅政大臣,左右且渠为单于亲卫,单于弟子又有六角是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皆是守护大单于的近部。除了右日逐王在被派往西域奴御三十六国外,其它诸王皆在驴北草原享用匈奴最好的牧场。南有千里大幕(戈壁砂海)为天然屏障,左右诸部守护。 岁正月,大单于左右近部会单于王庭,祭祀祖先。五月,远近大小诸侯大会茏城,祭其先祖、天地、鬼神。九月秋天马肥壮之时,在安侯河上游,燕然山北麓山地的‘蹛林’有大的集会,考校人牲数目,交易奴隶货物。 单于继承人尊号屠耆,贤能之意,屠耆为匈奴语“贤”,汉人因称右贤王。为单于之下最高官职,以单于子弟充任,一般统辖万余骑,居单于西方,最为大国,下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等官属,以管理军政事务。王庭在稽落山(汗呼赫山),那里北有唐努乌拉山和萨彦岭,南有金薇山,东有燕然山,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大湖盆地。山脉的河流在草原形成了以私渠比鞮海(乌布苏湖)为代表的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湖泊,水草丰美,水鸟翔集,野兽出没,简直就是田园诗般的游牧生活。右贤王海奴御着唐努乌梁海林地中的鬲昆人、薪犁人。许多在中土掠夺的华夏人也在那里开辟农田,为耕种。 左贤王一般由单于兄弟侄子叔伯担任,王庭在弓卢水北岸,梼余山下。弓卢水乃草原中玉带,滋润了两岸上佳牧场,一直向东延伸到呼伦湖,向直达鄂嫩河畔。弓卢水草原与左贤王还有西嗕羌人部落为其奴隶部落,在呼伦贝尔草原为左贤王监视鲜卑的动向,同时还为左贤王敬献最好的牛羊和姑娘。鄂嫩河北岸的林地,也是华夏奴隶耕种之地。 左右谷蠡王均由单于子弟充任,左谷蠡王在望建河(额尔古纳河)的呼伦贝尔草原。右谷蠡王王庭在西域天山和呗山之间的且弥国。左右大都尉乃直属军队长官,由单于子弟出任。左右大当户皆异姓重要辅臣,世代由兰氏名族出任。左右骨都侯为异姓辅政大臣。左且渠主掌政务,右且渠主掌战事,世代由须卜氏名族出任。郝宿王掌单于庭卫戍,如今在位者刑未央,权召集贵人议会传达单于遗诏;由单于最为宠信的人出任。左右丞相掌国政,还有贵人掌王族及单于继承议事。 左右贤王帐下大臣有:左右大将、左右奥犍王、左右呼知王、左右相、左右骨都侯、左右伊秩訾王、当户、都尉、裨小王。 呼衍氏、须卜氏、兰氏、颛渠氏、丘林氏、乔氏为匈奴望族,常与单于家族联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匈奴之乱 匈奴与中土的交界边境,谓之瓯脱之地。中土人逃遁匈奴的大有人在,有在战国战乱时逃入胡地的,也有逃避秦朝苛政躲避入胡,还有被胡人掳来的奴隶,他们自称赵人、代人、燕人、秦人,往往根据地域而分成一个个小部落,同样由匈奴小王统领。 如今投靠匈奴的中土人,最有名气的是李绪、中行悦,李绪,陇西李氏,祖上曾是秦朝边军将领李崇,至匜朝家道中落,他却自入行伍,累军功而为神都校尉,与李息并称陇西双璧。平城之围,时代王用曼邱泽之离间计,李绪被迫投敌。李绪投靠匈奴,被封西嗕王,统辖西嗕羌人部落,又为单于训练士卒,教导中土军法,后得知韩王之诈,大怒,时常与韩王相争,尝派刺客刺杀代王。 韩归夏道:“父亲之死,李绪难脱干系。我指派暗桩调查。一直收集关于李绪的情报,终于得知一个绝密消息。屠耆堂与与大阏氏私通,李绪便是望风者。” 张郁青道:“这又是何故?” 张宾道:“匈奴人是收继婚制。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也就是烝母报嫂。 匈奴人少,有生育能力的女子都是重要资源,也拥有财产权,若是她们另嫁,牛羊子女皆会带往其它部落。所以若想继承帐落,就必须娶后母寡嫂,虽然乱了辈分礼法,但却有利部落延续。至于单于家的收继婚更加严格,且鞮单于有左阏氏云中公主、右阏氏颛渠氏,狐鹿骨单于对云中公主十分尊重,但是对颛渠阏氏冷淡异常,常有废弃其位的言语。” “且鞮单于有四子:长子狐鹿骨、次子屠耆堂、三子伊稚黠、四子虚衍鞮。且鞮单于病故,长子狐鹿骨正在远征坚昆、丁零,后不知所踪,或传闻战死。匈奴贵族拥立次子屠耆堂为单于,未料狐鹿骨竟然孤身逃归,屠耆堂遂让位于狐鹿骨。屠耆堂病死,狐鹿骨誓言,必传位于屠耆堂之子先贤掸。狐鹿骨与云中公主生子牙於单,狐鹿骨遣屠耆堂之子先贤掸为日逐王,以牙於单为左贤王。左贤王意味着是匈奴储君之封,先贤掸再无继承单于的可能。” “屠耆堂深恨狐鹿骨,与颛渠王、蒲奴王常谋据右地自立,但是狐鹿骨乃是无双战将,曾经征服薪犁、浑窳、屈射三部,势力抵达北海(贝加尔湖),众人不敢妄动。屠耆堂只得虚与委蛇,常出入狼居胥山,本就与颛渠阏氏有旧情,自然与颛渠阏氏旧情复燃。” 张郁青道:“狐鹿骨的日子不好过啊!” “狐鹿骨本是最强硬的战派份子,所以得众人拥护,屠耆堂也不得不让位。但是阴山一战,遭遇了北宫错伏兵,时天降大雪,匈奴部落和牛羊十之六七皆冻死,狐鹿骨也差点被俘虏,从此狐鹿骨雄心再无,一心和亲。但是右贤王屠耆堂、于靬王伊稚黠、颛渠王、蒲奴王都隆奇皆是主战派,还上演派出刺客刺杀入洛阳为质的虚衍鞮。” “蠕然部任左大且渠,女儿千媚貌美,原许配于靬王伊稚黠,狐鹿骨却娶了蠕然部的千媚,以拉拢蠕然部靠拢王庭。因此伊稚黠皆深怨之。 张郁青道:“大王的谍者,如此灵通。” 韩归夏道:“草原之上暗桩组织是伏听者,其首领中行悦,其组织无所不在,右贤王屠耆堂、于靬王伊稚黠、颛渠王、蒲奴王都隆奇、于靬王伊稚黠皆忌惮中行悦的伏听者,再加上狐鹿骨昔日的威名,他们不敢妄动。” “中行悦是何人?” “本是宦官,被遣陪送云中公主入匈奴,深恨中土,其所组织的伏听者常在边境瓯脱之地,接引奸阑出物、越塞叛逃者。近年匈奴归附中土者也越来越多,伏听者装打扮,冒中原人,深入诸侯国、军事郡区、江湖门派,大肆收罗情报。” “中土关市开通、岁币丰厚,为何匈奴主战派依旧如此之多?” “中土送给匈奴的贡品,单于部落内部的四大贵族优先享用,左贤王庭占据一部分,右贤王庭也可以得一些,至于其他部落就要看单于的脸色了,或许可以分一杯羹,但都是残渣,谁有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关市上的交流,便是这些部落获得铁器、布帛的最大渠道,还要遭到单于王庭的税收。一般的小部落十分脆弱,草原贫瘠,白灾、黑灾、黄灾一旦降临,便能让部落破产,只能铤而走险,入塞劫掠,抢夺财物和人口,才是最方便的。” “不过这几年,右贤王屠耆堂截留西域的岁贡,逐渐壮大,还有赵信为之筑城,开田种粮,实力壮大,有与单于分庭抗礼的实力了。” “赵信又是何人?” “李绪、中行悦、赵信,并称三大夏将。其实赵信本是休屠人,秦朝李信破河西,建立凉国,赵信便做了凉国归义胡人,后凉国灭,赵信投靠了右贤王屠耆堂。赵信天分颇高,筑城、修渠、开田、铸铁、掘井、兵法,无所不能,乃是右贤王的左右手。” 众人正聊得开心,有人来报,李绪的使者赵当卑已经过了崖原。 中土、东胡、匈奴的交界处是最大的瓯脱之地,这也就是为何韩归夏称之为瓯脱王的缘故。向北便是崖原(达里冈爱牧场),过狼道便是弓卢水的下游,这里有哈溜海草原(呼伦贝尔草原)是西嗕部落。 西嗕部落本是羌人,祁连山,被迁徙至此,但始终是单于最坚实的力量,忠心耿耿拥护者单于。平城之围,北宫错甩掉薄胥堂,偷袭幕南王庭,且鞮单于率领本部主力与北宫错激战,死亡惨重,血流成河,几百里的草原都被染红。危急时刻,幸得蠕然部、西嗕部支援,方才保住性命两部的二十个骨都侯、十三个大当户,以及数百宗种战死。 因此蠕然部、西嗕部是单于王庭最信任的部落,狐鹿骨同样对两部十分器重。如今大单于移居狼居胥山的幕北王庭,襜褴王则守护者幕南王庭,背后依仗的便是蠕然部、西嗕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击毙襜褴王 匈奴两代单于挞伐天下,鞭笞万国的美梦,被北宫错击得稀碎。然而匈奴内部却乱了,很多狐鹿骨的狂热崇拜者转而失望,自从右贤王屠耆堂征服西域,于靬王伊稚黠沿着雅布洛诺夫山脉(外兴安岭)征服驱度寐,两大东西无双战神的威名越来越响,狐鹿骨开始坐不住了,当他认识到了中土的士卒训练、兵法谋略之厉害,重用中土人将领,蛰伏待机,保存实力,维持着单于王庭的地位。右地不安分,西域的岁贡被屠耆堂截留大半,北地也蠢蠢欲动,开始试探性的进攻鲜卑山,鲜卑诸部只得向南迁徙。狐鹿骨也视而不见。 李绪派出的赵当卑,是一位年轻人胡人,胡人得圆饼脸和细缝杏眼,却有着华夏人的黑色眼珠,背着角弓,骑着呼伦贝尔草原的骏马。平城之围,李绪射杀了赵当卑的父亲和叔叔,李绪投降匈奴,赵当卑却并不嫉恨。 赵当卑的母亲是被掳掠至匈奴的华夏人,赵当卑自幼目睹了匈奴人的残暴,懂得母亲的温柔和疼爱,直到李绪杀了匈奴父亲,赵当卑和母亲才自噩梦中解救出来。赵当卑率领小部族投靠了李绪,乃是李绪的亲信。 韩归夏对赵当卑十分忌惮。 赵当卑道:“瓯脱王所思,我王尽知。” 韩归夏道:“怎么?李绪派你一个人前来组织我南归么?” “于靬王伊稚黠驱逐鲜卑诸部,襜褴王曾出兵围剿鲜卑山,鲜卑、乌桓与襜褴王仇恨极大。所以,瓯脱王南归,务必得鲜卑、乌桓支援。” 韩归夏道:“李绪谗言,先考屡遭贬斥,此言可信否?” “前瓯脱王与西嗕王同为华夏人,又封疆裂土,有震主之嫌,终不得信任,所谓相互攻讦,实乃两位大王之密谋。” “本王如何信你?” “我闻大光明使在此,阿木桑正在哈溜海草原,我也是阿木桑的弟子,包括西嗕王也暗中入了大光明教。” 韩归夏手指天上大雕,道:“若你箭术胜了大光明使,我便信你。” 草原之上,武神赫提拉和箭神醍醐达并称。,赫提拉的封脉闭轮,中招者三日昏迷,醒则失去数日的记忆。箭神醍醐的弟子号称‘射雕者’,皆万中无一的神射手。射雕者雕翎和雁翎制作长箭羽,用松木为粗箭杆,配之重箭头,以弓体、弓梢粗壮的特制角弓射之,可破中土甲胄。 “大王所言不虚,请大光明使赐教。” 赵当卑扫了一眼大雕,张弓射箭,大雕落地,另一只雕伤了翅膀,远远逃遁。张郁青蒙眼,听声辩位,射出一箭,双雕坠落,众人喝彩。 赵当卑自认服输,道:“请大光明使教我箭术,我愿拜为师傅。” 张郁青道:“侥幸尔,你我同是大光明教教众,结为兄弟如何?” 赵当卑大喜道:“幸甚!” 韩归夏道:“如此至诚,是条汉子,可信!” 赵当卑道:“西嗕王已经与其联络,暗中相助大王南归。” 数日后深夜听到震天动地的鞞鼓声,韩归夏众将群狼般奔出小城。只见月如钩,草原之上有密密麻麻的弓骑手,约有四五千众,腰悬弯刀,手持弓箭。 为首者骁猛凶桀的襜褴王,喝道:“奉单于之命,赐封汝为自讋王。” 韩归夏道:“以讋羞辱,本王恕不接受。” “你所思,不过南归为匜朝。交出你们的牛羊、成熟的粟豆、漂亮的女人,我襜褴王便放你们离开这片草原。” “襜褴王,你这头豺狼,贪得无厌。今日我取你头颅。” 韩归夏诸将杀向敌阵,骑兵在前,步军在后。轻骑为左右两翼,形成战场遮蔽,利用高机动性袭击匈奴骑兵脆弱的侧翼。这是典型的中土战法。韩归夏一方仅有十将不足千骑,却悍不畏死冲向敌阵。襜褴王大批人马成包围之势。轻骑兵的阵型十分疏散,双方并非直接碰撞,而是手执着环首刀或矛鋋呼啸而来,借对冲的马匹力量和速度,交手刹那决定生死,这考验骑术和胆气。 韩归夏只剩下一百精铁甲骑兵,襜褴王的弓箭无法破茧,转眼百骑冲到敌群。仆一接触,襜褴王部纷纷便倒,韩归夏手中长刀上砍敌首,下砍马腿,带领众将如入无人之境。襜褴王部众也悍不畏死冲上来,两方将士厮杀在一块。 襜褴王部众数量众多,虽然韩归夏悍不畏死却渐渐显出人数少的劣势来。 襜褴王看战局明显利于己方,不由喜上眉梢喊道:“今日屠城,所得财货子女尽归己有。” 这时东边树林中冲出五百鲜卑部队打着“拓拔族”旗号率部攻击左翼,鲜卑人天生黄发、眼眶深凹、鼻梁高挺,高大、强悍,而且大都皮肤白晳、鼻梁高挺、眼珠近黄色。 为首者高呼:“拓跋禄官在此,谁敢阻拦?” 西边冲出一部鲜卑五百部队打着“慕容族旗号”率部攻击其右翼,为首者高呼:“慕容涉归率众杀敌!”。 襜褴王看援军不过千人,轻蔑道:“韩归夏,这就是你的埋伏的援军!实在不值一提!” 他镇定自若挥军抵抗,两方局势胶着。 这时又有三千军自东方冲来,为首个髡头长辫,身材矮壮的男子。中土的司空城旦的以髡头、黥面作为处罚的标志,但是在东胡却是常见发饰。 为首的正是乌桓赤王乌延峭的女儿乌黛、次子乌难以及老将祁破衍。 张郁青取出重箭,放在弦上,双腿踏着马镫,大拇指的扳指扣弦张弓,箭箭射中鏖战中的匈奴精锐卫士,他们搏斗之时,不免露出破绽,正是射杀的好时机,他们的鳞甲抵挡不住张郁青的重箭,纷纷倒毙。韩归夏已经冲到襜褴王的战车旁,劈死护卫,跳上车,砍倒了鹰羽白纛,襜褴王的士卒惊疑不定。 襜褴王的亲卫保护着襜褴王退到一片胡杨林,自信自己的三万精锐,无论如何也都斗过他,这一万多乌合之众。 双方骑兵刀剑相接,乱箭如雨,战士不时坠马。张郁青向襜褴王迫近。他长刀出鞘,闪电速度劈死挡在面前的骑士,右脚踢飞了马匹,马匹飞起六步撞死了另一名骑士。一名骑士错愕之际,张郁青从他身边穿过,他的脑袋飞在空中,血雨之中,看剑张郁青突进的背影。一名失马武士一跃而起,以良好的骑术窜上张郁青的马头。张郁青以额头撞向他的面门,匈奴武士如同断线风筝,抛了出去空中已经命毙。两名襜褴王的卫士包抄过来,张郁青落马各擒住两人,在空中相撞,骨头断裂的声音,七窍出血的声音,临终的惨叫齐响。这是复仇的快感,这是雪耻的时刻。 张郁青的长矛投掷出去,将卫士贯透胸膛,撞翻了并排而来的十人骑队。忽而又匈奴力士背后抱住他,勒住他的脖子。张郁青左手抓住他的肘,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喝一声,生生拽断。右肘向后将力士面目击打粉碎,整个人抛出一丈多高,三丈多远。 襜褴王的亲卫尽死,激发了恐惧,开始逃窜了。张郁青取出雕弓三箭齐发,长箭破空而去,襜褴王应声落马。 襜褴王落马,其部众阵脚大乱,三万士卒各自逃窜。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乌桓鲜卑 鲜卑、乌桓同属东胡种,得西嗕王李绪照拂,在鲜卑山生活得还算温饱自足。自从于靬王伊稚黠征服驱度寐的西部领土,返向南进击鲜卑山,乌桓种几乎被灭,赤山的乌桓尚存,鲜卑分裂为拓拔、宇文部、慕容部、段部,宇文部彻底倒向匈奴,拓拔部则向南投靠乌桓,段部则入扶余。东胡角弓皆用角和竹木、鱼胶牛筋制作的弓,近战武器则是青铜铤、流星锤、青铜剑、青铜刀。 乌桓,又称“古丸”、“乌延”,善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贵少贱老,怒杀父兄不以为罪,然不害其母,因母有族类;而父兄以己为种,故杀害父兄则无人过问,乌桓的血族复仇与中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典型的“内弑致凶己乱”。 乌桓姓氏有乌氏、乌丸氏、乌桓氏、郝、审、官、库、桓氏、王氏、库氏、管氏、官氏、魏氏、曹氏、吕氏、渐氏、薄氏、薄奚氏、展氏、辗迟氏、库褥官氏、库褥管氏。 乌桓各部落首领被称为“大人”。大人由选举产生,勇敢强壮、能处理争执、纠纷的人就有可能被推选,但不可世袭。各部落则由邑落组成,每部统辖着数百乃至数千个邑落。乌桓每一邑落有人口100多至200多人不等,由不同氏族的帐户相聚溶合而成。邑落的头人称为“小帅”,每一邑落占有一定的游牧区。 乌桓人曾为匈奴人残酷奴役的种族奴隶,每年向匈奴提供牛、马、羊皮,甚至要妻、女送给匈奴人享用。自从乌桓人在赤山王乌延峭带领下定居赤山,生活在赤水(饶乐水)两岸,得到燕王的庇护,生活安定起来。乌桓九部,七万多邑落,二十几万户,人口百万,牲畜数百万。乌桓突骑,冲锋陷阵、突击破敌,是一支勇猛非凡的骑兵,也是赤王成名的王牌军队。狐鹿骨兵进阴山,乌桓突骑闯入幕南王庭,挖了匈奴人的祖坟。 众人斩首两千三百余,缴获牛羊马匹橐他数以百万计,俘虏了数千人,自然成为乌桓、鲜卑人的奴隶。 去年,白灾时刻,天地骤冷,风雪交加,白毛风凌烈,毡包垮塌,人畜迷路,牛羊拥立而冻死,一次白灾,襜褴王部落元气大伤,小部落更是一蹶不振。今年又发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襜褴王便开始四处掠夺,就连乌桓和瓯脱王也不放过,同样是灾情影响,小部落还要遭受打部落的掠夺,实在是雪上加霜。这一次,大家复仇,各生欢喜。 韩归夏道:“得光明尊者启示:天下民众皆光明之子,不可相互攻伐。襜褴王贪得无厌,此处民众麦豆成熟、牛羊肥壮之时便要来掠夺,我便取他性命。光明圣教海纳百川,草原之上,鲜卑山东西皆是大光明教子民,诸部入圣教便是兄弟。我韩归夏与尔同袍,与尔同食。你们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你们的子女便是我的子女。” 鲜卑、乌桓两部皆高呼:“光明圣教,无际净土” 张郁青问:“两部也知大光明教?” 慕容涉归:“阿木桑曾在燕山以北的鲜卑山、努鲁尔虎山一代传谕圣教,足迹东至驱度寐、扶余国,北至松漠城、乌洛浑。大光明使可到东北各部族寻找。” 辽西都护王浚招募慕容部东迁大棘城。慕容涉归有两子,慕容浑和慕容廆。慕容浑战死,众人便要将其天葬。张郁青却发觉他胸口尚有余温,遂破其肋骨,激活心脏,慕容浑脉搏恢复,竟然复活过来。慕容部落中人见慕容浑死而复生,皆以张郁青为神明。 慕容廆则是只有二十岁的帅气青年,高俊伟岸,身长八尺,雄杰豪爽,顾盼之间极有气度,他道“大光明使神箭无敌,豪勇过人,乃我慕容部最敬佩的勇士我两部皆翘首以盼大光明使的到来。” 韩归夏与张郁青告别。 张郁青道:“匈奴境内战乱,我欲折返中土,再做打算。” 韩归夏命侍卫取来一柄刀,道:“本王赠予勇士一宝刀防身,此刀长三尺,厚一寸,刃两毫,乃东海精铁所筑。我父被封为代王,与神铸门关系极佳。此刀乃神铸门的神兵利器。” 张宾打开宝箱,一刀一剑藏于其中。 张郁青看那剑柄有些熟悉,拔出一看不由大惊,那剑剑身古雅苍黑,正是王毓的櫑具剑。 韩归夏道:“怎么,大光明使相中此剑?只因购剑之时,卖家没有剑鞘,只得用松木和皮革做了剑鞘。” 张郁青问:“大王,从何处购得此剑?” “燕山脚下,居庸关外,鸡鸣驿,那里是塞外与幽州交易之地。” 张郁青拜别,向鸡鸣驿而去。 韩归夏率部向弹汗山而进,那里是北宫错所派的苏陵部接应之地,黑夜之中,亭障外响起了喊杀声,中土士卒以戈矛环刀橹盾列阵在前,彀者和迹射持弓弩在后,迎接韩归夏部落。幕南王庭的追兵来。 苏陵喝道:“彀者,大黄弩!” “彀者”乃阴山大营的特种部队,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彀者个个雄壮,膂力能开六石强弩。即便如此,也须两人合力才能操控彀者的秘密武器——大黄弩,弹汗山上安放了三十架大黄弩,粗弩自动钩弦杆,将匣内的手臂粗的弩矢上膛,同时“牙”与“悬刀”自动复位,可连续发三矢!三百多步射程,三十多大黄弩同时发作,破空的粗弩将匈奴追兵贯胸穿腹,甚至连马匹也被贯穿而死。 匈奴迅速有一批精锐的射雕者出现,向山头射箭。射雕者,剑法奇准,将山头的弩手一阵箭雨覆盖,令弩手无法持续发弩。 雁门太守王恢喝道:“射声营何在?” 射声,寻迹而射,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这时北宫错的阴山大营最精锐的远射部队。六石弩的箭雨齐发,匈奴的青铜甲片根本阻挡不住,更何况大多数没有盔甲。匈奴追兵吓懵在原地。 射声营则有重甲士,身披铁甲胄,手臂皮铠,高举盾牌为射声营遮蔽射雕者的利箭。匈奴悍不畏死者,侥幸能躲过大黄弩和射声营的箭雨,冲上山头,却见刀刃伤不了阴山大营的重甲士,死在临时搭建的矮墙外。 于此同时,善无塞的都尉任宏已经指挥床子弩袭击匈奴骨鹿侯,幕南王庭的追兵大败而溃逃,仅剩千余骑。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鸡鸣驿 张郁青东南而行,到鸡鸣驿寻找王毓踪迹。张郁青依照张宾指点,沿着鲜卑山山脚南下的一条小河前行。西边是广袤无垠的草原,时而可见白色毡房,牛羊点点。东边是高山峻岭,峰顶白雪皑皑。时值五月,雪岭血水融化,灌入草原,时而可见草原湿地湖泊,波光粼粼,水鸟翻飞。 张郁青捡野鸭蛋,猎野兔,兴趣盎然,旅途倒也不寂寞。一日路过一小村庄,忽然自岭上奔跑下来一群小鹿,鹿群不辨方向直冲张郁青而来。张郁青大喜引弓射箭便射倒几只。忽然身边马儿嘶鸣,张郁青心觉有异。 远处山岭五人发疯一般从山上奔跑下来,背后远远跟着一只棕黄色老虎,体格硕壮,十分凶猛。张郁青拉弓一支箭射去,正中老虎眼睛,贯脑而入。老虎吃痛,一蹶丈余,落地翻腾半刻方才七绝。 那五人逃得性命,跪地拜谢。那五人之中两人乃是金发黄须碧眼,高鼻深目,并非匈奴人也非鲜卑人。张郁青心中对狄人并无多少好感但也不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应付过去。 为首者道:“老汉张老全,定居鸡鸣驿外五里的腰村,今日幸亏壮士出手相救。” 一名壮硕狄人道:“我叫乞伏震,好汉真乃英雄,这老虎十尺有余,毛皮完好,运到鸡鸣驿起码万余钱。” 张郁青道:“鸡鸣驿还有多远。” “一天路程。逃命之时,我等将毛皮货物丢在山上,待我等取来,同往鸡鸣驿。” 张郁青问:“老人家,那两位胡狄何故在此?” 鲜虞氏老人道:“他们祖上本是丁零人,部落为匈奴所破,十六岁被掠为奴隶,如今已经年近三十了,后来辗转流浪至。” “老人家为何定居关外?” “燕国将军苏定方在居庸关、古北口、卢龙塞重兵驻守维护一方安定,军纪甚严,绝不扰民,又建立屯寨,招募流民,教导农耕,鼓励贸易。燕山脚下一时治安良好,民生安定。老夫一辈子没有过上安定日子,晚年终于能安度流年。” 夕阳西下,一行来到鸡鸣驿。鸡鸣驿乃是方城重镇,城高三丈,城墙乃夯筑土垣,历经风雨侵蚀,局部剥离,一抹沧桑味道。驿城设置东西两座城门,门额高书“气冲斗牛”四个古朴大字。匈奴曾破上谷,劫掠渔阳,因此鸡鸣驿修建的军事城塞。 今日乃是开集之日,城门下匈奴、氐人、鲜卑人、乌桓等各色种族涌进城门。张郁青遂众人进入城内,只见城内最为显眼的建筑是驿丞署、驿仓、总兵署、驿馆、马号等,是一处三进院落的建筑,皆砖石木结构。大门外由士兵把守穿着邮服,腰挂火漆木牌的驿卒不时骑着雄峻驿马奔驰而出,因为有专用驿道,不虞撞到行人,因为驿马撒蹄狂奔,马铃声声,风尘滚滚。 三横两纵大街十分宽敞,长街上酒馆、赌坊、旅店、骡马行等一应俱全,皆精心雕琢的青砖瓦房,不过城内居民大部分都是土砌房屋。城中央供贸易的场地十分开阔。太行山以西饶有木材、竹子、楮木、纑(野麻)、旄牛尾和玉石,太行山以东多出鱼、盐、漆、丝;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毛毡、毛皮)、兽筋、兽角。 大多数汉人前来交易皆以物易物,尤其是茶叶、丝绸、铁器甚为广泛。张老全等人帮助张郁青将老虎剥皮,出售虎肉,卖了万余钱。中午时分,张郁青前去熟食店购买大饼、牛肉、咸菜犒劳张老全等人。 出来小饭店,一名瘦削的小乞丐,手持一根青竹竿,拦路乞讨:“这位爷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张郁青道:“你一个小孩子,何故流落于此?” “我是来自飞狐径的……大爷……出关到长白山挖参遭遇劫匪,小的活下来……” 张郁青翻开银袋递给他几个铜子,又将手中牛肉递给他,道:“这些牛肉、面饼给你,我再去采购些!” 小乞丐道:“可怜我外公尸骨尚未下葬,还请赏些。” 张郁青身上有韩归夏赠予的金子,刚才出售虎肉的钱,但是他穷苦惯了,舍不得花,此刻见小乞丐与自己同命相连,便道:“一副棺材板起码也得五百钱,便就给你吧!你好好给你外公下葬,赶紧还乡。” 小乞丐欢欣接下银子,一个灰袍老人喝道:“好啊,竟敢咒你外公死。”小乞丐闻声飞也似的逃走了。 张郁青来到鸡鸣驿集市,众人吃了些干粮下午交易完毛货,已经夜幕降临。张老全五人就露天在集市上歇息,寒风冻得众人抱团取暖。张郁青道:“您老人家怎么能露宿街头?”张老全道:“咱们草原漂泊的人,往墙角羊毛毯子一裹就好。”张郁青道:“老丈,我有些钱,咱们住客栈去。”张老全等虽然推辞,终究拗不过张郁青盛情来到客栈。 张郁青点了酒菜,足足花了三两银子。众人酒足饭饱,张郁青有要了房间。店小二道:“天子一号房已经有人要了,上等房间还有三间。”张郁青点头应允,店小二见他如此大方伺候十分殷勤。张郁青在房间坐了片刻,店小二端了盆热水进来道:“大爷,您泡泡脚!”张郁青第一次被人叫做大爷,不由笑道:“多谢!”店小二道:“大爷,您晚上可别吵闹,隔壁两个房间住着一位大人物。”“这边境驿城有什么大人物?”“不知道,但是那为首的单独一间房,三四个侍卫轮流值守,不准他人过去。”张郁青道:“咱家明日便走,管他是谁!”店小二赔笑道:“也是!” 店小二离开,张郁青独自灯下观摩櫑具剑,回忆王毓练剑的招式耍了一遍,便灭灯睡觉。半夜忽听得有人登楼,虽然隔了一处房间张郁青犹能清晰听见声音,依稀听见丐帮两字。张郁青连忙用恒山派凝音功偷听,只听两人对话清晰传来。“我已经查清,那几人不是丐帮中人。”“可得了草原诸部消息?”“嗯!”“走吧!随我向郡主汇报。”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道之首 两人自后窗跃下,一路向驿馆而去。张郁青得恒山啸风真人传授,轻功大增,悄悄跟在后边。驿馆是一处三进院落,那两人也不走正门翻越屋顶,自有暗哨与之借头,两人落到后院中。驿馆最好的房间,走出一名公子来,正是磨刀堂堂主秦卿。“韩归夏部已经南下入关。” 秦卿气愤道:“哼!皇帝简直是老糊涂了,竟然允许韩归夏部入关迁到太原郡,怕是今后雁门关不复为我大匜朝所有了。韩归夏乃匈奴人,戎狄豺狼,不可厌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以后,太行之径都要重兵驻守,严防有变。” “堂主所言甚是。” “还有什么消息?” “襜褴王被韩归夏和拓拔、慕容埋伏,被韩归夏取了首级!应王浚所招,慕容部东迁至大棘城、龙城一带。拓拔部北迁至乌洛浑。” “王浚倒是打得如意算盘,牧野无咎控制渤海、扶余国,争雄辽地。王浚便招募慕容、拓拔部前来制衡。” “郡主明见。王爷乃开国元勋,居功至伟,牧野无咎居然恶意构陷,诬告谋反,这牧野无咎和王浚都非善类。” “那黄龙山庄底细查的如何?” “鸡鸣驿乃游侠、逃犯、黑商集中之地,边民又多孔武善猎者。看似寻常富贵山庄,其实乃扶余国招募杀手此刻的秘密据点,臣观测到段氏鲜卑、宇文鲜卑等部族高手出入。” “好,盯紧了,必要时请武尊出马!”“诺。”“去吧!”两人脚尖一点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张老全等返回腰村。老虎皮一时寻找不到买家,櫑具剑的消息也没有消息,张郁青留在鸡鸣驿,在客栈大厅点了一壶酒闷闷不乐。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看见没有,这是什么?给小爷来一桌上好的酒席!” 张郁青偏头一看就是那小乞丐,托着那块银子,大声呵斥那店小二。张郁青见那小乞丐竟然如此奢侈,心觉有异,仔细观瞧,那小乞丐虽然脏兮兮的,但是脖颈的皮肤却是白嫩细腻,说话中气十足,完全没有面黄肌瘦的模样。他心知自己被骗了。 那小乞丐突然看见张郁青,便笑嘻嘻来到张郁青一桌,讪讪笑道:“大爷你在这里,我这银子便省了。”张郁青怒道:“你骗我辛苦赚来的银子,却来这里挥霍。”“那啊!银子施舍给我,便是我的银子!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张郁青道:“你……你……”小乞丐道:“你什么你?我只道你是个好人,怎么反悔了不是?”张郁青不善口舌之辩,遂道:“我不与你纠缠,告辞!”记了账,便气鼓鼓往街上走。 那小乞丐追上来道:“喂喂!大哥哥,你不要生气!”张郁青道:“我不生气,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许跟着我。”张郁青急冲冲往前走,头不不回。“哼!你不是想要知道你的金剑自何处而来么?”张郁青闻言大惊道:“你可知道?”小乞丐得意道:“不错!你这剑我在集市上见过,至于是谁,那要看你怎么求我喽!”张郁青道:“如何求你?”“让我高兴就好!”“那你如何才高兴呢?”“你猜?”“我猜不出来。”“我还没吃饭呢!我吃高兴了就告诉你。” 张郁青只得带他到酒楼吃饭,整整点了一桌,什么鹌子水晶脍、炒鸭掌、白玉蹄花、鹿肚酿江瑶、风腌果子狸、鸳鸯煎牛筋、锅塌兔肉、爆獐腿,一坛子的老白汾酒十年陈酿,纵是十个小乞丐也吃不完。张郁青足足花了十两银子,但是为了得知王毓消息,也不觉得贵。 哪知小乞丐喝了两杯就醉了,菜才吃两口就跳出窗外,满街乱跑,张郁青只得跟上。小乞丐指着一胖妇人道:“看见没有,那个肥婆,看见就讨厌,给我揍他。”张郁青道:“怎能无缘无故打人!”“哼,长得这么肥又这么丑,看见就讨厌,该揍。”小乞丐捏起小石子打到肥婆脸上。那肥婆回头看见小乞丐疯一般追过来。小乞丐醉酒踉踉跄跄跑不动,张郁青抱起她来翻墙越瓦逃走了。 路边有买卖脸谱的小摊,小乞丐命张郁青购买两个,她带着狐狸脸谱追赶,张郁青带着兔子脸谱逃窜。小乞丐玩的不亦乐乎。忽然前边人群攒动,两人定睛一看,前边是一个买卖奴隶的牙行。场地内被绑缚的皆是俘虏的沃沮人、东濊人、渤海、新罗人等。众人正在挑选购买奴隶,一个头绑小辫的蓝眼红胡子的男子疯狂挣扎吼叫。小乞丐道:“我要他。”张郁青道:“那我便买了他。”“谁要你买,我要你抢!”“抢?”“对!抢啊!”小乞丐带了面具,递给忽而自背袋逃出两个拳头大的黑色丸子,仍在人群中,蓬的爆裂,烟雾四射。张郁青冲过去,一剑劈开牢笼,再复一剑劈断手铐脚镣,拉起那男子便跑。牙行守卫乌压压的追上来,三人也不辩道路直冲出城。哪知出城过了板桥,牙行守卫骑马追了上来。 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名灰袍人忽而出现,张郁青曾在燕府见过的那位乾大师,傲立在板桥中央拦住马队。牙行众人正直恼怒,纷纷骑马冲过来。那灰袍人单手一挥,气劲冲击,为首者一骑凌空飞起,乾大师双手一拉将马匹生生撕裂,掷了过去,将后来者撞的倒了一片,马匹鲜血内脏仍得到处都是。乾大师低沉声音喝道:“敢过此桥者,杀无赦!”众骑看乾大师心狠手辣,武功又如此厉害,吓得魂不附体,扭头便逃。 乾大师驱散追兵之时,小乞丐撒腿已经逃走,张郁青连忙追过去。三人刚刚跑了几百步,灰袍人却出现在三人前边道路之上。乾大师道:“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吧!”小乞丐道:“外公,我不想回去。”“别叫我外公,你在前边胡闹,我在后边给你收拾烂摊子。哼,我不是你外公,我是你孙子!”“嘻嘻!外公,我玩够了就回去了。”乾大师突然抓住小乞丐,小乞丐大喊:“张郁青救我,张郁青救我!”,然而乾大师如同大鸟飞也似的消失在空中。看那乾大师轻功如神,张郁青惊得张大嘴巴呆了半刻。 第130章 神箭九策 那被解救的奴隶道:“多谢相救之恩。我叫鞠义,我要去桑园村寻找我的主人。少侠可否送我一程。”“你主人在哪里?”“我主人在桑园村养伤,我本到镇上买药,忽然被人迷倒绑架到牙行去当作奴隶买卖,我多日不归主人一定很着急!” 张郁青牵马带那汉子直奔鸡鸣驿西南的桑园村,村内三五石屋四散坐落,人烟稀少。两人来村东一处废弃的石屋,一个魁梧雄壮的汉子端坐屋内闭目养神,就是鞠义的主人了。那鞠义与主人用十分奇怪的胡语交流,尽管张郁青听得懂匈奴和鲜卑语,但依旧不懂他二人语言,不过能看出来鞠义讲明鸡鸣驿所发生之事。 那主人道:“在下乃秘族乞七飞羽,多谢兄弟救我肃慎秘族中人。” “秘族?” 乞七飞羽道:“肃慎族乃商朝孤竹国遗民,周武王克商后,我族北迁定居于长白山之北红土山下,海兰江上,仙子湖畔。后断绝与华夏来往。华夏江湖也称我等为秘族。” “海兰江那定是极远之地,你们为何来到鸡鸣驿?” 乞七飞羽道:“这次本欲擒拿逃窜至长白山的万年冰龟,却被冰龟伤了本元,功力尽失,跌落冰渊,漂流至长白山山林间,辗转流落在此。” “在下张郁青,阁下伤势如何?” 乞七飞羽道:“在下功力尽失,如同废人,若没有鞠义照顾,怕是要死在这荒村。” 张郁青道:“在下曾得恒山派啸风真人指点修习一本安息武功秘典,颇有心得,啸风真人也籍此恢复真元。或者在下可助两位一臂之力。” 乞七飞羽点头应允。张郁青以啸风真人传授之法,凝聚真气,和乞七飞羽对掌探明其功力消失之谜。 片刻,张郁青道:“脊柱错位、胸腔有异物,肺经有损;经脉时刻畅通,时而滞缓,任督二脉似有损伤,气海中空。晚辈以为那万年冰龟幽冥之气侵入五脏六腑伤了真元,又加之冰河伤体,内外伤齐发所致。” 乞七飞羽道:“不错!” “《御尽万法智源经》云:世人徒知枯坐静室,心游物外,神与物游,身与形俱寂,殊不知四序循环,阴阳调谐,天枢魁斗,斡旋星象,体用双修,静极而动,虽撄而宁,静藏深渊,动游碧落,灵妙潜通。遇时至神知,乘阳便起,雷轰电制掣,发通身业火,飞光走焰,绝迹潜踪。变化无方,去来无碍,自得乾坤之功。” 乞七飞羽听闻不由心中一动,郑重道:“可否给在下一观!” 张郁青取出,乞七飞羽翻阅似有所悟,丝毫不理会身边人所言,即便饮食也手不释卷,无日无夜。张郁青、鞠义也不打扰,只是每日打猎捉鱼,射雁捉鸟,准备饮食。 一日,乞七飞羽看张郁青箭术甚佳,道:“我秘族自上古传下一套神箭术,名曰《神箭九策》。既然你我有缘,传你如何?” 张郁青已经为弓箭之术着迷,自认少有敌手,听闻此言道:“上古神箭定是不传之秘,小弟如何克当?” 乞七飞羽道:“祖宗确实有不可外传之规,但天时变化,大丈夫当应势而动,岂可怀璧自密,束之神山。传你无妨。” 张郁青大喜道:“多谢大哥赏识!” 乞七飞羽道:“我秘族自三大箭术。楛矢石砮箭以楛木为杆,青石为镞,七百步可杀敌;铁骨丽锥箭,箭头三棱,棱有倒钩,中者血尽而死;夺命眉针箭,前针,中菱,箭射眉心,箭头入脑,立时毙命;五齿破甲箭,箭长二尺九寸,头如钯形,宽一寸四分,长一寸九分,分为五齿,齿有倒钩。杆为杨木制,羽以大雁羽制,漆成黑色,箭透锁子甲。我祖曾以神箭九策之技,训练箭士,助周武王出岐山伐纣。” 桑拓木与精铁组合在一起的重箭,箭头是手工打磨的三菱形状。 张郁青道:“我这雕弓名曰天狼,这箭乃是三棱透甲箭,箭头两寸,箭杆两尺,不可可否使用。” 乞七飞羽道:“王毓公子游历北山黑水之间,乃是我秘族神弓,当然使得。神箭九策,分为平息篇、听风篇、凝神篇、膂力篇、定力篇、目力篇、双臂篇、连珠篇、隐箭篇。神箭九策颇耗内力,为兄功力尽失,只能为你演示体术,内气灌注之法则只能讲解。” 张郁青道:“有劳大哥。” 乞七飞羽道:“伏阴而隐,将养神胎;乘阳便起,雷轰电掣。鸿蒙之气,展尾昂头,穿山透石,日月躔移,神威冲霄,真气凝神……” 张郁青一直乞七飞羽修炼神箭九策数日。 一日,晨起则到鸡鸣驿买卖虎皮,顺便打听櫑具剑消息。 张郁青心想:“那小乞丐随口耍我也未可知,我可得四处问问。” 他来到打造兵刃的铁匠铺打听,铁匠道:“如此造型奇异之剑非寻常铁匠可打造,我从未见过。” 张郁青失望离开,那铁匠道:“你肩头的虎皮可是上等货色,平头百姓可买不得。唯有向西北四十里冷泉旁的黄龙山庄,我曾为之打造兵刃。那庄主正在求购上等虎皮,小哥去撞撞运气。只是那山庄里人采办货物十分挑剔,应是有钱人,只是不大外出,行事十分低调,不喜外人打扰。小哥还须仔细些。” 张郁青笑道:“那就麻烦老哥指点个道路。” “向东北过桥,一炷香的功夫便能看见。” 张郁青骑马出了鸡鸣驿向东北走了大约四十里,果见一条冰河,河上一道木板桥,远远可见对岸山坡上一处宅院。张郁青到了庄门前,叩门半日,一名黑衣老汉打开大门。 张郁青表明来意,那老汉瞅了瞅老虎,道:“我家主人确实在求购上等虎皮,且带你去看看。” 张郁青自侧门而入,庄内空旷,四周院墙极高,四周设有瞭望塔和箭楼,显然庄内人精于防御之法。进了第二道院门,黑衣老汉命张郁青稍等,自己给主人通报。张郁青独自在侧厢房坐等吃茶,房舍内装饰精美,隐隐雍容富贵之气,墙壁上一幅《溪山行旅图》十分罕见。 第131章 海坨山王次仲 不一会儿黑衣老汉邀他进入院子。两人走入西侧院,只见是一处练武的场地,一名四十岁左右灰袍道人正在和五人较量箭技。那灰袍道人身形高瘦,手足颀长,白净的面皮,神色沧桑冷漠,眼神深邃莫测,似乎能洞察人心,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仙人风范,满面笑容给人感觉及其舒适可亲。 一名年轻的胡人武士连射三箭皆中靶心,黑衣男子夸道:“箭术有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之说,悉拔雄将军的箭术令人称赞。” 看见张郁青肩负老虎皮进来,灰袍道人接过仔细观瞧,大喜过望道:“这老虎毛色乃是上上极品,竟是毫无破损,是在天赐我也!” 张郁青憨笑道:“主人喜欢就好!” “本尊赏你万钱!” 张郁青答谢。 灰袍道人问道:“这可是亲手射猎?” 张郁青道:“正是小人。” 灰袍道人道:“看你背上必是良弓,为我等一展箭法如何?” 张郁青修习神箭九策,对箭术理解大有进展,看他们比试箭技各自吹捧,在他眼中却是泛泛之辈,不由技痒,因而笑道:“那就献丑了。” 张郁青弯弓一射三箭,沾弦即发,快射连珠,密集如雨,气势如虹,箭矢破靶而出,九射过后,六靶轰然碎裂倒地。 围观众人不由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鼓掌喝彩。燕山北民风好武,敬重英雄,在场六七人无不心服口服。 灰袍道人道:“天底下竟有如此神技!真乃叹为观止。” 张郁青道:“小人一时技痒,诸位谬赞了。” 灰袍道人道:“今日既得上佳虎皮又遇如此壮士,本尊甚喜,白简备宴,今夜本尊与这位勇士无醉不归。” 张郁青不善推脱,只得客随主便。酒宴十分丰盛,酒过三巡。灰袍道人道:“敢问壮士姓甚名谁?” 张郁青已经早非昔日头脑简单小子,便掩饰身份道:“小民乃汉人,贱名张郁青,边关多战,小民流落于此,定居鸡鸣驿北腰村,以射猎为生。” 灰袍道人道:“本尊王次仲,乃大秦子民,修道于大海坨山,如今效力于千岛群岛之灵墟山的太秦公,立志光复大秦。” 张郁青道:“太秦公是何人?” 王次仲道:“太秦公就是先秦太子扶苏。” “太子扶苏尚在人间?” “不错。太秦公居于北海千岛,遥控辽郡、倭国局势,力图整兵。张郁青箭术超神,乃建功立业之健儿,本尊荐你效力辽郡都护牧野无咎可好。” 张郁青道:“素闻辽东都护牧野无咎,未闻辽王。” “牧野无咎乃太秦公钦点天选辽王,太秦公命铁鹰教蒙恬以数千教众性命为代价,令牧野无咎获得糊涂天子宠信,封为辽东都护。今有我王次仲为四方征召特使,辅佐牧野无咎一统扶余、高句丽、鲜卑,收服沃沮、东濊、三韩,震慑朝鲜之国。” 张郁青道:“还请先生为我讲述辽郡大势。” “辽西鲜卑三部是慕容、宇文、段氏,慕容两万户,兵力一万。宇文部五万户,兵力三万。段部三万户,兵力两万。 “辽东两国是扶余、高句丽。扶余国在努鲁尔虎山和长白山之间,方圆千里,定都濊城,有民五万户,国王依虑,太子依罗,兵力三万。高句丽位于长白山之东,马訾水两岸,定都丸都城,国王乃烽上王相夫,国有骑兵六万。至于朝鲜半岛之上沃沮人和东濊人为箕否所统辖,马辰弁三韩乃韩国之亡人韩终率罗生、卢生聚集六国避苦役者而建三韩,纠集土著部落不过万余人,只懂得烧石煎鱼,毛皮为衣,不足为论。” 张郁青道:“常闻辽西都护不过两万兵,辽西都护不过三万兵力,牧野无咎又如何臣服诸雄。” “上兵伐谋。鲜卑三部不合,联合宇文部、威逼段部,则慕容部不敢不投。扶余国依虑贪财好色,可投之以好。至于高句丽其新任国王乃是太秦公命我一手扶持的国王,对本尊的命令言听计从。如此以来何愁大事不成?” 张郁青道:“先生高论,晚辈拜服。。” 王次仲道:“今日不谈,切只饮酒。” 晚宴后,张郁青执意作别。王次仲赐黄金百两,又赠他纯白狐裘御寒,亲自为他披在身上,送到大门外,方才依稀作别。冬帽,海龙皮作里,外罩金丝,镶嵌红绿宝石,冠尾做瓜瓞绵延样式。 张郁青骑马行走,来到小河板桥,自板桥上跳出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只见她长发飘飘,红带素发,容貌皎丽,一袭红衣,肌肤如雪,月光之下,如同仙子,声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 她挥挥手中青竹竿,娇滴滴、软绵绵的说道:“张郁青哥哥,你不认得我了么?” 张郁青道:“你是那小乞丐?” 那女子点点头。 “原来你这般好看,为何有装作小乞丐,街头乞讨。” “我讨厌外公管教,逃到街上玩啊,当乞丐很好玩的啊。” “你叫什么名字?” “乾晴。” 张郁青敲他小身子板瑟瑟发抖,便把狐裘为他披上,道:“雪岭之夜甚寒,还狐裘给你保暖。这里荒无人迹,还是回城吧!” 乾晴呆了半晌并未说话。忽然板桥对面林子一阵响动,张郁青唯恐歹人劫道,拔出櫑具剑挡在乾晴前边,严阵以待。不料,那灌木丛中窜出几只不知是獾獐之类的动物。 张郁青吁了一口气。 乾晴一双灵动眼睛盯着张郁青道:“你很紧张我么?” 张郁青道:“嗯,当然了,这含气太重,咱们走吧。” 乾晴道:“你不想知道櫑具剑的下落么?” “此话怎讲?” “发现櫑具剑是我外公的一个下人,在这附近桦树林发现的,我觉得一把金剑弯弯曲曲十分好玩,玩了几日,便随手卖给了一个匈奴人。” 张郁青大惊道:“嗯,那个……” “叫我晴儿吧!” “晴儿,櫑具剑是我几年前侍奉的公子王毓,他是辽西都护王浚的公子,在青州东平县遭遇歹人,从此分散。一年来,我十分惦记公子安危。” 乾晴道:“这个好办,今夜我们夜闯黄龙山庄,查个究竟。” 张郁青道:“夜谈黄龙山庄?” “怎么。你怕了?” 张郁青道:“我不怕!” 第132章 宇文部 乾晴道:“嗯,咱们把马和多余东西放在白桦林,咱们从后院进入。这山庄靠山,若是有地牢,多半在后院临崖处。” 张郁青听起吩咐安置好马匹行囊,两人轻装来到后院墙外。距离院墙还有五十步,乾晴指着地面荒草道:“那里有陷阱,咱们避开了。”两人绕过陷阱,张郁青抱着她的腰,只觉她腰肢柔软之极,越过墙头,来到后院,屏住呼吸,唯恐有人发现。乾晴道:“张郁青哥哥,你内功好的很啊,我竟然听不见你呼吸吐纳之声!”张郁青与她深夜结伴行事便觉十分甜蜜欣喜,受到她夸奖,心中更是一阵温馨愉悦。她小手摁住张郁青的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张郁青觉得她手掌心柔腻温软,说不出的舒心温暖。 一会儿,后院角门吱呀一声响,进来两个人。一个提着一个灯笼,一个背手前行,显然是一主一仆。 剪发留顶的者,叹道:“悉拔雄,你跟了我三年,可见过我宇文素延竟然落到低声下气求人的地步。?” 悉拔雄略矮,背着流星锤,愤愤不平道:“咱们宇文部左有鲜卑山、右有努鲁尔虎山,中有吐护真河,水草丰美,神山佑护,咱们用得着和扶余国纠缠么?” “辽西都护王浚居心叵测压榨我部多年,最近他又招慕容部东迁大棘城和龙城一带、拓拔部北迁乌洛浑,对我部形成包围之势,又抢夺段部水草,肆意挑起战事。如今指望着扶余国联络段部一举灭了那王浚,咱们宇文部也就前途无量了。为大局着想,说不得忍受一时吧!委屈你了。” 悉拔雄道:“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不过是三部与匈奴联合的事情,非要几百里跑到这破地方,这王次仲可算把王子给坑了。” 宇文素延道:“到此地换购铁器的狄人多,可避人耳目,况且匈奴右贤王架子大,哪里会到辽东去?” 悉拔雄道:“这王次仲把一个猎户就当作宝贝疙瘩一般,竟然与他同席吃饭,也不怕泄密。” 宇文素延怒道:“哼!毕竟人才难得,再说你如果有人家箭术,也可以同席吃饭。” 悉拔雄悉拔雄道:“王子教训的是。” “咱们去瞧瞧那小子,看他什么来头,竟然独闯黄龙山庄偷袭王次仲。” 悉拔雄道:“最要紧的是赶紧要出解药来,公子的毒越来严重了。” “这小子口风紧得很,这次若是再不说出解药,就宰了他。大不了本王子和他一起归天。” 两人闪进后院石崖,打开一石门,走了进去。乾晴和张郁青连忙跟了进去,走了几个弯,便看见一座牢狱。牢狱里锁着一个年轻人面壁而坐,背影稀奇和王毓有些相似。 宇文素延道:“这位好汉,在下又来了。” 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宇文素延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的目的是刺杀王次仲,在下却只是来府中做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在下中毒。在下可怨得很。” “哼,若非你从中作梗,中毒的便是那王次仲了。” “唉!当时在下情非得已,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放你出去,你给我解药。” “噢?”那人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张郁青一看竟是泰山派小五侠中的达奚箪,只见他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断了左臂,形容憔悴,脸色蜡黄。 他笑道:“你所中的毒是长白山太阴宫的天液神水。” 悉拔雄和宇文素延大惊,举止失措。宇文素延道:“太阴宫不是只有女人么?你如何会有天液神水。” 达奚箪道:“在下喜欢的一名女子入了太阴宫,我在长白山天池等了几个月,那宫主便名人给我一小瓶天液神水,只要我能令王次仲中毒,便允我带喜欢的姑娘离开太阴宫。” 宇文素延道:“太阴宫与太秦公为何毒害王次仲?” “太阴宫宫主行事古怪,我也难以明了原因。” 宇文素延道:“唉!总之是在下倒霉,阁下可否赐予解药。” 达奚箪道:“中了天液神水,还可以活两个月,王子何必着急?” “但我每日全身肌肉痉挛,经脉紊乱,忽冷忽热,你知道有多折磨人么?” “既然如此,还请王子除去我身上的手铐脚镣,送我离开此地。” 宇文素延默不作声。 “既然王子如此胆小,又何必来烦我呢?” 悉拔雄怒道:“混账,老子现在砍了你。” “退下,”宇文素延骂,他长叹一口气道,“唉!我放阁下出去,还请阁下遵守诺言。” 悉拔雄道:“还请王子三思。” 宇文素延冷哼道:“凭我宇文部大军在,王次仲也不敢拿我怎样?。” “好!” 悉拔雄道:“我早就搜遍你全身,你哪里来的解药?” “我自然会把解药交给王子,信不信由你们。” 悉拔雄将达奚箪放出,三人走出石门。达奚箪依旧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左臂空空的袖管在风中摇摆。躲在后院大树后的张郁青不由一阵心酸,乾晴悄悄问道:“这便是王毓公子么?”张郁青道:“这是泰山派的一个师兄,我受过泰山派恩德,今夜还须救他出来。” 宇文素延道:“阁下交出解药,本王就取出克制你内力的黑木钉。” “好,还请取出风门穴黑木钉,容我运气吐出我体中解药,还请王子小心一点,若是在下一不小心将解药融化在体内,那可就糟了。” 宇文素延依言而行,达奚箪提气胃中异物上浮,竟然自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他远远将至抛开。悉拔雄和宇文素延同时扑向那水晶瓶,唯恐摔碎。达奚箪已经逃出生天,一跃而到屋顶,只见他运气大喝一声,全身迸射出数枚黑木钉。突然一对武士手举火把进入后院,将小屋团团围住,只照的灯火通明。王次仲闲庭胜步走了进来,段末波、段文鸳手持兵刃前后堵住达奚箪的退路。 第133章 达奚箪 达奚箪道:“宇文部如此不守信义?” 宇文素延哈哈大笑道:“若非如此,怎能拿到解药?早知道在你腹中,本王子早就将你剖腹挖心。” 达奚箪道:“你有杀人剑,我有过墙梯。那水晶瓶本是我用紫英水晶雕琢而成送给我心仪女子的礼物,瓶内所装不过秦岭白玉蜂王浆。” 宇文素延闻言大怒,喝道:“放箭,杀了这狗汉人。看你与本王谁先死。” 乱箭如雨,达奚箪跳到屋脊后躲避,轻功高明依旧被射中一箭。达奚箪哈哈笑:“王子不惜性命,在下有何惧死。” 王次仲道:“阁下果真是受了太阴宫宫主之命?” “不错!” 王次仲长叹道:“你若早点讲明,也不用吃这些苦头。我与太阴宫素有渊源,往日恩恩怨怨,难以厘清。” 宇文素延喜道:“那解药岂不是唾手可得。” “解药一事着落在本座身上。” 宇文素延道:“那这小子怎么办?” 达奚箪道:“在下是否可以离开了?” 王次仲道:“若你初来讲明来意,我自可放过你。但是如今你洞悉我黄龙山庄机密,却容不得你离开。” “段氏鲜卑段末波、段文鸯兄弟悍勇无敌;宇文部宇文素延深谙兵法,千岛王次仲心怀大志,四处招募虎牙之士。我达奚箪能死到辽郡诸雄交手,毫无遗憾。”达奚箪说完仰天长啸,一幅英雄气派。 王次仲道:“本座十分欣赏你的超绝武功,可愿投靠我?” 达奚箪道:“羌胡之辈,跳梁小丑,蝇营狗苟,必将败于都护府之手。” 王次仲叹气道:“既然如此,莫怪本座了。” 悉拔雄哇呀呀大叫爬上屋顶,流星锤超达奚箪拦腰攻击而去。达奚箪身法灵活,轻轻避过,单掌一拨那流星锤反而向悉拔雄攻击而去。那流星锤带了悉拔雄的力气再加上达奚箪的功力,悉拔雄看他流星锤来势缓慢,便以惯用手法拉紧铁链意欲收住,没料一股内力窜入手掌,整个臂膊便发不出力。他怪叫一声跌落房顶,重重摔倒地上。 宇文素延有心杀敌,却身中剧毒,不敢上阵。 忽然东部手举火把之人中箭,火把掉落地上;众人一惊之际,西部数人同样中箭,吃痛叫唤之声响成一片,火把跌落,园内黑暗,混乱一片。 乾晴跃上墙头喝道:“英雄,随我来。” 达奚箪见有人相助,施展轻功来到墙头,三人越墙而逃。众武士箭矢凌厉,连珠不断,黑暗中感觉如同漫天箭雨,不知有多少敌人,乱作一团。段末波、段文鸯、宇文素延、悉拔雄跃上墙头,却闻见一股辛辣味道,定睛一看乃是不知是何物冒出一股股青烟。 乾晴喝道:“看我翠烟门的厉害!” 翠烟门的毒烟十分厉害,辽郡诸胡人皆曾随燕王攻击朝鲜,死于翠烟门者众多。一干人等闻言大惊,连忙跃下墙头逃了开去。 三人逃出到,达奚箪腰村。达奚箪养伤数日,即刻告辞。张郁青问:“师兄为何会到此地?” “还记得易水名侠之女易幽云么?我追赶他们到了山海关便失去踪影。料他们是出关了到了长白山。我便通过挖参帮帮忙找到了天池,但是要进入太阴宫还须潜游一段极寒雪水的水洞,由于水洞在寒水水位之下,无法撑船,全靠闭气功夫和内力御寒,我试了几次几乎死在洞内。我才知道没有冰心绝,绝难以潜游过去。最后一次,我晕在水洞中,醒来时却在太阴宫外,醒来时身边多了刻字木牌和天液神水。只要能令王次仲中毒便允我带走敏敏。王次仲在扶余国身份极高,我在秽城好不容易接近他,拜为门客。但是他警惕性高,身边一直有高手保护,这次随他到黄龙山庄,我才有机会出手。没想到阴差阳错,中毒的却是宇文素延。” 张郁青道:“那易幽云心如寒冰,师兄何必如此?” “我既钟意于她,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是一条胳膊。” “师兄武功超绝,黄龙山庄什么人能断了师兄的胳膊?” “你们为何要夜闯黄龙山庄?” 张郁青道:“我寻找我家公子,辽西都护王浚之子王毓。” “王次仲的八分剑厉害得紧,与千山派丁令威并称幽云二仙。是段末波、段文鸯二人乃是用刀高手,宇文素延更是枪法高明。我便是中了段文鸯一刀。你们切不可再闯黄龙山庄。切记,切记!” 张郁青道:“公子待我恩重如山,还须寻找他的下落。” 达奚箪道:“山庄中原本却是扣押一名公子,三十多岁,身高八尺,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儒雅俊朗,左额有一道细微的伤疤。” 张郁青道:“那就是我家公子。” “他已经双目失明。” 张郁青闻言泪水滚滚。 “我被关进石牢,与他共处数日。他一个月被押送走,根据王次仲与他交谈,我推断应是挟持王毓逼王浚就范。如今牧野无咎、扶余、宇文部、段部结盟,必是对王浚不利。” 张郁青道:“这如何是好?” 达奚箪道:“我前往秽城寻找公子踪迹,你到辽西郡城向王浚告知详情。” 张郁青道:“在此做别,还望师兄不要冒险行事,一切待我们会合后再议。” 达奚箪点头称是,上马离去。 达奚箪走后,张郁青、乾晴又照顾乞七飞羽半个月,乞七飞羽透悟《御尽万法智源经》中奥义,功力有所复原。 乞七飞羽道:“这本书乃安息经书和医术,但是书页留白注释却是中土内功心法修炼法门,注释所讲皆上古心法。所言皆天地混沌初开之大道,乃易筋、锻骨、洗髓武学之宗源,张郁青兄弟可以仔细琢磨,必有大成。你内力若有若无,时而雄浑,时而全无,乃是未修习聚气凝神之术的缘故。” 张郁青道:“恒山派啸风真人也传我一些道家内功,但是也没有治好我这内力若有若无的怪病。” “此事急切不来,只可待天赐机缘。我今日就要返回海兰河畔,就此拜别了。我所传神箭九策不足传外人,兄弟自可刻苦修炼,大成之日,仅凭神箭九策便可驰骋江湖。” 乞七飞羽和鞠义向北而行,张郁青和乾晴则向出发,双方挥手告别。 第134章 万马堂 张郁青与乾晴结伴,出居庸关,过渔阳塞,向北而行抵达伏凌山(雾灵山。)燕山八派中的万马堂所在地。(燕山八派:卢龙塞口神刀门、雾灵山万马堂、碣石宫、冷口飞刀门、古北口血河谷、祖山金玲谷、盘山飞花剑。) 伏凌山高峻陡峭,严障寒深,阴崖积雪,凝冰夏结,故世人因以名山也,峰峦拱列,常有云雾蒙其上,又谓之雾灵山。万马堂主人马修远开辟马场,招募归附的东胡人牧马,遂称万马堂。 乾晴对万马堂十分熟悉,自有弟子引领二人前往万花台拜见马修远。马修远这些年不大经营,深松茂柏,四时不绝,上多奇花,又名万花台。两人在谷口边见祁破衍正在遛马。祁破衍大喜,带张郁青、乾晴两人入谷。 马修远正在与一名乌桓人谈玄论道,正是乌延峭的次子乌难。王浚都护辽西开设学院,招募东胡诸部子弟前来学习中土文化,乌难便是其中佼佼者。万马堂的祖上曾在燕山北牧马,与乌桓熟络,如今又频频招募乌桓人为万马堂饲养战马。 马修远道:“拖亚盗火又是从何说起?” “拖亚乃我东胡诸族的共同神话,洪荒远古,天神阿布卡恩都里高卧九天懒睡,致使人间冰厚覆地,河水冻结,万物不生。拖亚拉哈便私盗神火下凡。她脚踏火烧云,身披红霞星光衫,将圣火播送大地。后遭天追逐,把神火吞进肚里,以手为足助驰,化为虎目、虎耳、豹头、豹尾、豹须、獾身、鹰爪、猞狸尾的神兽。她踏火云,喷烈焰,驱冰雪,逐寒霜。东胡族人每年都要火祭,拖亚拉哈是主祀神祇,点燃九堆篝火拜祭。” “所以,阿木桑的大光明教便广得东胡部族信奉么?” “以光明驱黑暗,以圣火驱寒冰,本就是一致嘛!” “看来,王浚所立郡学,没有白教你。” 乌难道:“正因如此,我方知我乌恒非夷狄,而是炎帝一脉。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与蚩尤至于涿鹿,其后裔便有北迁者,炎帝后裔以金乌为图腾,崇拜圣火,喜欢红色和金色,这便是我乌桓的特征。有祝融氏之后善牧犬者曰赤,青阳氏之后胥纰氏,便是乌恒、鲜卑之先!炎帝另一支便是息慎人,也就是如今的肃慎人,活跃于苏子河畔。轩辕氏祭天于辽水之东的白山黑水之间,二子昌意便封在速末水之东北,为东胡之首。殷商之业,还曾协助孤竹国统御草原,武王伐纣,岐阳会盟,与楚国先君熊绎共为周王室守燎!故,乌恒非夷狄,实乃中国之先后裔,诸夏之兄弟手足。” 乌难一席话,张郁青听得目瞪口呆,这乌桓人不简单,连这样的源流说的头头是道。 张郁青道:“乌难王子真是不简单啊!” 祁破衍道:“乌难王子出生之时,赤光傍照、群兽四鸣、妖星芒炽,众人奉之为酋长,已经是三部大人。赤王魂归赤山之时,曾说乌难王子早晚一统乌桓五部。” 乌桓五部,大部上万,小部数千,自赤王之后,种落离散,互相侵伐,由是边陲差安,燕北多事。乌难都主动示好燕王和王浚,主动纳贡,甚至腾出部分草原安置鲜卑人。他令乌黛组织商队与燕国和辽西通商,暗中与燕山八派结盟,将乌桓马种送入万马堂。马修远为乌难、乌黛部落,奔走于燕王府。 乌难听闻张郁青二人要去辽西,便道:“鲜卑的慕容部、段部相争,慕容部自身也矛盾重重,两位可要小心了。” 张郁青二人来到了白狼山下白狼城。白狼城原是燕军驻守的一个军屯,后为流民所居,小城不过一百多户人家,城墙乃是用白狼山白石所筑,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张郁青看小城内驻扎一队两千人的胡兵,毡房四布,井然有序。 张郁青和乾晴刚接近小城便被胡兵包围,张郁青看其兵卒披头散发,便问:“诸位可是慕容族部落?” 为首伍长道:“我们均是慕容浑部下,奉命严防段部奸细。” 张郁青道:“在下名叫张郁青,乃是慕容浑的朋友。” “大王子讲有一位大英雄张郁青月夜下三百步一箭将匈奴草原之狼襜褴王射下马,你可有此等本事?” 张郁青哈哈笑道:“伍长如何验证方才相信?” “看见那崖壁上的壁画么?你能射中那头狼的眼睛便是真的英雄张郁青!” 白狼山绝壁上不知是何种族刻画的岩画,一头巨大的白狼为首,身躯矫健,霸气威猛,一双红色眼睛深深注视着白狼城。 乾晴道:“这足足有四五百步远,十数仞高,山风猛烈,如何射得中?” 那伍长笑道:“不会动的狼都射不中,说什么射杀草原之狼襜褴王?”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张郁青兄弟,就请露一手给我慕容部勇士等看看。”众人视之,只见慕容浑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来到城外。 张郁青施礼道:“参见王子殿下!” 慕容浑朗声道:“勇士们,这就是射杀草原之狼襜褴王的大英雄张郁青,单马入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神箭无敌!” 众多胡人勇士面面相觑,却大多数难以置信的神色。慕容浑道:“张郁青兄弟,看你的了。” 张郁青气沉丹田,快跑五步,脚点巨石,一跃而至城头,猛然转身,搭弓射箭,浑身真气如同大海江河源源不绝灌注双臂,将那天狼弓如同圆月,神箭九策绝技瞬间迸发,利箭离弦,快似流星,破空而去,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利剑正中白狼左眼,深深插入岩石。 众人现世一片静寂,顷刻便是欢声雷动。慕容浑喝道:“弈洛瑰!”众人高呼:“弈洛瑰!”弈洛瑰乃是鲜卑语的英雄、勇士之意。乾晴看张郁青雄姿立于白狼城头,一幅踌躇满志的好男儿豪气,不由笑颜如花。 第135章 慕容部 慕容浑与张郁青并辔而行,进入小城中主帅的牙帐。三人落座,慕容浑、副将普天、与张郁青喝了两大碗酒,又吃了一根羊腿。 张郁青问:“大王子为何在此地驻扎?” “奉辽西都护府王浚之命防御段部。” “区区两千兵如何抵御段部?” 慕容浑道:“我慕容部只有一万户,可用之兵不过八千。段部三万余户,士卒两万余。虽然实力悬殊,但是分兵两千已经是极限。我等又遭白狼山山匪侵扰,士气十分低落,刚才兄弟箭射白狼山,一展雄风,令我部士气大振。” 张郁青道:“这里有山匪?” 副将普天道:“白狼山山匪有上千人,熟悉地形,劫掠军资,尤其是为首的山匪灰胡儿武功厉害,难以应付。今日他更是猖獗,竟然杀死10名巡查士兵。” 张郁青道:“何不大军进山剿灭山匪。” 普天道:“灰胡儿颇为滑头,大军进剿,匪众便逃匿入深山,我们几次进山连人影也没找到。若是我等再运送军资,灰胡儿是必然要劫掠。” 慕容浑道:“段秀一直被段末波和段文鸯压制,如今新晋将军,争功心切,我们探知段秀率士卒五千已经摸进冷家窝,今夜必来劫营。张郁青兄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昔日擒杀襜褴王,大王子豪勇冲阵!张郁青心中敬佩,今日能与大王子并肩杀敌,遂我心中之愿。况且,慕容部乃是为辽西都护王浚镇守此处,我家公子王毓是王浚之子,我此番相助大王子便是为我家公子出力。” 乾晴道:“古人荀彧有驱虎吞狼计,今日我有驱匪杀敌计。山匪贪图军资,段秀贪图军功,普天将军派小队骑兵以羊肉为饵,诱山匪来攻;大王子率部佯败诱段秀进山。白狼谷便是两军遭遇之地,我等只须在崖壁之上坐看鹜蚌相争,待时渔翁得利。” 众人称善。 是夜,段秀仰仗兵多,夜袭白狼城。段秀眼看慕容浑溃败,狼狈而逃,挥军追击。段秀亲率大军追击,杀至白狼山山谷,迎面便是一军迎击,猝不及防,步兵与山匪胶着在一起。黑夜之中,唯有星光,众人乱作一团。慕容浑率队只管,乱箭射入谷中。敌军相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慕容浑道:“那骑白马者便是段秀。”只见段秀异常勇猛,驱兵掩杀,山匪纷纷败阵。慕容浑大喝道:“张郁青兄弟守住此山头,我率孩儿们帮帮那灰胡儿。”只见慕容部骑兵如同猛虎下山,自侧翼破阵,将段秀部曲拦腰冲断。段部遭遇伏击,不知敌兵多少,军心大乱。哪知那段秀竟是天生神勇,杀散山匪,复又转头冲杀慕容部。张郁青大急,引弓搭箭,一箭贯穿其脖颈,段秀栽倒落马。乾晴命五十士兵在山谷之上大喝:“段秀已死,降者不杀!”山谷回响,后排段部士兵后撤,逃出山谷远远去了。 黎明时分战斗结束,众人打扫战场。一千山匪几乎全部战死,唯有灰胡儿不知踪影。段部两千士卒战死,其余溃散。慕容浑道:“段部尽出勇将,段秀乃勇士也!唉!可惜可惜!”张郁青道:“勇士辈出,各为其主!”慕容浑道:“勇士虽多,皆不如乾晴姑娘运筹帷幄,驱匪杀敌计,一箭双雕,妙极!”再看乾晴却已经在马背上睡在张郁青怀中。 深夜,忽然拓跋猗卢、慕容廆浑身是血闯入营中。慕容廆见到慕容浑嚎啕大哭,道:“父王病逝,叔父慕容耐自立为单于,命乱兵追杀我;幸亏前来看望姑姑的拓拔猗卢发现,我们逃了三日方才寻找到兄长。” 拓拔猗卢哭道:“姑姑和姑父都死了。” 张郁青听闻慕容涉归已经去世,想起往日英勇老将模样,不由心中一酸。 慕容浑道:“二弟,姑表兄,不要悲伤,你我杀回大棘城,为父王报酬。” 慕容廆道:“您只有两千士兵,叔父却有八千勇士,如何是好?” 慕容浑道:“慕容耐自领单于之位,部众人心不稳,况且父王刚刚过世,便追杀王子,我等揭破其罪行,其部必然军心涣散。况且,我等还有神箭无敌张郁青兄弟助我,何事不成?” 慕容廆道:“对!我部皆知张郁青一箭射杀草原之狼襜褴王,必能吓破叛贼狗胆。” 次日,慕容浑尽其部众,向大棘城进发。日落之时,已经抵达,大棘城外。慕容耐率部出城,大喝道:“慕容浑,意欲造反乎?” 慕容浑道:“单于生前已经立我二弟慕容廆为单于继承人,叔父奈何自立为单于?” “慕容廆游手好闲,入山射猎,死于流寇之手,群龙无首之际,老夫自领单于之位又当如何?” 慕容廆冲出阵前道:“老贼,看我是谁?” 慕容耐大吃一惊,急中生智喝道:“慕容浑,竟然寻找一个容貌相似者,冒充慕容廆,图谋单于之位,给我杀!” 乌难道:“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无胥远矣。尔之远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效矣。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愈。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如食宜饇,如酌孔取。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雨雪瀌瀌,见晛曰消。莫肯下遗,式居娄骄。雨雪浮浮,见晛曰流。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这是《诗经·小雅·角弓》,父兄口吻,所以“少微婉,多切直,劝兄弟亲戚和睦。这位乌桓大使,对中土文化简直就是痴迷入骨。不亏是王毓父子教导出来的东胡士子。 慕容耐挥军掩杀,众军冲阵,大战一触即发。 张郁青单骑冲出,大喝道:“我乃张郁青!”战马驰骋之中,张郁青引荐射向慕容耐的王旗,神箭九策灌注浑厚内力,那王旗旗杆竟是应声而倒!军阵之中勇士皆曾随慕容涉归参加击杀襜褴王之站,皆知张郁青之名。一箭之威力竟至于此,慕容耐部众竟是齐齐驻足不前。 张郁青道:“慕容廆王子与我联手冲击敌阵,取襜褴王首级。我张郁青以天地为证,这就是二王子殿下。” 慕容耐大怒道:“孰为我格杀此人。”六将齐出,奔向张郁青。张郁青不退反进,就在马上一射三箭,三将落马。另外三将回头保护慕容耐,张郁青又是一支利箭射穿一将胸膛,透体而出,余势不断,正中慕容耐面门。慕容耐跌落下马。 两百步外,一箭毙命,不过数十息,便连开七弓,中五人,射杀了骨都侯三人,当户两人,天神下凡, 慕容浑单骑冲去,将慕容耐人头砍下,高举示众。张郁青则两箭射杀逃跑的两将。慕容廆大喝道:“慕容耐阴谋篡位,已经伏诛。尔等皆我父王旧部,一时被慕容耐蒙蔽,我慕容廆发誓绝不追究诸君之罪。” 大棘城城头士兵,还是城外骑兵,皆跪地道:“拜见大王!” 第136章 颛顼之墟 柳城,因王毓认为是颛顼之墟,改为大棘城,这是一座简易的夯土小城,王浚曾派王毓在此招募胡人,教以农桑,亦作集市之用。慕容廆、慕容浑等齐聚城内,慕容部便以此为部族聚集点。 慕容浑道:“大王,请速派使者向辽西都护王浚告知此事,请都护府向大匜朝申封王位,并派发援军。” 慕容廆道:“如今宇文部正在平冈城聚集大军,克日便可开拔南下,本王自率四千众在松径岭抗敌。段部段末波虎视眈眈进驻白狼城。还请王兄率四千众凌源关以御之。至于辽西郡城之行只有劳烦五妹了。” 慕容廆的妹妹慕容嫣年方十七,是一个颀长苗条的女子,双眼清澈澄明,因有胡人血脉所以颧骨略高,鼻子笔挺有势,秀眉细长,风姿特异。她一直紧绷俏脸,神情肃穆,是一个意志坚定女子。 慕容嫣道:“臣妹自当克往。” 慕容廆道:“王书已修,臣妹还须亲自交给王浚大人。张郁青勇士与你同往辽西阳乐城,自会护卫你周全。” 慕容嫣看了一眼张郁青道:“有张郁青勇士同行,自然放得心。” 自大棘城到辽西阳乐城有大凌河直通,慕容嫣、张郁青一行便乘船前往。次日,慕容廆在码头送行,神色凝重,缓缓道:“部落危难之际,五妹此行使命重大,我代全族拜托五妹。”说完,跪地便拜。 慕容嫣道:“二哥,如今你是大王,如何行此大礼?” 慕容廆道:“此行二百余里,山高水长,还望五妹保重。” 众人泪别,慕容嫣登船离去。楼船渐行渐远,尤见慕容廆伫立码头久久不去。 大凌河波涛汹涌,气势磅礴,两岸山川壮丽,林木茂盛,水草葱茏。大凌河地处偏僻,并无船只来往,楼船孤孤单单在水面顺流而行。楼船房间极少,慕容嫣作为特使单处一间,张郁青和乾晴则在隔壁守卫。 乾晴道:“慕容廆将所有家底全拿出来了。最好的人参,最好的毛皮,最好的玉器,还有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女人?”张郁青问。 “慕容嫣如此身份,如此容貌,如此身段,难道不是慕容部第一美人么?” “嗯,那也倒是?” 乾晴道:“慕容廆是将自己妹子送给王浚做礼物了。” “什么?”张郁青跳了起来。 乾晴连忙中指掩口道:“嘘!小声点。” 张郁青连忙噤声。 乾晴道:“慕容部在草原被匈奴人打得很惨,不得不迁徙此处。如今宇文部、段部对慕容部形成包围之势,若是王浚固守辽西,那慕容部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所以,慕容廆如今之际只有将所有赌注押在王浚身上。” 张郁青道:“王公子已经三十多岁,那么王浚老爷子起码也五六十岁,这也太为难慕容嫣了。” 乾晴笑道:“哈哈!美女难道就不可以是送给王浚的公子么?你也是杞人忧天。” 张郁青大窘,道:“我以为王毓公子失踪,王浚大人便没有了儿子呢。” 两人笑作一团。忽而窗外几艘艨艟快速而过,船型狭长,船舱与船板以生牛皮蒙覆,两舷各开数个桨孔以插桨船且供橹手划船,速度极快,每层船舱四面皆开开弩窗矛穴可以攻击来敌。 乾晴道:“这荒蛮之地,哪里来得艨艟快艇?” 张郁青道:“这船我在黄河曾经见过,乃是军中战舰。” “这个方向除了慕容部,便是只有段氏部落可能在河岸暗中设立码头,以隔断辽西阳乐城与大棘城的联络。” 二人连忙告知船上拓跋猗卢。 拓跋猗卢道:“我也有些警惕,前边是白石滩,那里支流众多,河道复杂,水草丰茂,水流急湍,确实是偷袭的好地点。” 张郁青道:“何时可到白石滩?” “入夜时分。” “此处可有泊舟靠岸之处?” 拓跋猗卢道:“那就在红石山神庙登岸扎营过夜,明日白天再过白石水库。” 楼船靠岸,果见一片殷红的山峦,余晖照耀下如同血染,此刻新月初升,在墨蓝的天空下,红石山显得十分诡异。山势邻水极其陡峭,如同斧砍刀劈,却又一个小小坡道可供停舟靠岸。众人沿坡道向上,迎面是两个四人多高的大石熊,直立而起,大嘴做咆哮状,双目圆睁怒视来人。 乾晴道:“张郁青哥哥,我有点害怕。” 张郁青拉着她小手并肩拾级而上。山上却是一个方圆五百步的宽阔广场,广场东边是郁郁葱葱的麻栎树,红嘴黑鹳成群、野狍成群。广场西边是积石冢群,乱世堆做圆锥形、大抹顶的小石山。广场上是大约三百根红石柱,高约一丈,粗约环抱,参差不齐。广场中间是四四方方的条石重叠而成的祭坛,坛顶是四根红铜柱,中间一口巨大的坩埚。 乾晴问:“好奇怪,这里是做什么的?” 拓跋猗卢答道:“鄂多里古国的神庙祭坛,早已经废弃。” 众人穿过祭坛,可见前边是百尺高神庙,巍峨壮观,巨石修葺平整,庄重肃穆。众人走在神庙入口,感觉到自己十分渺小卑微。神庙内迎面是一尊与庙宇几乎同样高的白玉女神像,面部祥和端正,眉宇清朗,鼻梁挺直,双目迷茫深邃,体形丰腴健壮,长裙飘逸生动,月光投射,显得辉宏和壮丽。 慕容嫣命人献上祭品,跪地虔诚祈祷:“女神开天辟地,神力光耀四方,惟神飨怍,佑我慕容部度过难关,小女粉身碎骨,以谢神祗……” 乾晴道:“慕容部有此女,可真是福份。” 张郁青道:“但愿此行,所谋皆成。” 第137章 宇文险 众卫士在神庙内一小房间安置慕容嫣寝卧之处,只有乾晴守卫在内,张郁青则和兵勇守在外间,两人一组,轮流巡逻。张郁青入梦,梦见父母笑吟吟看着他却不说话。张郁青梦中不知父母已死,投入父母怀抱,哪知无论怎么奔跑也追不上父母的身影。只听母亲的声音道:“我儿向东,自有机缘。”忽然醒来,张郁青一蹶而起,浑身是汗。这时,一名护卫急匆匆闯进来,大喝道:“强敌来临,结阵御敌。”张郁青奔出神庙只见大凌河方向火光冲天,显然楼船已经被焚烧。二十名护卫结阵在广场上,只见敌人已经密密麻麻在夜色中逼近,足有百人。 张郁青命拓跋猗卢、乾晴带慕容嫣迅速撤离神庙。 慕容嫣道:“四处皆荒山,何处可行?” 张郁青忽忆梦中母亲所言,指着东方麻栎树,道:“入林,另寻道路,向东走。这把匕首郡主用来防身。”慕容嫣接过匕首,急忙依言而行,乾晴奔了两步却回头注视张郁青不肯走。 张郁青道:“保护郡主,我随后就到,必不负卿。” 张郁青说完,不敢看她,率众冲向广场。来敌手举火把,为首喝道:“灰胡儿在此,对面的出来受死。” 张郁青也不搭话,凌空踏虚,跃上红石柱顶,连射三箭,手举火把者惨叫声也没发出便向后飞摔倒地,灰胡儿云反应机敏,但也被射中肩膀,虽然有皮甲护体,但强劲的冲撞之力带得他连退三步。 众护卫见张郁青神箭如此威力,纷纷欢呼,山壁回响,气势颇状。灰胡儿受伤大怒,嗷嗷叫冲向广场。众匪标枪如雨,但石柱林中丝毫不能伤到慕容部卫兵,眼见敌人冲上来,二十名护卫结长枪阵御敌。土匪人数众多,护卫不敌。张郁青令护箕准退到祭坛御敌,他们都是慕容部死士,抱着与敌偕亡的决心,利用祭坛高地优势将来敌或石块砸落,或长枪刺死。一时之间,众匪竟然没有冲上祭坛。张郁青箭无虚发,中者立毙,眼看来敌死伤近半,张郁青一摸箭筒竟只剩下一支箭。 眼看敌人退了下去。 张郁青自敌人尸体上取了一把长刀,道:“今日我等决无退路,我等死战到底,为郡主逃生争取时间。” 还活着的十名护卫道:“能与弈洛瑰战死此地,乃我等荣耀。” 张郁青道:“随我退入林中。” 众人来到林中,见林中荒草茂盛,张郁青命护卫结草为绊马索,一边向林中深处缓缓而退。只见五十名匪众悄悄摸入林中,追击而来。树林高而繁茂,并无月光,匪众一时眼睛难以适应黑暗,速度十分缓慢。张郁青瞄准躲在树后督战的灰胡儿,神箭九策的破山神威,一箭而去,穿树而过,竟是将灰胡儿钉死在树上。众匪一阵大乱。 张郁青吐了一口气,心中略安。哪知背后风声骤响,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向前扑倒,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张郁青回头只见,一名黄衫大汉兔起鹘落将十名护卫一一击倒,护卫们竟是没有人在他手下挡住一招。 张郁青道:“来者何人?” “宇文险。”那人声音冰冷得毫无情感,闻之令人心中一寒。 “能受我一掌而不死,可惜!可惜!” 张郁青道:“阁下可惜什么?” “可惜你小子年纪轻轻,内功不错,却要死在这荒林之中。”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只要你说出慕容嫣所在,我便放你一命,还收你为徒,传你绝世神功,你看如何?” 张郁青还未作答,林中乾晴的声音道:“宇文叔叔绝世神功与我外公的武功相比不知哪个更强?” 宇文险缓缓道:“是谁?” 乾晴手持那清莹碧绿的竹仗走出林中,笑盈盈道:“宇文叔叔在乌兰山被我外公打得跪地求饶,我也曾在场,你不记得我了么?” “你就是乾罗的外孙女?我记得你乳名晴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随我妈妈的姓,我叫乾晴。” “你爹乃勇士,你却不愿姓乾? “武功再高,相助胡人,助纣为虐,我也不认他。” “哈哈哈!好好好!你这性格随你娘,可怜你爹一生痴情,临终还念念不忘。” “我外公教导我华夷大防,民族大义,英儿年纪虽小,却从不敢忘。” “哼!老乾罗何在?我正要拜访他老人家。” 乾晴笑道:“张郁青哥哥,我们去唤外公来此。” “这小子与你是何关系?” 乾晴眼睛圆滚滚一转,歪头看着宇文险道:“你猜?” 宇文险并不答话。 “宇文叔叔慢慢猜,我们走了。”乾晴拉着张郁青便走。 两人刚走了几步,宇文险猛然道:“小丫头,鬼精灵,乾老头根本不在此地。” 乾晴大喝一声:“跳!” 两人一跃而下。张郁青只觉脚下一空,原来竟是百丈悬崖,瀑布如雪,深潭似镜,两人落入水滩。张郁青落入水中,身体与水面撞击,如同被撞到石块般疼痛。幸亏他天生身体魁梧康健,又有神功护体,庆幸自己未死,下意识将乾晴抱在怀中,唯恐水流冲击之下撞到礁石。哪知浑身骨骼软绵绵竟是使不出力气。反倒是乾晴将他拖到岸边。 两人相扶来到岸边,张郁青仰望悬崖叹道:“我们竟然活了下来。” 乾晴道:“虽然九死一生,却比落到宇文险手里好一百倍。” 张郁青道:“此话怎讲?” “他是十缺老人门下弟子,号称‘人屠’,曾经一人屠城,将平冈城三千居民杀戮,妇孺老幼皆不放过,平冈城因此废弃。他最为残忍的是靠吃人肉一个人驻守平岗月余。传闻他最喜吃幼童,肉嫩不酸。” 张郁青打个冷颤道:“我们赶紧寻找郡主,离开此地。” 乾晴道:“我原本有一块随身黄玉做护身符,丢失不见了。”张郁青与她在水边寻了许久也不见。乾晴叹息道:“定是沉入潭底了,罢了,我们赶紧寻找郡主去。” 张郁青道:“郡主何在?” 乾晴道:“郡主沿山坡一直向东而去,有一处摩崖石窟,我们顺着山坳寻找必能找到她。” 张郁青一用力却是差点没站起来。张郁青道:“我内力全无,浑身酸软,五脏六腑疼痛不已,全身骨骼被碎裂一般。” 乾晴道:“定是那宇文险的掌力作怪,刚才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为我挡住水面冲击,损伤了筋脉。” 第138章 造化功 天明时分,两人相互搀扶,来到摩崖石窟,只见石窟石像层层叠叠分布在岩壁上,十分壮观。石窟石像大者丈余、小者盈寸。最为显眼的是一尊女神石像,镌刻精巧,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乾晴道:“她便在那石像下。” 两人走进石窟,只见拓跋猗卢守护在侧,慕容嫣在虔诚祈祷。看见两人走来,慕容嫣激动的拥抱住张郁青道:“弈洛瑰,你来了。我慕容部有救了。”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那也不见得。” 三人回头不由大惊,正是那宇文险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拓跋猗卢警惕性颇高大喝一声冲过去,宇文险一招将拓跋猗卢击晕在地。宇文险冷哼一声道:“小丫头,你杀了慕容嫣,我便放过你们这一对儿小情侣。” 乾晴道:“我从没杀过人。” “那好,你家男人张郁青可是杀人无算,若你劝他动手也使得。” 乾晴道:“听闻宇文叔叔杀人之前,必然戏耍之后再杀。你这话,我们可信不得。” 张郁青道:“我与慕容部王子情同手足,慕容嫣便是我妹子。我不可能伤害她。” 宇文险笑道:“哎呦,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慕容嫣这丫头漂亮,所以你舍不得下手。啧啧!若是你承认,我便让你们三个在此婚配,小子你也可以享受齐人之福。” 张郁青道:“你胡说什么?” “本尊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想什么。你不动手,我便享用了。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可惜喽。”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不能幸免。张郁青悲愤道:“不用你这恶人动手,我们自尽于此。” 慕容嫣拉着张郁青右手,乾晴拉着张郁青左手,三人紧紧相握。张郁青道:“我无能,连累英儿,不能保护郡主。”乾晴道:“与张郁青哥哥死在一块,我不后悔。” 慕容嫣双泪垂面,道:“是我连累两位才是。”用匕首对准心窝刺了下去,哪知一个小石子飞来定住慕容嫣穴位。张郁青连忙举掌意欲击毙乾晴,却软绵绵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两颗颗小石子飞来,准确无比打中乾晴和张郁青穴位。 宇文险仰天长笑:“哈哈!想死,我偏不让。我就要看你们生离死别的痛苦,求死不得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开心,舒坦。”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宇文部有一位号称‘人屠’的烂人,便是阁下吧?” 只见一个粗手大脚,身穿黑色补丁衣,背上一个大葫芦的老人走了进来。他额头很高,鼻子又圆又大,面目极丑。他一跃而上蹲在石像前,笑嘻嘻道:“听说宇文险乃是天阉,生来就是一个死太监。啧啧,竟然大言不惭,还要与年轻人挣美人,好不害羞。” 宇文险脸色涨红如同猪肝,双拳紧握,显然是大怒,双眼冒火,恨不得吃了那老人。 张郁青却识得那老人,正是泰山傲徕峰五圣聚首比武的造化老人叔孙无虑。 宇文险道:“你!” “你什么你?你个死太监,烂屁股的天阉狗。”叔孙无虑破口大骂。 宇文险怪叫一声,一跃而起,向外冲去,消失在林中。 叔孙无虑右手一甩,真气凌空而至,将三人解穴。 乾晴道:“老前辈为何不杀了他。” 叔孙无虑道:“我百招之内难以击败他,杀他更不容易,何况他的轻功比老朽要高很多,若要逃跑,老朽也留他不住。况且,你家小相公中了他的碎骨绵掌,再不施救,可就变成废人了。” 张郁青跪地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叔孙无虑道:“别啰嗦了,背起这晕倒的倒霉小子,赶紧离开此地。” 叔孙无虑来石窟外的山路,便喊:“小宝贝。” 张郁青心想:难道叔孙无虑一把年纪还有老伴儿,竟然还叫得如此亲热。 哪知自岩石后跑出来两头黑色的小毛驴,拉着驴车。那小毛驴头大耳长,毛色油光发亮,前躯宽大,眼大嘴齐,蹄圆而质坚,见到叔孙无虑兴奋得直刨地。 叔孙无虑道:“唉!今日委屈你了。” 张郁青道:“逃难之时,还讲究什么,驴车代替脚力也是极好的。” 叔孙无虑以翻白眼道:“我是说委屈我家毛驴宝贝儿了。” 三人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叔孙无虑却自顾自己和毛驴讲话,只听他道:“这三个小娃娃,个个受伤严重,委屈你拉他们三个到家。我呀陪你跑路!” 毛驴似乎听懂了,鼻子里之喘气。 慕容嫣组号,拓跋猗卢放倒车上,张郁青和乾晴坐在左右车辕旁。叔孙无虑则步行牵着小毛驴。叔孙无虑道:“你可知道老朽最为得意的是什么?” 张郁青道:“当然是您老人家的造化功。” “我呸。武功算个屁,养驴才是老夫最得意的事情。我这毛驴脚力、毛色、牙口都一等一的。” 张郁青连忙称是。 叔孙无虑则滔滔不绝将他的养驴之道。“养驴啊要固定槽位,缰绳拴得要短,早、中、晚、夜四次喂料。这草料要上好草铡铡短切细,粉碎、压扁、浸泡,这驴才爱吃。喂料还要注意要少喂勤添,夜间补料,伺候饮水清洁干净,还要加食盐。这驴就养精神了……” 叔孙无虑虽然步行却速度不紧不慢,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处小村镇,零零散散有十几户人家。叔孙无虑道:“这是闾山,老夫平日就隐居此地养驴。”在向阳山坡上,三间茅屋背山面水而建,点缀着花畦莱圃和高粱地。一栋是养驴用的,一栋是叔孙无虑居住,楹联写道: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乾晴和慕容嫣谁在在里间,张郁青则守在大堂外,就在地板上铺了草席呼呼大睡。 次日醒来,出门便见两株巨大的枫树,树下叔孙无虑闭目在蒲团上打坐。旁边是个小木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三足铜鼎,冒着缕缕青烟。 看见张郁青出门,叔孙无虑跳了了起来,一个倒立,又翻个跟头,笑呵呵道:“哎呦,臭小子,你不是在泰山么,竟有机缘到这里来?” 张郁青道:“这一言难尽,能够重逢前辈十分偶然。”便将其中种种故事讲了一遍。叔孙无虑道:“唉!年轻人闯荡江湖自以为英雄行径,终有一天你就会知道唯有茅屋养驴才是真正乐趣。” “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功力尽失,五脏六腑如同针扎,骨骼似乎要寸断皲裂,还求老前辈指点。” “老朽造化功是断骨绵掌的克星,有再生造化,重塑筋骨之能。你愿修习我便教你,但是造化功修习进境缓慢,你可要戒骄戒躁,缓缓修行,日积月累,方有大成。” 叔孙无虑道:“老夫的造化功源于道家导引术,效法自然,夺天地之造化之意。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天地为大炉,四时为大冶,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第139章 反叛 张郁青遂叔孙无虑修习造化功十日已经是熟记修炼法门,真气流转四肢百骸,隐隐汇成巨流,气海丹田似有充盈之感。叔孙无虑将一本图谱给张郁青,懒洋洋道:“这造化功原本是老夫打熬筋骨的末技,若是失传也是可惜。今后便靠你小子传下去喽。” 张郁青道:“多谢老前辈教谕。” “谢我做什么?你要真谢,异日再来为老朽养驴即可。” 张郁青道:“小子心中愿望达成,必会来寻老前辈。” 叔孙无虑骂道:“虚情假意,滚!耽误老子铡草料。” 张郁青哭笑不得,只得拜别。 张郁青镇中寻觅小舟,船行一日渐渐靠近辽西郡城阳乐城,只见郡兵驻扎的荒山石堡和烽火台,大约三里便是一处烽火台,守卫十分严密。阳乐在籍20万人,7万户,乃是辽郡大城。阳乐城城防严密,吊桥、护城河、瓮城、羊马城、城楼、敌台等军事设施齐全,雄阔坚固。 四人临近城门,守城士兵盘查,慕容嫣出示部落书信和信物。守城校尉看到慕容部落的玉印,便知是特使,立刻命令传令兵飞速报告都护府。 王浚命主簿崔毖备马前来迎接,崔毖乃是面白有须的文官,下马施礼道:“都护大人特命下官迎接特使,只是郡城乃战事不休之地,既无马车也无暖轿,只有马匹金鞍银辔,请特使海涵。” 慕容嫣道:“我慕容部皆马背上长大,这是最好不过。”她扳鞍认蹬上马,动作利索娴熟。 一行来到都护府,只见一处寻常的三进院落,只是略宽敞些。来到王浚平日理事的官署大厅,只见都护王浚、长史张规、司马王睿、参军丁鹏、客卿张华等齐齐在大厅聚会议事。 王浚拆封书信,不由呵呵一笑道:“慕容部和拓拔部能够听从朝廷征迁,便是大匜朝功臣。今日宇文部、段部来犯,本官自然发兵。传诸将议事厅听令。” 号角顿起,各游击将军、校尉罗列而入。王浚指挥若定,颁布军令道:“针对段部,本官定围魏救赵之计,丁鹏率兵两万直逼其锦州城,令其首位不能相顾。,同时八百里加急,命慕容浑待段部退兵之际,出凌源关,过白狼城,尾随夜袭骚扰令其不能撤兵。” 丁鹏大声道:“领命。” “宇文部四万大军压进松径岭,但其部近年遭受冰冻枯旱之灾难,食物存储不足,松径岭地势险要,实施坚壁清野之计。将军石廷柱率一万大军星夜驰援援松径岭,坚守不战,宇文部久攻不下,自然退去。” 张华道:“如此我阳乐城岂不是空城一座,无兵可守。” 王浚道:“守兵两千已经足以震慑宵小。” 张华道:“若扶余国来袭,何以挡之?” 王浚道:“辽东都护府牧野无咎尚有三万雄兵,我已派人求援。” 张华欲言又止,捻须不语。 慕容嫣涕泪跪拜。王浚双手扶起命她到都护府馆舍休息。 是夜,有都护府老仆前来唤慕容嫣夜谈。 乾晴道:“我看王浚读书信时脸色有异,难道这老家伙如此色急,今夜便要慕容嫣侍寝不成?” 张郁青道:“王公子人品极好,其父又怎是好色之徒。” 乾晴道:“我们只管配她前去。” 哪知老仆道:“大人只传唤慕容嫣一人前去,这一路自有郡兵护卫,两位就不必前去了。”乾晴和张郁青只得从命。慕容嫣离去,出月门时犹自回头看了张郁青一眼。 乾晴道:“明查不行,我们暗访。”两人前去查看拓跋猗卢,只见他早已经呼呼大睡。两人便施展轻功立即追赶,张郁青修炼造化功有成,更是身轻如燕,已经远远超过乾晴。他拉着乾晴穿屋越瓦,已经来到都护府。 只见那老仆道:“张华、崔毖大人深夜造访,正在与王大人议事,特使稍待片刻。” 慕容嫣只得在厢房等待。她等了片刻,开窗呆呆望着院内,叹了一口气,将一个什么东西抛到院中。乾晴倾注杖弹出一钩索抓了上来,借着月光一看,竟是张郁青赠予她防身的匕首。 乾晴道:“原来是将心中人的礼物抛弃,从此断绝念想。” 张郁青心肝扑通扑通跳,结结巴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其他女子从未想过。” 乾晴脸生红晕便在张郁青脸颊一吻。张郁青心中甜似蜜,直觉头晕目眩,几乎从屋顶栽倒下来。 忽而,王浚屋中三人在大声争吵什么。两人来到屋顶,揭开瓦片观瞧。只见王浚、张华、崔毖三人正在气呼呼得对话。 张华道:“牧野无咎鹰视狼顾,绝非善类,睥睨之际,野心极大。” 崔毖道:“牧野无咎巧言如簧,目光却飘忽不定,唯恐其中有诈。” 张华道:“若是牧野无咎任扶余国来攻,辽西阳乐城必将玉石俱焚。” 崔毖道:“还请大人三思。” 王浚道:“牧野无咎乃殿下提拔于军伍之中,皇恩浩荡,若他此般行径,如何向朝廷交代。你们不需多言,本官计议已定。” 张华、崔毖只得悻悻而出。两人走到前院,望着月光踌躇不前。张华道:“辽西阳乐城大祸在即,兄长以为何往?” 崔毖道:“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 张华道:“非我不顾多年相交,明哲保身实属无奈。不如投奔朝鲜王!” 崔毖道:“你我同行,何如?” 两人计议已定,各自返回连夜出城。 慕容嫣进入房门,王浚犹自在生闷气。看到慕容嫣温和笑道:“慕容廆竟命你为特使,也心中有思之人。” 慕容嫣道:“部落存亡之际,慕容嫣何敢辞让。” “你的哥哥慕容廆认为你很漂亮,所以命你为特使,将你赠送于老夫。” 慕容嫣毫不迟疑道:“王浚大人乃盖世英雄,慕容嫣愿荐枕席。” 王浚哈哈大笑道:“我与你父亲平辈相交,你当是我侄女。你这般年纪,当我儿媳倒是极好的。可惜我唯一的儿子失踪一年多,生死不知。不然,老夫定然为他娶亲。老夫真是后悔,当初不该逼他。” 慕容嫣不由脸上一红道:“王大人,侄女错想大人,还望叔父不要见怪。” “唉!老夫暮年垂垂,无力与人争执。多年膝下凄凉,我便收你为义女吧!” 慕容嫣连忙跪谢。王浚又与她聊了多时慕容部情形,慕容嫣极其会应答,逗得王浚哈哈大笑,半个时辰后,王浚乏了,慕容嫣方才告退。 慕容嫣出门,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院中寻找自己抛弃的匕首,奈何寻了三圈也没有找到。府中老仆问:“特使丢了是何宝贝,如此着急?” 慕容嫣道:“一把防身匕首,刻有一个青字,乃心爱之物。” 老仆道:“此间无人,明日寻找到,即刻送与特使。” 慕容嫣只得告辞。 乾晴道:“啊呀呀,人家放心暗许,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郁青在乾晴额头一吻道:“我不喜欢她。我嘴笨,英儿不要调笑我。” 乾晴道:“哼!口是心非,不然怎么,半夜巴巴跟来呢?” 张郁青道:“再说,看我挠你痒痒。” 乾晴极怕抓痒,吓得一溜烟逃掉,张郁青追踪在后,就在辽西阳乐城月光下,你追我赶的游戏。城北一座高塔,两人踩着塔檐而上,来到塔顶。来自渤海湾的风吹来,乾晴衣袂飘动,秀发随风,月光下更是灼灼其华,明艳动人。张郁青道:“英儿,遇见你,真好。”“我有什么好?”“自从爹娘死后,我便觉生无乐趣,一心报仇。如今,我有了更好的人生追求,那就是守护英儿,让你快乐。”乾晴投入张郁青怀中,也不言语。二人只是静静赏月,那一刻的画面可便是人间仙境。 第139章 辽西阳乐 烽火连天,狼烟四起,辽西阳乐城内警钟长鸣。扶余国和沃沮大军将辽西阳乐城团团围住,城外石堡被逐一攻拔。 王次仲率领的大军包括了苦夷岛上的赫哲、骨嵬,沃沮、濊貊、夜叉国、流鬼国、驱度寐等军队,乃是鲸海诸国、北冰海诸国的联合军队。辽西阳乐城仅有守兵两千,扶余大军不分昼夜攻城,王浚亲自督战,守城器械城池的金汤、火油、擂木等威力下,竟是将扶余兵攻势打消下去。 王浚筑城得益于墨家《筑城法》,护城濠外有鹿角木、陷马坑、拒马枪;墙头有檑具(木柱上钉有尖锐的逆须钉)、狼牙拍(长宽约1.5米的木板上钉满铁钉)、抓枪(长7米,带倒刺的单兵武器)、弓箭、弩机、砲车(投石车)。 王次仲则令大军在城外堆砌高于城池的土山,并制作巢车、望楼,时时瞭望城内情形,又制作砲车,单梢砲五十、双梢砲三十,一起发动,砲石集中轰塌城墙,又间杂烟火弹,城上守军生存艰难。城下吕公车运送士兵抵达城下,搭建壕桥,以撞车撞击城门。鲁班门的云梯搭上城墙,众勇士攀爬城墙,这就是蚁附攀城。守军意欲攻击,却被城外楼车上的弓箭一阵压制。 次日城外声势浩大,却均是一触即反。 王浚道:“《墨子守城法》,凿地为道,行于城下,因攻其城,每一丈建柱以防崩陷。复积薪于柱间而烧之,柱折城崩,须慎防。” 众人乃掘井,以瓮听音,辩其方位,放水淹之。 双方拉锯交战数日,不分胜负。守城虽然辛苦,但看到贼兵死伤无数,城池安然无恙,皆心中大喜。王浚道:“顿兵攻坚,兵法所忌。”传谕诸军,只要守住城池三日,丁鹏、张虎便会率军回防。众人更是心中安定,毫不畏惧。 烽上王道:“《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尊上何以强攻?” 王次仲道:“东胡诸部孱弱,不谙军纪,若不历经苦战,何以成军,今日便是历练。” “如此下去,伤亡过重,恐有伤军心。” “明日结束此战。” 次日,清晨王次仲、扶余将军阿兰拂、沃沮烽上王在城下喊话。王浚来到城头,只见王次仲命人推出一囚车,囚车一年轻人形容憔悴,双目失明,正是失踪的王毓。 王次仲道:“王大人,这是你的独子王毓,若是大人献城投降,我王必令你父子团圆,加官进爵。” 王浚大骂道:“夷蛮小人,竟行此奸计。” 王毓道:“父亲大人,孩儿不孝,民族大义,何所惜吾身!” 王浚喝道:“燕王大军在后,我等何所畏惧。你放我儿安全归来,否则汝等死无葬身之地。” 王次仲道:“燕王正陷身造反大案之中,牧野铉已命云中军、齐军北上提防,一言不合便是灭国之祸。他岂有胆子调动大军,给人以造反口实。” 王毓骂道:“卑鄙小人,天子英明岂会中了尔等诡计。” 王次仲道:“闭嘴。”他手中拂尘一挥点了王毓的穴位。 王浚命众人关闭城门,却老泪纵横。 夜晚,王浚召集慕容嫣、张郁青、乾晴,道:“悔不停张华、崔毖之言,方有今日之祸。” 张郁青道:“大人坚守城池,三两日援军便到。” “呵呵!如今消息全无,定是外围传递消息之道已经被封锁。城池必破,张郁青、拓跋猗卢送我义女慕容嫣离开此地。” 张郁青道:“张郁青曾是公子小厮,我们主仆名分,王大人便是我的主人。我岂可弃主而去。况且,城池被围也无路可去。” 王浚道:“明日我率众冲阵,佯装救子心切。你们可保护我女向南逃离,自白狼水(大凌河)到渤海湾,自水路逃离。” 慕容嫣道:“岂可如此?” 王浚道:“老夫铸成大错,我父子二人当战死殉国。你们三人当留存活命,为我审稿天子,上奏牧野无咎的狼子野心。”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张郁青含泪答应。入夜王浚率军冲阵,张郁青则凭高超轻功悄悄离城。四人人带着王浚绝笔书信和都护府官印,过双峰山来到白狼水(大凌河)下游,三人来到孙家峪渡口寻觅船只,不料冒出一股子兵士来。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衣,绣着一直金鹰。这时宇文险双手环抱,冷眼观瞧,淡淡道:“铁鹰教素来威猛无比,在下只看蒙氏双雄大展神威。” 为首者道:“束手就擒,可留活命。” 张郁青道:“你们是铁鹰教的人?” “不错,小子今日死的明白。” “就是你们挟持公子到辽西,实施你们的阴谋诡计,颠覆都护府,意图反魏复秦。” “哈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皇帝不死,却擒获王毓,也是我铁鹰教的福分。” 张郁青长啸一声道:“纳命来。”神箭九策之神威一箭,向头目而去。那头目一跃而起,手中黝黑盾牌挡住了张郁青那凌厉一箭。张郁青大惊,自修习箭术一来,第一次有人挡住他一箭。 那人笑道:“在下这神盾乃天降玄铁,你的箭术没有用。蒙啸、蒙突生擒他。摄政王对着小子十分感兴趣。” 蒙啸、蒙突两人右手单刀、左右盾牌,左右攻击而至。乾晴脱掉白狐轻裘,露出一身武士劲服,笑道:“张郁青哥哥,我们联手御敌。”张郁青道:“拓跋猗卢保护郡主,我来领教铁鹰教手段。” 乾晴青竹杖一挥便是漫天青竹影子,首先攻入两人阵中,招式凌厉无比,竹杖似有黏力使得蒙氏兄弟无法展开攻势。张郁青虽然只擅长箭术,拳脚刀剑近身搏击并非所长,但是他内力浑厚,长刀气势威猛,专攻蒙氏兄弟下盘。两人一轮攻势,竟是杀得蒙氏兄弟招架乏力。 张郁青瞅准两人破绽,长刀力劈华山而下,哪知对方兄弟两人心意相合,横移开去,双盾相抵夹住张郁青长刀。兄弟二人手中单刀风雷电掣连环急攻,张郁青不得撒手。幸亏乾晴青竹杖挡住攻势,张郁青不至于受伤。那神盾头目,一跃而来,掌力击中两人,乾晴和张郁青同时受伤。慕容嫣不会江湖武功,只能束手就擒。 第140章 鲸鱼 这时海上五艘军舰溯流而上,船上高树“燕”字旗号,船上水手齐声大喝:“燕王神机营北上巡视!”砰一声,那军舰开炮,铅弹轰击,码头石屋被轰击砸得粉碎。大炮威力之下,铁鹰教皆被震慑得不敢乱动。 船上跃下一紫袍人,眨眼间就来到众人不远处,轻功之妙超乎所见,他远远双手一推,功力尽发,大地被掀翻,卷起重重土浪,将重重铁鹰教众击倒。铁鹰教为首者大惊道:“黑狐乾罗,撤!”宇文险抓住乾晴遁走,远远喝道:“老乾罗,你的外孙女我带走了,长白山下快刀门见。”一刹那,蒙氏兄弟与铁鹰教众消失不见,飞狐乾罗追击而去,张郁青大急意欲追赶而去,却伤重难以站立。 大船之上,秦卿为首,铁匠公孙冶、扫地老仆毛文寿、太行山八匪、金顶门杨子翁、苦禅派枯竹和尚、伍柳派王昆阳等三十多人来到渡口。 秦卿看慕容嫣则扶着张郁青坐在一旁草堆之上,笑吟吟道:“你就是张郁青?乾晴那小丫头竟然为你离家出走?”言语之间颇为看不起。 张郁青道:“还请郡主救晴儿。” “哼!飞狐乾罗在,谁敢动她宝贝外孙女。飞狐乾罗与宇文部旧时冤仇,由他们私自解决吧。况且,飞狐乾罗若是救不了的人,天下无能能救得。” 张郁青只得默认。 秦卿有笑对慕容嫣道:“这位就是慕容郡主吧!”。 张郁青知道她消息灵通,未料她竟然连慕容嫣也认得。慕容嫣道:“承蒙阁下相救,慕容嫣感激不尽。” 秦卿道:“我乃燕王神机营指挥使秦卿,安抚辽郡部落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张郁青跪地道:“还请秦堂主速救辽西都护王浚以及其公子王毓。” “这位是谁?” 慕容嫣道:“这是我大哥的阿干!” 秦卿叹道:“阿干!慕容单于竟然有个夏人阿干!唉!武林中人武功再高,遇到千军万马依旧寡不敌众,箭雨袭来,无人幸存,恕秦卿无能。” 张郁青闻言,悲恸形于色。 秦卿道:“你放心,王浚父子对铁鹰教尚有大用,不会轻易被杀。我在扶余国和都护府均有斥候,稍待片刻必有消息。” 慕容嫣道:“辽西都护府毁于一旦,王浚父子生死不明,我部当何如?” 秦卿道:“苏定方将军率兵五万出卢龙塞,前锋已达平冈城,宇文部不敢开战,定会大部尽出西逃草原;窦宪将军率兵四万出渝关(山海关),前锋抵达绥中城,段部也不敢有任何异动,必然尽数投降。至于拓拔部,我父王也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拓跋猗卢惊道:“大燕真是兵精马壮。” 秦卿道:“尔等部落不过小则千户,大则数万户,你可知我燕京城一城二百万人口。” 慕容嫣顿时跪地道:“恳请燕王庇护我慕容部渡过劫难。” 秦卿道:“起来吧!此乃举手之劳。郡主且在楼船歇息,待我等接应我军斥候返回,即可返航。” 巨舶到达渝关(山海关)。大约需要六个时辰。入夜时分,众人皆沉沉睡去。张郁青因思念乾晴,独自苦恼难以入睡,便来到船头甲板。 张郁青看圆月之下,巨舶船帆直插星空,分外美丽。张郁青心想船帆之上乃赏月好去处。他运气施展恒山派轻功,双手抓住帆绳借力,轻悄悄来船帆横桅之上。他望向大海只见波涛万里,茫茫毫无边际,不由想起王毓的诗词,赞叹道:“茫茫沧海波连天,势拔五岳惊层巅,风流人物滔难尽,壮志未酬谢华年。” “呵呵!未料你这个夏人阿干还有此才情?” 张郁青惊讶回头,只见一位白衣公子,英气十足,精灵俊秀,手摇折扇,轻飘飘立在船桅另一端。 张郁青道:“不知指挥使在此,草民多有打扰。” “无妨,无妨,你既有兴致,不如陪我一杯酒。” 说着,折扇一摇,一精美酒壶飞来,张郁青接过便大饮一口,喝完要递给秦卿。哪知秦卿手中竟然也递过来一只酒杯。秦卿见张郁青就酒壶饮酒便是一皱眉,旋即笑起来。她看张郁青要递给自己酒壶,便道:“额!本座不善饮酒,这杯酒就赏你了。”张郁青道:“此酒绵甜劲爽,甚好!”仰头咕咚咕咚喝完。秦卿大笑道:“豪爽之人,不愧是慕容廆的阿干。” 秦卿道:“神龙岛竟然与丐帮勾结,乃我燕国心腹之患。这次攻打神龙岛势在必行。” 此人死去多时,九处蛇咬伤的痕迹,周边是十七条蛇的尸体,捕蛇人偷偷登岛捕蛇,吃蛇泡蛇是辽西和朝鲜人的习惯。 蛇不是群居动物 “红脖颈槽蛇”奄奄一息,当他接近,四周窜出七八条同样的蛇,不料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河流一般涌现出来。 “遇到蛇群,只能跑不能杀!” 松花蛇、青竹彪等,这一年多来纵是不期而遇,莫名其妙被蛇咬,五年了还是没有能逃过一劫。 七月是蛇群活跃交配的季节,一旦打扰,便会穷追不舍,蛇乃记仇之人。乌鹰岩下蛇群盘踞在他的墓地,蛇墓 只见大海之中有蓝色大鱼跃出,激起浪花朵朵。秦卿惊喜道:“那大鱼甚是漂亮,快为本座捉住那大鱼。” 张郁青引弓射箭,造化功流转自如灌注功力,箭带风声,破空而去。大鱼尾巴中箭,疼得连连跃起。 秦卿道:“快随本座前去抓鱼。” 她一跃而下落到巨舶船舷,放应急小艇下水,自己跳到小舟上,喊张郁青下来划船。张郁青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郡主,怕她卫贤,略一迟疑,便跳了下来。张郁青集《苏尔曼阿维斯陀秘典》、造化功、神箭九策于一身,未料一身功力竟然用来划船捉鱼。他心中虽然无奈,但他从来不会拒绝他人,也只得奋力划船。他功力发挥到极致,小艇已经乘风破浪而去,眼看追上大鱼。 秦卿捞起铁链船锚抛了出去,正挂在大鱼背上,那大鱼吃痛非一般的向前滑行。这时小艇两侧无数海豚跃出水面,发出奇妙的嘶鸣声。大海之上,碧波之中,圆月之下,秦卿笑得十分开心。她面莹如玉,眼澄似水,洒脱飘逸,白皙无瑕的肌肤在月光之下,晕着一层柔光,清美妍丽,张郁青不由看呆了。 秦卿道:“远处那是什么?” 张郁青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大海之底一片阴暗移来,张郁青道:“似乎海底有大鱼袭来。” 秦卿大惊失色道:“不好,鲸鱼来了。” 第141章 朝鲜列口 张郁青道:“那是山岛?” “非山岛,鰌鱼背也。” 鲸鱼群如同十馀山,或出或没,再仔细观瞧那鲸鱼形长十馀丈,皮黑如牛,扬鬐鼓鬣,鬐鬣若簸朱旗,喷水至半空,皆成烟雾,如雨霢霂,水散于空,风势吹来若雨耳。 张郁青被鲲鹏帮所掳掠,尝听说:“海鰌潮上见,江鹄雾中闻。”海鰌果然是海上最伟者也。其小者亦千馀尺,吞舟之说,固非谬也。 忽然小艇已经巨震已经被抛到空中。两人同时大叫,忽然脚下一空跌入万丈巨涛之中。张郁青修炼神箭九策有成,目力臂力有成,看见秦卿在大浪之中沉浮,抱住秦卿的腰奋力浮出海面。四处看时,只见巨舶已经化作海面上的点点星火,那艘小艇如同枯叶在大浪中摇晃。他只得滑向小艇,两人趴在小艇上便开始吐水。忽而秦卿大笑起来。 张郁青道:“指挥使何以大笑?” “无妨,那群蠢货一直在旁盯着呢,片刻之后,他们便来救我们了。” 张郁青这才知道刚才发动小艇之时,她为何那般着急,定是怕哪些守卫前来阻挠。片刻,果见远处几艘小艇前来营救,张郁青放下心来。 哪知突然海风呼啸,海面生出无数泡沫,千百巨浪同时四起。小艇旋即沉浮不定,这下秦卿也大惊失色。突然一个大浪派来,如同一堵水墙拍来,两人紧紧抓住小艇缆绳几乎被拍飞。大浪袭来,小艇似乎要裂开一般。小艇如同在海面上如同无主游魂,狂舞乱跳。张郁青一手抓住秦卿的手,一手抓住缆绳在两人身上乱缠,双脚蹬紧船板,只怕被抛到深海之中。小艇随着大浪一时在风头浪尖,一时跌入深谷,生死实在一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大海肆虐方才停止,天空乌云散开,露出漫天星光。张郁青道:“指挥使,咱们得救了。” “臭小子,你第一次出海么?咱们的命还在老天爷手里攥着呢。” “咱们就算漂流,终有到陆地的一天。” “船上没有清水,三天我们便全都渴死了。” 张郁青想起不能与乾晴相见,不由垂头丧气。秦卿道:“怎么思念乾晴那个小丫头了?” 张郁青道:“你怎么知道?” “哼!乾罗乃是燕王的客人,他的外孙女出了名的胡闹,常常惹是生非!她什么事我不知道。” “晴儿很好的。” “我偏要说她坏,你又怎地?” 张郁青为之气结,转身不理她。秦卿却自顾哼着小调,十分自在,大约过了两刻钟不听她出声,张郁青一看,秦卿居然睡着了。 太阳出来,火辣辣照射着小船,两人被晒得口干舌燥。 秦卿道:“小子,不如抓些鱼,鱼肉中汁液尚能解渴。” 秦卿看张郁青呆呆看着自己,便道:“你傻看什么呢?” 张郁青道:“你女装的模样还是挺漂亮的,为何这么凶呢?” 秦卿这才意识自己披头散发,原本仅仅裹着胸部的丝帛也松了,妙龄女子的身材暴露无遗。她大怒骂道:“看什么看,打死你个臭小子。”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张郁青有神功护体,这一巴掌不疼不痒,想到乾晴外公在他手下当差,自己与乾晴的好事大半还须她玉成,便缓声道:“凶女人,打死我,看谁给你抓鱼。” 张郁青结布为索绑在利箭尾部,射杀鱼儿,不一会儿抓到一条十几斤大鱼。张郁青大喜,便生吃鱼肉,果然甜美可口。秦卿看了半天,犹豫着吃了一块,差点吐了出来,但她为了活命强忍着吃了下去。 如此过了三天,远远看见陆地,两人兴奋得动手划船。小艇靠岸,只见渔民围来观看。那些渔民或总发至顶,辫垂脑后的,或编辫盘梳于顶的,头戴冠巾。女子皆身穿阔袖短襦,下身白色齐胸襦裙,头顶箩筐、水罐,男子则穿着长至膝盖的窄身上衣和阔身裤,裤脚绑在足踝。 秦卿道:“这是列口!坏了,我们竟然漂流到朝鲜来了。” 张郁青问:“这朝鲜人?” 秦卿道:“箕侯国和孤竹国本是殷商的诸侯方国,周武王灭商之后,商纣之叔父箕子自称朝鲜王,以王俭城为都城,用殷历,书甲骨文,祭祀高祖辛,疆域横跨浿水两岸,与辽东以满番汗为界,人口十万。如今传至朝鲜王箕否,王子箕准。朝鲜其地皆封邑领主,近畿为甸主,远之为男主。朝鲜以孤竹国后裔墨异名、濊人沧海君、燕人卫满、貘人檀君为四大重臣,皆封赐圭封官。墨异明与箕氏同为子姓,乃皇族核心,乃列口甸主。濊人沧海君多收齐民百工,建城邦于沁岛,知铁器,能农耕。箕否多收燕人,多游侠悍勇之辈。檀君乃是貘人,传说太阳神桓因之子桓雄下凡,于太伯山建立神市,后裔臣服箕子。” 张郁青道:“原来古老的殷商后裔绵延,可怜六国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朝鲜半岛南段还有更古老的轩辕之裔,少昊之胤。少昊金天氏之后的九夷部落,乘桴浮于海,至东海之外大壑,建立少昊之国,以鸟为图腾,崇拜太阳神。战国七雄韩国被灭,韩族人先迁燕地固城,后迁至朝鲜辰地,韩国遗民韩终、罗生、卢生为首统治了原有土著部落,是为三韩。三韩马韩王首领朴勋、辰韩王昔通解、弁韩王金望海。” 虽然岛上语言也是秦语,但是却生涩难辨。秦卿也是一知半解,交流半日才大约讲明自己海上遇到风暴落难,掏出自己身上的玉佩和发钗赠予渔民换些衣物。这渔村是个女村长,看得秦卿生得妍丽贵气,十分高兴,拿出十分华丽的服装为她梳妆。秦卿十分不习惯,但是落难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便穿上红色真丝短衣,下身是明蓝色上窄下宽的齐胸长裙,粉色丝带绑了辫子垂于后背。张郁青则穿着头戴小帽,腰束麻绳的寻常渔夫打扮。 那女村长十分殷勤,为二人端上饮食,大多是生腥食物。室内也没有座椅板凳,只是小小矮几,二人席地而坐,草席又冷又硬。秦卿道:“这可比海上好不了多少?”二人讲究吃了点饮食,秦卿大呼困乏,竟然就歪在席上睡着了。张郁青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他警觉自出看看,发现室外有十几人呼吸声音。他轻无声息,假装上厕所,一跃而至屋顶,只见数人拿着绳索、鱼叉、柴刀。他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头昏昏沉沉,知道自己中毒。他逃出渔村,来到一片林子中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第142章 朝鲜将军 忽然醒来,已经是深夜。张郁青陡然想起秦卿,连忙朝渔村奔去。村中小屋皆一人高,那女村长是村中唯一砖木结构建筑,十分容易辨别。他先到厨房寻找一把殷商铜戈,来到后院只见两个男人正在交谈什么,不时笑得十分开心。张郁青一跃而下,一拳头打晕一个,铜戈抵到另外一人脖子上。那人吓得屎尿齐流,连连求饶。张郁青问道:“你们抓住的那姑娘呢?”那人叽里咕噜也是讲了一番。半天两人发现是鸡对鸭讲,根本语言不通。 张郁青垂头丧气将铜戈摔倒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那人镇定心神,突然用生硬的秦语道:“校尉可是大匜朝人?”张郁青大喜道:“你会讲秦语?”那人喜道:“小人曾经跟随使团去过大匜朝,会讲两句秦语。可惜提拔我的长官被免官,只能流落在这小渔村。”张郁青问道:“这是哪里?”“这是村长家啊!”张郁青怒道:“笨蛋!我问你这时什么城镇?”“哦!这里是长渊郡海岸津浦村。”“他们为何要迷倒我的同伴。”“最近郡城征召女医,容貌端庄者者赏银五十两,那村长也是想发个小财。”张郁青道:“什么叫女医?”“皇族女眷忌讳男医,医官署征召女子教习医术为皇族女子治病。”张郁青道:“她根本不会医术。”张郁青彷徨失措,愤怒得将手中剔骨刀奋力掷了出去,剔骨刀穿透木柱,又定在砖墙之上,砖墙生生破裂,柱倒墙破,顶落屋塌,灰尘荡的四处都是。那人吓得目瞪口呆。 张郁青道:“她乃燕王之女,神机营指挥使,你们朝鲜大难临头。”那人惊道:“啊!那如何是好?”张郁青道:“你肯信我?”“如不是燕王座下,怎有如此神功?我于安的时运来了,救出公主指挥使大人我岂不是扬名立万,载于史书,流芳百世,永垂不朽?”张郁青未料他还有如此多秦语词汇,哭笑不得道:“那好,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郡城选秀后就会送到王险城荣乐馆。”“可有马匹?”“马匹已经送送公主指挥使大人到郡城所用。咱们到了郡城才有机会买马。” 两人只得背了干粮步行,一路皆是山路,走了五天才到长渊郡城,四处打听方,哪知听闻他们打听征召女医之事皆避之惟恐不及。于安道:“医官署已经离开两日了;只因赏银丰厚,谋财歹人强掳民女送于医官署,闹得长渊郡人心惶惶。”张郁青道:“医官署携女子行进速度必定缓慢,只要我们紧追不舍必可赶上。”“前往都城只有一条路,向东而行,经过瀑池、海皋便是王险城了。” 两人不分昼夜赶路,来到瀑池城,刚进城门便被士兵抓住带往兵营。整个新兵营都是是胡乱抓捕的新兵,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商贩、有的是渔民,管理新兵的军官大呼小叫,手中皮鞭抽得啪啪山响,新兵则鬼哭狼嚎。大队在郡城集训三天,便要开拔。大军出城,只见队伍老弱病残,即便壮年者也是面黄肌瘦,队伍歪歪斜斜,也没有统一军服,简直就是一只乞丐队伍。唯有为首一名年轻将军、三位翰林打扮的文士身边的士卒头戴圆盔,身穿皮甲,皆负坚执锐的精兵,皆齐声高唱商颂,鼓舞士气,其词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张郁青从那将军马前路过,那将军道:“抓住他!”两名亲兵将张郁青押到马前,于安见状大呼:“我弟弟无罪。”亲兵一脚踢倒于安,喝道:“贱民闭嘴。”那将军道:“我是会庆殿中郎将王唊,只是欣赏一下那把良弓。”一名亲兵统领取下张郁青背上天狼弓递给王唊。王唊颇为欣喜鉴赏天狼弓,问:“哪里偷来的?”张郁青听不懂朝鲜语,默不作声。于安道:“我家祖传之物。”王唊笑道:“贱民竟有祖传百石良弓,你可会射箭之术?”于安道:“我兄弟会。”王唊指着天空盘旋的金雕道:“若射不中,两人都要砍头。”于安大惧,双手比划向张郁青解释。张郁青扎稳马步,一箭射去,金雕被射中落地。亲兵前去捡来,竟然是一箭双雕。 王唊面露喜色道:“瀑池城竟有如此神射,以后便做我亲兵吧。” 于安大喜道:“草民满腹经纶,熟读诗书,恳请殿下赏草民一官半职。” 王唊面向身边两位年轻文士,道:“路最试试他有何学问。” 路最道:“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出自何处?” 于安道:“《诗经》。” 路最道:“胡说。《易经》小过卦,六五爻辞云: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于安道:“小人四书五经之中,最熟悉的是《论语》,对于《易经》生疏些。” 路最又问:“《论语》中何处有‘文’字?” 于安道:“《学而篇》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八修篇》文献不足故也,还有: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嗯……还有,还有……” “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夫子循循然善诱之,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王唊大笑道:“国相路人之子路最乃新科状元。你尚敢自称满腹经纶否?” “小人诚服,不敢猖狂了。” 王唊笑道:“军中中有尚缺马夫,你便为本将军养马吧。” “小人本是乡民,愿归乡耕田。” 王唊道:“倭人须佐之男举全国之兵尽破三韩部落。本将就地征兵,以防抗倭寇入侵。凡青壮拒绝兵役,就地斩首。” 于安吓得连忙跪地道:“将军,小人最喜养马。” 第143章 秦卿踪迹 入夜,军队就在野岭扎营。子时突然四处失火,军营乱作一团,杀声四起,贼兵突如,大举杀戮,新兵乱作一团。王唊镇抚乱兵,却见数十黑衣人直冲将军主帐,五十名亲兵拦不住那些刺客。贴身侍卫只得保护王唊且战且退,不出百步被团团围住。黑衣人有十二人,王唊一方只有四人。王唊道:“他派你们来取我人头乎?”黑衣人为首者冷冷道:“杀!”张郁青引弓,利箭破空,为首者近距中箭,远远摔了出去,跌倒泥水之中。张郁青一射三箭,连珠如雨,所向披靡,弓箭所指,无不应声而倒。幸存五名黑衣人发疯般冲了上来,一人长刀直奔王唊袭来,张郁青挺身挡住,一刀削掉对方头颅。张郁青拔出长刀,一手捂住伤口,右臂挥刀。路最也奋力杀敌,竟也是勇猛异常,路最、王唊、张郁青三人合力杀尽刺客。 天明,王唊整军后,伤兵营中看望受伤的张郁青。他问道:“你到底何方神圣?”张郁青道:“大匜朝人,名张郁青,海上遭遇风暴,漂流至此。”王唊道:“果然非我朝鲜人,怪不得员以秦语交谈。像你这样的能人异士,为何隐忍在我军中?”“海上漂流至此还有在下侍奉的大小姐,她被医官署掠为女医,末将欲前往王城救她。”王唊道:“朝鲜有二使三相。二将是北本将军与箕否。三相是路人、墨异明、乌稽。本将军乃东巡检使,与三韩交好,以防倭寇。箕否则是西北巡检使与大匜朝都护府交好,以防沃沮。路人、墨异明乃是开国先王之老臣,左仆射乌稽则是太后宠信奸佞,操控医官署名为征召女医,实则劫掠民女。如今只有到了王城,联合忠义之臣,设法救助你家大小姐。” 王唊率军向海皋城而行,阴雨交加,行军缓慢。路最经历劫难,颇觉修武防身之重要,遂向张郁青请教箭术,张郁青见他虽然文人却身体健壮,便传他箭术。一行到达海皋城驻军休整。王唊与两名亲兵到城中巡视,忽然街道之上秩序大乱,十几名军士正在追赶一名女子。朝鲜城街道狭窄,那女子为躲追兵,竟是迎面撞上王唊。那女子看王唊一身军官装扮,手中匕首一翻,伸手矫健,乌稽和路最皆非其敌手,匕首架在王唊脖子上,用不太流利的朝鲜语道:“命令他们退开。”王唊的守卫统领瘐黑首、李昌毅救之不及,只得大声呼喝她放开王唊。王唊看她容色绝丽,娇美动人,不由吟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那女子膝盖朝王唊腹部就是重重一击,狠狠道:“还有心情吟诗么?”王唊吃痛,连连摆手道:“姑娘抓错人了。” 前来抓捕的军官团团将王唊和那女子围住。瘐黑首大喝道:“不要伤了将军,你们是隶属何部?”为首军官道:“吾乃医官署主官张保皋,这女子乃是逃窜的备选女医。”王唊道:“这位姑娘,你有何要求?”那女子道:“先叫他们滚开,再请将军送我出城喽。”王唊笑道:“护花使者乃是美差啊。” 王唊与那女子与之共骑战马,飞驰出城,甩开众人。王唊道:“本将只能护送姑娘至此了,此间安全,请姑娘自行离去吧!”那女子道:“你这样的人质真听话,我倒舍不得了。不如你护送我到海边寻船出海。”王唊忽然横移,左手两指夹住匕首,右掌轻轻一击女子肩头。女子匕首脱手,踉跄后退。那女子大惊道:“原来你武功这么好,为何假装被我挟持?”王唊笑道:“医官署并非什么好地方,本将不舍如此美人误陷其中。”“哼!所以偏僻无人之处,你就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王唊逃出一吊铜钱抛给那女子,笑道:“赶紧逃走吧!” 王唊调转马头意欲返城。忽然利刃破空之声大作,数十飞剑齐发,直奔而来。王唊翻身下马拉住女子躲在马后。战马忠心护主身中数剑后,倒地嘶鸣,双眼望着自己的主人。王唊大吼道:“何人偷袭?”自树林中奔出十几名头戴斗笠的麻衣人,手中利剑缀着铁链,虎视眈眈围住二人。 这时城中张保皋、庾黑首和李昌毅各自率兵前来。王唊心知这飞剑门乃燕太子丹之师鞠武所传宗派,还须小心应对,乃问道:“辰国飞剑门甄氏族人皆飞剑高手,果然非同凡响。”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黑白条纹布衣的花白胡子男子笑道:“在下甄萱,乃飞剑门门主,奉左仆射之命协助医官署捉拿逃跑女医,误伤将军战马,还请将军见谅。”刚才那十几把飞剑首要目标便是王唊,大有杀死他而后栽赃那女子的意图。眼前庾黑首、李昌毅率兵保护,甄萱不敢动手,张保皋虽然是乌稽管辖医官署的部属,但是若要张保皋众目睽睽之下围攻王唊,张保皋未必有这个胆子。双方势均力敌,各自小心谨慎,不敢贸然动手。 王唊心想只要不揭破这层窗户纸,双方只能罢手。他笑道:“如此多谢甄门主相救之意。” 甄萱道:“将军乃国之柱石,保护将军乃我辈本分。请将军将此女子交于张保皋等,否则左仆射责怪下来,我等皆担负不起。” 张保皋抱拳道:“多谢将军。” 甄萱左手一挥,一枚铁丸飞出打中女子手腕,匕首落地。另一枚打中她腿部阴谷穴,她跪倒在地,被众军擒住。甄萱道:“赏这疯丫头一颗化功散,看她还有气力胡闹。”甄萱和张保皋谢过王唊,押送那逃跑女子离去。 王唊返回军营,讲述所遇情形。张郁青听闻王唊所讲女子样貌,大惊道:“那便是我家大小姐秦卿,恳请殿下救她。”王唊道:“稍安勿躁,我已命瘐黑首和李昌毅前去打探消息,瘐统领沉稳老练,人脉广泛,忠诚可靠,这几年一直保护我左右。他必定能打探清楚消息。” 第144章 千代太后 入夜,庾黑首、李昌毅二人返回。瘐黑首道:“张保皋尚有忠义之心,尽数告知详情。医官署以征召女医建荣华馆,名为医馆实则为乌稽笼络百官淫乐医妓。”王唊拍案而起道:“如今朝鲜皆流浪至此的边民,不思安顿民生却强掳他们妻女淫乐!”张郁青问:“乌稽为何如此嚣张?”王唊道:“此乃我朝鲜朝廷丑事。开国先王箕否生子箕准,登基为当今殿下,因其年幼,王后摄政,是为千代太后;但千代太后宠信乌稽;乌稽由閤门通事舍人升为大中大夫右仆射兼三司事,路人、墨异明等老臣皆被其排挤。” 张郁青道:“乌稽为何刺杀将军。” 王唊叹气道:“千代太后与乌稽却有一名六岁的儿子,欲其子承袭大统,迫使王上独子龙瑞君出家为僧。本将数次上书立龙瑞君为太子,因此乌稽视本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张郁青道:“乌稽强征医妓,恶行昭彰,将军何不禀奏王上处断?” 王唊道:“千代太后摄政,大权在握,王上毫无权利。” 张郁青道:“那将军可否能请求张保皋放走大小姐?” 瘐黑首道:“乌稽残酷嗜杀,所召医妓均已登记造册,又有画师画像。若是张保皋放人,必被处死。今后与乌稽抗衡,还须张保皋这样大臣相助,怎可陷之于死地?” 张郁青道:“若我夜中劫走如何?” 瘐黑首道:“飞剑门高手如云,我等非其敌手。 王唊道:“经过白日之事,飞剑门必然加强戒备。我们贸然动手,以寡敌众,只会打草惊蛇。京城给事中张华,中枢院使崔毖皆王上倚重之人,入京后可祈之相助。况且京都荣华馆戒备相对松弛,更易行事。” 张郁青点头同意,道:“进入京城前,瘐统领可否能安排我见大小姐一面。” 瘐黑首不语,只目视王唊。 王唊道:“准!” 进京前夜,张郁青在张保皋安排下,秘密进入医妓营。秦卿见到张郁青大喜过望,道:“你可有助我出逃之计?”张郁青将王唊、乌稽之事讲了一遍,道:“我明日我随王唊进城参见阅兵大典,伺机揭发此事。”“乌稽有千代太后保护,这朝鲜皇帝恐难有所举。本座没有凭证信物证明身份,乌稽情急之下大半会杀人灭口。”张郁青道:“飞剑门戒备森严,只有进城之后,小人与将军王唊等再伺机救出郡主。”秦卿道:“如今只有如此,别无他法。”张郁青道:“荣华馆女医桂月和马夫于安,皆是可信之人。”张郁青又交代其他细节,秦卿尽数记忆在心。张郁青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秦卿轻声唤他,张郁青回顾问:“郡主还有什么吩咐?”秦卿道:“辛苦你了,若能返回大燕,我必重重赏你。”张郁青笑道:“千里之外,同乡尚且相惜,何况郡主身份贵重,草民自当保郡主周全。”秦卿道:“你不求赏?”张郁青道:“确实有一事相求。”“汝所求无不应允。”“草民与冀州打狗帮,也就是现在的丐帮渊源颇深,还望郡主以后不要为难他们。”秦卿道:“好,我秦卿发誓竭尽全力维护丐帮周全,绝不与之为难。”张郁青喜道:“多谢郡主。” 朝鲜皇城王险城是一座半山城,由几块交错分布的狭小平原和周围环绕的山地构成。城池不大,只有四万户人。城池由罗城、半月城、皇宫组成,规制沿用华夏,但是规模却小得多。虽然地域狭窄,地形崎岖,但是与华夏海上商贸交易十分繁荣。 张郁青随王唊来带朝鲜宫城满月台。夏殷不嫌一族之婚,周世始绝同姓之娶。这朝鲜国虽小,箕否却有九位妃子,其中五名是子姓,或是其姊妹,或是同族。妃子们共为他生了十名公子和九名公女。其中六位公女都嫁给了同父异母的兄弟,那长公子箕准,就娶了他一位异母妹。如今的太后是子姓妃子。 千代太后正在升平门与正宫神凤门之间的毬庭阅兵。毬庭本是击毬比赛的场地,战时化作了阅兵之地。千代太后是四十多岁的雍容妇人,集朝鲜女子的温顺柔媚于一身,睹之令人怦然心动,但她满脸掩饰不住的愁绪,眉目之间满是疲惫仓皇之色。御座上并排而坐的一位脸容苍白,双目无神的男子,三十岁上下,他额角宽广,倒也相貌堂堂,身上锦衣缀满日、月、星辰、龙等图案,俨然一幅小国帝王的模样,自然就是朝鲜皇帝箕准了。百官之首是左仆射乌稽,身材廋高,体形健硕,充满了男性的魅力,确实是女性朝思暮想的理想郎君。 台下百十名官兵表演骑射以示威武雄壮。众人高声呼喝,颇有沙场点兵的气势。骑兵统领卓思政、崔质、金训、李仁泽、曹子奇骑马驰骋,阵列齐整,丝毫不乱,以示威武。千代太后道:“真乃我朝五子良将也,封卓思政左军都统使、智蔡文右军都统使、文演前军都统使、李仁泽后军都统使、曹子奇中军都统使各领兵五千,几日开拔辰国边境抵御倭国乱军。”那五人皆乌稽门下提拔将领,齐声谢恩。 这时一名儒雅不失刚勇之气的书生道:“宣徽使、翰林学士承旨路最愿效疆场,保家卫国。” 千代太后笑道:“爱卿不是本届状元郎么?汝不思为殿下起草诏令却思阵前杀敌?爱卿忠心,本宫心领了。” 众人纷纷大笑。 王唊道:“太后,路最虽然文人却深通兵略,骑射精良,不如戏观。” 千代太后道:“军前岂可儿戏?” 箕准道:“若是骑射不中,斩首。” 千代太后笑道:“呵呵!若射中靶心,封将军。” 乌稽等大臣无不哈哈大笑。路最到了场地中央往来奔驰三遭,扣上箭,拽满弓,弦响箭落,正个中靶心。金鼓齐鸣,众将鼓噪。路最又命三名士卒骑马高举一靶,来回奔驰。众人不明其意,却见路最翻身上马,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飞驰,路最胯下骏马扬蹄,背射连珠三箭,皆中靶心,众军士大呼威武。 千代太后道:“相路人有此文武双全的好儿子。” 箕准道:“母后大人,儿臣请封路最为羽林卫将军。” 乌稽朗声道:“臣在城中有处宅子,请太后封赏给路最小将军。” 千代太后道:“左仆射散财为国,实在有心了,准奏。” 第145章 极乐老人 是夜,廉卫尉少卿庾行简召王唊、张郁青秘密入宫。两人入内则见京城内相路人、外相墨异明、给事中张华,中枢院使崔毖、东部巡检使王唊皆在。 箕准道:“乌稽淫乱宫闱,坐大成势,诸卿何以分忧?” 张华道:“臣谏收罗乌稽罪证,公告天下,以示其狼子野心。此贼持太后专宠,百官与夺,皆出其手,亲党布列,势倾中外,贿赂公行,起府邸至三百余间,台榭园池,穷极奢靡,搜刮民财,作恶多端。” 崔毖道:“那厮搜刮民财,在其老家洞州建立星宿寺,又在王宫西北角建立十王寺,寺内器皿铭文云:当生东国之时,同修善种;后往西方之日,共证菩提。其造反篡位之心,国人皆知。” 王唊道:“乌稽设立荣华馆名为女医,实则为医妓,犬马声色以笼络百官。臣请关闭荣华馆,遣散女子返乡,解民于倒悬。” 箕准道:“荣华馆之事,寡人也略有所闻,但贸然行动,恐有不妥。乌稽爪牙遍布,其亲信卓思政、智蔡文拥兵二万,敌我兵力相差甚远。” 外相墨异明道:“可召西北巡检使箕否勤王。” 张华道:“召虎狼之师入京乃取祸之道。” 箕准沉吟道:“崔卿以为何如?” 崔毖道:“耽误之际并非除恶,而是立储。臣以为派乌稽将军秘密奔赴三角山迎归龙瑞君,昭告天下,立为储君,则乌稽之阴谋无望,太后也无话可说。大统已定,则天下归心。” 箕准曰:“两位所言甚善!历卿所讲也不无道理,那就双管齐下,分头行事吧。” 崔毖、张华对视,均有惊惧之色,但二人均不复多言。箕准又封赏张郁青财物。密会归来,张郁青将财务全部给了于安,唯留一块黄玉。 次日,张郁青与王唊、路最聚议事,忽有仙鹤在房檐鸣叫。白鹤腿上缚有锦书,张郁青取之,书曰:“密会事发,大难临头。”王唊道:“昨夜君臣之谋已泄,我们赶往王宫保护殿下安全。”张郁青道:“事急,备至须深入险地救出大小姐。”三人分头行事。 入夜,张郁青取出早已打造好的机弩、索钩来荣华馆外。张郁青用索钩和机弩造了从馆舍到房顶,再到大街的空中索道。按照王唊提供的荣华馆地图,找到秦卿被羁押处,推开房门却不见人。他立刻寻找女医桂月,则见呆坐于房内,头发变白,容貌老迈,似乎瞬间青春尽失。桂月奄奄一息道:“秦卿姑娘已经被押到后院。”张郁青问:“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桂月道:“新罗极乐老人邪术,夺人青春。快去救秦……”桂月命毙。 张郁青急向后院而行,忽闻后花园有隐隐哭声,飞身跃上墙头,果见卫兵正将医妓头朝下投入深井,每扑通一声响,便有一名女子被投井內。张郁青偷偷观察,活人之中却不见秦卿,想必已经被投入深井。那些女子均被捆绑塞口,吓得瘫软在地胡乱挣扎,满脸是恐惧的泪水,口中发出呜呜的哀求声。但是那些官兵丝毫不留情,一一投入深井。片刻,女子一个不剩,官兵开始填土,连枯井也被掩埋了。几十条花季少女性命就此销声匿迹。他虽然心有不忍,但是却无法拯救医妓们,更恨自己来晚,没有救得秦卿性命。 杀人的士兵首领拍拍手,若无其事道:“真可怕啊!年轻美貌女子都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太婆。那极乐老人邪功真是可怕!”“嘿嘿!不知极乐老人到底是是男是女,真是老妖怪。”“嘘!他看实则是靠采阳补阴保持青春的古稀老翁。”另一人一阵呕吐,道:“真是恶心。韩丞相结交辰韩新罗门的妖人,莫非是要长生不老么?”两人便说走出馆舍。 张郁青点一人逼问极乐老人下落,依其指示来到偏舍一处厢房,果见秦卿呆坐房内,满脸愁绪,显然是忍受煎熬,等待张郁青来救。忽而一位美艳妇人走进房间,秦卿倒退三步甚是恐惧。 美艳妇人沙哑着嗓子,道:“如此好皮囊,若是用你皮肤为千代太后换皮,太后一定满意?”这美艳妇人一张口,竟是粗哑的老翁声音,令人震骇。秦卿更是害怕不已,战战兢兢道:“你是辰国的极乐老人?”“对!姑娘真是聪明。”“我是燕国磨刀堂堂主,名曰秦卿!”“呵呵,我哪里记得这许多名头,如今倭人入侵辰国,若要太后起兵,我非得为她换皮。就委屈姑娘了。”张郁青忽而跳出,此时造化功圆熟,右手紫气弥漫,猛攻极乐老人。极乐老人道:“这是《大悲赋》中的天绝地灭紫阳手?”张郁青道:“新罗门依靠半部《长生赋》修炼的邪功,还不能对付在下《大悲赋》武功。”极乐老人道:“也未见得。”张郁青左手食指向前一指,绿气隐现,缓缓道:“若是再加上专克《长生赋》的天荒地老诛仙指呢?”极乐老人大惧,后退三步,翻窗逃走了。 秦卿大喜道:“你可来了。”张郁青道:“不要怕。极乐门所长并非无功,而是养生美颜之邪术。”“可惜这化功散威力甚强,我手脚酸软,无法同你奔逃,如何是好。”张郁青道:“我背你。”说着将她身上长裙宽袖飘带一一除去,为她裹上一件干净利落的长袍。张郁青负她于背上用布带缠紧,跃出窗外,自索道逃离,来到屋顶,有滑行到长街之外。 荣华馆守兵发现张郁青身影,乱箭射来,张郁青唯恐秦卿中箭,连忙转身倒退而逃,手中单刀挥舞击落弩箭,依旧连中三弩。他搭弓射箭,秘族神箭九策发挥到极限,将对面前排弩兵尽数射倒,众兵不敢追赶。张郁青转入小巷,身上鲜血顺着裤管流下来,他连忙跃入溪水,唯恐被人查到行藏,顺着溪水朝自城中子男山方向逃窜。奔逃一段,发现小桥拦路,跃出溪水,落到桥头。哪知桥头是便是四名江湖中人,一个手持马刀、一个手持大斧、一个手持链枪、一个手持单剑。四人同时袭来,张郁青为保护秦卿,束手束脚,一时之间难以突破四人。但是张郁青造化功有成,气力绵绵不绝,手中单刀坚守,四人始终占不到便宜。 那手持大斧者见久攻不下,奋不顾身,大怒冲上前来,张郁青长刀一撩砍断他一条腿,同时自己也露出破绽,被马刀砍中肩膀,胸膛中了一脚,被踢落溪水中。他轻功甚佳,落入溪水,施展恒山“凌波功”,在水面上一点,远远逃遁而去。三人大惊,纷纷跳下追赶。张郁青连珠箭连发,两人中箭跌落水中,仅剩一人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向城中山路方向奔了两里,看见山巅一处高耸的建筑,逃入其中,晕倒在地。 第146章 邹衍 张郁青醒来,浑身已经包扎好了。秦卿看他醒来。喜道:“七天七夜,你可算活过来了。”张郁青道:“郡主无恙吧?”秦卿道:“化功散威力已散,我无大碍。”张郁青道:“此乃何处?”“司天监供奉邹衍的瞻星台。”“邹衍是何人?”“我也不知,但是他帮助我们两个,如今乌稽在满城搜查我们。”张郁青道:“朝鲜皇帝箕准已经派出使者请求北海水师和卢思台水师支援。”秦卿喜不自胜道:“陈磷、邓文龙将军皆是识得我的。届时只要我们能设法逃到水师那里,我们便有救了。”她欣喜之际抱住张郁青双手将自己额头放在两人合抱之拳上,激动道:“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这时一个男子声音走了进来,幽幽道:“似乎老夫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亲爱之举。”秦卿满脸红晕道:“大人误会了。”只见那老人高大清秀,峨冠博带,素白长袍,飘逸潇洒,腰悬长剑,乃是一个相貌清雅的文士。张郁青问:“在下张郁青,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本官司天监供奉邹衍,此乃本官瞻星台最高层,无人打扰,你可安心养伤。”张郁青道:“一百年前旧燕五德始终说的邹衍?老神仙为何相助我等。”“老夫好天文、占卜之术;一年前夜观星象,流星犯紫微,乃外敌入侵之兆,遂有倭寇之祸。今日我观有异域两颗新星入主我朝鲜天场,老夫便知乃拯救我朝鲜国运的星主到了,此星正映在两位身上。”张郁青笑道:“老神仙怎确定我二人便是星主。”邹衍道:“主星入天场,暗淡无光有身陷囹圄之像,数日前忽然转明,乃是逃脱之像;副星由明转暗,乃是生命危急之像。我算到两星在子男山一带遇险,便守候在此,果然遇到两位,便救两位到瞻星台。”张郁青和秦卿听得玄而又玄。 忽然,瞻星台下有争吵之声。邹衍一跃而下,飘然落地,平稳而立,轻功之佳令暗中窥探的张郁青和秦卿惊叹不已。 一名身材修长、秀美细长,清丽嫣然的女子,高喝:“瞻星台岂容你等乱闯。” 来人凶狠,抽出铁剑恐吓,道:“汝不识沧海君飞剑门甄神剑乎?” 邹衍长剑在对方剑上一绞,李元钟手中长剑几欲脱手,大惊之中,邹衍单掌一推,甄神剑踉踉跄跄后退三步。邹衍剑术轻灵飘逸,精巧美观,如同行云流水,却又威力非凡。 甄神剑道:“老头儿,你是何人?” 邹衍道:“老夫邹衍。” 甄神剑惊得连退三步,缓缓道:“弈剑门邹大师不是早就修炼成仙了么?” “黄口小儿竟知老夫之名?” 甄神剑害怕得抖如糠筛,战战兢兢道:“小人乃粗鄙乡野之人,不识大师,还请见谅。”说完,狂奔而去。 邹衍则施施然坐在门口松下石墩上,道:“傅君清煮茶。”那姑娘应声,抱出一坛清水,就在石桌旁的小火炉上煮茶。邹衍则手抚五弦琴,悠然弹曲。 乌稽骑马来访,远远看到邹衍,如此悠闲,也不着急,自行安坐对面。邹衍弹完一曲,施礼道:“知左仆射前来,特命我徒煮茶以待。水乃去年雪水,茶乃大匜朝上品碧螺春。”乌稽笑道:“老神仙殷勤相待,晚生惭愧不已。”他取茶品了一口道:“晚生意欲参观瞻星台可否?” 邹衍道:“请!” 楼上,秦卿早收拾完毕所有可疑物件,拉张郁青进入房中墙壁镶嵌的红木书柜。张郁青看那衣柜空间甚浅,不知如何躲藏。哪知秦卿轻轻一推,柜中竟有暗格。二人进入暗格,空间狭窄,却不气闷。但暗格不大,两人只得紧紧贴住藏好。除了乾晴,张郁青还是第一次与一名女子如此贴近,对方兰气轻吐,脸上也清晰感觉到,不过他心如金石丝毫无色动之心。秦卿却从来没有如此经历,张郁青男子气息阵阵袭来,她顿觉气氛微妙。二人一言不发,外边木屐登阁之声隐隐可闻,搜查之人来到书柜旁,只听乌稽道:“供奉藏书甚丰啊!哎呦,还有寝卧之处?”张郁青和秦卿两人神经紧张,心提到嗓子眼。邹衍道:“下官观星累了,便就在此地读书小憩。这风景最好的地方还在楼顶,忠王请!” 燃灯会上会庆殿大火,箕准伤重。乌稽逆党全城戒严,抓捕嫌烦,出城者须城防亲自监察。邹衍却带着张郁青大张旗鼓驱车出城,邹衍百余岁,来自东海神山,箕否、箕准皆奉之为神仙,威望甚高。众人见邹衍身高九尺,魁梧高大,白发飘逸,银须过肩,满是神仙之姿态。街道罗列跪拜者上千人。城门守卫不敢阻拦,邹衍马车出城,深山潜行。 两日后马车到达三角山一寺院,见有十六七岁小道童独坐溪泉之上,菜圃栅栏旁。小道童自言自语:“白鹤啊!白鹤!你舍生取义,救我性命。小道童只能将你埋与这山水秀美之地,小道童为你诵经超度。”邹衍见有小蛇在栅栏上缠绕,对曰:“小小蛇儿绕药栏,满身红锦自班斓。莫言长在花林下,一旦成蛟也不难。” 小道童鞠躬道:“老神仙忽现此地,必有指教。” 邹衍道:“老夫正为寻觅拯救朝鲜民众之人。” 小道童道:“晚辈何以克当?当今殿下明睿之主,擎撑国运。” “昏弱之主,沉湎美酒,嗜好打猎、信狎嬖幸,必为权臣所驱。” 小道童道:“给事中张华,中枢院使崔毖出身豪族,果敢干练,可托付大事。” “判离旧主,阴沉谋臣,心怀拥立之功而处事不密,不足与之谋。” 小道童道:“西北辽郡都护牧野无咎,杀伐果断,可除奸党。” “粗鄙武人,嗜杀好权,野心勃勃,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小道童道:“小沙弥愚钝,请老神仙明示。” 邹衍道:“力挽狂澜正在龙瑞君身上。” 小道童大惊道:“何以知我名号?” 邹衍道:“龙瑞君箕准,避人耳目。” 小道童面露愧色道:“母扶柳而忘,遗腹子苟活于世,妄谈国运乎?” “老夫邹衍。” 小道童跪地道:“原是老神仙仙驾。奸党遣人围逼,兼遗酒食,忽有仙鹤哀鸣,小道童怜而喂食,顷刻鹤毙,危如累卵,愿老神仙怜救!” 邹衍道:“朝鲜血脉寄托你身,月内后必有使者前来,你只须潜藏待机。我命张郁青、秦卿两人保护你,异日记得不可战争,归化中土,保全黎民。” 龙瑞君箕准拜谢。 第147章 弈剑术 邹衍道:“朝鲜血脉寄托你身,月内后必有使者前来,你只须潜藏待机。我命张郁青、秦卿两人保护你,异日记得不可战争,归化中土,保全黎民。” 龙瑞君箕准拜谢。 邹衍又对张郁青、秦卿道:“北方燕之遗民尽在卫氏朝鲜,不忍弃之不顾。但是老夫尘缘已了,欲归仙山。张郁青你虽然箭术远射之技甚佳,却不善近身搏击之术。秦卿武功驳杂,无一精通。老夫将弈剑术传你们,以护旧燕遗民。” 张郁青与秦卿欣然而受。 弈剑术之人必须深谙对弈之术,以奕入剑,料敌机先,后发先至,不重一时之缓急,虚者实之,实则虚之,阴阳相济,无中生有之道。然而张郁青不通棋理,进展甚慢,秦卿却进展神速。 翌日,两人正在练剑,忽然龙瑞君箕准狂奔而至道:“奇哉!奇哉!白鹤复活!奔此而来。”这时邹衍驾白鹤于松树之巅,道:“拜别诸位。” 箕准哭道:“老神仙何弃余而去?” “张郁青、秦卿乃天命星主以救殿下。” “两位星主返还中土,小道童依仗何人?” “复归中土,旧燕血脉长存。” 邹衍驾鹤西游,白鹤展翅,眨眼间入云端,消失不见。 三日后夜,两拨人马闯入神穴寺,一方是路最,一方是箕否所派的朴一熊、金应仁,两部皆率500骑兵,各不相让,在神穴寺门口对峙。箕准道:“寡人全赖吾两位。今日之事,两位以为如何?”秦卿道:“朝鲜以大匜朝为宗主国,今牧野无咎些许乱兵,何须气馁,直斥其面即可。”秦卿、张郁青穿着僧侣装束,头戴斗笠,绢布蒙面,仗剑跟随箕准而出。 箕准大喝:“寡人乃龙瑞君箕准。”朴一雄大喝一声,率十八骑,驱马而来意欲劫掠箕准。张郁青、秦卿双剑齐出,朴一雄被杀于马下,弈剑术所向披靡,十八骑纷纷命毙。金应仁大惊失色。 秦卿道:“尔等救驾还是劫驾?”金应仁道:“自然是救驾”秦卿喝道:“为何如此无礼?”金应仁落马施礼,口呼:“参见龙瑞君。” 箕准道:“父王病危,寡人已知。金将军护驾有功忠诚勇仁,必有重赏。” 金应仁喜道:“职责之内,在所不辞。” 一行自海路而行,奔赴开京,距城十里岸边将于登岸。王唊、路最率军急奔来迎。王唊道:“箕否入京,大开杀戒,乌稽党羽已经被尽数诛杀,太后自缢。相路人死于乱军之中。张华、崔毖等大臣漂泊海上。” 王唊话音未落,远处尘土飞扬,箕否率军而来。路最道:“诸君不必恐慌,王将军与我各帅千军左右布阵。金应仁为前军,严阵以待。”诸君依言而行,阵势颇状。 秦卿道:“西北巡检使重兵威逼,意欲何为?” 箕否乃雄壮武人,膀大腰圆,肌肥肉重,面阔口方,满面短髭。他单骑突出道:“朴一熊、金应仁何在?”金应仁驱马向前道:“将军,我等迎新君而还。”箕否奇道:“朴一雄何在?”“朴一雄无礼已被诛杀?”“西北巡检大军诛杀逆贼,襄助平乱,为何龙瑞君杀我大将?”金应仁道:“卑职亲眼目睹,朴一雄素患隐疾,忽犯疯病,在君前无礼,手持刀兵,意欲劫驾,龙瑞君两名贴身侍卫诛杀其十八骑。” “贴身侍卫?可现身乎?” 秦卿、张郁青驱马出阵,距离牧野无咎仅五步之距。 牧野无咎道:“乳臭未干,我来试试两位剑法如何?” 箕否号称朝鲜第一猛将,持六十斤重大刀,在他手中轻描淡写,挥洒自如。两人不敢与之硬碰,但弈剑术精于谋略和进退之道,以柔克刚,二人虽然新修仅一个月却足以令荀彘的刀法如陷泥淖。张郁青的造化功修炼小有成就,暗合弈剑术的无中生有、虚实相生之道。两人与之交手,竟是旗鼓相当。荀彘笑道:“两位剑法了得,朴一雄死得不冤,但两位武功是中土武功。” 这时海上三艘巨舶到来,那巨舶桅杆入云,船身巨大,众人一时看呆了。忽然那巨舶远远放炮示威,铅丸直将众人附近山石撞击得粉碎。三艘巨舶连放十五炮,炮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直将小山轰击得碎石乱崩,如同末世来临。 巨舶远远放出小舟靠岸,一船是张华、崔毖、相路人等文武大臣。一船是北海水师将军荀彘、涉何等,一船是磨刀堂太行山八匪、铁匠公孙冶、扫地老仆毛文寿等部众。秦卿驱马前奔道:“磨刀堂指挥使秦卿在此,诸将听令。”荀彘狂喜奔来,单膝跪地道:“拜见指挥使大人。”秦卿高喝道:“本指挥使奉燕王之命监察朝鲜权臣作乱之事,尔等何以来迟?”“只因海上风暴,北海水师来迟,请指挥使大人恕罪。”秦卿喝道:“逆臣乌稽一党已被西北巡检使箕否诛杀,诸将前来拜见太子。” 荀彘、涉何以及磨刀堂部众单膝恭贺新君;张华、崔毖等则双膝跪地道:“恭迎太子归来。”路人、墨异明、王唊、金应仁、路最等纷纷下跪,高呼:“恭迎太子。” 三艘巨舶上的北海水师仅六千众,王唊、路最所率不足三千。箕否此次兵力一万,实力相当。参拜太子者皆朝鲜地方豪族,即便他今日将诸人屠戮,地方豪族却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和财力来对付箕否,更何况箕否军中下属军官多是来自地方豪强家族,一个不慎便会酿成兵变。箕否终于弃刀跪拜道:“臣西北巡检使箕否恭迎太子入城。” 箕准朗声道:“西北巡检使牧野无咎率兵勤王,诛杀奸邪,肃清寰宇,拥立有功,特封中台使,以彰其功。” 牧野无咎跪地谢恩,大局遂定。 箕准登基次日,册封张华为直中台、崔毖为中枢院使,以牵制箕否势力,敕封金应仁为尚书左司郎中以安抚箕否部众求功之心,其他诸臣各有封赏。 (朝鲜情节,为第一次草作,后续更改,檀柏君等可以后续修改) 第148章 倭人入侵 君臣密会,张华、崔毖、王唊、墨异明、路最、秦卿、张郁青列席。 箕准道:“今辽军虎视眈眈,箕否、墨异明内乱难平,倭寇已破三韩,直逼边境,内忧外患如何是好?” 墨异明道:“为今之计唯有求救于辽郡都护府,以求庇护。” 张华道:“牧野无咎杀王浚、破扶余、征沃沮,有造反之心。朝鲜素来以中土为宗主国,介时大匜朝问罪,何以答复?” 墨异明道:“恰恰相反,臣闻燕王素有称帝之心。” 张华道:“历相召箕否入京,逼死太后和先王,诛杀国相路人,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么?” 墨异明道:“你!你!你自辽东弃主而来,先王重用汝等。国乱之时,你却流亡海上逃命,是何道理?” 张华道:“若不请得北海水师,箕否已经弑主自立了。常闻外相奔走于辽郡都护府,是否勾结牧野无咎重演扶余、沃沮之事乎?” 箕准道:“诸位皆是国之梁柱,切勿争执。” 张华道:“事有轻重缓急,箕否狡诈狠毒,军威甚状,太子以抵御倭寇来兵为由,驻扎城外,静观其变。” 箕准道:“依张相所言。” 夜,秦卿率磨刀堂部众潜入城内伺机救出卫蒙。晨归来,言卫蒙已为箕否所杀。箕准大怒意欲攻城。 秦卿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今箕否与我等兵力相当,况且坚守城池,不可轻易动兵。” 箕准道:“朝鲜本是中土藩国,还请指挥使求教于燕王为我报仇。” 秦卿道:“太子赤诚之心,本使定当玉成,有三计。第一,请太子册封箕否为议政王,以宽其心,令其率军西击牧野无咎;再领王唊陈兵慈悲岭以防其箕否回兵。第二,请路最坚守板门店,此地易守难攻,必可阻挡倭寇。第三,本使为主帅,张华为均是入辰国,召集三韩溃散水军,击破倭寇水师。倭寇补给线全在水师,以舟師扼其路,则倭军粮草供应不足,全军皆溃,成败在此一举。” 箕准允诺。 箕否根基在江东六州,自觉难以撼动京城大局,又见大燕水师雄壮,遂自率军队向西,名为迎击牧野无咎大军,忠于新君,实则避祸。路最于板门店坚壁清野,据险而守,倭国乱军难以突破。 秦卿、张郁青、王唊、张华赶赴三韩,马韩王首领朴勋、辰韩王昔通解、弁韩王金望海各帅残部前来。 朴勋道:“倭寇已破三韩,直逼板门店!漆川梁之战,我三部水师200艘战船仅剩12艘板屋船,三韩可召民船200艘。如何与倭国对抗?不若放弃全罗道沿海,在陆路与之决战。” 秦卿道:“弃全罗道海域,此賊之所以为幸。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本使亲率大军与倭国水师决一死战。况且天时、地利、人和乃胜败之本,伺机而动,可挫敌军。” 张郁青虽然也觉得实在众寡悬殊。但是他为秦卿大智大勇所感染,大声道:“天命归我,倭国必败,迎击倭国水军正在此时。” 秦卿道:“倭国水军势大,不可与之正面决战,唯有寻求地利以破之。” 辰韩王昔通解道:“鸣梁海峡宽80丈,两岸险峻,可据险而攻之。倭国远渡重洋而来,必以大型军船居多,鸣梁海皆浅海,唯有潮涨之时可渡大船。我等可在海峡内水底布下铁锁木桩,与潮涨之时,诱敌深入,而后然后趁退潮时用小船蚁聚袭杀。” 秦卿道:“本座在水师长大,素知潮汐之理,贼军乃岛国怎会不知?” 昔通解道:“鸣梁海水文极为复杂,不但水流湍急,且有很多暗流,漩涡、潮汐瞬息万变。本将曾探究此海峡两个时辰潮汐必然变化,此事三韩罕有知之者。只是浅滩,北海水师巨舶更难驶入。” 秦卿道:“巨舶不必驶入海峡,一旦开战,本使率水师截断其后路,只管炮火猛击。倭国安宅船经不起巨舶轰击,必然大溃。海峡两岸可设钢索,霹雳机,只待敌军进入则狂轰乱砸。” 众人详细计议细节,一连三日,方才确定谋划。 倭国三艘战船在兰浦海域巡逻,提防朝鲜水师破坏补齐线。忽见10艘朝鲜板屋船,我军船上鼓噪而攻,巡逻战船招架不住,回头奔逃,进入鸣梁海海峡。倭国水师先锋八重通总,发现海峡内旗幡飘扬,隐隐船只众多,不由惊道:“朝鲜水师主力早已经歼灭,何处又来如此多战船。”他却不知秦卿令三韩召200民船,临时改造,便插旗幡以惑之。倭国军观察片刻,八重通总道:“故弄玄虚,我等冲入其中,一股而奸之。”倭寇谋者少彦名道:“敌情不明,贸然而入,恐遭埋伏。”八重通总道:“朝鲜人即使神仙也难短时间造的许多船只,听我号令,冲!”倭国战船一拥而入,忽然海峡内数百船只鼓噪而出,蜂拥而来,箭矢如雨,四面八方,不知多少朝鲜水师。八重通总大惊急令掉头返航,幸得及时,切顺风而逃,战船并未损失。 倭国水师主将建御名方得闻朝鲜还有水师基地在鸣梁海,遂集结战船300艘于兰浦。三日后清晨,300艘战船分为五队大举进击鸣梁海峡,清晨海流由东向西,顺风顺水,速度甚快,鱼贯而入,却见前方破落渔船三十逃命而去。所谓基地不过是破木、土墙临时搭建的码头。 建御名方笑道:“浑蛋,这就是八重通总所说的朝鲜水师基地?”倭国众军大笑,传令全军追击而去。少彦名道:“此时蹊跷,此间险峻必有埋伏!”建御名方道:“王爷竟是如此懦弱?”忽然厮杀声大作,昔通解王率数十艘战船而出。少彦名方大惊失色,镇定心神一看,原来只有十几艘战船。建御名方不由长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埋伏!” 第149章 再起风波 八重通总身先士卒率军来攻,昔通解王等抱必死之心毫不退让。八重通总命水手尽出,攀爬朝鲜战船。昔通解王率众以钩镰枪、弓矢击杀来敌,无奈敌人众多,昔通解王手持单刀奋勇杀敌。朝鲜水师皆以命相搏,霹雳机,投火器尽往敌船而来,为首八重通总船起火,眼见要沉,八重通总毫不畏惧反而立于船头大呼:“冲锋,同归于尽。”张郁青搭弓引箭将其射杀,利箭贯穿胸膛,八重通总一头栽倒。其兄八重通之大怒,单船直奔张郁青主舰冲来,张郁青连射三箭,八重通之躲过两箭却躲不过连珠箭的最后一箭,被射中喉咙,双目怒视张郁青而死。 倭军见先锋尽死,纷纷向前,意欲为之报仇。无奈海峡狭窄,发挥不出船多的优势,只能远远望见前面战船厮杀激战。双方激战良久,倭国军竟不能冲破朝鲜军十三战船防线。 昔通解王大呼道:“退一步,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宁为亡国奴乎?” 朝鲜水师誓死搏杀,倭国军数番攻击,依旧岿然不动!但是,倭国军多,朝鲜两千水师仅剩三百。 建御名方狂笑道:“如此美景,远胜观赏吉野的樱花盛会” 昔通解王仰天高呼道:“天亡我辰国乎?” 张郁青道:“大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昔通解王热泪横流道:“魂归故里何所惜!张郁青兄弟,今日你我并肩战死此地,杀身成仁。” 张郁青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昔通解王流泪笑道:“与子同仇,与子同仇;好!有此兄弟,今日九死未悔也!” “杀!” “杀!” 忽而,风向突变,浪涛狂涌。昔通解王竭斯底里吼叫道:“乱流来了!乱流来了!传令总攻!” 200临时改造民船涌出,游走射击,火器乱射。鸣梁海峡顿时乱流狂气,漩涡顿生,海流倒灌,倭国尖底船乱晃,辰国平底船平稳,顿时倭军大乱。两岸霹雳机投石大作,乱世将倭船砸得粉碎。海流倒灌,倭军进退不能,大船搁浅,民船如蚁焚烧,无数倭军被活活烧死在船中。 这时燕国秦卿尽率北海水师巨舶自后截断归路,大炮轰鸣,铅丸袭来,即使铁皮包裹的战船也被打穿大洞。巨舶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倭国战船成排击碎,倭船大乱,为躲避炮击而挤作一团,更加不能逃生,落海者也被乱流卷入海底。前后夹击,倭军首尾不相顾,仓皇而逃,仅剩少彦名所率十舰逃生。水师大捷,倭国陆上军队震动,循循撤退,却被路最追杀,留下数千尸体而去,月余后,倭国陆军与釜山聚集逃回岛国。 水师大捷传来,路最进退倭国陆军,箕准大喜。然而西北传来消息,箕否叛变投敌,六万大军尽归牧野无咎。牧野无咎发檄文云:“朝鲜妄自尊大,妄攻乐浪郡,勾结宇文部、段部破辽西郡城,杀王浚父子。今牧野无咎统摄扶余、沃沮、东濊、沃沮等国,大军十五万进击,责问朝鲜之罪。” 朝鲜王朝连番征战,兵力不足三万,诸臣多劝投降。一片哀鸣绝望氛围笼罩朝鲜新朝。箕准怒问:“墨异明素为太后和乌稽之谋断者,可知此事?”墨异明双股颤栗道:“时值辽郡纷争,太秦公部属极乐老人云,辽东、辽西反目,发兵助牧野无咎灭王浚,愿割地百里为酬。”箕准道:“极乐老一派胡言,怎可造次?”张华道:“乌稽只因得宠太后骤升高位,恐诸臣不服,意欲立军功,扩张领土,以塞众人之口。因此乌稽密遣箕否部众助牧野无咎攻克辽西郡城。”箕准自叹道:“先王在时,满朝竟无一字谏言!”墨异明惭愧而出。 路最道:“臣有机密要事禀奏。内史主书崔昌曾面见箕否,言千代太后与乌稽已经毒杀先王,计议矫旨褫夺其兵权,力劝其造反。箕否进驻慈悲岭得知先王尚在,遂欲撤兵。箕否之父被威逼,亲笔撰写国王已死,请箕否起兵入京靖难的书信,藏于竹杖之中,命高英携竹杖伪做妙香山的僧侣,给箕否送去密信。箕否遂率大兵入京,方有国难。” 箕准道:“诱逼箕否弑君者乃内阁大臣?” 路最道:“太后掌权,乌稽不过弄臣,意欲毒杀殿下是真,但太后素明大义,岂能将王位传于韩氏后人。况且乌稽一党得知阴谋败露,却毫无行动,坐以待毙。五良将顷刻投靠墨异明一党,此中种种实乃天大阴谋。今崔昌、高英皆向臣告密此事。” 箕准道:“你是墨异明和箕否密谋乱国?可是箕否明明迫害墨异明一族。” “墨异明内结大臣,外诱逆贼入京。箕否得知被骗却骑虎难下,只得清君侧为名诛杀乌稽,逼死太后和先王,命监察御史金应仁迎接新君。箕否又恨墨异明阴谋诱逼,索性追责墨异明一党。” 箕准道:“那太后和先王?” “墨异明携太后与先王意欲逃亡,行至在积成县,太后与先王仰天大哭,责墨异明召牧野无咎入京酿国难。是夜,先王与太后为乱军所杀。” 箕准道:“原来如此,朝鲜亡于豪族之手” 乌稽道:“王权暗弱,豪族势强,乃国家动荡之源。今表象来看,举国之兵不过三万,实则地方豪族豪奴私兵难以尽数,囤积钱粮甚于国库。乱国者貌似牧野无咎,实则大臣也;凌国者貌似辽军,实则豪族也。” “将军一言醍醐灌顶,令寡人明白了,”箕准道,“今牧野无咎大军来攻,指挥使何以教寡人?”秦卿道:“燕国与辽国皆属大匜朝,大燕军队不可增援。”箕准道:“若燕王弃我朝鲜,寡人何所凭依。”秦卿道:“王上唯有献国归化,自请为大匜朝郡县,则牧野无咎出师无名。若执意来攻,则我水师可兴兵问罪。”箕准道:“朝鲜素来为中土藩国,今归化大匜朝,诚所愿也。张华、崔毖奉请归国书,先拜燕王,再觐见大匜朝天子。”秦卿喜道:“王上英明。” 第150章 告别 箕准复道:“昔日邹衍曾言秦指挥使、张郁青二人乃天象所示星主。寡人对此信之不惑,还望两位救我,勿令国亡于我手。”说完,箕准跪地便拜。箕准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历经劫难,逆党刺杀,九死一生,牧野无咎乱国,重兵威逼,初登大位,辽兵西进,危如累卵,孤立无援。秦卿比他大两岁,张郁青比他大四岁,三人曾在三角山受邹衍教诲,每日相处,共患难则情深,此刻见他哭成泪人,两人誓言为之谋划。 秦卿道:“今天寒地冻,辽兵孤军深入,利在速战。可令路最率三万周旋于西北,只需坚壁清野,拖延月余,辽军必退。” 路最道:“请王上赐臣手谕,交接地方豪族,许以恩义,劝其钱粮支援,私兵逐步征为国用,则大事可为。” 秦卿道:“我磨刀堂部众秘密保护路最将军。”。 箕准允诺,次日命路最为上将军率倾国之兵,奔赴西北。牧野无咎闻箕准派书生路最为将,不以为意,以降将箕否为向导,势如破竹,直逼边境。路最收罗败兵万余,与牧野无咎略一接触便即溃散后退,在边城守城三日便弃城而去。牧野无咎更加轻视路最,其先锋萧排牙骄兵向前,破慈悲岭,直逼王险城。牧野无咎大部将过兴化城,却被路最掘水冲击,大水蔓延十里,到处是冰冻的泥潭,小河,道路完全不见,一眼望去白花花望不到边,牧野无咎大部攻城武器、骑兵、辆车均被堵塞不得过。路最大军坚守兴化城伺机偷袭牧野无咎大部侧翼,牧野无咎只得在兴化城下对峙。 辽郡先锋萧排牙五千轻骑至王险城下,箕准坚守不出。轻骑并无攻城武器,萧排牙无计可施,又虑后方补给线已经被阻断,一路朝鲜坚壁清野,并无就地取食的可能。于是萧排牙悻悻然喊话城下,却被张郁青一箭射中额头,部众大惊撤兵,却在慈悲岭被王唊伏兵偷袭,萧排牙疲惫之兵,三日未进食,被围歼慈悲岭。 得知前锋萧排牙五千精兵被歼灭,牧野无咎大惊,出营巡视,见路最举萧排牙首级示威,恼怒异常,挥军猛攻,却在兴化城下丢下尸首数千。两军对峙二十日,箕准命张华、崔毖督促各地豪族粮草支援前线,却所获甚少,路最城中缺粮到了吃草根、扒树皮的地步。 十数日雪雨交加,双方罢兵。兴化城内一日忽有通州元氏豪族元银率私兵五百,运粮入城。路最见元氏有雪中送炭之举,大为赞赏。深夜路最将营忽遭黑衣人数百围攻,黑衣人扑入路最寝卧之处,却空见一草人在床上。 众匪只是中计,退出门外,只见一名英气清秀公子哥手持单剑拦住,双方厮杀片刻,黑衣人损伤严重,为首者道:“你们到底何方神圣。” 秦卿笑道:“你们不用知道,今天飞剑门的人全都得死。” 扫地老仆毛文寿、苦禅派枯竹和尚、金顶门杨子翁皆宗师级人物,翠烟门与飞剑门宿怨未解,被逼逃出朝鲜,退避燕国,因此翠烟门金征祜、金德华、金得宏三人尤其卖力,将飞剑门此刻尽数杀死。院内只留下三十具尸体。 “城外牧野无咎部也被击退。”路最大笑而来,忽然看见院内刺客死状,脸色煞白。他文人从武,战场上死伤也曾见过,却未见竟有如此惨烈的死状。路最勉强笑道:“指挥使大人神机妙算,击毙刺客,乃本将之幸也。” 秦卿道:“牧野无咎大营必然不备。我已经派太行山八匪、铁匠公孙冶、伍柳派王昆阳前去行刺,天亮必有结果。” 次日,天亮太行山八匪、铁匠公孙冶、伍柳派王昆阳返回,公孙冶手中提着箕否的人头。公孙冶道:“本欲刺杀牧野无咎,不料人屠宇文险和千山派冷战天在,急切难以得手。我等误中副车,取了箕否项上人头。” 路最道:“箕否之死必定震慑敌军。 公孙冶道:“属下还带来一个好消息,牧野无咎部也开始缺粮。” 路最道:“将军王唊已经结交朴、李、姜、高、柳、赵、智、安八大豪族两万私兵前来支援,屯兵于茶河、沱河之间。” 秦卿道:“这样说来,反攻时刻已到。” 路最点头道:“指挥使大人所言甚是。” 三日后,路最、王唊两军计议已定,在牧野无咎撤退时,两军大举反攻。不料,燕京传来消息,燕王命荀彘、涉何为首的议和使团,前来调停牧野无咎和朝鲜王之间的战争,同时燕王传来大匜朝天子诏书,诅盟,朝鲜乃献国书云:“功济艰难,义存邦国,万里绝域,一德同心,求之古今,所未闻也。燕王神机营指挥使秦卿特禀英姿,挺生奇略,言必忠信,行表温良,才为万人之敌,位列诸英杰之长。朝鲜与燕有兄弟之约,与国家兴父子之军,奋其智谋,讨彼凶逆。一鼓作气,万里摧锋;二旬之间,两京克定。力拔山岳,精贯风云,蒙犯曾不辞其劳,急难无以逾其分。固可悬之日月,传诸子孙,岂惟裂土之封,誓河之请而已矣!朝鲜每载送绢二万匹至燕王军,宜差使受领。” 王唊为平州侯,路最为沮阳侯,张华为澅清侯,崔毖为荻苴侯,并委派荀彘为朝鲜将军率兵五万镇守其地。牧野无咎得天子诏书,大军趁机撤退。路最、王唊等为首主战派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只得退守清川江以东。箕准派王唊、路最为特使,前往中土感谢燕王援助之义。 秦卿遂命太行山八匪、铁匠公孙冶、扫地老仆毛文寿、伍柳派王昆阳、金顶门杨子翁等部众乘巨舶归山海关。 不料出发前,张郁青已经离去,留书云:“末将意欲游历辽东,拜别指挥使大人。”秦卿知道张郁青听闻宇文险现身牧野无咎营中,此行必是寻找乾晴去了。秦卿睹书略觉惆怅。 公孙冶道:“卫公子身负绝学,此行必无大碍。指挥使大人不必挂怀。”秦卿冷冷道:“本座欣赏这小子三脚猫的功夫不错,意欲纳入磨刀堂而已。今既然自绝于本座,何足挂齿?我磨刀堂人才济济,岂缺此人乎?”公孙冶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指挥使大人所言甚是。” 第151章 燕王 山海关雄关如铁,气势浩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乃辽燕咽喉。城垣城高四丈余,厚两丈余,可供十人同行,五马并骑;城墙内部土筑,外用砖砌,十分坚实。四座城门均修有城关箭楼、临闾楼、威远堂、牧营楼、靖边楼五座防御设施,关城四周修有瓮城、翼城、城堡、烽火台等军事设施,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雄关。大石河入海口驻扎北海水师,林林总总、远望如云。拥有船只2000艘,其中800艘巡逻船,1000艘战船,200艘漕船。 王唊惊叹道:“大燕城坚池深,兵马雄壮,水师之庞大更是从未敢想。” 秦卿笑道:“此间不过我燕国北海水师,向南还有卢思台水师乃是3000艘规模,战船便2000艘。” 王唊更是敬慕不已道:“与大燕相比,扶余、沃沮、朝鲜等小国简直如同蚍蜉。” 燕京、渤海、碣石之间,乃燕国旧地。初燕太子丹宾养勇士,不爱后宫美女,民化以为俗,至今犹然。其俗男女无别,悍直少虑,敢于急人,燕丹遗风也。 秦兰玉,乃居于碣石山,胆智过人,善骑射知兵略,常训山民讨伐山贼,抵御东胡,后燕王封为山海关内水步骑三军统帅。听闻女儿安然归来,亲自迎接至码头。秦兰玉年三四十岁,相貌极美,举止之间既有娴静文雅之气,亦有刚毅雄健之风,眼神凌厉,剑眉尽是肃杀之气。一直停留在山海关的拓跋猗卢、慕容嫣也欣然来接。山海关陆路五将军、水师七将军皆伴随秦兰玉前来迎接,一时旄旗飘扬,阵势庞大。秦卿可谓威风八面,风头无两。 山海关将军府,秦岚玉身穿紫色暗花立领裳,秦卿换了女装,身穿湖蓝色织金百褶裙,母女如花,正在交谈。 秦岚玉道:“这朝鲜仅限礼品大有意味,其辞云:伊尹受命于汤,赐?鲗之酱。自辽西海域之中,命海官有司,以深海鱼钓之法所得,从大海洄游至辽东、辽西上游江河,名鮰鱼,最是鲜美肥厚,海官有司得之,不敢私藏,进献燕王。” 秦卿道:“这次返航,十五艘大小船舶的捕鱼船队捕获大小鲜鱼数千石之多,若将规模扩大千艘,在辽西、辽东及朝鲜沿海,其每年鱼获,怕有十万石之多!” 秦兰玉道:“若是如此,价值恐怕超过十余万万甚至数十万万,可以养活数百万人!” 秦卿点头:“嗯呐嗯呐!” 秦兰玉道:“长进了啊!” 秦卿母女比剑,秦兰玉见秦卿剑术大进,叹道:“丫头,你剑术长进不少,膂力强于往日。看来这趟江湖没有白跑。” 秦卿道:“今日母亲大人也忒高调铺张。” 秦兰玉道:“拓跋猗卢、慕容嫣、王唊、段疾陆眷等在,此举彰显我大燕国威,以往四夷宾服。” “那个满面惊疑不定的胡人便是段部单于段疾陆眷?段部鲜卑不是臣服辽郡了么?” 秦兰玉道:“段部的确已经向牧野无咎纳降。但我派窦宪率四万出山海关,段疾陆眷自然归顺,由不得他首鼠两端。” “怕是牧野无咎又要告状了。”说完,秦卿模仿牧野无咎的神态道:“燕王居心叵测,勾结塞外部落,意欲谋反自立。” 秦兰玉笑道:“老皇帝牧野铉将牧野无咎的诬告燕王造反的奏折转给燕王府。牧野无咎怕是大失所望吧。” “牧野铉是不是投石探路,欲擒故纵呢?” “哼!燕王雄兵三十万,牧野铉想翻脸,也得掂量掂量。我秦兰玉起于草野,受燕王恩惠,以女身受将军之位,定然为他尽忠职守,收服燕北诸部。牧野无咎想要踏进山海关,还须过我这一关。” “啧啧!母亲大人,你这番话应该说给我那义父大人听。” 秦兰玉脸上一丝羞赧、一丝甜蜜一掠而过,沉吟片刻道:“你这次到燕京,带上拓跋猗卢、慕容嫣、段疾陆眷,还有那个路最,叫他知道咱们母女的本事。我还为他准备了的上好熊皮和野猪腿,对他伤寒腿极有好处。” 秦卿道:“母亲大人终身不嫁,痴心一片,却连个名分没有。” “名分有何用处?我身份卑贱不配做他的妃子,能够为他驰骋沙场,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秦卿撇撇嘴却没答话。 秦兰玉道:“那朝鲜使者路最看你的眼神可不对。” 秦卿道:“有何不对?” “多半是迷上你了。” 秦卿道:“国小民寡的异邦,本郡主看不上眼。” 秦卿一行自陆路经平州、石城、玉田驿、三河、潞县来到燕京。一路皆是人口繁密之地,秦卿有意展示大燕实力,不时为拓跋猗卢和慕容嫣讲解各城人口、风情,两人一路叹为观止。秦卿淡淡道:“大燕72城,处处繁华,无不摩肩接踵。”众人进入燕京城,拓跋猗卢和慕容嫣等人彻底被征服了。燕京城之巍峨壮观,一眼望不到边城墙蔓延伸展。拓跋猗卢问:“燕京城何其大?”秦卿道:“周六里,官城周十八里,内城周四十五里。燕京城人口一百五十万。” 一行人从德胜门进城,只见燕京城楼面阔5间,十三丈宽,通进深八丈,幽深如同山洞;楼台连台高十二丈米,进入城门,颇觉城池威严。歇山式城楼,重楼重檐,灰色筒壮绿琉璃瓦檐边显得辉煌壮丽。城内街道严整宽敞,崇文门大街、长安大街、宣武门大街、西长安街、阜成门街、安定门大街等主街道宽达三丈。燕京城内中居民三十三坊,街道严整,繁花似锦。拓跋猗卢、慕容嫣、段疾陆眷以及隐藏身份暗中跟随的王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中赞叹不已。 秦卿一行进入燕王府,执事太监道:“天气寒冷,王爷在玉漱宫暖阁理事呢。”秦卿带领拓跋猗卢、慕容嫣、段疾陆眷曲曲折折,走了一刻钟,来到风景秀丽的勤政殿,听旨意进入大殿,只见正中端坐一位气场威严的男子,五十多岁,相貌奇特雄伟,脸白微有美须。他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就是燕王曹烨。 段疾陆眷道:“段部单于段疾陆眷拜见燕王,我段部尽数归降燕王,绝无二心。” 慕容嫣道:“慕容部特使慕容嫣拜见燕王,愿燕王准许我部一万户民众归顺大燕,瞻仰鼻息,被泽蒙庥。” 拓跋猗卢道:“拓拔部大王子拜见燕王,请大王容我我部三万户民众归顺,为大王牵马牧羊,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一名太监拂尘自三人手上接过三人归顺锦书,呈给燕王。燕王一一审视,温言道:“孤王受天子命居燕云而治燕山南北,今辽郡牧野无咎,妄负圣命,纠结燕北山林胡夷,窃主辽郡。王道之常,抚顺伐逆,古今彝宪。孤王若恃甲兵之众,远涉雪岭,以祸远夷安靖之民,非天子之所托,亦人事之不然。今三部顺天道来归,果能革心顺命,共保承平,不亦美乎?” 段疾陆眷道:“臣部归顺燕王,然牧野无咎肆意为难,奈何?” 燕王笑道:“都护府有督抚诸部之权,孤王也有经略燕北之命。无妨!” 拓跋猗卢道:“臣部落居于乌洛浑,地处极北,天寒地冻,民生艰苦,匈奴部时常侵扰。臣闻居庸关外大宁城、鸡鸣驿一代,地势平坦,水草丰美,请准许我部南迁,受大燕雄兵佑护。” “准。” 拓跋猗卢叩头拜谢。 慕容嫣道:“昔日辽西都护王浚迁我部居于大棘城和龙城,今王浚已亡,还请燕王为我部做主,赐封其地。” 燕王道:“十日内,赐封金匮诏书必到,宣谕都护府以及辽郡诸部。” 慕容嫣跪拜叩谢。 燕王道:“王府旁玉漱宫一直空无人居,孤王改名之为‘雪姝馆’赐予慕容特使常驻,以结永久之好。” 慕容嫣面色刹那苍白无色,旋即感激涕零状跪谢。 燕王又道:“孤王新建朝文馆、会国馆,拓拔部和段部何时遣使居住啊?” 拓跋猗卢道:“臣长子拓跋六修素来倾慕中土繁华,臣修书后月内可达燕京觐见。” 段疾陆眷也连忙道:“臣弟段匹磾已在燕京,时常留连忘返,愿以为质。” 燕王道:“孤王赐尔等千金,诸君可在燕京购娱,尽兴方归。” 三人陛辞,燕王立刻换做慈父般笑容道:“孤王如何赏你呢?” 秦卿笑道:“父王,还得劳累你赏见朝鲜使者王唊呢。” 燕王道:“孤王累了,今日不见人不议事,只听你说说辽郡之事。” 秦卿道:“先秦大王子扶苏化名太秦公,居于千岛。牧野无咎名为缉捕先秦余孽,实则是太秦公的暗部部众。太秦公其帐下军师王次仲奔走辽郡,襄助牧野无咎杀死辽西都护王浚,控制沃沮,征服扶余国,收服沃沮、东濊、伽倻等部落。” “牧野无咎讨伐朝鲜之事又是因何?” “王次仲以割地百里为诱饵,惑朝鲜权臣乌稽、箕否等出兵助其攻占诸部。哪知朝鲜局势变幻,新王登基,牧野无咎趁朝鲜内乱,反讨朝鲜擅自动兵之罪。恰此时倭寇攻破三韩之地,新太子箕准心胆俱裂。女儿为之击破倭寇,箕准遂愿倾国归化大匜朝。” 燕王道:“王次仲和牧野无咎玩的一手好棋。” 秦卿道:“幸亏有父王先见之明,不至于关外全局糜烂。” 燕王道:“孤王那皇帝兄长虽将牧野无咎密折呈给本王,却命齐兵进驻黄河沿线,齐将于华衮率兵两万进驻淄川青城镇、博昌、高苑,田文率兵两万进驻历城鹿角关、张公渡、四渎津、杨刘渡;司隶嫖骑皇甫义率左屯军两万进驻濮阳津、滑州胡梁渡、黎阳津、白马津;司隶折冲将军杨梦衮率右屯军两万在新乡、获嘉、武陟一带布防,兵部会同工部,在河清筑柏崖城、河阳修浮桥、泽州天井关增筑关隘瓮城。河内郡增郡兵一万守林虑与安阳一带。” 燕王道:“韩归夏率匈奴六部在忻州也有兵马上万。” 秦卿道:“皇帝竟然怀疑父王忠诚,岂不是老糊涂了么?” 燕王道:“层层布防,纵深防御是兵家要略,再者帝心难测,你还需多磨砺勤学!” 秦卿道:“谢父王教导。” “不过辽西已平,孤王少了一番心事。今后江湖中事,你还需为孤王细心打理。” 秦卿道:“女儿愿为父王分忧。” 第152章 寻觅佳人 张郁青悄悄跟踪,夜入营寨,发现宇文险出入的营帐旁有一小营帐,倩影独坐正是乾晴的倩影。 忽然宇文险与两名男子走来。宇文险道:“明日大军开拔,还请冷门主与我奔赴长白山。”冷战天道:“我若离开,都护的安危谁来负责?”牧野无咎道:“冷掌门还是和宇文兄弟前往长白山寻找姬旦宝藏吧。万事俱备,独缺铁器,本帅还须足够财力采购镔铁、马匹方能起事。”宇文险道:“老乾罗盘踞燕地,必是知道旧燕宝藏所在。”冷战天道:“你那死鬼师弟童百威岂不是也知道宝藏所在?”宇文险道:“他知道个屁,你说的都是江湖流言。” 牧野无咎道:“朱安是谁?” 冷战天道:“燕赵杀人魔头朱安号称疯剑客,是因为他有一种癫痫症而发狂。朱安为人豪爽,但是样貌丑陋可怖,生来孤寂不群。唯有真定小镇‘乐阳’的小镇一名歌妓曾经温情照顾他,哪知那歌女忽然死于非命。朱安犯了疯病将乐阳镇千余人杀死,后来化名童百威开了一家不起眼的振远镖局。有一年神武镖局鞠武给我千山派孝敬岁例铜钱少了一千两。我大徒弟便取了他一百斤人参作为抵押。哪知童百威突然上门,一手诡异的剑法,无人能挡。因此我千山派不得不给童百威一个面子,从此神武镖局与振远镖局联营成立了五福镖局。江湖中人皆知童百威那厮乃是了《指剑诀》和姬旦宝藏。” 宇文险道:“放屁!他的武功乃是我无根门六阴剑诀,财富得自我无根门宝藏。只因朱安屠杀小镇颇合我的胃口,便蛊惑他入我无根门。这小子初见我剑法神妙,欣然随我加入无根门,被老子一刀阉割。后来他蛊惑我门主到桃花岛抢书,却弑师盗书,害得门主群龙无首,分崩离析。他却换了面皮,化名童百威。” 冷战天道:“若童百威不知宝藏所在,你又为何处心积虑酿造燕京大爆炸事件。” 宇文险道:“我与大师兄争夺门主之位失败,遂流浪于关外。没料到因祸得福巧遇十缺老人收入门下,又荐我辅助宇文部落单于宇文莫圭大人,嘿嘿!在下立下几次大功,宇文莫圭赐我姓氏宇文。一日,我保护宇文莫圭到辽东,看到了童百威的剑法,立刻知道那是无根门至高无上已经失传了的太阴剑诀。在下即刻告知师傅卓弛北。燕京城守卫森严,磨刀堂高手众多,师傅命我暗中传信昔日大师兄,只待无根门闹将起来,我们渔翁得利。哪知童百威引爆火药,尸骨全无。” 冷战天冷笑道:“你如此辛苦经营,无根门主带走了太阴剑诀,阁下带走了一身灰尘。” 宇文险气得指着冷战天道:“你!你!你!……” 牧野无咎道:“十缺老人乃太秦公帐下大将,此举必有深意,两位切莫争执,伤了和气,这次擒了乾晴自然可逼那老乾罗说出宝藏下落。” 两人称是。 宇文险来到乾晴营帐,问道:“你可知道你和恒山女侠乾莺到底是何关系?” 乾晴道:“谁是乾莺?” 宇文险笑道:“看来老乾罗将你瞒得很深,你可想知道你爹娘的消息?” “我爹娘早就死了么?。” 宇文险道:“老乾罗骗你的。老乾罗乃燕山黑道第一高手。纵横燕山南北,膝下一女乾莺。乾莺与燕山派秦兰玉号称燕山双姝,闻名遐迩的江湖新秀。乾莺游玩于长白山巧遇宇文部王子宇文青虬,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生下一个女儿,托付父亲老乾罗抚养。” “你胡说。” “你的性格与你母亲一样调皮顽劣,不服管教。你的五官轮廓与你爹极像,只是眼睛、嘴唇随了你娘。” 乾晴道:“由得你胡编乱造。” 宇文险笑道:“你脖子里的岫玉刻着‘寒气催夜莺,雪光映青虬’,莺你母亲的名字,青虬是爹的名字,晴是你的名字。当时你娘怀上你的时候,你爹自辽东玉商所购买岫玉。” 乾晴脸色大变。 宇文险道:“看你手中的青竹杖乃是你爹为你娘打造的兵器,竹杖端部刻了一只飞舞的黄莺。” 乾晴道:“你怎么会知道?” 宇文险道:“因为我就你爹的贴身护卫,你爹对你娘情深意重,可惜老乾罗平生最恨胡人,生生拆散二人。宇文青虬也因此意志消沉死于战场之上。” 乾晴流泪道:“你胡说。” 宇文险道:“你爹死在征战扶余国的战场上,我偷偷将他葬长白山脚下,那是他与你娘初遇的地方,我带你去看他的坟墓,墓志铭你爹临终所刻八个大字:葬我与于此,与草木同朽。是真是假,过几日可见分晓”说完,宇文险拂袖而去。 张郁青悄悄摸到营帐后,低声道:“晴儿。”乾晴道:“张郁青哥哥,你来了么?”张郁青摸入营帐内,两人相拥。乾晴道:“此乃险地,不可久留。宇文险、冷战天必在泊汋城乘舟前往长白山,你可到泊汋城早作安排。”张郁青点头离开。 泊汋城是沃沮和辽东都护交界处,流犯汇聚于此,小镇十分破败,仅有一家客栈,墙上有人题诗云:九连城畔草芊绵,鸭绿津头生暮烟。对岸鸟鸣分异域,隔江人语戴同天。皇仁本自无私覆,海国从来奉朔虔。分付边人慎封守,莫教樵牧扰东田。张郁青自觉其诗词必为中原人所著,遂问:“掌柜,此诗乃何人所书?”掌柜道:“东厢客人。” 张郁青拜访,竟是太原王氏王浩之。张郁青大惊问道:“兄台,胸有丘壑之人,为何屈居荒蛮边关小镇?”王浩之答曰:“愚兄奉燕京磨刀堂之命为辽东斥候,以游历为托,暗中调查辽东诸胡动静?”张郁青大喜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真乃天助我也。”张郁青讲明来意,王浩之道:“长白山乃扶余国与沃沮交界之处,风雪万里,山路难觅,极难登临。唯有鸭绿江东北而行长白山南麓。”“此间有大舟几何?”王浩之笑道:“此间客栈乃磨刀堂秘密联络点,其舟乃唯一大船,内置炭火干粮蔬菜或可抵达,但唯恐冰河封冻,则无计可施。”张郁青道:“冷战天和宇文险即将到来,如何是好?”王浩之道:“愚兄为船家掌柜,你假扮水手,再令此间厨子跟随,绝无闪失。” 第153章 脱险 次日,宇文险、冷战天果然挟持乾晴到来。乾晴又是要手炉又是要貂裘,宇文险气得只想发火,冷战天劝止道:“大局为重。”冷战天有一派宗师的风范,乾晴所求无不应允。乾晴道:“多谢师叔。”冷战天道:“碣石宫和千山派本就同气连枝,相距不远,这次诚邀老乾罗共游长白山,委屈你啦。”乾晴道:“我记得冷师叔做客碣石宫常说北疆十缺老人手下有三个徒弟,不知都是谁?”“右贤王部下金日蝉、罗刹教入江幸则,还与一位便是对面这位宇文险勇士。”乾晴道:“我听说十缺老人手下皆是缺点什么?金日蝉号称九指神箭、入江幸则号称独目铁猿,但是看宇文险师叔四肢俱全、五官完整,不知缺些什么?”宇文险大怒,一掌将桌子拍碎。 王浩之、张郁青等涌出,纷纷劝谏。冷战天道:“宇文兄,在如此嚣张,别怪老夫不客气。”宇文险道:“老匹夫,我怕了你不成。”冷战天道:“你怕我否并不清楚,但是你我二人皆怕老乾罗。”宇文险无可奈何,气冲冲自己饮酒不语。 冷战天道:“掌柜,我出百金雇佣你家大船向东拜访长白山,可乎?” 王浩之道:“长白山远在千里之外,鸭绿江两岸绝无人迹,九死一生之旅,恕难从命。” 宇文险怒道:“若是不允,此刻你全十死无生。” 冷战天道:“我这位兄台脾气暴躁,常无故杀人,若是掌柜的再罗哩罗嗦,我可不敢担保会发生些什么?” 王浩之只得无奈应允。 次日,船上多备木炭、食材,王浩之率二十名水手,三个厨子登船。大船向东北而行。鸭绿江江水色青绿犹如雄鸭脖颈,初段蜿蜒舒缓,江面宽阔,两岸峭壁嶙峋,山岚芸芸,时现幽谷珍草,渐向北树木枯黄,雪雨增多。行了十日,已经是雪花大如席,万里苍茫,冰河之上行舟越来越难,两岸淙淙冷泉,重重冰挂。 众人到达一处冰山小村,大船已经无法行走。山民皆挖参猎户汇聚于此,众人询问挖参人,对曰此地名为马鹿沟,漫山遍野的红松、樟子松、柞树、桦树等,掩藏在皑皑白雪之下。小村盛产花鲤羔子、高山细鳞鱼,食之味美。 宇文险道:“此处便宇文青虬尚命之地,山上有灵光塔,他便葬在塔旁。” 乾晴等人来到灵光塔下,只见塔是砖砌楼阁式空心方塔,造型奇特,灵光凌烈,照人眉宇。塔下一处孤坟,冰雪覆盖,坟前一巨大石碑,上刻书:“白马饰金镂,连翩西北赳。游侠踏并幽,名扬雪山周。弃身锋刃钩,视死何言愁,寒气催夜莺,雪光映青虬,忧来思君愁,黄泉魂幽幽!宇文青虬自刻坟前以怀妻女。”字迹铮铮铁骨,一股悲怆雄阔之气。 乾晴手摸脖子里的岫玉,仔细看那字迹,黯然流泪。宇文险道:“你爹生前愿望便是宇文部昌盛,今宇文、段部、扶余、渤海摈弃前嫌,联手南下,又有辽东都护牧野无咎暗中为援,朝鲜新破,无东顾之忧,这番若能起出宝藏,宇文部必当横行天下,马踏燕山,完成你爹的遗愿。” 乾晴道:“宝藏所在我尽知,只在长白山天池一带。我等只需沿冰河而行,我自有破解机关之法。” 宇文险、冷战天大喜。 长白山,古称不咸山,咸取自于《易经》中的咸卦。据《山海经》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有肃慎氏之国”。东胡称之为“单单大岭”,以东的沃沮族、秽貊族。 冰河封冻,一眼望不到尽头,两岸雪山晶莹,只能沿冰河步行。冷战天和宇文险命王浩之、张郁青准备饮食褥毯,五人滑动雪橇木车前行三日,来到长白山天池山下,隐约可见两个十丈高的石像,手臂向前,做勿近之手势。旁有石碑上书“玄阙”。五人来到石像中间,只见高大石门被冰封。乾晴道:“机关在冰层之下,寻常人难以破冰,还劳烦两位师叔。” 两人仔细观瞧,果然厚厚冰层下可见石碓。两人运功破冰,哪知此冰几十年的寒冰,坚硬胜铁,两人耗费功力,气喘吁吁方才破冰,打开石碓可见铜戈铁剑,有赵惠文王十年阳安君剑、赵悼襄王四年春平侯剑,还有大量赵国钱币和战车盖弓帽。 冷战天捡起一把铜戈,铜戈之上刻有“廿年丞焛相女,邦左彔肖智麀,冶阳”,戈援处则刻着“相邦”二字。 冷战天道:“这铜戈是赵惠文王二十年相邦蔺相如监造,邦左彔赵智麀主造。看来赵墨隐遁长白山,与燕人合力造太阴宫的传说是真的。” 乾晴道:“不错前方就是玄阙,参照河图洛书,和九五之数,便可开启机关,最后需要四人同时扭动四石环,方可开启。” 四人扭动实环,只听轰隆隆机关转动,大门开启,却是深深向下。冷战天和宇文险大喜跃入,却发现空无一物,只有小舟数艘,水靠若干。 宇文险道:“丫头,宝藏何在?” 乾晴道:“若是这么简单,宝藏早就丢掉了。前方石门才是打开宝库机关。” 两人探看果见还有巨大石闸。冷战天道:“如何开启机关?” 乾晴跪地道:“两位叔叔还须指天发誓,开启宝藏只可用于振兴宇文部,侄女才能告知两位叔叔。” 宇文险道:“我是你爹爹的贴身护卫,并肩驰骋沙场,你还信不过叔叔么?” 乾晴道:“请两位叔叔发誓。” 宇文险道:“我宇文险发誓开启宝藏只用于宇文部振兴之用,若是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死于乱箭之下。” 乾晴道:“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升。” 宇文险无奈道:“好,若是违背誓言,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升。” 乾晴道:“冷师叔呢?” 冷战天道:“这么恶毒的誓言,老夫还须考虑下。” 宇文险骂道:“老匹夫,你他娘的这个时候怂了?” 冷战天怒视宇文险道:“我冷战天发誓开启宝藏只用于宇文部振兴之用,若是违背誓言,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升。” 乾晴道:“功力不足者难以开启机关。左环五圈,右环六圈,最后两人同时推动左右两侧巨石跌入石洞即可。可怜我爹爹死于非命,不能取出宝藏,振兴宇文部。”说完,向洞外而去,王浩之、张郁青连忙追随。 宇文险喝道:“你们三个就在此地等候。” 三人驻足回头。 冷战天道:“外边风雪大,就在此地吧!” 乾晴三人只得在石洞内。 宇文险和冷战天启动机关,山洞大门轰然关闭,洞内一片漆黑。 宇文险道:“这是何缘故?” 黑暗中乾晴道:“机关设计,可进而不可出。即使有人侥幸进入,也不能盗宝而走。两位叔叔推下巨石,宝藏库自开,另有滑道专门运输宝藏。” 冷战天道:“机关果然奥妙。” 黑暗之中,只听二人运气推落巨石,发出震耳发聩的响声,巨大石闸缓缓开启,却听呼啸之声如同怪兽轰鸣,巨大水墙自石闸轰然奔泻而出。只听冷战天和宇文险啊的一声,便被冲进石洞。 第154章 太阴宫 张郁青、王浩之在乾晴指引下,穿上水靠,进入侧室,乘小舟。只待洞内注满冰水,三人跃入冰水闭气向石闸游去。片刻隐见亮光,只见乾晴水下闭气功夫十分了得,王浩之、张郁青在其引导下,向前方亮光游去,忽而破水面而出,不远处便是小岛一处。 三人跃出水面,只见四周,雪峰辉映,湖水清澈,碧水似镜,晶莹如玉。四周群山环抱,绿草如茵,野花似锦。苍翠的云杉、塔松,漫山遍岭,遮天蔽日。小岛之上亭台楼榭,精美雅致,水上长廊直通远处宫殿。帷帐飘扬,紫阁壮观,蓝顶红墙,蔚为壮观。 王浩之惊叹道:“此乃何地?” 乾晴道:“天池太阴宫,天池外冰天雪地,天池内却和煦如春。” 王浩之愕然,俄尔狂笑道:“哈哈!两个魔头竟然载在你个小丫头手中!” 乾晴道:“所谓指剑诀,所为姬旦宝藏皆在太阴宫。” 王浩之道:“你这丫头鬼精灵,我本欲救你,却反而被你所救。” 乾晴道:“走吧!太阴宫中人,马上就要到来。还须尽快寻找公主换身衣衫。” 果然远处有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兰窗半开,碧纱轻掩,帷带飘扬,数名优雅娴丽的宫娥,蓝袍长袖,飘然而立。那艘画舫轻轻驶来,水面荡开两道波纹,更衬天池宁静。 一时,画舫靠岸,船上走下两个肩罩轻纱,腰悬彩带,面目极美的宫娥。又走出两名侍女一捧剑、一抱琴,这两个女子风采与前两个绝不相同却同样靓丽照人,如此一递一递,前前后后共走出了八对宫娥,个个腰悬双刺,两人一对,逶迤行来,映得天池如诗如画。正中一名端丽女子,正是太阴宫少宫主明月心。她身材高大,云鬓高髻,剑眉铮铮,眼似寒星,英姿飒爽,面情坚毅,身穿一条石青色的长裙,色泽温润,端凝如砚,银红色的纱衣结五色彩带迎风舞动,飘逸如仙。 她望向众人若目无下尘,淡淡道:“巽位机关震动,我便料是寻找姬旦宝藏者闯入,小丫头你带强敌入我太阴宫,该当何罪?” 乾晴跪地道:“乾晴拜见少宫主,小女子自由失去双亲,无人管教才会犯下大错。但念在小女子为奸人所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宫主恕罪。” “哼!若不是老乾罗,今日将你锁于湖底碧水殿,让你看十年冰鱼水草。” 乾晴跪地,头也不敢抬。 “明日,你带那二人遮目潜水,离开太阴宫吧!” 乾晴道:“谢少宫主。” 一名太阴宫弟子走来道:“弟子花自清拜见少宫主!” “何事?” “那达奚箪昏倒殿外。” 明月心道:“你以为如何处置?” “弟子念在易幽云乃易水名侠张丹心后人,又曾救我性命,所以才将其带回太阴宫。未料达奚箪竟然痴心跟踪到此,不如让易幽云来决断吧!” “达奚箪杀王次仲不成,且救他到小银湖,令易幽云照顾。若易幽云能斩断情丝,再允她入门。此事交给你处理。” 明月心道:“是!” 太阴宫内小银湖,雪峰如银,碧空如洗,湖水如玉,左首是长白美人松,右首是亭亭玉立白桦林。远处瀑布垂落,口有一巨石,将落水分为两股,远眺如两条玉带,坠冲谷底,水花纵横喷射,水汽弥漫如雾,如云如烟。 小银湖乃太阴宫专司接待外人之地,王浩之、张郁青、乾晴三人观看四周美景。 王浩之道:“梦寐升九崖,杳霭逢元君。遣我太白峰,寥寥辞垢氛。结宇在星汉,宴林闭氤氲。檐楹覆余翠,巾舄生片云。时往溪谷间,孤亭昼仍曛。松峰引天影,石濑青霞文。恬目缓舟趣,霁心投鸟群。春风又摇棹,潭岛花纷纷。” 乾晴道:“太原王氏诗剑双绝,王公子独拔头筹。” 王浩之道:“我的才情不及三弟涣之。此时此景,张郁青兄弟可有好诗?” 张郁青脸一红道:“小弟不同书墨,只是识得几个字,能看懂公子诗词其中之意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乾晴嘻嘻一笑道:“张郁青哥哥,真是谦虚。难道不会:‘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词句。”王浩之呵呵大笑。 三人交谈,一片轻松欢愉。达奚箪和易幽云却在生离死别。 达奚箪道:“跟我走吧!太阴宫清冷寂寞,难道孤老于此么?” 易幽云道:“若玄冥心法有成,孤老终生又何妨?” 达奚箪道:“敏敏,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你在太阴宫外守了两个月,我自然明白。但是母亲临终我曾发誓,定要修成玄冥心法,光大门楣,不愧做易水名侠的后人。” 达奚箪道:“难道天下只有太阴宫能助你修炼玄冥心法。” 易幽云道:“次数有足够数量的冰蟾啊!” 张郁青道:“赤睛冰蟾对足厥阴肝经有所增益,但单凭此物却还不够足以帮主姑娘修炼玄冥心法。” 易幽云道:“张郁青有何高论?” 张郁青道:“小子偶得神医传授一本医术。书中对修炼内功有所讲解。我观张姑娘气色,一是修炼内功操之过急,导致经脉受损。二来女子阴柔之体,修炼玄阴内功伤了本元。在下以为张姑娘耽误之急,服用奇珍,润化经脉,固本培元。这最好的奇珍是极地玄冰、昆仑天心石,玄冰太阴而生阳,天心石至阳而生阴,这是调理阴阳本元最好的奇珍。另外,岭南血银果可润培足阳明胃经、辽东长白山剑芝可润培足少阴肾经、秦岭白玉蜂王浆可润培足少阴肾经、天山雪莲可润培手太阳小肠经、苗疆雷山空青石乳可润培足太阴脾经、南诏腾冲火山红线金蝉可润培足少阳胆经、闽越龙结草可润培手少阳三焦经。这奇珍齐全,奇经八脉疏通,修炼玄冥心法定能突飞猛进。” 易幽云道:“这些奇珍遍布华夏九州,山南海北,不知几千里,我如何寻得?” 张郁青道:“这书中奇经八脉和奇珍异宝的绘图逼真形象,我给你描摹一份。你只需按图索骥,定可成功。” 易幽云大喜道:“多谢张郁青兄弟。” 乾晴道:“这些奇珍遍布天下,得来不易,你一个女儿家若想寻找怕是不易。” 达奚箪道:“有我在,定可保护敏敏安然无虞。” 易幽云忽现女儿家的娇羞,脸上一红。 五人相约明日离开太阴宫。 第155章 罗刹教 次日,警钟大作。 花自清奔来道:“罗刹教侵扰我宫,诸位可急速离去。” 易幽云道:“我受太阴宫大恩,岂可此刻逃离。” “你也难挽回大局,昨夜饮食之中,有人投毒,我宫女子皆内力全无。” 易幽云提气一试,发觉气海丹田空空无一物。乾晴也是如此。 乾晴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大难来临,不如放手一搏。” 众人到了大殿前,只见罗刹教中人罗列殿前挑战,无论男女,其长相皆是肥脸小眼,浅眼窝,大眼苔,宽眉眼距,鼻梁略比华夏人高,鼻翼略窄,皆比较粗壮,天寒地冻也不穿鞋,大脚板毛茸茸踩在雪地上,身穿不是豹皮便是鹿皮以及其他等形形色色的毛皮,腰带便是麻绳和兽筋。 为首者是脸如黑漆,满脸虬髯的大汉,双臂交叉成十字状,向太阴宫宫主行礼,喝道:“罗刹教特来拜访太阴宫,借天液神水一用。” 明月心道:“流寇箕否勾结流鬼国、夜叉国、驱度寐国的蛮人成立了罗刹教,三韩皆畏惧不已,听闻四煞皆凶狠之徒,今日可以领教。” “我是四煞之一车鹿会,这是我的部将夜叉、步鹿真、兀良哈、孟蚌、豕牙翘。” 太阴宫宫主道:“天液神水乃本宫圣药,只为修炼冰心绝所用,常人服用则是奇毒,素不外借。” 车鹿会道:“那就不要怪我等手下无情。” 这时一名黑鬼模样的飞跑过来,大脚板登山如走平地,速度极快如同狂风,口中大呼咿咿哑哑之言,满脸满胸襟是鲜血。 车鹿会道:“你为何迟到?” “适才看见一头小鹿,我口渴难耐,便抓住吸了鹿血解渴。” 车鹿会道:“那要惩罚你,豕牙翘出行刑。” 豕牙翘出是一个身材短矮,獠牙露出唇外的野汉,扑过去一口将那迟来者耳朵咬掉。太阴宫众人皆恶之,其他罗刹教人丝毫不以为意,想必是习惯此种场景。 车鹿会道:“太阴宫的人你们都中毒了,知道么?” 太阴宫宫主道:“死树封解散,产于流鬼国之东北骨嵬岛上,可令女子内力暂消四肢百骸剧痛,丹田内息不提。” “哈哈!太阴宫修炼冰心诀,最忌骨嵬岛之毒,所以我罗刹教才赠此大礼。” 罗刹教众人无不哈哈大笑,各种怪笑,穷形尽相,不亏来自流鬼、罗刹之国。 达奚箪、王浩之、张郁青跃出。达奚箪也哈哈大笑,笑声比罗刹教怪笑更加奇特,唬得罗刹教一愣。 兀良哈道:“这厮怎么比我流鬼国国笑得还可怕。” 车鹿会道:“你看他长相是不是和驱度寐国王有些相似?” 豕牙翘出道:“是啊!是啊!莫非是驱度寐人?” 达奚箪道:“放屁!我在华夏长大,和你们罗刹教有何关系?” 豕牙翘出道:“小哥,华夏人个个面白无毛,难看的很,只有你却虬髯茂密,不是我流鬼国人,便是驱度寐国、夜叉国人。” 夜叉摇头道:“咱们是来打架抢劫的,不要和他纠缠?” 豕牙翘出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华夏书生,你看那位白面公子,风度翩翩,可合你口味?只怕身板太弱,你若享用一夜,他便一命呜呼喽!” 罗刹教众人怪笑迭起。 王浩之怒道:“粗野刁蛮,化外之之人,有辱斯文。” 车鹿会道:“太阴宫不是只有女子么?怎么冒出来几个男的?” 夜叉道:“我投毒时明明没有男子。” 车鹿会怒道:“哼!你眼瞎啊,现在怎么办?” 夜叉道:“怎么办?打啊!难道你只会吃母鹿,不敢杀公鹿么?” 车鹿会大吼道:“兀那几个男人,下来受死。” 达奚箪跃下,罗刹教五将一拥而上,砰砰打作一团。王浩之道:“怎么不守道义?以多欺少么?” 车鹿会道:“什么道义不道义,你们全部上,大家打个痛快。” 达奚箪、王浩之、张郁青以三打五,达奚箪左右银制虎头钩,右手铁制判官笔,施展“银钩铁画”的功夫将张公佐所授点穴法施展开来,兀良哈被点穴僵硬不能动,口中大呼来敌魔法厉害。 王浩之剑法乃太原王氏世传,大气严谨,攻守有度,绝不诡诈取巧,孟蚌手中骨刀落地,脚踝中剑,跪地不能动弹。 张郁青自得造化功后,将《天地阴阳赋》中内功“开天辟地混元功”修炼进境迅速,内力雄浑,双掌大开大合,每掌推出有排山倒海之势,掌风卷起风雪乱舞。步鹿真、可也余志、豕牙翘出三人联手不能与之抗衡,被张郁青内力扔飞,跌到在车鹿会面前。 车鹿会大怒道:“看我生吞了你们。”车鹿会招式凌厉,蛮力不可小觑。这些罗刹教人大脚板跑得飞快,动作迅速敏捷。做豹奔、虎扑、熊撕之状,使用兵器五花八门,皆是木棒、石斧、骨刀等,大多手上指甲尖利而长,手有生撕熊豹之力。罗刹教中人剽悍,又懂得远距离骨箭偷袭。 太阴宫宫主双袖齐动,如同两条白龙,将两拨人隔开,众人皆无抵御之力。车鹿会道:“你竟然没有中毒?”话音未落,忽然噔噔后退倒地,刚欲爬起又翻了个跟头,其他众人也是如此动作,如同彩排编好的舞蹈一般,雪地之上,动作整齐划一,接连翻滚,直翻到了两丈开外。太阴宫宫主的玄水袖的力道竟然如此霸道,后劲无穷,怪异之极。。 太阴宫宫主道:“就凭你们那点伎俩,想要我中毒还须百年,本宫只用了三层功力,你们还要挑战么?” 车鹿会垂头丧气道:“今天也就罢了。我罗刹教月行有夜,红妖铁赫红、青妖乙弗青个个都比我厉害,到时要你们好瞧。走!走!走!” 罗刹教众人跨上鹿儿所拉的雪橇,飞也似的去了。 次日,三人即将离去。忽而太阴宫外在次鸣警。太阴宫主怒道:“太阴宫隐居长白山天池绝境,竟是麻烦不断。” 传信弟子道:“王次仲带着宇文素延来了。” 老宫主道:“王次仲这老匹夫老而不死,天下不宁。” 众人来带宫外。 老宫主道:“王次仲,你来我太阴宫何事?” 王次仲道:“听闻公主殿下意欲夺我性命,特来领死。” “若是让你死,也太便宜你了。王毓” “那就赐我天液神水吧!我王次仲受尽折磨再死,也好出了宫主殿下的心中恶气。若能令公主殿下一笑,王次仲死又何妨?” 宫主怒道:“呸!为老不尊。不好好修道,却四处蛊惑人心,惑乱世人。”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大秦帝国基业岂能放弃。雍王章邯潜藏待机、南越赵佗翘首以盼,千岛太秦公呕心沥血,铁鹰教众舍生忘死,牧野无咎忍辱负重,盖追先王之恩遇,欲光复大秦基业。” 宫主道:“往事不可追。” “莹玉公主殿下归为大秦公主,怎能弃老秦人不顾,甘于隐居天池。” 宫主道:“我命达奚箪下毒,本来希望你能亲来太阴宫,我能劝你随我隐居天池,再不问天下之事,未料你却来劝我。可笑啊可笑。” 王次仲沉吟不语,片刻道:“光复大秦基业之日,再来太阴宫请罪。” 太阴宫宫主玄水袖抛出一水晶瓶道:“这是解药,你们走吧!不要再来烦我。” 第156章 沃沮 三人返回泊汋城,恰遇老乾罗以及磨刀堂中人。乾晴大急道:“郁青哥哥,快逃,外功脾气暴躁,定不会轻饶。”张郁青道:“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忍分离。”乾晴道:“卫哥哥可遣身份尊贵之人到碣石宫提亲。”张郁青悄悄离舟逃遁,远远还能听见老乾罗大声斥责乾晴。 张郁青出城,不敢与老乾罗同个方向,反而向北而行,远远看见车鹿会、夜叉、步鹿真、兀良哈、可也余志、孟蚌、豕牙翘出等人正在雪林中设置陷阱,一个个哆哆嗦嗦,笨拙可笑。这时一名青年骑马奔至,后边跟着三名随从,到达林中忽然被跌入陷阱,他运气翻出却被牛筋大网罩住,流鬼国等人现身杀死护卫,擒住那青年。。 车鹿会道:“夜叉真是厉害,捉住了这臭小子。” 夜叉道:“我就说嘛,呆头呆脑的,只要耐心有机会。” 车鹿会道:“天液神水拿不到,捉住了这小子,烽上王也是必定大大有赏。。” 众人皆哈哈大笑。 张郁青现身,众人唬得向后直退。张郁青身兼造化功、《天地阴阳大悲赋》、神箭九策等武功于一身。这群流鬼国和流鬼国的野蛮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刚刚受过教训不久,流鬼国人皆心有余悸。 车鹿会道:“你这臭小子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你啊!” 张郁青道:“七人打三个,还要用陷阱,真是好不要脸。” 车鹿会脸上一红,怒道:“他们中了太阴宫宫主冰心决,浑身冰冷,手脚麻痹。我来和你决斗。” 张郁青以天崩地裂紫霞手轻松战胜车鹿会。车鹿会垂头丧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郁青以大悲赋内力解了众人的冰心劲气,道:“你们可是听命于王次仲?” 车鹿会道:“不错!” 张郁青掏出王毓画像问:“你们可见过此人?” 车鹿会道:“囚禁于丸都山城天牢,若是阁下有胆便来救人吧。” 张郁青放众人离去,解救被困的那名青年。 青年道:“我是沃沮人高乙弗利,多谢壮士相救。” 张郁青道:“你们沃沮公然进攻辽西都护府,可真是胆大包天。” 高乙弗利道:“我沃沮本与中土亲好,国中和平。我叔叔烽上王继承王位之后,屡兴战争,大兴土木,还杀死安国君达买,已经是天怒人怨。我父亲咄固劝谏,也被其杀害。因此,我流落至此,逃避烽上王的追杀。” 张郁青道:“原来如此,阁下何故在此冰天雪地?” “我欲召集灌奴部对抗烽上王,平定内乱” 张郁青道:“若是阁下有心求和平,在下愿助你一臂之力。” 高乙弗利大喜道:“壮士神功无敌,真乃长白山天神护佑。” 两人一路向灌奴部方向而去。原来沃沮内有五部绝奴部、消奴部、顺奴部、灌奴部以及桂娄部,五部互不统辖,纷争不断。西川王尚能镇抚,如今西川王暴毙,烽上王新立,为了打击外戚母族消奴部的专权,必先翦除王室里的亲消奴部势力,功臣安国君达买首当其冲,其王弟咄固也难逃一死,因此沃沮则大乱。沃沮山多田少,烽上王大肆抢劫周边。沃沮北面是扶余人、挹娄人、索离人,东面是沃沮人,南面是三韩,西边是安东都护,受了王次仲和牧野无咎的蛊惑四处征伐。张郁青心知:此皆王次仲之谋也。 灌奴部首领渊依祚见到高乙弗利,道:“咄固之子能够幸存,真是太好了。国相仓助利联合消奴部、顺奴部、灌奴部以及桂娄部四部首领,以图废除烽上王,立汝为美川王。” 高乙弗利道:“四部首领如此拥护,乙弗利必定不负所望。” 高乙弗利道:“我沃沮兴起乃是数代努力。四部举兵固然攻破王城。但是国相仓助利大人尚在城中,若是我们举兵的消息泄露,国相必定遭受灭门,满朝文武拥护国相者也必遭屠戮,如此以来我沃沮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才都会灭绝。我沃沮又堕入野蛮未开化的深渊。” 渊依祚道:“王上思虑深渊,乃真正王者之风。还请美川王示下!” 高乙弗利道:“本王请张郁青训练一支敢死队,入城刺杀烽上王,制造混乱。我们四部兵力围攻,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我沃沮五部兄弟不会枉死,日后复兴有望。” “诺!” 灌奴部、顺奴部、桂娄部皆派五十名壮士接受张郁青的训练,张郁青审视诸位壮士皆虎背熊腰大汉。 一名身高七尺的大汉道:“在下黑齿常之,自创一套擒熊缚虎功,请教壮士指教。” 此刻冰天雪地,此人却袒胸露背,彪悍勇武。 张郁青道:“请!” 黑齿常之大呼一声,若同猛虎下山,他身边方圆十步雪花飞扬,向张郁青冲来。张郁青避其锋芒,闪身躲开,哪知黑齿常之不仅勇猛而且灵动,中途转弯,抱住张郁青腰摔了出去。张郁青凌空换气,稳定身形,双脚落地,身形一晃未晃。众人纷纷为两人喝彩! 黑齿常之大笑道:“我这一摔,不知摔死多少熊爷爷。我一个人打不过你,顺奴部沙吒无忌、桂娄部乙支隆,我们三人一起上吧!” 另外两名武士首领,按照黑齿常之的指挥,分三个方位袭来,虽然粗朴却暗合兵法,张郁青不由暗自称赞。 三位勇士冲来,张郁青一跃而起,三人皆暴起意欲拖住张郁青。张郁青造化功配合紫霞手三掌出击,三人凌空被退了出去,各自摔入雪地,滑了一丈多远。 三人乃是三部出了名的勇士,竟是被张郁青一招击败。众武士无不大声欢呼,连声呼喝:“勇士!勇士!” 三名勇士皆大笑道:“中土竟有如此之神勇壮士,我等心服口服。” 张郁青按照王毓所传兵法,日夜训练百名死士。张郁青将《阴阳大悲赋》中的不破金刚的武功传授给三位勇士,黑齿常之更是触类旁通,进境神速。 第157章 再逢柳咏 沃沮与扶余同源。上古时期,在东夷北部诸夷中,有一支夫余人建立夫余国。夫余国王谢夫娄登长白山行祭祀大礼,求山神赐子,归国途经鲲渊,所乘御马对巨石驻足流泪。谢夫娄令侍从移开巨石,乃现一石洞,内坐金蛙形小男孩。谢夫娄以为上天赐子,名之金蛙,立为王储。谢夫娄死后,谢金蛙继位夫余国王。巡游长白山南麓的优渤水,见木筏漂流,上有美艳女子,便救之上岸。女子自称河中龙王的女儿,名柳花朵,违犯神规,被罚飘流。谢金娃纳之为侧妃,不久柳花诞下肉球,刀剑不能剖。谢金娃以为不祥之物,弃之猪圈,群猪舔润;弃之道路,牛马绕行;弃之荒野,飞鸟遮护。柳花抱回温抚,肉球自裂,男婴破球而出。男婴生而能言,七岁自制弓箭,百发百中。谢金蛙给他取名朱蒙,不为七位兄长所容,欲除之。朱蒙逃到长白山南麓的沸流河,受阻于岸,鱼鳖结成浮桥,载之渡河。朱蒙自称姓高,收纳民众,在长白山南麓筑纥升骨城,创沃沮国,并逐渐将势力扩大到辽河以东、汉江以北,鸭绿江两岸数千里都是沃沮国的辖地。 沃沮王城不大,仿造中土城池修筑。张郁青率百名死士轻易混入城中,联络上国相仓助利。仓助利道:“美川王真乃王者气度,城中文武官吏皆沃沮精英,保全之,则沃沮复兴有望。”张郁青率人以修葺相府为名,指挥工匠修筑防御工事,制造御敌器械,十日后粗略有成。 十五日后,烽上王听闻四部兵临城下,遂召集文武。哪知文武百官却在相府参加仓助利的寿宴,烽上王大怒亲自带兵来擒拿仓助利。张郁青等人据府邸对抗。绝奴部勇士攀援府邸,罗刹教众人保护烽上王。张郁青命黑齿常之指挥众人抵御,自己则径直破阵而入,神功破敌,无人能阻,驱逐罗刹教众人,生擒烽上王。 仓助利道:“烽上王强征暴掠,大兴土木,滥杀功臣,我与四部首领共议废之,如今烽上王已遭生擒,谁敢作乱。” 绝奴部众人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不敢进攻。 黑齿常之高呼:“四部四万雄兵在外,诸位放下武器,依旧是我沃沮的勇士。” 绝奴部众人半数放下武器。 仓助利道:“烽上王若是下令停止抵抗,令四部进城,臣以项上人头作保,烽上王只要退位,性命无忧。” 烽上王脸色灰暗,叹道:“国民尽数叛我,也罢!拿我令牌,传令王城军队停止抵抗,请四部首领进城。” 仓助利辅佐美川王高乙弗利登上王位,张郁青搜索王城牢狱却未发现王毓身影。这时金发夜叉忽然出现,张郁青道:“你没有逃走么?”夜叉道:“我走了,你怎么寻找到王毓呢?”张郁青道:“你知道王毓师父的下落,快告诉我。”夜叉道:“如此逼问,真不礼貌。”张郁青道:“那如何才能告诉我王毓师父的下落?”夜叉道:“这个好说,陪我一宿,赐我子嗣。”张郁青顿足便走,道:“我不受你戏弄,自会穷其一生寻找师父下落。”夜叉生气道:“难道我丑陋到这个地步,你竟相不中我。”张郁青道:“姑娘能说正事么?”“繁衍优良子嗣难道不是正事?哼!好吧,我告诉你!他被带到扶余国或者辽东大行城了。” 张郁青急忙出城径直向扶余国前进,夜叉跟了上来。夜叉道:“勇士,你孤身一人,没有帐篷和食物,衣物单薄,如何穿越八百里雪山,如何渡过辽河?”张郁青也不理他,径直走在风雪之中。张郁青自持神功护体不惧风雪,哪知以轻功度过辽河,却不慎落入水中。夜叉踩浮冰救他出来,以雪铸冰屋,就在冰屋内起火堆,烘烤衣服,以烈酒和鹿肉脯为食。张郁青恢复体温,道:“夫妻之事乃天理人伦,不可违背礼仪。”夜叉道:“夜叉已知壮士心意,今日告别,若是有缘到夜叉国,有缘再会。”次日张郁青与之告别,沿着雪山山脚向西北方向蜿蜒而行,到达开原镇,见数百扶余人狼狈而来。问之,则曰牧野无咎大军袭击扶余王城,扶余王依虑被死,王子依罗率兵抵抗,城破国灭后,不知所终。 张郁青折经过泊汋城,过帽盔山来到大行城,意欲寻兵道过辽东而返山海关。在大行城忽见牧野无咎率兵而进城池,张郁青心中一动:王毓公子不知是否被羁押此处?他乔装为山野流民,来到城中。大行城狭小,夜间张郁青寻军中主帐而去。只见一处寺院保存尚未完整,被牧野无咎当作了行军主帐。他此刻内功极佳,轻功非同寻常,悄悄来到屋檐,只见牧野无咎正在和几名名下属正在议事,牧野无咎正在欣赏节旄、印绶、符策、九锡、银印、铜印等物。 宿舒道:“大匜朝封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今大王为辽王实在是大匜朝盛事,可喜可贺?” 牧野无咎道:“宿舒,此番如何诱得闽越来使。” 宿舒道:“闽越紧缺战马,许以交易战马。” 牧野无咎道:“宿舒,那闽越国使者有多少人,何时到达?” 宿舒道:“闽越国派了郡马柳咏为使者,欧阳万泰、裴潜为护卫,大船十艘,他们已经自马石山下沓津登岸,暂住都里镇。” 牧野无咎道:“他们珠宝金银几何?” 宿舒道:“黄金五万两,白银十万两啊!” 牧野无咎道:“好!先命他们在卑沙城相见,我称王之日就地斩杀。” 宿舒道:“闽越护使将军欧阳万泰、裴潜尚有兵士五千,战船五艘驻扎沓津,闽越水军强横,不易对付。” 牧野无咎道:“将军韩起率兵一万,驱战马一千假作交易,火烧其船。” 宿舒道:“将军神机妙算,大笔财宝送上门来。” 牧野无咎笑道:“此事做成,两位都是大功一件。” 数人接下来便详细计议细节。张郁青已经无心再听,心中暗思:柳咏南下不知吉凶,怎会做了闽越国使者,必定是同名同姓之人。 一夜,张郁青心烦意乱,眼前尽是柳咏的模样。次日,张郁青便决定亲自前去一探。他到了青泥浦岸边官道等了半个时辰,果见打着闽越使团旗号的使者到来。为首者骑着高头大马,正是两个模样清秀的使者,其中一人正是柳咏。使者团驻马歇息,张郁青请守卫士兵传达昔日故人求见。片刻,传令兵返回道:“特使大人不知何人是张郁青,你速速离开吧。”张郁青心中纳闷,自己与柳咏亲如兄弟,为何拒绝相见,难道另有隐情,不如夜间偷偷入营。 夜间,张郁青潜入大营。只见柳咏正与另一使者对饮。柳咏道:“郡主,近日忆起一些往事。”那使者摘下帽子竟是一名惊艳绝俗的女子,双眼如明月,娇靥如玉,轻声道:“柳郎伴我千里至此,瑶儿心满意足,九死尤未悔也!”柳咏道:“勿吐不祥之言,你我相知,还望天长地久。”郡主道:“柳郎相约每日一诗,今日可有佳句?”柳咏沉吟道:“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日长帘幕望黄昏。及至黄昏时候转销魂。君还知道相思苦。怎忍抛奴去。不辞迢递过关山。只恐别郎容易见郎难。” 张郁青观察至此,认定此人必是柳咏,天下无人有此才情,跳了出来道:“柳咏兄弟,此刻安乐无边,岂知大难在即乎?” 柳咏与郡主跳了起来。郡主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大营。”张郁青道:“柳咏兄弟,可记得区区贱名张郁青乎?”柳咏凝眉道:“张郁青?张郁青?好像哪里听到过?” 张郁青道:“柳咏兄弟,你怎么了?为何白日我营外求见,你却不见我?” 柳咏道:“没有人通报啊?你白日求见了么?” 张郁青道:“你怎么,贤弟?” 柳咏道:“我失忆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知自己身份家世,更不知过往种种经历。”张郁青道:“你我在泰山派结为兄弟,你可全都忘记了?”郡主道:“柳郎,你可忘记那徐有海骗你的事情了,你失忆之事知道者众,怕又是来陷害你的贼人?”柳咏顿时脸色大变,满脸痛惜不能言。 张郁青道:“此女白日阻我等相见,必是心有谋划,此乃险地,明日便有大敌来临,你快随我走吧!” 郡主道:“又是这番说辞,挑拨离间之人何其多也?若为梦瑶复仇,此刻便是良机。” 柳咏拔出双剑道:“歹人又来伤害羽瑶么?” 柳咏一剑指天,一剑指张郁青,乃是动手的礼招。张郁青不愿与他交手,摇摇头道:“兄弟,我不信你真要与我刀兵相见。”柳咏道:“徐有海也是如此说。”柳咏忽而剑气大盛,右剑拍地,剑气淡淡形成一个太极八卦阵。剑气有形。张郁青意欲轻功退开,却发觉剑气侵入双腿筋脉,竟是难以运气。他大惊之余,连忙运造化功护体罡气挡住柳咏一剑。只见双剑如雨连绵不绝攻来,张郁青步步后退,天绝地灭大紫阳手击出一掌,将柳咏击退。幸这一掌两人都竭尽全力,如同山洪暴发,劲气四射,整座大营轰然而倒,围来的士兵仰面摔飞出去。柳咏吐了口鲜血,委顿在地。张郁青大急道:“柳咏兄弟,你怎么样?我可伤了你?”郡主道:“你伤我柳郎,我跟你拼啦。”郡主举剑冲来,张郁青食指一弹,崩飞郡主的单剑。 张郁青道:“辽东都护牧野无咎设局,要强杀人灭口,抢了你们的珠宝。信与不信,尽在你们!” 张郁青转身快步而去。 柳咏虽然半信半疑,思及牧野无咎诸多形迹,也怀疑牧野无咎有所阴谋,便命羽瑶尽率大军为后援,自率十名侍者如卑沙城。 第158章 卑沙城 卑沙城乃是一城堡,壁垒森严,石墙依山势构筑,绵延十里,险峻伟岸,雄伟壮观。城堡外峡谷蜿蜒,悬崖绝壁,大军驻扎正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景象依稀可见。张郁青自思柳咏已经被人蒙蔽至此,自己还须照应他的安全。张郁青潜伏卑沙城待机而动。城内新修称王坛和观礼台,正在城堡中央,高高耸立在百丈悬崖之上,四周宫殿可藏甲兵数千,若是柳咏至此决无生还的道理。张郁青正在愁思,忽见城中朝鲜使者旗号队伍,为首者竟是朝鲜于安和邹衍煮茶女婢傅君清。张郁青尾随而入使馆,悄悄摸入内室。 于安和傅君清见到张郁青,大喜道:“卫大人何故在此?” 张郁青道:“一言难尽,你们怎么会到此地?” 于安道:“牧野无咎封王,讨朝鲜女子为妃子,我和傅君清送女前来,并朝贺之。小人懂得些华夏语,便被任命为使者。” 张郁青道:“牧野无咎为何要专讨朝鲜妃子?” 于安道:“大燕以纳朝鲜妃子之先例,王宫贵族更是以拥有朝鲜姬妾为风气,互相攀比,这厮称王当然也承袭其风气。” 张郁青道:“你们是不是也携带珠宝无数?” 于安道:“牧野无咎许我们购买战马三千,我们带了玉器、白银前来购买。” 张郁青道:“牧野无咎也诱惑闽越国使者前来,同样许诺出售战马,实则在卑沙城藏隐伏兵,夺而杀之。” 于安哭道:“我们只有兵马五百,奈何?” “傅君清做了统领么?” 傅君清道:“弈剑门只有得了崔大人真传,大王爱屋及乌便命我为护军统领。” 张郁青道:“那真要恭喜傅君清了。” 傅君清道:“卫大人可有妙计?” 张郁青道:“我已经探察过了,观礼台高达掰丈,就算是轻功再好也得摔死,介时殿中兵甲数千,你们如何逃得。” 傅君清道:“崔大人曾游历华夏,得墨家邓陵谷传授公输班秘书《缺一门》,内有木鸢之术,可载人而行。” 傅君清命侍卫去来图纸,张郁青与于安细看,只见木鸢巧妙精密,观之令人赞叹。 于安道:“小人胆小,不敢乘坐此物。” 傅君清又道:“崔大人还曾留有华夏上古圣人列子的《御风术》一书,若是内功身后修炼此术。” 于安道:“小人半点内功不会,如之奈何?” 傅君清嗔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初怎么在大王面吹牛的,不是手到擒来,马到功成,小事一桩,不在话下么?” 于安又羞又愧道:“卫大人,你看怎么办?” 张郁青道:“御风术我与傅君清修习一试,闽越国使者柳咏乃是我昔日兄弟,咱们还务必救得他们,所以木鸢还是必须制作。” 于安道:“我恐高啊!” 傅君清道:“这几日到带你到高山之上,以牛筋绳索捆绑捆绑腰和脚踝,自山崖抛下,再提上来,如是几次就克服恐高了。” 于安吓得脸都绿了。 临近牧野无咎封王之日,傅君清却因窥探王城之罪被拘。于安重金买通守卫,张郁青假扮于安的随从前去探看。卑沙城监狱幽深机密,守卫森严。 傅君清道:“我已经探察清楚,乘木鸢自观礼台滑翔而下,最惧偏殿机弩,射程远,若是射中木鸢,必定万劫不复。” 于安道:“傅统领此间守备森严,如何才能救你出去啊?” 傅君清道:“不必管我。” 张郁青道:“崔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允其传人葬身于此,就算大开杀戒,我也要救你出去。” 一个沙哑声音传来,“你若强闯此牢,你们都将死于此地,不如求我救她出去。” 张郁青寻音到了一处牢前,里边一个身形瘦小,猥琐枯瘦的老者。张郁青道:“敢问前辈高名大姓?” “哼,我是老不死。” 张郁青道:“老不死?那里有这样的姓名?” “老夫姓老,名不死,我师弟毒不死、肥不死、黑不死,几个徒弟叫长不大、第一肥、苟东西、熊羔子、死一边、尿得远。” 张郁青、于安、傅君清目瞪口呆。 老不死道:“没听说过神龙岛么?的名字就是这么个性,这么叛逆,这么与众不同,这么匪夷所思,你小子有何意见。” 傅君清道:“别听他胡说,他若有方法,还不自己逃出去?” 老者自栅栏之间走了出来,钻到傅君清牢房,笑道:“我神龙岛的蛇功最擅长缩骨、追踪、易容、穿墙、偷窃、逃遁。老夫在此间来去自如,我这番功夫可以尽传你。” 傅君清、于安、张郁青目瞪口呆。 傅君清道:“前辈神功,匪夷所思,只是不知前辈有何条件?” “老夫偷盗金库,被囚禁于此。但是他却不知老夫进出自如,反而探听得牧野无咎很多消息。” 张郁青道:“老前辈真乃神人。” 老不死道:“老夫留在此地定要将牧野无咎金库偷盗一空,但是一个重大消息却是关乎民族大义,不能传递给北宫错大将军” 张郁青道:“是何消息?” “匈奴右贤王率领六部匈奴十五万大军攻云中,宇文鲜卑举族响应之。我本云中隧营军,负责搭桥开路,搬山凿陵,北宫将军收复河南地,我们曾一夜之间搭设十条浮桥,将匈奴堵在阴山。” 张郁青震惊到道:“如此大军,我大匜朝边兵空如何阻拦?” 老不死道:“大将军自然有应对之法,你只管传递消息。” 张郁青道:“北抗匈奴乃我辈分内之事,前辈放心。” “好!那我就将火药库藏于王殿,傅君清负责点燃。” 张郁青道:“我们准备用公输班的木鸢逃脱。” 老不死道:“左右偏殿有大型车弩,恐击中木鸢。” 张郁青道:“你和于安先走,我和柳咏断后。” 傅君清道:“礼毕之时,我引爆贡品箱中的火药。闻爆炸声,立即动手除掉偏殿车弩护军。” 张郁青点头道:“好,我们依计行事。” 第159章 传信 王礼之日到来,于安已将木鸢装扮成彩色贺礼冠冕堂皇送到观礼台。 六套大吉服,湖蓝衬底粉青色大帔配珍珠,石绿色衬底宫红大帔镶珊瑚,春服绸里,冬服狐毛出锋加黑色大氅 两顶金丝珐琅镶一百零八颗东珠冠,冠尾做双凤衔珠花式,冠上红绿宝石镶嵌,点翠烤蓝镶嵌三多纹饰, 百丈观礼台上,沃沮人、东濊人、濊貊人、伽倻人、于山国人、耽罗国、罗刹人、流鬼人等使者皆至,柳咏坐于一侧,于安坐于一侧,牧野无咎帐下谋士邴原、柳甫、宿舒、卫演等罗列。 邴原称:“麒麟现于卑沙城,天降陨石于大黑山,书曰:辽地尽归朱姓,当称王。天命所归,时势适之,今沃沮人、东濊人、濊貊人、流鬼国、流鬼国、朝鲜国、虾夷人、扶余、宇文、段部朝贺,辽东三郡,六万四千一百五十八户、八万一千七百一十四人;玄菟郡,一千五百九十四户、四万三千一百六十三人、乐浪郡,六万一千四百九十二户、二十五万七千零五十人,三郡合计,共有十二万七千二百四十四户,三十八万一千九百二十七人,尽归牧野无咎所有……” 大礼将毕,忽而王台北方大殿爆炸起火,乱石迸溅竟至于王台。众人大乱,偏殿伏兵尽出,为首者大呼:“捉拿闽越、朝鲜叛贼。” 伏兵与闽越五百士兵互相杀伐起来,朝鲜五百士兵则拼命涌向王殿大门,堵住出口,观礼台一片混乱。张郁青道:“柳咏兄弟,你可信我。”柳咏道:“如梦初醒!”“傅君清你二人乘木鸢而逃,我与柳咏兄弟断后。”柳咏和张郁青各展神功,大开杀戒。柳咏率士兵严守大门,九宫双剑剑气烁烁,无人可过剑阵。张郁青则将机弩室机弩一一打得粉碎。 于安已经乘上远远滑翔而去,得意的在空中向观礼台做鬼脸道:“反贼牧野无咎,王八蛋,老子会飞,你奈我何!哈哈!”辽兵越来越多,己方死士却越来越少。张郁青与柳咏踏上木鸢,飘然而下,远远可见众死士皆被杀死在观礼台上。 傅君清、于安安然落地,张郁青与柳咏木鸢被打中尾部,在空中摇摆,山风一吹竟然是岌岌可危,将要坠地,张郁青背负柳咏施展御风术竟然勉励支撑一刻,忽然破碎木鸢打中柳咏头部,二人坠如落海中。 张郁青抓住昏迷的柳咏游出水面,来到岸上,为柳咏控水。柳咏忽然坐起,四处环顾,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张郁青兄,我记得你了。”张郁青大喜道:“你记忆恢复了么?”柳咏摇头道:“我是大匜朝河东人,家居长歌楼下,泰山派张公佐的弟子,梅花庄惨案,被人刺伤,后逐出师门,流落寿春为烛之狐所用”。 张郁青道:“走吧,与沓津闽越大军会合。” 柳咏道:“羽瑶、赤练裳皆曾骗我,我被她们所误害死了痴心的胧月,我不愿回闽越,你只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张郁青、傅君清、于安带重伤的柳咏向马石山而行,与羽瑶部遥遥相望之际,忽而辽军大批人马杀出,欧阳万泰、裴潜唯恐郡主有所闪失,强行带羽瑶且战且退。张郁青等四人被冲散,张郁青四处搜寻不见柳咏消息,见有可疑船只向东莱而去,船上人提到柳咏的,只是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怀疑柳咏被其所擒,遂跟踪上船。 张郁青跟随船只到达黄县,莱州乃吕、战姓族人望堂。春秋时,陈完之后田氏带姜,遂为田齐。姜太公的后人,齐康公迁芝罘岛,以奉祀。齐康公有二庶子曰绥、曰缨,以吕为姓。莱夷多战姓,以战斋馆为堂口,建立巨鲲帮,三个儿子战祖印、战开印、战洪印各开船队做辽东、朝鲜、倭国的生意。张郁青此时武功非同往日,不虞巨鲲帮胡作非为。 张郁青公然来到战斋馆打听柳咏的消息,到处是拖网、长线钩鱼器具以及捕鲸用的鱼叉,这是东莱王发财的帮派。 战祖印道:“如今齐王于黄河一带兴兵,征收镇痛止血的药物。蝮蛇乃是最好的祛风、镇痛、止血的药材。马石山西部海中有蛇岛,蝮蛇盘踞,岛上蛇民结为神龙教,专司贩卖蝮蛇做些药材生意,我们巨鲲帮前去采购,确实曾在岛上见到一名头部受了重伤的年轻公子,一对年轻男女将他太上船,向朝鲜半岛而去,说是寻良医救治他,详情阁下可向神龙教教主洪文通打听。我们到蛇岛做生意,不敢打听太多,还请见谅。” 张郁青向那定是傅君清和于安,由二人照料自然安全。他急于汇报军情,雇佣巨鲲帮的船只向西而行,船行入黄河直奔河东,只见河岸一带,不时有军马驰骋。不一日来到了河阳暂歇,见新修浮桥,有大兵守住北岸。船家道:“天井关驻大兵,行人不得通过。” 桥头洛阳诸多文士话别,一名中年文士出资登舟。船家道:“中途加人,于他人方便,小人自会给大爷少几钱铜钱。”张郁青欣然同意。那老文士登舟长吟道:“黄河流出有浮桥,晋国归人此路遥。若傍阑干千里望,北风驱马雨萧萧。”一名官员道:“柳夫子此行乃是肃清河东,特别是后土祠地界,奉了天子旨意,何故如此节俭搭载商船?”柳夫子道:“天子东封西祀,国库紧张,我们身为人臣自当节俭,以全天子祭祀厚土之愿,保我大匜朝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世道升平、物阜民丰。长话短说,诸位告别了。”岸上诸人纷纷抱拳道别。 船家解缆离岸,继续西行。 那老文士道:“敢问君从谁而游?” “恒山派晓风真人。” “老夫河东郡蒲州柳中庸。” 张郁青道:“老先生可知河东郡长歌门。” “呵呵!山长柳中亭乃我仲弟也!” 张郁青大喜而拜道:“晚辈与柳咏结为异姓兄弟,拜见大伯。” 柳中庸问:“我那侄儿在泰山派学习丹青,却因梅花庄惨案流落江湖。你可知他消息,安危如何?” “伯父放心,柳咏十分安全,月余定然归来。。” 柳中庸笑道:“甚好!甚好!” 柳中庸见张郁青憨厚老成,伺候殷勤,心中大悦。二人以伯侄相称,一路无话不谈。因见河清大动土木修建兵城。 张郁青问:“为何在此修筑军屯?” 柳中庸道:“天子即将前往汾阴县祭祀后土皇地祇,驻扎兵士以震慑宵小之辈。” 这时船上一人道:“我听知秘闻,天子好谶纬之术,国师末冒占卜:国有阋墙之祸。恰辽东牧野无咎密报燕王谋反,于是天子命司隶和齐军进驻黄河沿岸。这柏崖城便是防御军屯之一。” 张郁青道:“牧野无咎造乱辽郡,却被封辽王;燕王平定朝鲜、诛杀海盗,却被提防。” 柳中庸道:“此类皇家宗族之事,非我等所能置喙。” 第160章 长啸门 张郁青道:“请先生为我讲长啸门之事。” 天下七大名楼,蒲州长歌楼、登州蓬莱阁、江夏黄鹤楼、巴陵岳阳楼、绵阳越王楼、眉州远景楼、豫章滕王阁。蒲坂长歌楼,立晋望秦,观黄河而眺远山,前瞻中条,下瞰大河。登楼可见遐标碧空,影倒横流,逸情云上,虽杰观委地,昔人已非,而河山之伟,云烟之胜,不殊于往古矣。长歌楼为四檐三层的楼阁,油漆彩画装饰,高十二五丈,座南朝北,北依黄河水,南枕中条山,二百余载,独立乎中州。登楼可俯瞰黄河之水天上而来,登高望远之际,情怀万千,乃悲歌咏叹、叹古幽思之佳地。河东书院占地二百顷,雅舍百间可供文人雅士住宿,另有藏书阁、论剑台、鹳影湖、骑射苑、马球场等,园林宏观,乃大匜朝三大风雅之地。 长歌门四贤:四方狂客傅青莲,七绝圣手——司鸿图,还有术数许商,农家汜胜之。 傅青莲: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出身于天策门,“鹑之贲贲,天策焞焞”——天策门,傅说,傅岩筑墙之奴隶。武丁梦得圣人,求于虞虢之野。乃于傅岩之圜土,遍访赭衣者,得傅说,举以为相,国大治,是为武丁中兴。傅说死而托神於此天策星,其后人故名天策。庄子说:“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庄子称之为大宗师。 傅岩在陕县中条山圣人涧上,两山之峡,曲岸廻峦,即傅说版筑处,东西两山环拱,廻巘列屏,马跑泉之源有洞,洞下复有二泉合流,嵌石潆洄,古木参天,岩嶂屏影,涧水环抱,苍岩翠崿,曲岸同峦,洵异境也,尤其冬季雪后景致殊绝,称为“傅岩霁雪”。 傅青莲乃河东游侠,号“万里追风客”,从之而游者众。天子时为牧野侯,微服游猎云台山,坐骑走失于山中。天子寻至红石峡,傅青莲率诸游侠正在烤马肉,原来已经杀死了天子最心爱的坐骑。侍从欲诛杀众游侠。牧野铉却道:“君子不以畜害人。”牧野铉上前,傅青莲尤还分肉给予之。牧野铉道:“吾闻食马肉不饮酒者,伤人。”于是吩咐侍从献上美酒,公食于山中。牧野侯起兵反斝,为斝兵所困,傅青莲率游侠椎锋争死,以报食马赐酒之德。匜朝立,傅青莲于河东立长歌门。曾经率关中、河东的轻侠远征西域。傅青莲所训司隶游侠恶少年,昔日行斗鸡走马械斗之事,转身成为为国守边的虎贲枭骑,出玉门,入西域,交婼羌,联乌孙,登葱岭,游夷播海。大宛城下折戟五千游侠死亡泰半皆战死,包括傅青莲夫妇也未能回归中土。 傅清莲命郇瑕卿书率残部返回中土。周文王之子封于郇(解县),其后有郇瑕氏,最善阴阳术数,祖上求师于西周数术家商高,善矩之道。曰: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 天子状长啸门之慷慨义举,多选长歌门弟子为禁卫郎选。军吏为校尉者十三人,赐六百石以上者二百馀人,号为佽飞军。王昕不愿为官,率年长或残疾不能入军者,以傅青莲的遗愿,在河东建立长歌门。长歌,乃袍泽振旅高歌,慷慨共赴国难之意。皇帝禁卫军分为四层,郞卫、羽林、戍卒。郞卫隶属郎中令,皆勋贵子孙;羽林皆(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子;更役戍卒多关东平民。长歌门立,河东、西河、晋地轻侠尽归于天子。佽飞军处于最底层,被视为无良恶少,鱼目混珠,不过游侠之徒。 司鸿图:一剑霜寒十四州。天下四剑并称:华山剑神风无痕,终南山剑仙向九尘,蜀川浣花剑派剑魔萧西楼、中条山剑圣司鸿图。司鸿图乃中条山隐士,素来与皇甫世家关系密切,天子曾招之入宫,授予太傅之职,司鸿图辞而不受,愿为天子开化晋地。司鸿图朝野德高望重,乃是本次聚会的首席人物。此刻,长歌楼聚会自然以中条山司鸿图为首。 农家汜胜之,乃稷王山农家。稷王山,以后稷始播百谷于兹而得名。有邰氏之女姜嫄踩巨人脚印而生弃,也就是稷。稷善种谷物稼穑,教民耕种。尧听说,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号曰后稷,别姓姬氏。他既是周人的祖先,也是农家的祖师。汜胜之知《神农术》,善稼圃之事,为治粟内史,掌天下钱谷。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里,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司农。匜朝连出兵三岁征四方,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足。但是汜胜之选用“农长”“力田”“农稷官”出任衙门署吏员,一时之间,治粟校尉衙门的皂巾之吏人头攒动,头戴进贤冠的儒士们引以为耻。后汜胜之奏疏:收山泽盐池为朝廷所有,一力主持了淮盐整顿,得罪了齐王和淮南王。夏少康封其少子曲烈于鄫,鄫国与申国(炎帝子孙之国)相邻,春秋时,被莒国所灭。其后裔以曾为姓。方城夏道大复山“铸钱谷”曾通也十分忌惮,担心铜山被收,多方联手陷害。恰汜胜之七千亩公田抵押给汉中商贾,贷来三千万资金,用于敦煌的水利建设,众人百般诬陷,遂罢免。王昕奉之为长歌门的治田令,治理天子赐予长歌门的千亩良田。。 阴阳家许商,许商起于刀笔吏,少府卿诸司的能工巧匠,主张平准均输法,平准均输法则是设立均输官把输京物资转运各地,而不囤积两京。设立平准官贩卖,衡物价,增赋税,抑商贾,贵时抛售,贱时收购,打击囤积居奇。又幸算缗、告缗,商贾因此破产者十万户。因此秦商、蜀商、楚商、晋商、鲁商等皆厌之。儒士贤良文学纷纷谴责,谓之功利奸臣,奸佞贼子,祸乱国家,罪恶滔天,蛊惑天子与民争利。“斝朝以刀笔吏而任官吏,吏皆争相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家上若用此刀笔吏,则今后诸吏皆随风靡靡,君子道德之士则不得进……”由是罢免。王昕奉之为长歌门的术数教习,教导阴阳术数和算术。 令狐长虹,猗县乃夏朝猗国之旧地,夏朝有令狐、豢龙之官职,城邑以官职为名,名曰令狐,后为晋国所并。周文王儿子毕公高的后裔魏颗立有战功,晋景公把令狐邑赏为封邑,后世以封地为姓,是为称令狐姓之祖。 豢龙长桢,氏则是饲养騊駼豢龙之马。豢龙氏,夏朝饲养騊駼骐之马,豢龙。别名董父。擅于养龙,许多龙都飞到他的身边,据说舜听说此事后,非常高兴,当即赐董父姓豢龙。后来夏朝出一个刘累,跟豢龙氏学习养龙,十分卖力地为帝孔甲养龙,孔甲见其技艺精良,就赐他为御龙氏。 介雅颂,经史子籍诗赋骈语会于心者。介氏,绵山隐居者,介子推跟随晋文公重耳流亡,割股充饥之忠诚行为,后辞官不做,隐居绵山,晋文公放火烧山,母子焚于柳树之下。介氏族人,追思先贤,聚居绵山,绵山改名为介山。时介雅颂乃清流之首,主张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多抨击豪横勋贵,为司隶权贵不容,后因率太学生聚堵宫门,率庭试考生罢考,力荐罢免酷吏张汤。丞相张汤罪之‘乱法滋事,坏典要君’,处以极刑。太子权利营救斡旋,乃保得安全。介雅颂致休归乡,傅卿书奉之为长歌门的诗书教习。 161章 逸派七子与天策府 柳中庸带领张郁青向北,抵达太行山下。 张郁青问:“去河东长啸门,水路过茅津、风陵渡到蒲坂,陆路过轵关,不是最近的。” 柳中庸道:“河内郡红石崖(云台山)隐居,乃长啸门逸派弟子。逸派七子不喜郇瑕卿书热衷朝堂事务,自隐红石崖。本次为圣驾肃清地界,长啸门实力不足,希望七子能出面协助。” “长啸门在河东长歌楼,为何一拍弟子在云台山隐居?” “阮修,铜鞮人士,上党才子,年幼好学、博览群书、天资聪颖,后来娶了长乐公主,官拜郎中。长乐公主乃荔妃所生,与晋王乃是同母姐弟,荔妃辞世,长乐公主思母成疾而逝。阮修便隐居红石崖,除了拜会晋王之外,绝不出红石崖。隐逸派长啸咏吟,放浪形骸,狂放不羁,傲世凛然。阮氏兄弟便在长啸门内壁书《绝交诗》而去。北山有鸱,不洁其翼。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木揽,饱则泥伏。饕餮贪污,臭腐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长鸣呼凤,谓凤无德。凤之所趋,与子异域。永从此诀,各自努力。” 两人向北,一路商贾行人颇多,温县、轵县多商贾,经太行陉和天井关可至上党,沿太行山东麓可至赵国和中山国旧地。河内地靠河洛而人口殷实,崇文敬贤,以结交名士为荣。河内郡太行山南段多隐士,与秦岭太白、终南山并称,有盘谷李愿、云台山幽篁七贤、云梦山鬼谷。逸派七子共倡玄学新风,煮酒论道,越名教而任自然,是太行隐士之首。 柳中庸行至山门,穿过一片竹林,来到红石崖,无尽修竹遮蔽山川。只见四名道士飘逸而来,三男一女,皆名轻裘缓带,宽袍大袖,脚穿木屐。 为首的是李骥,面色苍白,邪魅俊俏,大红道袍,赤足而行,一幅率直任诞,清俊通脱,洒脱倜傥的风度。所谓“万人空巷,争睹阮郎”。晋地第一美男子李籍,肤皙如玉,丰姿高雅,善制“五石散”,可令人气色红润,神明开朗,轻身益气,晋地名流趋之若鹜。 “今日七子放荡江湖,纵酒高歌。尔等俗人竟然于此仙境厮杀,真乃有辱雅兴、大煞风景!” 一名手持白玉柄麈,身穿褐色外袍的秃头道士笑道:“幽篁谷清风玄远,正是我等肆意酣畅,放浪形骸之时。你等真是罪过大也!” 一个一手高举棺材,一个痛饮烈酒,大声道:“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裸形体而法自然,品美酒弃身后名!不若醉死此地!快哉!快哉!” “所谓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众匪糟糟于侧焉,如蜾蠃之螟蛉。” “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我拜访闾山造化老人,学得一门驴吼功,大家一起学来。” 众人竟是一起学驴叫,此起彼伏,癫狂如疯魔。 张郁青道:“我曾得造化老人传授造化功,道长可是那山洞潜修之人。” “哈!竟然是你小子,说来你对我还有一饭之恩。贫道拜谢了!” 张郁青道:“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诸位有何故自弃于此。” “阮修前去天策府了,这几个痴顽之人,做不得正事?除了晋王、阮修,其他人怕是难以说动。” 柳中庸叹道:“我们自往天策府。” 天策府在中条山中,过轵关、夏墟,在解池入山即可。傅岩在陕县中条山圣人涧上,两山之峡,曲岸廻峦,即傅说版筑处,东西两山环拱,廻巘列屏,马跑泉之源有洞,洞下复有二泉合流,嵌石潆洄,古木参天,岩嶂屏影,涧水环抱,苍岩翠崿,曲岸同峦,洵异境也,尤其冬季雪后景致殊绝,称为“傅岩霁雪”。 柳中庸、张郁青抵达天策府,谷内文士聚集正在高谈阔论。 “在下华阴杨逸飞。” “原来是九变玉徽杨逸飞,幸会幸会。敝人荥阳郑经纶” “阁下就是荥阳郑家三公子,久仰大名。敢问兄台可是前往蒲州参加诗剑大会。” “正是。” 杨逸飞道:“长啸门此番诗剑大会定是豪放派、风骨派、江湖派为首,婉约派、醇雅派、山水派为中,花间派、游仙派、鸳鸯蝴蝶派为末。” 郑经纶道:“何出此言啊?” “豪放派上承诗仙之豪迈,中接曹公之刚健,下起范公之雄阔,指出上天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 旁桌一名小胡子文士道:“只怕近世作词者不晓音律,乃故为豪放不羁之语,遂借上古诸贤自诿尔。” 杨逸飞道:“阁下贵姓?” “荥阳郑经纶。” “原来是荥阳郑家,素闻五姓七家才子辈出,愿闻阁下高论。” 郑经纶道:“豪放派好边塞刀兵、铁马冰河,名句有‘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为尊。风骨派好建功立业,忧国忧民,名句有‘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江湖派好任侠好义,仗剑携酒,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为尊。” 杨逸飞道:“妙哉!妙哉!” 郑经纶道:“婉约派好儿女风情,离愁别绪,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为尊。醇雅派好音律唱腔,自抒心意,以‘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为尊。“山水田园派好游山玩水,田园生活,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为尊 众人纷纷拊掌而赞。“荥阳郑家公子果然是所论高妙,入木三分。” 郑经纶道:“花间派好旅愁闺怨、男女燕婉,首推‘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为佳句。游仙派好求仙问道,长生丹药,以‘金骨既不毁,玉颜自长春’‘烟霞不省生前事,水木空疑梦后身’为佳句。’鸳鸯蝴蝶派好游戏人间,怪诞不经,以‘福王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看透尘寰,更禅心似水,道力如山。世缘一念,便等闲、游戏人间。’为佳句。” 杨逸飞道:“郑公子言论於我心有戚戚焉,请教这几派诗剑双绝的高人。” 郑经纶道:“那边是可是太原王氏的三公子,游历天下九州,知之甚广,可请王公子一讲。” 一名身负长剑的白衣公子起身道:“在下南霁云,游历三秦而归,听闻诸位高谈阔论,心悦诚服。” 杨逸飞道:“王公子号称万里追风客,见闻广博,还请赐教。” 南霁云道:“豪放派首推终南山剑仙向九尘和客居长安的关中狂士李客;风骨派首推秦王曹渝和我太原王氏王无咎;江湖派首推长啸门柳中亭和泽州拔刀山长姜夔;婉约派首推琅琊琴仙苏语鸾和扬州才女程遗墨;醇雅派首推苏州石玉砚和金陵刀剑书生储光羲。山水派首推洛阳龙门万花谷万雨轩和舟山桃花岛黄古箫。花间派首推蜀川浣花剑派萧栖梧和汉中财神商号黄金生,游仙派首推蜀川青城派萧天石和河内逸派七子,鸳鸯蝴蝶派首推汾州冷泉关林玉泉夫妇和西山古墓派龙氏夫妇。” 众人论述热火朝天,旅客越聚越多,眼见客房已满。一名英俊伟岸,孤傲不群,洒脱出尘的剑士,正是天策府的护法夺命三剑风过庭,轩辕黄帝葬风后于风陵渡,风陵渡因此得名。自古以来就是河东、河南、关中咽喉要道,向为兵家必争之地,行旅源源不断。风陵渡有大司农的楼船游移不定,风家便是这楼船的掌控者。 他朗声道:“还请诸位赏光,庄上美酒佳肴,歌姬美妓以备。” 风过庭有十步必杀剑,号曰: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仓鹰击殿。世传刺客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秦王以修史为名,成立弘文馆,征用中书舍人、翰林院待诏十数人,密参机要,实为秦王智囊团,号称北门学士。听闻北门学士之首人称古脉弦歌风过庭,!” “正是在下。” 风过庭道:“秦王踞长安以令三秦,拥簪折节,礼贤下士,关中豪杰无不向往。在下自然投奔秦王府。” 郑经纶笑道:“风公子不知此番邀约可是为秦王摇旗呐喊,要我等望拜秦王门下?” 风过庭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秦王招募才俊乃在下分内之事。不过,这次邀约诸位乃是秦王一片孝心,天子即将驾临汾阴祭祀后土祠。我奉秦王之命特来联络江湖豪杰,稳定地方局面。庙堂之上,自有将相;山野之中,还须忠义。长歌楼诗剑大会正是以文会友,剑论天下,一来保护天子顺利祭祀后土祠,二来召集河东、西河、上党、太原才俊,成立诗剑门派,护我华夏安危。” 杨逸飞笑道:“风公子这里是客栈又不是秦王府,先说说请我们喝什么酒吧? 风过庭道:“自然是汾酒极品杏花村。” “我等敬谢不敏了。” 162章 四大散人 唐尧都河东平阳。虞舜帝都于蒲坂。河东土地小狭,人口众多,素来诸侯林立密聚,故其俗细润纤俭,好雅文藻辞。又因其地西行可至秦翟,北上可至雁门郡和代郡。两地皆靠近戎胡,屡遭劫掠,人民矜懻忮好胜,强直习武。又因常驻师旅,多安置归义胡人,羯羠不均,民性慓悍。民迁徙河东而杂处。因此河东号称剑胆琴心之民,士人佩剑,游侠知书,骨气奇高,词彩华茂,喜风月而不绰骑射,好刀剑而不废文采。 张郁青行至长啸门,距离晋王前来,还有些时日,他便四处闲逛。 柳氏祖上曾位列三公,长啸门又曾经包揽三届科举状元,与嵩阳书院并称大匜朝才子辈出之地。柳中庸又是位列太师,乃一品大员。因此长啸门乃聚会主办门派。此刻长歌楼聚集了柳中亭、柳中庸,长啸门教习侯小叔、畅当等,还有上前弟子在外围。 张郁青见长啸门十里之内,村庄之内家家户户都种一树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鸡,足以营生。乡里内皆开设学塾,自有长啸门的弟子传授。六岁到十一岁学习《仓颉》、《史籀》、《四月时令》、《算术书》。十二到十五岁学习《尚书》《孝经》、《诗经》、《春秋》。 一间乡学,蒙童正在诵读:“苍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勉力风诵,昼夜勿置。苟务成史,计会辩治。超等轶群,出尤别异。初虽劳苦,卒必有憙。悫愿忠信,微密瘱?。” 张郁青叹道道:“寻常乡学,入冬授学,开春则止,三冬足用。盛夏时分,乡学依旧,怪不得河东多才俊。” 忽见安阳寿、商丘成、濮阳兴结伴而来,这三人乃是王毓、晁榘当日在黄河之上曾经预见的学子,与晁榘还有匈奴之辩,王毓荐之来到长啸门。 张郁青备述往事,四人说些往事,原来四人均是长啸门派往各乡教书的弟子。 因见濮阳兴包裹着面门,商丘成问是何故。 濮阳兴道:“昨夜,漏下数刻,小饮径醉,坐小合睡,傍无侍者,仆于户限,眉鼻伤焉,流血被面。” “你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 安阳寿道:“还不是为了拜师酒剑畅当。” “畅当那老头子鸡贼的很,怕是你剑术没学会,反而变成了酒鬼。” 这时一名提着酒葫芦的老头跳出来道:“咤!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酒鬼也罢,英雄也罢!下了黄泉不都是枯骨?傅清莲埋骨西域,又有何不同?天策府、长啸门,哪一个还能让他复活么?” 迎面一名精瘦的黑脸男子道:“酒剑,在这些学子面前,你再胡说,我禀报掌门,看你如何收场?” 侯小叔乃是长啸门的戒律掌印,众人不敢多说。 酒剑佯装疯癫,唱道:“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濮阳兴道:“酒剑已经戒酒,我们已经看不到酒剑八招了。可惜我没有绝学,令他心服!” 商丘成道:“侯小叔和酒剑八成是去了龙门客栈,一定是为了四大散人,咱们瞧瞧热闹去。” 龙门客栈位于龙门渡,乃河东河西往来要津,也是关中平原和汾河谷地往来的要紧渡口。 四人尾随而至。 只见帆船之上一人孤立远望。那人正是千里独行客冷不群,曾经追随傅清莲转战西域,如今是长啸门的散人。 畅当道:“冷不群,长啸门如今有事,须你返回师门。” 冷不群冷冷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长天浮云外,万里追风心。” 酒剑畅当道:“庄子云:独来独往,是谓独有;独有只人,是谓至贵。冷兄,贵人啊!” 远处锦帆之上一名白衣剑客纵身而来,高声道:“酒剑什么时候成了拍马屁的高手。” 酒剑畅当啐了一口,道:“常言笑,你闭嘴。好好的长啸门,出了四大散人、逸派七子,长啸门算是没得指望了。” 常言笑道:“你个老酒鬼就给长啸门长脸么?哼哼!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啊!” 侯小叔道:“你们如何才能回门?” 冷不群道:“长啸门是傅清莲创立,我们自然得帮。但是郇瑕卿书派你们来却是不行。除非你们谁能胜我一筹。” 酒剑骂道:“冷不群的轻功天下一绝,与丐帮肥千里并称,若是谁能奈何他,我老畅必然为其牛马驱使。。” 张郁青长箭破空,冷不群身形晃动,在数艘大船的锦帆之上飘忽不定,却见张郁青连发九箭,箭矢空中偏转方向,阻了冷不群的去路,竟是被射中衣角,只得认输喝酒。 冷不群道:“好!真是英雄出少年!老酒鬼我们喝一场,再回长啸门。” 酒剑道:“我戒酒了,戒酒词尚在,若无破解词,怎么能饮酒?” 常言笑道:“杯汝知乎,酒泉罢侯,鸱夷乞骸。更高阳入谒,都称齑臼,杜康初筮,正得云雷。细数从前,不堪余恨,岁月都将麹蘖埋。君诗好,似提壶却劝,沽酒何哉。君言病岂无媒。似壁上雕弓蛇暗猜。记醉眠陶令,终全至乐,独醒屈子,未免沈灾。欲听公言,惭非勇者,家儿解覆杯。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众人哄然大笑。 冷不群道:“小兄弟如此神技,怕是将要废止了。” 张郁青诧异问:“这是为何?” “大谁令上《民不得挟弓弩疏》,云:十贼彍弩,百吏不敢前,盗贼不辄伏辜,免脱者众,害寡而利多,此盗贼所以蕃也。禁民不得挟弓弩,则盗贼执短兵,短兵接则众者胜。以众吏捕寡贼,其势必得。盗贼有害无利,且莫犯法,刑错之道也。臣愚以为禁民毋得挟弓弩便。” 众人纷纷叫骂。 濮阳兴道:“此事沸沸扬扬,我们也有听闻,因此共撰写一策文,还请师叔代为传达。” 侯小叔道:“”读来! 濮阳兴道:“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海内疲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桀,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锄,塞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才,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无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忽然二楼有人拊掌大笑道:“长啸门竟有如此弟子,真是令人击节赞赏。” 163章 平匈奴之策 视之,正是风过庭。他道:“常闻长啸门学子三两相聚而游,慷慨之士击缶高歌,酒剑醉里挑灯,奇节异行,四大散人隐居大荒之庭,飞遁离俗,粲溢今古,卓尔不群。追思傅清莲之高韵藻绚,思风遒举,备乎典奥,悬诸日月。郇瑕卿书有诸位,正如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 众人听他口若悬河,辞藻华丽,滔滔不绝,不由瞩目之。 一名公子哥,微婉之情,洒落之韵,风雅独绝,笑道:“风氏一族亘古渊源,风过庭誉满天下,令人钦佩。” 另一名长须大汉冷笑道:“不过文弱小儿,卖弄文辞,于天下何益?” 风过庭道:“郭公仲郭前辈有何指教?” 郭公仲被他一口叫破身份,不由一惊,继而淡定道:“算你有些见识!我问你如何看匈奴之族?” 风过庭洒然道:“利则进,不利则退,苟利所在不知礼义,我大匜朝采取和亲之策,开放边市,予以货物贸易,但匈奴捕杀吏卒,驱侵边郡,虏人民畜产,非武力不足以平定之。” 郭公仲道:“你可有平定之策?” 风过庭大笑道:“我曾与北宫错大将军乃莫逆之交,大将军有《制匈奴五策》,足以平定匈奴。” 众人听闻他自称与北宫错乃莫逆之交,均觉得不可思议。 风过庭道:“第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平,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桡乱也;劲弩、长戟,射疏、长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 郭公仲点头道:“这是你的见识?” 风过庭道:“当然是大将军,晚辈也是略有补阙。” 郭公仲问:“还有四策呢?” 风过庭道:“第二,移民实边,屯田自足。遣将吏发卒以治塞,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不下千家,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复其家,予冬夏衣、禀食,能自给而止。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 “第三策,联盟西域和乌孙,以夷制夷。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 “第四策,推行马政,鼓励牧场,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免卒三人,关中始造苑马以广用。在芦芽山、燕山、贺兰山、河套等开设牧场,于大宛讨天马、龙马、汗血等良驹,以改良马种。” “第五策,全民皆兵,良将老卒。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不及,避难不毕,前击后懈,与金鼓之旨相失,此不习勒兵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而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也无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 众人皆赞叹。 侯小叔道:“大将军的制匈奴五策,最先实验的是我长啸门。” 酒剑畅当道:“诸位且至龙门镇,见冷不群、常言笑的训军之政。” 龙门镇设有箭靶和演武场,不远处圈养马驹和一些羊。蒙童们骑小马驹和大羊,往来奔驰。 马王豢龙长桢道:“长啸门弟子四岁骑羊,十二岁骑马驹,十六岁就弓马谙熟。” 数十名十三四岁少年,总角辫,身披竹制甲胄,手拿木枪,背着弓矢,齐步至庭中。 冷不群道:“书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匈奴侵犯边境,杀我吏民,乃国耻。国耻不复,蒙春秋之诛,为万世鄙夷,禁宗祠,无棺椁,愧对先祖。” 诸少年分成红蓝队,骑上马驹往来厮杀,不多时,红队战胜,高呼:“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次日,长啸四贤、四大散人、逸派七子等齐聚长啸门。长啸门敬奉的牌位泰一神,子产不废乡学,宗祠为朱亥和侯嬴,傅青莲的诗词为楹联:“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横批是:“武德昭远”。 三百期门军拥护下,晋王亲临长啸门,龙凤黑龙旗的宫车正是晋王卤薄,三十六辆战车环卫,期门军和羽林卫策马缓行。 乐师奏响了编钟,长啸门学子轻声唱诺了来:“维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晋王露面,却是那龙门客栈的公子哥,此刻身着衮服,头戴冠琉,举止得体,果然是穆穆君子。 笑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长啸门,聚四方英才赋诗高歌,不容括囊拱手之人,杜绝明哲保身之臣,孤王钦佩之。” 晋王又问:“诸位皆儒侠,今上与先贤傅清莲也曾并肩出入村亭,惩治不法,责罚不孝,扶助贫弱。孤今受命为晋地之君,恐孤之德薄,下无以佐百姓,上无以报君父社稷,幸有长啸门诸君镇守河东……大丈夫提三尺剑,驱天马,追亡逐北,伐不臣于域外也!诸位少年郎以为何如?” 商丘成拉开竹帘,墙壁是一幅《天下寰宇图》,高声道:“北出狼山,越万里大幕,再次封狼居胥山,观北海之冰。” 安阳寿道:“东出贺兰山阙,跨过涿邪山,深入郅居水。” 濮阳兴道:“西出居延,跨浚稽山,破燕然山,饮马私渠比鞮海,直捣龙城。 长啸门年轻诸子,高适、南霁云等皆振臂高呼。 “某出酒泉,越过星星峡,占据蒲昌海,夺取天山南北。” “某出玉门,破楼兰,斩车师,征龟兹,收西域三十六国。 “某越葱岭,破大宛,兵临蓝山城,与天竺高僧谈经论道,与安息帝国一轮高下…… “我要联乌孙,臣康居,征奄蔡,望条支,将中土威名远播犁靬,盛传欧罗巴…… 郇瑕卿书道:“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六合八荒,亿万之土,帅师伐国,开疆拓土,四海为家,八荒一统,凡日月所照,星辰所经,皆我中土之臣……” 晋王心中暗道:“不亏是太子扶持的长啸门,竟是如此铁血刀兵。” 164章 诗剑大会 晋王虽好文采词汇,但却是太子牧野珙的忠实拥趸。此番天子祭司后土祠,自然会替太子肃清地面。太原王氏、风陵山庄、华阴杨氏杨逸飞、荥阳郑氏郑经纶、离石吕梁三杰、管涔山飞马牧场乌廷芳等皆至。 司鸿图道:“长歌楼遐标碧空,影倒横流,二百余载,独立乎河东,代为胜概。历代诸公多有题咏。今十月戌寅,年少才俊,齐聚此地,获登新楼,徙倚盘桓,逸情云上,叹河山之伟,云烟之胜,堪称千古盛事也。” 晋王命人送上美酒百坛。 风过庭问:“此酒酒液莹澈透明,清香馥郁,入口香绵,甜润清爽,醇厚纯正、饮后余香、回味悠长,是何酒?” 管涔山飞马牧场乌廷芳道:“风氏长公子竟不闻:申明亭井水绝佳,以之酿酒,斤两独重’乎?” 飞马牧场乌廷芳乃劲服女郎,身段高大。因为管涔山近乎关外,她脸庞发紫和皮肤近乎古铜色,略显冷艳孤傲,但举止之间仪态万千,乌发似瀑,倾泻香肩,特别是美眸深邃难测,浓睫更添凤目之美。她本靓丽绝代,她此刻发言,众年轻才俊纷纷瞩目她。 风过庭道:“堡主竟知在下之名?” “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王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琱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乌廷芳所吟正是风过庭之作,她赞道:“豪迈雄浑,令人击节赞赏。” 风过庭道:“丈夫常怀壮志,勇赴国难,视死如归,乃本分尔。” “好!”“状哉!”众人纷纷称赞。 王霁云道:“人生百年夜将半,对酒长歌莫长叹。情知白日不可私,一死一生何足算。今匈奴、鲜卑、吐蕃虎视眈眈,正需我辈振奋精神,碧血疆场,万里觅封侯。” 晋王牧野玦道:“江湖门派,多自视清高之辈,或者绿林草莽,或屠狗杀猪之徒,长啸门诸位等志行高洁,以诗入剑,诸位皆文武双全之辈,当号召群雄,聚集国民,振奋精神,勤修刀剑,护我华夏河山。” 司鸿图道:“长啸门每年举办诗剑大会,所谓诗剑,乃诗以言志,剑以载道,如今华夏强敌环列,正需重塑民族之魂,磨砺民族之志气,强健民族之体魄。” 夕暮众人吟诗赋志,四首为榜首。 风过庭诗云:“长歌楼西百尺樯,汀洲云树共茫茫,汉家箫鼓空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为长。风烟并起思乡望,远目非眷亦自伤。” 王霁云诗云:“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 商丘成诗云:“久客心常醉,高楼日渐低。黄河经海内,华岳镇关西。去远千帆小,来迟独鸟迷。终年不得意,空觉负东溪。” 濮阳兴其诗云:“古堞凭空,烟霏外危楼高矗。人道是上古遗址,至今相续。梦断繁华无觅处,朱甍碧空陈迹。问长河都不管兴亡,东流急。侬本是,乘槎客。因一念,仙凡隔。向人间俯仰,已成今昔。条华横陈供望眼,水天上下涵空碧。对西风、舞袖障飞尘,沧溟窄。” 次日,众人沿黄河向北,转至汾河,来到汾阴脽后土祠。后土祠扩建为气势宏伟的建筑群,包含山门、舞台、献殿、正殿、东西五虎殿、秋风楼等。秋风楼为标志性三层飞檐阁楼,位于正殿之后,楼高十丈,四周回廊,檐下斗拱结构古朴精美,形制巍峨劲秀,下部有高大的台基,即扫地坛, 第三日,众人登临秋风楼,听司鸿图传授剑道。 司鸿图云:“老夫与剑神风无痕、剑仙向九尘、剑魔萧西楼论剑七七四十九日,将天下各门各派剑法划分《二十四品》,分别是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 “雄浑剑论曰: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劲健剑论: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真乃剑中之妙也……” 司鸿图为众人演示各派剑法区别,众人潜心默记,顿悟剑道之奥妙。 自晋王亲自主持长啸门的诗剑大会,长啸门得天策府、吕梁、河东群雄拥持,更加名头响亮,肃清地界,维一方平安。 诗剑大会之后,张郁青滞留长啸门三日,忽闻西河霍山派郭公仲和上党卤公孺快马来拜。华夏五镇名山各有门派,青州东镇沂山狮子寨、越州南镇会稽山越女剑、扶风郡西镇吴山星罗道、北镇闾山造化老人、中镇霍山西河霍山派。这西河霍山派便是晋地武林之尊,郭公仲更是晋地江湖第一人。 郭公仲淳厚刚直,坚毅木纳,进门先施礼道:“西河霍山派郭公仲拜见诸位。” 郇瑕卿书道:“郭大侠远途来访是为何故?” 郭公仲道:“匈奴入我河东山西之地,诸位可有心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 郇瑕卿书道:“郭大侠何出此言?” 郭公仲道:“韩归夏率部入驻忻州和太原一代,其所率稽胡王部、狼孟王部皆匈奴种,图我华夏江山,我统帅河东山西群雄欲劫持其女为质,诸位可有意参加。” 司鸿图道:“方今西羌、匈奴之祸,暴兵数载,征戍之劳,劳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款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以无谷之人,迁乏食之虏,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胡羌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165章 华夷之辩 郭公仲道:“天生人物,理一分殊,中土得正,而阴阳合德者为人,四塞倾险而邪僻者,为夷狄。夷狄之下为禽兽。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而今异类瓦解,同种土崩,老幼系虏,丁壮降散,禽离兽迸,不能相一。子以此等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秦时,夫以羌氐之强,身送东市;东胡之盛,面缚西都。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周旧邦,无取杂种。” 司鸿图道:“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故也。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 郭公仲道:“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所谓心慕王化,乃是巧诈。张纯、张举,乃憨人投奔乌桓人乌延峭。卫律其祖乃乌桓人,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胜王者,匈奴人称之屠奢。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散流,离逷未鸠,与华夏之人,户皆为仇,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中原也。” 司鸿图道:“公所言甚是有理,老谋为国,但是事关重大,还请稍缓,不可操之过急。” “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今子遭弊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得覆车之轨,何哉?” 卤公孺道:“以关中为例,人口百万,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粮。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 郭公仲道:“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开物成务,创业垂统,崇其拓迹,谋及子孙者也。” 卤公孺:“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 郭公仲道:“归义胡人,他们有俸禄,有赏赐,四季有衣帛。还可以自由处置他们牧养牲畜的奶酪和皮毛。官吏的俸禄摊入刍稿税和算赋,七岁缴口赋二十钱,马口钱三钱。百亩自耕者,男子帮佣践更,妻女养蚕织丝,种桑植麻,割草伐薪,养雉喂彘,池塘渔虾,年得四千钱,方能勉强糊口。 卤公孺道:“天地之中气生人,中气中之至和者生中国人,偏戾之气生夷狄。匈奴以收继之昏,父子同庐而居,羌氐用饶妻之制!越人茹毛饮血,骆越鼻饮,若其陋俗丑习,传入中国,臣恐天下纲常混乱,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如此天下亡矣!古人云:防微杜渐,则凶妖消灭,未雨绸缪,则邦国稳固!” 长啸门一名弟子金日殚道:“两位所言,有失偏颇。孟子既称大舜、文王为东西夷所生,又诋杨朱、墨翟之无父无君为禽兽,是中国岂无夷狄,八荒岂无圣人。” “你休屠余孽,夷狄孺子,无权干涉我中土之事。” “匈奴,夏后氏之后。乌孙曾是宗周之臣,乌恒人,轩辕氏之后。月氏,唐虞之后为文王驱策。西南夷是楚国后代,百越皆禹后,泰伯奔吴之事,可闻乎?” “胡扯!” “三越是百越蛮子,西南夷是生番,齐鲁是东夷,吴楚是越荆,关中和广大北方地区,不是西戎就是鬼方。” 郇瑕卿书道:”“昔者,太伯端委以治吴,犹不革裸发文身之习,秦始皇帝开西凉,当今天子以其地民少,迁其民于祁连山之间,其时固荐奔狐兔之墟,然而两载之间,吾闻凉州四郡之土,已声华文物不下内郡,诗书礼乐之兴不下河洛之土。去岁御史察举,出孝廉三,天子喜之,于是诏赐翟氏左庶长之爵,黄金百金!” 金日殚道:“楚王曾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天下诸侯以楚为蛮,于是《诗》曰:夷狄是膺,荆舒是惩!然则今日,楚王,中国之王也,楚地乃王土,楚人为国人!安知,,百年后匈奴非中国邪?” 柳中庸道:“韩归夏所率匈奴诸部入驻忻州乃圣意也。稽胡王其母乃云中公主,便是当今天子的外孙,今天子又命山阳公主下嫁之,笼络其心,兵马雄壮,可倚为屏障。” 郭公仲道:“今稽胡王六部与我华夏族犬牙交错杂居,种枳棘于良田,养蛇虺于室内。若骤然发难,恐局势大乱,非我河东山西百姓之福。河山已归牧野氏,但大野之中尚有我辈草莽。今西河霍山派、泽州上党卤公孺为首,岚州五虎断门刀彭烈、潞城形意拳拳师车冲、洪洞县通臂缠拳苏三结为浩气盟,诛杀匈奴种。” 司鸿图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卤公孺道:“哼!从长计议?韩归夏四处拜访华夏族名门望族,太原王氏的王昶、王浑、王弥已经与之结交深厚,怕王氏已经皆叛国矣。” 王霁云大怒道:“韩归夏拜潞州李憙、泽州崔游为师傅,汝何不杀之?” 卤公孺道:“时机未到尔。” 司鸿图道:“大匜朝表信韩归夏六部,怀远以德,如今我无端等杀之,恐示国德不弘。况且韩归夏部将凶悍,兵马甚多,蓄养死士,除之非一日之功。” 郭公仲道:“申缯之祸,颠覆宗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诸位不信我言,我等自己去尔。” 郭公仲、卤公孺愤然下楼,骑马而去。 司鸿图道:“此番必然闹出大事,郭公仲耿直懻忮,刚烈好胜。卤公孺急疾颛己,报仇过直,但是皆华夏忠义之士,不得不救。” 张郁青道:“吾与韩归夏昔日有并肩作战之情义,愿往调解。” 乌廷芳道:“韩归夏部时常购我战马,尚有交情,小女子愿往。” 司鸿图道:“王霁云、风过庭跟随张郁青前去调节。侯小叔带领乌廷芳、吕梁三杰暗中照顾。” 166章 稽胡王 晋阳(太原)居于山西河东中心,乃长安、洛阳东西二都之中央肩背,肘腋之地,与司隶京畿表里相托,其所控辖地区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北有长城,南有黄河,号称表里山河。时称晋阳(太原)府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东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岭,北扼东陉、西陉关,是以谓之四塞也,控平高原盆地中高都(泽州、晋城)、上党(潞州)、祁县(汾州)、狼孟(忻州)等大大城邑。 晋地屡遭匈奴入侵,匈奴单于一度侵略至铜鞮、晋阳,威胁长平关和冷泉关。因此晋地对匈奴人更是警惕心极强,自韩归夏率匈奴诸部南迁狼孟(忻州),更是加剧了相互矛盾。 稽胡王,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武事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深受云中公主影响,又博通《诗》、《易》、《尚书》,尤好《左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诸子,无不综览。 太行山山匪流窜晋阳(太原)烧杀王氏宅院,稽胡王率呼衍翼、呼衍攸、呼衍晏、呼衍颢,将于提罗、呼厨渠、须卜骨诸将击败山匪,尽收其众,遂武将济济。晋阳(太原)王氏旁系王昶、王浑、王弥与韩归夏长向往来,王浑更是令儿子王济娶稽胡王之女为妻。韩归夏广纳贤才,有汉臣张宾和宣于修之投之。张宾生而秀异,卓荦不群,古今典籍过目成诵,自经史而下,孙膑、吴起之术,诸子百家之谈,无不通晓。宣于修之自拜稽胡王,议论风生,言语英发,旁若无人,稽胡王惊异曰:“子器非凡,吾部有人矣。” 晋阳(太原)三关天门关、赤塘关、石岭关,皆筑石城以御外患侵扰,此地东靠小五台,西连官帽山,山势峻险,关隘雄壮,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晋阳(太原)通往代、云、宁、朔的交通要冲。 稽胡王於单之女嫁与王浑之子王济,婚车自狼孟(忻州)出发,必经之地便是石岭关。稽胡王手下大将呼衍翼率军五百人看护婚嫁队伍,浩浩荡荡经过石岭关。忽然石岭关石堡之中杀声顿起,郭公仲率三百十人自左侧杀出,张召率三百人自右侧杀出。呼衍翼看众人来势汹汹,命众人撤退,财货尽失,唯保韩归夏之女而逃。 郭公仲和卤公孺见敌人丢盔弃甲,逃相狼狈,队伍涣散,遂不以为意,率众齐追入林中。未料地坑忽现,多数人马栽入坑中。石灰铺天盖地而来,众人皆被迷住双眼。稽胡王部又四处放烟,众人被熏得涕泪双流,咳嗽不止。大多不辨方向,皆被擒缚。唯有郭公仲、卤公孺武功高强突围而出,大骂稽胡王卑鄙。 不料孔苌、夔安、施磊、于提罗率兵十面合围,两人左冲右突,不得出。郭公仲道:“胡人无义,卑鄙阴险,可敢与我等单挑?” 众人之中闪出一名老将,笑道:“在下呼厨渠,请郭大侠赐教,赐马。”自有小将给予郭公仲战马,手挥青龙偃月刀,纵马而前。呼厨渠矮状,手持弯刀,也高声呐喊,两马交错,呼厨渠弯刀被崩飞,几乎堕马。大将王阳提刀来战,三合不分胜负,但王阳力有不逮,只往本部而逃,郭公仲策骑而至,手起刀落,就要将王阳斩于马下。孔苌、夔安、施磊、于提罗同时来救,四将合力将郭公仲擒住。 郭公仲、卤公孺被擒大骂不止。俄而汾阳五虎断门刀彭烈、上党形意拳拳师车冲、临汾五凤刀孟林鸿、洪洞县通臂缠拳苏三等六百义士皆被擒获。 呼衍翼道:“我部奉大匜朝天子圣旨定居狼孟(忻州),我大王又与诸华夏人结恩义之亲。尔等竟然如此卑劣,伤我勇士。今日尽皆斩首。” 忽而官道上,三骑同来,有人大呼:“张郁青在此,还请大将军刀下留人。” 匈奴诸部皆知张郁青神射威名,呼衍翼道:“大光明使竟然到了此地,儿郎们列队迎接。”诸将皆离鞍下马,结依仗迎接。张郁青率王霁云、风过庭来到营地,稽胡王部皆高呼:“大光明使!大光明使!” 呼衍翼道:“一年多来,我部思大光明使之神箭,如望关山之月。” 张郁青道:“郭公仲、卤公孺等皆义士也,今一时冲动,冒犯贵部,还望释放归还。” 施磊大怒道:“我等一番心血,岂可因你一言而废?” 呼衍翼斥道:“住口,对大光明使竟敢如此不敬,汝不惧神箭之威乎?” 施磊、孔苌、夔安、支屈六皆有愤愤不平之意。 施磊道:“将军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恐我十八骑不服。” 施磊言语不敬,颇有凶狠作乱之意。这时侯小叔、乌廷芳、吕梁三杰等率众于山谷擂鼓呐喊以应,施磊等不敢妄动。 呼衍翼悄声道:“大光明使有言,我等当无不服从,只是大王有命,军令如山,我等不敢擅自造次,还请大光明使见谅。” 呼衍翼、呼厨渠、于提罗、王济等驻兵而守,呼衍翼令使者通报稽胡王。呼衍翼道:“大王正亲自护送真正的嫁娶队伍距离此地不到三里,顷刻而至,汝可稍待。”施磊闻言,下马而侯。 不多时,稽胡王於单高喝道:“吾乃云中公主之子,素视河东山西之雄为兄弟,岂可刀兵相见?” 众人视之,正是稽胡王於单,大步流星而来,亲解郭公仲、卤公孺、彭烈、苏三、等人之绑缚,闻言道:“本王为右贤王所困,托大匜朝河山为庇护,与诸位之素无仇隙,只怀感恩之心,诸位为何视我为洪荒猛兽?”言语之间至信至诚,感人肺腑,多有感慨之意。 稽胡王道:“两位皆英雄也,本王愿拜为大将军,可愿共创万世不拔之基业乎?” 郭公仲道:“华胡不两立,不能从也,今日败绩,异日必取尔项上人头。” 稽胡王大笑,任郭公仲、卤公孺率众退去。 张郁青施礼道:“拜见大王。此乃长啸门王霁云、风过庭以及侯小叔、乌廷芳等。” “吾每观书传,常鄙士子无武,莽夫无文。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今长啸门开诗剑之风,诚吾辈楷模。” 众人闻之皆叹稽胡王虚怀若谷,招贤纳士之诚。 稽胡王道:“久别重逢,今夜不醉无归!”(前面缺失遗漏张郁青深入大漠,接应於单的情节) 167章 飞马牧场 张郁青拜见霍山郭公仲 郭公仲道:“郁青忠贞仁厚,力解河东与上党之怨,郭某感佩!” 张郁青道:“郭大侠,为国为民,忠义之心,神鬼可鉴,山河为证,晚辈之楷模。” “羌入关中,狄入晋阳(太原),越入吴中,必为子孙大患。如今大局已定,我也无力相争。” 张郁青道:“郭大侠,您的功业盛名,大家依旧钦佩铭记。” “你若去见晋王,便替我带书信一封。晋王见我孤身十数年尚未续弦,意欲将晋地第一官妓张懿仙赐给我。” 张郁青道:“张懿仙,晋地之独秀,才艺双绝,此乃晋王敬重之意啊!” “匈奴未平,百姓未安,门派未兴,爱妻逝去缺情义未绝,郭某岂有闲思!” 张郁青持信至晋阳,觐见晋王。晋王与张郁青同岁,欣然命人领入王府,锦茵象榻,石馆金台,晋王正在閑钓。 张郁青道:“拜会晋王,” “好啦!张少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救了孤王性命,乃是恩公。再说我可想着学你那神箭呢。” “晋王乃龙凤之姿,此等杀人技,也罢!” “哼哼!这次,你不教会我,我便锁你在王府不得出去。诶,你穿的什么信!” “霍山郭大侠的信,应是关于张懿仙的。” “我懒得看了,你读来,听听。” 张郁青只得遵命,读到:“晋王意欲于乐籍中赐一人,以备纫补。某悼伤以来,光阴未几。梧桐半死,方有述哀;灵光独存,且兼多病。眷言息胤,不暇提携。所赖因依德宇,驰骤府庭。方思效命旌旄,不敢载怀乡土。兼之早岁,志在玄门,及到此都,更敦夙契。自安衰薄,微得端倪。 至于南国妖姬,丛台妙妓,郭某实不接於风流。况张懿仙本自无双,曾来独立,或从上将,或托英寮,乃真正之归宿。郭某粗鄙,张懿仙予郭某。乃河里飞星,云间堕月,诚出恩私,非所宜称。伏惟克从至愿,赐寝前言,使国人尽保展禽。则恩优之理,何以加焉。干冒尊严,伏用惶灼。谨启” 晋王大笑道:“这个郭公仲,真是……” 这时,破空之声大作,一支大黄弩自密林穿出,张郁青掷出石桌挡住大黄弩,又恐敌人还有手段,拉住晋王躲在石壁之后。数十大黄弩将晋王的护卫组成的盾阵击碎,护卫大多断骨而死。 张郁青跃进山林,大部已经逃窜,唯有几名力士落后,张郁青一击格杀力士,胸腔骨头寸断,脏器尽碎,张郁青一拳之威力如同重锤。再仔细林中果有十五床弩,其中一具标制大黄弩, 张郁青诧异道:“晋王笃于修书,何故遭人行刺?” 晋王道:“他们要杀的是太子,我是替太子前来的。” 张郁青道:“大黄弩乃军中所有,若非鲁班门弟子精心打造,任何人也不可能拥有。” 晋王道:“有此能力的唯有白家。” 晋王却不发作,挥手令白简义退下。 晋王道:“白家与王家相争,无论是郭公仲之事,还是行刺均与白家脱不了干系。你可与稽胡王前往云中相助北宫大将军,晋地之事,我自有处置之法。” 云中五郡包含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北宫错在乌拉山、狼山、大青山广筑郡城、障城、要塞、亭燧等,鸡鹿塞、高阙塞、光禄塞、五原塞等,移民屯垦,军事屯田,兴修水利,黄河与阴山之间号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河套平原沃野千里,产粮甚丰。这是匈奴魂牵梦绕的地方,这是他们王庭和塔林所在地方,温暖湿润,牧草鲜美,可惜已经五十年没有抵达过了。 稽胡王於单、张宾、张郁青、王霁云、风过庭、乌廷芳自狼孟(忻州)出发,到达楼烦关内飞马牧场,管涔山乃分和发源地,地泉汾源灵沼喷薄而出,形成湖泊阴霖不溢,阳旱不涸,澄亭如鉴,名为马营池。山林地带落叶松林茂密,林相整齐,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乃牧场天然好地。飞马牧场内,背山而立一雄伟城堡,青石精筑,型制恢宏,沿途钟亭、牌楼、门关重重,内堡五重殿宇,偏殿廊庑,显示主人的雄迈胸襟,外堡则千余间房屋。 稽胡王命张宾持王令先行到云中城报告消息,稽胡王、张郁青一行暂歇堡内。不料夜间芦芽山十匪孔苌、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衍莫、郭黑略、张越、赵鹿、支屈六结伴而来,围攻飞马牧场,名为“借马”实则劫掠。 孔苌乃雄健之人,身长九尺,面黑睛黄,在堡外叫嚣:“我芦芽山十雄今日来借战马千匹!” 乌廷芳道:“战马价值百两白银,岂容你空口便借千匹?” 孔苌道:“我孔苌从不白拿他人东西,我愿上门入赘为你夫婿,你看如何?” 众匪哈哈大笑,乌廷芳乃百里有名的美人,待嫁闺阁,那孔苌丑陋不堪,却如此痴心妄想。 风过庭大怒道:“王险城门,我去会会他。” 乌廷芳道:“沧州郎何须冒险,我飞马堡乃高人所建,他们没有攻城武器,终年也不得攻破。只需任他们叫嚣半月,便自散去。” 风过庭道:“岂容他破坏良田牧场,我长啸门今日便要大开杀戒,诸位只需看我生擒此贼。” 乌廷芳道:“我爱骑雪花骢动若雷霆,可助沧州郎一站。孔苌手中大刀六十斤,暗藏三个流星锤乃必杀技,还须小心” 风过庭索张郁青、王霁云、风过庭、侯小叔掠阵,单骑直奔孔苌。孔苌自负勇武,单骑而来,风过庭马快眨眼到了眼前,手起刀落,孔苌手臂中刀,大怒而战。风过庭力不如之,夺路而逃,孔苌流星锤飞至,风过庭连躲两个,去被第三流星锤砸中,落下马来。张郁青四人策马来救,孔苌已经到了阵前,风过庭忽然一跃而起,刀背猛击孔苌头部,孔苌晕倒,风过庭生擒而还。其他山匪高呼来救,张郁青施展天崩地裂龙啸掌,狂风大作,尘扬百步,卷地而去,来骑为之所阻,坠马者百十人。眼看众人接近城门,又有无数城防机关,九匪大骂却无可奈何。 风过庭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活捉孔苌,众匪必散。” 夜宴,众人意欲斩杀孔苌示威。 稽胡王摇头道:“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 乌廷芳道:“大王有何妙计?” “孔苌悍勇,堪为将才。” 乌廷芳道:“大王又生爱才之心。” 稽胡王道:“今右贤王五十万雄兵叩关,正是用人之时。” 众人深以为然。 乌廷芳道:“山匪猖狂,大王如何收服他们?” 稽胡王道:“将孔苌交于我,我明日单骑入营,说服其十匪归顺。” 众人大惊失色。 乌廷芳道:“大王千金之躯,只为区区匪众,深入险地,恐有不妥。” 稽胡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十匪皆虎将也。” 侯小叔道:“既然大王心意已决,可令我等护卫。” 稽胡王道:“张郁青一人足以。” 稽胡王释孔苌,道:“汝乃壮士也,何以落草为寇?” “我本是李牧部将,为奸臣国开害死。郭开拜为上卿,其返回邯郸运输旧时所藏财货,为我等所劫,千刀万剐而死。这时二十多年的事情了,虽然我年幼却依旧清晰记得。” “你是何人?” “云中公主之子稽胡王於单,今天下风起云涌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本王铁甲五万,部将数十,谋士张宾、宣于修之皆运筹帷幄之辈,你可愿投我。” “汝乃胡人,吾岂可事之。” “吾乃大匜朝天子皇亲,仰慕华夏文化,一心承继孔孟之道,壮士见识何其狭也?” 孔苌笑道:“你敢随我到营地说服我那九个兄弟否?” 稽胡王道:“吕梁皆义士也,有何不敢。” 稽胡王只带张郁青来带敌营,十匪团团围住。郭敖道:“汝不惧死乎?”稽胡王道:“孔苌言诸位皆义士,有建功立业之心,本王何惧只有。”支屈六道:“大王若心诚,投此锅以验真假,若不死则乃诚心。”只见营内空地火堆之上有大锅水沸,热气熏天。 张郁青道:“我大王有阿胡拉·马兹达护佑,何惧之。” 稽胡王道:“请大光明使为我祈祷。” 张郁青以一股天荒地老护体真气,输入韩归夏体内。稽胡王直觉热流流经奇经八脉,浑然如同金光罩体。稽胡王投入大锅,竟是安然无恙。众匪大惊,皆跪地而拜。稽胡王跃出,众人山呼大王,愿归顺之。 168章 云中北宫 稽胡王、张郁青两骑向西过草城川、三岔堡、偏头关,在君子津渡河北上,神泉津登岸,这里是云中郡地界。昔日赵主父驱楼烦、林胡,纵马至此,见鹄雁云中飞翔,盘旋天光,遂于此筑城,名为云中。 云中郡地势平坦,临近黄河,荒水和白渠水环绕,水草丰美,宜农宜牧,因此农牧混杂,草原之上可见农田里闾,只见道路两侧放眼尽是屯田,秋熟季节庄稼一望无尽,水渠水车常见。路、道、涂、畛、径,谓之五路。遂、沟、洫、浍、川,谓之五渠,这里道路交织,水渠纵横。 皇帝深赞北宫错《制匈奴五策》,于是下令,释放数十万的官奴婢,征发赘婿、后父、逆旅、寄客之属,除其罪,皆为庶民,发往边塞屯垦,又命大司农组织六十万河西移民,因无偿提供屋舍、土地、农具以及种子、口粮,在朔方、云中屯田两百万亩,这些移民平时为农,战时为兵。北宫错命戍卒协助水利生产,关中不过亩产两石,这里却亩产四石。若家中健儿阵前杀敌,戎装从军旅,则必可光耀门楣,赐田地百亩。由是乡民不避富贵,民生繁衍,云中五郡七十余万人口。 北宫错的主力大军均精于骑射,包括了弓骑兵、枪骑兵、重骑兵步兵身着三层重甲,负重跋涉百里作战。这都需要精良的兵源。 并州地边胡,数被寇,其民羯羠不均,人民矜懻剑技,任侠为奸,动辄相斗,不喜事农商,又因为迫近北夷,师旅亟往。因此边郡商君的耕战之策用到了极致。乡学蒙童学识字、计数,稍长至成童,则学行伍之术,阵战之法。 只闻乡学之中,童声齐呼:“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江汉之间,呼虎为“於菟”。这里的兔便是虎,“兔罝”便是捕虎的网,这首诗词描述的是捕虎的场景。 张郁青问:“你小小年纪轻轻,为何不读书求官?” “小子少失父母,寄养于姐夫家,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况且有秩不过岁俸百石,得钱三五千。县尉、县椽之官,岁俸六百石,得钱一万!即使九卿,食禄两千石,每岁得俸禄二三十万钱。大将军阴山大营的正卒,岁饷三万!战场斩首得功,赏赐无算,良田百亩,大将军破河南地,朝廷大赏,千石封君者一千余,关内侯两百,其余士卒赏两千石一百多人,千石以上一千余,甚至军中伙夫得赏钱四万……” 那小子如数家珍,张郁青目瞪口呆。 末了,那小子吼道:“诺诺匹夫,蝇营狗苟,富贵可期,家门可振。” 稽胡王惊诧道:“你们不是中土人?” 一名老者侃侃而谈道:“我等乃辉渠侯部族,种苜蓿草,为大将军牧养战马,河套马,耐力极佳,适宜长途奔袭。每户季得布帛十匹,青壮月薪俸六百钱,妇女月俸禄三百钱,畜医月俸一千,享免役……” 稽胡王叹道:“老子化胡之功,莫过如此。” 一对农夫推着独轮鹿车,向云中城运送货物。 一名妇女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行縢、絮衣,都是上上品,大将军有赏的。” 赤帻、行縢、絮衣、革鞮乃是军中标配。诗云: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所谓行縢,古称邪幅,乃是亚麻布绑腿。絮衣则是护腿,革鞮则是革制马靴 三人来到土默特平原之上的云中城,只见城墙土石夯筑,设有角楼、瓮城、壕堑,又引小黑河和宝贝河水为护城河,警备森严,一派军事边城风格,城外骑兵兵营、武库。密密匝匝,训练骑兵呼号之声不绝于耳。自有张宾、宣导将军马鹏前来迎接韩归夏一行。三人进入云中郡治所所在。 城正中央是祠堂,供奉着管仲、由余、李牧、秦开、蒙恬等人。管仲曾辅助齐桓公,尊王攘夷,认为诸夏冠带之国皆亲,北却戎狄,庇护燕国、邢国、卫国。孔子曾言:“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由余本是晋人,流亡到戎地,后来又归顺了秦穆公,为之出谋划策。他帮助穆公攻伐西戎,并国十二,开地千里,称霸西戎。燕将秦开大败东胡,赵将李牧大破匈奴,皆开地千里,庇护边民之功。由是边民立祠祭祀,祈祷其英灵庇护边民平安。祠堂墙壁书云:古人云:立德立功立言,虽久不废,是为不朽!今护佑边民是为立德,御敌胡是为立功狄,护佑华夏是为立言,不朽之功业。 城内另有小城,乃是大将军大营。大将军金印紫绶,位比三公。稍次的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及前、后、左、右将军,位比上卿。其他都是“杂号将军”,约三十九种,或因征伐对象而设,如拔胡将军,破羌将军等;或因征伐地名而设,如祁连将军,孟津将军等;或因所领兵种而设,如楼船将军,步兵将军,轻车将军,材官将军等;或因其所担负的特殊任务而设,如强弩将军,奋武将军。还有重将、城将、厩将等。他们的地位,略同于列将军。所有这些“将军”,有事出征,事迄乃罢。出则统兵,入则另有所用,不常置。 大将军,协助将军处理军务之员职总称幕府,亦作莫府。将军征行无常处,所在为治,故言莫府。莫,大也。古者出征为将帅,军还则罢,理无常处,以幕帟为府署,故曰幕府。大将军幕府的属僚有长史、校尉、军司马、军司空、从事中郎、军正、军监、军史、军武库令等。司马主兵,如太尉。从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职参谋议。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及御属三十一人。掾史有外刺、刺奸、兵曹、禀假等 城外岗哨林立。两人手持腰牌进入,迎面便是大厅内的沙盘。回廊的角落中,那一盏盏座灯,全部都是双膝跪地,手呈灯具的胡人陶塑。朔方郡太守田飒,三部都尉马赞、周霸,五原郡太守崔寔,稠阳塞都尉苏陵、光禄塞都尉,定襄武州塞都尉陶猛、武泉塞都尉邓禹,雁门郡太守王恢、善无塞任宏、高柳塞都尉耿弇等十几个人,皆是秩比二千石的军官,围着沙盘说话。左侧是还有韩归夏、郭公仲、卤公孺、苏三、孟林鸿等人。 右侧则是北宫错手下归义匈奴人。高不识,匈奴小王,曾随大将军北征,俘虏众1768人,以功封义归侯,赐食邑1100户。辉渠人,仆多、仆雷父子,曾在皋兰山击垮了匈奴折兰部族,曾在破河西焉支山时,率先先登敌营,被封辉渠侯,乃五原属国都尉。复陆支,匈奴因淳王。从大将军北征,被封为威壮侯,赐食邑1300户。赵安稽,故匈奴王,元初四年,偕相国桀龙归附汉朝,受礼遇,封昌武侯。随大将军北增食邑300户。伊即靬,匈奴楼剸王,后归附汉朝。因从大将军北征,封众利侯,赐食邑1800户。子当时、孙辅宗相继袭爵。 169章 大战在即 中庭里这一位身着甲胄,披赤色大氅的将军,正是北宫错。北宫错温厚宽平,敦厚,平素儒雅随和,有气敢任,敬重贤才,知人善任,博学多才,战功累累。曾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域,靡北胡。飚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夫用兵之法,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甲兵而还,乃是神威大将军。 老皇帝大喜,援引古诗:“薄伐玁狁,至于晋阳(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将高阙以南的河套地,命名为朔方郡。 鹿胡骨单于被杀,伊稚黠夺位,发动十多万骑兵向汉塞开来,到达时符奚庐山时,抓到夏人,听闻北宫错统领四万骑兵驻守五原、朔方,遂引兵而去。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自此北宫错驻扎的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匈奴都不太敢进犯。 当日伊稚黠夺位,张郁青协助稽胡王於单逃出,(此情节在编辑过程中遗失,后补!)韩归夏、张郁青、郭公仲也有并肩作战之谊,因此两人与张郁青交谈甚欢。 北宫错道:“九月蹛林之会,集结诸部,课校人畜,以劫掠,此乃匈奴之习。自张郁青传来消息后,本帅立即派斥候探听军情。此次右贤王以为襜褴王报仇为名,要大匜朝交出韩归夏和稽胡王的人头,纠集诸部五十万众南下,居延王、沮渠王部十万自鸡鹿塞犯朔方、五原,乌珠王部十万犯云中和定襄,右贤王以及鲜卑宇文族十五万犯雁门。” 苏陵道:“今上饰子女以配单于,金币文绣赂之甚厚,单于待命慢,侵盗亡已。” 马赞道:“云中五郡以河南地为核心,云中城更是重中之重,守住阴山便是我军底线。” 归义胡人头领纷纷点头。辉渠部仆多、仆雷父子便居住在满夷谷,其它诸部也分布在阴山诸郡,自然知道阴山防线的重要性。 王恢笑道:“太子常言,向使扶苏拒乱命而不从,蒙恬起大军而趋咸阳,板荡中国,清除佞臣,则秦社稷未必倾覆,而宗庙可得。新秦中之地(河套)则不必蒙胡腥百年。今幸得大将军复我国土。” 平城之围,王恢进退失度,因罪贬为庶人,幸得太子再度举荐放得复雁门太守之职,常感念太子之恩。 苏陵道:“还须提防鲜卑、乌桓。” 王恢道:“鲜卑与乌桓,为匈奴迫,献质子,纳皮布税,如今又为扶余王次仲所牵制,不足为虑。” 北宫错道:“今秋举兵来犯。我阴山驻军仅有十五万,还要分守各处关隘,实在凶险之极。” 马赞道:“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各有守兵五万余,可守十日。” 苏陵道:“如今草原雨水少,漠西干涸,水草不足,诸部所图皆朔方、五原的粮食人口。我们可坚壁清野,坚守城池,诸部无所得,必退。” 王恢道:“雁门关曾数番被破坏,近几年索然有所修补,但是若要抗击二十万大军日夜攻城,恐难坚守。但是这雁门关一破,敌兵则长驱而入,狼孟(忻州)、晋阳(太原)则无可防守。” 陶猛道:“关中蝗灾大起,蜚北至定襄。关中树大中空,我们云中五郡的粮草,半数来自阴山六郡,半数源自西河。这云中五郡的屯田和水利就是我们生存之本,大将军多年心血早就,一旦舍弃,不知何日能恢复。更重要的是那群御史和朝中乱臣,又要以丢失国土之罪弹劾大将军。” 王恢道:“前有五十万虎狼之师,后有阴险之辈,要援无援,要粮无粮,要饷无饷。我真心为大将军为难!” 苏陵道:“不如向燕王求救,看能支援与否?” 北宫错道:“辽地战事纷争,燕王诸将必不会冒险调兵。” 马赞道:“事已至此,我等愿随大将军浴血奋战,事有不逮,以残躯共赴国难尔。” 郭公仲道:“我晋中百姓在大将军庇护下能和平生活这么多年,已经十分感激。若果真是大劫难逃,我西河霍山派愿与大将军共生死。” 卤公孺、苏三、车冲、孟林鸿等人异口同声道:“同生共死,在所不辞。” 北宫错道:“谢诸位义士。” 稽胡王於单见众人诚心归属北宫错,脸色不变,眼神却是一跳,心中自叹:“华夏人依旧是血肉相连,我匈奴终究不为之认同。” 北宫错道:“我们应顺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势力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单于可擒,百全可取。” 北宫错说完,停顿扫视众人。众人皆知北宫错已有成算,皆沉默不语。 “虽然右贤王此次号称十万大军,但是核心主力是右贤王的精锐的四万骑兵,若能全歼这股精锐,其他部落人心不齐,可逐一击破。右贤王贪婪成性,若将云中五郡财货尽移存马邑,透露消息以惑之。右贤王贪图财货必然聚众而来。诸君埋伏腊河谷,围尔歼之。另遣军埋伏武周山攻其辎重。其守卫不能相顾,必然大败。” 稽胡王於单道:“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以饱待饥,以利诱之,以逸待劳,以伏击之。大将军此计甚妙,右贤王所图者,吾项上人头尔,若是逗留马邑则更加笃定前来的决心。” 北宫错道:“岂可置安倍侯于险地。” 於单道:“我与伊稚黠之仇已该了断,大将军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北宫错道:“只是这传消息之人,还须甘冒风险之人。” 一名丝绸、盐茶巨贾聂壹,单于庭列为座上宾!道:“聂某常往来匈奴,十分熟悉,我可假作出售消息于去卑。” 从汉军手中收购牛羊、金银甚至战俘。转手再将这些东西,运回关中、三河以及梁齐之地变卖。近年北宫错数挫匈奴小王犯边,尤其是阴山一役,聂壹的的家訾立刻就滚雪球般膨胀起来。自然是对匜朝大胜是最大的支持者。 王恢道:“可令马鹏诈降举放弃白登山营寨,右贤王贪财必然轻兵快进。” 众人拍手道:“妙计!” 北宫道:“率守朔方之高阙、李陵守五原之满夷谷、陶猛守云中之“诺水塞”、苏陵守定襄之武要塞,坚壁清野,坚守城池拖住诸部。邓禹、耿弇率兵两万埋伏武周山袭击其辎重。本帅率兵三万与汝部一万骑兵埋伏腊河谷,大战开始,王恢率三万兵出雁门,合围歼之。” 韩归夏道:“险也,妙也,但我军卒少不足与之战,还须一名勇士率领敢死队万军从中取之首级,已乱其军心。” 北宫错沉思道:“此人必须武功超绝,悍勇无敌。” 韩归夏推出张郁青道:“张郁青,马邑人,射声之士,乃我大光明教大光明使,神箭射杀襜褴王,乃平生所见神箭第一人。” 北宫错道:“如此年轻,竟有武功超绝?” 郭公仲道:“不错,我亦曾见识张郁青武功,内力雄浑旷古绝今,乃我辈所见年轻人中内功进境第一人。” 北宫错道:“吾拜你为射声校尉,若生本帅奏你为将军,若战死则入云中英烈祠,永受祭祀。” 张郁青大喜道:“小人马邑人,马邑之祸父母双亡,誓平匈奴,今得偿所愿,不服平生志向。谢大将军,吾万死不辞。” 北宫错又道:“聂壹本以盐茶丝铁为商,此次诱引去卑单于,无论此战成功与否,势必隐姓埋名改走他乡,大帅赐你黄金万两。” 聂壹道:“草民乃大匜朝子民,华夏男儿,诸位同袍舍生忘死,聂某何所惜!” 北宫错道:“马鹏诈降献白登山寨,势必难以脱身,与张郁青里应外合,乃九死一生,战后擢升游击将军,本帅为你夫人和母亲请封诰命夫人,汝子入太学宫。” 马鹏道:“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北宫错又道:“苏陵,沮渠王生性多疑,你可与鸡鹿塞、高阙多设疑兵,将豆杆、玉米杆等分堆各县,望见敌兵,燃之若炊烟,诱致来劫,以分散敌兵;虽然可以徐徐而退,但云中城不可失。” 苏陵道:“末将誓与云中城共存亡。” 北宫错道:“定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云中五郡钱粮尽存城中。阳曲县都尉薄宗傅率兵一万镇守,郭大侠率群雄以守,若有敌来犯,则尽焚烧,弃城入缘胡山以避之。” 郭公仲、卤公孺等齐声道:“谨遵大将军令。” 北宫错道:“河南地一战,从我者战死十之六七,诸位独留。诗有《无衣》之歌,今有守国之责。民心可用!我等大志何愁不践!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高呼:“夙兴夜寐,枕戈待发,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170章 马邑之谋 数日后,张郁青接王霁云、风过庭、乌廷芳、商丘成、濮阳兴、安阳寿等到达云中城。张郁青本是苏陵手下的斥候,又与长啸门、郭公仲、韩归夏、稽胡王於单相熟,居中联络江湖人物,轻车熟路。众人在云中城的酒楼相聚。 郭公仲道:“都尉旗下的斥候营乃阴山六郡中最好的斥候,时刻察辨匈奴动向。” 苏陵道:“狄胡则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食不同,语不通!诸夏扎髻,穿深衣,吃五谷,训练斥候确实难事。但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郁青援结韩归夏,又深入大幕,与云中公主联络,救出於单,便是斥候之楷模。” 张郁青谦逊道:“都尉谬赞了。” 苏陵道:“群雄汇集,唯有大将军才能练农为兵,组织江湖义士,归义胡人,安定边疆。” 一名头戴进贤冠的儒士道:“不过穷兵黩武的武夫!” 苏陵大怒道:“你是何人?” “谷梁学派博士狄山。” 苏陵骂道:“竖儒竟敢污蔑大将军?” “兵者凶器,未易数动。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和亲则天下安乐,罢兵则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以九州之财奉于四夷,导致内政动荡。这罪魁祸首便是北宫错。” 风过庭道:“你可知大将军字行矜?取自: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不忘征夫之累也!” 狄山笑道:“小儿岂知谷梁之大道哉!” 苏陵举拳捶之,幸得众人拦住,狄山乃狼狈逃窜而去。 十月单于亲率精锐进武州塞、燕昌塞,城塞守兵望风而逃,单于得财货,喜不自胜,得知聂壹已经马邑城守备杀死,挑头颅于城门,马邑财货更丰,得知稽胡王於单、韩归夏出没马邑,更欲前往。薄胥堂深劝之,未果。大军包围白登山马鹏部,马鹏率部投降,单于命鲜卑慕容镇守武州塞、燕昌塞以留后路,与薄胥堂进军马邑。 匈奴兵趁着夜色涌入马邑,薄胥堂所率领精锐的主力骑兵,战马肩高七尺,乃是战马中的极品。北宫错率精锐围歼,中土士兵披坚执锐,枪矗如林,橹盾铁甲,磷光闪烁,虽然战马最高不过六尺,但是步战却是所向披靡。薄胥堂已经明白了北宫错的意图,严阵以待,双方对峙着。?水浪花荡波,大战一触即发。 忽然,号角齐响,铁马震蹄,吼叫连营,杀声震天,钲鼓响彻天际,五十名装饰执枹擂鼓,双方往来厮杀,这一刻是中土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铁血碰撞。, 混战中张郁青、王霁云、风过庭率精锐骑兵突破敌阵,这支骑兵皆死士,八尺大汉,铁甲马槊,所向披靡。直奔单于。张郁青施展神箭九策,倒毙者如同割谷。产于身边身旁一名枯瘦男子,形如鬼魅,出手迅捷毒辣,先杀马鹏,视之正是宇文险。张郁青跃出挡住宇文险滥杀之路,宇文险笑道:“黑脸小儿今日送死乎?”张郁青不答话,运开天辟地混元功,施展天绝地灭大紫阳手,宇文险虽然成名已久,更得十缺老人传授神功,但是张郁青自得造化老人传授造化功,得悟内外双修、阴阳相济、天地造化之理,今夜复仇之日,张郁青竟是将《秘典》神功发挥得炉火纯青,宇文险连连受挫。宇文险见对方绝技入神附体,施展平生所学与之抗衡,但五十招后内力不济,而张郁青则凭造化功而内里绵绵不绝。宇文险见自己身中大紫阳手,胸口一抹紫红色越来越重,心中恐惧,闪入乱军,逃走。 薄胥堂率亲卫投掷青铜铤,拦住张郁青的死士,张郁青胯下汗血宝马前踢高扬,张郁青引弓搭建,神箭九策,九箭合一,铜箭破空如虎啸,薄胥堂两名贴身护卫奋勇挡住,哪知神箭穿透两名护卫,直直地插入了薄胥堂心脏。 张郁青、王霁云、卢朝轩高举薄胥堂头颅、兜鍪、尸身往来驰骋,高呼:“薄胥堂已死!” 匈奴大军乱作一团。大部被北宫错所歼,滞留武州塞、燕昌塞的鲜卑宇文部为邓禹、耿弇所俘。 乌珠王猛攻云中,苏陵率部援救,未至而城破,陶猛战死,苏陵见贼军大至,乃赤膊突入敌营,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国家至此,危矣,请自苏陵始!”当苏陵刀者,人马俱碎。苏陵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苏陵先登奋命,所向摧靡,终力竭,失踪于乱军之中。 乌珠王进攻定襄,幸得郭公仲、风过庭等死命守城,乌珠王等久攻不下,听闻薄胥堂大部被破,诸部惊慌遂向北遁去。北宫错率胜利之军回击,过弹汗山二度击破单于兵力,决战于鶄泽,破幕南王庭,得幕南之地,擒获襜褴王。 洛阳城中,一骑策马疾驰,只见他旌旗翎羽,高举帛书,正是报捷的驿卒,口中高呼:“大捷!大捷!北宫大将军阴山大捷,全歼薄胥堂的金鞍骑兵,单于北逃,破圣原王庭,得幕南之地!” 公羊派诸子涌出学馆,振臂高呼:“万胜!天子万年!大匜万年!” 牧野铉命右相徐堰前来劳军,朗声宣旨:“夫塞外纵横万里匈奴诸部皆弓骑之族,剽悍孔贰,流徙不定。今大将军妙计诱敌,薄胥堂遂成瓮中之贼,撅师致远,破幕南匈奴王庭,。昔日患边塞狼烟战火,今日军民同仇敌忾,江湖义士共襄大举,诚万世之长册也,祈谢上苍,祐我大匜朝……赐北宫错斧钺之柄,白旄之杖,着即大将军率有功之臣返师洛阳,朕率百官郊劳,十里庆功酒,以贺阴山、幕南之功。” 北宫错道:“末将谢陛下厚赐,吾等为中土社稷屏障,自当不负君恩。但民生疲惫,正需修生养息,郊劳之事,可否作罢,不必劳民伤财。” 徐堰道:“所谓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大将军何必担忧?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会……” 北宫错只得领旨。 徐堰道:“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士卒赐直四金,江湖义士每人赐直七金!另外各地从军将士家属,每户五万钱,还有阴山五郡输粮运草的民伕,总计二百万钱,家属好生抚恤,可辩尸首者尽皆尸骨还乡安葬……” 徐堰又道:“好了,诸位凯旋,举国共庆,薄海同欢,徐某在洛阳静候诸位!” 171章 宇文部 北宫错、张郁青一行取道榆林郡、曼柏、美稷、连谷戍、白土(神木市)、肤施(榆林市),自绥德渡黄河,过孟门关,至离石,经河东登船,至孟津关登临洛阳地界。上郡有自秦修筑的直道,广五十步,隐以金锥,树以青松,沿途堑山埋谷,畅通无阻,平整夯实过,戎车不颠。军日进六十里。 北宫错张郁青率队渡黄河,准备在铁驎驿歇息。大队行至美稷县,宇文部停滞不前在一片山丘前哀嚎。张郁青策马走进观看,只见宇文族等围着一名倒地的中年壮汉在路边哀嚎悲歌。鲜卑宇文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瞳仁泛蓝,鼻子高挺,长相与中原人大不相同。 一名满面黄须的老者头戴奇怪的冠帽、手持木杖望天而舞,时而对地长号,似哭非笑,动作怪异,张郁青却知是大光明教中的仪式。 张郁青下马问:“诸君为何在此嚎哭?” 那名为首黄须老者道:“族长宇文盛偶染恶疾,走到此地忽然气绝归西。我等感叹命苦,因此哀嚎。” 张郁青拨开众人,只见族长躺倒在地,身有恶疮,面色乌黑黑,与那阿木桑军中所救的病人瘟疫相似。他对众人说:“此病我可救治。” 那名黄须老者答道:“族长明明气息已绝。将军何以妄言?” 张郁青道:“族长脉搏微弱,尚有一救。”说着便要拨开众人施救。 黄须老者大喝:“拦住他。”宇文族人挡住张郁青,其中一人一掌推来,张郁青施展《秘典》中的圣火功中一招烽火连天,众人便觉气滞,数人哎哟一声,翻个跟头滚下山丘。王霁云、卢朝轩率军飞驰而来,马鞭乱抽。 宇文族赤手空拳与对峙,虽是俘虏,却并不畏惧。但是却对张郁青充满敬畏之色。黄须老者道:“在下宇文述,敢问将军可是大光明教中弟子?。”张郁青道:“吾乃阿木桑的弟子张郁青,容我施救。”“将军就是大光明使者!”众人这次不在阻拦,各自后退三步,屏声静气的看张郁青施救。 张郁青查看族长伤势,运内力灌输至肺经,宇文盛呼吸逐渐顺畅,浑圆内力聚其心脉,只听老者嗬的一声坐起。看见老者起死回生,众人围拢过来。“族长复生!族长复生!”宇文述仰天喊道:“阿胡拉·马兹达佑族长不死,多谢大光明使救命。”众人纷纷拜谢。 张郁青道:“诸位切勿闹事就好。族长莫动,我还须为你割掉恶疮,放出败血,清洗干净,以火炙烤,方能除根。”张郁青动手将其胸口恶疮,割掉腐肉,以药草洗涤,又缝合伤口。宇文盛道:“老朽宇文盛,这是我的儿子宇文智、宇文化、宇文士。我部为大王宇文普回所破,尽赴战场。今我等弃刃就俘,还望大匜朝宽恕。”张郁青道:“安心到洛阳听后天子发落。”宇文一族一族皆俯首称是。 张郁青来到铁驎驿,见有拜火祭坛,祭坛中间是一座巨大神像,人身兽头,手持宝剑。左右两列是雕塑左右相对,第一对是两个半人半鸟神相对,面孔高鼻深目,卷发长髯。第二对雕塑左侧是双翼公牛,右边长尾波斯犬。第三对雕塑是两神像,手足为鹰爪,后肩有火翼。祭坛后后事大照壁绘有云气缭绕的山峰,上托旭日。 王霁云道:“铁驎驿乃军戍,怎会有宗教祭坛?”风过庭道:“我曾在羯人部落见过,这似乎是大光明教祭坛。”张郁青道:“新月托日乃大光明教特征。虽然类似,却有所不同,这雕塑颇为阴沉,其神非男非女,诡异莫测。” 濮阳兴道:“此乃国师萨特鲁兴起的圣火教,奉‘阿里曼’为神,可令死人复生。如今洛阳、长安十分风靡兴盛。司隶一带军中皆有圣使做法,以保平安。”张郁青道:“萨特鲁定是波斯胡人。”驿卒道:“不错,国师献玉玺于泰山封禅,由是得封。”张郁青道:“圣火教与光明教同源波斯,阿木桑以济世救人为宗旨,这萨特鲁却大起巫蛊之风,竟然渗入军队,着实可怕。”王霁云、商丘成、安阳寿、风过庭等人深以为然。 一个月行军,众人终于到达洛阳郊外。丞相率百官至翠云峰行宫,筑台郊劳,宰羊杀彘,大飨三军。郊劳百官咸会,天子受命之臣,计三百余人,宗室诸侯有三十位,列侯功臣四十人,外戚勋臣二十人,九卿有司九十人,郡国上洛十八人,当然还有大鸿胪寺、典属国等…… 皇帝郊迎,北宫错三让其礼。“臣等不敢居忝居尺寸之功,能受此重礼!?” 皇帝道:“周成王郊迎周公,齐桓公郊迎管仲,燕昭王抱帚扫尘迎邹衍……,朕何以不可迎大将军。” 第一步,,奏乐迎军。笙萧鼓丝齐鸣凯乐,六辆鼓吹车上下两层!上层羽葆飘扬,健士槌鼓,下层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步兵虎贲军身披银甲,头戴兜胄,皆身高八尺,负盾挎剑于,高举戈矛如林。龙骑禁军头戴纯白禽毛冠,内穿金甲,披绛色战袍,面戴狰狞面具,手执九尺长矛,战马也马铠环身。众军边迈着整齐步伐,便高奏凯歌。 北宫错却手牵战马与众将士徒步而来,态度谦虚,不敢稍有志得之色,若是被徐堰等挑出毛病,便是无人臣礼,那可就是大麻烦。君 第二步,振旅之礼。 皇帝的法驾乃是两倍宽大的黄屋左纛,四面敞开的乘舆,六匹白马同驾,朱班重牙,文虎伏轼,龙首衔轭,羽盖华蚤,并建大旂,五辆副车跟随。皇帝身穿冕服,头戴广七寸,长尺二寸的冠冕,细旒垂露遮蔽面额。 牧野铉高声道:“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乱,平定四海,唯有匈奴为心腹之患,今大将军一战而诛贼首,乃大匜朝之幸,万民之幸。” 北宫错道:“祖宗先贤护佑,皇上洪福齐天,大匜万世永固,众将士用命,臣将不敢忝居其功。” 《韩非子》云:君臣不同道,下以名祷。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皇帝牧野铉对北宫错的表现十分满意。 172章 飞将 第三步,礼乐。太常寺奉常主持礼乐仪式,兵卒以剑击盾,乐官敲钟击缶,演奏起浑厚的《殷武》:“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岁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陟彼景山,松伯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又奏《小雅·采芑》:“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呈此菑亩。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乘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奭,簟茀鱼服,钩膺鞗革。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方叔涖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约軧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鴥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钲人伐鼓,陈师鞠旅。显允方叔,伐鼓渊渊,振旅阗阗。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 第四步,献俘授馘,斩俘祭魂。 张郁青献上了薄胥堂的首级,用石灰腌制过,面貌可辩,“薄胥堂屡次犯边,平城之围,屠杀百姓,雁门、代郡、朔方无不遭起屠戮,大恶通天,罄竹难书。臣将义兵,奉诏讨罪,行天诛,赖高庙神灵,斩其首来献!” 牧野铉道:“命虚衍鞮前来审验。” 虚衍鞮审验后点头称是,再顿首道:“臣本胡人,不知礼乐,直至定居洛阳数年,方知中土之雄健广博,君君臣臣之道。薄胥堂屡次犯边,固罪当死。” 太子牧野珙手持朱漆彤弓三射匈奴祭天金人,又以黄钺斩薄胥堂首级,最后登玄武阙悬之。 其它众俘虏垂首伏地,惶恐落寞。待押上宇文一族,只见那宇文盛体形魁伟、容貌威严,面无惧色。 主持献俘仪式的晁衡张汤道:“尔有何话可说?” 宇文盛道:“我部被胁迫数犯边境,今悔不当初,然罪有应得,夫复何言?唯愿今日之血能赎昔日之罪。” 宇文盛从容奔赴行刑台。 徐堰道:“此人有悔过之心,不若留其性命,以恩义教化边民。” 张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请诛杀之。” 萨特鲁道:“休屠诸部也是胡人,对天子忠心耿耿。” 牧野铉道:“国师所言不无道理。宇文部有何话说?” 宇文盛道:“我宇文部乃炎帝神农氏后裔,今竟却被视作胡人。族人为匈奴右贤王部所迫,实属无奈。本次举族受俘未动一刀一枪。请圣明天子明鉴。” 牧野铉道:“你所擅何事?” “罪臣只善养马。” “朕封你族人为御马监总管,为朕饲养御马。” 宇文盛跪地道:“罪臣感激涕零,谢天子圣恩。” 第五步,赏功策爵。 北宫错大败匈奴五路大军,斩杀薄胥堂,破幕南王庭,广地千里,俘获大纛旗鼓以及匈奴径路宝刀,俘虏单于金帐王族百余人,执卤获丑二万级,增益万户!” 朔方郡太守田飒,三部都尉马赞、周霸,五原郡太守崔寔,稠阳塞都尉苏陵、光禄塞都尉,定襄武州塞都尉陶猛、武泉塞都尉邓禹,雁门郡太守王恢、善无塞任宏、高柳塞都尉耿弇等各有封赏。 封赏诸军之后,牧野铉问:“北宫大将军,朕听闻手诛薄胥堂的少年英雄?” 北宫错道:“射声校尉张郁青,马邑人,父母双亡于马邑之祸,素来有驱逐匈奴之志。” “可堪梓材,朕须亲见。” 张郁青自军阵中快步走来,身披甲胄,举止稳重有度,行三跪九叩之礼。 牧野铉道:“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有此勇士,朕心甚安。宰相必发于州郡,将军必起于行伍。张郁青颇将者风度。可为朕演神弓之能。” 张郁青领诺,上马飞驰,一射三箭,五百步外,一射三箭,瞬间连射三次,九箭连珠,皆中红心。 牧野铉道:“飞马神箭旷古绝今,真乃我大匜朝飞将,可在洛亲教佽飞军箭术。” “佽飞”又名“佽非”,为春秋时荆国(楚国)的勇士,武勇绝伦,一人力斩三只蛟龙,使船中人尽活,风波毕除,孔子得知后夸赞:“不以腐肉朽骨而弃剑者,其佽飞之谓乎?”佽飞军职责是京城烽堠之宜,南衙番上之数,张郁青也算是宿守宫卫的天子嫡系了。。 北宫错在东西二都皆有大将军府第。皇帝赐张郁青宫中居住,令行侍中事。由此待遇的只有三个侍中和奉车都尉,其它皆是宦官。 郊劳的诸军则住在承福坊四方馆。典属国掌管归义胡人和夷蛮羁縻司,权柄越来越重,还监管乌恒、羌氐事务,掌管的僰僮、羌奴等数万人,典属国是圣眷优渥。四方馆与礼宾馆、鸿胪寺相邻,紧挨洛河,由承福门可入皇城。张郁青恰遇晁衡,晁衡宅在道政坊,与承福坊相隔两坊。 晁衡已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张郁青也已经是赐列侯,御封正九品的仁勇校尉。匜朝丞相府为外朝,尚书台、御史台、侍中为内朝,决断国家大事。尚书令、御史中丞为首,御史、尚书郎、侍中皆有望成为新贵的梯队成员,晁榘相当于一跃登天了。 酉时三刻,晁衡和银铠将军率一队骑士前来迎接。晁衡道:“龙骑禁军统领皇甫羽、中书侍郎晁衡奉天子旨意迎接大将军一行前往上阳宫参加庆功夜宴。” 皇甫羽乃是一相貌堂堂的英气青年,身段威武稳健又俊逸谦和,常带笑容,给人以很良好舒适的感觉:“末将为大将军带路。”羽林卫甲部司马乃羽林郎之中经营,每一个斗士身经百战的勇士,身高八尺以上。汉家上下,数十万勇士,争相竟逐,人人皆以入选甲部司马,宿卫长安为荣!甲部司马只选两百五十七人! 阳春三月,桃李芬芳,众人沿洛河河滨步行前往,自杀场回洛阳的诸将,看这帝都平安祥和之景象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夕阳下皇城殿宇巍峨矗立,宫城百阙,禁门千锁,那慑人心魄的壮丽景象令人感受到帝王的威严肃穆,。 马赞道:“好大的皇城。” 皇甫羽道:“皇城宫城内殿、台、馆共三十五所,高低相同,沿玄武门、应天门、端门的中线道展开。外为皇城,内为宫城,向北是陶光园和园壁城。皇城西则是神都苑,近邻洛河便是今晚宴会之地上阳宫。” 173章 水衡都尉 皇甫世家的掌握缇骑和绣衣司,乃是天子直系军队,奉旨可击杀任何乱臣贼子,直法行治,鹰击毛挚,凶名远播,震慑司隶。皇甫羽还是公车司马令,掌殿司马门,夜徼宫中。其所掌领的千余人羽林军,皆身披重甲,携戈持刀,背负弩机,皆司隶六郡良家子,熟鞍弓马之士,身高七尺以上,膂力能开十石之弓。 一行由皇甫羽保护,又在洛阳城中,不虞有任何突发事件。 众人行至端门,向南可见天津桥。桥头四座百尺之高的重楼,宽阔的定鼎门大街。河岸则是东宫,太子居所,由甲观、画堂以及丙殿。甲观是太子居所,画堂是学习读书之所,丙殿则是太子习武之地。 这时一行人自天津桥驰来。一名女真骑白马,身边跟随着数名白衣卫士,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举止之间极有气度,正是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正是灵玉女真,见了北宫错,远远手握马鞭抱拳道:“大将军先行。” 灵玉女真身边则是一名俊俏少年郎,魁梧伟岸,风采焕然,身穿织丝禅衣,服饰妍丽,摇冠飞缨,乃是引人瞩目的美少年,他也抱拳道:“大将军先请!”声音金钟玉碎,十分悦耳。 北宫错道:“还要拜会太子,两位自便。” 灵玉女真道:“太子并不在东宫,此刻在博望苑会聚宾客呢!” 北宫错道:“奉旨而行,我自当等候太子。” 灵玉女真拜别而去。 皇甫羽低声说道:“灵玉女真不可招惹灵玉女真掌管少府,乃是少府卿,控制百万官奴婢以及二十万城旦舂和鬼薪白粲,岁入三四十万万。少府领衔的都内(内库)足以和大司农为首的国库比拼。府直属天子,天下财赋除田租、口赋等归大司农,山海池泽之税皆入于少府,属官甚多,署衙设在未央宫里。皇帝衣食起居,医药供奉,园林游兴,器物制作,皆归少府所领。连如今作为中朝核心的尚书台,最初也是少府的下属机构,如今剥离出来,为皇帝管符节或司笔札文书。又有考工室、尚方、佐弋、东西织室、左右司空之类手工河土木机构。从长安周边延伸到地方郡县,,附属的奴婢和刑徒十数万。她手下更是奇人异士辈出,手段很辣。他手下苍鹰、独狼等人,各个都是手段毒辣的酷吏。我不敢招惹她。” 马赞问:“那少年郎是谁?” “水衡都尉江良耳,乃是赵人,睿妃张禾举荐,颇能理财。江良耳为赵王申诉,张岙并无谋逆之事,亲自捉拿贯皋。贯皋受酷刑,依旧坚持,一切乃自己私下主张。因此皇上赦免赵王之罪,贯皋却自尽以谢天下。皇上称赵地忠义之士,遂奉张禾为睿妃,并任命江良耳为水衡都尉。这厮又是兼领侍中!,常召经方女巫往来宫中,教宫中美人度厄,受宠呢!” 马赞问:“水衡都尉是什么官?职权很大么?” “水衡都尉掌管的长安上林苑和洛阳神都苑,上林苑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而东,周袤数百里,分三十六区,其中有宫十二,观二十五,还有十大名池,各种飞禽走兽、珍稀植物数千种。水衡都尉下属极多,属官有上林令,主管苑中宫馆巡守警卫,掌管上林诏狱。虎圈啬夫,负责苑内禽兽,虎圈、马圈、彘圈、熊圈等。上林农官,管理所属公田。上林狗监,负责喂养猎犬。上林供府,负责制造铜器漆器等用具。上林寺工,负责生产兵器和用器。均输令,主管上林苑内均输事宜。御羞令,管理帝王离宫别馆、歇息之所,负责帝王膳食原料,并主持贡献御物。禁圃令,管理苑中泉水,负责苑中栽培的蔬菜及苑田出租,并设有禁圃丞、禁圃尉、泉监分管各项事务。辑濯令,管理苑内河池船舶制造,下设辑濯士和黄头郎负责持辑、濯行船。六厩令,主苑内养马。每厩设令、丞各一人,其属官有马监、厩啬夫。衡官长,主平衡税收,兼管铸钱质量。水司空长,管理水利工程及有关罪犯。都水农仓长,主贮藏谷物。都水长,主苑内水利,同时管理三辅都水,包括浚河渠、修桥梁等。甘泉仓长,储藏管理水衡所收租谷。” 这时张汤乘车而来,老马旧车,十分粗陋,他崇尚节俭,坐不重席,舟车不饰,乃是朝廷典范,出入禁闼三十余年,从不恣意任性,威望极重。 张汤道:“此贼还主持告缗运动,抗拒不交或隐匿财产,偷漏税款的商贾,罚以戍边一岁,没收全部资产﹔并且奖励百姓告发违法商贾,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所没收的部分钱物、田地、奴婢,私吞不知多少呢。” “最大的职责,就是负责铸币,技巧署之中铸造的。天下可铸钱的,方城夏道“铸钱谷”邓通、蜀国上官世家、楚王鄂侯的铜绿山,铸钱之事,天下四分。老朽查询技巧署上下文牍、档案以及过往所铸钱范,发现钱范存档失措,二十万斤铜料去向不明……今夜,老朽要面圣参他一本。” 晁榘道:“江良耳不过邯郸城猪狗一样的人物,霸着睿妃的护佑罢了,与侍中韩颖、韩悦,乐府李延年,狗监马通、马何罗等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赵女郑姬并称天下,揳鸣琴瑟,揄舞长袂,跕蹑利屣,目挑心招,游媚贵富,持宠而贵,其父兄皆列高位。美人出行,宾客护卫众多,香车骏马如云,队伍逶迤数里,箫鼓齐鸣,旗幡招展,极尽奢侈华丽。” 张汤对晁榘点头,一遍喋喋不休去了。 上阳宫南临洛水,西拒谷水,北连禁苑,包括了观风殿、化成院、麟趾院、芬芳殿等,建筑严谨有序,主殿观风殿采用一级的重檐庞殿式屋顶,四面坡。次一级的就是御书房主楼的重檐歇山式屋顶,其他宫殿依次是单檐庞殿式、单檐歇山式、悬山式、卷棚式、硬山式。临洛水修建有延亘一里多的曲折长廊,乘高临深,有登眺洛河美景之利。引谷、洛二水入宫,天梁宫和饴荡宫,缀以极尽豪奢亭台林园,遍植松柏、竹桂,清渠萦回,竹木森翠、美轮美奂,胜景无穷。扶荔宫则种植柑橘、葡萄、枇杷、荔枝,鼓簧宫的,乐师们起居,鼓瑟罄簧琴。 174章 夜宴 北宫错一行沿着苍翠环绕的林间碎石径前行,路旁遍植名花,香气袭人,一刻钟后,前方豁然开朗,隐见一殿阁楼台,正是今晚夜宴的芳华殿,大殿绮丽华美,主楼前双桂当庭,引水成池。 殿内,香烟兽炉中,弥漫厅堂,以椒涂壁,被之文绣,香桂为柱,中有火齐屏风,鸿羽帐,铺着罽宾国毛毯,司礼监引导着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以上的各级官员依次毕恭毕敬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步卒卫宫,设兵张旗志。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向;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向。丞相张汤,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协调阴阳,佐理万国。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郑惠,尚书令,众人望北宫错到来,纷纷恭敬行礼。三个侍中官加上御史中丞、尚书令、奉车都尉和驸马都尉,尚书令、尚书左仆射,属国都尉,食禄两千石,护羌校尉、乌桓校尉等。 厅中几个黑衣巫女戴鬼脸面具,手中挥舞柳枝木杖,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似乎向上天祈祷,又像是跳着诡异的舞蹈。 马赞道:“一年未来京师,宫中竟然流行此种异域舞蹈?” 皇甫羽道:“安息大法师萨特鲁献传国玉玺后被封国师,他到洛阳之时恰逢瘟疫传入。他熬制药汤,聚众习巫舞,果然瘟疫尽去。殿下大喜,京师遂流行起来。” 晁衡叹气道:“巫风巫舞,非国家之福!” 席中肉食嘉柔,正是饮至大赏的时刻,礼乐奏响,“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又奏《鲁颂·泮水》:“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尔犹,淮夷卒获。”这是标明今夜的主宾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场中大多数都身穿缺胯袍,清一色幞头、革带、长靿靴,唯有一行四人身穿皮甲,披着黑色披风,腰束狮口玉带,脚踩牛皮靴,显得英姿飒爽,与众不同。为首一人四十多岁的男子,眼神犀利,身形稳健,施礼道:“大将军凯旋,举国皆安,乃百姓之福,朝廷之福。公等于塞外,番卫国家,守卫桑梓,劳苦功高。” 皇甫羽道:“这位是大理寺卿铁重威,屡破奇案,号称捕神。” 北宫错道:“上应天意,天子鸿福,将士用命,方有雁门关大捷。” 铁重威道:“这位就是殿下御封的仁勇校尉‘飞将’张郁青吧!如今很难见到如此稳重坚毅、悍勇善战的年轻人了。只是不知那苏陵叛国一案查的如何?苏陵兵败降匈奴。单于壮陵,以女妻之,立为右校王,必同卫律为丁灵王,皆贵用事。更是听闻苏陵帮助匈奴训练士卒了。” 北宫错道:“,匈奴屡次犯边,末将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於境外,苏陵乃边疆大将,乱战亡遁,末将不敢断,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於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皇甫遥道:“六扇门的大谁令和大谁何有的是手段啊!” 铁重威道:“你绣衣司也不缺催骨剥肤的手段,你诏狱里便没有瘐毙之人?” 北宫错道:“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苏陵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馀,士尽,而不知所踪,叛国之事,还须再查。” 随着司礼监太监一声高呼:“官乐坊行首卫大家到。”乐风渐渐从先秦时代的古朴典雅,变为厚重大气。是,此时,传入张越耳中的宫廷乐曲,就仿佛一阵阵浑厚大气的协奏曲,编钟、鼓乐、琴瑟、胡琴、钟磐,交汇在一起。有烤肉,也有蒸肉,甚至还有着大块的牛排。 卫洛真弯腰施礼道:“小女子卫洛真拜见诸位官家。” 卫洛真唱到:“秋风起兮白云归,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难自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这时皇帝元鼎四年,陛下于汾阴获宝鼎,恰遇此时,王师破南越,擒其匪首,捷报来传,陛下泛舟于汾河之中, 片刻,随着一太监高喝:“殿下驾到!”牧野铉与国师萨特鲁缓步而来。牧野铉精神很好,满面笑容。他只穿着寻常短袍打扮,显得十分惬意。 看众人起身,牧野铉道:“哎呀,朕与国师交谈忘时,众卿久候了。今晚这酒首先要敬大将军三杯。来来来!韩颖,给大将军满上。” 韩颖赶紧亲自给北宫错倒酒。 韩颖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道:“奴才给大将军倒酒,那是奴才一辈子的福分呐!” 北宫错连饮三杯,叩头道:“谢殿下赏赐。” 牧野铉道:“众卿,匈奴平,壹统类,五帝三王所繇昌也,唯亡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朕夙兴夜寐,嘉与宇内之士臻于此,与天相保,永无疆兮。安康万年,各延长兮。!” 百官同声高呼:“天佑大匜朝,举国同贺!” 太子牧野珙诗云:“朝陇首,览西垠。雷电燎,获白麟。爰五止,显黄德。图匈奴,熏鬻殛。辟流离,抑不详。宾百僚,山河飨。掩回辕,髯长驰。腾雨师,洒路陂。流星陨,感惟风,归云,抚怀心。” 北宫错乃应制对曰:“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中土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王道昌!” 牧野铉道:“自古王道之兴,曷尝不无辅弼之臣!今天下多虞,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 九世之仇未复,大将军吊民伐罪,信威北夷,蛮夷帅服,徐方既俫,今民安其业,当论今代群臣肱股之功。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今日在座诸位功劳勋臣也!” 175章 龙战野 谒者喝道:“龟兹大使休密罗伽觐见。” 一名身材魁梧白袍男子,带着两名女子,跪地道:“尊敬的华夏天子,臣休密罗迦带来了我王献给天子的宝物。” 那两名身穿菱格勾连纹的长裙,蒙着面纱,只看见一双魅力勾魂的眼睛,一名抱着一镂金红木的盒子,另一名缓缓打开竟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色如翡翠,却光芒四射,底部虽然有一淡红色月牙状瑕疵却瑕不掩瑜。 龙战野:“皮山乃宗周之后。” 斝朝李信曾传以龟兹乐为至中土,大师李延年制作了28首新曲调,作为仪仗军乐《出关》《入关》之曲。龟兹乐乃上乘音乐,众人十分期待。一名女子率乐队奏乐,一时羯鼓、筚篥、箜篌、琵琶、横笛齐奏,铿锵镗镗,洪心骇耳。龙战野与女子亲自献舞。龙战野娑起舞,舞姿刚劲柔美兼而有之,时而如苍龙越空,时而如同战马驰骋,伴舞女子回裾转袖若飞雪,脚踩圆球旋转,精彩绝伦。众人纷纷拊掌喝彩。(龟兹王子绛宾等待多时,立刻开始入场,先是缓缓抖肩,后是以腾踏急促的舞步绕着瑶光起正所谓举止轻飚,或踊或跃,乍动乍息,扬眉动目踏花毯,红汗交流珠帽偏,左旋右旋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牧野铉问:“初音似水滴成音,空谷足音,天赖之声,何曲?” 休密罗迦道:“此舞名曰《耶婆色鸡》,臣拜师龟兹苏袛婆大师,每岁求雨,采缀水滴之声以成曲调。” 牧野铉笑道:“善!典国署自有赏赐。听闻你化名龙战野(天山派),长安城连败十名关中高手?” 休密罗迦道:“龟兹人并无姓氏,臣羡慕华夏文化,遂自撰汉名。” 牧野铉右手一边轻轻拍着案几,一边叹道:“苍龙七星宿将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勇士也!” 牧野铉素来争强好胜,迟暮之年亦然不变。厅中习武的年轻人,皆有挑战心思。皇甫羽跃跃欲,但他身为龙骑禁军统领,没有皇帝的旨意也不敢动手。 龙战野道:“臣闻飞将张郁青武功了得,愿与切磋。” 晁衡道:“张郁青乃是疆场厮杀的马上功夫,岂能视同江湖技艺。” 张郁青乃是天子钦点,此刻退缩大有损颜面,战败则有损大匜朝国威。 张郁青道:“末将愿与之一战。” 牧野铉道:“好!年轻二郎随便较量,给朕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好勇斗狠!让朕也回忆当年的厮杀沙场的威风。” 龙战野道:“臣在沙漠之中自悟六招流沙双刃,且与飞将切磋。” 张郁青道:“小将曾在恒山派跟随啸风真人习武,略懂粗浅功夫,请赐教。” 宫中规矩除非带刀禁军和皇帝敕封的带剑重臣,任何人携兵刃入宫。龙战野兵刃在入宫之时便被禁军暂时扣押。司礼监太监命人到宫门守卫处取来被暂扣的龙战野的两把弧形短匕,金鞘镶嵌蓝宝石,雕刻花纹十分精细奢华。 龙战野道:“不知飞将所用是何兵器?” 张郁青一愣,除了长弓他还未用过其他兵器。但长弓并非两人较量的兵刃,犹豫片刻道:“这什么兵刃都好吧。” 龙战野道:“飞将竟然达到了兵器随心所欲的地步么?” “非也,只因在下没有趁手兵器。” 灵玉女真道:“用我的金乌刀。”张郁青得王毓传授经验,一看便知金乌刀虽然乌黑无泽却是一柄利器。 张郁青并无战胜把握心中忐忑,金乌刀横在胸前做了一个防御的架势。虽然十分朴素的招数,张郁青的动作却是浑然天成,不急不缓,防御无懈可击,隐约有一流用刀高手的风范。 龙战野大喝一声“好”,欺身进来,右手弯刀直奔张郁青胸口,张郁青单刀一抬轻描淡写化解了。哪知那龙战野左手弯刀借力一弹整个轻若无物直腾空中,人如陀螺,双刀为浆,旋转而下。张郁青也不抬头,单手托刀,化作一团雾影,接住了龙战野的攻击,整个人后仰栽倒,化解龙战野如天降恶龙般的攻势。他一个倒翻身,龙战野扑空,再单刀向外一削,龙战野不得闪开。这一招连消带打,龙战野没有占到丝毫便宜。龙战野身形未稳,他单刀右手交左手,侧攻过去,单刀已经迫龙战野没有喘气的机会。龙战野忽然滚地如同沙漠狐狸连连攻击张郁青下盘。张郁青连连后退到柱子旁,竟然是径直倒走到柱子上两步翻身一丈远。龙战野招数又急又快,令人目接不暇,整个灵活多变,显然是近身缠斗的高手。但张郁青却大巧若拙,总能在危机之间化解他的攻势。三刻钟过去,龙战野略有气力不逮之嫌,张郁青忽而大喝一声乌刀护体,声势如虎,狂风巨浪般扑过,龙战野气息为之一闭。虽然只是刹那,乌刀已经将他双刀磕飞。 众人如雷般的欢呼,龙战野略显沮丧又十分欣喜道:“飞将军内力无穷,绵绵不绝,在下修为不足克之。” 张郁青道:“一时侥幸。” 龙战野道:“飞将武功大道至简,内力雄浑无比,真乃神人也。在下折服!” “闻南道昆仑派、北道天山派并称西域,阁下是哪一何派。” “天山西宗门下。” 大匜朝颜面得以保存,在场众人无不欢喜,牧野铉面上淡淡的却也十分欢喜。牧野铉道:“两个人年轻人都是极好的,赏张郁青上等丝绢一百匹,赏龙战野金丝甲一套。” 二人跪拜谢恩。 韩颖走进牧野铉悄悄道:“皇上,看您有些劳乏,看完卫洛真的歌舞便道乏吧!” 牧野铉道:“不当紧,今个朕高兴,多陪众卿一会儿。” 韩颖道:“皇上,您的身子骨,太医嘱托您多休息呢!不可累着!臣请陛下御体为重” 牧野铉道:“国师最近炼制的丹药颇为灵妙,朕身子骨好着呢,那里就累着了。少啰嗦。” 韩颖瞥了一眼萨特鲁,悻悻然去了。 四位艳姬配乐,卫洛真道:“偶遇民间歌女做《盼君归》,为诸君一唱。”她翩翩起舞唱到: 我本薄命人,乱世历艰辛,飘萍得遇君,念君回眸恩。 言笑间缱绻,月下作良辰,磐石蒲草誓,含笑望征尘。 月昏昏,夜深深,一杯薄酒浅浅斟,半宿情话低低吟。 阴山隔远津,云中乱纷纷,百姓多逃奔,离乡几多恨。 雁门刀兵起,英雄何处寻。弯弓长箭啸,龙夺胡虏魂, 水悠悠,语谆谆,一曲贺君雄雄归,三杯美酒淳淳心。 天籁之音余韵悠扬,众人如痴如醉。卫洛真手捧美酒至牧野铉面前:“雁门大捷,妾为殿下贺!”牧野铉一笑而饮。 又举杯到北宫错面前,柔声道:“西域美酒,为大将军贺。” 韩颖看见老皇帝牧野铉脸虽带着笑容,一幅老态顿显的模样。他知道牧野铉疲乏了,率宫娥立刻上前搀扶牧野铉,韩颖折回大厅高声道:“诸位大人,殿下乏了,回宫歇息,只令诸位大人畅饮。” 176章 卫洛真 天子交代张郁青行侍中事,时随侍天子,宫内居住,随时传唤。皇甫羽引领张郁青前去去,这是偏殿的小楼,内有花架,藤蔓缠绕,榆树和槐树十分茂密,阁楼又三层,一层是会客之地,有书房和客厅,二层则是射室、武库,顶层则是登高赏景、弹琴绘画的阁楼。 中律令李延寿和韩婴辉送来四名宫女,姿容妍丽。韩婴辉兼任叫御府令,管理中御府,宫女、官婢缝制衣服及洗补等事。 韩婴辉两人修长纤细,面门白皙并无胡须,涂脂抹粉,一股子女子气。 韩婴辉声调轻柔、婉转,娇滴滴道:“这四名宫女便是日夜伺候飞将的,但有所求,无所不应,而且她们都是处子之身。” 张郁青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边境艰难,我身负圣恩,正当殚精竭虑,效死用命!岂敢贪图美色,洒庭扫除,也换罢了。若是色欲淫乐之事,某不敢受。” 韩婴辉脸色难看至极。 中律令李延寿道:“这两名是尚膳令派来的,最善煮羹做膳食。这两个则是我律乐府,知音律,能歌舞。这都是奉了旨意,别无他意,飞将多虑了。” 张郁青道:“如此,多谢了” 韩悦,慢条斯理道:“飞将英武啊。” 韩婴辉道:“冥心而思,观物而辨,时未至,理未协,情未感,力未赡,俟之他日而行乃为功,是知不得有行之效也。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下学而上达,岂达焉而始学乎?君子之学,未尝离行以为知也必矣……,哎呦,说多了!飞将自行参悟。” 韩婴辉和李延寿两人离去,还一边调笑着,张郁青却听得清楚。 韩婴辉道:“阴阳之道,男女之合,万物化生,张郁青参不透这一点,武功终不可再进一步。” 李延寿道:“粗野武夫,又怎会懂得这些道理。” 张郁青怒火中烧,审视着灯火阑珊的宫阙,宠臣、娈臣、宦官、断袖……忽然“无根门”三个字在眼前一闪而过。苍穹漆黑,繁星闪烁,宫灯星星点点,那名叫杜鹃的宫女吟唱: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次日,晁衡约张郁青到北市旁的上林坊拜会卫洛真。 龙战野道:“西域有歹人掳掠西域女子,售卖至中土。五金到五百斤不等。” “夷狄非中和气所生,王道不能化。”龙战野的皮山国自然不是狄夷。 二人行至铜驼坊,恰见龙战野在街头徘徊,他看见张郁青便笑道:“夫子和飞将意欲何往?” 张郁青道:“上林教坊。” 龙战野道:“禁军沉迷紫襦罗裙;羽林流连娼妓之家!小弟我听闻京都艺伎20美,各个才艺双绝,可否带小弟一游。” 大匜朝,南有滇国僰奴,西域龟兹女,朝鲜辰国婢,身毒菩萨蛮,邯郸歌姬,邯郸古来古来佳丽地,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古籍》载: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富贵,入后宫,遍诸侯。 三人转了一个街角,便来到上林坊。 龙战野问:“京都四万艺伎,都来自何处?” 晁衡道:“一是假母自幼收养的女孩,抚养成妓;二是被父母卖身入籍的贫家姑娘;三是凡人家眷或敌国被俘女子。“” 龙战野笑道:“可有歹人买卖人口而来。” 晁衡道:“岂有此事?” 龙战野道:“大匜朝国力强横,即便是人贩子也是厉害异常。半年前楼兰出现一股劫匪,专劫美人。我跟踪而到长安,查遍平康坊也未有踪迹,遂到洛阳献宝为名,查询踪迹。” 张郁青道:“龙兄怀疑上林坊?” “我擒到众匪在楼兰的内奸,可惜是个小卒子,只知道运送到大匜朝做艺伎。无非是长安、洛阳。” 张郁青道:“龙兄千里迢迢,那女子必是与你有莫大关系。” “那是在下亲妹妹,她也仰慕中土文化,给自己起了汉名叫花梦黎,开了一家琴坊,传授琵琶曲,失踪了十名绝色女子,她是其中之一。” 张郁青道:“此间卫大家卫洛真原是我的主人,我为龙兄引见。” 教坊占地极大,粗大楠木柱子支以柱石础,石础纹理青粗厚重,清漆涂柱,幽幽陈年木香,青砖铺地,横陈梁木,磨光云母石为天窗。自上林坊入北门,分为三曲,北曲里弄是正在调教训练的雏妓以及歌舞技艺太差的歌妓;中曲则是众妓中的佼佼者;南曲则是五位京中名妓,卫洛真卫大家为首,还有郑楚儿、张住住、杨莱儿、王苏苏、刘小泰五名名妓都住在南曲;此刻上林坊北门正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龙战野道:“如此拥挤,岂有我等立足之地?” 晁衡笑道:“随我来。” 三人走到洛河旁,穿过一片树林,来到坊边一小角门。只见桐油门洞紧闭,并无人迹。 晁衡念到:“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奈六铢轻。虽知不是流霞酌,愿听雷和瑟一声。” 小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婢女道:“晁大人,多日不见。” 晁衡道:“公务繁忙,难以脱身。牙娘可一向安好?” “劳大人挂心。卫大家在瓶水斋调琴呢。夫子随我来。” 晁衡道:“有劳牙娘了。” 教坊内环境优雅、静幽宽敞,地面遍铺青砖与大理石,廊下台阶则多用条石。院中绿植花卉,怪石盆池,曲径通幽,宅邸如同洛阳城大户多用青砖大瓦房,偶见小堂垂帘、茵榻帷幌,望之颇有情调,其中陈设华贵典雅,居室则洁净、温馨。龙战野心想:如此华贵典雅之堂,难怪大匜朝士大夫多留恋此地。 三人随着牙娘沿着抄手游廊行走,旁边响奏楚乐,有女子朗声歌曰:“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群舞者伸臂、下腰、回风、舞雪应着旋律而舞。三人绕过一片竹林,迎面撞见一位一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背着一布袋走得匆忙,径直撞到牙娘身上。牙娘体弱一个趔趄竟是差点摔倒。 那男子带着九分醉意,操着一口凉州话怒道:“眼瞎了。” 教坊之中一向安宁,众人言语皆轻声细语,唯恐惊动他人,唯有这男子竟是如此粗鲁。 牙娘道:“官爷何必动怒!只是这后曲若请勿入,还请官爷离开。” “你个短命的娃,老子一脚踹死你。”他一脚踢来,牙娘啊的一声摔了出去。龙战野左手接住牙娘,右手一拉,脚下用力,将那男子远远甩了出去。他酒醉站立不稳,将院中一大花瓶砸得细碎。他大喊大叫爬起来就要拼命。 楼上卫洛真喝道:“何人在楼下撒泼?” 牙娘惨道:“大家,有客人动粗。” 那男子扯着嗓子喊道:“老子是居延卅井侯官翟通,即便长安名妓也得给在下几分薄面,偏偏卫洛真如此推诿,叫人窝火。” 卫洛真道:“此乃官办教坊,客人如此作为恐有不妥?。” 晁榘道:“翟家乃敦煌望族,向来温文尔雅,谦谦有礼。怎么有如此鲁莽?” “我翟家出身文士,但是以武安身。” 卫洛真道:“贱妾容貌丑陋,唯恐惊了公子。何劳公子自巴郡千里迢迢而来?”卫洛真自二楼掀开珠帘,露出玉容。翟通昂头看时,顿时痴了,眼睛圆睁,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卫洛真看了那男子一眼,便将帘子放下。 翟通喃喃道:“卫洛真真乃天仙之容,能与卫美人谋面,不枉此生!我此次只带有些许黄金,还请卫大家笑纳。”他将布袋一倒,顿时数十黄金金吊滚了出来,那黄金金吊黄灿灿的足金,每个一百两,滚了一地,足有千金。 翟通道:“卫美人,我返凉州后定为美人画像,日夜祈福,祝愿美人惊世容颜常驻,纤纤兰体康健。” 翟通大踏步走了。 177章 再逢鲁大脚 洛阳三座桥自西向东分别为天津桥、新中桥、利涉桥。嘉猷坊就在利涉桥的南岸。桥端洛河岸,美景之地,游人颇多。只见一行人鲜衣怒马,马车之上的笼子里竟是一头白虎。为首一骑一名彩衣少女,俏秀无伦,姿态飞扬,六七年权贵子弟众星拱月追随那少女,皆金辔骏马,意气风发,张郁青却认得那时九公主。,她站在桥栏杆上,高呼:“哈!我有自己的老虎啦!我的宠物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哦——” 众人也兴高采烈起哄。这时一名塌鼻梁,高颧骨,突下巴,深眼窝的黑衣少年跟来,大声喝道:“盗虎贼休走!”他口中吹响哨子,那老虎突然大声咆哮,震天撼地。九公主座下马匹惊得前蹄腾起,将九公主抛起,尖叫声中向桥下跌落,却抓住了一少年的脖子里的链子跌落水中。那少年正是鲁大脚。 桥身距离水面大约七八丈高,雒水激流,十分危险。张郁青跃入河中,见鲁大脚一掌将她打晕,幸得九公主娇小体轻,两人合力,浮出水面。这时一艘画舫划来,张郁青跃上爬到画舫之上。日渐垂暮,余晖之下洛河更加壮丽秀美,船上的天水仙歌更是姿容绝秀。 张郁青道:“幸蒙姑娘援手,张郁青感激不尽。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认得飞将,飞将却不认得奴家。我是天水仙歌!飞将一箭定江山,小女子钦佩不已。飞将浑身衣湿,还请飞将屈尊到小女子家宅相聚,可乎?” 张郁青道:“本欲寻访佳人,未料此间相遇,实乃缘分匪浅,怎敢推却。” 鲁大脚眼睛骨碌骨碌乱转,道:“我们兄弟二人一别多年,今日相逢,定然形影不离,既然姑娘邀请,我也却之不恭啦!” 天水仙歌掩面笑道:“飞将的朋友自然同来无妨。” 一行人来到嘉猷坊天水仙歌宅中,只见院内左右各有一座厢房,房后是第二进院落,乃是左右四间客房,主堂配厅,以游廊相连,围成方整的庭院。第三进翠云阁则是天水仙歌的寝居。 四进两弄,后院就更夸张了!层层叠叠,有着大小房间上百间。足可住下两三百人 众人进门便有侍女迎接道:“有几波客人正等姑娘呢。” 天水仙歌道:“我自有贵客,任谁不见。” 众人自侧边甬道而过直达后院,主堂是面阔三间,深进五间的廊宇厅堂,左右各开四窗,梁架天花皆楠木制成,不施色彩,古朴高雅。 鲁大脚咋舌叹道:“此间宅院堪比皇宫。” 天水仙歌道:“此宅原是汉中财神商会黄金生的京中住所,只因在长安听闻小女子一曲,将此宅赠予。” “乖乖个东,看看人家这名字,黄金生,这辈子一定是金银不缺啊!我爹妈当年也不知道咋想的,给我起个名字叫大脚,这希望我这辈子当脚夫么?” 天水仙歌哑然失笑。 这时侍女道:“前院一客人赠礼如此,请姑娘为之拂曲。” 天水仙歌道:“不知是何俗礼?” 侍女打开锦盒,盒中翡翠凤凰金步摇一支、银镶翠双股钗一支、蓝烤柄银簪一支、打籽绣鸳鸯戏水贡缎一匹、七分白罗夹棉亵衣一套、六十四颗珍珠流苏头饰……。 但是最令天水仙歌惊讶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龙战野和张郁青更加震惊,那正是龙战野进献得夜明珠,明珠底部唯有淡红色月牙状瑕疵,此物世间独一无二。 天水仙歌道:“两位先在二楼歇息,此物甚是贵重,小女子不敢收,且去退还。” 龙战野和张郁青满腹狐疑登上二楼,龙战野悄悄道:“莫非是皇上?” 张郁青摇摇头道:“皇上年迈,怎么到市井之中。” 二人无事便仔细观察二楼摆设,只见二楼中央处设一桌一几,座前巨型红木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宝,数支式样不同的毛笔安放笔山处,笔旁是个的大墨砚。显然是天水仙歌书画之处。两旁置书柜,悬挂轴,梁柱挂八角灯,简洁明亮。透窗可见松柏。龙战野见到几个书柜藏的不是《乐书》、《律书》、《乐元语》,便是《钟律书》、《琴清英》、《琴律发微》、《步虚仙琴谱》等,皆有“仙歌修撰”四字,心忖此女颇有才华识见。他忽然发现一本《五旦七调》不由激动地将书卷打开,第一页便见苏袛婆大师的画像。 龙战野激动声音颤抖道:“此女必然知晓我妹妹下落。这《五旦七调》源自龟兹乐《摩柯兜勒》,乃龟兹苏袛婆大师独有音律绝学,这画像便出自我妹妹手笔。” 张郁青喜道:“且待天水仙歌回来,我们细细问她。” 中院传来天水仙歌与客人交谈声。鲁大脚偷偷观瞧道:“你们看前边手拿折扇客人是谁?” 张郁青和龙战野在二楼窗格向外看去,那公子哥一脸黄须,上唇两撇精致的小黑胡子。 龙战野道:“如此宝物皇上只可能赐给皇族,我猜此人必是皇子。” 那公子与天水仙歌交谈,颇有风度,皇贵气质绝非一日养成,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天水仙歌坚决不受,那公子哥只得命人将礼物收起。 忽然宅门口闯进来大批官兵。为首的是国师萨特鲁,身边是四大护法之三的卢克尼、阿贾尼、路惊楼,却不见彩鹊翎苏曼莎。卢克尼是一个阴冷诡异,的白皙男子,手持三昧真火法刀,刀兵乃恶龙吞刀,刀尖为金色火焰状,兵器诡异,喝道:“奉谕搜查巫蛊。” 天水仙歌前往前院应对,那公子哥则急忙避往后院。远远听闻天水仙哥道:“小女子私宅之中,唯有琴棋丝竹,何来巫蛊之说。” 阿贾妮是一个低矮的胖子,满脸胡茬,厉声道:“近日京中多有巫女设桐木偶人镇靥朝中要员,刑部侍郎曹大人身中巫蛊,时而行止怪诞,时而昏迷不醒。经查证曹大人中蛊之前来过此宅。” “曹大人只是听完一曲便离去,茶水也未碰。” 路惊楼却是一个中土人,面无表情道:“无需废话,搜!”教众便开始搜寻。 那公子哥急慌慌躲到后院,竟是向二楼而来。张郁青、龙战野避无可避。他主仆二人登楼见了张郁青三人人便是一阵慌乱。 张郁青道:“这位兄台不必惊慌,我们不过是听曲寻乐的客人,萨特鲁再凶狠也不能为难我们。” 鲁大脚笑道:“嘿嘿!哪个达官贵人不狎妓,公子何必慌乱。” 那公子沉声道:“我不能被他们发现,其中原因不便明言。” 那公子见二楼后边便是长街就欲跳下,那仆人一把抱住那公子哥后腰,尖声细语道:“哎呦喂,我的祖宗,你又不会那越屋登瓦的江湖武功,这么高跳下去还不把腿摔折了。再说暮鼓已响,宵禁时刻被巡夜士兵抓住那还了得。” 张郁青道:“公子莫慌,我兄弟二人略通轻功,以长绢束腰,我兄弟二人可以送二位荡下高楼。” 公子道:“在下公子盘,多谢两位。” “我叫张郁青,这是我的兄弟鲁大脚、龙战野,定会维护你周全。走吧!” 178章 太子殿下 自三楼天水仙歌闺房之中觅得长绢,众人来到楼后。那公子却又犹豫了。 鲁大脚道:“唉!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这尊贵公子怎能纡尊降贵,我先探探路!”鲁大脚伸手不错,竟是攀长绢来到长街。龙战野束住公子盘的腰肩,张郁青抓住公子盘的腰自二楼一跃而荡到长街之外,长绢回旋眼看要撞到墙上,张郁青双脚在坊墙上一点,借力跃到坊墙墙头。未料那公子哥跌落,鲁大脚连忙去接,却被咋个屁股墩,痛的呲牙咧嘴。 公子盘道:“你小子何必接我?” 鲁大脚道:“好兄弟,说话算话。张郁青说要维护你周全,我们兄弟就得拼命,不能给我兄弟丢脸啊。” 公子盘不由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讲义气。” 龙战野轻功极佳,收回长绢送回,背着那仆人跃出窗外,在屋檐上一点跃到坊墙,又便轻飘飘跳到长街。 不料,长街不远巡夜卫兵搜寻过来,大喝“你们四个人站住。”此时夜幕初临,宵禁之时,街上没有其他行人。四人背对士兵也不敢动,且待那三名靠近。一名士兵用手掌拍在公子盘肩头,他头也不回,反手抓住士兵的手腕,凌空将那士兵摔了过来,登时摔晕在地。张郁青与龙战野齐动手,瞬间将两名士兵打晕。三名士兵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已经都昏死过去。 几人正值庆幸,一排弓箭射来,张郁青挺身挡住一支箭射中胸膛。但张郁青心志坚毅,他和龙战野手中长剑挥舞将利箭击落。张郁青和龙战野转入街道,翻身跳入旁边睦仁坊。 睦仁坊西部是甘露寺,那逻迩娑婆寐,东部是仁丰园。四人翻墙之处正是甘露寺,只听咚咚的几声响声,几人竟然跌落到寺内熬腊八粥的大铜锅内。幸亏此刻无人,四人悄悄爬出大锅。甘露寺有四学殿:讲经殿、密宗殿、数学殿、药师殿,四人就在药师殿内躲藏.药师殿是一座前三、后三、六耳的四合院殿宇,双面药师佛头顶青色宝髻,身穿佛衣,跏趺安住莲花台上。一面双手作法界定印,一面双手作施无畏手印,青色宝瓶放置其上,宝瓶中蓄满甘露。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分侍左右。 公子盘拔出匕首割掉张郁青身上箭杆,幸亏张郁青有神功护体,箭头入肉不慎,公子盘将箭头剜了出来。众人以为张郁青无事,却见张郁青神情委顿,眼睛无神。龙战野仔细查看,张郁青背上插了一根彩色羽翎。公子盘大惊道:“暗器!这是萨特鲁座下护法苏曼莎的暗器彩鹊翎,此人暗器悄无声息,毒药厉害异常,两个时辰无药救治必亡。张郁青危矣!” 鲁大脚道:“我为之吸毒。”说完用到划开伤口,用嘴吸毒。公子盘道:“如此或者可缓解一二,但终究不是解决之道。”过了半个时辰,鲁大脚也面目发黑,显然也已经中毒。龙战野和公子盘主仆二人彷徨无措,眼看两人呼吸越来越弱。 公子盘道:“在下连累两位,后悔不已,如今为之奈何?” 张郁青恍惚道:“生死有命,死则死耳,。” 鲁大脚道:“兄弟一起上路,不孤单。” 公子盘跪倒在药师佛前道:“佛主在上,莽撞人一时兴起,却害得两位义士垂亡,若得佛主垂怜救得两位义士,必为佛主重镀金身,大修佛院。” 这时殿门滋呀一声被打开,月光之下,一名白袍僧人走进来。他长念佛号道:“巫蛊入京都,众生罪业现,刀兵乱纷纷,江湖枭雄现,五胡乱中原。” 公子盘道:“和尚何故出此偈语!” 那中年僧人瞩目公子盘许久,长叹一声道:“天意乎?罪过!罪过!” 公子盘道:“本公子不愿听你这些胡言乱语,只要你救活这两位义士,我捐十万香火钱。” 中年僧人叹道:“甘露就在眼前,施主何须忧愁。” 僧人忽然腾空离地,取下药师佛手中甘露瓶。那甘露瓶距离地面两丈高,约有五六十斤重,僧人却轻描淡写一般取下,落地如同羽毛,毫无声息。只见僧人打开铜瓶,手鞠一捧翠绿露液,送到张郁青和鲁大脚口中,登时二人面色转好。 “贫僧乃天竺叶摩腾大师的弟子师子光,我甘露可解百毒。” 寺院外,巡夜士兵之声大呼:“违禁之人,闯入寺内,速速开门。” 公子盘急道:“不敢牵累大师,我即刻离开。” 师子光道:“甘露寺隔壁仁丰园乃羌氐将军赵丰国的私家园林,守园人与老僧相熟,施主只需报上贫僧名号,便可穿园而过。” 公子盘率张郁青、龙战野等人出甘露寺角门,入仁丰园,月光明亮,只见院中牡丹、芍药百余种,桃李梅杏等茂密繁盛,更有紫兰、茉莉、琼花等奇异花种。但是四人也顾不得欣赏,匆匆穿林而过。这时市坊制逐渐崩坏,守园老人只当他们是师子光的会文的文人骚客,并不在意,只是嘱托:“几位快快回坊,若遇见巡夜士兵就不好交代了。” 四人出睦仁坊向东,刚过街角便见一名红衣女子,四人连忙躲起来。公子盘道:“那就是彩鹊翎苏曼莎,速速躲起。” 旁边是延庆坊,四人再度翻墙而入。坊内两株茂盛的老槐树,树冠蔽日,粗干繁枝。槐树四周种着几丛瘦削横斜的筇竹,坊内分渠川流而过。几处茅屋掩映在槐枝冷竹间,一名清逸出尘文人打扮的士子正在自饮自酌。私闯民宅,可是‘杀之无罪,缚之有功。他头也不回道:“狂生无朋,偶得美酒,正愁独酌无趣,来来来,共饮一杯何如?” 那书生一身白色长袍,飘逸轩雅,用手一指面前三副杯筷,视之正是风过庭。公子盘、张郁青、龙战野落座便饮。 风过庭大喜道:“花间浅酌,明月相照,快哉!” 不多时坊门大响,风过庭打开坊门,几名巡夜士兵喝道:“搜查违禁之人。” 风过庭笑道:“奉谕居住于此!这不是御林军左郎将长孙琼大人么?请进请进!” 长孙琼进门看看,只见分渠岸边美酒佳肴,众人皆醉醺醺的。他冷哼一声道:“臭酸儒生,此刻伤害饮酒作乐,不知皇上看中你哪一点!” “何须动怒!来饮一杯!” “我最讨厌酒气!走啦!”长孙琼头也不回走出坊门。 179章 花梦黎 风过庭笑送长孙琼离开,来到公子盘面前,跪地叩头道:“参见殿下,太子万福金安。” 公子盘道:“学士何必多礼!请起!”他单手扶起风过庭,又对张郁青、龙战野道:“本宫正是牧野玒,本宫乳名为阿盘,也不算欺罔二位。” 牧野珙将脸上假黄须和小胡子摘下来,又用手移除易容之物。张郁青、龙战野慌忙皆跪拜行礼。 牧野玒道:“上官珏的易容术精妙无比,学士如何认得出来?” 风过庭道:“微臣认出的是这小黄门是个太监。又见太子龙骧虎步,眉宇之间人君之气象,遂认定殿下。” 牧野玒笑道:“司空风正英上疏:萨特鲁传教两京,兴巫蛊之风,又妄议朝政,力请驱逐萨特鲁。皇上震怒,风家族人皆被贬责,你被贬责为庶民,返乡作词,未料你居于此。” 风过庭道:“幸得秦王相助,方得为鸿都门学士子。” 牧野玒脸上略过一段阴影,又笑道:“我那三弟聪明睿智,善结交士人,如今国师也为他说话,蛊惑人心之事,我不如他。” 风过庭道:“殿下居东宫十载,见识卓著,知民事,熟军政,百官归服,才是我大匜朝真龙之主。” 牧野玒道:“好!本宫得汝等相助,幸甚至哉。” 风过庭道:“愿为殿下驱使,以安天下” 牧野玒长身而拜,又道:“本宫还要多谢两位兄台相助,未问尊姓大名,不以孤德薄,大义来助,孤谨谢之!” 张郁青和龙战野报上姓名, 牧野玒道:“飞将张郁青、皮山特使龙战野声闻洛阳。本宫竟是有缘至此。本宫生于帝王家,一直期望朋友。早知道不亮明身份,依旧可以和你们飞檐走壁,游走江湖,多些乐趣。” 张郁青道:“今日能幸遇殿下,此份情谊铭记心间。臣闻:有天下者,承万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仇。殿下乃国体,鱼龙混杂游于江湖,危险潜伏,请速回博望苑。” 牧野玒道:“鲁哀公叹曰: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忧劳惧危。今上立林苑之制,做幕府之策,授权以储君,临机以决断之权,若孤不行于市井之中,不入地方乡亭,则不知蔷夫、游徼之苦,不知民生之艰辛。” 风过庭道:“今上知民间疾苦,特允储君、皇子出游宫外,与三教九流广泛结交,还特地从河内划出十个县作为储君食邑其税赋入东宫幕府,其财供给储君交友之用。又设博望林苑,以供储君与友相会。飞将真是过虑了!” 张郁青道:“殿下真乃天下之幸也!臣谨为天下贺” “邵修圣绪,砥砺前行,不失圣望,孤之本分。诸位,过几日可到博望苑相见。” 太子和东宫家令出门,行至漕渠。家令击掌,草庐之中竟驶出一艘精良的大船到分渠之上,船上船夫皆虎背熊腰大汉。太子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竟在这坊中隐藏如此精良船只和武士。 太子道:“这都是洛阳漕帮义士,漕帮翁白岩、钱红叶及潘青云皆是信得过的义士。” 太子身边有三大体系,一是太子太傅为首的授业者,皆国家元老。二是东宫官署,太子太傅,太子洗马、太子家令、太子舍人。皆列侯九卿之子。三是二十一名太子舍人,皆由少府卿、宗正和太常卿共同从天下州郡和司隶九卿有司的机构里遴选。当然这第四,便是太子在民间的义士。第五,博望苑附近的官社里,两百多个孤儿。 漕帮的船上现身竟是许多胡人,太子深通宾服四夷之道。 众人正要行礼,忽而闯入几名拜火教教众,直直愣在原地,显然是误闯此地,继而发觉危险,转头便逃。,一名红衣少年胡人,细剑出手,还有两名匈奴人同时动手,瞬间杀了众人。有人张弓射箭,张郁青替年轻的匈奴人挡了一箭,幸得内甲防护,并无大碍。张郁青 太子道:“这位是楼兰王子安循,一手好剑法!”安循褐发卷曲,眼窝深陷,皮肤白皙,四肢多毛,与阳石公主以及乐府、狗监皆是好友,却有如此神功。因刑无等级而入蚕室,若非太子斡旋,怕是早就腰斩了。 张郁青心中咯噔一声,此人乃是无根门的身法。 “赵信,混邪人,曾经为和亲使团向导深入北境,弭兵修和,也有大功。这位是北胡马商稽侯邪。” 稽侯邪(伊稚黠单于的二王子呼韩珊,后来战场之上遇到)赠送张郁青一对精美的黄金刺猬饰件。圆雕中空,金片锤揲而成,均布月牙花纹,周边有用于缝缀的小孔,乃是毡衣上的缀饰。 张郁青知道这是匈奴十分珍贵的物品。 稽侯邪背后一人,拥有匈奴人典型的圆脸杏眼,面容十分普通,但是眼睛犀利明锐,背后的弓袋所罩是一柄大弓。张郁青知道此人乃是射雕者,而且是拔尖高手,乃是稽侯邪的护卫屯突何。 博望苑是太子的私人苑囿——,馆阁次第,屋舍联排,连廊纵横,屏风帷幄,华美锦绣,博望苑内堂,匾额上书:“含章可贞”,书房一幅字:敦厚周慎,一幅对联:素甘淡泊心常泰,曾履忧危体愈坚。 太子坚毅,多养公羊派士子,公羊派刚毅血勇,主张“大复仇主义”,来源于儒家多本经典。子贡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礼记·曲礼》:“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孟子云:““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 胡毋升面见太子,云:“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由此,公羊派便是博望苑的主要派系,但是太子也能包罗万象,与其它诸派也能融洽相处,常言:“本宫与诸君,胶粘即为居心叵测,离脱则为矫作无德。”因此,太子深得人心。 龙战野拜见太子,备述详情。 太子道:“天水仙歌与并称的还有一人,人称花梦黎,矫若惊龙之姿。当是令妹。” 龙战野问:“在哪里?” “绿野堂,长夏门外南五里午桥庄,乃是秦王的别业。” 龙战野道:“那是我的亲妹妹,我要救她。” 太子道:“我三日后自会拜会秦王,其他的事,阁下自行斟酌、” 张郁青、龙战野等众人至午桥庄。果见一处庄园,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引甘水贯其中,酾引脉分,映带左右。 太子一行正式拜会,秦王乃命花梦黎前来助兴。 秦王牧野瓒道:“二哥,你看这西域鹦鹉,乃虞人过陇坻,闯流沙,跨昆仑,张罗设网以擒,素为稀罕物。” “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可谓乖巧至极。” 花梦黎道:“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自然能驯服安处!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 秦王道:“花梦黎素有才名,这西域鹦鹉可有辞赋?” 花梦黎蹙眉道:“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众人闻之,皆拊掌称赞。 “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愍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常怀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众人见花梦黎借题发挥,均心知其哀怨。秦王更是面露愠怒。 “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 至此,秦王方略有笑容, 晋王牧野玦道:“镇南王送来的,海南上好的血燕,最是减脂美白润肌的。” 秦王道:“赐予你了。” 花梦黎谢恩,款款离席。 众人则在漕帮水鬼的帮助下自水渠暗入, 翁白岩道:“这绿野堂暗渠乃我三弟潘青云的杰作,寻常人自然无法通过,但是我漕帮的水鬼却有门道。” 漕帮拿出羊皮气囊,大家人手两份。 潘青云道:“记住只有一刻钟时间,只能往返,一旦超时,便会溺死在暗渠。” 众人自幽暗的暗渠悄悄潜入,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冰冷的水流,寒意透过水靠几乎冻僵,似乎通往地狱的通道,终于没入绿野堂。 张郁青箭射太子与秦王的相会的冰晶亭,太秦王一身冷汗,若是太子在这里出事,秦王万死也难抵罪了,紧急传唤所有好手严密守护。 太子道:“莫要追赶逆贼,环环守住冰晶亭,贼子无懈可击,自会退去。” 其余平庸之辈不是张郁青、龙战野的对手,张郁青神箭守住甬道,无人敢冒险前来。但是花梦黎被射中后背,救出花梦黎之后,自暗渠悄悄离去,却发现气囊被射破,不足众人退回。 张郁青道:“我得闾山造化老人传授造化功,玄武内息术足以支撑。” 张郁青将花梦黎娇弱身躯抱在怀里,以水靠遮住全身,施展玄武内息术,潜入暗渠。 将养半个月,花梦黎伤好了,将秦王抢夺人口,买卖西域胡姬的事情详述。 太子道:“罪证不足,。此事还有边关守将相助,否则不能成事,牧野敬乃我牧野旁族,急切难以处置。” 龙战野道:“太子大恩,某已心满意足,我兄妹二人可返回西域,收罗证据,襄助太子殿下除去恶贼。”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孤王等你好消息。” 张郁青送别龙战野、花梦黎,花梦黎犹自回首。 180章 浚稽山之战 雁门斥候大营传来消息,自从匈奴伊稚黠就位单于,大肆清除异己,左大都尉姑额耶是狐鹿骨的亲信,的部族遭到伊稚黠的欺凌和压迫,数次向赵信和韩归夏传递归义之请,如今伊稚黠意欲发兵围剿,毗额耶本镇守稽落山,如今举族迁徙南下,请大匜朝派兵接应。牧野珉请求北宫错发阴山大营之兵,联合接应。 姑额耶献上了月氏王饮器为礼,匈奴在冒顿带领下击败大月氏王,以其头颅为酒器,镶嵌黄金、宝石,一直是匈奴王族的圣物。姑额耶能够献上此物,可见其意愿极高。 牧野铉将它捧在手中,笑道:“匈奴的幕南王庭被破,祭天金人丢失,今又失了月氏王头颅酒器,看来匈奴气势已近。” 众人一片阿谀奉承之词。 晁榘道:“匈奴背信弃义之徒,恐不可深信。” 牧野铉道:“哼!晁榘,你什么时候懂得军务?” 晁榘嘿然沉默。 “大将军谈谈看法吧!” “姑额耶镇守稽落山,乃燕然山的东段余脉,是龙城的屏障。若欲南下需要浚稽山的右谷蠡王屠耆、鞮汗山的沮渠王,这一路唯有龙勒水可为水源补充。若是牧野珉出居延,挡住涿邪山的涿邪王部,此事或可成。” 张汤道:“牧野珉据守居延,未有寸土之争,虽然在大将军带领下破河西有所功劳,但是却从未单独指挥大战,次此北上深入敌营,恐胆气不足,方略失度。” 晁榘愤然道:“雁门一战,匈奴虽败,然主力尚存。匈奴诸部争斗,我等却不知内情,左大都尉素行事不密,好谋无断,恐事不机密。况且马邑之谋,全靠地利,我军野战,草原对峙,依旧不敌匈奴骑,若是我军深入,恐遭围困。”牧野铉道:“匈奴接连大败,气数将近,正是直捣漠北之时。牧野珉镇守河西多年,进军涿邪山遥为呼应,这也不可么?丞相过虑了。” 牧野铉殷切盯着北宫错。 北宫错道:“愿为皇上效死!” 牧野铉乃命牧野珉出河西,北宫错出鸡鹿塞。 北宫错返回阴山大营,墨家邓陵谷的弟子唐果果、禽奚、展喜等前来。唐果果深入大幕,刺探敌情,屡立战功,已经是邓陵谷座下最得意的弟子。 唐果果道:“姑额耶镇守稽落山,守护龙城,对匈奴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他又足智多谋,乃是匈奴第一智将。伊稚黠和他之间的摩擦,恐是一场局。” 禽奚道:“是啊!匈奴元气大伤,各派纷争,伊稚黠急需一场大胜来笼络人心,团结各部族。这种局势下,伊稚黠和姑额耶必然同心,绝不会闹出南下归降的事情。” 北宫错道:“匈奴虽然失去幕南圣原,但是幕北仍在,右地河云、湖谷、郅居水平原皆未受到影响,实力并未大损。唯一的矛盾便是左地和右地之争,若姑额耶以此献计,乃是左右地和解之际。” 唐果果道:“那就奏明皇上,罢兵吧!” 北宫错道:“今上又怎会错过时机,这一趟冒险势在必行。” 马赞道:“太仆送来战马只有五千。” “这是为何?太仆治下三十六苑五监六厩,战马当有二十万匹以上。” 王恢道:“如今江良耳把持太仆,实际只有四万匹马。马邑一战,伤亡战马在三万左右,阴山六郡补充之后,太仆再无战马,我们再也没有出塞的可能了。” 马赞道:“阴山六郡民间在栏马匹,可以凑出两万,但是合格战马数量不多!” 北宫错道:“马政废弛,太仆为乱,非只一日。沉疴在身,积重难返。今唯有上表,延迟出塞时间。” 牧野铉见奏大怒,乃传诏:“马邑之战,以少击众,今匈奴颓败,踟蹰不前,居功自傲,或养匪自重乎?朕命九月发兵,自鸡鹿塞出塞,先破沐楼山句林王,再破鞮汗山沮渠王,守住夫羊句山,以龙勒水为前线,待牧野珉出涿邪山,尔等自可进军东浚稽山,徘徊以观敌情,如无所见,将情况用快马回朝报告。” 北宫错叹道:“天子严责,以为胆怯,君亲无将,将而诛焉”。乃率步卒五千人,骑兵一万出鸡鹿塞,北行三十日,沐楼山句林王和鞮汗山沮渠王皆望风逃遁。 得到牧野珉出兵涿邪山的军情,北宫错深入浚稽山扎营,张郁青、唐果果等人为斥候,接应了斥候死士。他身中数箭,道:“有埋伏,姑额耶的圈套。”两人急速折返,北宫错道:“沮渠王、句林王两部以浮沮井左大且渠呼屠吾斯和呼卢訾王奢离为首,已经绕行夫羊句山,王恢部正在坚守。” 北宫错大军缓缓而退,至大泽芦苇中。北宫错命广结绊马索。众人乃结草为环,一夜遍布沼泽。张郁青埋伏于左,马赞埋伏于右,待匈奴先锋追至大军。匈奴先锋追至,落马者众,大乱之际,北宫错率军反扑,包围匈奴先锋五千部队。匈奴折千人而退。匈奴骑兵乃从上风放火,北宫错亦令士卒将焚烧芦苇,大火阻挡了匈奴追击的脚步。 北宫错乃率队南退,令受伤三处者坐车,受伤二处者驾车,受伤一处者作战,安全撤至浚稽山,战车围成营寨,率步兵在营外布阵。前排手持戟、盾,后排手持弓、弩迎战。匈奴若欲破营,则必须闯过南山林地,马赞率马刀手与林中截杀,匈奴骑弓于林中无法发挥其长,马赞乃斩杀杀数千人。姑额耶三万骑进攻正面,左右各有八万余骑攻,复战又被斩首三千余级。张郁青以强弩射杀匈奴为首者千夫长数人,姑额耶惧而下山躲避。 北宫错营地外百步内堆放苇杆枯草,夜间阴云蔽天,十步之外一片漆黑,命射手以松脂火矢点燃,但北部火堆为匈奴人所破坏,乃命张郁青据前去点火。张郁青摸着黑翻出了营寨,外围皆是人马尸骸,远处是匈奴大营闪烁的火光,如同漫天星河,回过头,北宫错的大营十分渺小。 张郁青行至数十步外,单膝跪地,摸出火镰,点燃草堆,火星迸发,枯草上发出亮光,在旁警戒的唐果果忽然大喝一声,放眼望去,数十步外,满地黑压压的匈奴。 刹那箭雨齐发,张郁青身中数箭,幸亏鱼鳞甲衣挡住了,旁边的展喜吹响了示警的号角,禽奚、则掏出环首刀冲杀过去。但是寡不敌众,眼见就要被围剿之时,身后弩矢连发,嗷嗷叫冲上来匈奴人连排倒地,原来是风过庭冲出了营寨,操弩指挥,王霁云、商丘成、濮阳兴等手举蒙皮大盾顶在前方,接应张郁青返回。 营寨外杀声四起,火把连排亮起,匈奴号角震天,胡笳羯鼓齐响,匈奴人的嚎嚎叫声,清澈可闻。匈奴人左手举木盾,右手持矛鋋,蚂蚁群一般冲刺。射声营的弩手们忽然整齐冒出城墙,万弩齐发,匈奴人如同割谷一般倒地,但是前赴后继,匈奴大军好不停歇,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呼吸间,匈奴人接近营寨,手中矛鋋乱抛,木质的寨墙顿时千疮百孔,墙头的弩手损失惨重。 匈奴人攀爬寨墙,这时中土步卒们的长矛方阵出动了,长矛如林,匈奴勇士纷纷跌下墙头,有的则刺穿身躯,挂在城墙。匈奴人围三阙一,三面同时猛攻,寨墙成了双方将士的绞肉机,苦战半个时辰,双方疲敝,寨墙下血流漂杵。 匈奴人退却了,就在众人以为夜袭结束时,一阵号角响彻天空,伊稚黠的鹰羽白纛出现了,单于的铁甲重骑现身战场,他们修生养息,就在这双方疲敝突袭大营,铁甲重骑马蹄践踏地面,隆隆轰响,似乎黑色中洪荒猛兽,寨墙被突破了,匈奴铁器长驱而入,直扑大将军的军帐。 马赞率亲卫誓死阻挡,北宫错左右开弓,三棱重箭,应者无不落马。百余名射雕者齐射,北宫错一手举盾,单臂开弓,射雕者损失惨重,周霸、陶猛、邓禹等率步卒方阵逐渐围拢,匈奴铁甲和射雕者渐渐退出营寨。 181章 鬼方秘族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大战之后,营寨残破,残众鼓足士气齐唱《战城南》。 北宫错道:“陶猛、邓禹,随我坚守营寨。周霸、马赞率大部向东破围,张郁青你率斥候向西突围,牧野珉可以接应。” 张郁青、风过庭、王霁云、唐果果、禽奚、展喜、安阳寿、濮阳兴、商丘成等,自龙勒水摸向鞮汗山,见沮渠王大部正在围攻居延塞。 王霁云道:“我们最快的逃生路径是穿过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南下至河西,但是这沙漠也可能就是我们葬身之地。” 张郁青道:“匈奴诸部合围,誓为薄胥堂报仇。唯有这沙漠是唯一缺口,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人眼前是蜿蜒无垠的茫茫沙海,右边是红褐色山峰(雅布赖山)孤立戈壁之上雄浑威严,令人无所适从。四周一片静寂无声,众人皆沉默行军,沙丘洼地交替出现,曲曲折折的沙丘曲线便是众人行进的路线,光影错落有致,单调而神秘。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令黄沙更加结实,适宜行军。昏沉的天空与漫无边际的黄色,震撼着人的心灵,压迫得众将士说不出话,似乎透不过气。 夕阳渐渐沉下去,无际沙丘之中忽现一片海子,水平如镜,波光流动。众军似乎透了一口气,皆雀跃欢呼。众人扎营之际,忽然海子对面沙山冒出一队驮兵,弯刀映着寒冷的光,因为逆着阳光,也看不清对方样貌。 风过庭道:“流沙之下乃雷渊,陷入者骨肉糜溃,这沙漠之中竟然有人,这是什么人?” 王霁云道:“沙漠秘族,本是传说,谁也不知沙漠之中真的有人能存活。他们是鬼方后裔,为商王武丁所破,西亡于沙漠戈壁之中。江湖传闻五大秘族,这鬼方族乃是最神秘,其首领乃是媿姓。我对他们的族语知道一些,我试试能否和他们交流。” 王霁云乃长啸门年轻一代最博闻强识之人,也是胡语,非得是典属国的译者,对秘族语言也能通晓。王霁云大喊秘族语,大意是:我们是路过的朋友,并无冒犯之意。这时对面闪出一个骑着骆驼的金衣美人,蒙着紫色面纱,也不搭话,转身率众下了沙山。众人这才看清密密匝匝的驮兵足有三千人,显然是见到大军进入沙漠,集结于此。众人竟是好不知觉,若是遭秘族战士偷袭,必定死伤惨重。 王霁云道:“对方并不答话,不知其意。” 次日,两名秘族展示骑着骆驼来到营地,王霁云与之交流,得知其邀约为首将军到秘族营地。张郁青仅率王霁云前往,一个时辰到达一处高耸的沙山,形似五个棱面尖塔,在阳光照耀下折射金色光彩,沙山山石稀疏的沙拐枣、籽蒿、麻黄、籽蒿和沙竹,沙山下下是平坦的草地和湖泊,生长着芦苇、芨芨草。白石建筑延展在沙山下,一片祥和宁静的气息。 忽然,一声哨声,沙土之下钻出无数战士,四周沙山之上布满了人影。两名使者与之答话,秘族战士开始四处游弋警戒。忽然一名秘族战士向张郁青射来一箭,击落张郁青盔顶红缨。张郁青搭箭还击,连珠三箭,将那人长弓击断,骆驼皮鞍绳带划断,骆驼受惊,那名战士摔了下来。张郁青用箭精巧,令众人大为震慑。 王霁云悄悄道:“那个只是普通战士。这些秘族战士伸手矫健,魁梧雄壮,个个都是战斗高手。我军绝非其对手。” 张郁青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在荒漠安居,自然是有过人的手段。” 这是白石营寨走出一名金纱衣女子,身材高挑,深目大眼,碧蓝瞳仁,礼貌道:“我乃后夏公主媿新月,欢迎大匜朝将军来到沃林图。” 张郁青未料她会夏语,遂道:“冒犯贵境,特来致歉。” “听闻匈奴追杀魏军报仇,将军意欲何往呢?” “河西!” 媿新月道:“匈奴我族有血海深仇,我族愿助将军一臂之力,但是有一个条件,此人留下为人质。” 王霁云洒然笑道:“能为媿公主的人质,在下求之不得。” 张郁青率百余人出沙漠至黑窑水小镇,这里散居着百户乌孙、月氏后裔,依靠一口黑窑滩为生。镇上可遥望合黎山、龙首山,自两山峡谷即可进入张掖,张郁青率队休憩。 夜间,忽有数百驼兵自东方袭杀而来,张郁青率疲惫之兵杀出血路,向西遁逃,抵达弱水。在弱水旁的芨芨村暂时修整,匈奴人称这里为毛目。阳光温煦,空气湿润,弱水清澈见底,两岸胡杨、怪柳茂密,野鸡、野鹿、青羊出没。河畔浅滩是甘草、苦豆子和繁密的芦苇,鸫鸟、文须雀一群一群安闲觅食、嬉戏。远处林地还有野狐、野狼、野骆驼,水面天鹅、野雁、野鸭游弋翔集。 不远处的居延泽正在面临恶战,右谷蠡王屠耆、沐楼山(洪果尔山)句林王、沮渠王等正围困。居延泽,曾经是乌孙、月氏的牧场,匈奴居延王、休屠王、浑邪王也曾盘踞于此,自秦朝李信破河西,便建立要塞,北宫错破两国,复修复居延塞,扩建三百里,建立七个嶂塞,五十堡垒,一上千个烽燧亭障,弱水岸三十里一塞,八百步一烽燧。 如今牧野珉被围困在居延塞,居延塞向南则是肩水金关,与阳光、玉门关并称河西三关,扼守河西大道,四郡官兵镇守在肩水金关,龟缩在内,也不敢向前。 张郁青叹道:“牧野珉守城尚可,出击却是力有不逮。眼下河西匈奴人四散游动,河西士卒却无人敢出击。” 河西气候变幻莫测,艳阳天化作狂风暴雨,弱水化作洪水汹涌流动,匈奴追兵短时间无法渡河。 风过庭道:“我们向南进入酒泉吧!” 张郁青道:“匈奴驼兵对这一带地理十分熟悉,我们好不容易甩脱他们,若是南下怕是一头扎进埋伏圈噢!” 唐果果道:“不错,他们在黑窑水有备而来,又能一路追踪至此。他们不仅熟悉河西山川,而且有一套追踪方法。” 张郁青道:“向西走!” 182章 墨山城 一行向西,来到马鬃山下戈壁。放眼望去皆是沙窝、大片黑色砾石、盐碱滩和零星的小草堆,因冥泽水汽滋养,间或有胡杨林和怪柳生长。冥泽南岸五里一燧,十里一墩,卅里一堡,百里一城。烽燧从东到西,绵延数百里,构成了敦煌、酒泉北部的长城防线。长城外的冥泽(哈拉池),东西三百里,南北六十里千米。曾是曾为乌孙故地游牧区。 马鬃山南泽是右犁汙王部,敦煌虽近,却无从得入。星星峡以北马鬃山北泽是温偶駼王部,张郁青只得率人西进星星峡和马鬃山之间的黑戈壁,无论是平滩还是低矮的山峦皆是黑漆一般。马鬃山则昂扬起伏,如同昂首长嘶烈马的红鬃。中人抵达马鬃山脚下,少数匈奴牧民散布在青色的山岗和湖沼之间,夏季匈奴人在此放牧,同时游猎羚羊和山羊。 少数遗留匈奴人大多是老弱病残,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以劫掠牧民获得食物,夜晚以牛粪为燃料,靠劫掠得羊毛毡毯取暖,也顾不上胡膻腥臭。即便如此,因为奶酪等食物不适,死了十人为代价,进入西漠之地。 风过庭道:“《西行录》云:说话的猛兽,奔走的石头,歌唱的沙丘,凝固的河流。”眼前是一望无尽的戈壁沙漠,北方一座座沙山,南方是连绵不绝的高山,戈壁滩上只有红柳和芨芨草艰难扎根,偶尔从沙地上爬过的小蜥蜴,昭示这里不完全是死寂之地。 西漠北是的蒲类王、伊吾王、蒲阴王诸部的领地,众人沿着南山(库鲁克塔格山)向西,山梁重重,毫无人烟,众人将要饿毙,一行人巧遇一对匈奴商队,群起而攻之,尽数劫杀,获得补给,来到了山国地界。 山国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一千,都于墨山城。这里是唯一能穿越南山(库鲁克塔格山)的山口。但是这里遍布森林,山路陡峭曲折,不能行军,即使行人也是历尽艰险。 墨山国却不适宜耕种,以游猎为生,所需谷物来源于近海三国,即危须、焉耆、渠犁。匈奴日逐王设置僮仆都尉管理西域诸国,约有四千左右的骑兵,屯于近海三国。若有战事,可发奴兵约两万余。但是墨山近海三国是匈奴僮仆都尉奴御。匈奴在逆贼卫律的建议下,匈奴乃广田西域之地,岁得麦粟百万石,以实国用!卫律特别在车师天山北屯田。 墨山国自然也成了匈奴属国,墨山国产铁器,进贡铁器换购谷物,乃匈奴的锻奴。城内铸造兵器的铁匠铺有十几处,匈奴僮仆都尉驻派铁监管控,大约有十几名匈奴人。所幸墨山城往来商贾不少,张郁青、风过庭换上匈奴胡袍,进入墨山城,在一家客栈住下。看看墨山城外的铁铸城塞,众人望洋兴叹。 一名手握双手重剑的西方剑士,连续三日与墨山国铁匠铺探讨铸剑之法,还亲自赤背打造精铁,每日夜晚返回客栈。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庞痩削,瞳仁蓝灰色的山羊眼,眼神严峻,鹰钩鼻,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披在肩上,野性而阳刚。他穿齐踝靴子,袍服提花,纹彩兼备,紧身裤腰束宽带,头上戴着锦绣浑脱帽。 他不时注意风过庭的剑,酝酿许久,端着陶制酒壶来到风过庭和张郁青的桌前:“你好,我的朋友。我请两位喝一杯吧。” 风过庭道:“请坐吧!远道而来的朋友。” “可否欣赏阁下的剑。” 风过庭取下长剑,横放长桌之上,道:“我长啸门门主在长安鬼市偶得一蚀化严重的铁铜钺,据其工艺和手法,推断乃商朝大师以天降陨铁和青铜所筑。门主携铁铜钺至余杭东方世家,以越人铸剑秘术精铸此剑。因其古朴凝重,光泽如流水,遂名古流水。” “我名苏雷纳,来自德兰吉安纳(锡斯坦),游历摩揭陀、犍陀罗、大月氏、大宛、康居、乌孙以及西域诸国,探求铸剑之术。从未见过如此精妙淬剑之法。” 风过庭道:“我本自华夏斝朝人,后投匈奴为故夕王,为其往来商货。风某素来游历天下之心,也曾听闻月氏、安息、大夏、犁靬之事。敢问葱岭以西时势。” 苏雷纳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亚历山大大帝崩殂,帝国分裂为马其顿王国、托勒密王国、塞琉古帝国。塞琉古帝国与托勒密王国相争之际,帕提亚的阿尔沙克建立帕提亚帝国,也就是安息帝国,巴克特里亚的狄奥多特一世建立了巴克特里亚王国,也就是大夏国。 安息帝国,历经阿尔沙克一世、梯里达底一世、阿尔沙克二世、弗里阿帕提乌斯、弗拉特斯一世的经营,稳固了帕提亚和希尔卡尼亚的统治。米特里达一世梯雄才伟略,击败大夏国并占领其都区,又击败塞琉古王国,攻占美索不达米亚、巴比伦尼亚,定都于泰西封。其继任者弗拉特斯二世,俘虏塞琉古王国帝王德米特里二世,接着击杀其继任者安条克七世。继任的弗拉特斯二世、阿尔达班一世东征塞人,战死沙场。米特里达梯二世继任,征服了查拉塞尼王国和亚美尼亚王国为附庸国,历经戈塔尔泽斯一世、奥罗德斯一世、萨纳特鲁斯诸王励精图治,人口达到900万,兵力不可估算。 亚历山大大帝所任命的东方总督以巴克特拉城为中心,统治着乌浒河流域的巴克特里亚、马尔吉亚那,药杀水的索格狄亚那和大宛国。塞琉古曾迁徙大量希腊人、小亚细亚人和马其顿人于此,兴建了希腊化城邦,号称千城之国,其中都城巴克特拉城号称“千城之母”。狄奥多特一世脱离塞琉古王国独立,后索格狄亚那的总督欧西德穆斯巴,依靠粟特人,迫使塞琉古王国正式承认巴克特里亚王国的独立存在,其子德米特里一世南下越过兴都库什山进攻身毒的孔雀王朝,占领了印度河流域的喀布尔、犍陀罗、旁遮普,势力达到恒河流域,国力强盛。 大月氏接连被匈奴、乌孙所破,西迁南下,击败塞人,占领了乌浒河的巴克特里亚,华夏称之为“大夏”。塞人为大月氏所破,不得不入侵安息帝国的德兰吉亚纳、阿拉霍西亚,一度占领锡斯坦。塞人冈多法勒建立“乌弋山离”,也就天竺之称为“钵罗婆”、“帕腊瓦”或“印度-帕提亚”,中土将这一地区称之为乌弋山离。安息帝国派遣贵族苏林家族镇压,恢复了安息帝国的统治。苏林家族不仅收复了德兰吉亚纳、阿拉霍西亚,还进一步占据了南部的莫克兰海岸山脉一带的格德罗西亚,北方帕罗帕米苏斯山脉的的阿里亚,东方印度河下游的格德罗西亚,尤其是帕塔拉海港的海上商路更是由苏林家族严密控制。 183章 苏雷纳 风过庭道:“阁下便是来自苏林家族的西方游侠。” 苏雷纳笑道,“罗马人称呼我安息为东方人,而华夏则称呼我们西方人。我一边游历,四处讨教铸剑术,一边领略东方诸国的风土人情。” 苏雷纳与众人碰杯,又道:“中原东周春秋时期,希腊著名旅行家与诗人阿里马斯比亚,曾跟随斯基泰商队游历西域,他说中土世界乃是天神的国都,柔软的绮罗遍布室内,海水永不结冰,气候四季温和、土壤超级肥沃、物产丰富得吃用不完,百姓务农安居乐业,称华夏人为‘希伯尔波利安人’,意思是居住在北风以外的人。他们与北方大幕的阿里斯马普人一直作战,十分顽强。” 风过庭笑道:“哈哈!我们就是希伯尔波利安人,还被阿里斯马普人打得四处流窜。” 苏雷纳道:“还有人说华夏人是赛里斯人,寿逾二百岁,疆域辽阔,沃原千里,晴空万里,皓月明朗,气候温和宜人,空中永远都是温煦的风,五谷杂粮、干鲜水果、牛羊牲畜,应有尽有,赛里斯人最喜欢安静地修身养性,和睦相处……” 风过庭摇头道:“传说中事情总是那么美好!我们也需要打仗,也会死人,因此流浪至此。还没有问阁下如何抵达西域……哦!东方之墨山城呢。” “索格地亚那的商人,就是你们所说的粟特。” 风过庭道:“粟特原居住于华夏河西张掖郡昭武城,后为匈奴所迫迁居药杀水和乌浒河之间,多姓康、安、米、石。听闻男年五岁,则令学书,少解,则遣学贾,以得利多为善。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粟特商队深入华夏长安和洛阳,听说向西抵达安息、犁靬。他们的胡旋舞、柘枝舞在华夏十分风靡。” 苏雷纳道:“粟特本为波斯属国,后被亚历山大征服,后被塞琉西王国统治,又臣服于塞人的大夏(巴克特里亚),如今在康居和大月氏之间生存。粟特五城,窳匿、奧鞬、附墨、苏薤。粟特商队贩卖华夏的丝绸和珍珠,安息的香料和香水,罗马人的琉璃器皿斗士。他们酿造了最好的葡萄酒,当然还有锁子甲和长剑,我就是在那里定制的。” “阁下为何如此策着迷兵甲?” “我听闻华夏族击破匈奴,匈奴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击破塞人。我推想华夏的军队披坚执锐必有所长。” 风过庭道:“这就是张兄所长了。” 张郁青道:“匈奴地形、技艺与华夏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华夏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华夏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华夏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匈奴人人一张反曲复合弓,精于骑术,诈退而回射,令人疲于奔命而不敢追逐。” 苏莱那道:“匈奴战之所长,如何破之?” “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与无镞同;夫匈奴兵五而当华夏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三棱铁箭、十发连弩、多排材官轮射,若有敌来,金鼓大振,千弩齐射,箭如雨下,穿甲破盾,所向披靡。。” 苏莱那问:“战士箭矢几何?” 张郁青取下天狼弓,以拇指和护指扣弦,四指夹箭,一射三箭。“一人百矢,五十矢可杀一敌。” “匈奴骑兵多革皮木骨之甲,易穿透。我安息帝国最大敌人是罗马共和国,也就是犁靬国。罗马共和国三巨头高卢的凯撒、西班牙的庞贝、叙利亚的克拉苏,三人皆非易于之辈,尤其是克拉苏控制着塞琉古王国的旧地叙利亚,迷恋财富,贪心不足。自从塞琉古王国最后的土地被并为罗马行省,安息与落马之间就注定必有一场决战。罗马步兵盾牌宽3尺长4尺,用三张厚的木板重叠拼合,覆革蒙布,铜铁箍以稳固,如何破之?” 张郁青道:“蹶张弩,以腿力张开,穿透极强,三百多步外可透胸杀敌。当然箭矢运输也是一个问题,民夫壮丁不可少。” 苏雷纳若有所思道:“这几日墨山城暗中搜寻匜朝溃散兵士,我知就是诸位。我所在奧鞬粟特商队可助诸位安全离开。” 张郁青和风过庭拜会奧鞬粟特商队首领康米卢,康米卢道:“山国为匈奴欺压盘剥,不会尽心为匈奴办事,贿赂金铢定可离开。” 众人自墨山城出塞下山,靠近孔雀河扎营。 西域分为南道、北道,出玉门关从楼兰之鄯善城傍南山北,沿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过瓦罕走廊可西逾葱岭,出岭则大月氏、安息。自从楼兰之注宾城,随北山,沿河西行至龟兹、姑墨、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这两条通道附近贯通着不少的河流,这些河流多为高山积雪融化所形成,它们在西域一带形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绿洲地带。汉朝的西域三十六国便盘踞在这大大小小的绿洲地带。整个西域中心地带,则是图伦碛大沙漠。这些聚居部落有的仅有一千多人口,最大的国家人口也不过五万。 匈奴以草原为经济命脉,最惧怕天灾。西域的贸易是匈奴的必然贪图的财源线。西域地形为天山和昆仑山所限制,控制西域西部的疏勒、莎车,边控制了西域西部命脉。控制了东部的楼兰,便控制了南北两道。控制了北部的车师国和铁门关,也就控制了自北部进入西域的要道。这些国家均为匈奴所掌控,尤其是车师和楼兰,匈奴自然是掌握了西域的命脉。但是自墨山城不能过兵,自铁门关也是小心翼翼才能进入西域。再加上,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正因匈奴对西域的羁縻松懈,所以张郁青等人有了生机。 184章 过楼兰 墨山向南有十分狭窄陡峭的山路,不能行大军,唯有商旅勉力可行,南下十里便见孔雀河,沿着孔雀河向东便是楼兰。 康米卢派人前去楼兰探查,回报道:“楼兰王病逝,安胡归回归楼兰,继承王位,正在举行庆典。楼兰有上千匈奴往来巡逻,楼兰已成匈奴重点监督地。疏勒、大宛也已经归顺匈奴,正在四处搜捕逃逸的匜朝军士。” 张郁青道:“我等行踪泄露,如今东归便是死路。” 苏雷纳道:“南下且末,经小宛入昆仑山南麓的婼羌地,向西经渠勒至乌秅,经过罽宾道翻越黑岩山(喀喇昆仑山),可至罽宾、乌弋山离。” “这不是越走越远了么?” 苏雷纳笑道:“请诸位到安息做客,待个一年半载,风头过去,我往派遣安息帝国的使团,自然可以轻松回到中土。” 楼兰有四大城,注宾城、伊循城、海头城、鄯善城。注宾城,楼兰呼之“埒娄城”,位于注宾河东岸台地上,城墙由束柴捆层及垛泥交替间隔地垒筑而成,高约两丈,城内四隅有台阶通至城墙,城垣上百余士兵守卫。注宾城南北两门,圆润美丽。大约有一千居民,大多是城主的族人以及豢养的兵卒,只有少数平民。 康米卢的商队个个高鼻深目,头戴尖顶虚帽,帽子有前檐,便于遮阳远视,。衣裳翻领、对襟、窄袖。河西西部和西域东部自古是吐火罗人的疆域。车师、焉耆、楼兰等国多吐火罗人,样貌特征为大胡子、深眼窝和高鼻梁。一行人抵达注宾城下,注宾城主黎长安(奢靡安)满头微卷的粟色发亮,短须髯打理得十分精致,一副典型的吐火罗人样貌。 苏雷纳献上安息裂瓣纹银盒,葱岭以西独有锤蝶技术,与中土泥陶范所制迥然不同。另一件礼物则是三匹火浣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 粟特人也是吐火罗人,双方自然有亲近感。康米卢取出一件红绿半袖华彩绮衣,一条七彩织锦护臂,都是来自中原上佳的丝绸,康米卢道:“匈奴的税越来越重,我们难以得到华夏的货物了。这些赠送城主大人。” 黎长安向往华夏文华,熟读《诗经》、《左转》,对中原的货物十分喜爱。还曾到达长安,名字也改作黎长安。 他叹口气道:“如今僮仆都尉四处催马畜旃(毡)罽。搅和得楼兰也不不安宁。诸位过沙阴地,沿着且末河南下吧!西域南路小国只是纳贡,却无匈奴驻兵,安宁多了。” 沙阴地是注宾河上游和且末河下游支流汇聚而成的沼泽地,不缺水源,行进顺利,在沿着且末河西南而下。一日后抵达且末城,这是西域南道第一个农业国都。西域南路以昆仑山为界,分为北麓农业国和南麓游牧国。南麓且末、精绝、扜弥、于阗、皮山、莎车皆农业之国,位于丝绸南路要冲,大多为塞人之国。 中土春秋时,塞种人遍布天山南北、葱岭东西,人口百万,胜兵二十万。但是塞人部落分散,塞王不能强有力控制各部族。伊犁河谷的塞王生存环境优越,水草丰茂,五十万口部族生存悠闲,胜兵二十万。不料月氏人被匈奴所迫,时四十万月氏人西迁,甲兵十万,竟如同狼入羊群,塞王惨败,遗留的塞人投靠大月氏,后来融入乌孙。一部南下先后建立了乌弋山离和罽宾,一部在葱岭北建立了大宛、捐毒、休循,一部沿着昆仑山进发,沿途建立了疏勒、于阗、扜弥、皮山、精绝、且末等国。 且末如同西域南路其它邦国一样,常年无雨,且末河是唯一水源,居民决水中麦,也种植葡萄瓜果。农民耒耜而田,没有中原的精耕细作,难以养活太多人口。且末城只有户二百三十,口一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城中多玉器工匠作坊。南道诸国的皆在昆仑山北麓,西夜、皮山、于阗、精绝、且末皆是昆仑之玉产地,普遍产出白玉、青玉、青白玉。西夜多白黄玉、青花玉、墨玉,于阗主要是白玉、羊脂白玉、鸡骨白玉。且末主要有糖白玉、青黄玉、黄玉。玉石造就了这一条玉石之路的富裕。粟特人采购了玉石,售卖琉璃器、罽宾纯丝织地毯与轻如羽翼的羊绒披肩等。 众人并未停留向南二百里抵达小宛国。唐旄遗种诸国牧场贫瘠,只能蓄养羊群,却不足以养牛马,而且偶尔山洪威胁。小宛只有一百五十户,口一千二百,胜兵二百。小宛虽然是塞人,但是却是昆仑山羌王的附属行国。 昆山南麓羌人之祖乃上古唐旄羌人。唐尧时,派羌部节旄西征西昆仑山腹地,是为唐旄,其后裔在昆仑山与葱岭山间坡地,游牧为生,不种五谷。唐旄疆域广阔,北接于阗,东临西嫫族。然而这片干旱的高原游牧区无法满足唐旄与日俱增的人口。唐麾穿越羌塘高原,迁徙至冈底斯山以南的峡谷和羌塘高原东部边缘,那里广袤的牧场和原始森林给唐旄更好的生存机会,唐旄人建立了羊同、苏毗。遗留在昆仑山腹地的唐麾遗种与乌孙种、塞种人、月氏种相融合,(小宛、渠勒为塞种人)建立婼羌、戎卢、西夜、子合、德若、蒲犁、依耐、无雷、难兜、桃槐皆游牧之国,辟南不当道,寄田于昆仑南麓农业国。诸国与胡人不同,皆羌氐行国。小宛之东,戎卢之南,渠勒之西,于阗之南,难兜之南,均与媾羌相接,。 如今昆仑山羌王称婼羌王。黄帝时的东夷少昊金天氏,有裔子曰味,为玄冥师(雨师),生允格,居于若水而名婼部,是唐旄中的贵族种。婼羌王在小宛设立了贡监署,若是经过昆仑山腹地的婼羌地还须经过同意,否则大大小小的唐旄古羌、月氏、塞人等种部落可以将商旅劫掠得体无完肤。 185章 婼羌王 婼羌王指派在贡监署的两名羌人,不戴帽子,一个披头散发,一个扎着辫子,中土人一模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只是鼻子高突。两人正在百无聊赖的晒太阳,毡衣脱了一般笼在腰上,身体晒得赤裸发红,腰间一根带子,带木鞘的剑插在腹前。 他们见到康米卢一行,十分奇怪,几乎没有商旅行走婼羌地,更别提这么大的商队了。两人中的译长道:“这么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你们还得见婼羌王。” 婼羌王这个季节在楼兰鄯善城南的钟山(阿尔金山)腹地游牧,婼羌虽然是行国,但是在钟山腹地却有开采铁矿,铸造刀、剑、甲、矛的城邑,呼之“铁城”。婼羌的男女皆十分彪悍,女子也可以骑射狩猎,女人照顾牲畜,男人们则要出钟山当然主要还是劫掠扦泥、伊循的粮食以及往来商队。 铁城的羌人都在采矿、熔炉、铸铁,赤背的汉子们忙碌一片,烟火味、臭汗味、牦牛味、马粪味混在一起。婼羌王唐靡当,典型的唐旄人后裔,脸部狭长黑瘦,头发花白束成了马尾辫,脖子里挂着牦牛骨项链,身边是一头毛发遮眼的牦牛。唐靡当一边操弄着新打造的长剑,笑道:“今年的婼羌真是热闹,匈奴人承诺我百金,在东部山口设障擒拿匜朝士卒。前脚刚走,又来一个粟特商队!” 康米卢道:“百金?匈奴人真是小气!我们要经过疏勒的话,可是收重税的。” “奔来匈奴北路收税,我婼羌南路活动,如今匈奴人开始插手南路,诸邦要交了匈奴的赋税,便没有粮食给我婼羌了。” 康米卢气愤道:“太霸道了,大王若是击溃匈奴人,这西域丝绸之路便畅通了。” 婼羌王大笑:“婼羌虽然不怕匈奴,但是却没有开战的必要。反正楼兰人的粮食,我们依旧分一杯羹。一百多年了,楼兰人和我们之间的默契不会被匈奴人打破的。一座城一百石麦面,绝不多收。我们既不杀人,也不放火,更不会搞破坏。” “大王乃信义之人啊!” “不要拍马屁!我公平买卖,当年斝朝苏陵给我婼羌三千石粮食,两万头牛羊,我便和苏陵练兵,防匈奴,平西域。如今苏陵尸骸成灰,西凉国也没了,亏欠我的承诺也没人兑现,白白战死了我三千精锐骑兵。” “大王开个价。” 唐靡当指着张郁青、风过庭等人:“这个!那个!还有他们几个是中土人。匈奴人说每人五十金啊!” 唐靡当的眼光竟是如此犀利。他变了脸色,嘿嘿笑着道:“我和中土人打交道这么多年,还想在我这蒙混过关。” 唐靡当耍了手中的长剑,颇有章法,虎虎生威。 风过庭道:“大王这可是青莲剑法。” “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风过庭,剑仙傅青莲的剑法乃我长啸门不传之秘。” 唐靡当笑道:“你是剑仙的弟子。长啸门剑仙夫妇游历西域,我与他夫妇二人相熟,平辈相交,傅青莲传了我这套剑法,我则总送他一柄上古的宝剑。” “原来是师叔,师侄有礼了。”风过庭顺杆爬,立刻行晚辈拜见长辈之礼。商丘成、安阳寿等长啸门中人也赶紧行礼。 唐靡当愣了片刻,笑道:“平白无故,多了这许多师侄。” 铁城的婼羌王账,唐靡当款待众师侄,烤了全羊,土鬲里温热了酸马奶酒,还给每人发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奶酪。 唐靡当招呼众人吃奶酪:“婼羌粮食紧缺之时,奶酪是主食,蘸着陶罐中的黄油味道更好。” 风过庭见黄油之中几撮羊毛露尖,顿时难以下口,必经他是鼎食之家,有着贵族的风雅和讲究,酸马奶酒已经搞得他七荤八素。 唐靡当道:“天神赐物如此,我辈当顺天而行。中土人饮食难免灰土,而我羌人足月吃掉三撮羊毛,才是合格的羌人。” 张郁青出身低贱贫困,早已经习惯了任何能够果腹的食物,大口大口吃了不少。 张郁青道:“除了有点硌牙,有点臭之外,都挺好!” 唐靡当伸出大拇指道:“好汉子!我婼羌的真朋友。” 风过庭愣住了,作为师侄,出于礼貌也要吃几块。他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要吃两块。 唐靡当却笑道:“师侄,你还是吃羊肉吧!当年我就是这么戏耍傅青莲,他拉肚子拉了好几天。你们中土人的胃大多不适应奶酪的。哈哈!” 风过庭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唐靡当道:“傅青莲,壮士也!却被奶酪和马奶酒折腾得爬不起来,上吐下泻三天,脚都软了。他登上高原就气短,几乎昏倒。但是柔弱的弟妹却丝毫不受影响,既能吃奶酪,还能喝马奶酒,也不怕登高原,骑马游猎,羚羊、野驴都能捉得住。天生我婼羌的真朋友。” 张郁青拍拍胸脯道:“我!也是婼羌的真朋友!” 唐靡当大笑道:“对!来喝马奶酒,真朋友。” 按照唐靡当的交待,匈奴人封锁东进的道路,绝无穿越可能。众人遂西进,到安息去苏林家族的乌弋山离。乌弋山离本为塞人“冈多法勒”所建,印度-帕提亚王国,后自认为安息血统,与苏林氏有姻亲,贡于安息王,为其臣属,今已经迁徙于身毒河下游的信德地区,但是中土仍将该地区称呼为乌戈山离。 昆仑南麓山地乃是高原,空气稀薄,寒冷干燥,只见一望无际的沙漠冻土,植被低矮稀疏,匍匐的针茅和蒿草单调的绵延在天际,贫瘠的草原只能蓄养羊群,虽然偶尔出没野羚羊和野驴,却也是矫健机灵,没有婼羌人的体质,别想碰它们一根毫毛。傅青莲的夫人果真是天生的婼羌真朋友。 这里天气恶劣,一场冰雨、雷电、冰雹将商队困在的渠勒鞬都城。粟特商队中的十几人身体不适。商丘成、安阳寿更是糟糕,酸酸甜甜的马奶酒喝着没问题,如今却被折腾得脚力发软,两人半昏迷状态。渠勒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并无良医,面对这种症状都是束手无策。 186章 昆仑仙人青灵子 随着山势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身体越来越累,众人前额隐隐作痛,扶着节杖喘息。 镔铁汉子童百万,艰难地拄着大钺戟,气喘吁吁地道:“头疼如裂,我怕是中了瘴气!” 张郁青、童百万等人还能适应。风过庭等长啸门中人却呼吸困难,头疼如裂,安阳寿更是昏迷过去,瘫倒在地,面色铁青,口唇发紫,动弹不得。被绑在牦牛背上前行。 康米卢道:“此去罽宾国,要翻越大头痛山、小头痛山,赤土、身热之阪,会让人头痛呕吐,驴畜也不能避免。而当年汉军远征大宛翻越葱岭时,也有成百上千人莫名死亡,应该是该处山高,阴寒凝结,即成瘴疬,雪后瘴气更甚。” 童百万道:“我已经很头疼了,还有什么大头痛山、小头痛山?这是要命么?” “冷瘴作祟,不能再走了,得停下休憩!”康米卢将怎么烧得不够热的水端给张郁青,提出了他的建议,又指着虚弱晕厥的众人。“他症状太重,连话都说不出了,若再不歇息,可能会死!以前就有几人在翻越这个山口时出现晕厥,若是强行赶路,甚至会口吐白沫而死!海拔提升过快会加剧高反,静养休息反而能够好转。” 张郁青道:“巍巍西昆仑山,华夏视为圣山,何至于如此艰险。” 风过庭道:“汝之蜜糖,我之砒霜。看来我们不是婼羌的真朋友吧。” 康米卢道:“吐火罗人、塞人皆信仰祆教,西域北道的祆祠在姑墨,西域南道的祆祠在西夜国光明顶。只要我们能够抵达葱岭河源就有救了,祭司的圣火神功定可救治众人。” 苏雷纳道:“还有二百多里,来不及了。” 风过庭道:“《西行录》记载,传闻老子青牛出关,西域化胡,在昆仑山坐忘峰隐世修行。门主说坐忘峰可能在于阗河源,若是有机缘,可保大家无虞。” 张郁青道:“这茫茫昆仑,怎会有华夏人修行?”风过庭大喜道:“” 这是一个声音道:“昆仑派、向日族、皮山国乃周人之后,这西域如何没有华夏人呐?穆天子西征,开拓青海和西域。仲山甫,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后裔,周王室中人,后受举荐入朝,担任周宣王卿士一职,位居百官之首,封地为樊,从此以樊为姓,为樊姓始祖,所以他又被称为“樊仲山甫”、“樊仲山”。樊仲皮,是仲山甫的后人,承袭祖职,在周朝担任卿士,封食邑于皮,封地为“皮氏邑”,樊仲皮后人以皮为姓。因周惠王贪婪霸道,荒淫无度,而樊仲皮叛逃封邑。周惠王命虢公讨伐樊国,捉回樊仲皮折磨处死。樊仲皮死后,他的后人担心周惠王继续报复,于是就逃离“皮氏邑”,主要分为三支:一支内迁豫章郡,一支逃到陇西望族,一支逃至西域建立了皮山国。” 众人视之,乃是一名黑衣道人,由远处飘忽而至眼前。他左手拿拂尘,右手托一葫芦,仙风道骨,飘然而至,恍惚神仙现世。 张郁青道:“我知道,皮山特使龙战野我还曾有些交情,但是他是龟兹人,声称皮山见到中土军队必然箪食浆壶,迎接王师。请仙师宽恕,救治我的几位伴当。” “无妨!无妨!这些丹药给你们每人一粒。自斝朝李信入西域之后,再无中土人抵达此地。尔等竟然能抵达至此,实属天意。” 众人服用,片刻苏醒,精神抖擞。再看那仙师飘飘然已经只剩下背影。张郁青大喝道:“敢问仙师法号!” “西昆仑青灵子。尔等穿越黑岩山(喀喇昆仑山),切记至小冰湖,救援五百壮士下山。” 风过庭道:“西昆仑派自老子李耳在坐忘峰修筑万神宫传道,其弟子一元祖师百岁成仙升天,唯有青灵子、镇山子、涵真子三个徒弟活跃于西域。我等竟是有此机缘。” 众人朝着青灵子离去的方向跪拜叩首。 康米卢道:“纵是我祆教祭司,也须血祭才能救人。这西昆仑派却是如此济世救人,飘然而去,真乃活神仙也!” 苏雷纳道:“康老大,看来昆仑山神祗更加慷慨些!” 众人西行,路过白玉河上源(玉陇哈什河),天色晴朗,举目眺望,昆仑山谷并无任何建筑的影子,也无道路行人的踪迹。 风过庭道:“坐忘峰就在墨玉河(喀拉喀什河)和白玉河之间,或许是神仙不愿见我们吧!” 张郁青、风过庭等只得悻悻然向西离去,将近墨玉河忽而天降大雨,众人在帐篷中躲避,大雨过后一道彩虹出现在昆仑山,白云之中一座白玉宫殿出现山巅。 童百万大叫大嚷道:“快看,彩虹之下,那里就是万神宫。” 众人眺望,果见琼楼玉宇,映衬蓝天之上十分醒目。张郁青、风过庭等虔诚跪地,连连叩首。康米卢、苏雷纳也是赞叹惊诧不已。 苏雷纳道:“听闻希腊神祗都住在奥林匹斯山,或许如这般模样吧。” 众山之中雪岭隐约,神圣的昆仑山隐约而现,众人跪地叩拜。 众人抵达西夜国的光明顶下,康米卢虔诚上山,朝拜光明顶的祆祠,献了血祭牛羊,并带回了圣火,为粟特商队祈福。 康米卢道:“粟特五城的宗教信仰各不相同,窳匿信仰摩尼教,奧鞬信仰拜火教,附墨城依旧信仰密特拉教,苏薤信仰红衣教,不过我们却共同参拜光明顶,苏尔凡、光明神、安哥拉(阿赫里曼)、光明尊的信仰差别,并不影响我们的和睦相处。” 苏雷纳道:“安息帝国多神并存,各种神祗和教义相互交织,宙斯与摩尼,哈底斯与安格拉·曼纽,阿芙罗黛蒂与阿娜希塔,阿波罗与密特拉神,赫耳墨斯与沙马什,我几乎不能分辨。希腊神祗、密特拉教、拜火教、摩尼教、佛教都可以在安息寻找生存之地。” 风过庭道:“你们说的这些神祗,闻所未闻。” 康米卢道:“我们出发吧!前方就是乌秅城,那里是月氏道和罽宾道交汇处,也是多神相融之地。” 童百万道:“只要济世救人都是好神祗 187章 向日族 乌秅乃塞种人,石屋为居室,石缝种田,葱岭河畔的乌秅城堡高大险峻,远处是巍巍黑岩山(喀喇昆仑山),乃罽宾道和月氏道交汇处。向西经过无雷,走过瓦罕河谷(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西段之间的瓦罕走廊),过桃槐,便可抵达大月氏的都城蓝氏城。乌秅城向南经过难兜,翻越黑岩山(喀喇昆仑山)山山阙之间罽宾道,经过便可抵达罽宾的都城循鲜。无论是罽宾道还是月氏道都是险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 大宛鸟飞谷道和乌孙七河道才是丝绸之路。罽宾道和月氏道的商人稀缺,只因匈奴占西域,重征赋税,才有少量商队冒险来到乌秅国。这里无雷人、休循、捐毒、疏勒、难兜、依耐、罽宾、月氏等人皆有,都在作翻越险境的最后准备。乌秅国产小步马和毛驴,小步马细步能蹀足,适合走山道,众皆重金采购。 听闻众人要穿越罽宾道,乌秅人皆十分惊讶。堡主问:“为何不走大月氏道,罽宾道除了苦行僧极少有人穿越。”苏雷纳道:“吾辈安息人,大月氏正与我安息争夺木鹿城。”堡主无奈笑道:“好在我们在哪里有笼梯,原本是采药人采雪莲所用。不过我警告你们,山上有一群中土士兵,守了三年了,也不知道守些什么!” 罽宾古道只有三到五月或九到十月才可通过。天冷的话,积雪太厚,无法通行;盛夏冰川溶化会引发河水暴涨,切断古道。除此之外,还要天气转好方能穿越黑岩山,否则大风、阴雨都会要人命。休息整顿十日,天气转好,众人准备上路,出了大厅。匈奴人赫然在座,为首者是赫提拉的弟子綦母连榷,卫律的九幽法师滹毒方晟。匈奴人将众人包围起来。 康米卢道:“我粟特商队素来中立,对单于尊敬有加,何故责难?” 綦母连榷笑道:“我得到消息,一支粟特商队自墨山城出发,贿赂山国王,多了十三人出关。你们都得死1” 匈奴人拔出刀来。苏雷纳首当其冲,双手巨剑挥舞,五名匈奴士兵刀断人飞。苏雷纳的气势唬得匈奴人和围观者皆为之一震。 围观者有人喝道:“游侠苏雷纳!” “我就是苏雷纳。凭你们五十人,恐怕很难伤害我的朋友。” 九幽法师滹毒方晟笑道:“若是加上他们呢。” 疏勒、捐毒、休循等国上百人人各亮出武器,链子锤、飞石弓、镔铁棒、飞天爪、套马索等各色兵器。 张郁青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们。请放苏雷纳和粟特商队离去。” 苏雷纳道:“不必为我丹心,战死乃是勇士的荣耀。” 綦母连榷道:“阁下何必趟浑水。中土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天山、西域、昆仑、羌塘,自古便是中土人的坟墓,我们游牧者的天堂。” 东方最大的石堡大门大开,五百余人涌出。为首者乃是双目泛白的年轻男女。男子面若冠玉,高贵优雅。女子皮肤如雪,娴静美丽。 “我们向日族乃周人,也是中土人,西周便定居于此。” 黑岩山(喀喇昆仑山)和西昆仑盘陀岭之间有日天族,又称向日族。周人始祖后稷始作西土,自太王澶父由豳迁到岐山,乃兴周朝。至穆天子西征,曾嫁女古波斯国(波利剌斯国),将军季绰护送至葱岭之源,遭匪寇乱众,野次荒川,朝不谋夕,东西路绝,遂以王女置于黑岩山,极危峻,梯崖而上,下设周卫,警昼巡夜,时经三月,寇贼方静,欲趋归路,女已有娠。女侍云金马王子自日轮而落,与公主幽会,而生天神之子。季绰乃于朅盘陀岭筑宫起馆,环宫筑城,立女为主,建官垂宪,是为日天族之源。向日族秋冬在西昆仑盘陀岭,春夏在黑岩山,神秘莫测,不与世人接触,怪不得东边石堡一直大门紧闭。 綦母连榷恶狠狠道:“向日族又怎么样?敢坏我单于大事,必叫你们族灭。” 男子举起右手,向日族五百战士拉起长弓,动作整齐划一,弓弦之声震得大厅顶嗡嗡作响。向日族的神秘战士如同天神附体,传闻其雪亮银箭可百里锁魂。五百银箭齐发,无人幸存。休循、捐毒等人战战兢兢,不敢喘大气。 綦母连榷长叹一声道:“我们走!” 匈奴人、休循人、捐毒人、疏勒人纷纷逃离。 张郁青、风过庭向向日族拜谢。 向日族泛白瞳仁扫过众人,并不答话。女子微笑示意,率领向日一族飘然离去。 罽宾道要穿过黑岩山,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号称悬渡之地。乌秅人在这里设置有笼梯,以铁索悬挂而上,下有马匹拉动转盘,齿轮机械搅动,飞渡悬崖,然后将驴骡骆驼一一翻过。 巍峨雪峰就在前方,一左一右,如同守卫边塞的巨人,山体庞大险峻,岩体破碎,巍峨庄严,冰崖壁立,冰珠闪耀,蔚蓝的天空,旗云挂在峰顶。山脚下高山草甸,牧草低矮。 康米卢道:“两座雪山向日族的语命名,乔戈里峰意为高大雄伟,乃是雪山王子。慕士塔格冰峰,意为瑰丽高雅,乃是雪山公主。邪恶黑暗神分开了公主和王子,太阳神融王子的冰川之体,化为彩霞,映照在公主身边。看那冰川象征纯洁无瑕的爱情!”众人以崇敬目光审视雪山冰川,却极少说话,在这里说话多了是要喘气的。 两峰中间,则是一道稍低的隘口,积累着皑皑白雪,下方是乳白色的冰川。山脊鞍部的隘口,地势稍平,冰碛物广布,人马走在上面,高低曲折,崎岖难行。裸露的岩石和冰雪,峭壁多刃,寸草不生。尽管众人服用了青灵子的圣药,依旧全身充满了无孔不入的酸痛。 这次很多人的脸上也没有了血色,嘴唇乌青。康米卢道:“向上不能大声说话,不能穿赤褐色衣裳,否则惊扰了山神忿怒,便会咒煞我们,狂风大作,雪崩山裂,遇者丧没,绝无生还可能。” 众人到达隘口狭窄,只有不足百米的宽度,脚下打滑随时可能被大风卷入冰崖。众人不时有人也呕吐不止,有人头痛得意欲跳崖自尽,这种感觉太痛苦了,真是生不如死。饶是张郁青也感觉周围有些虚幻,似乎在梦中一般的不真实。但是他是众人的精神支柱,他裹紧毡衣,扣紧毡帽,盯着凌冽寒风,沿着陡峭山麓向上攀爬。 众人翻越隘口,眼前是锡亚琴冰川,乳白色的冰川美丽晶莹,宛如壮丽玉带。众人踏上冰川,发现冰川之上裂缝交错,冰塔林立,冰沟纵横,若是划入冰河,必死无疑。众人体会到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恐惧。康米卢走过多次这条路,熟练地引导众人沿着最稳定的冰川走,冰川内似乎有有头庞大的怪兽低吼。康米卢道:“不用怕!那是雪山公主在哭,雪山公主的泪水流下高山,冲入沙漠,孕育绿洲。” 188章 秦人犹守边 众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来到冰川下的高原。 张郁青问:“请问小冰湖何在?” 乌秅人道:“小冰湖在密道西部那里驻扎数百怪人,每日监视着罽宾道,若是人数过多,也会凑近查看。时而会到难兜和乌秅置换粮食,有高山羚羊、野驴,有时候会有金铢。” 张郁青道:“那就是青灵子道长所说五百壮士了。” 张郁青、风过庭、童百万、赵当卑、商丘成、安阳寿等人,前往罽宾道西部的山坳。这里积雪融水聚集而成的高山小冰湖,蔚蓝清澈,白沙拥入湖水,形成素洁纯净的画面。湖边有一片军事要塞,箭楼、瞭望塔齐全,石墙木柱相间的墙体十分严整。 风过庭道:“这是秦朝特色的军事要塞啊!” 张郁青也纳闷道:“不错!” 瞭望塔上号声大作,寨门大开,一百名士兵列阵而出。 为首者快步跑来喊道:“你们终于来换防了,李将军没有忘记我们。怎么,军装也换了么?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我们是不是要打回中原了……” 那人连珠炮的发问,张郁青等人却回答不上来。 张郁青道:“西昆仑派青灵子命我等前来。” “青灵子道长,我们的救命神仙啊!五年前行军至昆仑,不少兄弟中了冷瘴,全靠青灵子的灵丹妙药。” 张郁青道:“我等也是全靠青灵子道长的仙丹才能安全抵达。” “哈哈!我们都是有仙缘的人啊!哦!李信将军可向中原进军,那群造反的兔崽子是不是被歼灭了。” 张郁青不知如何回答。 风过庭问:“将军贵姓啊!” “左将军麾下军候刘平国,助吏孟伯山,百夫长狄虎贲、赵当卑、万阿羌、石当卑、程阿羌率五百将士驻扎罽宾道。” 风过庭道:“刘军候,我有一事相告,还请请勿急躁。” “五年了,什么妖魔鬼怪没遇见过,请讲!” “斝朝已灭,匜朝立十年。李信将军自立河西为凉王,张轨谋刺篡位,为匜朝牧北宫错所灭。” 刘平国怔住了,后退一步,问:“那你们……?” 张郁青道:“我们是匜朝兵士,反击匈奴,惨败逃亡,辗转至西域,匈奴守楼兰,不得东归,只好流亡安息。” 刘平国道:“匈奴依旧这么猖狂?” 孟伯山道:“匜朝已立十年,这么说,李信将军瞒了我们八年之久。刘军候日日幻象入中土平叛乱。” 刘平国道:“李信称凉王,大有一统西域之雄心,一度控制了西昆仑山南北,在发兵攻打龟兹时,有消息称大月氏、罽宾联军,意欲越黑岩山进攻西域南路,便派我等驻扎监视。” 张郁青道:“其实,当年李信将军进攻西域北路,将破败龟兹,被匈奴偷袭,凉军大败,仓皇退回河西,途中被张轨所杀。西域尽归匈奴所有。” 刘平国道:“老孟,看来我们这几年白等了。哈哈!” 孟伯山也大笑不已,大笑到掉出眼泪。 张郁青、风过庭等嘿然不语。 次日,刘平国、孟伯山率领百夫长狄虎贲、万阿羌、石党丕、程阿羌来到张郁青的营地。 刘平国道:“我河内汲县人,孟伯山关中武功县人,狄虎贲上郡肤施人,万阿羌、石党丕、程阿羌皆武都归义羌人,拜见张校尉。” 张郁青扶起众人,在帐篷中的毛毯上席地而坐。 刘平国道:“张校尉有何打算?” “匈奴正四处追缉逃亡士兵,羌中道、南山道、楼兰道皆重兵驻守,乌秅、无雷、休循、捐毒、疏勒、龟兹到处是匈奴九幽巫师。我们先入安息躲避风头,再秘密联络河西牧野珉,大军北却匈奴之后,再谋求回到中原。” 刘平国道:“我等可否追随张校尉。” 风过庭道:“校尉有自主招募随员的权利,当然可以啦!待北却匈奴之时,诸位立了战功,便是义民,正式归编户,还会赐爵。” 张郁青道:“是的!斝朝驻扎长城防御匈奴的军士皆为北宫错大将军收编,镇守阴山六郡。” 众人听闻北宫错的名字,皆大为振奋。 狄虎贲道:“北宫世家,本是迁徙河南地的大族,驻守贺兰山下,我还跟随北宫将军破白羊、楼烦、林胡。” 风过庭道:“斝朝二世,天下大乱,匈奴意欲南下,北宫世家独守北疆,苦战匈奴,匜朝初定关中,天子遥封北宫世家为贺兰王,并赐封金印和激怒军械,输送粮食。北宫错一战破匈奴阴山大营,建立了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六个边塞郡县。” 孟伯山道:“北宫世家,斝朝遗民也!如今也得匜朝重用,看来我等有机会重返中土。” 有了新的希望,众人皆大为放松。张郁青有引荐众人拜会苏雷纳。 刘平国道:“苏林家族之狮,听说过阁下大名。” 苏雷纳道:“我代表苏林家族,代表安息欢迎诸位。” 黑岩山的南麓纸杯郁郁葱葱,森林草原茂密,这里是难兜的地界。难兜国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8八百,乃是罽宾的属国。狮泉河横穿难兜,向东上游是唐旄羌的羊同国,亦称象雄。下游则称天竺河,是罽宾国。 塞人的乌弋山离为苏林家族军事独裁,迫使塞王毛厄斯大举东进,征服了控制着高附(喀布尔河)、犍陀罗、旁遮普、克什米尔谷地。塞人沃诺尼斯在旁遮普以东建立马图拉国。此后塞人和印度河的希腊诸多城邦纠缠争斗。传至阿泽斯一世(中土称之为“乌头劳”)再度入侵旁遮普与犍陀罗,开创了以塔克西拉(taxlia)为中心的强大的塞人国家,诸多希腊小城邦皆臣服于罽宾国。 中土的丝绸和茶叶,有三成是罽宾人买走的,专卖给天竺的大大小小的国家。罽宾人火浣布,壁琉璃以及罽布也被中土是为奇珍异宝。 罽宾地平,温和,与中原颇似。其地种五谷、葡萄诸果,粪治园田。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其民技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罽毯,在长安,一罽毯贵达百金!又能以棉布刺文绣,有好酒美食。有金、银、铜、锡,以为器物。有钱、文字,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雀、琥珀、璧流离等,身毒诸国中最为富庶! 189章 罽宾之王 康米卢探路而回:“塞王乌头劳逝世,他的儿子正在举行葬礼继位,诸希腊城邦派人前来吊唁,整个国都闹得乱哄哄,塞人军队紧张盯着希腊人,国中无暇管商队之事。” 孟伯山道:“斝朝屡遣使者于身毒、大夏、罽宾。罽宾始通中土。乌头劳自以绝远,斝兵不能至,数剽杀斝朝使者。我的兄长也死于一次使者事件,本来寻他报仇,未料这老小子竟然提前归西了。” 苏雷纳道:“塞人贪财货,所以才会劫杀中土使者。那些觐见斝朝的使者也多是塞人商队假冒,贪图斝朝赏赐罢了。我们大队人马暂时隐蔽河谷扎营,我和康米卢、张郁青、孟伯山先行,探查情形。” 苏雷纳以苏林家族使者名义,康米卢则以粟特奧鞬商队名义,孟伯山、狄虎贲以中土使者名义,分别进入呾叉始罗城,吊唁仙逝老王,祝贺新王登基。这里地称沃壤,稼穑殷盛,泉流交织,花果繁茂,气序和畅,风俗轻勇,崇信佛教。希腊人的雕塑艺术和佛教结合,诞生独一无二的犍陀罗艺术。曲发佛陀,盖著双肩的披衣,叶型装饰板,都在彰显希腊文明和印度和文明在这里的碰撞和新生。 塞王死后要举行隆重的巡葬。尸体涂以香油,装入棺车,巡行各城邦和部落间。呾叉始罗城的城主和塞人官吏,或割一片耳朵,或毁伤前额和鼻子,或以箭镞穿入左手,或用刀划破脸部……塞人表达哀伤的方式在中土人看来十分古怪。 城主传谕:国丧期间,不得乱行,禁止所有进出城的行为。苏雷纳夜间秘密拜访前来觐见希腊城邦城主。 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印度河流域,长年战争的军队精疲力竭而不肯东进,被迫折返的亚历山大留下一部分军队维护他在印度河的疆土。孔雀王朝趁机占领希腊军事要塞和城邦,后迫使塞琉古一世放弃中亚的兴都库什山脉以南的希腊领地。印度河希腊移民不得不受孔雀王朝统治。直到巴克特里亚王国德米特里一世崇信夺回,再次开启了希腊人统治。德米特里逝世,将军阿波罗多特斯一世宣布独立,统治犍陀罗和旁遮普。这就是华夏一直称之为“罽宾”的国度,而巴克特里亚则被华夏称为“大夏国”。罽宾国和大夏开启了争斗不断,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希腊人的衰弱给了外族机会。大月氏灭亡了巴克特里亚,再建大夏国,塞人则灭亡了希腊城邦,再建罽宾国。塞人所征服的希腊城邦有两个最大。一个是阿波罗多特一世所建立的希腊城邦——“约纳基城”(中土称之为“容屈城”),另一个是赫尔马攸斯在帕罗帕米萨达伊地区的名城亚历山大-迦毕试城邦。约纳基的阿泽里西斯四十多岁的老王子了,身边的赫尔马攸斯则是一位年轻的王子,一头短发,留着胡须,穿着简练的白布长袍,护肩披风,腰悬长剑。 苏雷纳尚未发话,孟伯山惊诧道:“你是容屈城的阴末赴王子么?五年前,我们曾经见过。” “我也是约纳基阿泽里西斯。那时我奉父命游历东土。” 苏雷纳道:“我的朋友们,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苏雷纳岌岌可危,请求阿泽里西斯的帮助。” 苏雷纳讲述印度河谷的刘平国士兵以,呾叉始罗被困康米卢商队。 阿泽里西斯道:“真乃天降神兵,我和迦毕试城邦的赫尔马攸斯有重大计划,正缺一路奇兵。” 苏雷纳道:“我大概知道你们要做些什么。” “塞人奴役希腊城邦的历史必须结束,我们要攻占循鲜城,杀了阿泽斯一世的儿子。” “我们能做些什么?” “我们的军队都被塞人监视,只有少数混进循鲜城,人手不足。让你们的商队假作贡献财货,苏雷纳兄则假意吊唁。他们对苏林家族的敬畏,不敢将苏雷纳的亲卫队拦截城外。” 克什米尔谷地,山谷幽静,绿树婆娑,流水淙淙,湖泊荡漾。在两个湖泊之间,背临高耸峭壁,亚历山大大帝建立高加索之亚历山大城。城垣巍峨,希腊风格的园林、石堡、广场、花园在这里得以完美的保存,如今还有印度教神庙、佛教的寺塔、塞人的宫殿。 阿泽斯二世头顶莲花赤金华盖,头裹饰有钻石的细薄柔软缠巾,颈项缠绕十二排珍珠,中间镶嵌着一颗纯绿宝石,肩膀是轻如羽翼的羊绒披肩“沙图什”,手持金杖,王座乃纯金打造,镶嵌紫、蓝、红、绿宝石,他的脚下是纯丝织刺绣地毯。他还在幻想着继承王位,发扬父王的荣光,与马图拉国急需征服百乘王朝、巽伽王朝、羯陵伽、注辇国,恢复塞人昔日的大国荣耀。 阿泽斯二世不无得意道:“诸位希腊城主,我无所赏赐,杀了粟特人和中土人,他们的头盖骨和财货便是你们的赏赐。” 孟伯山道:“我们中土使者,路过贵地,何以屠戮?” “你们华夏使者勾结大月氏,侵吞我塞人土地。你们太小瞧我们塞人,蓝氏城也有我的暗桩。” 康米卢道:“我们粟特人可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啊!” “你们和大月氏一样都是华夏河西四郡来的吐火罗人,都该死!” 阿泽里西斯道:“愿为我王除去这些杂碎。” 阿泽斯二世将手中金剑递给阿泽里西斯,阿泽利西斯大吼一声,金剑回旋将阿泽斯二世的头颅砍飞。果然一把好剑,身躯犹自保持着高傲的姿势。众人都愣住了。这时张郁青和赵当卑的弓箭齐发,殿内的塞人护卫纷纷倒下。殿外的士兵被童百万大盾挡住,挤在门口,硬生生推了出去。 阿泽利西斯提着人头,苏雷纳在其身旁,赫尔马攸斯等十几位希腊城邦使者紧随其后,一行人闯出殿外。刘平国的五百均是已经涌入广场,摆列军阵,弩箭齐发将高处塞人士兵尽数射死。 苏雷纳大吼道:“吾乃苏林家族苏雷纳,奉帕提拉万王之王的旨意,赐封阿泽利西斯为罽宾之王。” 众希腊城邦城主皆跪地恭贺新王,几十名塞人部落小王也陆陆续续跪拜。苏雷纳将金冠带在阿泽利西斯头顶。希腊人的旗帜以这种方式再次高高飘扬,不知亚历山大大帝泉下有知,做如何感想。 190章 安息帝国 苏林家族统治的区域并不是帕提拉帝国的政治经济重心,其交通价值和军事价值才是重要的。这是一片气候干燥的伊朗高原。自南向北莫克兰海岸山脉、勒齐斯坦沙漠、兴都库什山西段、帕罗帕米苏斯山脉、卡拉库姆沙漠间错分布。所幸的是伊朗高原腹地是锡斯坦盆地,高山的雪水在山脉内侧形成了不少绿洲。 德兰吉亚那的三湖绿洲,阿拉霍西亚的冲积绿洲,兴都库什山脉大大小小河沟雪水绿洲,让这片高原沙漠人口居住繁衍生息的可能。亚历山大大帝在赫里河上游修筑了巴米扬城,赫尔曼德河上游的修筑的了坎大哈城,在赫里河中游修筑了赫拉特城,在穆尔加布河下游绿洲修筑的木鹿城,都标明了亚历山大大帝的雄才大略。如今也是苏林家族统治东方的重要据点。 但是这里也隐藏着危机,兴都库什山脉为对抗者提供了足够的隐身之地,征服了绿洲却不能征服绵延不绝的兴都库什山脉。所以古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塞琉古王朝、帕提拉帝国、克里特里亚王国先后折翼在这边土地,有着“帝国坟场”的称呼。 坎大哈原名安其提亚的亚历山大城,这座城市北通高附,西接赫拉特,乃是军事和交通要道。赫尔曼德河的冲击平原使得农业发达,盛产小麦和瓜果。兴都库什山脉牧场足以蓄养羊群,也同样盛产罽宾地毯。山间的黄金和宝石矿丰富,也给了坎大哈足以成为东西方商队青睐。坎大哈依旧保留着亚历山大世代的木石结构城墙和建筑,希腊后裔、帕奈人、塞人共同生活在在这座城市。 安息开国君主阿尔沙克一世曾是是古中亚部落帕尼的酋长,征服了帕提亚后采纳安息语作为官方宫廷用语,如今安息帝国中古波斯语、亚拉姆语、希腊语、阿卡德语、粟特语并行。这也就是苏雷纳深谙多种语言的原因。 安息帝弗拉特斯四世阿尔沙维尔,有三子一女,分别为阿尔塔西斯、卡林、苏林和柯西姆。阿尔沙维尔死后诸子围绕继位问题发生争执,后达成协议,阿尔塔西斯家族若绝嗣,则帝位将由卡林家族、苏林家族和伊斯帕赫帕特家族(柯西姆的丈夫任职军队统领aspahapet,故有此称)依次继承,并且自此之后,这三大家族拥有“巴列维”的名号,即继承帝位资格的家族。苏林家族视为仅次于安息皇室的第一大贵族,帕提亚的军队统领亦多由其担任。 坎大哈城一位王子正在等候苏雷纳。安息在位的君主弗拉特斯三世,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子是国王的儿子米特里达梯三世,“米特里达梯”就是“密特拉之子”,也是密特拉教的神秘教主。 米特里达梯三世跪地道:“苏雷纳,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哥哥奥罗德斯需要你的帮助。” 苏雷纳道:“王子殿下,苏林家族永远是王族忠实拥护者,有话请将吧。” “罗马人侵占本都和查拉塞尼,我和哥哥请兵出战,父王不允。一个月前罗马卢库卢斯进攻亚美尼亚首都提格雷诺塞塔。哥哥再次请战,父王大怒,将哥哥关押起来,根据内臣传话,父王要当众绞死哥哥。” “国王素来英睿,爱惜子嗣,何以如此?” 米特里达梯捶了一下桌子:“父王被罗马送来的希腊美人给迷惑了,荒芜国政,对查拉塞尼和亚美尼亚不管不问。唉!如今那恶毒的女人还派人追杀我。” 苏雷纳道:“我与大王子情同手足,岂可袖手旁观。我即刻前往泰西封。” 泰西封城。苏雷纳觐见弗拉特斯三世。 弗拉特斯三世道:“苏雷纳,你来了。或许只有你才能说服我那固执的儿子。” 苏雷纳道:“或许,我们需要谈一谈。听一听大王子的话。” 弗拉特斯三世对近臣道:“快去传大王子上殿。” 奥罗德斯二世身体健壮,卷曲的胡子遮蔽了脸颊和下巴,与弗拉特斯三世十分相像。 “你最近反思如何?二百多年前,亚历山大率领三万希腊联军一举击破波斯皇帝大流士三世的二十万大军,从而攻灭波斯帝国。如今罗马军团要比亚历山大的马其顿重步兵强大得多。帕提拉帝国和二百年前的波斯帝国是不能相提并论,我们的两任国王都死于塞人之手。我们无法掌控本都、卡帕多西亚、亚美尼亚等等,他们自以为是,极少朝觐。如今罗马人来教训他们,我开心得很。帕提拉帝国应该保持中立,不参与罗马人的战争。” “罗马人一直追求亚历山大帝国的荣耀,他们野心是整个东方。” “罗马军队太久没有战争,饿狼只要有食物也会停止冒险的脚步,谁又会招惹我们这个更麻烦的对手,苏雷纳的威名在,他们不会招惹麻烦的。” “本都、亚美尼亚、查拉塞尼不能喂饱他们。唇亡齿寒,罗马人只是在麻痹父王的战意,剪去帝国的羽翼。” “幼发拉底河才是两国的边界。我与庞培关系素来极好,作为帝国的君主,我必须让我的子民远离该死的战争。我老了,我讨厌战争!” 奥罗德斯二世沉默片刻道:“那我就回家继续反思了,我的父亲大人!” “是的。你应该学习你的弟弟,在月神黛安娜准备盛典,与民同欢。” 苏雷纳道:“国王没有囚禁大王子么?” 奥罗德斯二世疑惑道:“囚禁?谁这么说的?苏雷纳你为何忽然抵达泰西封?” “米特里达梯至阿拉霍西亚痛陈王上与大王子冲突,王上不仅囚禁,还要绞死大王子。” 弗拉特斯三世道:“米特里达梯?” 奥罗德斯二世忽然大急道:“父王,不好!米特里达梯必有异动!” 这时殿外传来呼喝厮杀声,国王的一名亲卫队长阿纳克冲进来,高呼道:“二王子谋逆,已经闯入前殿。我等誓死保护王上。” 191章 克拉苏的进袭 “噢!你守护了我二十年,是我最忠诚的勇士。走吧!我们到密室去!这里交给大王子和苏雷纳。” 两人走到大殿侧门,阿纳克忽而抽刀插入弗拉特斯三世的胸膛。弗拉特斯三世惊恐睁大了眼睛,始终不可相信自己死在自己的亲卫手中。 奥罗德斯二世和苏雷纳皆惊呆了。 奥罗德斯问:“阿纳克,你也参与了二王子的谋逆么?” “不!国王命我杀死大王子,然后将人头送给罗马人庞培。二王子命我将苏雷纳杀死以激起军队叛变。大王子是我家族的救命恩人,苏雷纳是我们帕提拉的战神。我怎么能背叛恩义和信仰。” “可是……”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子,唯有大王子才能率领我帕提拉击退罗马人。” 这时米特里达梯亲率卫队闯入大殿,高呼道:“谋逆者何在?” 奥罗德斯道:“希腊妖女谋逆,尔等速速捉拿。” 苏雷纳发出哨声,张郁青、童百万、赵当卑、商丘成、安阳寿、唐果果、禽奚、展喜等人自侧门的花园闯了进来。刘平国的五百军士包围了大殿。 米特里达梯问:“苏雷纳,是这样么?” 苏雷纳道:“二王子,为何还不去杀了那个迷惑王上的希腊女人?” 阿纳克道:“请大王子继位,下旨诛杀希腊妖女。” 米特里达梯也跪下请奥罗德斯登上王位。 奥罗德斯二世坐在王位,下达了第一份王命。 深夜,苏雷纳和奥罗德斯密谈。 奥罗德斯道:“我那愚蠢的弟弟,想要借着你的人头来激起兵变。我的父亲想要我的人头来讨好罗马人,我的母亲常说弟弟最像父亲,果不其然。” “这真的是混乱的一天。目前最要紧的是解除米特里达梯的军权。” “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弟弟的军事行动。他喊出了重新夺回巴比伦尼亚,与马尔杜克神像握手的口号,无数的军人支持他。” “王上准允了么?” “是的,我别无选择。三日后米特里达梯就会越过幼发拉底河。更重要的是罗马人在叙利亚的总督奥卢斯·加比尼乌斯会支援米特里达梯。他是格奈乌斯·庞培的忠实追随者,与米特里达梯私交甚好。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他。” 苏雷纳道:“格奈乌斯·庞培虽然不会开启与帕提拉帝国的战争,但是他的决心和政治手腕可是一流的。” “他在埃及恢复托勒密十二世的王位,又在叙利亚扶持了希尔卡努斯二世为犹太教的大祭司,还在卡帕多基亚、加拉太扶持新的国王。同样也会扶持米特里达梯征服巴比伦尼亚。这就是庞培的策略,以政治外交手段笼络和奴役诸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苏雷纳。” “当然,庞培要做东方诸国的王中之王。” “若是臣服罗马人,我并不眷恋这个王位,给米特里达梯,我也毫无怨言。” 苏雷纳道:“不!帕提拉帝国百年荣耀不能终结于此。如果犹太人狂热的分子推翻希尔卡努斯二世,那么奥卢斯·加比尼乌斯便没有力量支持米特里达梯争夺王位。” “希望如此,苏雷纳。”奥罗德斯疲倦的伸了伸懒腰。 犹太人的反抗牵制了叙利亚的总督奥卢斯·加比尼乌斯。米特里达梯三世的征服之路终止在了塞琉西亚。塞琉西亚坐落于美索不达米亚的底格里斯河畔,与俄庇斯(日后的泰西封)对望,是亚历山大在两河流域的最大遗产。塞琉西亚拥有六十万人口,由三百名议员组成的议会治理,是世界级大城市之一,只有罗马、亚历山卓和安条克可以相提并论。听闻米特里达梯三世铸造钱币,收买人心,奥罗德斯如坐针毡。一旦米特里达梯三世界稳固了统治,则将羽翼丰满,帕提拉帝国将无宁日。 苏林家族的军队倾巢而来,乘坐三十艘战舰,在查拉塞尼登岸。塞琉西亚举城哗然,纷纷保持中立,议会拒绝提供更多的钱粮支援。苏雷纳则率张郁青、刘平国等人夜袭塞琉西亚。东西夹击之下,米特里达梯的军队溃散,只身逃亡叙利亚。奥罗德斯终于可以安然坐在王位之上,意欲赐封苏雷纳为巴比伦尼亚之总督。 苏雷纳道:“庞培、凯撒、克拉苏结为同盟,号称罗马三巨头。按照他们的约定,在第二个执政官任期完结之后,克拉苏将会成为叙利亚行省总督。” 奥罗德斯道:“克拉苏不过是一个沉迷黄金和权利的商人,早年跟随苏拉对抗马略,镇压斯巴达起义的那些战阵经验早就淹没在美酒和美女之中了。” “克拉苏作为罗马最富有的人,但克拉苏做三巨头之一,却始终无法与庞培。凯撒相比,因为他没有赫赫战功。在人生别无所求的时刻,那只有历史和荣耀才是唯一向往。所以克拉苏成为叙利亚总督,第一件事情便会东征。” 奥罗德斯一口饮尽金杯之酒,喝道:“备战吧!苏雷纳!训练一支强大的军队!我全力支持你!罗马人贪得无厌,西方膏腴的两河、叙利亚、小亚细亚,条支、本都相继被庞培灭亡,亚美尼亚也落入罗马手中,下一步就是泰西封了。” 苏雷纳得到奥罗德斯的金币支持,与张郁青商议重金招募军队,积极备战。 苏雷纳道:“罗马素来博取众长,借鉴希腊的长盾牌和西班牙的标枪短剑,罗马人的步兵方阵久经战阵,所向披靡,地中海沿岸绝无敌手。” 张郁青道:“铁骑冲散阵形,轻骑铁箭破阵。” 风过庭道:“王城的护卫队乃是具装骑兵,身披双层铜铁护甲,内有锁甲,外有鳞甲,再手臂和腿部有环甲防护,马有铁面帘与护颈,不惧罗马短剑。战斗时正面冲击,以密集队型撕开步兵阵形。再配备长剑、战斧等副武器,那将是步兵方阵的噩梦。” 苏雷纳道:“我的朋友。如此极度奢华的亲王卫队,整个安息帝国只有国王才有百骑。铁甲重骑,非大宛良马不足以负荷!非久经训练骑士不能操控。若是他们的武器是四公尺长的骑枪,冲锋之时必须双手握持,膂力不足也是不行。一年之内能配备一千人已经是极限。” 192章 罗马方阵 张郁青道:“这也就足够用了。兵贵精,可以一当十。安息的弓骑兵依旧是主力部队,鉴于马匹不足,只要有一万轻骑弓兵和五千徒步弓兵。” 苏雷纳道:“安息国轻骑兵游动骑射的骑士招募一万不成问题。” 张郁青道:“匈奴人的反身回射,马匹前奔,骑手在马背上扭腰转身张弓回射,可是骑射最大威力所在。” 苏雷纳道:“这个自然,帕奈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一直是波斯帝国最优秀的弓骑手。安息马虽不高大,但是强健有力,小步快跑,可持久而平稳。回马射是我安息骑士的基本功” 张郁青道:“重骑和轻骑交错,再有驼兵源源不断运输箭矢,便有了对付罗马的可能。” 安阳寿道:“再加上我墨家的秘密武器,足有和罗马人一战的机会。” 一年后罗马共和国三大执政官之一的克拉苏东远征安息,其名义是为米特里达梯三世提供支援。克拉苏集结了七大罗马军团和仆从国军队,合计八万人,气势汹汹向安息碾压而来。奥罗德斯遣使和谈,却得到了克拉苏傲慢的回复:一切等他率军入驻到塞琉西亚之后,才能解释清楚。 奥罗德斯道:“攘外必先安内。亚美尼亚国王新任国王阿尔塔瓦兹德二世,有数万铁甲骑兵,他们随时可能偷袭我们的后方。真是若锋芒在背,我决定亲自北上亚美尼亚,说服阿尔塔瓦兹德二世达成联姻,我的儿子帕科罗斯迎娶阿尔塔瓦兹德二世的妹妹。” 张郁青道:“我军新成,不足与克拉苏正面决战。疲敌之计。守土为下,歼敌为上。如今诱敌深入,拉长其补给线,趁其疲惫,再决一死战。” 奥罗德斯道:“克拉苏最好的行军路线是挥军北上,取道亚美尼亚南下,直接进攻泰西封。这条行军路线皆是山地,足以限制我们骑兵的活动。所以征服亚美尼亚,仍旧是关键。” 苏雷纳道:“若是王上守住亚美尼亚。克拉苏只有跨过托罗斯山脉,进入两河流域的上游,在广袤的荒漠行军,依靠星点绿洲的补给,勉力渡过幼发拉底河,他们不敢杰济拉高地沙漠,会向东北而行。那么最佳的决战地点便是卡莱。” 张郁青道:“在沙漠,长途跋涉五十里,罗马人必将疲惫不堪。” 奥罗德斯道:“彼惫的罗马人依旧是猛兽。你们的两万精兵不可轻敌,只要尽力拖住罗马人,我会率军回旋合击。” 苏雷纳和张郁青出发了,率领三千人的轻装骑兵在托罗斯山脉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不停骚扰罗马人。罗马人一旦靠近,立刻溃散向内地逃逸。克拉苏的傲慢与日俱增,甚至喊出了征服帕提拉,进军印度,完成亚历山大征服世界的梦想。 克拉苏的副官卡西乌斯建议沿着幼发拉底河直奔塞琉西亚,但是当地酋长阿克巴鲁斯却告知苏雷纳溃败向远离河流的荒原逃窜。克拉苏已经收到了亚美尼亚的战况,他在安息轻骑兵后紧追不舍,一定要在奥罗德斯回军之前歼灭苏雷纳的军团。在克拉苏的坚持下,七个罗马军团渡过幼发拉底河,在盛夏之际进入了干燥荒芜的沙漠。 罗马步兵方阵在夏季的高温干燥的沙漠间急行军,越发疲惫不堪。克拉苏急于决战,但是数月来都没有见到过安息的主力。终于罗马军团侦察发现了前方出现大量安息军队。克拉苏欣喜无比命令全军准备开战。克拉苏临近战斗反而十分谨慎,七个罗马重步兵军团摆成阵形,四千骑兵分处两翼。他的小儿子小克拉苏则率领一千名高卢骑兵守护在中军,高卢精锐骑兵追随凯撒经久战阵,乃是罗马军团王牌中的王牌。 克拉苏期待的是一场君子之战,军人与军人的正面对决。但息军队却没有这样的打算,轻骑兵自四面八方涌现,似乎毫无阵形,却又另克拉苏无处入手。 张郁青观察,罗马每个军团十个营,共五十五个百人队。第一营为主力营,执掌军团的鹰符,由十个百人队组成,配属骑兵一百三十二。其它营有五个百人队,配属骑兵六十六。因此,一个罗马军团合计六千二百二十六人。七大军团大约四万三千五百八十二人。罗马步兵军团组成庞大的方形夹门鱼鳞阵,每一侧的防线都由十二个营的重步兵组成,百人队组成纵深八行方阵,行列之间保持一步的距离,行与行之间错开站位。 张郁青和苏雷纳的第一部计划,一技之长击敌之短。罗马人并不重视箭弩,他们的弓以直木制成,常用紫杉木或柳木,呈一个完整的弧形,为了防止弓疲软,只有战时才会上弦。安息复合反曲弓的材质是榆木、兽骨、牛角和牛筋等,以鱼胶紧密粘合。从弓背到两端弧度渐缓,最后再将弓反向弯曲安上弓弦,有两个弧形,在中央握把处内凹,整个弓的形状宛如骆驼背部的双峰。复合反曲弓射程可达三百米,在五十米的距离内能穿鳞甲。罗马人的弓箭望尘莫及。 苏雷纳率领铁甲骑兵冲击罗马人的阵线,受阻于夹门鱼鳞阵,即刻掉头溃退。克拉苏命令骑兵和轻步兵追击,追击百米。忽闻东方战鼓雷响,密如飞蝗的箭雨倾斜而至,轻骑应箭而倒。罗马重步兵向前接应,他们手举盾牌前去劫营。罗马步兵的每人配备一面高四尺,宽宽两尺的木制盾牌,表面蒙一层牛皮,足以挡住游牧民族的箭矢。罗马军队常年和欧洲游牧民族作战,磨练出了一种龟甲阵,步兵收拢队形,第一排步兵以蹲踞姿势将盾牌拄地,第二排步兵将自己的盾牌置于前排盾牌之上,第三排及之后的步兵将盾牌举过头顶,盾牌层层相迭,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盾阵。克拉苏的七大军团皆是训练有素罗马步兵,能够随机应变组成大小不一的龟甲阵,应对任何箭矢抛射。若是敌军步兵前来破阵,罗马步兵左手挽盾抵住敌人,右手持短剑自盾牌下方猛刺敌人腹部。这是长期战争摸索出来的攻守兼备的龟甲阵。 罗马步兵头戴铜铁头盔,只有躯身有铁甲或革胄防护。箭矢并不能穿透盾牌,但是却将部分挽盾的手钉在盾牌上,或者将脚面钉在地面。罗马的职业军人素质极高,即使如此依旧咬牙完成自己的职责。龟甲阵在等待安息重骑的突袭,每个罗马补兵配有三支六尺标枪,二十步的距离投掷标枪,能够穿透任何盾牌和盔甲。标枪掷出后,罗马步兵就拔出短剑冲向敌阵,和敌人近身格斗,通常就可以结束战斗。 193章 墨家劲弩 见到前来的却是安息的轻骑兵,罗马人均露出轻蔑的笑意,一阵标枪足以连人带马扎穿。轻骑一阵箭雨,罗马人的标枪掷出,轻骑已经灵活如云离去,标枪孤零零插在地上。安息游骑的骑术令人叹为观止。 罗马人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急行军,却又没有近身战斗的机会。安息轻骑背后的辎重营有一千驼兵源源不断供应着轻骑的箭矢,安息游骑箭雨毫无停歇,可是在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之下,受伤的罗马士兵越来越多。疲惫得士兵力气总有耗竭之时,勇士的血总有流干之时。罗马军团像一只被戏弄的野兽,士气开始低落,焦躁不安的落入了两难境地。 小克拉数道:“是时候让帕奈人领教高卢骑兵的威力了,我突袭他们的辎重,终止他们的箭矢之雨。” 克拉苏队高卢骑兵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笑道:“一切要慎重,不必突袭辎重营,只要冲散他们一千运输的驼兵即可。普布利乌斯,你率六千步兵方阵向西移动,准备接应你的弟弟。” 看到罗马骑兵冲出,张郁青道:“他们上当了,我前去诱敌。苏雷纳你的重骑兵将那六千步兵方阵隔离于大阵之外。” 盔甲武装全身,只露出双眼的苏雷纳笑道:“好的。我要享受骑马与砍杀的游戏了。” 小克拉苏的高卢骑兵冲来,驼兵迅速向后方撤退。沙漠之中,骆驼的奔跑能力还要高马匹一筹。小克拉苏冲散了驼兵,大为振奋,穷追不舍追到沙丘的辎重营。忽而山后推出了十几辆铁皮大车。小克拉苏不知道这是来自华夏的战车。自东周春秋时车战便是是主流,对于战车的研究从未停止。墨家唐果果、禽奚、展喜又制造了武刚车,长二丈,阔一丈四,蒙上牛皮犀甲,捆长矛以防骑兵冲击,立大盾以防箭矢。 眼见将十几辆武刚车环扣在一起,成为坚固的营垒。持刀荷盾的重甲士抵御敌人冲营,持矛戟的长兵防御骑兵突袭。战车所运输的百万箭矢就堆积在沙丘之上。 高卢和日耳曼骑兵穿着轻便的锁甲,配备一面盾牌。他们坐骑是身高腿长的欧洲种马,但是他们并不擅长箭矢,武器是一支标枪以及一柄长剑。他们接受的是严密的步兵训练,马匹只是行军追击和冲阵的工具,下马步战依旧是他们的特长。 小克拉苏望着那堆积的箭矢,内心只有一个念头,烧了那箭矢,安息游骑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罗马就能赢得这场战争,而自己是头功。 “冲啊!”小克拉苏发出了吼声。高卢骑兵接近营垒,忽而战鼓齐鸣,一排手臂粗的巨弩射来,将前排骑兵透胸射穿,马匹也被射断了马腿。这是华夏的“大黄参连弩”,墨家一年来制成三十架,两名壮汉合力才能运转,每次击发之后,弩自动钩弦杆,将匣内的箭矢上膛,同时“牙”与“悬刀”恢复原位,可连续发三矢。冲在前线小克拉苏发现自己前方的亲卫北巨弩贯穿而死,他满脸恐惧,却无法收住奔驰的战马,依旧惯性的冲向安息人的营垒。一支巨弩飞来穿透了他的盔甲和胸膛,从马上扔出一丈远,跌落地上。远处营垒里,几个黄色皮肤的东方人正有条不紊指挥战士重信上弩。他们的旗帜是金边丝绸龙旗,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掌握床子弩、大黄弩的,狄虎贲所率领一百“彀者”队。彀,弓弩漫射也。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彀者皆百里挑一的壮士操作着两百步内收割敌人性命的利器。 在每一个强弩阵地前,还有一位特殊的技术官僚,将一根特制的竹竿升起来。竹竿上,系着一条用轻羽毛特制的绳子。这官僚仔细观察着竹竿上的羽毛的动向,然后大声的将自己观测的结果,报告给了身后的司马:“风向西南,偏三度,风俗缓,甲丙!”观测风速、风向,这是诸夏民族数千年前就已经注意到的事情了。到了近代,更是发展出了职业的测风者,也就是《淮南子》里所言的俔官。对于依靠着箭雨覆盖来提高杀伤力以及需要极高射速保证打击速度的汉室强弩部队来说,风向、风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故而,每一个强弩司马部或者校尉部,都会至少配备一个伣官。而随着伣官的话落下,早就已经有着丰富经验的司马们,立刻就依靠着战场经验和直觉,指挥着自己的部队,调整角度和射击高度。 小克拉苏已死,高卢骑兵有进无退。刘平国挥手,万阿羌的蹶张弩同时发射,武刚车的大木盾开有射击孔,蹶张士可以在车内,通过射击孔发射弩箭,这是腿部力气发射的机弩。罗马人眼中,这支神秘军队强弩云集雷发,无坚不摧,罗马军团的木头盾牌和单薄的盔甲如同纸糊一般。高卢骑兵成排倒下,落马者依旧悍勇,手持盾牌,高举标枪,向前冲刺。但是蹶张弩穿碎了木盾,标枪尚未出手就倒在百步之遥的地方。高卢骑兵开始溃散了,石党丕、程阿羌的“迹射者”的六石弩发射了,言能寻迹而射取之的弓箭手。那些逃跑的骑兵大腿、脖子、胳膊皆是迹射者的目标。高卢骑兵无人能逃。 罗马轻步兵仅装备一面小圆盾,一支标枪和一柄短剑。苏雷纳率领的安息铁甲骑兵排成紧密的行列慢慢加速冲锋,地动山摇,轻步兵团不由心中一颤,紧接着战马踏破盾牌,长矛贯穿人体,步兵团犹如遭遇了山崩一样。重骑兵第一次冲锋都给罗马士兵造成了伤亡,阻止了普布利乌斯援助小克拉苏的脚步。但罗马军团,百战之师,虽然伤亡惨重,能迅速集结,队型不散乱。这些士兵奋不顾身徒步迎上,抓住安息人刺入身体的长矛,生生拖下马来。有的则窜到安息人的马下,猛刺其马腹,那是安息重骑兵的唯一的破绽。当普布利乌斯看到张郁青挑着小克拉苏的人头高声呼喝时,他心理防线奔溃,率领军团向东缓缓移动脱离战场。普布利乌斯的轻步兵团太过悍勇,苏雷纳却没有追击,他的目标是克拉苏。 194章 密特拉教 高卢骑兵是罗马人最精锐的骑兵,凯撒引以为傲的军队。如今在神秘的安息部队面前不堪一击。罗马军团全体震动。克拉苏犹自镇定,命罗马人的步兵军团严守阵地,齐声怒吼以壮声势。苏雷纳的重骑兵在方阵的边缘擦边而过,骑士挥动华夏铁朔,砸碎部分步兵的盾牌,引发一阵混乱。安息游骑则是一阵箭雨。刘平国的大黄参连弩、蹶张弩、六石弩,守住者辎重营地,与往来重逢的罗马兵团交锋,撕扯着罗马人的阵形。一整天的战斗如此蚕食着罗马士兵的方阵,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一百万箭矢换来了罗马兵团的士气几近崩溃,安息人的膂力也达到了极限了。双方都需要休整。安息士兵夜战能力极差,苏雷纳并为发动夜袭,而是让疲惫的士兵休息。 次日,罗马阵地上只剩下了五千受伤的兵卒,克拉苏连夜撤军克莱。 苏雷纳道:“克拉苏真的是老了。撤兵卡莱,依靠城市防御来克制游骑,原本是不错。但是他不知道,克莱无法容纳这数量庞大的部队。抛弃伤重士卒,丢失人心,仆从国的军队必将迅速撤退,罗马军团的士兵也将各自溃散。” 张郁青道:“步兵的速度无论如何赶不上骑兵。把后背给轻骑,这是一个愚蠢的做法。” 苏雷纳的游骑很快追上了罗马步兵,撤退变成了屠杀。几天内,数不清的罗马士兵被砍死,半数士兵在沙漠之中死于饥渴。苏雷纳接近克莱,方遇到了有组织的抵抗。 苏雷纳道:“我如果是克拉苏,马不停蹄逃回罗马才是上计。那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强攻克莱的必要。毕竟这些士卒是安息最后的勇士,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风过庭道:“兵不厌诈。克拉苏的儿子一死一逃,在最关键的时刻撤退导致军队溃散,他的心理真是脆弱。若是将军提出和谈,恐怕克拉苏会喜出望外,泄露行踪。” 瓦吉塞斯道:“没有王上的旨意,不可妄议和谈。” 苏雷纳道:“这也是捉住克拉苏的最后机会,我自会向王上解释。” 苏雷纳遣瓦吉塞斯入卡莱,诈称自己有意和谈。几近崩溃的克拉苏亲自接见了他们,约定和谈。他不知道卡莱城外的罗马军团好仆从军团早已经逃离不见。苏雷纳率军将卡莱城围得铁桶一般。这时奥罗德斯派遣阿纳克传来旨意,生擒并礼遇克拉苏,避免罗马人的大规模的报复。 苏雷纳、张郁青亲自前去和谈。 卡莱的城市广场有一处太阳洞穴,正在进行一场密特拉教的祭礼仪式,罗马人的副官卡西乌斯穿着奇特服装,头戴尖顶帽子,坐在牛背上,左手向后拉拽牛头,用金剑刺入公牛颈处,口中高喊:“通过撒下永恒的鲜血,你拯救了我们。”众人齐呼。 卡西乌斯道:“密特拉是契约之神、光明主神、太阳神,还是我们士兵崇拜的战神,他杀死了金牛座,主宰了天界。” 苏雷纳道:“密特拉是印度教的密多罗神,也是佛教中的弥勒菩萨,还是拜火教阿胡拉·马兹达在人间的代表;基督教中,又是四大天使之一的米迦勒……” 卡西乌斯大怒道:“玷污我们的神,你们都得死!” 罗马残余士兵身穿密特拉教的服装,沾染了公牛的鲜血,发疯一般冲杀而来。他们不甘心失败,也不能接受投降,意欲玉石俱焚。 苏雷纳挥了挥手,城头的张郁青率领唐果果、商丘成、刘平国等冒了出来,乱箭劲弩铺盖地,罗马士兵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继而愤怒的安息士兵全歼城中士兵,以滚烫的金汁灌入克拉苏的喉咙。 苏雷纳只得砍下克拉苏头颅和右手,由阿纳克送到了尚在亚美尼亚的奥罗德斯。 大战结束一年之后,奥罗德斯派军队护送张郁青回归东方。张郁青无法与道别,因为苏雷纳镇守克莱,慑罗马人极其仆从国的报复。奥罗德斯命欧拉维纳为安息使者,六百人的安息使团浩浩荡荡。 安息东部苏林家族仍与大宛、大月氏争夺土地,亚历山大大帝所修筑的埃斯哈达城已经被大宛所占,希腊后裔们继承了希腊优秀军事素质,即使安息帝国的第一家族也难以攻克。使团只得北上绕道康居、乌孙,再至乌孙的属国姑墨、温宿,寻机返回。康居国策中立,与乌孙、大宛、安息之间的关系皆佳。 乌孙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军队十八万,乃是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国,下冬都赤谷城,夏都伊犁城。其国官制,昆弥之下,设大禄(国相)一人,左右大将二人,候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其众以游牧为业,不事耕种,多产马,富人有马多至四、五千匹者。 初乌孙与大月氏俱在祁连敦煌间。乌孙难兜靡赶走塞人占领伊犁河谷,大月氏攻杀难兜靡,夺伊犁河谷。王子猎骄靡刚刚诞生,被遗落在草原上,苍狼喂奶而生。匈奴冒顿单于异之,遂将猎骄靡收为养子,助其赶走大月氏,复夺伊犁河谷。单于整编投降的月氏部族跟随猎骄靡,这就是乌孙的月氏翕候。猎骄靡一鼓作气西占七河,接夷播海岸;北纳伊列之地,与呼揭王接壤;南囊括热海(伊列塞湖),抵白山之下。猎骄靡以为:非匈奴无以复国,秉持感恩之心。所以虽然乌孙强大起来,但是一直保持着匈奴属国的名义。 猎骄靡有十几个儿子,长孙名军须靡,被立为继承人。但猎骄靡的中子大禄者不服,纠集上万骑叛离。军须靡为乌孙不分裂,答应由大禄之子肥王翁归靡继任。肥王翁归靡继位之后,军须靡与匈奴左夫人所生的儿子泥靡,封为岑陬王,在北部伊列地区。肥王居南,泥靡居北,分别统有数万户部众,各自为政。安息使团进入七河地区,风过庭与欧拉维纳聊起了乌孙狼祖传奇。 欧拉维纳道:“罗马城的传说也是如此。古罗马帝国特洛伊城被希腊人攻陷,守将伊尼亚逃出,修筑了亚尔巴龙伽城,并当了国王。王位传了15代,努米托的弟弟阿穆略篡夺位,并逼迫努米托唯一的女儿西尔维亚做了贞女塔的女祭司,战神马尔斯却与西尔维亚相爱并与其生下一对双生子:罗慕洛和勒莫。母狼喂养兄弟长大,率亚尔巴龙伽人民起义,推翻阿穆略的统治,并使努米托重登王位,建立了罗马城。” 风过庭道:“根据《西行录》载:狼和鹰是游牧民族共同的图腾,所以丁零、奄蔡、康居、乌孙、匈奴、大月氏都有狼旗鹰冠的传统。不过乌孙不同,狼为天神,乌鸦为大地母神。” 195章 乌孙 这时远处数十骑疾驰而来,乌孙的黑底白纹狼头旗高高飘扬。 乌孙骑士头戴护耳的尖顶皮革帽,身穿皮骨甲、皮裤和长筒皮靴,武器有战斧、长矛、长剑和弯刀。传闻乌孙人暴戾野蛮,凶狠如狼,动辄拔刃相向。众人皆十分小心。 为首的年轻骑士却与众不同,赤发黑瞳,皮肤黑黄之间,五官乃中土人模样。他头戴豹尾毡帽,脖上挂金挂坠,弓套、箭袋、剑鞘、马鞍和腰带上无不是精美的金饰,胯下西极马,通身乌黑,四蹄白毛。 赤发少年道:“我乃乌孙忘忧夫人之子永年,诸位来的不巧,昆弥前往夏季牧场,母亲特让我来迎接诸位到赤谷城相见。” 乌孙第一代昆弥是猎骄靡,有十余子,太子早死,死前对猎骄靡说“必以吾子岑陬为太子”。岑陬便是军须靡。老狼王答应了。但猎骄靡的中子大禄实力强大,将众万余骑别居,东征西讨,为乌孙夺取了热海谷地,劳苦功高,甚得人心。大禄的儿子翁归靡继承了其部众和遗产,另立门户。狼王为了乌孙的稳定,立下了规矩:狼王死后,军须靡继位,军须靡死后,翁归靡继位,翁归靡死后,军须靡的儿子——泥靡再继承乌孙。 霸葱岭而绝西域,这是乌孙、大宛、龟兹、莎车、疏勒等西域大国的共同梦想,如今看来乌孙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在位的便是翁归靡,按照乌孙习俗,肥王翁归靡继娶军须靡的右夫人忘忧公主和左夫人鹿胡居次。忘忧公主生有生三男两女。长男元贵靡,次男永年,三男永乐,长女荻诗,次女素光(若呼翎侯妻)。 安息使团在永年向导下经过郅支城、碎叶城(素叶城),碎叶城有夏人故居,墙上书云:“风雨应相笑,年年醉病身。”“睡觉寒炉酒半消,客情乡梦两遥遥。”且对一尊开口笑,未衰应见泰阶平。纵是天潢贵胄亦有功消罪起之日。 沿着素叶水(碎叶川)河谷来到热海(阗海)湖畔。热海周千余里,东西广,南北狭,北方是乌孙山(昆格山),南方是白山,热海就处在两山之间的盆地,这里气候温和,所以热海乃是不冻湖,湖水碧蓝,千余里的湖岸线和缓平展,众流交凑,适宜农耕和畜牧。远处墨绿的山峦层层叠叠,山坡之上榆树林繁茂,湖水中潜鸭、绿头鸭等水鸟二百多种。大风起时。洪涛浩瀚,惊波汨忽,龙鱼杂处,灵怪间起。所以往来行旅,祷以祈福。水族虽多,莫敢渔捕。 一行至东岸赤谷城,城池有天然河流为护城河,城墙不高,但是瞭望台林立,可观方圆几十里动静。内外城皆是木架结构,特质砖石填充,显然是受了中土城池风格影响。最初是斝朝陪嫁仆从殖谷建仓,仓墙用的是红壤,远远望去一片赤色,乌孙称之为赤谷城。 城内仿照长安格局的里坊建置,还有用来招待使者的置所。内城大多是乌孙贵族,乌孙贵族无论男女老少皆佩戴匕首,黄金首饰十分常见,尤其是指饰和脖颈更是精美,也有安息、粟特的客商,毕竟这里是丝绸之路之一。冒顿单于进攻月氏。月氏战败西迁至伊犁河流域。后老上单于与乌孙昆莫猎骄靡合力进攻迁往伊犁河流域的月氏,月氏不敌,南迁大夏境内,但也有少数人仍然留居当地。在塞种人与月氏大部南下以后,乌孙人迁至伊犁河流域与留下来的塞种人,月氏人一道游牧。从此乌孙日益强大,在乌孙王国的三十万男丁之中,有月氏血统的占了四分之一,有塞人血统的占了四份之一,剩下的一半人口,则为匈奴、东胡、月氏、塞人的混血。所以乌孙人既有深鼻高目,赤发碧眼的,也有深目黑丑,黑发褐目的,也有粗狂低矮、厚实强壮,还有瘦弱矮小,皮糙肤黑的,一顶奇特的毡帽,穿着羊皮缝制的袄衣。 乌孙素来穹庐为室兮旃为墙,内城却有几座中原风格的皇宫建筑,那里就是忘忧公主居住之地了,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小院落,也是城里最高的建筑。忘忧公主虽然来自中土,却迅速学会了乌孙的语言,积极适应了乌孙式的骑马狩猎的生活,但是生了五个子女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在热海边的赤谷城。忘忧公主依靠几百个斝朝工匠,在这里指导乌孙人耕田、筑室、纺织,并研制改善了马奶酒的酿制方法,是乌孙最好的马奶酒酒。 忘忧公主聪慧多智,举止沉稳,深有大国公主之气,翁归靡对其宠溺而钦敬。这赤谷城中的院落,依然是忘忧公主的子女几人的家,长子元贵靡随着翁归靡前去夏季牧场,永年、永乐等几个陪着母亲在院中。 忘忧公主的宫院皆是乌孙女战士。这些赤发女战士十分彪悍,红色染料涂红眼眶,下嘴唇有金环,有的还剃了光头。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肌肉遒健,凶神恶煞,腰间两柄战斧,每个都有五六十斤,目露凶光扫射使者团。缴了欧拉维纳、张郁青、风过庭的兵刃,只放三人进入。 院内却不是想象中的宫阙,却是一片菜园苗圃,葱韭嫩绿,葵菜长势喜人。几名中原人模样老仆卷着裤腿正在浇水施肥打理。西侧还有一处织室,几名年老侍女傅姆正在操弄织机和纺车,一幅中原风情的男耕女织图景。 一名歌女吟唱着:“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春秋时卫宣公庶子卫昭伯之女许穆夫人,聪敏貌美,能歌擅诗,后嫁给许国穆公后,常采蝱咏诗,抒发心怀故国之情。 她还有另一首《竹竿》:“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忘忧公主教导歌女吟唱此曲,正是忘忧公主心怀中土之心。 196章 忘忧公主 忘忧公主正在三子永乐写字,她穿着一袭深绿色百叶纹丝绸裳,梳着瑶台高鬓,以洁白玉簪固定,显得清秀美丽,虽已年过四旬,却美貌依旧,魅力自能勾人魂魄。 适逢初晴,春雪消融,忘忧公主道:“日晒雪消,檐滴无云之雨。” 永乐挠挠头,思考如何对答,恰逢老仆甘延年手持扫帚打扫中庭,急中生智道:“风吹尘起,地生不火之烟。” 忘忧公主道:“尚可,以后勤加学习中土文化。” 张郁青上前数步,长拜作揖:“匜朝校尉张郁青,见过公主!” 张郁青心中对忘忧公主十分尊敬。忘忧公主是牧野无伤的妹妹,也算是牧野铉的远亲。牧野家族本是斝朝之臣,牧野无伤为逢迎斝朝皇帝,自愿以牧野无忧远嫁和亲。斝朝灭亡,匜朝和西楚争霸,牧野无伤背叛牧野铉投靠芈布,牧野铉的军师萧道成以反间计诱芈布诛杀牧野无伤。牧野无忧也就没有中原的依靠。河西李信联络忘忧公主夹击匈奴,以图西域,不料兵败,李信身死,凉国灭亡。匜朝恢复河西却不出玉门关,处境艰难的无忧公主是多么坚韧不拔。 忘忧公主见到安息使团中的中土人,有些惊喜而又有些惊讶:“曼余目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我已经多年不见中土人了,真是亲切啊!” 这时干活老仆、织布的仆妇也都围过来,远远瞧着张郁青、风过庭。他们都头发斑白,议论纷纷。“这是中土使者么?怎么没有节杖?是从咸阳来么?不知过陇西否?……” 忘忧公主道:“我们与中土断绝十多年,陪嫁的旧人越来越少,很少见到中土人了。化作黄鹄,展翅返乡,还请见谅。” 张郁青道:“我们是北宫错大将军的属下,兵败浚稽山,辗转逃亡至此。” “斝匜两朝有别,但是我们都是中土人,而且我还是牧野家族的宗族之女。诸位皆是我的客人,这里都是跟随十几年的亲人,有话但讲无妨!” “我们想借道返回中土,避开匈奴。” “匈奴继任单于索要黄金良马,贪婪无度,并新封匈奴昆弥王,图谋伊犁河谷之意昭然若揭。此事并非难事。” 张郁青、风过庭连忙拜谢。 忘忧公主道:“甘翁,准备飨宴,中土人吃不惯异域饮食,多准备些中土口味。” 仆从之首甘延年须发斑白,皱纹密布的老脸堆满笑意,大声道:“是!是!吾等都老了,好不容易碰上中土人士,一定拿出最好的手艺。乌孙的羊肉是西域最好的,配上咱们苗圃里地道的中土菜,还有咱们咱们亲手酿的糜子酒,包管宾客满意。” 这是来自家乡人的热情。张郁青、风过庭再次拜谢。张郁青道:“还有几位斝朝的故人,也欲拜见公主。” 刘平国、孟伯山曾经护送忘忧公主至姑墨城,忘忧公主更加欣喜不已,听闻两人率军驻守黑岩山之事,更是泪花闪烁。 刘平国见忘忧公主面前食物,连忙道:“公主殿下,马肝有毒,不能吃!” “食马肉不食马肝,乃是咱们中土的规矩。但是在乌孙却是信仰,贵族之宴必食马肝以示尊卑有别。我乃王室中人,自然要守这个规矩。” 甘延年道:“是啊!当年公主殿下骑马游猎迁徙,一切乌孙的风俗样样皆通,不向匈奴那位老夫人。所以乌孙人都信任公主是乌孙真正的昆弥夫人。” 张郁青眼前突然闪现出婼羌王的模样,入乡随俗看似简单,实则非意志坚毅而不能为。 忘忧公主道:“当年皇帝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至河西便有人染病去世十多人,沙漠之中又死了二十多人,翻越北山时又被山神诅咒死了十几人。这几年水土不服而逝者八人。如今只有四十多个了。原本以为此生再难见到中土人,没想到又遇诸位,真乃天神之赐也1” 甘延年道:“我是天水郡成纪县人,当年离乡义无反顾,如今是不忘入酒泉,只望生入玉门关了。这次回去一定要给我等稍几封书信,如果吾等家人还活着话。” 张郁青道:“我会一一送到!” 刘平国道:“我和孟伯山以及五百士兵就不回了,尚无战功,也不知能否免罪。” 张郁青道:“诸位守卫边疆,功莫大焉!” 孟伯山道:“毕竟我们是斝朝士卒,我们就投奔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劳。若是能辅助公主殿下有功,得匜朝皇帝的大赦,再议返回中土吧。” 忘忧公主道:“军须靡与匈奴左夫人生子泥靡,封为岑陬王,居于夷播海。统有数万户部众,自主为政。如今匈奴左夫人又伺奉昆弥翁归靡,生子乌就屠,任右大将,居于七河。他们都与昆弥分庭抗礼。诸位若是能留下助我,昆弥一定很高兴!” 甘延年道:“是啊!他们都是匈奴的铁杆,乌孙为匈奴所迫,昆弥也是无可奈何。” 忘忧道:“草原除了匈奴雄鹰,还有北海的丁零蜥蜴,鲜卑山上的角鹿,乌桓山的蟒蛇,南山的小月氏黄羊,最重要的是伊列河谷的乌孙狼。” “向北过呼揭王牧场,翻越金薇山便是匈奴右地。北有私渠比鞮海(乌布苏湖)和稽落山(汗呼赫山),东有甘薇河(扎布汗河)和西海(吉尔吉斯湖)。匈奴右贤王王庭在河云,民众二十万,牲畜百余万头,有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近年翻越涿邪山(阿尔泰山脉东段),占领了小月氏部的蒲类海为日逐王庭,伊吾庐为卢屠王王庭,” 张郁青道:“我等败军,亦是有罪之人,不敢为诸位作保。诸位切襄助公主立足乌孙,待我等返回中土,定会设法再返西域。” 风过庭道:“马邑之谋,匈奴大震。匈奴与大匜朝必有一战,就在两三年之间。若是得以乌孙联手,大匜朝必定求之不得。” 安阳寿、商丘成、濮阳兴等皆深以为然。 197章 神鹰族 忘忧公主道:“看来诸位确实是匜朝军士,有几位中土人士,你们一定有兴趣相见。” 张郁青、唐果果、风过庭随着忘忧公主来到侧院,发现等待竟然是龙门镖局的狄云。 张郁青问:“狄镖头何故在此?” 狄云取出了一根八尺的黑漆木杖,赤红色牦牛为其眊三重,明黄色的缨。 “这是中土国使节杖!” 大匜朝节杖,以蜀郡邛竹杖为杆,涂用上林黑漆,乃是中土朝廷的象征。 狄云道:“今上和太子命我等暗中联络忘忧公主,出玉门关以商旅为名,入关则以镖局为名,联络乌孙,夹击匈奴。” 忘忧宫主道:“草原除了匈奴雄鹰,还有北海的丁零蜥蜴,鲜卑山上的角鹿,乌桓山的蟒蛇,南山的小月氏黄羊,最重要的是伊列河谷的乌孙狼。” “向北过呼揭王牧场,翻越金薇山便是匈奴右地。北有私渠比鞮海(乌布苏湖)和稽落山(汗呼赫山),东有甘薇河(扎布汗河)和西海(吉尔吉斯湖)。匈奴右贤王王庭在河云,民众二十万,牲畜百余万头,有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近年翻越涿邪山(阿尔泰山脉东段),占领了小月氏部的蒲类海为日逐王庭,伊吾庐为卢屠王王庭。” 忘忧公主道:“凿穿西域,北击匈奴,求大月氏而不可得,唯有乌孙才是中坚力量。” 一位乌孙女孩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道:“母亲,妹妹被昆格山的神鹰族劫持。” 她十八九岁年纪,双目深邃,一幅夏人模样,只是有着乌孙人的高大雄健,穿着游猎的劲装。这便是忘忧公主的长女荻诗了。 忘忧公主道:“切勿惊慌,慢慢道来。” “我和妹妹骑马游猎,追逐野鹿,妹妹误入了昆格山,突然一只雪雕出现叼走了妹妹,定是那神鹰族……。” 甘延年道:“天呐。里是神鹰族的领地,那也是几百年塞人、匈奴、大月氏、乌孙的禁地。” 刘平国道:“请公主殿下吩咐,我和儿郎们闯山救出素光。” 忘忧公主道:“猎鹰乃游牧民族的信仰,神鹰族乃是圣族,没有哪个种族敢挑衅圣族的荣耀。昆弥每年祭天祭祖,神鹰族才会派出大祭司主持祭礼。闯入圣地者死,这是亘古的规矩。” 荻诗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出妹妹么?” “除非有勇士可以击败雪山神鹰。” 昆格山是热海北部的山脉,主峰塔尔戈尔峰乃是雪山,高耸入于,冰峰雪岭绵延百里,时而云雾迷漫,若隐若现,时而天高云淡,冰山毕现。山脚下一望无际的草场,几只旱獭站立瞭望着什么,忽然嗖的一下钻回到洞里。张郁青、风过庭、永年、荻诗等人来到山脚下。永年、荻诗燃起火堆,以柏树枝、香料投入,香烟窜入天空。天空几只翱翔的苍鹰发出鸣叫,投入雪山之中。忽而山谷冲出几匹马,骑士手臂上是厚厚的皮革鹰垫,吹着口哨不时仰望天空的几只猎隼。乌孙人以鹰隼为搜寻猎物的助手,皆是学习自神鹰族。 神鹰族为首的年轻人,高声道:“吾乃神鹰族荒原舞,诸位何事拜山?” 荻诗道:“我是无忧公主的长女荻诗,我的妹妹素光误入圣地,被一只雪翼雕叼走。母亲命我等前来告罪,请神鹰族放归我妹。” “那你可是搞错了。即便有人误闯,我们也只是驱逐而已,岂会抓人。那雪翼雕桀骜难驯,恐怕令妹凶多吉少。” 张郁青道:“可否容我等登山解救。” “莫说神鹰族禁地,闲人莫入,即便是放你进去,你能斗得过那雪翼雕?雪翼雕凶猛机灵,我们神鹰族都没有把握。” 张郁青道:“请为我传话,某愿以性命担保,只救人,不回将山中传至外界。” “哈哈!你们五人来吧,只要过了雪山神鹰那一关,也说不定。” 众人跟着神鹰族中人来到山谷,沿着雪水溪流的山谷向上,绕了十八道弯,进入一片松树林,这里有神鹰族的营地。一名身穿皮裘,头戴皮帽,身背长弓的老者在高处营地外站立,深情淡然,显然是已经知晓山下发生了什么。 张郁青道:“在下张郁青乃中土人士,流亡至此,蒙恩于忘忧夫人,特来放手一搏,还请雪山神鹰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等定当舍命协助救出素光。” “中土人?我曾在碎叶城认识一个中原人,他叫傅青莲。” 风过庭道:“那是我长啸门的剑仙,我们几人的师叔。” 乌布道:“难道不是酒仙么?” “青莲师叔自称酒仙,有人称之诗仙,我长啸门都称之为剑仙。” “傅青莲的飘逸出尘,超脱如仙,称为‘仙’总是没错的。我们比拼的是喝酒,粟特的葡萄酒,酒仙畅饮舞剑,卓然不群,气宇非凡间所有。” 风过庭问:“原来神鹰族与剑仙如此熟悉,为何西行录不见记载。” “我山中的规矩,不得泄密于外。” “我明白了。师叔信守承诺,我等自当向师叔一样,密不外泄。” “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心旌神驰,有傅青莲。好!按照我神鹰族的规矩,你们当中若有人箭技过关,便可提出进入雪峰圣地要求。” 张郁青道:“鄙人略通箭术。” 张郁青取下天狼弓,自箭袋拈出最后一只肃慎族的神箭。 荒原舞喜道:“看来今日有高手切磋了。师父的神弓,其弦乃冰蛛丝,其弓身乃上古神木,其箭乃冰雪银箭,你可要看清了。” 神鹰族身高臂长,乌布更是九尺有余,双臂过膝,手中大弓须手脚并用,张弓之声如同冰裂,银箭呼啸冲入天际,远远不知去向,忽而对面雪山之壁震开一个圆圈,雪花飞舞,紧接着雪盖滑落,这小型雪崩之势十分可怕,迅即如雷,跌入山谷中去,回响不绝。 张郁青张开天狼弓,肃慎神箭划破天际而去,似乎奔着同一方向去了,却久久有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都以为张郁青失败之际。唯独荒原舞震惊道:“阁下箭术习自何方?” “秘族肃慎。” “神箭九策竟是如此奇妙。”乌布对众人道,“张郁青的箭追踪我的箭而去,连珠追尾,神乎其技,过关了。” 荒原舞道:“张郁青真乃天赋岂能,我神鹰族多数族人未能达成如此境界。” 张郁青的眼力和箭术能与雪山神鹰比肩,永年和荻诗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真是旷世英雄。 198 射雕英雄 乌布道:“那只雪翼雕的孩儿被匈奴射雕者射杀,所以才会寻找人类代替,其巢穴就在雪峰半山腰的榆树林。荒原舞会陪你们一起前去。” 荒原舞道:“族长,我把握不大,可否用毒?” “拿雪翼雕也是失孤的母亲。唉!不过人命关天,紧急关头,就用毒吧。” 荒原舞率二十名神鹰族人,张郁青、风过庭、赵当卑、荻诗、永年共五人,向西方雪峰而去,这里山石漆黑,雪水溪流纵横,各种野生动物乱窜,唯独一出峭壁安静的出奇,那里是雪翼雕的领地。 荒原舞道:“雪翼雕傲而不群,雌雄两只占据一片领地,所育小雕两个月便可翱翔远行。成年雪翼雕比人要高一些,展翅足有一丈余,雕喙啄破羊的脑颅,利爪撕裂马的胸腹。你们可要小心了。” 毕竟年幼,荻诗和永年对望一言,均有些紧张,但是为了幼妹,两人依旧握紧刀剑,跟随众人悄悄向崖壁围拢。 忽而一阵山风呼啸而至,飞沙走石,树木狂摇,一只巨大的雪翼雕滑翔而至。它在空中厉声鸣叫,回翔九天,声闻数里,警告这些侵入者。神鹰族的猎鹰成群结队在雪翼雕周边上下翻飞。但是鸟禽之间天生的畏惧感,他们不敢靠拢雪翼雕。 雪翼雕巨大翅膀挥舞冲散了猎鹰群,直扑众人。众人只觉劲风扑面,呼吸困难,帽子被掀飞,手中射出的利箭偏失了方向,少数箭矢击中雪翼雕却也被铁铸一般的羽毛挡了回去。雪翼雕见众人毫无退意,利爪抓起石头、树干向众人砸落。众人躲避之际,一个利爪划破了神鹰族的皮铠,将人带至半空,神鹰族的神鹰保护主人,处处拦截,雪翼雕不得不又将人扔林中。猎鹰死了十几只,雪翼雕依旧毫无倦意,愈战愈凶猛。 荒原舞道:“雪翼雕啊!对不住了。上毒!” 张郁青道:“慢!我来试一次。它的左爪关节有伤,我的箭可以激怒它。我向哪边山豁而去,叫人准备雪山蛛丝网。” 荒原舞带人去山豁埋伏。张郁青气海内力灌注箭矢,箭如流星而去,正中雪翼雕左腿伤口。但是雪翼雕的骨胜金铁,箭矢裂的粉碎。雪翼雕大怒,追逐张郁青而来。张郁青奋力奔逃,贴地翻滚,躲过两轮雪翼雕的伏击,纵身投下高台,高声道:“更待何时!”雪翼俯冲而下,一头扎进了若隐若现的雪山蛛丝网。二十人依靠山岩牢牢缚住雪翼雕。再看张郁青拽着悬索,在悬崖和高台之间来回摇摆,风过庭甩出钩索,将张郁青拉回。 张郁青带领荻诗和永年向雪翼雕巢穴飞奔而去,却见巨大树枝、羽毛、树叶所著的雪翼雕窝中,素光正在酣睡呢。 素光见神鹰族捉住了雪翼雕,不由放声大哭道:“你们不要伤害它。它通人性,待我很好,还给我带的都是最好的食物。” 荒原舞道:“我们也不想伤害它,但是它会伤人啊!” 那雪山蛛丝韧性和黏性极好,越是挣扎束缚越紧,雪翼雕十分痛苦。素光分开众人,来到雪翼雕面前道:“你不要挣扎,我来救你,你不要伤人好不好!” 雪翼雕的大眼珠盯着素光,眨了眨,果然不再挣扎。素光用小手摸着雪翼雕巨大的伤口,泪珠如线,用膏药和药布为其包扎。雕足巨大,素光必须整个人围着兜圈才勉力为雪翼雕包扎好了。荒原舞命众人松开左边束缚,雪翼雕翅膀慢慢靠拢,盖住素光,如同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荒原舞大胆放开全部丝网,雪翼雕站立在山岩上,时而低头,时而瞩目素光。终究展翅在空中。 素光道:“我要回家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雪翼雕返回巢穴去了。 荒原舞道:“素光真乃我神鹰族圣女。” 张郁青、风过庭等十三人在荻诗向导下向东而行,目的地是乌孙的夏季牧场,在那里拜会昆弥,借道南下。荻诗精心打扮,头戴三尺长的尖顶皮帽,帽尖镶饰金鹰,身披大红长袍,腰上皮带镶宝石,以金狼带钩固定,脖子上戴着绿松石金项链,手腕上是鹿角金镯,脚踩鹿皮靴,背上角弓和腰间象牙柄匕首皆镶嵌金饰。 荻诗特意放缓马匹,与张郁青并辔而行,毫不羞赧道:“张校尉,我很喜欢你。” 张郁青一愣,结结巴巴道:“郡主,我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误会了!我是要你收我为徒。” 张郁青如释重负道:“这就不比了,郡主想学习什么呢?” “箭术。” “基础箭术,郡主已经非常熟练了。我的神箭九策乃是肃慎秘族绝技,需要很好的内功根基。” “那我就从基础脸器,请师父传我内功。”荻诗滚鞍下马,向张郁青叩拜。 张郁青也连忙下马,扶起她,笑道:“我有一套鱼鳞襦甲,乃是中土制甲技艺与安息皮铠技艺相结合制成,看你这身材高大,应当合身。” 张郁青取出甲胄,这是一千多块拇指大的铁甲片,鱼鳞一般叠压编缀在皮件上,见人牢固。鳞片之间可夹住远程的箭镞,近身搏斗可滑开尖锐兵器。里边还有一层皮革和一层防摩擦的帛衣。 荻诗避人换了,正好合身,开心得又蹦又跳。荻诗自马鞍抽出一柄琵琶,道:“我蒙母亲教诲中途乐舞,为师父弹奏一曲。” 张郁青欣然点头。 荻诗怀中的琵琶与龟兹花梦黎的曲颈梨形胡琵琶大不相同,四弦有柱,直柄圆形,轻巧灵便,抱在马上弹唱:“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这是忘忧公主的思乡曲,荻诗歌声嘹亮婉转,在这一路山色美景之中听来,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翻越山岭,前方豁然开朗,特克斯草原映入眼帘。 199章 乌孙肥王 昭苏乃忘忧公主命名,有万物复苏,豁然开朗之意。茂密的针叶森林、九转弯曲的河流、碧绿的草原、一列列的乌孙土墩墓告诉人们这就是乌孙夏都,乌孙的夏季牧场。数万个乌孙聚落从赤谷城的转场至此,毡帐处处,骑马狩猎者成群。 十几骑辫发左衽的乌孙贵人正在驱马疾射,为首的长着一幅夏人面孔,正是忘忧公主的长子元贵靡。眼见一头大角鹿奔驰而逃,元贵靡驻马施射,哪知那角鹿中了一箭却依旧超前奔驰,这时候,右侧树林中一匹白马冲了出来,马背上的年轻男子亦是乌孙贵人却有着匈奴人的圆脸杏眼,也有着乌孙人特有的赤须,正是匈奴公主所生乌就屠。他骑射极佳,马不停蹄,连射三箭追击大角鹿。元贵靡垂头丧气,连追击的意愿都没有了。 老昆弥军须靡是冒顿养大的,乌孙依旧是匈奴百蛮大国的羁属国,匈奴三十万控弦之士,随时可能大举进攻。乌孙大臣、翕候之中亲胡畏胡者众,这位匈奴夫人所生的乌就屠当然嚣张,元贵靡自然不敢与之争。 荻诗射出一箭正落在乌就屠马前,马儿受惊几乎将乌就屠甩了出去。乌就屠大怒箭射荻诗,箭矢却被鱼鳞甲滑开。荻诗大喝道:“二王子,意欲杀我乎?”乌就屠见是荻诗,不由愣在马上。荻诗驱赶着大角鹿向元贵靡而去。 荻诗大呼:“哥哥,动手啊!” 元贵靡大喜,张弓搭箭射中角鹿脖颈。他身边奴仆擒住大角鹿,欢天喜地齐声高呼:“大王子中角鹿!” 这角鹿的鹿角硕大无比,正是献给昆弥最好的礼物。乌就屠大怒道:“荻诗,何故坏我好事。” “这是我哥哥的猎物,你横插进来是何道理?” “猎物乃草原野生,没有倒毙,便没有主人归属。” 荻诗冷笑道:“所以,我也有份追逐喽!你又急眼什么?” 他大怒,手中马鞭抽来。荻诗侧身躲过,抓住鞭鞘,侧身下马将乌就屠带下马来。张郁青踢起一个小石子打在乌就屠膝盖眼穴,乌就屠扑通跪倒。荻诗正好一个边腿,踢中乌就屠的面门。 乌就屠仰面倒地,挣扎爬起来,满嘴是血,吐出一颗门牙。元贵靡等人都吃了一惊。张郁青也没料到荻诗的腿如此有力。荻诗自己也吓傻了,呆立当场。 风过庭喝道:“二王子坠马,跌破门牙,大不幸也!” 元贵靡身边的仆人也跟着大喊:“二王子坠马,大不幸也!” 乌就屠恼羞成怒,急火攻心,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说自己败在一个女子手里,岂不是更加丢人!反倒是坠马还好听些,草原之上并非稀奇之事。 元贵靡道:“这野马难驯,二王子就要再骑了。” 乌就屠吐出一口血水,弯刀插进马脖子。 乌孙王帐篷也是富有堂皇,罽宾毛毯、华夏丝绸、安息棉布、犍陀罗希腊式雕像都纷杂摆放,彰显王者的贵重富有,当然最多依然是鹿角、熊皮、狮皮。这是乌孙王者宴席的大帐坐了十几名翕侯,乌孙成年的贵族男子都会得到一份自己的领地牧场和部属,成为翕侯。这些翕侯大多是翁归靡的叔父兄侄,算是南派王庭的宗室人物。按照王室约定翁归靡当传位给泥靡,因此北派泥靡的王庭则是另有大臣和翕侯。 肥王翁归靡肥壮的身材几乎成了椭圆,说话的时候肥胖的双下巴和脖子上的肥肉乱抖动,赤红团状胡须和淡蓝色的眼睛显示了吐火罗人的特征。他手中酒器是一颗镀金的头盖骨,猎骄靡杀死月氏王时所铸成,一直是乌孙昆弥代代相传的王器。 乌孙王大帐之中还坐着一排龟兹客人。为首龟兹年轻人青眼黄须,蓄长发,窄袖紧身的短袍,戴着一顶点缀珍珠的小帽。龟兹人男女剪发及颈,唯王不剪,还要玉梳梳理,香粉扑洒,别说上马驰骋,连行走都要人捧发伺候。此人长发及腰定是龟兹贵人。 翁归靡道:“荻诗,你不是在赤谷城陪着母亲!怎么跑到这里来!这是龟兹王子绛宾,快来拜见。” 乌孙和龟兹并为白山南北的大国。乌孙的属国姑墨、温宿就在龟兹西边。龟兹的属国是拜城、沙雅、轮台、渠犁以及西域南道扜弥、精绝诸邦。 绛宾看到荻诗公主后,两眼放光,迫不及待上前行礼,满脸笑意。荻诗曾在龟兹学习龟兹乐舞与绛宾相熟,笑道:“王子殿下,两年前我离开龟兹,你便说要来看我,你可算是来了。怎么还带着两位大臣啊!?” “这是我龟兹都尉白理序、。” 白理序、姑翼两人也赶紧行礼参见荻诗。 荻诗问:“王子可是专程来看我。” 姑翼在一旁笑道:“当然是了,王子殿下日日念叨荻诗郡主。” 绛宾身后一名男子垂头安坐。他微卷泛黄的浓髯,鼻梁高挺,戴着一顶白皮帽,穿着长度过膝袍服,腰部皮带紧束,袖口窄小,腕部有精美纹络。 荻诗见之,欣喜道:“那不是扜弥王子赖丹么?怎么这么安静啊!不认识我了。” 这赖丹乃扜弥国入龟兹的质子,自然低调沉默。他们却同在龟兹苏袛婆大师门中学习音乐,因此相熟。 赖丹道:“我为绛宾王子侍卫,不敢妄称王子。” 荻诗道:“嗬!这里是乌孙,绛宾再欺负你,让我修理他。” 绛宾连连摆手道:“那都是年轻时的意气用事,如今我们亲如兄弟,怎么会呢!” “是这样就好,不然我要像当年一样拽你的辫子。” 绛宾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眼见绛宾如此谦逊,又两眼满是荻诗,这定然是钟意荻诗了。 肥王道:“荻诗不得胡闹!” 荻诗道:“父王为我做主,今日乌就屠不仅要抢哥哥的角鹿,还射了我一箭。” 见恶人先告状,乌就屠气得脸色铁青。他摸着尤还肿胀的面门,说话牙齿有点漏风,按捺怒气道:“都是那野马难驯,箭矢才走了方向,儿臣也被摔了面门。我已经将那野马杀了。” 肥王巡视荻诗毫无伤痕,反倒是乌就屠掉了一颗门牙,鼻青脸肿,不由叹气道:“你们都是兄妹,以后不许争斗。” “幸亏安息使团同行的中土的客商送我一套鱼鳞襦甲方才无碍。”荻诗解开外袍向肥王炫耀,只见内力精铁鱼鳞甲闪烁发光,精致坚韧。 肥王道:“这鱼鳞甲可是千金难得,本王要谢谢这位客商。” “他还登昆格山救了妹妹素光,箭术比肩雪山神鹰。” 众人纷纷称赞道:“中土亦有神箭手?” 200章 姑墨 欧拉维纳、张郁青得传令,跟随连忙入内行礼拜见肥王。欧拉维纳表明与乌孙结以友好,共击大月氏之意。乌孙本就与大月氏世仇,安息帝国乃同比中土的大国,肥王自然欣然同意。乌孙地理为特殊,又是一方大国,匈奴、华夏、安息、康居、龟兹莫不争相结盟。肥王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乌孙方能在诸大国之间保持强盛稳定。 欧拉维纳得结盟国书而去。肥王队对能贩卖货至泰西封,与安息使团同行的张郁青十分看重。张郁青等人得以在牧场修养整顿。荻诗与张郁青游猎嬉戏,或跟随张郁青修习武功。绛宾长发及腰,不能骑射,反倒是冷落无趣。 一日荻诗与绛宾好不容易有机会漫步昭苏河畔(特克斯河),忽然乌就屠率仆从门起码自潜水纵马而过,飞溅的泥水洒了荻诗一身。荻诗大怒,与乌就屠争吵。绛宾上前劝阻,匆忙之间被自己长发绊倒,狼狈不堪。幸亏张郁青、风过庭等人前来,乌就屠乃离去。 荻诗生气得甩开绛宾,纵马向深山远行,张郁青连忙驱马追逐而去,留下绛宾无奈呆立河边。 傍晚,雪山脚下,张郁青生其火堆,烤着抓来的野兔。 “师父,我痛恨牧野无伤,我唾弃斝朝皇帝,我嫌恶那样的祖先,为何会让母亲嫁到这样的地方!国人心向匈奴,母亲的日子太难过了!我自幼骑射,便是想保护母亲……” 张郁青道:“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保护母亲的,龟兹乃西域大国,你与绛宾……” “你莫要提他。提他我就恼火,你看他那里有男子气概,长辫子比我的都长,不能骑马,不能射箭……”言罢夺了张郁青的酒袋,一阵猛灌。 荻诗喝醉了酒,嘴里骂着绛宾,靠着张郁青昏昏睡去。张郁青为她裹上羊毛毡毯,随着夜深睡意袭来,张郁青也昏昏睡去。 次日一群野马路过,惊醒两人。荻诗的马跟随野马群中的一只漂亮母马奔驰而去。荻诗气得无话可说,只得和张郁青同骑而返。两人将近王账,绛宾正焦急等在王帐营地边缘,望见两人同骑归来,脸色大变,转身离去。次日,绛宾和使团离开了乌孙。 月余,张郁青辞别肥王东归。 张郁青与荻诗道别:“绛宾王子搞错了一件事,你我乃师徒之情,可是他似乎很介意。” 荻诗道:“其实,我蛮喜欢他的,可是你知道我讨厌他的长发,讨厌他柔弱的样子。” “柔弱与否不能仅仅以身体和武力来说,若能运筹帷幄,掌控国家,那也是强大。” “可是他连说说喜欢我的勇气都没有!” “谁让你太强势了呢?一脚踢飞乌就屠的门牙,绛宾是谦谦有礼的君子,吓得不敢造次。” 荻诗扑哧乐了:“那你替我送他一个礼物。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玉佩,我一直带着,你识得。若是见到了,一定明白我的心意。但是你告诉他,剪了头发再来见我。” 张郁青只得答应了。 张郁青等人首先要面对是白山山道天险,这一条路需要穿越冰川,翻越古素尔岭,通过哈塔木孜达坂,峡谷状如长廊,两岸壁立,势同屏障。这一条道路与罽宾古道相仿,冰川、冰坡、冰缝、冰河等元素一个不少,这也是是忘忧公主曾经走过的道路。众人回忆罽宾古道,不由心中发怵。 乌孙通过这条道路向姑墨、温宿、尉头等国收取贡赋黄金,古道之上有70户专门凿冰梯的人家,一路还有简陋屋子存储物资,供人休憩。众人也有了经验,纷纷外加厚厚的毡衣毡帽,皮靴又厚又防滑,马蹄裹上毛毡。众人沿着忘忧公主的道路行进,不时看到当年陪嫁团死难者简陋的坟墓。那种头疼如裂的感觉又来了,但是这一次无人喊苦,那个柔弱的忘忧公主能够克服的艰险,这群男子无人敢称苦。 众人通过古道,下了冰川,来到白山南麓。 张郁青等人纷纷跪倒,向山北的忘忧公主致敬,为了华夏,她付出太多。即便是斝匜两朝有别,她依然是华夏人值得尊重的伟大的女子。 张郁青出了谓干水河谷,只见河湾住着一家渔民,破旧篱笆墙里边晒着蝙蝠翅膀式的渔网,屋檐下挂着银鱼干。两个匈奴人正在凶神恶煞的威逼渔民交出漂亮的女儿。渔民身高九尺,被绊马索拽住双腿,吊在胡杨树上。地上被打倒的八个匈奴人定然是此人所为。他的女人却是寻常的妇人,衣衫褴褛,跪在地上哭泣恳求。此处距离拜城一百里,偏僻至极。除了城主仆役偶尔来索取干鱼之外,对外界一无所知。张郁青等人分散包围过去,杀了一个,活捉一个。 张郁青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匈奴人道:“我们是僮仆都尉的下属,负责催交贡赋。龟兹的绛宾王子说会有中土人的客商自此东归,便命我们在这一带巡查一下。” 张郁青一掌击毙那匈奴人,打得那厮七窍流血。 风过庭道:“这是怎么回事啊,龟兹也算西域大国,这么心甘情愿为匈奴狗?” 张郁青道:“绛宾这小子以为我和荻诗之间有私情,所以借着匈奴的手来为难我们。” 风过庭道:“罢了,咱们西行温宿和姑墨,那是乌孙的羁属国。” 张郁青自两名匈奴人身上搜出几块碎金丢给那龟兹渔民,看他们样貌乃是羌人,问:“匈奴人发觉了定会报复,可有投身之处?” 渔民一家千恩万谢,老年男子道:“姑墨城北有羌人聚落,我们本是金城和天水的归义羌人,斝朝征兵开拓西域,我们是归义羌骑。后来李信战败,一千多人留在了姑墨,道路断绝后,就在姑墨、温宿一带定居了。我们的都尉还是有斝朝赐予的归义羌侯金印呢。”(闽越蛇钮,西域驼钮,西羌羊钮,匈奴马钮) 201章 雅利安人 “你们怎么会居住到这里?” “羌侯接受了窳匿城粟特人的宗教,崇拜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一些人实在受不了,就搬出去了。我也是其中一员。” 姑墨因靠近白山而地势极高,在规模城北城北偏僻的山坳,密林遮蔽,上千株野苹果树即将开花的,含苞待放的花蕾释放着淡淡的香气。几百只灰褐色的牦牛在林子外的草地悠闲食草。 一群羌人正聚集在密林中的洞穴内,光脚而行,边走边跳,抚胸号哭,涕泪交流。台上一尊巨大的石雕,牛头鸟身,蛇舌蛇尾,利爪如鹰,怒目圆睁,这是一尊阴婺的凶神。 渔民羌人道:“那是黑暗神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旁边是牛精古尔苏万(路西法)和遵命天使斯鲁什,他们本是善界神,后投靠了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 数十名粟特人,都穿着黑叠衣,又念咒语,围着雕塑绕圈,然后下拜祈祷,将一具赤裸男尸送进一座黑色的石屋。粟特人道:“黑暗中永生,复活你的灵魂,转世于王者之地。”羌人个个面露喜色。 羌侯乃是一名巨人,身高丈余,五尺阔腰,头发金黄,颧骨高耸,脸庞狭长,脖子里挂着那颗金印,腿步粗壮。无论是谁,必须采取仰望的姿态才能看清羌侯的脸。 风过庭道:“长丈,大十围,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以大车四马,卧则枕鼓,以铁箸食。中土健儿,七尺三寸已经是卓越。” 羌侯一笑,露出侧长的大门牙:“我们是夸父的后裔,被称为巨人族,炎黄之争后,融入羌人之中。斝朝皇帝看重我们巨人羌的无可比拟武力,命我们出征西域。” 风过庭道:“巨人族的军队一定所向披靡。” “巨人也是人,大部分都战死了,我们是最后的巨人族。”羌侯神情黯然,忽而又笑道,“不过有了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就不同了。他会复活我们的族人。” “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 “是的,死而复生,更加强大,更加威武,不过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给你们看。” 张郁青道:“那是粟特人的神么?” 那神秘的大祭司道:“亚特兰蒂斯神族与凡人结合的后代是雅利安人,雅利安人一部分在天竺以梵文创造吠陀文明,后人就是就是高贵释迦族。一部分雅利安人秘密生活在粟特、安息和大月氏,仍然掌握着神族至高无上的黑暗魔法。” 张郁青道:“雅利安人的密特拉教崇拜的是太阳神,光明至尚。这是拜火教的圣火、摩尼教的光明尊、佛教密多罗的来源。” “看来这位是东方的圣知。那么请问为何密特拉教的仪式都要在洞穴内或者地下建筑内举行呢?” “密不可知。” “黑暗才是世界的源头,整个宇宙都在巨大的黑暗虚空之中。曾闻老子西行化胡,传播玄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玄地黄,又是何故?” 张郁青、风过庭都不知如何解释。 “黑暗之中诞生了光,而光终究归于黑暗。雅利安人的宗教信仰始终是黑暗虚空,在黑暗中实现死而复生。” 张郁青道:“若果真如此,为何天竺的雅利安人没有永生。” “那是因为真正的雅利安秘术在雪域高原的沙姆巴拉洞穴,那是世界的轴心可以逆转时光,亚特兰蒂斯的神族尘封了那里。而我们则掌握着神族的黑暗魔法,乃是开启沙姆巴拉洞穴的秘术……” 张郁青道:“大祭司,无奈光明摩尼的信徒,异日在聆听贵教的教诲。” “无妨,景教、祆教、摩尼教、佛教、犹太教不过都是我雅利安人的智慧之教。你我依旧是教友!” 张郁青拜别羌侯和雅利安人大祭司,向姑墨城而去。姑墨国户三千五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温宿国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一千五百。尉头国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这三个城邦国受着乌孙的羁属,也受匈奴人的盘剥,每年粮食、细氈细褐的支出是必不可少。姑墨王见到乌孙使者,十分恭顺,拿出城内最好的牦牛肉、胡饼、野苹果酒款待众人。 张郁青突然铁青了脸,冷冷道:“老实说吧,不要遮掩!” 姑墨王战战兢兢道:“说什么?” 风过庭一挥手,童百万和禽奚呀扭送一名姑墨人进入王室。 “你叫他给谁送信?匈奴人在哪里?” 姑墨王大腿打颤,跪在地上:“那时龟兹人招惹来的匈奴人,为首者是绛宾王子。” 张郁青、风过庭等人在姑墨城东南悄悄潜行,这里是疏勒水、葱岭河、于阗河交汇之处,形成了贯穿西域东西的计式水。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胡杨林,一处林中有一大片毡帐,五十多匹马拴在胡杨木上,十几名龟兹人在磨砺铁刃,三十多名匈奴人正在调试弓弦。 龟兹人显然是临时凑数,没有任何盔甲防具,武器也是木柄长矛或者长刀。匈奴人虽然有皮骨甲,却也醉醺醺的。 “你担心什么?我们匈奴勇士一定为王子报仇雪恨,以后乌孙公主一定是王子的人啦!” “那华夏人可是不好惹,箭术可是比肩雪山神鹰的。” “行啦!一个破客商,听乌孙人吹嘘。” …… 张郁青道:“都瞄准匈奴人,见了血,龟兹人必定吓尿。” 众人上弩箭,悄悄包围,爬到树颠,居高临下,弩箭齐发,外围的匈奴人忽然倒下,龟兹人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十几名匈奴人赶紧应战,张郁青的箭却已经射穿了百夫长的脑袋,余众乱窜,赵当卑的神箭一一撂倒。 绛宾王子一脸是匈奴百夫长的脑浆和血,果然是吓尿了裤子。 202章 轮台 童百万一脚踩住绛宾的胸口,环首刀架在绛宾的脖子上:“一个男人这么长的辫子,还油光呈亮,真他妈的恶心。” 绛宾大声道:“请勿断我头发。” 张郁青命童百万放开绛宾,亲手扶他做好:“王子,可是为了荻诗杀我?” 绛宾硬着脖子道:“我暗恋荻诗多年,被你抢去,岂能甘心?” “啊呀!王子啊!王子!她是我的徒弟,中土礼教大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辈分有差,我便是她的尊长,绝不能有男女私情,有乖世道人心。” 绛宾将信将疑。 “这是荻诗给你的玉佩。她要我传话:你断了辫子,她才肯见你。” 绛宾捧着玉佩,欣喜若狂,又满脸愧疚道:“唉!都怪我小人之心。这都是左力辅君姑翼的计谋。” “姑翼是不是龟兹亲匈奴的头号人物啊?” 绛宾点点头。 “他是要你得罪乌孙,得罪大匜朝,死心塌地为匈奴卖命。” “都怪我小人见识,几乎坏了国家大事。” “龟兹王不会如此短见,你父亲可知道。” “我瞒着父亲做的事。父亲一直与诸大邦交好,若是知道此事,必定要狠狠教训我。我害怕父亲,这辫子也不敢剪断啊!” “罢了,我帮你帮到底!”张郁青一刀隔断绛宾的辫子,“你就说遇到沙匪,匈奴人死了精光,还割了你的辫子。” 绛宾喜不自胜道:“你是荻诗的师傅,便是我的师傅。多谢师尊成全。” “不用谢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见了。” 绛宾道:“左力辅君姑翼是龟兹的东部千长,轮台、乌垒皆是其领地。师尊要小心了。” 白山与沙漠之间,计式水在戈壁荒漠孕育了一带绿洲。众人沿着河流向东,避开了龟兹城池,不时望见一片雪地,走进了才发现是盐碱地,土壤之上雪白盐霜如雪。在走了两百里,他们进入百里沃土,胡杨林茂密,芦苇荡在浅水区摇荡。自白山的九条溪流汇聚成了轮台河(迪那尔河),流经轮台汇入计式水(塔里木河),在沙漠边缘形成了东西长二百余里的绿洲。 轮台城就坐落在绿洲中央。当年李信火烧轮台,攻克城池,屠杀五万人,渠犁人称之为“灰烬之城”。城中上千轮台遗民,远远可见民众赶着骆驼、毛驴,拉着简陋的板车,正在开垦土地,播撒种子。 (李信屠轮台国。史书记载,现在的汉轮台城,在太初以前是一个独立城邦,而且很强大,以至于它敢在楼兰、车师都被大汉远征军吓得屁滚尿流之时,依然敢于拒绝汉军的要求,甚至主动攻击汉军,然后他就被‘屠’了,全国上下鸡犬不留,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是史官没有记载究竟杀了多少人,但一个西域的强国,人口(成年男性)应该不少于五万……) 张郁青等人所在是一片梨树林。 风过庭道:“这些都是李信的遗产,龟兹岂有此开垦之术。李信退出西域,龟兹人便征服轮台人为属国。” 农家安阳寿道:“这个我知道。农家徐燊的《西域农略》有此处记载。以农家望土之术,轮台黑色土壤,田土肥美,温和饶水草,宜种五谷,引水可溉田五千顷以上。” 这时赖丹自河湾走了出来,疲惫不堪的模样。 赖丹道:“我在此等候诸位多时了?” 张郁青道:“谁指使你,是姑翼还是匈奴人?” “我自己。我是扜弥国王子被迫到龟兹坐了人质,每日毫无尊严的活着,为匈奴人鞍前马后的伺候。我名为轮台城主,其实不过是耕田挖渠的苦力。还要忍受姑翼等人的蔑视和指责。” 赖丹摊开手,满是老茧。 “你找我们做什么?” “我要和你们去中土,向大匜朝皇帝进贡,求他赐封我们独立的王国的地位。” 风过庭道:“若是你能引扜弥国朝觐,倒也是大功一件,何况还是一位王子。” 张郁青道:“我们这一路可是千辛万苦,危机重重,未必能活着回到中土。” “有尊严的死了也必窝囊活着强。” 风过庭问:“你可有国书。” 赖丹道:“我筹划此事很久,一切完备。我扜弥国的十名勇士就在楼兰接应我。” 张郁青道:“好!有勇有谋,是个好伴当。” “姑翼正在谋划捉拿诸位,轮台的士兵已经被我安排到他处了。” 众人再向前四十里,便是渠犁城。 赖丹道:“渠犁城中有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城主喀日坎与我熟稔,是渠犁国王子,也同在龟兹为人质,我前去说项,必可放行。” 张郁青一偏头,赵当卑跟随赖丹去了。 赖丹见到喀日坎,道:“你我同为龟兹威胁人质,你愿意为龟兹人做狗么?” 喀日坎道:“其实龟兹也是匈奴人的狗,代表匈奴人奴役我们。我只希望你果真引因华夏大军解救我的臣民。” 喀日坎引五十名士卒向他处搜索,放赖丹等人离去。 一行人前行,忽而背后追兵骤至。 为首者是匈奴人,头戴金箍束发,脖子里挂着人手骨和狼牙的饰品,正是驻扎在龟兹的僮仆都尉醍醐路达。引路者则是姑翼,一双褐色眼睛,头顶的菱形纹帽子遮不住花白的头发。 张郁青率人向北登山撤离。这是一道狭窄的山隘,山石黝黑如铁,故名铁门。北方可见霍拉山的皑皑雪峰,向东则是火红色的库鲁克山,遮留谷上的道路仅容两骑并行,左右两山夹峙,中划一道,路旁危石侧立,磋峨俯临,下面是幽深的悬崖,河流如一条白练急流澎湃,稍有疏失,人马便会倾跌,必死无疑。 众人居险而守,匈奴人和姑翼也无可奈何。里边的遮留谷姑翼喝道:“你们交出财货,自然放你们一条生路。” 张郁青道:“龟兹的左力辅君,东部千长,却甘心情愿作匈奴人的奴婢走狗。” “龟兹与匈奴为昆弟,何来奴婢走狗之说?倒是你们中土人对我龟兹一直虎视眈眈,贪心不止。” 匈奴人意欲强攻,张郁青和赵当卑的箭吓得他们退了回去。 203章 楼兰 孔雀河水发源自萨阿尔明山,流经匈奴的夏季牧场巴音布鲁克草原,在焉耆注入近海(博斯腾淖尔滋)后西流,入遮留谷峡口转西南流,两岸岩石壁立。这也是匈奴人奴御西域诸国的重要通道。只是此刻北方的寒风呼呼灌进来,道路也无行人。 赖丹道:“铁门岭向北有数十里峡谷深涧,出了峡谷向东便是墨山城。” 张郁青道:“匈奴人守着洞口,我们也出不去。难道兜兜转转又要回到一年半的旧地。我们可是从那里逃出来去的婼羌、罽宾和安息。” 风过庭道:“僮仆都尉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而且和近海三国没有互通消息。所以这次我们只要安全抵达墨山城,就可以借道楼兰东归。” 张郁青道:“留下三匹马,赵当卑和童百万断后,咱们走!” 风过庭道:“匈奴人所图不过黄金,咱们把金货留下,他们不会追赶。” 张郁青深以为然。 张郁青等人东行十五里,童百万提着大钺戟、赵当卑手持长矛骑着快马赶了上来。 童百万道:“匈奴人见了丢得七零八落的黄金,各自打起来,根本没有心思追赶。” 张郁青道:“匈奴军队与我中土的区别就在于军饷。各个部落的军卒劫掠财货便是发动战争的动力,贪婪胜狼,本性也!” 赖丹指着北方道:“那边便是尉犁、焉耆、危须三国,也是僮仆都尉所在,有骑兵四千。再向东北是浦类海日逐王王庭,部众十万,骑兵三万。他们秋冬就在近海旁边渔猎游牧,春夏沿着孔雀河到巴音布鲁克草原。遮留谷、铁门领是匈奴军队南下的主要通道。在夏季牧场翻越白山的龟兹道、山国的墨山道都不能行大军。” 张郁青道:“若是华夏重返西域,在铁门岭修筑关隘岂不是就封住了匈奴南下的可能。” 赖丹道:“我愿为校尉死守此处。” 风过庭问:“赖丹王子何以如此重视此处?” “焉耆国王的公主卓赫拉和他国王子相爱,焉耆辅国侯的儿子卡热汗觊觎公主美貌,向僮仆都尉诬告该青年。卓赫拉和这个王子决心连夜私奔,却遭到匈奴人的人追赶。这对情人夜奔出关时,卓赫拉坠入深涧而死。这个王子逃到龟兹,绛宾王子看在同窗之意保护他。每年春天,铁门岭梨花盛开,蝴蝶翩翩,便是这位王子前来祭奠公主之时。” 风过庭道:“那个王子就是殿下,对么?。” 赖丹热泪盈眶道:“是的,那个背叛同生共死的爱情誓言,苟延残喘的人便是我。匈奴辱我家国,杀我恋人,我与匈奴不共戴天。” 张郁青道:“壮哉!你我同仇,终有重返之日。” 一行进入墨山城,进入了康米卢在此的联络点。众人议定出关时间,各自歇息。张郁青前去铁匠阿齐勒,购置箭矢。未料街边酒馆的高台看见了乌洛兰伈、拔列兰砳两位九幽兰主。两人顾忌张郁青的武功,不敢动手,拔列兰砳却悄悄离去,显然是搬救兵去了。张郁青让赖丹:“告诉风过庭九幽已经发现了我,快带兄弟逃命。我自有脱身之法!”赖丹随即离去。 兰听语出现,看这昔日衡爅娮,张郁青无言以对。 兰听语道:“中行悦亲自到了,快逃吧!我会为你拖延时间。” “姐姐何以能抵挡中行悦,他是无根门的绝世高手。” “血刀老祖在此,我自可令两人一战。” 张郁青自己则径直前往乌洛兰伈的酒桌前。 “别来无恙啊!九幽左使!” “哎呦!这位客商与我认识的中土人真像。” “我就是张郁青。” 乌洛兰伈有些紧张道:“张郁青早就战死了,大哥不要开玩笑。” “拔列兰砳是去请援兵吧!我思忖着擒住你为人质,好逃出墨山城。” 乌洛兰伈勃然变色道:“你不要胡来,中行悦大人就在城中。” “原来是中行悦亲自前来,怪不得两位左右使同时至此。” 这时对面的石堡上两名绝世高手正在对决,大有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之势。其中一人正是中行悦,另一位光头老者,葛布长袍,一幅羌人打扮。 张郁青笑道:“这哈哈!神仙打架!我先走一步!” 拔列兰砳率十五人拦在当街,道:“那人缠住了宗主,如何是好!” 乌洛兰伈道:“咱们这些人足够活捉张郁青,即便是杀死,也是大功一件!”张郁青边战便逃,引他们到了西侧山城的断崖边。 “哈哈!我去也!”他翻身投入悬崖,大开鸟渡衣滑翔而去。这是在辽东和柳之咏相遇时,朝鲜女子所赠。 张郁青掌控鸟渡衣飘忽而去,不料背上还是中了一箭。 孔雀河与注宾河交汇处,一位美人正在胡杨木船上观瞧打渔。一位女侍卫带刀侍立一旁。中年男子罗布搓成的渔网抛撒出去,优美化为圆圈,抛撒在河中。双臂有力,拉回渔网,活蹦乱跳的鲜鱼被打捞上来。楼兰美人开心得捉住鱼儿投入红柳鱼筐。吐贺黎拥有着典型的楼兰人样貌,微白皮肤,粟色卷发,褐色眼珠,头戴毡帽,身穿粗布和和野鸭皮缝制短袍子。 他笑道:“打了这网鱼就该回了。”楼兰美人陡然发现随河流飘来的张郁青,大声呼喊:“吐贺黎叔叔!阿媔!快救人啊!” 张郁青醒来,只见自己在一座圆屋内,周边摆着马鹿角和牛头骨,这是楼兰渔猎者在河道边修筑的狩猎小屋。 吐贺黎用手抚摸下颔,似捋下巴胡须,然后把手放到胸前,屈身弯腰,朝他点头致意。张郁青曾学过吐火罗语,能大概听懂对方的话。 吐贺黎说:“孔雀河上飘来的陌生人,你好!这里是楼兰国注宾城郊外。” 张郁青用不要熟练的吐火罗语答道:“多谢救命之恩!” 阿媔道:“浅云公主救了你,快随我去觐见公主。” 张郁青来到小屋外,碧绿的注宾河和浅蓝的孔雀河就在眼前。两岸是种植谷物的田地,农民在播撒春小麦的种子。远处大片草滩上放牧的牛、羊、驴、马以及骆驼。 204章 注宾城 不远处,一位楼兰美人正在喂养羊群。她头戴尖顶毡帽、斜插禽鸟翎毛,腰裹羊毛短裙,脚踩毡靴,手臂挎着红柳小篓,右手拿小篓里的嫩草勾引小羊啃食。她高鼻梁,深眼窝,眉毛平,眼睛大,黑色瞳孔。粟色的长发从中间分成两部分,在后面编成许多小辫。 她回首道:“孔雀河送你来到楼兰,所为何事啊?” “我从陡峭的山崖跌落,一切都忘记了。” “传闻北山有忘川之水,若是饮用便会忘记一切。快告诉我,忘川到底在哪里?” 张郁青不想欺骗她,却也无法告知她真想,只得喃喃道:“我忘记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拍拍脑袋。“哎呀,你一定也忘记了。你又黑又高大,以后你就叫大黑牛。” “大黑牛,挺好!” “我叫浅云,你是中土人可知道出自何处?” 张郁青在长啸门耳濡目染,恰巧知道一首诗:“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叔叔说的没错,中土人个个懂诗词。” 这时一个村民急匆匆跑来,喊道:“吐贺黎大叔,快救救我吧。匈奴人来了,他们要羞辱我的女儿。” 吐贺黎摸着腰间的短刀匆匆跟着那村民而去,那是一片贫民村庄,低矮的屋子,芦苇扎捆和泥修成的墙,一名匈奴人正撕扯着一位楼兰女孩的衣袍。吐贺黎抓住匈奴人的肩膀甩了出去。那匈奴人伸手矫健,空中腰部灵活,竟是闻闻站立。 匈奴人喝道:“我是僮仆特使的卫士,你敢坏我的事。” “僮仆特使是催缴赋税,而不是要你们羞辱我们的女子。” “楼兰人,我匈奴的奴隶。你们的粮食、牛羊还有女人都是我匈奴的。” 吐贺黎道:“那就要问我手中的刀答应否?” “我隆羧,匈奴勇士。我的师傅单罗渡是武尊赫提拉的弟子,我的弯刀之下亡魂上百。” 吐贺黎双臂力大,隆羧刀法刁钻,两人争斗胶着。隆羧见不能取胜,力气将竭,周遭又无后援,不由心慌。忽而他踢气一片飞尘,翻身抓住了那名幼女,喝道:“放下你的刀,后退一百步,否则我就杀了她。”吐贺黎未料对方如此卑鄙,只得放下弯刀。 隆羧得意大笑,一手撕开幼女的胸衣。不然一支利箭飞来,从右眼眶射入,贯脑而过。隆羧向后栽倒,如同木桩倒地。 吐贺黎回首,张郁青拿着一张雕弓,若无其事挥挥手。 他道:“吐贺黎怎么带公主出去玩那么久?” 浅云道:“叔父不要责怪吐贺黎叔,侄女贪玩,抓鱼抓上瘾啦!” “嗯,你也在注宾城呆了着许多天,也该回王城了。” “我才不要回王城,哪个匈奴王妃凶死了,王兄也不管,任由她欺负娘亲。”浅云又指着张郁青,“他叫大黑牛。自忘川落水,孔雀河送他来到这里?” “胡闹。忘川只是个传说,怕是脑袋受伤失忆。” “我记得嗯,我记得我是商队中的译者,但是不知为何脑门受伤,忘记了很多事情。同伴也都失散了。” 黎长安端详张郁青的面貌,道:“一年前,我记得康米卢的商队有一夏人,应当是你啦!” 浅云公主道:“他的武功很好!” 黎长安亲切道:“你一个夏人,懂得拳脚,又通吐火罗语,译者是定然没错了。” 众人入城,来到城主的宅院。城主宅院为两层,以木材梁架,树枝编扎为骨,内外涂泥成墙。高台之上时方形庭院,四周是葡萄架子,中央位置是一个大火塘,火塘里用胡杨或红柳枝燃一堆火,围着火塘是几个木几。两位侍女,一位庖厨正在小心翼翼打理一只烤全羊。木几之上摆满了糕点、葡萄酒、瓜果。张郁青学着众人盘腿而坐。高台之下是一个鹿苑,几只梅花鹿安详徜徉,不时鸣叫。 浅云公主道:“你知道我拿手的手艺是什么么?烤饼!先在一张面饼上放碎羊肉和葱沫,然后再取一张面饼覆盖其上,捏合面饼四围缝隙。将肉饼埋进火塘热灰中。一个时辰后,取出肉饼,拍掉灰尘,一个烤熟的胡饼就诞生了。” 黎长安道:“你抓鱼、喂养、烤饼,哪里像个公主!” 浅云公主吐吐舌头道:“叔父,夏人的琴棋书画真的很烦啊!您要是再逼我读《诗经》什么的,我再也不来注宾城了。” 黎长安笑道:“好!我考一首诗,答对了!就再延长两日游乐日。 浅云拍手大喜道:“好!”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浅云接着背诵下半首:“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黎长安道:“好!看来公主用心了啊!” 浅云公主喜不自胜,切好了甜瓜,以金盘托在黎长安面前。 张郁青不由赞叹,这黎长安对华夏文化十分了解,这首《小雅》中的《呦呦鹿鸣》十分应景得体。 黎长安问:“嘉宾可有和诗?” 张郁青不善此道,不由一阵紧张,忽而想起高适在秘族所吟的诗,似乎感谢主人款待,于是吟唱道:“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其仆维何?釐尔女士。釐尔女士,从以孙子。” 黎长安十分喜悦,道:“常闻华夏人人懂《诗》知《书》果不其然啊。但愿我楼兰万年,永锡祚胤!” 张郁青问:“这城主何以对中土文化如此了解!” 风过庭道:“西域也多中土人,鄯善城主尉屠耆便是中土人。当年匜朝皇帝入关中,至霸上,秦王子婴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而降,然宗室西遁入敦煌、祁连间,后避匈奴过白龙堆,至楼兰鄯善城,秦将尉缭之子为王,其后人便是鄯善城主尉屠耆,还有部分入西域莎车国,尉迟氏也是其后人。” 205章 楼兰公主 浅云公主自火塘灰中取出烤饼,未料却烤糊了,“糊了,有些苦,不过越是自己尊敬的人,越要苦一些,这是我们楼兰人的习俗。” 黎长安忍俊不禁道:“明明是你手艺不佳,还要胡说。” 张郁青历经生死,只要能果腹,那里那么多讲究,竟然毫不拒绝吃光,吃完还拍拍手,似乎十分香甜。 浅云公主道:“吃了我的烤饼,就得为我做事。以后你便是我的师傅了。” 张郁青不由一愣。 黎长安道:“嘉宾失忆,正好多休息几日,顺便传授侄女中土文武。且待恢复如初,再返中原。” 张郁青只好点头同意。 这时一名匈奴女子神态威严进来,阴着脸道:“城主又在搞中原诗书那一套了?” 黎长安脸色瞬间变得难堪,浅云公主也低头不语。吐贺黎等护卫、侍女皆脸色有异。 “僮仆特使就在城中,城主也不收敛些么?” 黎长安道:“费连堂索取贡赋尔。五十头牛,两百头羊,三百捆芦苇杆,五十筐雁羽,外加十峰骆驼,已经备齐。” “这些都是臣国孝敬单于的本分,有何好说。副使隆羧却失踪不见。城主大人还是吩咐手下四处寻找吧!” 黎长安拍案而起道:“他的侍卫四处胡闹,管我注宾城何事?自己的人自己寻去!你嫁入我城,便是我的妻子,当着嘉宾的面,如此无礼!这是你作为左夫人的礼节么?” 匈奴女子见黎长安发怒也不敢太过分,乃道:不过提醒公主,明年就要嫁右谷蠡王为侧妃,少学点夏人的玩艺,不然到时候惹恼了右谷蠡王,婚后的日子不好过哦!” 匈奴左夫人甩手离去。 浅云公主委屈得双目垂泪。黎长安只得命阿媔送浅云公主到右夫人宫殿歇息。 黎长安道:“如何杀之而令匈奴不觉?他身边间谍和暗桩。” 张郁青道:“火浣布实乃土毒之物,人长久近之,轻则伤五脏六腑,令人身体虚弱而死。” 高台庭院只有黎长安、张郁青和吐贺黎。吐贺黎详述杀隆羧,藏尸之事。 “胡妻乃僮仆都尉所赠,实则监视我等的谍者。楼兰每个城主都有一两个这样的胡妻,包括楼兰王也是如此。浅云公主的母亲王妃曼茜陀林,乃是斝朝的公主,被匈奴王妃欺辱离世。这孩子很可怜,却又被王上前行许给匈奴右谷蠡王为侧妃。” 张郁青问:“楼兰何以臣服匈奴?” “自冒顿起,匈奴强大,控弦三十万,驱逐大月氏,奴御西域三十六国,设僮仆都尉征缴粮食、黄金、铁器、牲畜。斝朝李信破河西,数次西征,与匈奴争夺西域。楼兰地处斝夏与匈奴交兵处,时吾兄为楼兰王,向匈奴和斝朝各送质子。我兄去世,斝朝质子尉屠耆因中原战乱不得归,匈奴送质子安胡归回国继承王位,自视匈奴诸王之一。自斝朝破灭,匜朝不出玉门关。楼兰变成了匈奴属国,事事听顺匈奴。” 张郁青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城主之痛,卫某感同身受。” 黎长安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华夏礼仪之邦,西域共思之。匈奴豺狼之族,西域同仇之。童仆特使手段歹毒,杀人无算。还请护送公主返回王城,无论安胡归如何归顺匈奴,总要保护自己的亲妹妹。隆羧之事,我自会处理。” 次日,张郁青、阿媔护送浅云公主离开,沿着孔雀河行五里。匈奴特使追了上来,大呼道:“停车!” 看那僮仆特使费连堂身边一位匈奴女子左手无名指带着九幽的标志——黑石戒指,张郁青心中骂道:中行悦的九幽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阿媔道:“公主是未来的右谷蠡王妃子,也是你未来的主子,为何不行参见?” 费连堂滚鞍下马朝浅云公主的马车行礼,道:“隆羧失踪,全城搜寻,禁止出入,公主何以此时离开?” “当然是回去参加贤善河神的祭祀大会啊!国王、王妃都等着公主呢!” “可是隆羧乃僮仆都尉的亲信,又是副使,我还须查明此事。” 阿媔笑道:“我以为费连哥哥是来送我,叫我空欢喜一场。却是因为一个副使来为难我。我可听说费连哥哥草原最勇猛胆大的汉子。” 阿媔的眉目十分迷人,黎长安自《楚辞》“青色直眉,美目媔只”的章句取字,为之名阿媔。显然那费连堂痴心阿媔,因此说话都温柔不少。 费连堂结结巴巴道:“这个……隆羧那厮贪财好色,不过是单罗渡的弃徒,我哪里怕了。我费连堂乃右谷蠡王最器重的亲信,公主出行,我岂能不来相送!二来当然是看看阿媔妹子。” 这时一名匈奴骑兵赶来,高呼道:“找到隆羧了,被猛虎所杀!尸体被撕扯得稀烂。” 费连堂露出轻松的笑容,又道:“阿媔,我还须赶紧去收尸打理后事。你们一路顺风。” “那就多谢费连哥哥,再会了。” 孔雀河,又称北河或敦薨之水,上游成为开都水,发源于天山,注入近海(博斯腾湖),向南在尉犁与计式水(塔里木河)合流后,沿着壮丽的库鲁克塔格山,穿过沙漠戈壁,最终汇入蒲昌海(罗布泊)。 碧绿色的河水宽约百米,河岸边的胡杨林迤逦成行,绿树成荫,芦苇飘扬,白草茂盛,碧绿的草原如茵,一切风景如画。浅云公主的马车沿着河边缓缓行进,正在耕种的百姓见到马车,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弯腰施礼致意。 阿媔道:“孔雀河是楼兰的母亲河,楼兰人十分感恩,倾尽所有去供奉爱护她。河水十步之内草木都是贤善河神的头发和睫毛,不允冒犯。按照楼兰律令,伐树者,罚马一匹。断树枝者,罚小牛一头。” 岸边农民正在开渠引水,一位老者留山羊胡子,裹着头巾,率领众人跪拜稽首,高呼:“感谢贤善河神的恩赐……” 阿媔道:“楼兰国土虽大,但是河水有限。楼兰王派出水祭司监管每个人村开渠用水,收取粮食和祭祀用牛作为赋税。” 浅云公主道:“每一个喝过贤善河神水的人,都是其子民,都会做关于孔雀河的梦,不论是楼兰人、夏人还是匈奴人。大黑牛,你可梦过。” 张郁青点头道:“梦里模模糊糊,记不清楚。” 206章 蒲昌海 孔雀河将入蒲昌海分为三条支流,楼兰王城建设在两条支流之间的高地上。白色的城墙高约十丈,石筑墙基础,建筑高大圆润,在蓝色天际线中显得美丽恬静。这是历代楼兰王王寝陵所在,也是楼兰最神圣的地方。 祭祀贤善河神的祭坛搭在孔雀河分流岔口,无数木桩撑起高台悬空在河水之上,祭坛周围堆满了鲜花和葡萄酒以及祭祀美食。安胡归和蒲类阏氏主持祭祀仪式,却不见曼茜陀林王妃老王妃。安胡归身穿绣纹左衽长袍,肩披狐裘,两撇胡须卷曲,头戴插着孔雀羽的毡帽。蒲类阏氏则粗矮微胖,金饰灼光。译长、税监、城门官。祭坛周边是左右且渠率领的亲卫,头戴高毡帽,脚踩高毡靴,腰间别着小弓、刀剑。内圈是王城贵族,外圈则是上千居民。 安胡归自幼便在匈奴单于庭生活,胡服辫发,喜好射猎,依照匈奴之俗,迎娶了自己的后母——匈奴蒲类王之女为“阏氏”。在安胡归和蒲类阏氏两边,是四名水祭司,头戴蓝色面具,敲打的鼓。安胡归亲自将十桶葡萄酒倒入河中,蒲类阏氏则将葡萄、瓜果、羊肉等抛掷河中。一众女侍卫则不停向河面撒着鲜花。水祭司宰杀牛羊放血于瓢中,以手中法杖沾着血,在围观人群的额头轻轻一点。 最后,侍卫带上一对盛装男女,脖子里带着花环,均是醉醺醺的,被推到小船上,看来是活人祭祀。 阿媔道:“公主殿下,那是老王妃的侍女帛难和卫士车系啊!” 浅云公主闯了进去,喝道:“为何要活人祭祀,为何要是帛难和车系?” 蒲类阏氏道:“十年一次的大典,自然要活人祭祀。他们犯了大不敬之罪,自然祭祀河神。” “不行,母亲只有他们两个贴心人。” 蒲类阏氏瞅了安胡归一眼。 安胡归怒道:“浅云不得干涉祭河大典,带下去!” 蒲类阏氏身边的两名匈奴卫士士气汹汹走来。阿媔跳了出去,抽出到来,大喝道:“谁敢碰公主一下,我就给放血。”匈奴武士显然十分忌惮阿媔的武功。众楼兰贵族受尽匈奴盘剥,也多怒视武士。浅云公主是楼王王的掌上明珠,继承了先王的恩泽睿智,多有保护王城子民,不少人爱深深爱戴这位楼兰公主。若是匈奴人敢硬来,贵族们的怨气爆发,铤而走险,便能一哄而上,甚至废了这楼兰王。场面一度尴尬。 阿媔道:“公主,随我回去照顾老王妃吧!” 阿媔示意张郁青,强行拖着浅云去了。 曼茜陀林王妃气得呕血。浅云公主连日不出宫,尽力服侍老王妃,直至老王妃身体康复。浅云公主才有空出宫,到蒲昌海游玩。 湛蓝的湖泊生机盎然,远处是大片的芦苇和茂密森林,灰雁天空成行,白鹭游走在浅水,黑天鹅成对游弋,百灵鸟跳来跳去,啄木鸟啄木咚咚有声,斑鸠和麻雀在筑巢嬉戏,更有数以万计的赤麻野鸭遮蔽大片水面。近处苇柳交生,鹿、獭、狐、狼、兔等野生动物应有尽有。 浅云公主的马车在后,阿媔与浅云公主谈心。张郁青则纵马在前,四处观瞧地理形势,希望能找出东归之路。 浅云公主道:“蒲类阏氏把持国务,折辱娘亲。哥哥却放任不理。” 阿媔道:“国小民寡,何以与匈奴争。公主不必苛责王上。” “他自幼在匈奴长大,自认是匈奴人罢了。我注定要嫁给右谷蠡王,这种苦日子没有尽头!贤善河神不眷顾我们么?” 阿媔道:“我有办法。” “又胡说,你有什么办法?” 阿媔道:“若公主先嫁给意中人。” “谁有肯得罪右谷蠡王,娶我呢? “匜朝进军西域,驱逐匈奴。我听说中原斝匜两朝都是极大的疆土。” 这时,张郁青策马返回。 浅云公主道问:“一直黎长安叔叔说匜朝疆域广大,人口繁盛,到底有多大?” 张郁青道:“大匜朝九州一百零三郡,郡治十余县,县治十余乡,小乡口三四千,大乡口上万。全国大约有六千万人口。” 浅云公主惊讶道:“楼兰十城合起来不过两万人,尚不如大匜朝一个县?” 张郁青点头:“嗯!是的!” “那里很美么?” “北塞常年冰雪,南疆四季如夏,东临万里沧海,西与西域接壤。黄河、长江九曲万里,八百里秦岭如龙,三山五岳各呈险秀……” “长安呢?洛阳呢?” “人口百万,举袖如云,挥汗成雨。” 浅云公主叹道:“大黑牛,你能带我去中土么?” “当然可以。” 阿媔道:“未来遥远,先看眼前吧!前面就是蒲长海了。” 张郁青问:“这么纯净的水,一定很甜美吧。” 阿媔道:“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张郁青来到湖边,捧水喝了一口,皱眉吐了出来,道:“又咸又苦!” 楼兰公主笑道:“本来就是咸的。阿媔耍你呢。” 阿媔道:“芦苇荡有一口淡水泉,我带你们去找。” 三人踏进芦苇,忽然一群小野猪钻了出来,阿媔顺手抓住两只,塞在笼子中,大笑道:“看来今晚我们有烤乳猪吃了。” 三人皆喜不自胜,忽然一群小鹿慌不择路迎面撞来。三人都傻了,紧接着是一群野兔连蹦带跳。 阿媔道:“我们的运气好到这个程度么?” 浅云公主目瞪口呆盯着芦苇荡深处,说不出话了。张郁青转身,芦苇荡钻出一头五彩斑斓的吊睛大老虎,硕大虎头滴着水滴,一双吊睛眼瞪得人森然恐惧。 张郁青:“阿媔,带公主走啊!” 阿媔拽住浅云公主逃去。那老虎咆哮一声扑了过来,张郁青闪身躲过,却被钢鞭一般的虎尾巴扫中,倒地打了两个滚。老虎灵活转身又扑过来,张郁青腰间弯刀出手,自虎腹划过,虎爪划破张郁青的皮铠,后背血流如注。再看那老虎呜呜吼叫,不多时趴在地上呜呜喘气。。 207章 再逢龙战野 张郁青搏杀猛虎,拯救浅云公主,安胡归召见,经浅云公主请求,允张郁青出入王宫教导公主武术。赏赐张郁青的宅子就在王宫东的贵族区,与阿媔的宅子相邻不远。张郁青每日除了教导浅云公主武功,也闲来无事。 一日,张郁青忽见酒肆墙壁上有人题诗:“日不显目兮黑云多,月不可视兮风飞沙。纵恣蒙水成江河,周流灌注兮转扬波。辟柱颠倒忘相加,天门狭小路滂沱。无因以上如之何,兴章教诲兮诚难过!”正是风过庭的手笔。 张郁青问:“题诗之人何在?” 酒家指指东边大街,道:“似乎去采购酒食去了。”。 张郁青迅速来到大街,只见龟兹人龙战野、风过庭以及长啸门中人正在置办胡饼、肉脯。 龟兹人的乐队营地在楼兰王城外,三人纵马迁往。城外聚集了许多人,乐曲源自大门左右,或站或坐的数十乐工,他们手里持竖箜篌、曲颈琵琶、五弦、笙、笛、箫、铜钹、贝、弹筝,吹拉弹唱一应俱全。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手鼓腰鼓,鼓手们双手在急促拍打,齐颈的头发则在拼命摇晃。 张郁青问:“弟兄还有多少活着?” “十名走散。随我逃出来的有十三名,幸亏遇到龙战兄的队伍,不然还真不好藏身。” 龙战野道:“未料你们竟然大驾光临西域。” 风过庭道:“说什么大驾,逃亡罢了。” “龙战兄,怎么会来到楼兰?” “我龟兹人所长,音律也!我们是龟兹最好的乐队,为西域各国奏乐助兴!再过便是楼兰王的寿诞,我们奏乐助兴。” 众人相见甚欢。安阳寿等人形容枯瘦,却更显历经生死的坚毅。龙战野的妹妹花梦黎待他们兄弟相见交谈差不多,她方才姗姗前来拜见张郁青。她身穿绿色孔雀罗衫,脚踩红靴,头戴皮帽,蒙着薄薄面纱,扎着两条短辫子, “小女子日日祈祷再见恩公!未料梦想成真,何其欢也!” 龙战野宴请众人,花梦黎带领诸女翩翩起舞,跳的是龟兹舞。或屈肘耸肩,或含胸扭腰,击掌合拍,旋转跳跃。下龙女白天鹅一般的长颈灵动之极。众人欢快畅饮,葡萄美酒,于阗夜光杯,龟兹琵琶乐,千里逃亡之苦尽数如云烟散去。 风过庭道:“如何避开匈奴人,安然离开?” 龙战野道:“当然是假扮商队。安胡归也不能免俗,喜好中原锦绣漆器,因此商队尚能往返。” 风过庭道:“不久前,我见一商队乃是龙门镖局的暗镖,渡过且末河前往海头城,他们应当在莫贺延碛(库木塔格沙漠)有自己的独特道路。匈奴人有百夫长驻扎在且末河边,严密监视着东行之人。” 龙战野道:“莫贺延碛,我们称之为八百里沙河,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就凭诸位……死定了。” 风过庭道:“我长啸门主《西行录》所载: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昼则劣风拥沙,散如时雨。四夜五日无一滴(水)沾喉,口腹干焦,几将殒绝。” 张郁青道:“可有他路可走?” 龙战野道:“扦泥城可行南山道,不过那里有婼羌盘踞,而且扦泥城的城主是地道的匈奴耳目。” 风过庭道:“龙战兄可知冥水道。《西行录》中说籍端水又称冥水,古时向西端注入蒲长海,如今消失不见。” 龙战野道:“古时蒲昌海是如今的两倍大,雨水减少,湖水收缩。东半个湖变成了白龙堆,那里就是冥水注入蒲昌海之处。冥水断绝当是因为沙漠扩张形成三垄沙阻断河水之路。” “河水不会凭空消失,当是变成了地下河呀?” 龙战野道:“我听说白龙堆与三垄沙之间有一段很奇怪的谷地,那里北为库鲁克塔格山,南为莫贺延碛,毫无水源,却水草丰美。” 风过庭以树枝在沙地画出地图,道:“按照《西行录》所画冥泽上古路线,正好吻合。这一路斝朝李信还曾经筑有居庐仓、榆泉障。若是这一路有地下冥水,那湿气上升,必有生机。” 龙战野道:“这一条也是九死一生之路,否则就不会废弛了。” 张郁青道:“九死一生,尚有一线生机。” 龙战野道:“安胡归寿诞庆典,若是匈奴人也在邀请之列,诸位若是进入白龙堆,匈奴骑兵也无可奈何。那里白碱能马蹄子扎碎。” 张郁青折返王城,忽见粟特商队的九子漆妆奁。自己即将离开,想到女徒弟浅云公主纯真无邪,孤苦可怜,自己应当送她一份礼物。九子漆妆奁器乃是彩绘圆盒,盖和器身为夹纻胎,双层底为斫木胎。器表髹黑褐色漆,再在漆上贴金箔,金箔上施油彩绘。盖顶、周边和上下层的外壁、口沿内以及盖内和上层中间隔板上下两面的中心部分均以金、白、红三色油彩绘云气纹,其余部分涂红漆。 张郁青打开圆盒,只见上层放置手套三双,丝绵絮巾、组带、绢地“长寿绣”镜衣各一件。下层槽内放置9个小奁,计椭圆形2件、圆形4件、马蹄形1件、长方形2件。小奁内放置化妆品、假发、胭脂、丝绵粉扑、梳、篦、针衣等物品。 粟特商人大力吹嘘,耐心讲解。张郁青倾囊购置,返回宅中恰逢阿媔相邀前往宫中。浅云公主得九子漆妆奁,喜悦而又迷茫道:“这怎么用?” 张郁青想起粟特商人的讲解,依样翻说:“木梳梳湿头发,角梳梳理干头发。黑漆红螺棕茀修饰鬓发。.龙纹铜镜清晰映射公主姣好面容,背纽安装两条绛丝带,更显主人清新不俗。小奁中的针衣为细竹子编帘,绮罗相盖,白赤两缘丝带捆缚,放置针线,用于缝补衣帛.……” 浅云公主道:“师傅为何送我如此贵重之物?” “感谢公主救命之恩。” “中原男女馈赠乃是了求取婚嫁,不若师傅带我私奔!” 208章 告别楼兰 张郁青愣住了。 “哈!师傅被我吓住了么?” 张郁青道:“我江湖谋生,生死刹那之间,公主另觅良配!” “什么良配!我被哥哥许给了右谷蠡王!” “师傅你武功高明,可否带我远走高飞呢。” “若公主不愿嫁给那个右谷蠡王,我自然会救公主。” “你发誓。” “我发誓。” 张郁青走出王宫却见左且渠苏伐勃押送五名匜朝武士进入王宫。为首者赫然是长啸门段煨。张郁青立刻跟随进入宫殿。 左且渠苏伐勃道:“我们在海头城抓到这些匜朝逃兵。” 蒲类阏氏道:“墨山城传来的消息果然精准,你们真的隐藏在楼兰。说出你们的同伙,可以死得痛快。” 段煨等人一言不发。 蒲类阏氏道:“右贤王索要的是人头,杀了吧!” 安胡归沉思尚未发言。 张郁青道:“中原人未必就是匜朝兵士,请王上勿开杀戒。” 安胡归若有所动。 蒲类阏氏道:“王上允夏人商队出入,又封这夏人为公主之师,若是单于知晓,还以为王上暗通匜朝。”(河东郡姓氏:卫、吕、柳、廉、薛、裴、储、蒲、堵、满、聂) 安胡归快步走下王座,抽出苏伐勃的刀,砍死段煨,劈死储良,又一刀划开廉思祖的喉咙。 蒲类阏氏鼓掌叫好,张郁青一言不发离开王宫。 安胡归寿诞举行盛大的宴会,十大城主皆供奉牛羊为贺礼,就连素来不喜热闹的老王妃也出席,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主持寿宴。那个以前与自己在丈夫面前争宠,如今又成为自己儿子妻子的蒲类阏氏虽然十分碍眼,但不能阻止老王妃与安胡归的母子之情。 龟兹人能歌善舞,正在倾情歌颂楼兰王安胡归。 花梦黎边舞边唱:“伟大贤善河神之子、楼兰国王、十城之主、公正执法伽王!一轮红日升于蒲昌海啊,高高在上。你那耀眼的光芒,普照大地,恩泽四方。你的声音,仿佛百灵鸟得唱歌,聆听的百姓神怡心旷。你像七色彩虹丝绸搭在肩膀,你像孔雀河,良田万顷,谷粮满仓。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你的骏马体壮膘肥……” 安胡归不由大喜道:“叔父费心了。龟兹音律歌舞,真乃天下独绝。” 黎长安请示:“王上,大喜之日,还请送美酒于驻守东门的匈奴伍长。” 安胡归:“匈奴武士察访匜朝流亡士卒,辛苦多日。叔父辛苦一趟,方能代表孤王之意。” 蒲类阏氏喜悦道:“这是我赏他们的金饼,请城主一并带去。” 黎长安封王命来到东门,聚五十名匈奴士卒畅饮,更有龟兹美人为之歌舞。一时间酒酣意兴。 张郁青、风过庭等十三名壮士来到东门之外。 黎长安道:“崎岖路,长情在,卫兄弟,愿你我有再会之时。诸位东去吧!” “匈奴,匜朝世仇也!终有一日,匜朝必返西域,共击匈奴。” 蒲昌海干涸,盐碱化作了三百里白龙堆,碱泥覆盖在土丘之上,短者百米,长者十数里。风吹浮沙,无数条白碱“白龙”似在前突游动! 历经百年风化厚白碱层犹如坚硬岩石鳞片,马蹄踩之流血。张郁青这才知道楼兰公主为她准备的马蹄皮革的用处。众人下马为骆驼和马匹裹了蹄子。叶枫毛手毛脚,被踢了一个筋斗。 行走了两日,已经远离楼兰。白龙堆没有草木,不能生火,众人只能吃干粮。忽然叶枫的马蹄下碱层断裂,连人带马摔倒,叶枫被断裂如刀的碱层割裂脖子,鲜血涌出,陷入流沙。众人救他,他却挥手道:“不要过来,这里碱层脆薄,下游流沙!”顷刻消失在众人眼前。 四周一片白花花,头顶的烈日令人不敢直视。脚下白色碱层反射阳光,照耀得人头晕目眩,几乎不能视物。白龙堆没有任何水源。不少干尸屈伸身体,以头抢地,那是渴死之人临终神智错乱,意欲挖掘出水。 风过庭整衣冠,朝一处处白骨坟冢作揖,道:“我长啸门第一代门主亲历这条死亡之路。李信征讨龟兹,败军而返的士卒十之六七死在这条路上。” 张郁青道:“日照当空,百碱反射,最易雪盲眩晕,错乱迷神。白骨、干尸、土冢便是前人为我们留下的路标,大家注意跟着我,免得迷失方向。” 张郁青忽而发现乾莺的在前微笑招手,忽而又见楼兰公主那纯真面孔,忽而秦卿嗔怒而视……忽而他清醒过来,眼前只有十几名生死与共的袍泽,相互扶持着,横渡天险! 渡过白龙堆,马匹死了三匹,骆驼死了两峰,三人被碱层割破了小腿。众人进入大风口沙漠。此处北部的库鲁克塔格的山峦缺口,每年连续三个月的大风,沙丘受大风影响,不停迁徙变换。 眼看刚撑好的毡帐被掀飞到天际,风过庭以苦为乐道:“西涉流沙道路长,黄沙断碛千回转。我名风过庭,此处却是飓风掀帐,邀我以沙漠为庭啊。” 忽而天空雪花飞舞,众人也不敢再撑帐篷,只得裹着羊毛毯,靠着牲畜熬夜晚。幸得楼兰公主准备的香料,可以驱逐马虱骡蚤,唯有唐果果不喜香料,结果浑身瘙痒难耐,翻来覆去。 砂砾在黄沙地上滚动而过,发出嘶嘶的声音,疲惫的众人以麻布裹头终于睡熟。张郁青醒来,一夜之间,眼前沙丘景物大变,原本平缓的东方出现了一座沙丘,几乎要将众人掩埋。张郁青连胜高呼,大家从沙窝拱了出来。却不见商丘成动静。众人疯狂挖开沙堆,商丘成脸色苍白,早已没有了呼吸。 众人抵达阿奇克谷地,东来籍端水化为地下河,依旧滋润着土地,孕育了一条狭长的绿洲。胡杨林和骆驼刺旺盛生长,芦花丛生的洼地里,甘泉水泊泊外冒,黄羊、野骆驼出没,苍鹰在上空盘旋。众人歇息休整,马群和骆驼则贪婪吞吃着沙生冰草。 209章 慷慨赴死 这时警戒巡逻的童十万纵马奔来大喝道:“楼兰人追兵!快逃!”众人立刻向北边峡谷逃窜,戈壁台地之间竟有一座被废弃多年的高大烽燧。 风过庭大喜道:“那是斝朝李信将军设置的居庐仓。傅门主曾经到过这里。” 张郁青率人进入烽燧下的坞院,武库之中遗留的羽箭和各式兵刃依旧封存完好。可见当年李信撤出西域是如何仓猝。众人各取兵器登临烽燧,眼见安胡归率领一百骑兵冲杀入谷。张郁青一箭三发,连射十轮,骑兵前锋无不中箭,侥幸冲进来的十几名骑士也被在那个人乱箭射死在烽燧下。 安胡归不敢硬冲,只命人守住谷口。 风过庭喝道:“我匜朝与楼兰无冤无仇,何故赶尽杀绝?” “我安胡归,匈奴之王也!奉右谷蠡王之命追杀匜朝败卒。” “王上不思楼兰先王与中原之旧谊乎?” “我自幼生在单于王庭,以单于为父,不知匜朝与我楼兰有何旧谊,匜朝以我尉安循为人质,还送入蚕室,昔日中土远征龟兹,砍伐孔雀河林木,强迫我楼兰子民输送水粮,倒毙者不绝于道。中土没有好人。” 风过庭低声道:“这狗日的铁了心要做匈奴的马前卒!” 听风过庭骂人,张郁青不由莞尔:“不必和他争口舌,殊死一搏吧!” 这时刘仁杰忽然喊道:“小心,东边山麓有人!” 刘仁杰、张雄杰举盾护住张郁青,一阵箭雨落下,刘仁杰箭透颈部,张雄杰背中三箭。众人立刻反击,楼兰弓箭手已经退去。 安胡归仰天大笑道:“匜朝自负奇谋诡计,不过如此!” 张郁青运劲内劲,发出一箭,区因距离过远,落在安胡归马头之上,马匹倒地,安胡归连滚带爬后退五十步。 张郁青喝道:“安胡归。你死定了,贤善河神也保护不了你。我张郁青说的。” 幸存的十三名兄弟,如今折了四人,唐果果高烧不退,禽奚和展喜小心照料。有长啸门的风过庭、王霁云、濮阳兴、安阳寿、关洪杰、孟林鸿,军中童百万、赵当卑。幸得坞院粮仓还存有粟米,仓储干燥,依旧可以食用。 风过庭道:“我记得《西行记》记载居庐仓有水利家修筑的坎儿井。”众人一番搜索,果然发现灌木丛中的竖井,深入发现暗渠,可得泉水。众人信心大增死守烽燧。 张郁青道:“凭着这些水粮咱们可以坚守一个月。至于楼兰骑兵,自沙漠疾驰追来,最多携带三天水粮。” 风过庭道:“他们驻扎在水塘边,明日他们会同唐果果一样感染。” 次日,三十多楼兰骑兵举着盾牌阵缓缓靠近,众人舍弃坞院,退守烽燧,童百万持长戟死守烽燧破败大门。楼兰士兵将柴薪丢在烽燧门口,大火烧起来。童百万大喝一声连门带火堆撞飞了去。童百万身穿板甲一当十,众人冲出去一阵砍杀,张郁青、赵当卑例无虚发。三十多名楼兰武士尽数被格杀。 安胡归并不在马上,而是立在远处观瞧,眼见自己带来的一百名楼兰精锐折了一半,吓得调转马头逃走了。 风过庭、王霁云在居庐仓左侧一处山坳埋葬叶枫、商丘成、刘仁杰、张雄杰、唐果果。 山坳内有旧时墓碑残破,坟冢凌乱,依稀可见。巨石上是傅青莲剑气所刻:“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风过庭道:“《西行录》载剑仙傅青莲,寐音曲飞烟,我长啸门的神仙眷侣,埋骨于此。今日葬诸位于此,为我长啸门先贤守陵,或可九泉之下可共话豪情。” 王霁云道:“与胡虏同归于尽,战死沙场,是男儿志向!” 张郁青将一杯清酒抛撒坟前:“来生在与兄弟并肩作战。” 风过庭潸然泪下,高歌云:“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合唱:“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响彻于异国他乡的山谷。 三垄沙横亘二百里,南接沙漠,北接库鲁克塔格山,无从绕过。张郁青望着三道高达七十丈的巨大沙山。不由明白浅云公主为何叫他弃麻履、葛履,换上络鞮皮靴。沙山坡度陡峭,沙如游蛇,细沙会沿足盘旋到膝盖处。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爬至沙山顶。下山则是滑沙而下。因为负重会陷入沙子,几乎所有的负重物资全都抛弃了。 翻过三垄沙,童百万向前望去,喃喃道:“看!海市蜃楼了。”众人向前望去。一座高大的城墙耸立在青灰色的戈壁之上,绵延数十里,城中高大的建筑影影绰绰。 风过庭道:“那是垄城,乌孙旧都。” 王霁云道:“难道不是魔鬼城么?” 众人走近垄城,皆已经到了极限。身体最矫健的童百万已经脱水,风过庭也已经面容枯槁,其他人都在生死线挣扎。垄城城墙原来是青黄的土丘。内部是密集的台城,纵横交错的街巷,风蚀严重的楼阁亭塔。大约建筑皆是夯土所筑,风沙吹拂尽松散的砂质,留下坚硬的黏土层,长条土台东西排列,一群气势磅礴的巨鲸游弋茫茫沙海之中。 张郁青道:“今夜宿在垄城,附近风沙大大。” 风过庭道:“入夜后勿要乱走,这儿岔路多,容易迷路。《西行录》载这垄城夜女鬼哽咽,鬼童嚎哭。被月氏人所杀的乌孙人的亡魂化为魑魅魍魉,吸食人精气,一夜枯萎而亡。” 童百万掏出镇邪桃符木,向神荼和郁垒虔诚祷告,希望能能制伏恶鬼。王霁云道:“老童,你乃是战场杀神,却又怕这个?” 童百万指着地上的脚印:“这足印似山魈,又似豹豺,难道真是鬼?” 210章 红衣教 众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分散寻找。张郁青、童百万、安阳寿绕了两圈,来到一处高台,只见无数骷髅人骨,累累堆积,似乎是恶鬼捕食人类的巢穴。两人连忙退了出去,恰巧撞见了王霁云、赵当卑、关洪杰。 赵当卑道:“随我来,我闻见了水的味道!” 童百万道:“谁那里有味道,你狗鼻子么?” 赵当卑也不搭理童百万,带领五人绕了两弯,来到百仞红土丘背后,忽见幽深坑洞,沿着向下突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有一处地下空洞,冷风带着湿气吹了出来。 “行啊!看来是真的有水。我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了。” 这时四周涌出来,三十多名胡人,皆长筒胡须,手拿朴刀,为首者是一名女子,头戴尖毡帽,一双蓝眼睛,满头棕褐长卷发。 “此处乃我红衣教禁地,诸位请回吧!” 张郁青道:“粟特人不是做生意么?何时立教抢占水源了。” “此处并无泉水,乃地下湿气洞中凝聚水珠,滴滴汇聚而成,十分稀缺。” “阁下还是做生意啊!” “我名昆莎,奉教主之命镇守此处,接应我粟特商队。若是轻易将水源让给诸位,控教主怪罪。” 童百万道:“外边累累白骨,都是你红衣教害死的人吧!我看你红衣教定是邪教。” “我红衣教源自密特拉教,以无上智慧,超越拜火教,崇拜苏尔凡圣母,融阴阳黑白,视男女平等,又怎会是邪教?” 张郁青道:“苏尔凡孕育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黑暗魔安格拉·曼纽,又称阿里曼。阿里曼率六大恶魔与光明神争斗。这六大恶魔是伪善魔德鲁吉、恶意魔阿卡玛纳、混乱魔萨鲁瓦、叛教女魔塔洛马蒂、酷热魔陶威、饥渴魔萨里夏。” 昆莎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教义。” “我曾聆听摩尼教教诲,光明摩尼佛承继了拜火教、佛陀和耶稣的智慧精神。明尊察宛、圣子耶稣和慧明圣使诺斯三位一体,慧明是一切使者之父,一切教会之首,琐罗亚斯德、佛陀、耶稣、摩尼都是慧明的化身。我自然了解这些教义。” “摩尼教、拜火教皆视安格拉·曼纽为恶神,却不知他也是苏尔凡之子,有贵贱好恶上下之分,又怎能称得上智慧呢?” “阴阳黑白,光明黑暗,善恶好坏,本来就是世界的真实模样。暗魔创人类,唤恶念,激情欲,建邪教,渗透明界宗教,迫害历代使者。人包含圣洁灵魂和堕落肉体。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将永远延续。”张郁青一指昆莎背后的安格拉·曼纽。 “我不与你费口舌,如果你输了便入我教,何如?” 她挥了挥手中三尺铁剑,挽了个剑花。那剑柄上雕刻着一头鹿,末端有左右两个环,纹络精美华丽。 张郁青的精神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必须速战速决。大紫阳手出招。昆莎见他双手红紫,气劲交织,不与其硬碰,剑剑袭击面门和腹部。张郁青双手交错,将其剑势控在胸前,左右来回牵引。昆莎撒手,将腰间短匕掷了过来,张郁青双指轻松夹住,灵犀指发力,应声断裂。 风过庭飘然而至,笑道:“哈哈!姑娘你真是不自量力,竟然挑战将军。” 昆莎也不气恼,笑道:“公子俊朗潇洒,你我对决可否?” 张郁青道:“三绝剑风过庭,五步必杀,从不失手。姑娘还是不要试的好!” 昆莎道:“呵呵!今天可是大好的买卖!诸位请吧!” 众人跟随她来到地洞深处,干燥清凉。罽宾地毯铺满角落,琉璃器、彩织锦、水晶、砗磲、马蹄金叶堆积于地洞角落。洞顶垂下一盏银制火焰碗,这里简直就是地下宫殿。交床前有木几,木几摆了细颈双耳鎏金酒壶,两三个银叵罗杯。交床后立着一个三头六臂神祗雕塑,与真人等高,两肩冒出火焰,手执九曲剑,怒目而视。张郁青暗思:红衣教名为崇拜圣母苏尔凡,实则为崇拜暗魔安格拉。 “斝朝李信伐西域,中原水家弟子因病未能东归,教导我粟特人寻水源之法。”昆莎推开雕塑后的暗门,一股清泉盈满石臼,溢满出来,又向地下幽深之处而去,这应是冥泽的地下水,饮之清澈甘甜。 张郁青道:“适才不是说水源稀少么?” 昆莎眨眼道:“骗你的。” 张郁青气得说不出话。 “越漂亮得女人越会骗人。”风过庭打趣道。 昆莎偏头问:“那我的话,能信几分。” “你的话啊,一个字不能信。”风过庭言毕大笑。 昆莎大笑道:“天下间还有这样夸赞人的么?风公子,真是风雅无双。” 因见几名粟特男子正在用白垩土染白几头黄骆驼。 风过庭问:“这是做什么?” “图伦碛白陀山的白驼也十分稀少,为了满足中原人的爱好,都快被捉光了。婼羌的去胡来王十分珍惜。” “假的白驼,你们也不怕被揭穿?” “我们有天竺漆,遇水不脱色,可保很多年。况且白骆驼本来就是黄骆驼的异种,看起来美观,但是体弱多病,寿命极短。反倒是我们的白驼易饲养,更美观。” 风过庭翘起大拇指,夸道:“高!” 又见温宿、捐毒、西夜、渠勒、皮山等国使者和商队,各以礼节向客人问好。 “诸国使者怎么会在这里?”风过庭纳闷道,忽然恍然大悟。“他们都是粟特人假扮的。” “不完全对,我们商队本来就有各国佣者。” “假扮使者团意欲何为?” 昆莎道:“大匜朝通九译而至万国,常散财帛以赏赐,沿途置所驿站又免费食宿,各国商贾稳赚不赔。” 风过庭道:“怪不得去年玉门关一口气接了十一波各国使者,原来全是粟特人假扮的!” “本来就是做生意,况且典属国、鸿胪寺都需要政绩,大匜朝也需要尊严和体面。怎么,诸位可是要告发么?” 风过庭摇头道:“我还没那么傻,此事真假难辨,恐有诬告嫌疑,匜朝律法诬告者腰斩,陷害者流放三千里,栽赃者绞刑。” “我们所有的国书皆是货真价实的国印,国王亲笔书信。他们小国无力千里觐见,但是我粟特人有。” “西域小国使团代理人!” “说得对!我们粟特做生意,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三方获利,皆大欢喜。” 这次连王霁云、童百万等也不由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高!” 张郁青苦笑道:“不知道,阁下要与我等做什么生意。” “人情生意。诸位粮断水尽,精力疲敝。我红衣教送上良马十匹,骆驼十峰,水囊、粮食、肉脯、果脯,还有一份归国地图。” 张郁青道:“虽然知道是生意,我也心甘情愿接受。我这些兄弟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不不济,能活着走入玉门关的不知几人。” “将军放心。我们粟特人素来不犯律法,不违道德,不坏道义。” 张郁青点头道:“红衣教!” 211章 血刀老祖 得红衣教的补给,一行人顺利踏上籍端水的河床,干涸河床向东越来越湿润,两天后出现了一小片绿洲,几株老榆树正在抽芽,低洼沙地生长着大片芦苇、甘草、白茨等,旁边是一座废弃的驿站。 风过庭道:“根据《西行录》记载和粟特人的地图印证,那是斝朝李信所立榆树泉驿站。当年门主见此处地表湿荫,以为下必有泉眼,命人掘丈余,果然泉水涌出。便让人在此栽了几株榆树作为标记,故称之为榆树泉。李信命人在此设立了驿站。自斝朝破灭,玉门关外全部放弃,此地遂废……” 张郁青感慨道:“长啸门主真乃神人也!” 赵当卑道:“情形不对,这里有其他人。” 张郁青命众人原地待命,只命风过庭随他前去探察。两人藏身芦苇从,悄悄前行,却见一百名边军正悄悄换装,不多时,边军变成匈奴胡袍。 风过庭悄悄道:“若是围攻我们八个残兵败将何须换装。他们另有所图。” 张郁青点头道:“静观其变。” 榆树泉驿站小坞院三十步见方,由黄土夹芨芨草夯筑的围墙高一丈,破败不堪,可见院内有商队驻扎,满满的货物堆积在院内,不多时竖起来一面大旗:龙门镖局。玉门关在望,镖局众人皆十分放松,各自牵马匹、骆驼饮水,竖起大旗准备入关。 这时百余边军悄悄摸近,齐抛掷白石灰、烟火弹,院内一片大乱。百余人已经攀上墙头、屋顶,占领角楼。弓弩如雨射出,镖师、趟子手纷纷毙命。十余人倒地哀嚎,假匈奴人上前补刀,全数格杀。 唯有一人傲然而立:“你们不是匈奴人。” 边军为首者大咧咧道:“哎呦,狄镖头命硬啊。” “何冲?翟世通何故如此行径?” 一阵寒风吹过,乌云阵阵。 “变天了!”何冲手持钢刀冲过去,狄云长枪一枪前突,逼退何冲。何冲挥手十人围攻,狄云长枪如风,枪影闪烁,杀了三人,众人为其气势震慑,皆后退不前。 何冲怒喝:“放箭” 箭如雨下,狄云长枪如轮,羽箭悉数崩飞,去没挡住何冲近处发射的弩箭。何冲身披数箭,扶枪而立,大喝道:“血溅山河,龙门永镇!” “勇士也!我到饥渴难耐,你的血正可祭刀。”一名麻衣秃顶老者信步来到院内。他没有眉毛,双眼如缝,精光四射,三缕长须,左脸颊一道疤痕。张郁青和风过庭君知,这正是在墨山城与中行悦决斗的绝世高手。 十几名边军持刀围攻。那老者背上魔刀自行出鞘。瞬间,围攻者停住了围攻,若同被点了穴道,伫立不动。须臾,边军头颅落地,脖颈血泉喷射。 秃顶老者,不动声色,刹那杀了十人,边军大惧。 何冲战战兢兢道:“你是血刀老祖?” 众边军大惧如闻魔鬼,后天十步。 “老祖若欲血祭魔刀,这十位兵卒之血可足用否?” “他们的莽夫之血尔!老夫的魔刀只饮勇者之血。” 血刀老祖目视狄云。 狄云笑道:“我听闻,祭魔刀者,老祖必满足其一个愿望!” 血刀老祖微笑点头。 狄云咬牙切齿道:“复仇。” 血刀老祖长啸一声,魔刀飞旋狂舞,边军皆被拦腰砍断,数十人如同血柱鲜血向上飞溅,血雾遮蔽了天空。 “血溅河山,龙门永镇!” 血刀老祖手握魔刀,暗运魔功,刀体晶莹血红,插入狄云胸膛,刀如魔鬼吸食狄云血气。狄云化作一座乌黑雕塑,屹立不动。 血刀老祖打坐化血散功,面目狰狞可怕,仰天长啸道:“若得《大悲赋》,何须忍受血魔反噬之苦,觅难天,你果真得到成仙么!” 血刀老祖离去,两人惊惧未定。 张郁青道:“你可听过血刀老祖?” “血刀门魔头,以血祭刀,杀人无算。入血刀门者必须杀人以祭刀。” 风过庭、张郁青步入坞院,空气中犹自弥漫着血腥气。 风过庭道:“龙门镖局豪爽仗义之人,翟家竟然袭杀商队?” 张郁青道:“检查一下,看是否还有活人!” 两人扒开死人堆,蜷缩着一名少年。 张郁青道:“不要怕,我是救你的。” 少年瑟瑟发抖站起身,他头戴豹尾毡帽,身穿皮袍,脖子上挂着金挂坠,金腰带,皮靴也镶着金饰。他本能脱帽行礼,显然是良好的教养。 张郁青和风过庭却愣住了。他赤发青眼,深目高鼻,状类猕猴,却有着华夏人的黄色脸庞。 风过庭问:“你是乌孙人。” “我名曰永年,乌孙秘使,忘忧公主之子。你可是飞羽校尉张郁青?雁门关大战,万军之中却匈奴单于之首级?” 张郁青惊诧:“你如何知道?” “母亲忘忧公主与中土互通消息,将中土英雄人物画像挂在室内,每日教导我和姐姐认识。飞羽校尉皮肤黝黑,颇似我乌孙人,右眼双眼皮,左眼单眼皮,十分容易记得” 忘忧公主竟是如此聪慧勤勉,教子有方。 风过庭道:“忘忧公主真乃华夏第一公主。” 张郁青问:“龙门镖局与我兵分两路,就是为了让龙门镖局保你入洛?” “是的,还有一份秘密情报。谍者探知,河西青松堡引匈奴居延王、沮渠王入侵张掖,复立大凉国。” 风过庭道:“李信生性聪敏,待人宽和,通经博史,文武全才,志向高远,曾经力战楚国,后趁大月氏与匈奴相争之际,占据了河西之地。时,匈奴单于冒顿曾受辱于大月氏,李信为冒顿复仇,与匈奴还有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斝匜灭秦,李信建立大凉国,休屠王、浑邪王臣服,休屠王之子金日殚逃到关中,今上奉之为宫中洗马。浑邪王则奉李信为王,北宫错破大凉国,浑邪王之子赵信与牧野珉占据焉支山,为北宫错破西凉军队占了先机,立又大功。” “赵信率浑邪族以焉支山牧场为族地,焉支山,本混邪王之圣山,山中遍产蓝色胭脂花,乃是上等化妆原料。匈奴单于的阏氏、居次以及贵族妇女,皆用此装饰容颜。自北宫错夺焉支山,匈奴乃歌道: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妇六畜不蕃息。如今,赵信守焉支山,将胭脂引入中土,风靡长安和洛阳。” 张郁青心情沉重:“北宫大将军,国之柱石,悍然坍塌,匈奴猖獗。我们逃亡了这大半年,形势竟是大变。” 风过庭道:“若是有人蓄意刺杀,以密使的模样怕是难入玉门关。我们南下至阳关寻李忠校尉,他是长啸门剑仙傅青莲的族侄,也是长啸门弟子。” 212章 血刀门 冥水(今疏勒水),又称籍端水,因其水草丛茂、水色幽暗而得名冥水。自东而来,奋力流淌,形成大小不等的湖泽,也孕育了断断续续绿洲带。湖泽远离垦区,嚣声罕至,茂密芦苇,大片胡杨林十分静寂,时而有南山羌人前来射猎。 远远一座城塞出现在天际线,那就是众人魂牵梦绕的玉门关,黄色的大土墩子,塔孤零零伫立在华夏疆域西界。无数的使者、将士、商队自此出入,与丝绸之路定格在华夏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关内胡杨红柳,炊烟袅袅。关外沙海无尽,怪石嶙峋。关城之上的火把彻夜不灭,为沙漠中行旅标明方向。 张郁青等人却不能踏入玉门关,折而向南一百里入阳关。等踏进关门,恰似游子归乡,脚下土地也倍感亲切。阳关后是龙勒堡,夯土棚屋成片是屯戍区,阳关都尉屯田驻守,既有往来官吏住宿的置所,也有商旅驻足歇息的旅店。此处曾是乌孙难兜靡王庭所在地。 风过庭、安阳寿以李忠故友之名求见,李忠大吃一惊,继而惊喜道:“初闻长啸门青年才俊尽数北征,我还遗憾没有随军。后来兵败浚稽山,大匜朝朝野传闻张郁青率部投降匈奴,还为匈奴训练士兵。没想到你们却辗转返回。。” “幸亏飞羽校尉收集残部,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向西逃遁,过巴丹吉林沙漠、弱水、马鬃山,深入西漠经墨山城南下楼兰,又向东过白龙堆、三垄沙而返。” “长啸门的师兄弟……” “出征三十人,六人生还。” 李忠道:“今夜悄悄入关吧!一旦泄漏行藏,败兵之罪,投降之名。黑白两道都会……” 张郁青、风过庭、王霁云、濮阳兴、关洪杰、孟林鸿等历经磨难,千言万语难以尽述。永年的赤发北刮得干净,黑布遮目,托辞双目失明。 李忠双眼竟是饱含热泪,披甲男儿也情伤万分,命亲卫秘密安排入住龙勒堡。 张郁青道:“玉门都尉翟世通,此人如何?” “曹、翟、宋、氾,敦煌四大望族。秦王掌河西事,力举翟世杰为玉门都尉。牧野珉其女为秦王上家人子。” 张郁青心中暗思:太子掌典国署和鸿胪寺,龙门镖局暗中护送乌孙使者必是是太子之意。翟世通受秦王旨意,袭杀乌孙使者出事,惹出轩然大波,太子日子不太好过。 张郁青问:“翟家与西域诸国可有往来?” 李忠道:“翟世通出自锦衣之族,自然好鲜衣怒马,好美酒佳人,平日在赌坊豪赌百金面不改色。我早就暗中留意他了。你们猜我查到什么?他在敦煌城别宅豢养一对西域胡姬姐妹花,还与四十里泽客栈老板强纠缠不清。” 风过庭幽幽道:“还有什么其它事么?” “怎么会没有”李忠气愤道,“去年我的斥候查到何冲阑出财物,闹到太守那里,只因没有实证,最后不了了之。我反而被抬手一顿训斥。秦王府罩着的人,又是敦煌地头蛇,我只能忍了。” 张郁青心中已明:“我们入关之事,乃绝密,切不可他人知晓。” “这个我明白。” “李兄,可知血刀门?” “祁连山腹地,龙勒水之源,有鸦赤色,是为赤乌。有水赤色,是为赤水。血刀者乃赤金所著,其色殷红。赤乌、葱茈、黄牛、黄羊、等古羌部以及狼何、赤水小月氏和,其习武者多入血刀门。血刀门祖师乃赤乌族人,立派于殷格池旁,派中多姬姓周人。” 王霁云道:“《穆天子传》云: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元子吴太伯到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天子乃赐赤乌之人墨乘四,黄金四十镒,贝带五十,珠三百裹。乃丌膜拜而受。” 李忠道:“王兄学识渊博,不亏我长啸门藏书阁弟子之首。” 王霁云微笑不语。 李忠又道:“血刀门门规森严,约束羌人不得擅自出山,敦煌吏民对血刀门的印象还不错。敦煌习武者也有为提升武技前往血刀门者,不过大多铩羽而归。昨日青松堡云暠还入血刀门去了。” 张郁青和风过庭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青松堡少主云暠?” “怎么,有什么问题?” 张郁青道:“无他,我亦欲入血刀门。” “血刀门偶尔会到敦煌集市采购,我驻守阳关,与血刀门有些交情。” 张郁青沿龙勒水溯流而上,河谷北是籍端水南山,河谷北是龙勒水南山,河谷幽深,弃舟登岸则见绿湖(诺儿诺干),天然草场、清幽湖泊、原始森林、无尽湿地、起伏丘陵,仅有一条小路通往山谷。 山谷有一亭,一名赤衣斗笠之人,身背血刀棺,悠闲坐在亭内。 他远远喝道:“血刀门与世隔绝,无荐不可入。” “阳关都尉李忠。”张郁青地上李忠的亲笔书函。 那人道:“我狼何部狼孤,你的刀法过了我这关,阁下便可入内。” 张郁青的刀法乃是军阵中的环首刀,江湖技击刀法却丝毫不通,只得见招拆招了。他取下腰间环首刀,化大紫阳手招数为刀法,铁狼孤却是大气磅礴,刚猛无比,以攻为守,五招之内逼得张郁青退了五步。张郁青历经磨难,入绝境而自生求生法门,化刀为掌,觑其破绽而入。 狼孤翻身跃回石亭,道:“你这不是刀法!” 张郁青道:“天下武学共通,若刀法可容诸般法门,必可达成。” 狼孤赞道:“有理,请吧!” 过了山谷,前方是殷格池,青蓝湖水,宛如碧玉,雁鸭鹬鸥出没其中。右侧则是山峰,漫山芨芨草、猪毛蒿、冰草等,血刀门建筑其上,朱墙黄瓦,陡峭险绝。大门依山壁而凿两个巨大山神雕塑,怒目而视。进入大门,迎面是是血刀池,池水殷红,中央一柄巨大的寒铁所筑厚背刀,足有一丈高。前方山崖皆呈红色,若同血染巨大石壁,内凹山壁有黑木所筑塔楼,沿着断崖向左右延展。孤立的山峰和陡峭的奇岩怪石不规则分布在广场上,怪谲诡异。 213章 血崖争锋 血池旁一名赤面大汉正在训斥一名年轻人。赤面大汉是血刀门左部大师兄姬纲。跪着听训的是大旗门门主铁坚的小儿子铁棣。 姬纲怒气冲冲:“铁棣你入门两年,刀祭未成,我左部的连都丢尽了。” “师兄息怒。此次下山游历,我杀了八人,明日血崖争锋若能再杀两人不就完成刀祭了。” “哼!血崖争锋者,怕你刀祭未成,命却丢了!” “我哪里有师兄的资质天赋。况且我爹命大旗门在河西四郡抓我,我只能在长城外游荡,费尽气力,才杀了八名匈奴游骑。明年我23岁,就可入伍,沙场之上大杀四方一定可以完成刀祭。” “我血刀门以实战修炼为修武法门,在生死之间体会武学真谛。你们夏人农耕纺织,又有妇人之仁,真不适合我血刀门。” 铁棣笑道:“所以,我一直十分感激师兄荐我入血刀门。” 姬纲不愿与他多说,侧脸问道:“阁下是求武,还是他事?” “向血刀老祖讨教武学。” “老祖闭关,三日后出关才能相见。,而且阁下必须通过血崖争锋才能求见老祖。” 铁棣道:“我派老祖只与英雄相见,求武者参与血崖争锋,若是不死,便可面见老祖,还会传你血刀门武功。血刀门是以杀立派,嗜血修行,杀伐之中浑然忘我,视死若生,你可要想好了。” 姬纲怒道:“还不去准备争锋之事,在这里饶舌?” 铁棣一溜烟跑了。 血刀门后山赤岩如血,崖上有匈奴以及诸部逃奴,号称刀仆。争锋者攀岩血崖,追杀刀仆。次日,十名争锋者立在血崖下,古羌赤水部的邓若壑、小月氏葱茈部的杆峁等、稽谷姑,西汉时小月氏右苴王。武帝元封四年(前107),率众归附汉朝,被封为騠兹侯,赐食邑1900百户。,还有一位白衣少年竟是白陀山庄云暠,身材高大,膀阔腰圆,相貌奇伟,具有拔山盖世的气度。 张郁青笑道:“置之死地,危机四伏,生死须臾之间,确实是修炼武技的至高法门。” 铁棣道:“手腕紧张,手掌紧贴岩壁,小臂随手掌下垂。两腿外旋,大脚趾内侧贴近岩面,两腿微屈,维持重心!切记膝盖不可接触岩面。” “多谢提醒!” “跟着我!别掉队!” 血崖争锋开始,十人立刻开始徒手攀岩。怪石嶙峋的血崖高五百仞,极其考验指力、腕力和臂力。羌人和小月氏人追杀猎物,躲避猛兽,山坡放牧,战场厮杀,均是在山地,双臂有力,不惧高崖。张郁青千里逃亡,在浚稽山、鞮汗山、马鬃山和库鲁克塔格山脉攀岩不知多少,对攀岩的用力窍门抓、握、挂、抠、撑、推、压十分精通,竟是毫不逊色。铁棣反而紧随其后。 忽而岩石松动,张郁青下坠,一手扣住岩缝,危急时刻铁棣抓住他的右手。张郁青脚下用力翻了上去。两人在一处岩洞休息片刻,此处距离地面百米,崖下景物缩小,远处山景迷人。 铁棣道:“再向上就是铁鹰和金雕巢穴聚集之地,铁鹰不食活人,但是打扰他们的巢穴,便会猛烈攻击。” 两人休息片刻,继续向上,遇到岩石突出,必须绕开。 张郁青道:“那里有缺口,可以迅速过去,但是没有着力点。你踩着我高度正好,然后再拉我上去。” 铁棣道:“那我们要大大超越其他人了。” 张郁青双手扣住左右岩缝,双腿撑住两侧岩面,铁棣踩着他的大腿、肩膀攀了上去。争锋者特制的铁鞋下有铁钩,纵是张郁青皮铠护体,也被刺透,鲜血直流。铁棣将满身汗透的张郁青拉了上去。两人都捏了一把汗。 这时后随的小月氏葱茈部的杆峁大急,为了不落后,竟然踩着巨大的铁鹰巢穴攀爬,一只小鹰被踩断脖子,在巢穴垂死挣扎翻滚。 铁棣喊道:“杆峁疯了么?”话音未落,两只大铁鹰归来,轮番发起冲击,铁鹰张开翅膀足有丈余,大有遮天蔽日之感。杆峁反手抓住一只白鹰,折断脖子。哪知白鹰一双铁爪抓透了杆峁的皮铠,刺中裆部,鲜血洒出。杆峁将白鹰抛了出去,一只黑鹰自背后袭击他的脖子,撕下一块肉来。杆峁连忙向上,想攀爬到稳妥之处,奈何心急,膝盖撞到突出的岩石,反而坠落到另一个磨盘大的铁鹰巢穴里去了。巢穴中两只铁鹰正在被惊吓之余加入围攻之中。杆峁翻滚躲避,坠下山崖。 铁棣制止了想要投石救援的张郁青:“每个争锋者都有这个觉悟,我们还有我们的路要走!” 张郁青和铁棣爬上了五百仞的崖顶,已经有一名古羌赤水部的邓若壑在等待了。血刀门主持争锋的姜涧打开铁笼,三十名刀仆手持兵器围攻过来。邓若壑大喝一声,血刀出手,杀入人群。刀仆也如同饿狼困兽,围攻邓若壑。张郁青和铁棣加入战团,三人背靠背,一致对外。刀仆皆非泛泛之辈,被格杀十人,却也冲散三人阵形。混战之际,陆陆续续爬上来四名争锋者。张郁青如释重负,这样不至于腹背受敌。哪知邓若壑忽而向张郁青劈来一刀,张郁青偏深躲闪,却闻刀入骨肉的钝声。原来是两名争锋者偷袭他后背。 张郁青抬脚踢飞另一名偷袭者,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棣道:“既然是争,其他人也可能随时偷袭你啊!” 张郁青道:“入铁笼啊!” 三人杀入铁笼,反而避开致命的围攻。刀仆悍不畏死闯入者就被三人杀死,或砍断肢体。 外边四名争锋者还有一人活着,刀仆还有七人。三人气力不济,筋疲力尽,已经是强弩之末。 姜涧道:“弃刀自可退出。” 铁棣胸口起伏,显然十分惊惧,道:“姜师叔,这次和去年可不一样。” “哼!去年主持争锋者是姬纲,他心慈手软,我可不是他。像你这样在血刀门胡混者,我希望是最后一个。” 邓若壑在一名匈奴刀仆伤口吸饮鲜血,补充体力,步履蹒跚走了出去,他体能虽然到了极限,却面目狰狞,在下地狱之前要拉几个陪伴的。 “好!我辗转千里,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非止一日。”张郁青饮了匈奴刀仆之血,提刀走了出去。 铁棣紧随其后。 七名刀仆吓破了胆,向后退去,忽而四散逃窜。三人大开杀戒,将七名刀仆一一斩首。 姜涧道:“今年的血崖争锋真是不错,竟然有四名过关者。” 213章 西凉复国梦 血刀老祖出关,面见云暠。 “青松堡少主因何造访?” 云暠道:“云家素来仰慕前辈风采,今日有幸拜会乃是求之不得。” “老夫不喜拍马屁,有话直说吧!” 云暠道:“吾实乃李信之子,欲破河西四郡,复立凉国。” “斝朝已灭,李信作古,凉国已成过眼云烟,少主何必执着?” “我乃李氏血脉,不可忘复国之志。先祖在青松堡留有铠甲兵器五千,长弓机弩三千,弩箭二十万支。。” “兵呢?围城之战,须兵力数倍,仅凭你青松堡五百护庄弟子不足攻城略地啊!” 李暠道:“居延王五千骑兵骚扰边塞,可牵制敦煌兵力。沮渠王南下可吸引酒泉兵力。张掖属国之赵信、粟特红衣教以及四郡望族,皆有策应之人。” 血刀老祖大笑道:“少数果然是妙计多多啊!少主又需要我血刀门做何事呢?” 李暠道:“赤乌部,上古羌部首领。血刀门,祁连山腹地武学殿堂。血刀老祖振臂一呼,狼何、赤水小月氏钟和葱茈、黄牛、黄羊等古羌部可为我援共讨敦煌、酒泉。” “事关重大,容我斟酌。” 张郁青自侧厅出。 血刀老祖道:“河西真是热闹。大月氏驱逐了乌孙,匈奴驱逐了大月氏,斝朝驱逐了匈奴,匜朝复占河西。如今斝朝旧将却又想着夺回河西。牧野珉要有大麻烦了。青松堡、红衣教、居延王、沮渠王、赵信……” 张郁青问:“老祖如何看?” “焉支山,匈奴旧地也。匈奴人做梦都想夺回。云暠太嫩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番不过引狼入室罢了。” 张郁青赞道:“血刀老祖一语中的,知天下大势。” 血刀老祖道:“飞羽校尉才是胆识过人啊!自浚稽山辗转逃亡千里,孤身入血刀门说项。” 张郁青拜谢道:“中行悦亲自坐镇墨山城,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若非老祖与之决战。我们岂能离开山国。” “不用谢我。挑战高手是我血刀门提升武境的最好法门,况且中行悦那样的高手,老夫岂能错过。” 张郁青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血刀老祖大喜道:“我来试试你的武功!” 张郁青自杀场领悟武功境界,生死相博,必尽全力,用尽杀招,杀意盎然,出手便是玉石俱焚,天地同寿,死而后生,愈战愈勇。血刀老祖魔刀出鞘,张郁青弃刀于地,长啸一声,天绝地灭大紫阳手格挡魔刀杀意,天荒地老诛仙指直冲血刀老祖护体魔血罡气。 血刀老祖魔刀幻化,震开张郁青的进攻,长叹道:“觅难天自中原得《天地阴阳无极大悲赋》,窥视乾坤无极奥妙之理,东昆仑派、天山派、血刀门皆败于其手。《大悲赋》虽然神妙,可惜你自行修炼不得窍门,若非某位道家内功高手指点你,怕是你已经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玄化初开,洪炉耀奇,铄劲成健,熔柔制贞,铸乾坤之两极,范阴阳之二仪,刚而立矩,柔顺万物……” 血刀老祖道:“这是?” “《大悲赋·内劲决》的总纲。老祖的《血刀经》练至至高境界,魔功反噬,必须以魔刀吸食血气散功。《大悲赋》之中或有克制化解之法。” “这是要与老夫交易?” “非也!乃谢老祖救命之恩。” “《血刀经》乃赤乌部上古秘卷,传至老夫这一带仅得残卷,至高境界始终不能突破。觅难天沉迷拜火教自行西去,承诺残破生死之道,便是返回河西之日,再与我参研《大悲赋》。思来二十年了。”血刀老祖神色黯然,又道:“老夫与觅难天相约,他传我《大悲赋》,我传他《血刀经》。觅难天或者真的参破生死,晋升仙道,冥冥中安排机缘你我巧遇,契约有效,我传你《血刀经》。” 张郁青只知他孤傲独断,当然不敢拒绝,而且自己确实需要近战刀法护体。 “大凡武功以内劲导外功,重静修,重自我修炼。但《血刀经》却由外至内,血气相融,内外合一,重杀意,重实战,尤其是生死之际的本能反应而提升境界。你屡经杀场,历经生死,应当理解其中奥妙。” 张郁青道:“懵懵懂懂,只觉内功外劲均有所变化。” “《血刀经》的入门武功乃是《饮血刀》、《七杀刀》,我传刀法传于你,十日内能领悟多少便是你的造化了。” 诗云: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棫拔矣,行道兑矣,混夷喙矣,维其喙矣!混夷、昆邪、浑邪乃是一个意思,都是昆人的部落。昆邪为周、斝所破西迁至河西,焉支山之东是为昆邪地、焉支山之西为休屠地,后为匈奴人所掠,化为匈奴人,是为昆邪王、休屠王。从此,这雪山液化作了匈奴的圣山祁连山,祁连神的居住地。匈奴冒顿兵强,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斝朝李信破河西。龙勒水(又叫氐置水(党河)自敦煌城东而过,在城西北与冥水汇合成籍端水,水流汇合城兴湖泊、四十里泽。该流域曾为“昆”先民游牧区。 自此敦煌为华夏西极。敦煌城周长九里,城高六丈,共有北西南三座城门。城东为罗城,乃商市和居民。城西为子城,乃官府衙署所在。张郁青意欲前往敦煌与粟特商队汇合,秘密东归,但是又不敢公然入城。 安阳寿道:“我入长啸门之前,乃水家弟子,得汜胜《井渠法》。” 李忠道:“敦煌人都知道水家氾胜。他主持兴修兴建了长城堰、马圈口堰,开掘宜秋渠、孟授渠、阳开渠、都乡渠、北府渠、三丈渠、阳安渠等,灌溉良田,所以敦煌才会人丁兴旺。但是,水家弟子入城也是需要木符关验啊!” 安阳寿道:“井渠法,又称坎儿井,乃是在高山雪水潜流处,挖掘竖井,探其水源,再依地势高下,在井底修通暗渠,沟通各井,引水下流。地下渠道的出水口与地面渠道相连接,把地下水引至地面灌溉桑田。” 李忠、张郁青、风过庭均是听得迷惑。 张郁青问:“这个与入敦煌城有什么关系么?” 214章 敦煌城 “我的敦煌井渠密图,还曾深入了解这些暗渠位置。自龙勒堡附近的竖井入暗渠,可入敦煌罗城。” 安阳寿展开密图,众人围观。 李忠道:“这个出口位置是罗城集市街的水潭嘛,这么多年竟然没人知道暗渠通达这么远。” 安阳寿得意洋洋道:“暗渠曲折复杂,幽深黑暗,汜前辈还筑有暗门和密道。若非亲传弟子,定是不知。” 敦煌,西域之人,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殊方异物,四面而至,张郁青、风过庭进入罗城,来到到粟特商人的店铺。张郁青出示昆莎的信物,店铺伙计带领张郁青、风过庭等来到后院。主人乃犍陀罗人,名“迦色伽”,后入粟特苏薤城,改粟名为史禄山。犍陀罗其国称罽宾,又称千涂国,曾进贡玉晶给匜朝。 史禄山正在雕琢一尊真人大小的木雕石像。石像静穆庄严,超越世俗,观之令人沉静心安。石像鼻梁与眉脊相连,鼻翼窄,嘴角深陷,唇形饱满;眼窝轮廓明显;额中发迹前伸,波状缕发,发缕清晰;头发卷曲,束螺发状肉髻。石像似有淡淡笑意,静心观之,神仪宝相,如在眼前,若闻梵音在耳。史禄山小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匠心精深令人钦佩。 史禄山完成石像手臂,才索热巾擦脸搓手:“既然赐有昆莎主的信物,那就伪作为东行商队的佣者吧!诸位可有过关木符?” 张郁青出示李忠伪制的入关木符,道:“已经准备妥当。” 忽而临街铺面一阵吵闹声,有女子高喝道:“明日你铺中人必须尽数赶工,早日完成石像供养。” 店铺伙计正在拼命解释:“大石像本须精致琢磨,急躁不得。况且人手不足,如何赶工?” “史禄山,你躲在后院,却叫一个伙计搪塞我?” 翟家大小姐翟碧宁,一袭绿纱衣,手持金剑,身边七八个护卫,个个趾高气昂。女子气势汹汹道:“不是说人手不缺,这不是六七人么?” 史禄山道:“他们是即将东行的商队,专门送来大月氏和罽宾的青金石,并不熟悉石窟之事。” “嗬!石匠、泥匠、木匠、塑匠,哪个不缺?即便不通,搬运碎石,协工也是好的。” 史禄山淡淡道:“此事已定,无可更改。” 八名护卫大怒,围攻史禄山就要乱刀分尸。史禄山腰间弯刀出手,身影变换,只听朴刀嘡啷落地之声不绝于耳。八名护卫手中空空,有的捂着左肋委顿在地,有的眩晕转圈不止倒地,有的腹部剧痛,有的呕吐不止,有的背部旧伤复发,皆是肢体脆弱处被攻击。 翟碧宁吃了一惊,后退三步,旋即怒道:“我再加一万钱。务必在家父寿诞之前完成佛窟。他们几人我盯住了,佛窟完工之前,时而也别想离开敦煌。” 翟碧宁盯着众人一一过目,转身离去。 张郁青、风过庭等人只得前往。安阳寿本是画师,风过庭善书法可摹写佛经,童百万本就是石匠出身,其它王霁云、濮阳兴、关洪杰、孟林鸿、赵当卑皆为苦力。 张郁青则向史禄山讨教刀法:“先生的武功似乎出自名门之手。” 史禄山摇摇头:“我不会内功,也不懂拳脚。所谓刀法不过熟能生巧。” “可是先生适才露那一手漂亮得很啊!” “天下大道同源,武功和工艺亦如此。听闻中原自书法、庖厨、音乐中顿悟武功。雕琢石像,刀法稠叠,雕斫有神,这数十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得刀都要浸淫透彻。” “晚辈略懂此理,还请先生指点!” 史禄山:“这有何难?此门手艺我已经传授多名工匠,只是资质不同,进展差异很大。” 张郁青哭笑不得,自己请教刀法,史禄山却再讲的是雕琢工艺。 史禄山兴趣盎然,指着室内几具骷髅道:“石像其态其韵,皆在形姿之内;其神其妙,尽在法相之中。雕像、塑像、画像皆是人物神态,务必了解人体皮骨腑脏。最直接的途径那只有杀戮剖尸。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人体也是如此。只有全身二百余骨骼所在了然在胸,才能胸有丘壑,下刀如有神助。你看男女不同,老幼有别……” 张郁青不由想起,史禄山眼力锋锐,洞悉对手肢体破绽,一招出手,一击必中。 次日,史禄山召集人手前往千佛洞石崖。张郁青忽见人群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李狠。两人悄悄在无人处见面,各述前情。 李狠道:“我在死人坑没有找到你,以为你不在人世了。” “我也试图寻找你和秋家姐姐,颠沛流离从未放弃,未料今日重逢。” “我和秋姐姐在长安立足,做些江湖买卖。” 张郁青自然知道什么是江湖买卖,遂问:“你要做掉谁?” “翟世通。” 张郁青奇道:“竟是此人!” “一来我受秋姐姐之命诛杀此人。二来我查到此人勾结匈奴,阑出军器资敌。” “人头畜鸣之辈,当诛!” 众人向东方向进发,至沙角山(鸣沙山)下,只见沙山峰危似削,逾于石山,四周沙垄如刀刃。 李狠道:“前些天我路过此山,山势并非如此,难道天神搬山?。” 张郁青道:“这是一种流沙山,流动无定,俄然深谷为陵,高岩为谷,经宿吹风,辄复如旧,人谓之鬼山。平日结侣少,则未游即生怖惧,莫敢前行。” “大哥,你见识渊博啊!” “哈!千里流亡沙漠,用半条命换来的见识。” 两人紧随大队人马进发,忽而足底鸣声大作,如同地精嚎哭。众人行走半日,前方有绿洲,树影婆娑,庙宇高塔,长亭柱廊,临水而设。 李狠道:“这里是雷音寺,旁边是月牙泉,翟家乃是这里大施主,我们今晚定是在这里歇息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行人来到三危山下沙角山旁的千佛洞石崖,断崖如壁,下临宕泉,如同崖壁长廊。朱红色九层佛楼十分瞩目,内有弥勒石像,佛国天界,飞天舞蹈,供养乐伎,千洞万窟,蔚为壮观。 215章 焉支山 翟家窟开凿工程巨大,乃是最大的洞窟,众人累日劳作,逐渐成型。打窟人掘开崖面,开凿石洞,木匠和泥匠则负责殿堂、窟檐、楼阁等土木结构修筑。灰匠负责壁画地杖的制作,用黏土和麻面的混合泥抹在石壁上,使墙壁光滑如纸,拜会层敷在泥皮上,乃是壁画基础。塑匠则负责雕琢石像,或者打磨石胎,而后彩绘。矿工用矿石矿石研磨植物胶,滤清颜料,这些朱砂的红,雌黄的黄色,青金石的蓝,云母的白流淌出来便是幅幅瑰丽的壁画。 史禄山道:“潜心造像,乃修行之事,造绘金璧交辉之圣像,演六度之精严,殊可抚慰人心,涤荡性灵。” 张郁青道:“先生不是红衣教中人?” “粟特乃多神信仰,我是犍陀罗人,信红衣教,也信佛陀。” 张郁青跟随史禄山雕琢画像,颇有心得,再与《饮血刀》相互参详,自觉境界飞升。十日后,翟世通前来督察工地,言辞之间颇为严厉。史禄山与之争辩,童百万假作不服,与翟世通的亲随推推搡搡,碰到张郁青的梯子。张郁青自半空跌落,手中雕刻刀正中翟世通昔日箭伤之处,轻重恰到好处。后边的事自有李狠来办。 这幅图是记载了斝朝李信西征图,红、赭、白等色渲染成图。蓝色天空则以大月氏青金石。人物百余,队伍浩荡,旌旗招展,鼓乐喧天。横吹于前,鼓角手列队左右,御赐旌节与斧车在后,鼓角、大旗,武骑、仗骑、门旌、剑卫等依次刻画。李信身穿白虎纹明光铠,系革带,为了表现俊朗容貌不戴盔,戴幞头,骑着汗血宝马,亲卫则背负弩机,腰挂环刀,身穿戴铁扎甲“李”字大旗飘扬,侧壁则是三辅健儿,三河卒,属国骑、六郡良家子,轻剽募骑。 呼蚕水源自祁连山,孕育五百里的酒泉绿洲。大旗门建在呼蚕水出山口,依靠两山修筑山城营寨,居高临下。斝朝李信为河西侯,铁坚、云翼为其左膀右臂,中原大乱,李信率戎士逾乌盭,讨速濮,涉狐奴,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馀级,收休屠祭天金人,自立凉国,后张轨篡国,铁坚、云翼辞官弃兵权建立大旗门。镇西将军北宫错灭凉国,恢复河西走廊,大旗门响应之。在牧野珉的扶持河西第一大帮大旗门。云翼忽遭横祸,其妻携子云暠定居武威青松堡,不复往来。 张郁青道:“河西乃未来厮杀的战场,我等前去窥探焉支山,为日后光复河西做足准备。” 风过庭、唐果果随张郁青窥探焉支山。焉支山位于龙首山和祁连山之间,乃武威西进的桥头堡,地势高庭,山体浑圆,呈近东西向,北坡稍缓,林木荫翳,山间泉水泊泊。 焉支山与龙首山相对峙的蜂腰地,名水泉子峡,高峻狭窄,长30里,窄处为不足2里,形似咽喉,混邪后人赵信带领混邪族后裔部落在此放马牧羊。焉支山背阴处积雪终年不消,地下河纵横交错,因此山上青松密林,乃是远古原生森林,高耸参天,因此焉支山又名青松山,山坡下则榆杨林多。 唐果果指着山下有红蓝小花,笑道:“那就是焉支花么?” 风过庭道:“花染绯黄,采取其上英鲜者作燕支,妇人用为颜色。匈奴单于的正妻名为阏氏,便是取此音名。” 展喜道:“焉支、胭脂、阏氏、燕支、燕脂、胭支……皆是胡人音译词。制作胭脂的工艺叫做‘燕支法’,中土以草木灰和醋来分离红黄色素,效果不佳,但是胡人干酪和碱湖却分离红黄色素的上佳碱。” 风过庭道:“青松堡的云晟和赵信控制此道,富可敌国。” 安阳寿道:“爱育黎首,暇尔一体,率宾归王,这些终究是我中土的。” 张郁青道:“霍太山郭公仲曾言徙戎之祸,备述河西混邪部、休屠部之强。焉支山与居延之属国若是与云暠为祸河西,寇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疮大迟愈之故哉!” 风过庭道:“我记得原文,今胡人之众,天性骁勇,弓马便利,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氐羌。而与华人杂处。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夏人侵之。自此之后,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西羌之戎,常为国患。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胡虏。此盖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以为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已受其弊矣……” 张郁青道:“如今唯有依靠大旗门来谨防青松堡和赵信了。” 张郁青一行悄悄抵达酒泉,不敢入城,与铁棣面见铁坚,具述云暠之谋。 铁坚道:“敦煌北过冥泽两百里是马鬃山,马鬃山南泽是右犁汙王部,五百里外的星星峡,则是温偶駼王部。匈奴人夏季放牧于湖泽,天寒迁往冬牧场,散居山麓。可如今右犁汙王反其道而行,袭扰烽燧,似乎入塞劫掠吧,却又浅尝辄止。事出反常必有妖,匈奴所谋甚大!” 张郁青道:“声东击西,明扰敦煌、酒泉。所谋张掖、武威!” “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河西走廊狭长如手臂,武威为肘,张掖为臂腕,酒泉如掌,敦煌如指。若匈奴夺武威,入张掖,斩断肘腕,则敦煌酒泉为孤悬于外的飞地。整个河西皆在匈奴囊中。 “云暠,实则李信之子,素有复立大凉国之志。所仪仗者是张掖属国之匈奴义从赵信。李信曾遣云翼降服卢水胡三个小部族,安置在日勒、显美、番和三县。与云家素有恩义,可得兵两千,张掖只有屯田兵五百,所以张掖郡城必破。 “卢水胡乃殷商卢方后裔,后卢人、彭人以及周人融合为卢水胡。卢水胡为斝朝李信所破,一部北投奔匈奴,匈奴封为沮渠王,安于休屠泽(禹贡称之为潴野泽)。十年来,李暠出入河西四郡望族,蓄养豪杰游侠。武威北部都尉索嘏乃彭人,与交厚,若放沮渠王南下武威,云家里应外合,武威必破“” 张郁青大惊道:“依掌门之说,河西危矣!” 铁坚道:“乱河西,李暠绰绰有余。守河西,恐才不当位!月氏与匈奴世仇也!西小月氏与古羌相处融洽,安于祁连山腹地,血刀门只会静观其变。浩门河的支姓小月氏与金城赵丰国恩义深厚,也不会为其所用。” 张郁青:“大旗门何以自处?” “牧野珉,乃豪侠仗义之人。大乱将至,大旗门虽不能力挽狂澜,却要保牧野珉将军一时周全。” 九月匈奴兵肥马壮,赵信率张掖属国破张掖郡,武威北部都尉索嘏反叛,沮渠王匈奴五千骑来袭。牧野珉打破匈奴部,率军追击,在潴野泽被匈奴所围, 216章 恶人谷 牧野珉听闻张掖诸郡被迫,乃率众迎击匈奴部,大破之,率军追击,不听长史、都尉的劝解,执意进军,在潴野泽被匈奴所阻。 长史、都尉寻找张郁青、铁棣商议。 长史道:“牧野珉贸然进军,强行追击,乃不惜全军安危以求立功赎罪,招致失败乃是必然。” 张郁青问:“立功赎罪?河西之罪?” “朝野都在议论,北宫大将军被困浚稽山,牧野珉畏缩不前,放任右谷蠡王屠耆突袭大将军部。” 张郁青拍案而起。唐果果、安阳寿等人纷纷叫骂。 唐果果怒道:“若是牧野珉移军星星峡,北宫大将军定可以突围,不至于……” 风过庭道:“如今九幽现身,牧野珉又犹豫不决,进退失据,全军大难在即。”不如牧野珉扣押起来,阻止其盲目冒险,令全军徐徐后撤。” 铁棣道:“擒拿牧野珉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深夜乱兵大起,牧野珉的亲信率兵袭杀长史和都尉,张郁青、铁棣、唐果果等连夜逃出军营。 牧野珉行军至雅布赖山和巴彦努鲁山之间,大军疲敝,匈奴五万骑兵往返袭击,河西大军死伤甚众。 牧野珉一心立功赎罪,却遭大败,两军对垒,却烂醉如泥。匈奴连夜在四周发掘濠沟,凌晨发起袭击,大军出列,壕沟、陷坑四处,军事进退两难,伤亡者众,军心大乱,一整天的战斗,全军士气低落。 夜间,中行悦悄无生息潜入牧野珉大帐。 他道:“将军不过牧野旁支,今威武失,汝家室子女为狱吏索捕,突围逃命,不过狱中相会,那时将军还欲放马塞外么?” 赵信现身道:“我已经是单于的自次王,” 牧野珉沉默不语。 次日,牧野珉投降匈奴,献计道:“益北绝幕,以诱罢匜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 单于大喜,封为右校王。赵信在阗颜山修筑赵信城,牧野珉修筑茏城。 牧野珉投靠匈奴,张郁青和铁棣逃回。云坚被迫逃入恶人谷。 一行人来到番和金川峡,忽然撞见百余张掖属国乱兵。众人只得向祁连山逃去,张郁青、赵当卑弓箭连发,乱兵远远尾随,却不敢迫近。铁坚道:“我们向西抵达大旗门氐池分舵,铁棣接应我们。”众人依言,祁连山脚下山地潜行,将要入氐池,却见铁棣逃奔而来:“氐池大乱,分舵尽毁。”众人不敢停留,到达合黎水,只见对岸游骑沿河驻扎,势难渡过。 李狠道:“铁掌门,入恶人谷暂避锋芒!” 合黎水谷地初为大月氏巫师和贵族墓葬和祭祀祁连山神之地,大月氏为匈奴冒顿击败西迁,小月氏种不敢入祭天禁地,皆迁浩门河、龙勒水河谷。匈奴休屠王和浑邪王占领河西期间,尝迁小部族入合黎水谷地,遭遇瘟疫、白灾,举族尽灭。匈奴也列为禁地。 斝朝李信立凉国,以合黎水为无主之地,敢入谷者,即为合黎谷主人。 崆峒长空子乃崆峒派飞龙掌门。崆峒派共有七大掌门:飞龙、追魂、夺命、八仙、神拳、花架、奇兵,掌门十年一次比剑,胜者为掌派,便可入崆峒山玄空洞修习最高法门。长空子本最有望夺得掌派之位,却被花架、追魂两门暗算,错失掌派之位。长空子怒而杀同门师徒一百余人,恶名“人屠”。 汉中巴山派小顾道人,称为“小顾”是因为他还有个族兄“顾道人”,顾道人为巴山派掌门,掌管着巴山派最重要的产业巴山金砂矿。小顾道人暗恋的女子不接受‘小顾道人’的聘礼,反而一心要嫁给顾道人。小顾道人将她活煮了,又一剑一剑切了两千多片,悄悄送到了巴山派门前,因此得了恶名“分尸剑”。 安定义渠儒诩乃义渠人,生长于泾水和泥水之间的大塬。大塬是一块黄土高塬,纵一百五十里,横二百八十里,彭卢氏、野狐氏、虎落氏等义渠五部的专属地,又称大塬戎。义渠儒诩祖上皆大塬戎的巫医,秦昭襄王时,勇士野狐丹教训士卒失手杀人,乃自戕而亡。义渠祖上义渠白鹿以巫医秘术令其死而复生,自此名扬安定、北地。义渠儒诩的父亲习祖上秘法,以毒入药,医治豳地县令夫人,未料县令夫人毒发身亡。县令捕杀义渠儒诩的父母,义渠儒诩一怒之下毒死豳地县衙署七十人,遂得恶名“毒医”。 三人皆为江湖公敌,自愿入合黎谷,时人称呼之恶人谷。恶人谷三人率众支援牧野珉收服河西,与牧野珉相约,恶人谷乃法外之地。牧野珉以河西地空,请徙人以实之。所迁徙实边者,多恶少、徒刑、游侠、罪人,或抱怨过当,或关东下贫,或以悖逆亡道。金城、天水、上郡、北郡恶少多戎卢之后,剽悍暴力,不耻盗贼,翦径打劫,来到河西也不会老实。牧野珉善结江湖人,以恶制恶,对流入恶人谷大野龙蛇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铁坚自负名门正派,对入恶人谷颇有顾虑,但是如今局势动荡,也不得权变从事。众人南行合黎水,进入山谷折而向西,进入恶人谷。恶人谷谷口狭隘,怪石嶙峋,黑岩重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谷口守卫羊翁现身,笑嘻嘻道:“李狠?你这位小老弟,怎么去而复返啊?” 羊翁本是镇守辽西交黎,因私仇夜袭归义乌桓,灭小部族七百口,辽西将军裴云挂议罪当诛,恰巧河西移民实边,牧野珉力主赦其罪迁河西,遁入恶人谷。 “无事乱闯,恰好结识牧野珉将军,无为大乱,特来避避。” 羊翁跳下山岩,道:“牧野珉在哪?” 铁坚、张郁青等人护住牧野珉,唯恐这恶人对牧野珉不利。 羊翁笑道:“没有牧野珉,便没有恶人谷。我们哪个没有受过牧野将军的庇护。” “我濮阳大盗就没有!”一名披头散发,面皮铁青之人嘿嘿笑走出,双手抓着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条铁链自琵琶骨穿过,再也取不掉了。我这肋骨,每一根都有附骨钉。哈哈!你们说我受了牧野珉什么恩惠?” 217章 十大恶人 一名双头怪人跳了出来,同一身躯两颗头颅,左边头颅硕大白胖,右边头颅瘦小,更可怖的是两个头颅左顾右看,灵活无比,左右手各执一根木棒。左边头颅笑嘻嘻道:“不错!牧野乃匜朝皇族,与我大野草莽本就天生仇敌,怎能入恶人谷。” 一男一女背对背似乎被捆绑在一起,横行如螃蟹,步履如风。女的冷冷道:“虵蛭,你们两个算什么大野龙蛇、草莽英雄,像我们这样的只能算是怪物。”男女二人转身,男子笑道:“妹妹说的不错,我们就是神憎鬼厌的怪物。” 这对兄妹复姓公孙,天生背靠背连体,两人擅长皮肤上刺青花绣,尝为武威贵人府中北强迫淫乱,寻机活剥花其绣人皮,悬于门庭,遂得恶名“剥皮花绣手。” 双头怪人中的小头颅大笑道:“二弟,你看公孙兄妹真是奇怪。天生我等与众不同,必有大用之时,他们却自惭形秽,实在愚蠢之极。” 胖头颅道:“对对!若非咱们兄弟心意相通,咱们两仪剑又怎会连师叔也抵挡不住。” “咱们刺了他七剑,他只挡住三剑。三十年苦修不如咱们十年之功。何况公孙螃蟹,咱们不怕他们。” 两颗头颅对视而笑,笑声如夜枭。 公孙兄妹横行而去,竟是比前后行走更加快捷,兄妹二人一人左手,一人右手自山谷抛下巨石,动作协调,灵活如同一人双手。虵蛭兄弟大呼小叫躲避开了。 崆峒长空子是一名黑须道人,身背阔面大铡刀,不紧不慢走出,喝道:“濮阳大盗,没有牧野珉将你征发到河西,你依旧还在暗无天日的天牢吃虫子,这便是恩惠。虵蛭兄弟、公孙兄妹,依照匜朝律法,杀了你们这样的怪物,乃无罪之举。天下之大,何处可容身?” 众人皆不敢言语。 羊翁道:“长空子道武功超绝,威服四方,谁敢反驳?” “我敢!”顾道人带着半边面具,只露出有半个脸,背负双剑,“这恶人谷什么时候是长空子一个人说了算的。” 长空子道:“顾道人有何高见?” “按照恶人谷的规矩,没有投名状,不得入谷。牧野珉可算是一个恶人?毒医,你如何看呢?” 义渠儒诩吃完手中炒豆,拍拍手道:“你们两个打!谁赢谁说了算,最好是两个都死了。我做老大!” 恶人三巨首斗法,众人也不敢插嘴。 一名长脸羌人,满脸胡须,笑嘻嘻道:“咱们每个人都有血海深仇,或者有想要杀的人,但是我们不敢回中土。黑白两道都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我们的人头。我们不能一辈子呆在恶人谷,想要出去,这位牧野珉将军就是希望。我们是匜朝的功臣,那就得当官封爵。那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为何不接受牧野珉呢?” 这流浪羌人豹耶莫斯自幼被母狼拖去,喝母狼奶水长大,后被青海河湟羌豹耶部收养。先零羌屠灭豹耶部,豹耶莫斯流浪至河西,被一耍猴人捉住,要当做奇物游街。他趁机当街咬死耍猴艺人,生吃了他半边脸,恶名“人狼”。 一名红衣童子,身高五尺,嘻嘻笑道:“对!对!到中原去,喝不完的杯中酒,割不完的名人头。”他恶名“割头小鬼”,不知何方人士,有收集美人头颅的怪癖,被关中豪侠追缉,逃到河西。有人说他是鲁班门的叛门弟子,最善以丝线木偶杀人,割头取乐。 豹耶莫斯和割头小鬼是顾道人的左右手,只有他们劝得顾道人。顾道人笑道:“有理!我巴山派百里金矿还是我的产业,我还要回去继承呢!你!你!还有你,都要去,谁挖到狗头金便是谁的,我做东!哈哈!” 义渠儒诩气愤道:“怎么不打了?浪费我的时间。” 恶人谷众恶人狂笑,双旗门的云坚入谷。 云坚道:“李暠复立大凉国,必定接住匈奴之威,东讨贺兰山,南征金城河湟。还需诸位即可启程告知军情,及早提防。” 义渠儒诩道:“不错,牧野珉必然泄漏情报,如今贺兰山首当其冲。” 云坚道:“那群宵小之辈陷害北宫大将军,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也不能自保,正如古人所说,鼠不容穴衔篓数者也。” 张郁青道:“大将军乃我心中战神,亦是中土守护神,我势必为之复仇。诛灭秦王一系,我势在必得。就是泰一神也救不了他。” 张郁青二人暗出武威,沿黄河向东北,却见匈奴骑兵盘踞灵武谷外,只得渡黄河绕道眴卷,至神泉山下。前方是旱海三百里,无溪水河湖,乃是干旱多沙碛之地,实属无人区。神泉山下有一股泉水,泉水旁有一家客栈,乃是北地郡与贺兰山之间唯一的落脚点。 掌柜是一名独眼老太,伙计一个独臂、一个断腿,马夫则是智障儿,其他人也皆是跛子、瘸子等。 风过庭问:“掌柜为何在此立客栈?” “嘿嘿!这方圆三百里唯有此地有一股甘泉,乃是独门生意啊!甜水镇扼守青刚峡这条过旱海最近的路,生意不绝。” “我听说白于山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过了这旱海便是北宫世家地界,贺兰山北宫世家可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土匪若是闹得太凶,自有人要他们好看。再说我们几个老伙计皆是鳏寡孤独残之辈,生死早就不在乎啦!” 风过庭赞道:“说得好!” 掌柜幽幽道:“我老人家慈悲,教你一条戒律,入夜不可出门。” 深夜,狂风肆虐,风声大作,忽有大批人马进入客栈。王霁云和张郁青悄悄观瞧,只见身穿夹袄、头戴毡帽的马匪闯入,个个手持钢刀。 “上郡八雄不是活跃于白于山和库结沙么?保老七,怎么到我甜水镇来?” “有大买卖,找两个人!一个黑面大汉,一个白脸书生,我们要搜上一搜!” “放你娘的狗屁,八雄与我天残门可是有约定,甜水镇便是我天残门的地盘,若是违反约定,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是如今董二伯都死了,你还给我讲这个规矩!” 独眼掌柜老太笑道:“你命宫暗藏黑煞,横连保寿宫,怕是无妄之灾,横死于此。” “我呸!” 218章 天残门 忽然屋外狂风大作,旗杆咔擦断裂,砸在屋顶,门板也被吹开,一阵风沙迷住众人眼睛,屋顶落下一根椽子,砸中一名马匪的胳膊,那马匪是个年轻小伙被吓了一跳,手中钢刀横扫,正中那为首保老七的脖颈,一道细缝,鲜血激射,瞬间倒地,双腿乱蹬,喉咙发出临死前恐惧的叫声,听来十分凄厉。 “妖法!妖法!一定是妖法!” 独眼老太道:“我天残门出自神相,只因泄露天机,五弊三缺,因此流落于此,相助路人过旱海,以偷借天命,苟延残喘。十八盗哪个没有受过我天残门的恩惠?在此地擅动刀戈必会横死。这是天命!” 众匪战战栗栗如同筛糠,一溜烟逃窜而去。 张郁青和风过庭出来拜谢,客栈众人皆摇头不语。 风过庭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天残门的趣事。齐顷公七年,士会派晋国二把手中军佐郤克出使齐国,结盟。郤克、鲁国季文子、卫国孙良夫、还有曹国公子首,四人结伴而到齐国。郤克是个独眼;季文子则是个秃子,孙良夫则是个瘸子,国公子首则手有残疾,正是一眇、一秃、一瘸、一偻,发觉搞笑。齐顷公为取悦母亲萧同叔子,命瘸子守着瘸使、独眼龙守着眇使、秃子侍奉秃使、驼背侍奉偻使,萧同叔子大笑。四人顿觉受辱,离开晋国,郤克对着黄河发誓道:‘所不此报,无能涉河’,后郤克为首,四国攻打齐国,兵临临淄,齐顷公不得不求和,萧同叔子差点沦为人质,晋国霸权得立。” 独眼老太笑道:“不过传闻。” 风过庭道:“天残门弟子,多知天文地理,能掐会算,泄露天机,所以五弊三缺,多有残疾为首者乃是铁口直断三娘子,未料竟能在此见识,还要请教相术。”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相术泄露天机,若非命格奇强,相士必遭天道反噬,害人匪浅,罢了!” 说完,独眼老太叹息而去。 次日,两人备足清水和干粮向旱海而行,全无道路可辨,尽是砂砾碎石,毫无生气,白日酷热,夜晚严寒。幸亏备足水囊,夜观星辰,日用司南向西北而行。也曾遭遇两股土匪堵截,均被独眼老太所授锦囊,在山里坑中躲避,只吃干粮,不敢有任何烟火,终于安全度过。两人不由对面相叹,这旱海真是新北地郡的天然屏障,与世隔绝全靠这百里不毛之地。 雄峻秀丽的贺兰山遥遥在望,左有牛首山,右有神泉山,大河以东沃野良田,沟渠纵横、稻香鱼肥、瓜果飘香,大河西贺兰山下草原平缓,风光秀美,牛马成群。 两人见不少农夫正在围着一庙祭祀,供奉的是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侍奉在旁边的是两名骑牛牧童,头有双髻,手执柳鞭,亦称芒童。农夫们以粗制陶器, 张郁青问:“这塞上何有如此沃野千里?” 荷锄老农道:“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贺兰山阻止了沙漠流沙,又阻止了冷风寒流。黄河至此水面宽阔,灌易于溉垦殖,乃是有名的塞上江南。北宫世家南守灵武谷,北守老虎山,招抚白羊。楼烦、林胡遗民,贺兰山下乃安。” 张郁青道:“北宫大将军治理云中五郡。原是一脉相传的世家风范。” 壤父者,尧时人也。帝尧之世,天下太和,百姓无事。壤父年八十余,而击壤于道中。观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王霁云道:“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这阡陌交通,水渠纵横,农作物间种井然有序,农庄家家沤肥,曲辕犁,耧车必然有高人指点。”亩产四石 土地只需要三年一休耕,地力可恢复 农者高歌:“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来方禋祀,以其骍黑,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为首麻枲粗衣老农问:“两位自关中来,可知农家乎?” 风过庭道:“农家祖述神农,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主张贤者上应天时,不误四季农时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顺民心,忠爱民,修饥谨,救灾荒,农本商末。许行自楚之滕至齐,孟儒陈相、陈辛弃儒学农,投入农家门下。” 老农又问:“这位黑面公子可知否?” 张郁青道:“记得先生教我农家《神农》《野老》《任地》《辩土》《审时》等,但我只记得一句: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因群生逐长,五谷繁殖。” 老农笑道:“两位皆我夏人,撤围。邵平,秦朝之东陵侯,秦灭之后,为避兵燹而至北地郡。” 两人注意到身边荷锄执?的农夫们散了阵形,各自加入祭祀的人群中去。 王霁云道:“农家许行、许胜之后不知所往。” 老农道:“老朽正是许胜弟子王归农。谷粱学派: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农家与之相抗衡,这数年便归隐贺兰山下。” 老农粗麻短衣,双手老茧,面黑多皱,脊背蜕皮,竟是农家领袖。 两人施礼拜之。 王归农道:“北宫大将军战死浚稽山,张郁青、风过庭,你们竟然还活着,苟且偷生竟然还敢来贺兰山,贼胆够大!” 张郁青道:“正是前来谢罪。” 219章 北宫世家 贺兰山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山多树林,青白望如驳马,时人呼驳为贺兰,因此得名。贺兰山南北长400余里,高约千丈,天然屏障阻拦西北寒流,贺兰山以西是广袤的荒漠、戈壁,而它的东麓则是丰饶的草场与水渠纵横的农耕区,阡陌良田。北宫世家更是率领边民修建了屯堡、关隘,青铜峡、石嘴山修建了大型防御工事,以军事城堡为核心,城墙、烽火、护城河齐全,屯有粮食可防御南北山阙来敌进犯。滚钟口则是英烈祠、山巅苏峪口是后山林地猎场,有高耸的石塔警戒来敌。 北宫世家背靠贺兰山,面对七十二连湖。万顷森林覆盖山岩,油松、村松、云杉等天然林木高耸,层层林海,色彩变化无方,马鹿、岩羊、蓝马鸡出没其中。七十二连湖有鸣翠湖、鹤泉湖、红山湖、阅海湖、宝驹湖、宝塔湖等组成,因黄河水道变迁而形成的天然湖泊,波光粼粼,芦苇环绕,鹰鹤翱翔,鸳鸭游弋,整个北宫世家形似水抱之城。 两人自浮桥渡黄河,递交验传,守青铜峡的北宫钧。青铜峡一带有牧场,匜朝马匹奢侈,纵是挽马、驽马,价值万钱,骏马价值五万钱以上,而极品的黄河马、河曲马,价值百万。大宛汗血宝马、乌孙天马价值千金。 张郁青道:“如此战马,当可与匈奴骑杀大幕。当年大将军率领骑兵,采用‘侧翼迂回’的策略,从梓岭快速穿插进河套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高阙要塞,将匈奴的白羊、楼烦两个大部族包围在河套地区,并聚而歼之。可惜战马损耗太大,出塞战马十四万匹,战后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北宫钧道:“萧关乌家马、贺兰山黄河马、焉支山西凉马、燕山乌桓马、湟中河曲马并称天下良马。我这里有五百匹,马饲料要用鸡蛋、骨粉、宿麦、粟米,和着些奶油、麦麸的精饲料。日食百石饲料,值万钱!十五名马奴月俸一千六百钱。再多实在养不了啊! 北宫钧一边聊着,亲自送两人前往北宫世家。 只见北宫世家门前湖畔细柳,草树烟绵,青石大道,落英缤纷,北宫世家三公子北宫镇、四小姐北宫珏纵马而来,两人与北宫钧一样皆是一身戎装,骑着八尺骏马。 北宫钰身穿银铠,外挂朱红大氅,背长弓,挎箭筒,腰间斩马剑,手提马槊,槊柄是桑拓木制成,槊刃也很恐怖,长达三尺。《周礼》云:六尺以上为马,七尺以上为騋,至于八尺以上为龙!北宫钰的龙马若同麒麟般的罕见。 北宫钰蛾眉一挑,冷冷道:“你们两个谁是飞将张郁青?” 风过庭道:“这位就是张将军!” “浚稽山,我大哥舍命护你逃生!有何本事!” “想来骑术不错吧” 北宫钰鞭子抽在张郁青马腹上,战马吃痛撒腿冲了出去。北宫钰纵马跟随,一边高声呼喝,向大门外草场冲去。幸亏张郁青内功深厚,稳住身形,若是寻常人早就坠马了。北宫钰施缰、开缰、压缰标准马术动作,引导战马缩步回旋,绕着草场奔驰,时而过马肚、镫里藏身,时而战马四肢悬提,空中换步变换引导腿,时而立在马背弯弓射箭,翻滚在马背上如同平地,正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张郁青则施展造化功,将真气灌输给马儿,战马如虎添翼,御马更加轻松,虽然基本马术不如北宫钰精通,但是却也顺利夹住马腹,三箭连珠,射中标靶。 北宫钰道:“你马术泛泛,为何能做到两心合一?” 张郁青道:“闾山造化老人所授造化功,夺天地造化,其真气可与牲畜相通。” 北宫钰惊讶道:“嗬!能与五圣的传人平手,我也认了。” 北宫钰策马率先进府,也不搭理众人。 北宫钧道:“我这小妹素来张扬跋扈,这次甘拜下风,也该鹰扬将军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天外有天!” 张郁青道:“我没有保护好大将军,我犹自悔恨。” “我北宫世家御敌卫国,战死沙场为荣,大哥出塞之日,便已经有战死沙场之心!大哥平生只有一败,也是最后一败。” 众人自侧门进入西院下马,自有马童引马入厩。众人又经两道侧门进入甬道,转了三道门,进入主院,来到荣喜阁,一位仪态威严、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坐在正堂,正是北宫世家太夫人、老祖宗,天子表彰其忠心乐善,内助教忠,警敏坚韧,有蒙恬之将才,守贺兰山阙,护卫山河,魏室功臣。 张郁青和风过庭先去英烈祠祭拜北宫错。贺兰山下滚钟口,东为北宫烈之陵墓,西为北宫错之陵墓。仿照阴山建造,以纪念镇守北疆大功,墓前纵马踏匈奴名王的石雕。陵园有城垣围护,有一条石板神道直通墓山,两侧还有石人石马雕塑,石人头戴甲胄,双手按剑。而神道尽头则是高九丈的北宫错墓,一块大石碑上刻画着“匜大将军大司马云中侯北宫公错墓”。 北宫错大将军一共七次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余级。一与单于战,收河南地,置朔方郡。再益封,凡万六千三百户;封三子为侯,侯千三百户,并之二万多户,沮渠王以众降数万,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张郁青恭恭敬敬地长拜三次,带他入园的那秃发老叟名为郑步广,是张郁青墓园的守园令孝武皇帝在漠北之战后,置大司马之位,让卫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秩禄相等。 再到正厅跪拜北宫太夫人。 老夫人赞道:“我儿战死塞外,大匜朝却俊辈出,国运祚隆。” 张郁青正欲拜谢,忽而听闻一阵深沉悠扬的号声,北宫府众人同时站起,皆是警惕神色,北宫钧、北宫钰等人不由自主将手按在腰间长刀上。 北宫老夫人道:“不过苏峪口观察匈到奴游卒罢了,这个季节,他们还没有胆子闯入关隘。” 不多时有信使来报:“苏峪口警戒塔观察到匈奴游骑百人出没。” 北宫钧道:“最近匈奴赫连王活越频繁,似乎将有什么举动?” 北宫老夫人道:“贺兰山本是匈奴牧场,被我北宫家族驱逐,赫连王奔逃休屠泽(潴野泽)。如今是要夺回贺兰山了。” 北宫太夫人左掌在扶手一拍,豪气干云道:“传令青铜峡、石嘴山严密戒备,各军屯实行宵禁,看匈奴这些宵小之辈能闹出什么动静!外围四门的小子们机灵起来!” 老夫人又道:“老三,两位客人远道而来,先去客房休息。” 老夫人天生威严,张郁青和风过庭遵命而行。 220章 箜篌引 夜间张郁青忽然听得房顶有动静,立刻翻身除了窗户。月光下一名黑衣人翻身上了房顶,挑衅地回头看着张郁青。张郁青追逐上了房顶,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跳跃在北宫世家城堡之内。那人似乎十分熟悉地形,张郁青轻功不佳,全靠造化功一股真气,紧追不舍。那人出了大院,骑马向西方疾驰,张郁青连忙上马追赶。 忽见前方青崖峭壁,松涛如海,进入山谷,见有小山。张郁青深知兵法,环顾四周,见此地三面环山,山口面东敞开,形似大钟,谷内中央有一座小山,若同钟锤,乃是兵家大忌之地。张郁青心中正在疑惑,忽而利箭破空之声大作,张郁青翻身下马,就地翻滚丈余,堪堪躲过,不由一身冷汗。他仔细看时发现十几雕翎箭是没有箭头,不由心中疑惑。 张郁青取弓,捡起雕翎箭,迅速隐没在岩石后,脱下外袍,挂在灌木丛,穿越林地绕道右侧。当破空之声再起,张郁青瞅准对方隐身之处,搭弓射了出去,未料对方十分机敏,身影一闪躲过。待张郁青第二箭射出,对方一支利箭正中,两支箭空中撞得粉碎。张郁青暗叹对方乃是箭术高手,自己修炼神箭九策多日,对方竟然能与自己斗得旗鼓相当。 这时一只金雕长啸划过藏身处的高空,对方连珠三箭射来,张郁青翻身接住一只,同时回敬对方一箭。对面树影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喊痛声。张郁青道:“你是北宫钰?”“是我!我崴了脚了!”张郁青连忙奔去,只见北宫钰一身夜行衣,斜倚在白石之上。张郁青道:“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为了躲你的箭,崴住了脚。”张郁青帮她脱下靴子,只见脚脖子乌青,先撩冰凉溪水为她止痛,采了附近栀子花,口中嚼了,为她敷上,道:“栀子花外敷对崴脚很好的!”张郁青为她包扎好,松了口气。 北宫钰道:“喂,我大半夜引你出来比箭,你不怪我?” 张郁青道:“哦!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是有点奇怪啊!” “白天和你比赛骑术就被二哥骂,所以我夜间与你比箭,免得又挨吵。” 张郁青道:“现在怎么办?回不去喽!” “你扶我到钟玲山上,那里有避暑山庄,可以休息。” 张郁青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避暑山庄山道前,北宫钰疼得冷汗冒出。张郁青索性背着她沿着石阶来到钟玲山顶,进入避暑山庄. 却闻箜篌声,曲调虚实相间,起伏多变,乐声轻灵飘渺,婆娑翩跹,时而如空山凝云,疾风秋霜,时而如昆山玉碎,芙蓉垂露,时而如凤凰哀鸣,瘦蛟跃舞,时而如湘妃啼竹,潇湘夜雨…… 听其吟唱,歌词是北宫错夺河南地的故事,词曰:“卢溪郡南夜泊舟,夜闻两岸羌戎讴。其时月黑猿啾啾,微雨沾衣令人愁。有一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弹作蓟门桑叶秋,风沙飒飒青冢头。将军铁骢汗血流,深入匈奴战未休。黄旗一点兵马收,乱杀胡人积如丘。疮病驱来配边州,仍披漠北羔羊裘。颜色饥枯掩面羞,眼眶泪滴深两眸。思还本乡食牦牛,欲语不得指咽喉。或有强壮能咿嚘,意说被他边将雠。五世属藩汉主留,碧毛毡帐河曲游。橐驼五万部落稠,敕赐飞凤金兜鍪。为君百战如过筹,静扫阴山无鸟投。家藏铁券特承优,黄金千斤不称求。九族分离作楚囚,深溪寂寞弦苦幽。草木悲感声飕飗,仆本东山为国忧。明光殿前论九畴,簏读兵书尽冥搜。为君掌上施权谋,洞晓山川无与俦。紫宸诏发远怀柔,摇笔飞霜如夺钩。鬼神不得知其由,怜爱苍生比蚍蜉。朔河屯兵须渐抽,尽遣降来拜御沟。便令海内休戈矛,何用班超定远侯。” 弹奏者唱吧叹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张郁青进的房门,不见弹奏着,唯有一架箜篌,木胎金漆,优雅如帆,白鹤展翅,乃是鹤鸣九霄箜篌。 张郁青正在纳闷,角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位老婆婆,挑着灯笼迎接,为二人安置住宿。 张郁青为北宫钰固定了夹板,嘱咐她不可乱动,又示意老婆婆为之垫高脚部。 张郁青道:“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康复不了了。这三五日你需要静养,而后提锺、绷脚等康复训练,最后五日慢跑恢复。你若是听我嘱托,必可康复。若是一个不慎,便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再也不能骑马疾驰了。” 北宫钰道:“我听你的。” 张郁青满意道:“好!那歇息吧!明日再来看你!” 张郁青转身跟着老婆婆去自己住处,老婆婆笑眯眯道:“小伙子,可真是好本事。四小姐可是谁也管不住的主儿!有个绰号:雕翎小太岁。啧啧!” 张郁青笑道:“小太岁,崴脚了就老实了!” 老婆婆笑呵呵,转身去了。 张郁青又去看北宫钰,北宫钰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乃是《箜篌引》,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子高还,以语丽玉。丽玉伤之,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 黎明时分,张郁青听到了动静,向大堂而去。只见北宫太夫人正在面见几位神秘江湖人,一个独眼老太俨然就是甜水镇天残门的掌柜。张郁青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偷窥的嫌疑,正在为难之时,北宫太夫人道:“将军进来吧!”张郁青只得恭顺来到大堂。 “这是天残门禤丑女、金火门于山岳、断剑门枭子胥、锄头帮王归农,乃我贺兰山外四门领头人。这些年北宫世家能够西抵匈奴,东镇群寇,皆四门齐心相助之功。” 221章 库结沙 轩辕黄帝之裔北宫儇,祭官也,虞夏朝时赐封禤国,其后代以北宫或禤为姓,禤姓与北宫氏同祖同宗,同气连枝。天残门皆出自神相巫卜,只因泄露天机,五弊三缺,此生及后人皆天残地缺之辈,唯有避于旱海以避天劫。 金火门门人尽是铁匠,师承赵国铸剑名家徐夫人,常年做些铁器生意,售卖于匈奴诸部,为我北宫世家探听消息。 断剑门枭家原是汉中名门,因剑魔破其宗门,守诺迁徙至边塞,得北宫世家翼护,因此定居贺兰山下。 锄头帮为首者王归农乃是农家许胜后人,率领戍边流民种田,以锄头、扁担、耙叉为武器自保。 张郁青连忙施礼拜见,道:“拜见诸位前辈,为国为民,侠肝义胆,晚辈楷模。” 禤丑女一笑露出一排残缺不全的黄牙,道:“什么侠啊!义啊!不过续命罢了!” 于山岳道:“你这丑老太,人家年轻将军捧你,直接认了就好,怎么说些狗屁话!” 枭子胥道:“也不见得就是狗屁话!我断剑门守诺迁出中原,勤修苦练,以图雪恨,若说侠义,却是过了。” 王归农道:“我呸!你们这些老东西,一个个吃饱撑的,赶明儿个都跟我去种田去。” 禤丑女道:“可拉倒吧!老枭这个犟板筋只会揠苗助长,良莠全削。” “呸!呸!谁敢动我的田,我跟他没完!” 众人大笑。 北宫太夫人道:“你们这些老东西闲磨牙,不怕小将军笑话。” 禤丑女道:“那就谈正事,我白于山的暗桩传消息,奢延泽血脖子、青岗峡独眼老黑、肤施榆溪河剐野鬼、无定河马老三、走马水赵老七、洧水刘剥皮、定水梁猴子、秃尾河豹子皮皆聚白于山,马老三力挺要袭击花马池。” 花马池距离北宫世家二百里,本是朐衍戎之地,多盐卤,水位苦,晶莹如镜,乃是北地郡食盐之源,绝不可被匪徒所占据。广袤数十里,阳光照耀下,水面晶莹白茫茫一片,池周绿草如茵,野花丛生,一些光着上身的戎人正在干涸的湖边用工具撬一块块的白色固体……这一带大小湖泊二十余,一大半都是盐湖,一年四季皆可产盐,尤其是这眼前的花马池,产盐粒大、色青、味醇而久,故称之为‘青盐’。传说大池本是淡水,数百年前,昫衍戎刚迁徙至此时,有一匹从天而降的花马奔腾入池,一年之后,池水便成了苦咸,天然成盐,千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戎人便将这大盐池叫做花马池,在池边修筑的城,就叫做花马池城。 北宫太夫人道:“攻我所不不得不救之处,看来他们有大图谋啊!” 禤丑女:“八匪之中有不少是是白翟、赤翟、楼烦、林胡、白羊、朐衍等胡戎后裔,为匈奴所迫为奴。百年血海深仇,怎会与匈奴勾结。” 枭子胥道:“那血脖子本是林胡,为匈奴木奴,还有独眼老黑本是楼烦,为匈奴弓奴,“昂沁夫”、剐野鬼本是白羊部,为匈奴羊奴。这三人势力最大,也与匈奴世代为仇,不愿与匈奴有瓜葛,但是另一派以马老三为首,还有赵老七、刘剥皮、梁猴子、豹子皮五部,乃是彭卢戎、义渠戎等大原五戎后裔,心念秦人旧恩谊,仇视大匜朝是皆与匈奴暗中有所来往,因此白于山正在闹生分,随时有可能火拼。” 于山岳道:“我门下弟子扮作售卖铁器的商贩,深入赫连王部,经过一年多秘密调查,获得赫连王新任,发现了马老三勾结匈奴的证据。他们约定下个月南北夹击灵武谷和石嘴山,内应开启关隘大门。” 禤丑女道:“这内应何来?” 王归农道:“就是那几个丫头嘛!仗着懂得夏语混进来,早就监视着了。只是老夫纳闷匈奴女子皆皮糙肤黑,为何这丫头却细皮嫩肉的。” 北宫太夫人道:“应是贺兰氏族人,皆匈奴贵族。贺兰山草原本是贺郎部牧场,被我北宫世家驱逐,逃奔西200里休屠泽(潴野泽)附近,一支妄图重归旧地呢!” 于山岳道:“大匜朝云中公主的侍从中行说入匈奴后,死心塌地为匈奴人卖命,建立一个名叫九幽的组织,专司教授中原文化习俗,培养谍者暗桩。九幽最厉害的是毒物,是匈奴最锋利的毒牙。” 北宫太夫人道:“魏门主北上找库结沙橐驼,令他设法说服血脖子,而后枭门主潜入白于山刺杀马老三。” 禤丑女问:“老祖宗,橐驼可是林胡人……” “老橐驼多年在库结沙种树,一心恢复林胡人昔日荣光,我暗中支持他多年,翻车、树苗还有固沙固水之术。他还卖老身的面子。” 张郁青将要出发,北宫钰道:“没有良马何以入库结沙?我赠你一匹良马。” 马厩中有三匹马。《相马经》云:马肩高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马厩中两匹皆为七尺五寸,其中一匹青花马,更是高达八尺! “这匹青花马,名‘象龙’,乃是大宛王最钟爱的坐骑。” 张郁青行军打仗,对战马甚是重视,得良马激动情绪几乎失控。 北宫钰道:“北宫世家依旧是天子的江湖旧友,自可为将军谋划。将军立功,可复立军职,或者还有升迁。千里驹,岂可做一匹在厩里肥马,衣以文绣,华屋之下,席以露庆,食以枣脯,老死于枥槽。” 张郁青拱手道:“受教了!” 库结沙意思为弓上之弦,它处在黄河下像一根挂在黄河上的弦,周人在此建朔方城,曾是森林茂密、水草丰美之地,商朝后黄河在狼山堆积沙源,逐渐形成沙漠。楼烦、林胡人为赵人、匈奴、秦人所破,潜入库结沙,星星点点,零散居住。张郁青与禤丑女深入库结沙,只见丈余沙丘横移,狂风含沙肆虐。 张郁青问:“沙漠之中如何饮水?” 禤丑女道:“植物的根茎、沙漠狐的囊胃,橐驼的驼峰……遍布沙海!” 222章 白于山 两人深入沙漠,抵达朔方古城, 《诗经·小雅·出车》云: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这便是朔方的最早记载了,玁狁也便是这一带最早的游牧民族。如今北宫错在河北筑朔方城,而库结沙内周人朔方古城为胡人所占,只见一片梭梭、花棒、毛条、榆树、红柳、沙枣、杨树等,橐驼竟是靠人力营造了一片绿洲。 张郁青见到橐驼,便知道他为何有这个称号。他患了脊背弯曲突起,佝偻如骆驼。他正歹人以水龙在沙地冲出栽植孔洞,再将浸泡灌木条插入,则苗沙紧合。甘草覆土,可生结皮黑土,固结流沙。 禤丑女道:“人言橐驼所种或移徙之树,无不存活,枝叶硕茂,早实以蕃,库结沙之民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橐驼道:“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能顺木天性尔。凡植木,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 禤丑女道:“天之大道也!” 橐驼道:“北宫太夫人迁汝来此,只为奉承老朽么?” “林胡人血脖子原流窜于奢延泽,为北宫世家和翟遗风所破,斤=聚于白于山,意欲攻伐花马池。” “竖子逆奔,竟祸害至此,老朽修书,可召之还。” 白于山位于旱海之东,延州西北,绵延百里,交通不便,森林茂密,穷乡僻壤,多悍勇之民。白于山山体下为砂岩、页岩,上覆黄土,受雨水、溪流切割为长梁、残塬、沟壑、墹地相间地形,红柳河、无定河、延河、北洛河发源于此。其中最为朔方重要河流,上游称之为红柳河,中下游又称之为无定河,有榆溪河、芦河、大理河、淮宁河等支流。匈奴原盘踞阴山河套平原,先秦、大匜朝与之冲突在红柳河、无定河一带,乃是中原与匈奴反复拉锯争夺的热土。无数春闺梦里人化作了无定河畔白骨累累。红柳河河道日夜冲刷白于山黄土,形成了鬼斧神工的河道,陡深迂回,切塬劈山,切割出了无数巨壑绝壁,中下游无定河西北为库结沙大沙漠,东南为湿地草原。众土匪逃窜于白于山,在奢延县建有城寨。 张郁青、王霁云、枭子胥在天残门掩护下潜入白于山,到达八匪营寨,这里是原本众匪之首张麻子的宅子,自从张麻子东游黄河,被关中大侠翟遗风所杀,这处山寨逐渐废弛,河东吕梁和子午岭群侠所破,八匪又潜伏至此。山寨依仗百米土山,前为红柳河,三面绝壁,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三人用骆驼、毛驴、骡子驮着货物,来到山寨外围,便有匪众前排盘查。为首者问:“你们就是驼城来得货商?”北宫世家老仆北宫浊道:“驼城老范家的货,血脖子点的货,斩驹刀一百、良弓二百、利箭三千……”“他妈的,驼城老范家就是有本事,连阴山大营北宫大将军的军器都能贩来,也不怕大将军灭门!”“嘿嘿!隔着库结沙和毛乌素沙漠,怕是难以追来,除非阴山大营有骆驼喽!偏偏这骆驼只有我范家饲养!”“哼!少他妈的啰嗦!赶紧上山交货吧!” 三人押送货物到了山寨,自有剐野鬼替血脖子前来交割货物,双方交换暗号,对方得知前来相助之人,正要交流细节。忽然赵老七、刘剥皮闯了进来,口中高呼:“哎呦呦!又来硬货!见面分一半吧!”剐野鬼怒道:“这是血脖子大哥的货物,我看谁敢!?”刘剥皮喊道:“你他么装什么大尾巴狼?今时不同往日,你我都是落难的时候,在这山寨里都是外来客,有好东西还想独吞?”剐野鬼横身挡住刘剥皮,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个大耳光。剐野鬼大怒就要动手。独眼老黑拦住剐野鬼,问:“这里是血脖子大哥真金白银买来的,你可出了一分钱?”赵老七阴阳怪气道:“怎么?忘记了你被追得像兔子的,我们哥几个替你拦住的追兵?”剐野鬼道:“一码归一码,我自会报答!这货你不能动!”刘剥皮冷笑道:“你剐野鬼怎么报恩呐?”“只要你不动这货,你说咋地就咋地!”刘剥皮道:“说话可算数。”“我剐野鬼一个唾沫一个坑!”赵老七笑道:“听说你的心在右边,那就让我们哥们看看是不是真的?”众人一愣,剐野鬼也是呆住了。赵老七道:“啧啧!什么英雄好汉?什么一言九鼎?”刘剥皮笑道:“不过是怂货吧了!”众人皆嘲讽起来。剐野鬼血气上涌,大喝一声扯开袍子,一刀插在胸口,横着划开,鲜血激射!独眼老黑想要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刘剥皮等人吓得连退三步。赵老七伸出大拇指,赞道:“六爷,好汉子!”众人急冲冲退出。独眼老黑抱着奄奄一息的剐野鬼,道:“傻兄弟!”群情激愤怒,老黑严令众人不得妄动,只是命人前去告知血脖子。 223章 再征河西 血脖子来到窑洞,神情严肃,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老黑道:“大哥,野鬼这仇……” 血脖子转头问:“枭子胥,证据可带来了?” 枭子胥自怀中逃出一封信,道:“这是马老三与匈奴九幽联络的证据,这马老三本就是匈奴人,原名鹿胡髭。” 血脖子道:“仅凭此信,恐难取信于众人!” 北宫浊解开一个大麻袋,一个滚了出来,五花大绑,口中塞着麻核桃。枭子胥道:“这是马老三与中行说往来的信使,叫堂邑缇,地道的匈奴人。” 那堂邑缇看见枭子胥,浑身发抖,满目惊恐道:“我愿做证!不要再折磨我了!” 是夜,血脖子以分发兵器为名召集众人。马老三大吃一惊,枭子胥率断剑门弟子保护堂邑缇,挡住马老三手下暗器。 马老三道:“这些人不是我白于山人,他们手持断剑,必是北宫世家外四门中的断剑门。你血脖子勾结北宫世家意欲何为?” 血脖子道:“我还想问问,你又如何勾结九幽,害死了张麻子大哥。” 血脖子问:“梁猴子,告诉大家,张大哥的尸骨,你验骨如何?” 梁猴子道:“我以米醋烫骨,大哥头骨发紫,可以确定大哥是中了匈奴毒药黑星草而死。” 麻老九怒道:“梁猴子,你胡说什么?我平日待你不薄!” “你的恩情,我感激不尽,但是民族大义却容不得含糊。”梁猴子转身对众人道:“我出身仵作,对天地发誓觉绝无虚言。大家可以前来查证尸骨!” 豹子皮怒道:“马老三,自从你入伙,大哥便得了咳喘之症,直至病死,原来都是你!” 赵老七也怒道:“马三哥,你为何要害死大哥!” 血脖子喝道:“因为他是匈奴人!”独眼老黑取出书信,证人堂邑缇备述来龙去脉,原来中兴说建立九幽组织,派出间谍鹿胡髭化名马老三,混入白于山八匪,为祸朔方,传递情报。 鹿胡髭意欲逃跑,却被张郁青一箭射中大腿,束手就擒。血脖子令刘剥皮动刀将鹿胡髭活剥,刘剥皮本是杀牛匠出身,剥皮乃是绝活,在众人威逼之下,战战兢兢自鹿胡髭额头开始剥皮,声声惨叫,凄厉可怖。最后,血脖子赐了刘剥皮全尸,刘剥皮自行挖坑,跳入其内,被活埋。白于山三千匪众尽归血脖子,自愿下山助北宫世家抗击匈奴。 《尚书·禹贡》的潴野泽,原本是猪野人居住地,也称涿邪人,匈奴休屠王占其地,涿邪人迁至金薇山东段,设涿邪王摄之,又封赫连王谋贺兰山之地。 匈奴自唐温池出发,经沃野渡过黄河。这一处水流平缓,匈奴羊筏只能自此渡河,北宫世家暗桩立刻飞奔相告。石嘴山城和老虎山皆有重兵堡垒,匈奴难破关隘,竟是自此偷袭河东牧场和农庄。 赫连王部渡河,农兵望风而逃。于定山八匪派血脖子等人前来接应,言八匪已经火烧马料场。赫连王大喜,见阔野百里,粮草无数,命匈奴骑兵长驱大进,径直奔至都思兔河(油水)旁,却见北宫钧长枪兵依靠战车结成营寨,万余农兵摆下拒马阵。赫连王命骑兵游击侧切,却发现营阵西有大河滩地,东有油水芦苇,骑兵马蹄陷入泥中,难以奔驰。北宫钰率弓弩手火箭齐射,火油燃烧,光透云天,陷入芦苇中的匈奴骑兵死者无数。 赫连王意欲撤退,却见对方营阵门户大开,涌出骑兵数千。赫连王乃命骑兵挡住来敌,张郁青、马赞率领骑兵冲入敌阵,雪亮斩驹刀杀敌无数。血脖子匪兵忽然倒戈相向,匈奴大乱。赫连王顾不得后营,连忙撤退,众亲卫死命冲杀一条血路。行至沃野渡,却遭到枭子胥率断剑门弟子袭击,斩杀赫连王, 张郁青、马赞率众追出,追逐至唐温池,斩杀余众,连夜西进休屠泽/潴野泽尽毁赫连王部王庭,赫连王部残众向北逃窜,。 北宫世家立功,代为禀奏,张郁青献上赫连王头颅,朝廷擢张郁青为飞羽将军,风过庭便任骑都尉之职,属光禄勋,秩比二千石,名义上可掌监羽林骑,虽然无实职,比二千石职位了。 匈奴居延王、沮渠王进犯酒河西,四郡沦陷。战事已起,各方推荐将帅之才,长安秦王举荐公孙敖之子公孙杰,北宫世家则举荐张郁青,晁衡、太子附议,一时争议不定。兵部尚书奏议:今西北、西南、岭南、蜀川、阴山皆用兵,国库空虚,兵源不足,唯有可以少胜多者可为将。 张郁青奏曰:“愿率五千轻骑,尽破河西。” 风过庭问:“你可有万全之策?” 张郁青云:“兵者,诈道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部可过贺兰山阙,经乌兰布和沙漠,穿越巴丹吉林千里戈壁滩,饮马居延海,沿弱水南下达酒泉,挡住两部西逃之路。此战要点有三,第一,兵贵神速。此战千里进军无异于火中取栗,必须轻骑猛进,疾速行军。第二,潜踪蹑迹。此战封锁消息,隐蔽意图,不露声息,以求全胜。第三,迂回作战,居延王、沮渠王部尚有兵力四万,我军深入敌境,千里包抄,须集中兵力,迂回穿插,令其不能相互支援,割裂诸部,压迫二部于祁连山与合黎山一带聚而歼之。” 风过庭笑道:“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飞羽将军,壮哉!” 北宫钰道:“此计险而又险,还须小心行事,多备指南车、饮水。” 牧野铉得闻,乃命公孙敖领兵一万与在乌海会合,赵丰国出河西为援。阴山大营出制造遥击燕然山的声势,牵制北匈奴诸部。 众人计议已定,又是张郁青拜为镖骑将军,马赞为副将,风过庭为参军。张郁青先至贺兰山得战马支持,马赞率阴山大营精锐骑兵,在贺兰山银川牧场与之汇合,渡黄河,经寙浑越贺兰山,涉过钧耆水,再穿越腾格里沙漠,直达居延泽,与公孙杰会师后,直插玉门关大泽,由西北突袭河西大后方。 224章 收复河西 张郁青与马赞在潴野泽修整,只见绿洲之内群马嘶鸣,健儿士气高涨。每名士卒皆有一匹战马和一匹驮马。 马赞道:“赫连王初战大捷,尽报昔日之仇!” 张郁青道:“谋略出自北宫太夫人,又赖众人之力,此番深入戈壁,转战河西,还须小心谨慎。” 马赞道:“我已经派一千人拦截漏网之鱼,赫连王部消息绝不会泄露。只要我们日夜兼程,按照将军所谋划,抵达河西,必可克敌。” 这时,北宫钰拿着一块羊皮,兴致冲冲来到三人面前,道:“根据金火门多年摸索,又令向导堂邑缇详述,我绘制了阿拉善与河西之间的详细地图。” 众人大喜观瞧,果然绘制十分详尽,尺寸比例十分精致。马赞道:“大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啊!”张郁青道:“确实比军中参赞还要略高一筹。”北宫钰抿嘴一笑。张郁青道:“西方二百里处是什么山?”北宫钰道:“这里是雅布赖山,本是不通,但是根据堂邑缇所言,山中有一线天峡谷,可以通行。”张郁青喜道:“那可节省大量时间啦!南山谷你画了水纹是何意?”“那里有泉水取之不竭。”张郁青大喜道:“这里可以补充水源,那么军士可以省去太多备水的麻烦。马大哥,传令全军快速行军,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雅布赖山。” 夕阳西下,红褐色山脉出现在眼前,风蚀岩石奇形怪状,山岩点缀着榆树,虽然是炎炎夏日,山风却清爽惬意。进入山坳,果见一天峡谷,仅宽三五步,峡底望天,只见一缕天光,峡谷岩壁皆遭风雨剥蚀,布满了蜂巢般的洞穴,相互贯通,发出各色诡异的声音,不时有岩羊、山鸽、鼯鼠等出没。 北宫钰悄声道:“这里好恐怖啊!” “怎么女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风过庭笑道,“举头西北望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声音在岩壁之间回荡,远远传开,似乎有数百人在笑。 北宫钰打个寒颤。 风过庭却在吟诵《诗经》中的《渐渐之石》:“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渐渐之石,维其卒矣。山川悠远,曷其没矣?武人东征,不皇出矣。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 众人闻词,皆知其义,厮杀战场之人,有何畏惧,有何求长生之道?唯武道悠长,后人评说。 张郁青道:“马赞名斥候散开五里,涣之传令巡游营的弟兄警戒峡谷两侧。我们带一队士兵前去取水。”众人领诺。 张郁青、北宫钰来到南山谷,隔着梧桐树荫,听到潺潺水声,只见水成溪,汇聚天然碧潭,掬而饮之,甘甜无比,清凉爽口。张郁青命人取足用水,北宫钰见沟内草地灌木间,有山鸡、盘羊出没,便问:“将军,我想率队打些猎物”。北宫钰率领的警卫队,乃是北宫世家外四门中的精英,负责张郁青的安全。此地十分安全,张郁青允诺了。 北宫钰大喜去了,半个时辰后,满载而归!众士兵载着清水、猎物满载而归。夜间,起灶做饭,营地一片欢庆。 将军主帐内,张郁青、马赞、王霁云、北宫钰商议军务。 北宫钰道:“向南二百里是龙首山、合黎山,向西则是五百里的沙漠和戈壁。” 风过庭道:“行军沙漠十分危险,这沙漠之中除了沙山别无他物。” 张郁青道:“这次行军务必全歼居延王和沮渠王部,若是自合黎山大峡谷进入,固然可以最短时间内得到补给,但是却会惊走沮渠王部,不能全攻。况且戈壁之上又匈奴游民,泄露消息,则功亏一篑。” 马赞问:“将军要西进巴丹吉林沙漠,抵达弱水,南下酒泉?” 张郁青道:“不错,玉门关、阳关仍有牧野珉残部坚守,只要我们沿着弱水秘密抵达酒泉,则可出其不意。匈奴两部精兵皆陈列武威城,我军自背后发起突袭,破其后方,则匈奴势必大乱。公孙敖将军的军队西进,则可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沙漠如何行军?” 张郁青道:“我浚稽山败退之时,曾入流沙,巴丹吉林沙漠之中有湖泊百余,不必担心用水问题,只要备足干粮,自可安全穿越。长啸门伴当王霁云留于沙漠秘族为人质呢!” 大军沙漠之中,与秘族血誓盟约,以夏语修盟书约,以大军围攻河西之际,秘族守住合黎山峡谷和潴野泽一带,防止匈奴溃散北逃。 次日,张郁青、马赞、北宫钰拜别王霁云,在秘族向导带领下西渡沙漠,两日后到达弱水,秘族战士乃还。 张郁青迁马赞破居延海匈奴黑城,折兰王投降,得物资无数。 张郁青令军士轻装出发,沿弱水南下。一万军士,在酒泉外的茂密松林修整,北宫钰前去玉门关和阳关联络牧野珉旧部李忠,李忠坚守敦煌数月,听闻匜廷大军前来,率军前来。两军同时侵袭酒泉,匈奴族人大乱,张郁青率军击杀沮渠王子,破其军,俘虏其相国和王室百人,恢复酒泉,尽收焉支山战马。 大战过后,酒泉城内,北宫钰兴致勃勃望着祁连山雪峰,张郁青、马赞、李忠则在商议军务。 马赞道:“锁阳城窦融、阳关隗纯皆不信将军军令,其他八部校尉游兵散勇更是难以召集。如何是好?” 李忠道:“我等与朝廷相隔时日过长,匈奴一直阴谋诡计,骗我我等出城。如此三番五次,自然不敢轻信他人。除非牧野珉将军复生,众军自然云集。” 张郁青道:“此事再议,急不得。” 马赞道:“将军,并非我老马心急。我两军兵力合计一万三千,但是居延王和沮渠王在武威城整合六万大军,部落人口十万。若是公孙父子再不出现,那么我们收服河西的计划恐怕要泡汤。” 李忠道:“我有三计,可破敌军。” 马赞道:“哪三计?” “大旗门乃敦煌、酒泉之间最大的江湖势力,若是铁坚相助,可得民众支持,扩军一千,这是第一计;恶人谷尚有刑徒三千,十大恶人武功高强,征为己用,乃是一股奇兵,这是第二计;张掖、武威两郡盛行红衣教,匈奴人侵占河西,与红衣教并不和睦,时有冲突,将军若得红衣教主支持,可得奇兵。” 张郁青道:“危难当头,权变从急,况民间义士,心向大匜朝。” 这时军士来报,大旗门门主铁坚求见,愿献上美酒佳肴犒军。 张郁青道:“真乃天佑大匜朝,我们前去迎接大旗门义士。” 大旗门百余名弟子喜气洋洋抬着酒食在军营外,张郁青命马赞率队接纳大旗门犒军酒食,自己则亲自拜谢。 张郁青道:“大旗门为国为民,铁前辈忠肝义胆,晚辈尚未拜会,实在惭愧。” “大旗门祖训守护边疆,不可忘本。如今我大旗门一千青壮,尽可入军旅,襄助将军破敌。” 张郁青道:“不知门主能否助我说服恶人谷助我军收服河西?” 铁坚沉吟道:“此事还须将军亲赴恶人谷一趟。” 北宫钰道:“一万大军性命皆系将军一身,怎么轻易冒险?哪些刑徒流犯皆亡命之徒,怎可相信?” 马赞道:“说得对!” 张郁青道:“恶人谷良心未泯,心向中土,收服河西,还须江湖义士相助。” 北宫钰道:“那请将军允我守护在侧!” 张郁青点头允诺。 226章 合黎山 恶人谷是先秦边境祁连山中驻兵之谷,原本是流放犯人和边境流民聚集之地,秦末动乱,魏楚争霸,此谷成为自治自保状态,先秦遗兵、流放犯人、逃匿浪人、江湖游侠汇聚其中,西域人、羌人、匈奴人、秦人等鱼龙混杂。律法不至,帝泽不及。 张郁青、北宫钰、铁坚、铁棣四人潜行到了张掖,沿着黑河向祁连山进发,进入大峡谷,万仞峥嵘,怪石林立,时而狭窄河急,峭壁裸露,如至绝境。沟壑如同蛛网迷宫,似乎无路,似乎处处是路,若非有人引导必定困死于此。这狭长的山谷,乃是祁连山腹地,静寂无声,杳无人烟,若非驼铃声,令人怀疑自己耳聋。 忽然金雕盘旋,刺耳鸣叫,山岩无数护卫探身,若是抛石,所有人绝无幸免之理。为首大汉道:“来者何人?”“大旗门铁坚拜会恶人谷。这是张郁青将军。”“嘿嘿!我恶人谷乃是律法不至之处,怎么大匜朝要来捉拿我等么?”张郁青道:“如今河西大乱,正是用人之极,特来拜会。”首领笑道:“哈哈!我是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中排名第七名羊翁,乃是朝廷叛将,如今在法外之地逍遥自在。你卫将军能保我无罪?”张郁青道:“收服河西乃万世功业,我张郁青虽然不敢保阁下加官进爵,但是赦免前罪却是有十足信心。难道将军就不想回归故里,看望亲人么?”羊翁不语,默默放行。 一行再向前行,豁然开朗,别有洞天。远处银峰飘渺,冰川万里,近处坡缓滩阔,艳阳照清泉,奇花异草密布,宛如仙境。山坡之上皆是高低错落的民居,显然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恶人谷了。 巨石建成的大厅,十大恶人中的青城派判门弟子韩樵子、峨眉弃徒白潇潇、陇西毒医媿金簋、花甸坝叛逃花奴宋青书、汉中黑寡妇米琪儿、洛阳万花谷、边关叛将羊翁、采花门谷才、太白山药王谷叛门弟子九灵、神农架百草门毒死师傅的阎凉齐聚。 张郁青他修炼《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本有瓶颈,但是得密特拉教的光明神功的助力,突破境界。密特拉教的太阳神乃源自雅利安人的对光明和黑暗的二元崇拜,光明神功的最高渊源。西方的光明、黑暗二元论,中土的天地阴阳二元论,颇有相通之处,顿悟宇宙天地的交征之道,境界大盛。 张郁青的刀法返璞归真,十招逼退八大恶人,恶人谷乃服。 牧野珉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出现,悲痛道:“败军之将,百死莫赎,请将军处我死罪!” 原来牧野珉竟然从匈奴逃回,幸得恶人谷接应,将他带回恶人谷。 张郁青道:“治罪自有朝廷法度,如今收服河西还仰仗将军出面,锁阳城窦融、阳关隗纯尚有可用之行两千,唯有将军出面方可为朝廷所用。” 牧野珉道:“罪臣愿戴罪立功。” 铁坚道:“拜谢韩樵子、白潇潇两位老大,大义护佑李将军周全。” 韩樵子道:“我不是老大!” 白潇潇也尴尬笑道:“我也不是老大!” 铁坚诧异问:“那十大恶人谁为首尊?” 媿金簋道:“关中大侠翟遗风。” 自外步入一名魁梧大汉,披头散发,威风凛凛,双目失明分毫不影响他震慑众人的气场。 铁坚道:“关中大侠竟然成了恶人谷的老大?” 翟遗风道:“我身中匈奴奇毒,幸亏媿金簋的医术以及十大恶人耗费功力为我续命。在下无以为报,答应十大恶人的条件,那就是做恶人谷的老大。” 韩樵子道:“藏兵谷恶名远播变成了恶人谷,为了消除江湖恶名丑闻,唯有翟大侠能襄助一二。” 张郁青道:“诸位保护牧野珉将军,收留难民,已经天大义举,日后必是美名远播。若是诸位能襄助我军收服河西,必定一改声明。” 翟遗风道:“进了恶人谷,就什么都抛弃了,唯有一条命。如今将军要我等卖命,那就要同等的交换。” 张郁青道:“但说无妨。” “朝廷承认我恶人谷存在,方圆百里捕快、衙役、军士均不得出现。” 众人包括铁坚在内,都不由失色。这条要求无异是不仅要朝廷赦免所有罪过,更是默许恶人谷作为独立小王国的存在。 张郁青道:“给我三日时间,飞鸽传书。” 众人折返,行至大沙河畔,在胡杨林地修习,忽然被百名红衣教众围困。铁棣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红衣美人笑道:“红衣教护法使图兰朵!”另一个白衣女子道:“昭门圣女卢小蝶!”第三个白衣女子道:“宣门圣女阿卡玛纳” 铁棣道:“邪教妖女意欲何为?我们只是西域货商!” 图兰朵笑道:“哈哈!大旗门铁氏父子如何做了货商?教主有请诸位到合黎山丹霞圣殿一叙。” 铁棣怒道:“放肆!” 铁坚、铁棣、北宫钰暗运内功,竟是气海空空。 图兰朵笑道:“诸位不必运功了,你们中了我叫的化气软骨散,越是运功越是无力。” 诸女子上前将众人绑缚起来,押在两辆马车运走。车厢挂着黑帘,摇摇晃晃,向东北而去。北宫钰、张郁青在一个马车,车辆摇晃,北宫钰软倒在张郁青怀里,脸色发红。张郁青悄悄扶她坐起。北宫钰道:“你?”张郁青在北宫钰耳边道:“我修炼了造化功,百毒不侵。我一人难敌这百余教众,我们切见机行事。”张郁青潜运内功,为北宫钰化解毒性。 忽然车帘掀开,卢小蝶道:“这么久,诸位应该可以行走了。” 四人依次走出马车,只见山坡平缓,一簇簇芨芨草和麻黄草随风摇摆,山脚下羊群处处。白杨、沙枣树夹着一条石阶蜿蜒向上,一座红石宫殿坐落在山顶上。众人来到教内,红衣主教坐在殿内,脸色苍白,头戴红帽,身穿红衣,笑意吟吟道:“这种方式请诸位贵客来,真是对不住啦!” 她走下高座,请四人落座,又命人奉茶,笑道:“这杯茶算是为诸位洗尘,也是为诸位解毒。” 铁坚问:“主教大人,所为何事?” “呵呵!鹰扬将军与大旗门里应外合收复酒泉,真是可喜可贺!” “不错!如今牧野珉在阳关、锁阳城、玉门关的旧部协助大军将要收服河西!” “铁门主所知甚详,必定与那鹰扬将军关系甚佳!” “是又怎样?” 阿萨辛笑道:“还请门主为我和将军传个话,我红衣教愿助大军收服河西!” 225章 红衣教的野望 铁坚道:“空口白牙,怎可相信!” 阿萨辛叹道:“唉!我自安息千里迢迢来到河西,只为传播苏尔凡的福音。如今匈奴控制河西,秦人、魏人皆为奴隶,匈奴人又不信奉我红衣教。若非匈奴人忌惮我教神功,怕是连这丹霞圣殿也被占去了。” 这时卢小蝶前来禀报道:“主教大人,单罗度又来了。” 阿萨辛怒道:“哼!仗着匈奴第一勇士的名头,不把我红衣教放在眼里!任他进来,不必拦截,我看他有何能耐。” 只见,一名发辫,鼻子上镶嵌着两个特大的铜环,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匈奴人单枪匹马闯入殿中,大喝:“红衣教还不拜服我居延王,等着灭教么?教众尽皆美人,皆可为我贵族之妻妾。” 阿萨辛大怒道:“单罗度,不要太猖狂!” 单罗度道:“主教大人,我王给你王妃之位,你却坚守这红石殿不出是为何故?若非当日你臣服归顺,我王早就灭了你这红衣教。” 阿萨辛道:“我教众为奴为婢,今又口出狂言,我来领教你的武功来!” 单罗度举起院中石雕掷了过来,那石雕足有千斤,竟被抛掷空中,单罗度必是内外兼修的超一流高手。阿萨辛大喝一声,无数红丝带飞出,空中拦住石雕,裹缚紧密,随着阿萨辛的偏护身形游走,竟是稳稳放了回去。 单罗度面露凝重神色,不甘情敌。忽然阿萨辛咳嗽起来,一口气接一口气咳嗽,撕心裂肺,同时阿萨辛脸色苍白如纸。 单罗度笑道:“哈哈!你尚未克服《明尊琉璃圣典》的缺陷,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时,张郁青一跃而至空中,身形旋转,双掌外吐,凭空掀起一阵旋风劲气,向单罗度而去。单罗度双掌强行相接,不料面容变形,练练后退,外袍尽碎。 单罗度大恐,道:“这是《天地大悲赋》中的武功,中原尚未失传么?” 张郁青落地,淡然道:“好见识!你与十缺老人是何关系?” “我师尊乃匈奴武尊赫提拉,我曾经跟随师傅见到东胡第一高手十缺老人。他为我师演示了《天地大悲赋》中的武功,天绝地灭大紫阳手、天荒地老诛仙指、天崩地裂旋风掌乃是三大奇功。十缺老人曾言中原只有造化老人的徒弟身负此绝学,可惜没有抓到他。” 张郁青道:“那个少年便是区区在下,自大光明教圣典《阿维斯陀经》中领悟,至于是否是《天地大悲赋》,却也不知。” 单罗度忽然扭转身形逃了出去,远远喊道:“红衣教了藏了男人,主教大人动了春心啦!哈哈哈哈!” 阿萨辛难以置信看着张郁青,喃喃道:“你是阿木桑的弟子。” 张郁青道:“不错!” “《阿维斯陀经》乃光明摩尼教(祆教)、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红衣教的共同经典,却从来不是什么武功秘典。摩尼教拂多诞·末冒的武功源自《圣火焚天秘典》、我红衣教武功源自《明尊琉璃圣典》,未料阿木桑竟然创立如此神功。” 张郁青道:“阿木桑并不会武功,这个武功乃是一个神秘人抄写在经书留白部分的文字,我偶尔习练。这武功被人称之为《天地阴阳大悲赋》,乃是道门玄功。” “原来如此。中土道家武功深不可测。可惜我未修炼成功明尊琉璃体,否则也不会遭此反噬。唉!难道我阿萨辛竟然不能振兴圣教么?” 张郁青道:“三教本为一体,红衣圣教融光明黑暗二元为一体,定是走阴阳相生之道。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若是阁下领悟此道,自可修炼成功。” 阿萨辛似有所悟,喃喃道:“中土道家竟有此天地大道之术。” 张郁青道:“《道德经》、《周易》、《黄帝内经》皆天地阴阳损补之道。” 阿萨辛大为感激之余,问:“阁下作为大旗门弟子,如何懂得这许多?” 张郁青道:“我乃大匜朝鹰扬将军张郁青。” 阿萨辛又惊又喜,单膝跪地道:“红衣圣教拜见将军,愿为将军前驱,收服河西。” 众红衣教弟子皆跪拜。 张郁青问:“尔等虽为西域胡人,却行善举,心向归化,天泽自然惠及。只是此番相助,有何求?” 阿萨辛道:“只求天朝允以河西为根基,在大匜朝国土传教。” 张郁青道:“天子宽仁,诸教兴传,今大光明教、圣火教、景教皆自有传教,自然会允你传教,待我飞鸽传书,自然有天子诏书。” 阿萨辛大喜拜谢。 河西四郡,敦煌四万人口、酒泉八万人口、武威八万人口、张掖有九万人口。张掖有黑河灌溉,两岸溪流密布,芦苇、菖蒲丛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乃是上佳稻田,可谓林茂粮丰。马蹄山青山绿谷,焉支山百里草原,牧草茂盛,是屯兵养马之地。张郁青率马赞、李忠、窦融、隗纯东进,先控焉之山马场。这里是双方争夺的要地。 张郁青欲在合黎山下全歼居延王和沮渠王主力。 张郁青发下军令:“斩王首,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匜朝每斤黄金值万钱,每匹马也价值近万,合计约三百多万钱。众军皆跃跃欲试。 战场厮杀持衡之际,恶人谷尽出焚烧匈奴粮草,刺杀匈奴大将甘冒,杀死匈奴勇士单罗度。红衣教在武威放火烧城,在城头高树大匜朝旗号。匈奴军心大乱,张郁青破匈奴主力,歼敌三万余人,生擒其相国、将军、当户、都尉等两千五百人,阿萨辛率教众献上五王及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以及沮渠王的祭天金人。至此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郡皆被收复,。夜间忽然青松堡云家献上北逃的单桓王、酋涂王以及部众六十三人。沮渠王、居延王率一万残军和三万民众自合黎山峡谷逃走,却被王霁云和秘族士兵拦截于戈壁边缘。 226章 五星聚 张郁青正议派追兵与秘族合计匈奴残部,沮渠王遣使投降,称丢:“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祭天金人,使我不敢归王庭。”两部合议愿归顺大匜朝。(挛鞮、呼衍、须卜、丘林氏、兰氏)张郁青亲去纳降,居延王忽然作乱,为沮渠王所杀,其子金日殚、金伦皆被俘虏至匜廷。金日殚为皇室养马,其子娶 张郁青大军镇守河西四郡,恢复民生,移民实边,修驿站、置亭障、立烽火台,通渠开垦、加强警备,稳住局势。 乌孙和亲的忘忧公主秘密遣使传书,匈奴遣郅支王出使康居、乌孙王,折兰王联合车师、楼兰等意欲联兵西域,扬言劫夺乌孙忘忧公主。天子遂命张郁青稳定西域形势。张郁青面见乌孙使,召王霁云、北宫钰、马赞商议军务。 武威城,安西将军大旆迎风飘扬。 张郁青问:“今上之命,固河西,定边疆。我欲凿空西域,开拓疆土,驱逐匈奴,风兄以为何如?” 张郁青日思出征西域,前住长啸门求助。 郇瑕卿书道:“唯有中条山天策府”。 天策府傅兴师道:“将军可知:五星不聚,玉门不出。” 张郁青道:“斝朝李信三征西域,劳民伤财。斝朝二年天文出现‘五星聚’,神仙家卢敖云:‘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果破楼兰。牧野珉建功心切,数次意欲西出玉门关,天子奉黄老之学和谷粱之学,一心仁政礼治,乃下召:五星不聚,玉门不出。但是民间妄说,不可信也。” “非也!非也!今上笃信天人感应之说。欲行大事,必借天象!” “天行有常,如何会顺应人事?” 傅兴师笑道:“那我要恭喜将军,月余五星聚于东井。” “这五星聚乃何意?” “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太白、岁、辰、荧惑、镇,是为五星,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合,加之日月是为七曜。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西方金也,其帝少皞,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为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五星以速至迟,即辰星、太白、荧惑、岁、镇,排为次第。” 张郁青:“甘天官蠡测天机。” “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戌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偶得上古圣贤之《观星术》,不足夸耀。” “夫子长于观星,为何又习农家之事。” “秦朝时,我天策府曾为朝廷不容,乃至奔逃。我为农户所救,无以为报,身无所长,唯有教之以占星术。哪知那农户歌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我乃也知晓观星其无用,后来我就入了农家,不如做些实事,还可救济百姓。” 张郁青再拜道:“谨守夫子教诲。” “不过可助将军有意西征,此术看来并非全无用处。” 张郁青的奏折云:“臣闻王者无外,天下混一。昔有康、虞,今有天匜,凡日月所照,结为匜土。西域三十六国自持偏远,,贡赋匈奴,助纣为虐。臣又闻:五星聚房,殷衰周昌,五星聚箕,诸弱齐强,五星聚井,斝覆匜兴,五星聚尾,西楚败亡,五星聚奎,天匜开世。穆王十三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大利中国,乐安定,昌中土,周穆王乃北征犬戎,出雁门,入河套。年西征,登昆仑,会王母,联兵凿空西域。今太白出高,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中国可以兵纵天下,服四夷,讨不臣。今请凉州、河西、北地良家子和蜀国从骑,伐西域,平西域不臣蛮夷之鞭笞,诚得而为王者之土,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 天子乃制曰:“朕闻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是故智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驰骛,兵不接刃而敌降服。战胜于外,功立于内,吏迁士赏,百姓欢悦,将无咎殃。是故风雨时节,五谷丰熟,社稷安宁。今赐白虎纹明光铠和饕餮纹黄钺,张郁青为飞羽将军,破西域,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开百世不拔之功。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区落,焚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中土之天声。” 张郁青接过天子赐夔纹青铜斧和爪鬋冥衣,心知此乃有死之荣,无生之辱之意。 晁榘道:“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张郁青俯首道:“谨遵先生教诲。” 张郁青的精锐骑士护卫皆戴红樱兜鍪,身穿两当玄铠,披着绛色战袍,手持铁戟,战马也是清一色的虎纹马铠,可谓鹰扬之校,螭虎之士,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 西征军前排领骑举着五面皂纛黄旗,迎风飘扬。 军士齐唱:“飞羽将军胡青骢,声价欻然来向东。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功成惠养随所致,飘飘远自流沙至。雄姿未受伏枥恩,猛气犹思战场利。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长安壮儿不敢骑,走过掣电倾城知。” 张郁青右臂是五色织锦护臂,绣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字样,织锦之上牝牡珍禽、独角辟邪、云纹茱萸、仙鹤狮虎……栩栩如生,青赤黄白绿五色将护臂渲染的神秘莫测。 张郁青道:“立功异域,万里觅封侯,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众将士出发!” 227章 燕燕于飞 出征仪式轰轰烈烈,但是行军打仗却依旧要小心行事。 张郁青道:“凿空西域,风兄有何良策?” 王霁云道:“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毡)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自持与汉隔绝,道里又远,我军奔袭,必有所得。” 风过庭道:“西域分以图伦碛为界,分为南路和北路。图伦碛乃万里沙漠,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昼则劣风拥沙,散如时雨。若欲两路并进,不可得也!南路皆小城邦国,可安缉之。若破北路,则南路皆降。这北路以龟兹的大国,过谓干道为乌孙,过铁门山为匈奴僮仆都尉。龟兹一直在乌孙和匈奴之间摇摆。我军联乌孙,破僮仆都尉,则龟兹必投我大匜朝。坚守铁门关则,北路可定!” 张郁青道:“所见略同。不过,这第一步须先破马鬃山右犁汙王,进军星星峡。一来护佑敦煌,勿失退路。二来虚张声势,做出直扑西漠的姿态。则伊吾王、蒲类王、蒲阴王三部不敢稍动。” 风过庭喜道:“如此,则僮仆都尉仅有右谷蠡王一路援军。不过即使如此,白龙堆、三龙沙皆险地,我大军西进缓慢,僮仆都尉亦有准备啊!” 张郁青道:“没有大军,止有三十六骑的使团,使者团十二峰骆驼、十头骡子,五十匹马,以及十辆大车。商队则是三倍数量,皆已经备足。” 风过庭愣住了。 张郁青道:“两万兵力守河西尚足,出征西域却不可行,钱粮捉襟见肘,唯有出奇制胜。楼兰数次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西域诸邦轻视夏人。楼兰王易近人,今诚得勇士,乘强匜之威,凌无义之匈奴,制其死命,责以其过,若曹刿之胁齐桓公,推锋折锐,穹庐扰乱,上下相遁,因以轻锐随其后。诸邦必交臂不敢格,大匜朝之威复震西域。” 风过庭大笑道:“哈哈!壮哉!如此方不负我长啸门青云之志也!” 张郁青命李忠率六郡良家子镇守河西四郡,李忠率属五千国休屠、骑出阳关、王霁云率辉渠部 河仓城,又称大方盘城,乃是一座土坞堡,位于籍端水(冥水)南岸的凹地,东南距敦煌城一百二十里,西距玉门关三十里。河仓城是敦煌郡的粮食军资囤积仓城,常作为使节团和大军西出玉门前,补充干粮、衣甲的最后一站。西有大湖,东有沼泽,南北有高出城堡数丈的大戈壁怀抱,使得河仓城安全隐蔽,极难发现。戈壁滩建有十座烽燧,警惕地瞭望。 北宫钰则在城头弹奏,鹤啸九天箜篌:“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这次深入西域,九死一生,每人人一套鱼鳞铁甲以及刀弩箭戟等精良武器。出玉门关要经过三垄沙、白龙堆等沙漠,昼暑夜寒,诸人夏衣、冬衣两套,白日大檐毡笠以防中暑,晚上须仪仗毡帽、毡帐、羊毛毯御寒。络鞮,其它糗糒、粟米、干菜、肉脯等物资,丝绸、瓷器、金器等,足足拉了十辆马车。 无风沙,天空深蓝,大地土黄色,戈壁焦黑乱石,星点灌木,时有泛白盐碱滩。长城绵延北部戈壁、沙丘、高台,时现烽燧。屯戍区则是阡陌农田,炊烟里闾,鸡鸣犬吠。 坞堡西西的大湖,水平如镜,蔚蓝透明,岸边长满芦苇、红柳、甘草。此刻结冰未化,湖边胡杨落叶,红柳蔫蔫。张郁青命士兵在湖边采摘大黄,此物清热泻下、健胃利胆。 张郁青手指远处,北宫钰正带一名红发少年而来,一个塞人模样的赖丹,一个红衣少年,是楼兰王在汉室的风流王子,因误闯宫门而下蚕室(无根门弟子。) “这乌孙国情时势如何?” 北宫钰道:“此番匈奴出使诸国,定是笼络小国以破乌孙与大匜朝和亲之盟。” 张郁青问:“乌孙贵使,可是如此?” 那使者乃是一名红发少年,嘴唇龟裂,眼睛满是血丝,面孔晒得黝黑,汗水将沙子和盐粒凝固脸颊之上。他头戴皂巾,身穿右襟宽袖衣,足登长靴,背着红白相间褡裢,一身夏人的打扮。他有着乌孙人的碧眼,又有夏人的鼻子、黑发,显然是混血儿。 他腼腆一笑道:“北宫姐姐所言不差。” 北宫钰问:“你叫什么?” “我叫万年,我是忘忧公主的次子。”他自褡裢之中取出红漆木盒,内有乌孙信物和解忧公主的亲笔书信。 北宫钰抚摸着万年的头,笑道:“忘忧姐姐真是心大,竟是指派你横穿西域为使者。” 万年道:“国家内忧外患,自当为父王和母后分忧。” 张郁青问:“如今情势,你以为从何着手?” 万年毫不犹豫道:“先破楼兰,楼兰地处西域咽喉要道,无论前往轮台龟兹的北道,还是前往于阗、疏勒的南道,乃必经之地,欲定西域,先破楼兰!。” “楼兰王安胡归贪财,对过往商贩课税甚重,近和匈奴联盟,不过贪图匈奴财货。只要将军予我珠宝自可说服之。” 张郁青道:“好!王霁云听令,本将任命你南路特使,旌以专赏,节以专杀!万年为副,隗纯为护军都尉,说服西域南路诸国。马赞率兵一万,遥相呼应。” 众人领诺。 一辆枣红色驷马轺车,万年稳准车舆中,头戴高冠,正襟危坐,手持一根八尺长杆,杆上三重红毦,牦牛尾迎风飘扬,彰显着使者身份。 马赞率军护送向楼兰国而去。 浅云公主即将出嫁,尽量拖延着时间。 阿难道:“公主,明日便是婚嫁的日子,还是梳妆吧!你还在等张郁青么?千里迢迢,山重水复,他又如何赶来。” “我相信张大哥一定不会骗我。” 匈奴使团还在催促浅云登车,浅云却痴痴望着东方,她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轻声唱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忽然有人应声道:“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浅云回首头,只见人群之中一名绛红长袍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双目情意殷殷望着她,虽然遮着面,她也知道那是张郁青。 浅云双目热滚滚,却又嘴角微笑,爽利登车。黎长安也才放下心来。 228章 天山派二宗 张郁青追击使团匈奴,安胡归为了逃命跟随匈奴人逃遁,却被匈奴人挟持为人质,为其误杀。楼兰人早就痛恨匈奴奴役楼兰,一拥而上全歼匈奴人。 黎长安道:“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 张郁青道:“楼兰位置重要,当有人为之守。” 黎长安道:“王者已死,如何是好!” “城主何不为王?” “我定是要前往中土,定居长安,了却心愿。王者由王室推选吧!” 楼兰王室推举浅云公主为女王,家国命运不由她选择,身为女王的命运,一是终身不嫁,二是嫁给楼兰血脉后裔。 浅云公主知道那个大黑牛,再也回不来了。 张郁青则经过莫贺延碛道,抵达西漠地,这里是天山北麓,又称折罗漫山。窦融、李忠进入山北甘露川,张郁青则率兵在山南,分兵西进。这里是伊吾卢国和蒲类国地界,只有人口两千。张郁青征兵,得兵七百余人。张郁青命北宫钰宣谕讨伐车师,强制征兵的军令。 夜间,有刺客三男一女闯入大营刺杀张郁青,北宫钰率人围住。张郁青看四人一身正气,毫不畏惧,遂道:“我看诸位所用武功乃是正宗道家玄攻,并非邪魔外道,为何要刺杀本将?” 一男子道:“替天行道!残暴乱兵,人人得而诛之。” “本将率大匜朝抵抗匈奴,稳定西域,缘何成了残暴乱兵?” 一女子道:“匈奴也好,魏人也好,还不都是打来打去,百姓遭殃?你们一到天山脚下便强制征兵,民生不得安宁,怨声载道,我们就是要替百姓讨个说法。” 张郁青道:“你们是何门何派?” 那女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北宫钰道:“除了天山派,难道还有其他门派么?” 那女子道:“嗬!你怎么知道?” 北宫钰呵呵一笑,道:“这里是天山北麓,你们一定是天山派北宗的弟子。” 天山派多蒲类国后人。蒲类国乃天山八国最东边的国家,位于蒲类海边的巴里坤草原,倚山临水,王治天山西疏榆谷,曾为月氏的属邦,后为匈奴所掠,将六千余蒲类人掳到右部阿恶地。部分蒲类人隐藏于东天山谷中,游牧迁徙为生。 那男子道:“我们今日行为只为小师妹,和家师无关。你们不要胡来啊!” 张郁青道:“天山派隐居西域,不理世事,却也是我华夏人杰。听说天山派北宗的飘雪流云掌和凌雪寒折梅手均是上乘武功,本将讨教讨教。” 那女子道:“仗着人多么?” 张郁青笑道:“我一个人即可,诸位一起上吧!” 那女子道:“你们三个给我揍他。” 张郁青此刻造化功已有五成功力,《天地阴阳大悲赋》的大紫阳手更是精进。三人挺剑,剑招凌厉而内劲不足,更别提临敌经验。张郁青俯身,两手捏住两人剑尖,造化功气劲倾吐,两人撒手。张郁青侧身躲过第三一剑,手掌在那人脖子一切,那人顿时昏了过去。那小丫头大怒,掌法遥向张郁青攻击,气劲吞吐不定,身法如流云变换,果然是一门高深武功。 北宫钰道:“这是南宗武功啊!?” 可惜张郁青造化功在,悉数全收,除了略感经脉被雪寒滞缓外,毫无影响。张郁青脚下一绊,那小丫头噔噔向前栽倒,北宫钰一把扶住她。 北宫钰道:“输了!” 小丫头登时就哭了,道:“欺负人!” 北宫钰笑道:“你们南宗北宗联手,怎么能说将军欺负人呢?” “哼!我叫师傅修理你们。” 北宫钰道:“走吧!不许再干扰我大军军务。” 四人转身就走。 北宫钰道:“喂!留下名号啊!” 男子道:“北宗叶星石、霍天华、陈玄机,这是南宗小师妹白若离。这一切都是我三人主意,与小师妹无关,与我师门无关。若是寻仇,尽管找我们三人即可。” 张郁青道:“好!” 四人离去,张郁青问:“这天山派是何来头?” 北宫钰道:“将军可知老子化胡的故事?” 张郁青点头。 “老子去周出关西游,在西域、大夏、身毒教化胡人,其弟子一分为四,是为天山派。天山派祖师乃是全阳子,见天池雪峰倒映,云杉环拥,碧水似镜,风光如画,据天池创派,自创《无相神功》和《天剑决》,传至今日,白行云在南麓天池双华宫,传授‘飘云流云掌’、‘穿云折梅手’、‘飞云三分剑’等独门武功,号称南宗。天朗道人在北麓全阳宫,传授‘神宵飞剑’、‘云霄双剑’、“凌霄神剑”等独门武功,号称北宗。两派遵守祖师训导,一心一意修炼道门玄功,从不沾惹俗世纷争。” 张郁青道:“看来请天山派相助,已经是不可能了。” 北宫钰道:“破车师国还真得有天山派相助不可。” “哦!此话怎讲?” “匈奴日逐王索车师太子军宿为人质,军宿的母亲乃是焉耆人,也是天山派南宗弟子,常恨匈奴残暴,向往中原文化,逃归焉耆。匈奴另立乌贵为车师王,并招之为婿,下嫁匈奴居次。乌贵甘为匈奴耳目,劫掠商贩和大匜朝使者。当年忘忧公主和亲队伍曾遭乌贵劫掠,幸亏天山派出手相助,才得保全。” 张郁青道:“所为出师有名,你是说我们扶持军宿太子回国为王。” “不错!虽然车师国只有不足三万人口,七千兵源,但是交河城却是易守难攻的天险。若是强攻恐折损过重,不利西征。” 张郁青虚与北宫钰出大营,沿着这红山山脚前行。红山状若火焰,裂隙纵横,沟壑林立,曲折雄浑,寸草不生。山谷之间浓烟弥漫,岩隙间火焰呼发,如同炬火,经年不绝,热浪翻滚,人马尽汗流。张郁青道:“真是天地造化,竟有如此怪谲之景。”北宫钰道:“山间有九幽裸露,自燃不绝。夜间周遭酷寒,唯有此处温煦。” 229章 车师国 夜间,向天山而行次日到达交河城。 车师又称“姑师”,乃塞种后裔,原游牧于蒲昌海东岸,周人征西域,月氏、乌孙的西迁徙,车师受到波及,遂北迁越过大沙海(莫贺延碛。今称哈顺戈壁),定居天山南麓炎热低洼之地。 交河城地基乃是河流冲击而成岛屿台地,高出地平三十米,三面临崖,天然成险,仅有南门和东门,又称崖城。城内楼宇殿阁大多是减地留墙,向下深挖而成,若同地穴。祭坛、王宫、城门、民舍的墙体基本为厚厚的生土墙,居民、官署、寺院、墓葬皆是小巷相连,临街不开门窗,小巷如同战壕,曲折相连,狭长幽深,行若迷宫。即便有大型抛石机之类攻城武器也难对城内造成多大破坏。城内存粮富足,掘井300口,即使围困五年以上,也难以破城。 由南门向北地势渐高,一条中轴大道,宽十步,长约400步,下嵌地面两丈。道路西侧为墙矮室小的居民区鳞次栉比,庭院交错,还有商市、作坊,东侧为贵族区;大道末端是大轮寺,使用了青砖、瓦筒和滴漏等建筑形式,露天大殿十分宏伟,寺院鼓楼、钟楼高达十米,可俯瞰全城,远眺河谷的白杨林。 交河城是通往白水涧道和金岭道要冲,通往单桓、劫国、乌贪訾离、西且弥、东且弥、卑陆、郁立师等天山北诸小国,向西通过银山道通往焉耆。车师人半农半牧,如今是匈奴控制的农耕主要地区之一。 身材粗矮、圆脸粗鄙的匈奴人,金发碧眼白肤的疏勒、莎车、姑墨人,黑发褐目深眼的大宛人,甚至还有皮肤棕黑色,褐目鹰鼻的塞人。车师、焉耆同为塞种后裔,多图兰人,大多是面长鼻高,皮肤白皙,头发棕、褐、赤三色,属于欧罗巴人种。国民杂以羌人、斯基泰人。普通臣民毡衣、毡帽、罗布麻衣。富贵者着丝绸、绢衣。车师国的语言是焉耆、龟兹语 军队魁梧雄壮,戴尖盔,佩箭囊,以铁刀战斧为兵器,骑骆驼和战马。车师人在中原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即开创了交河城这样的军事要塞与民居大城一体化的文明。 张郁青和北宫钰在城内游逛观瞧,叹道:“没有攻城武器的话,那么五万兵力围困五年以上才有可能破城。” 北宫钰道:“所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张郁青赞道:“呵呵!然也!” 忽而,车是国王出行。唯独老迈的车师王最显眼,一身绛紫色蟠纹嵌对凤立人兽面绮服,头戴插羽尖帽,身穿皮氅和鲜艳彩衣,脚穿连裤皮靴,佩戴鸟兽纹金片、宝石胸针、绿松石等饰品。 一名头上扎帻,穿白绢衣的店家道:“两位是中土人吧?进来喝杯水酒!”张郁青道:“你是夏人?”“我叫苏尤,祖上本是周人,后遭匈奴掳掠,辗转来到车师,因为懂得凿井,被车师国王列为贵人。我才得以在此开店生计。” “车师王的脸色可不太好。” 苏尤道:“车师王有二子,长子军宿乃焉耆公主所生,立为太子。二王子乌贵乃匈奴妇所生。如今匈奴逼迫改立乌贵为太子。” 这时对接走来一名秃顶人,赤面如火,步伐轻盈稳健。 张郁青道:“那是一名顶尖高手!” 北宫钰道:“你看他的弟子皆身背刀棺,必是祁连山腹地血刀门中人。” 这时,那老人生出感应,向两人望来,双目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令两人心生畏惧。那老人径直向二人走来,就在二人人石桌子旁坐下。 “匈奴果真高人辈出,竟是能追逐至此。”那老者以手掌轻抚石桌,张郁青立刻感觉到一股劲力袭来,造化功自然反应抗拒,但是张郁青依旧气血翻腾,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然劲力全消,张郁青方才吐口气道:“晚辈并非匈奴人。” “我已知晓,匈奴武尊赫提拉的内功,气劲如游走毒针,飘忽不定,封脉闭轮也是一项绝技,封印内功和脉络,轻则失忆数日,重则为木人。与你的内功全然不同。你是秦人,难道是大匜朝鹰扬将军手下能人?” 张郁青点头,道:“正是。不知如何冒犯阁下?” “未料中土有此年轻才俊。吾乃血刀老祖的师弟支六阗,受人所托,诛杀劫掠商队的车师人。” “车师国为匈奴耳目,劫掠往来使节和商队,未料竟然冒犯血刀门。” “老夫过蒲昌海,巧遇垂死之人,愿以献血喂养血蛭,只求老夫为之报仇雪恨。老夫查明此事乃敦煌翟家为内奸,车师王乌贵为主使,匈奴武尊赫提拉门下弟子多铎为杀手。老夫已经灭了翟家满门,诛杀多铎于甘露川,只有乌贵尚未伏诛。乌贵自知难逃一死,求助于赫提拉,赫提拉为多铎报仇,在车师国寻找老夫多日,却被老夫接连杀死三名弟子。” 张郁青道:“原来前辈把我当成了匈奴武尊的弟子。” “误会一场,老夫请你这顿酒饭。” “晚辈岂敢!” “少啰嗦,我说我做东就是我做东。” 张郁青只得依他。支六阗出手阔绰,车师美食摆了满桌。这时门外一队队士兵路过,口中大喊:“支六阗,今夜子时,决战大轮寺。血刀老祖,今夜子时,决战大轮寺。”如此反复高呼而去。 支六阗笑道:“赫提拉这招高明,明知我潜入交河城,竟是激我出战。” 北宫钰道:“匈奴人狡猾,前辈不可赴约。” “赫提拉乃匈奴武尊,岂会卑鄙手段,老夫就与他决战大轮寺。” 深夜,气温骤降,张郁青和北宫钰穿上狐袍,前往大轮寺。只见支六阗静立露天大殿,子时一名紫袍人出现,身材矮胖,双肩很宽,短粗脖子,硕大头颅,粗硬黑发,稀疏胡须,扁平鼻子,一双黑眼睛锐利而阴鸷,紫红銹金华服与黑色披风相得益彰,三寸宝带束在腰间,增了一份华贵气质。 230章 登天山 他嘶哑着嗓子,如同狼啸枭鸣道:“河西武林,血刀为尊,赫提拉领教了。” 支六阗道:“在下言必行,行必果,乌贵不交出凶手,车师国不得安宁。” “哈哈!若是本尊不能胜你,自会离去。” 赫提拉出手,双掌缓慢推出,一团黑色气劲凭空而生,空中雷霆之声大作。支六阗双掌血红发出红色光芒,接着全身如同被血光笼罩,在月光下显得诡异十分,血红气劲磅礴奔出,在空中与黑色气劲相遇。一声震天巨响,空气震动,余波向四周冲出。四州大殿围墙晃动,八百佛庵尽倒,墙头瓦筒系数坠落。张郁青和北宫钰在石墙之后,也震耳发聩,气血翻腾。再看大殿之中,两人如同天外飞仙,妙招连出,在大殿围墙之上往来相争。招数之惊奇,轻功身法之精妙,乃张郁青平生未见。忽而两人飘忽至十米钟楼高塔之上,赫提拉自空中向下击出之命一掌,支六阗硬接一掌,脚下钟楼坍塌,连破数层楼板,两人坠入钟楼内。忽然一声巨响,钟楼自五层内被拦腰截断,烟尘四射,钟楼栽入大殿内。赫提拉和支六阗自烟尘中飞出,立在石像之上。 赫提拉道:“支六阗,名不虚传,车师国之事,老夫不再插手。”言毕,投入夜空,自土崖跃入河流白杨林中去了。 张郁青道:“恭喜前辈,你赢了。” 支六阗吐出一口鲜血,道:“我输了。” 车师国兵纷纷围拢过来,张郁青和北宫钰连忙搀扶支六阗盘逃至民室,支六阗盘坐运气疗伤。 支六阗道:“诟侮殃杀功果然霸道,催筋断骨,侵经残脉,。血刀经尚有缺陷,他内功封脉闭轮,老夫的气血而入刀,虽然催发内力,却是外功以致伤害,所以封脉闭轮之效,并不明显,老夫还须琢磨。若是你碰上他,切记不可比拼内力,恐有痴呆之祸。” 张郁青道:“匈奴武尊竟有绝世神功?” “匈奴乃是猃狁、赤狄、荤粥等游牧部落后裔。商汤灭夏,夏后氏之裔,曰淳维,率部分夏人避居北野,随畜移徙。夏桀文武双全,天分奇高,生裂虎豹,指断铜鼎,诟天侮鬼,殃杀万民,自创《诟天侮地殃杀功》,这武功传了1500年,我以为早已经失传,未料匈奴武尊竟然深通此功。” 张郁青以造化功功力为之疗伤。 支六阗道:“老夫内力融于气血,与寻常内力排斥,你的内力为何与老夫内力毫无抗拒反噬,反而能与血刀经内力相融相和,是何缘故?” 张郁青道:“闾山造化功,万法自然,天地造化,地润而滋生万物,水柔善而利众生。” 支六阗喃喃道:“万法自然,天地造化,地润而滋生万物,水柔善而利众生。果然是至高奥妙。老夫顿悟噫!” 一刻钟后,支六阗复元,道:“车师已非江湖中人所能为之,全靠小将军了。老夫去也!” 两人次日出城,沿着白水涧道,向北而去,行了一个时辰,到达阜康小镇,只见只见雪峰如银,遥遥在望。两人沿着马牙河山道向上而行,绿色草甸以蒿草、苔草、狐草为主,盛开着龙胆、紫宛、珠芽蓼、金盛花等鲜艳花朵,姹紫嫣红,十分夺目。红嘴山鸦悠闲踱步,小旱獭欢快鸣叫,空中更有铁鹰时而翱翔而过。两人登临山顶,半月形的瑶池在前,雪峰耸立,云杉、塔松苍翠欲滴,湖水碧绿深蓝,变化莫测。 张郁青纳闷道:“全无道路,杳无人迹,难道我们走错了?” 北宫钰道:“天山派神秘隐居,当时不喜世人骚扰,我们到雪峰看看。” 两人伐木做木排,划过瑶池,登临对岸,向雪峰而去。一路十分艰难,两人几乎要放弃了,却发现一道冰河,两人踩着亮晶晶冰河前行,黄昏时刻转过一道山梁,忽然看见一座庞大的宫殿,水晶云石所建的,晶莹如玉,贝阙珠宫,犹如天上宫阙,在夜幕之中显得那么飘渺而不真实。 北宫钰大喜道:“这就是玉华宫了。” 忽然一群雪豹出现,围拢过来,瞳仁发出黄绿色的光。两人皆不敢动,北宫钰抽出斩驹刀,张郁青取下弓箭引满。这时一个熟悉声音响起:“你们敢伤了雪豹,师傅必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两人视之,正是那行刺的黛菲娜和几名白衣女子。 黛菲娜道:“师姐,就是他们。” 北宫钰对那白衣女子笑道:“曼如姐姐,我是阿钰。” 曼如露出一丝微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又回到西域了?” “还记得我当年誓言,定要军宿夺回车师国,入主交河城。如今我带着大匜朝西征大军来了,这位就是鹰扬将军张郁青。” “我隐居天山,已经心如死灰。况且乌贵虽然不是我亲生,但也是先王的儿子,为车师王也无不妥之处。” 北宫钰急道:“姐姐了却尘缘,确曾考虑过军宿么?他是大王子,是先王指定的王位继承人,如今却落魄在焉耆,郁郁寡欢。作为母亲您有何忍呢?” 曼如叹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谨遵师命,不会下山的。军宿的事情,他自己决定吧!” 两人跟随众人来到玉华宫,拜见南宗掌门白行云。 白行云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女道,叹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俗世尘缘与我天山派何干。我二十年不下天山,竟是北你们这些弟子所累。” 曼如道:“这些年军宿闷闷不乐,始终无法修炼天山武功,有负师门教诲,不如令他下山去吧。” “也罢,只是出了山门,终生不得回我天山派。” 曼如答应了。 白行云又道:“阿黛,你可想回泥婆罗?或者回吐蕃?” 黛菲娜笑道:“哼!父王为了与吐蕃结交,就强行把我出嫁。我当然不会回去了。至于吐蕃那个邋遢赞普,满嘴胡说八道,我才不要回吐蕃。我在天山一辈子,天天陪着师尊。” 白行云道:“好!那师尊交代你一件事情,盯着军宿,不许他坏我天山名声。办完这一件事,就是首功。若是与北宗比剑再胜,我便令你做少掌派。” 黛菲娜问:“为什么是我啊?师尊!” “因为你武功进步最快,根基最好。” “可是我打不过这个黑脸将军,就连北宗三剑也不是对手。” 白行云笑道:“哦!这位年轻将军不仅会行军打仗,还身负绝学么?” 张郁青刚想答话,一股雪风裹悬而来,白行云已经到了背后,心中大叫不妙,背上中掌,全身如同跌入冰窟。他凭造化功的神效,竟是横移一步,躲过了拂尘,不料双腿僵硬,狼狈摔倒。 白行云笑道:“呵呵!不错!不错!中了我的云雪劲竟然还能横移,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境界,确实难得。” 黛菲娜拍手叫好。 白行云道:“阿黛,你看只要勤修《云雪劲》自可克制天下一切武功。待你修炼有成,我便将祖师镇派绝学《天剑决》传你。” 黛菲娜喜不自胜跪谢白行云。 231章 交河城 次日,张郁青、北宫钰、黛菲娜、军宿拜别众人下山,前往焉耆。焉耆在危须山、霍拉山、敦薨浦合围的盆地内,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乃是九城之国。四人过危须山,抵达敦薨浦湖畔,只见芦苇茂盛,富产鱼虾,却无人渔猎。四人沿着开都河来到王城,龙战野亲自迎接张郁青,拜见焉耆王龙突骑。 龙战野道:“我已经详陈飞将大战匈奴的战绩,我王甚是敬慕将军。” 焉耆口三万,胜兵六千余。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麦,畜有驼马,南去近海(博斯腾湖)十余里,有鱼盐蒲苇之饶,是华夏和匈奴争夺西域的基地。 焉耆王信奉祆教,崇信“火天神穆护”,祆教拜火僧,剪发齐眉,一身火红色的长袍,胸前挂着人身鹰翅的小雕像。这位火天神穆护来自粟特人,会魔法,能以利铁从额上钉之,直洞腋下,即出门,身轻若飞。或者取一利刃,以刃刺腹,刃透背而出,一时间肠肚流血,然而只要喷上酒水,腹部平复如故。这些是粟特拜火僧名为“七圣刀”的仪式,更别说这拜火僧还会喷火之类的奇妙法术。拜火僧正在讲述祆教故事:“雨神蒂什塔尔与旱魃阿普什。威严的蒂什塔尔化作一匹金耳朵的白骏马,戴着镶金辔头,降落到法拉赫·卡尔特河。但见旱魃阿普什摇身变成一匹秃耳朵、秃颈、秃尾巴的黑秃马,一匹狰狞可怖的黑秃马,迎上前来。威严的蒂什塔尔与旱魃阿普什展开搏斗,双方鏖战三天三夜。旱魃阿普什一时得手,击败了威严的蒂什塔尔。蒂什塔尔战败后,向造物主阿胡拉·马兹达哭诉,称如果自己不能打败旱魃,江河将会断流,草木将会枯萎,人间将会蒙受耻辱和灾难。他呼吁人们向他献祭,帮他补充力量:假如人们在祈祷中提到我的名字,对我加以称颂,如同呼唤和赞美其他神祇一样,那我就将获得十匹马、十只骆驼、十头牛、十座山和十条适于航行的大河之力。” “阿胡拉·马兹达听到了他的吁求,号召人们向蒂什塔尔献上祭品,于是,蒂什塔尔恢复元气,重新变成金耳朵的白色骏马,披挂上阵,又与旱魃阿普什大战三天三夜,终于赶走了旱魃阿普什,大地重新恢复生机。地呀!喜笑颜开吧!各地的江河之水畅通无阻,把大粒种子送往农田,把小粒种子送往牧场,一直流向世界的四面八方。” 焉耆王听信拜火僧,即刻命左大将北鞬之起兵为自己的外甥争夺王位。高鼻浓须的祆教火僧名射勿盘陀,乃是粟特苏薤城人。在粟特语中,射勿盘陀乃是神之仆人之意。射勿盘陀道:“是焉耆王对火天神感兴趣,将我从龟兹请来讲经,至于劝起反正之事,小人不敢居功,用史萨比的话说,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焉耆军为前部,逼近交河城。 焉耆王竟是一口中土话:“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今王师撅师远征天道归一,不可逆转。万流归宗,势之所趋也!你们投降吧!” 乌贵笑道:“中土与匈奴五争车师,我交河城何曾败过?你有中土军卒,我们就没有了么?” 城中一排中土军阵罗列而出,显然是中土的训练阵列。 焉耆王道:“西域屯田军将陈良、韩玄等人,自号‘废匜大将军’,挟持驻军及其家人3000多人投降匈奴,被匈奴封为为乌贪都尉,如今派来镇守交河城了。” 张郁青冷笑,一阵劲弩压制,驱兵掩杀,精锐的骑士如同猛虎入羊群,两个回合将陈良、韩玄的军阵冲散,死者过半,余众皆降。 这些人如此不中用,乌贵目瞪口呆,黯然下了城头。 不多时,城头上来一个胡巫,披羊皮,冠插羽毛,举着布幡绕圈,嘴里念念有词,力士就将一匹黑马硬生生扛上城头,由老胡巫手持绳索,将嘶鸣的黑马缚住前后足,绕着马跳大神作起法来。这是胡人的作法厌胜。匈奴南下,胡巫常自缚其马,送与边境障城。若是中土大军远征将至,便在道上和水中预先埋下牛羊,皆是用来厌胜汉军。乌贵登塔观瞧形势,显然十分崇信胡巫做法。 张郁青以神箭钉死胡巫,第二箭击落乌贵尖帽,乌贵魂不附体,献城投降。军宿受降,按照母亲所言,善待乌贵。是夜,张郁青率精兵入城,乌贵自言熟悉西域形势,愿为向导,西援乌孙。匈奴日逐王攻击甘露川窦融军,窦融不敌,乃退。匈奴占据天山北地务涂谷,立兜莫为王,以牵制魏军。张郁青令军宿、焉耆军死守且弥谷、窦融驻军浦类海,以防匈奴。 危须国是蕞尔小邦,口四千人,危须城内两千,城外两千。危须城垣低矮,见了张郁青的大军即刻投降。 张郁青的大营驻扎在焉耆和尉犁之间的苇桥之旁,一来防止两国暗结,三来震慑尉犁国,王汎奉献宝物投降。三来大军沿着开都水往高处走,就能抵达霍拉山以北的盆地草原(巴音布鲁克)。 风过庭道:“匈奴控制西域诸国,依靠三处。一是浦类海日逐王王庭,二是僮仆校尉控制的近海三国,三是开都水源头的夏秋牧场。今夺近海三国,右谷蠡王为敦煌军牵制不敢西顾,我们该进军开都水了。” 风过庭道:“那里是的乌禅幕部老巢。乌禅幕部本是康居与乌孙之间的行国,初与乌孙同遭康居侵袭,匈奴单于扶持乌孙复国伊列水,同时迁乌禅幕入开都水草原定居,这些年是匈奴统治西域的主要帮手,其部族首领名须。乌禅幕部的妻子是日逐王先贤掸的姐姐。” 风过庭道:“这一条道路难走,乌禅幕又有从焉耆撤回的三千骑兵。我军大战之余,再进军乌禅幕,而后再长途驰援乌孙,那就强弩之末了。” 232章 龟兹 张郁青道:“还有浦类海的日逐王先贤掸,又如何应对呢?” 阿渡道:“先贤掸是屠耆堂之子。且鞮单于有四子:长子狐鹿骨、次子屠耆堂、三子伊稚黠、四子虚衍鞮。狐鹿骨继位誓言,必传位于屠耆堂之子先贤掸,却未被誓言意欲以儿子牙於单为继承人,先贤掸遣为日逐王,又以都隆奇为右贤王行监视之事。先贤掸怨恨已久。” “先贤掸即使心有怨恨,岂能反叛匈奴?” “颛渠阏氏便与右贤王都隆奇私通,在颛渠阏氏及其弟浦奴王的帮助下,都隆奇位成功,杀死伊稚黠,自立为单于。如今都隆奇专力对内搞大清洗,杀旧人,又将前单于的子弟近亲全部免职。匈奴很多贵族以为昔日之约,日逐王先贤掸当为单于。先贤掸已经是都隆奇的假想敌。右谷蠡王和僮仆都尉便是监视先贤掸。先贤掸困于浦类海,望天长叹,唯求自保。” “冒顿大单于杀头曼单于,就将头曼单于的孩子——他的兄弟姐妹尽数斩尽杀绝!伊稚黠单于篡位,做的更酷烈——那一次,伊稚黠连狐鹿骨单于的妻子、甚至远嫁西域的女儿们以及外孙都没有放过。” 张郁青道:“这么说乌禅幕部也因先贤掸的关系受到压迫喽?” 阿渡道:“自然如此,乌禅幕部为右贤王所破,不得不派出所有精锐进军伊列水,如今牧场只有所以最好的办法路过而不杀戮。” 张郁青道:“在此之前,还须解决一个问题,龟兹。” 不久,军驿来报,王霁云与万年出使楼兰,入扜泥城,以财货相诱,万年竟是席上手刃鄯善王,立尉屠耆为王,鄯善城臣服。 鄯善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万年尽征其兵,留五百士卒镇守,三日一次与阳关驻军通报军情。 北宫钰道:“如此则楼兰局势已定,我们大可放心西行。万年杀伐果断,乃是君主之风,只是如此手段,非福德之相。” 张郁青道:“乱世重典,如今局势,也需要万年这样的权变之举。南路已定,大军拔营,三日后西进铁门关。” 龙战野道:“龟兹位于托木尔峰下,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龟兹是仅次于乌孙的大国,位于西域中段,盛产铁器,尉犁国、渠犁国、姑墨国、温宿国皆臣服之。龟兹的态度将会影响西域的整体局势。” “诸国兵力如何?” 龙战野道:“尉犁国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兵八百;渠犁有一百三十户,口一千人四百,胜兵一百五十;轮台国户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姑墨国户三千五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温宿国有户二千二百,人口八千四百,军队一千五百人。” 张郁青笑道:“四国兵力不足七千,龟兹确实有称霸西域中段的底气。我大军决战对象依旧是匈奴,对于龟兹,本将八字应对:去其羽翼,恩威并重。第一,根据乌贵所言,渠犁、轮台将水土肥沃之地。我军屯田渠犁和轮台,摆出长久之势。第二,令乌孙南下盟交龟兹王,试探其态度。” 次日,大军过铁门关,尉犁、渠犁、轮台皆望风而降,张郁青命大军开垦天地五千顷,播种五谷,又在要冲修筑烽火台、粮仓,构建军事要塞。龟兹举国惊疑不定,国王驷鞬老迈左右为难,时乌孙王翁归靡和忘忧夫人派遣女儿荻诗为使,来到龟兹,同时请张郁青入延城主持结盟仪式。 龟兹东西八百里,西域第一大国,口八万,胜兵两万。国内有左右力辅君,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东西南北千长。龟兹左都尉白礼。 张郁青、北宫钰手持权节,荻诗手持国书和重礼觐见龟兹王。龟兹人舞乐之后,赤背奴隶抬着一个步辇缓缓而至,老者端坐,蓝色窄袖长袍,折襟翻领,腰束宝带,脚蹬长靴,以锦冒顶,头系彩带,与长长的头发一起,垂之于脚后跟,两个侍女在身后捧着才不着地!2020.03.10 龟兹的龙马旗飘扬,他们的祖先,据说能驯服龙池的恶龙,让其化作骏马,征服了天山南麓的诸多部落,建立了龟兹,所以龟兹以龙马为旗帜。 龟兹王治延城,三重城墙,周长八里,人口近万,比类敦煌。土垣分内、中、外三重,。内城是王室宫殿,中城是贵族区,外城则是集市和居民区。而招待外国使节的馆舍,也设在外城,左右力辅君招待。饶葡萄酒,富室至数百石。 内城宫室壮丽,饰于琅轩金玉,焕若神居。御苑,龟兹国王曾经在这里养殖大象观赏,许多只绿孔雀。 龟兹国的饮宴,在花园葡萄架下开设,但和楼兰等小邦不同,不是围坐成一圈,而是在宽敞的院子里依次列席,和汉式宴飨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家皆是盘腿而坐。龟兹王位于主座上,那是一张装饰有镀金狮子浮雕的胡床,龟兹本无狮子,但因为受波斯、身毒文化影响,也酷爱这一形象。 龟兹王正对乌孙国献上的礼物:白狮子皮爱不释手。这白狮子皮,是张郁青自安息回归人在与康居分界处的一片芦林荒野中捕获的,乌孙狮子本就不多,更何况是白狮。疏勒国也钟爱狮子,其王头戴金狮子冠,曾向乌孙求过此物。 “但乌孙昆弥,还是决定将此皮,送给乌孙最要好的邻邦,尊贵的龟兹王。” 驷鞬命名震西域的龟兹乐师花梦黎献技,花梦黎肌肤如玉,鼻如锥,并命王子绛宾于宴席之上敬酒。 第一道菜便是孔雀肉,孔雀不单纯是观赏用,也被龟兹人当成鸡养肥杀了吃肉,羽毛则插到发冠上。 荻诗道:“龟兹乐舞盛名西域,愿献舞于大王祝寿。” 龟兹王驷鞬微笑示意。荻诗头戴珠帽,身穿窄袖细长衫,结宝带,脚穿跳舞特做的软锦靴,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见荻诗心应弦,手应鼓,随着弦鼓声起,她双袖高举,回雪飘摇,旋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惫,千匝万周如同奔车轮旋。 233章 夜袭匈奴使者 接连数日,龟兹王并不回信,盟约之事一再搁浅。北宫钰斥候来报,匈奴呼衍王使者自大宛返回,已经进入延城。龟兹王与匈奴交谈数日,传闻匈奴使者威逼恐吓,龟兹王因此犹豫不定。 张郁青道:“今日唯有灭杀匈奴使团,以绝龟兹王首鼠两端之念。若是迟疑,龟兹反复,我等骸骨将沦落荒野,为胡狼所食,不得归矣。” 北宫钰道:“匈奴使团公然出入西域诸国,必有一流高手守护。” 风过庭洒然而入,笑道:“斥候营来报,匈奴使者十五人,护卫当中唯一的高手是匈奴武尊的弟子折屠。” 龟货物兹乃北路大国,也是天山南北中转站,延城南的集贸区十分热闹,细毡、铜铁、鹿皮、安息香、青金石、中土丝绸各色货物云集,当然还有各色胡姬的巷子,这里龙蛇混杂。张郁青等人混于其中,外罩大袍,实则内藏鱼鳞襦甲,军士们不得不与胡姬周旋,但是张郁青有交代,必须节省体力,待会还要有一场厮杀。 夜间,张郁青率勇士十人潜入匈奴使者宾邸。北宫钰利弩悄无声息杀死哨兵,张郁青则清理掉两名暗哨,齐聚使者门前,破窗而入。哪知忽然一张巨网袭来,兜住众人,毒箭齐发,勇士尽死。 张郁青和北宫钰危急,那匈奴使者和护卫首领折屠出现。 匈奴使者笑道:“折屠智勇双全,全歼这群无耻中土人。妙哉!” 折屠道:“活捉了这将军,大匜朝能出多少赎金啊?至于这大美人就给王使大人享受啦!” 匈奴王使喜笑颜开道:“先得龟兹美人,再得中土美人,真是双喜临门啊!” 这时北宫钰机弩发出一枝黑箭,正中使者大腿,使者唬得连退三步,然而那弩箭却若中金戈落地。 “幸亏有这安息内甲,只是伤了皮肉。” 折屠一边查看使者伤口,道:“苍狼神佑护,王使自然福禄延绵。” 张郁青潜运内功,震碎大网,怀抱北宫钰,一跃而起,逃了出去。匈奴人皆焦虑使者的伤口,未料张郁青竟然中了毒箭还能逃匿。匈奴护卫发了一声喊,追了过来,却是难以追上张郁青了。 张郁青庆幸之时,一名紫袍矮胖男人拦住去路,正是匈奴武尊赫提拉。张郁青心中叫苦,自己绝非此人对手,看来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这么一耽误时间,折屠率人追了过来,口中大喜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 赫提拉道:“车师国已破,老夫本赴安息有要事。知你护卫王使在龟兹,特来让你们小心血刀门中人。” 折屠道:“若非师父,这两人就要逃走了。”赫提拉冷冷道:“捉回去。” 这时忽然出现两人,左边一名褐袍人,手持猎鹰。右边来了一个黄袍道人。 赫提拉傲然道:“昆格山神鹰族图瓦伦、天山派天朗道人,两位联手横行西域么?” 图瓦伦道:“不敢,奉乌孙王命,迎护大匜朝使者。” 赫提拉道:“凭你们两个,恐难以阻拦老夫左手任何事。” 忽而远处屋顶,龙战野和一名道人闪出,老道慢悠悠道:“若是加上我西昆仑派老道呢?” 赫提拉仰天笑道:“昆仑派一元祖师隐居万神宫,据说已经成仙,唯有三个不成材的徒弟青灵子、镇山子、涵真子游历西域南疆。你是哪一位?” “镇山子在此。” 赫提拉仰天笑道:“雪山神鹰图瓦伦、神宵飞剑天朗道人、一剑无极镇山子,仅凭你们三个,至多与本尊打个平手。” 张郁青运气双手紫气大盛,道:“若是晚辈以大紫阳手予以协助呢?” 赫提拉叹道:“哦!还有一个闾山造化老人的弟子,据单罗度所讲,你深通《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 张郁青道:“略通。” “造化功再加上天崩地裂大紫阳手,老夫应对三人,恐是难以提防。折屠,我们走吧!” 折屠道:“师尊,王使已经中毒身亡了。” 张郁青道:“那是你们的毒箭,阿钰不过还施彼身罢了。” 赫提拉怒道:“哼!九幽搞这些奇毒暗器的玩意。本尊终有一天要拆了九幽的营帐。” 赫提拉、折屠带着残余匈奴人离去。 匈奴王使死于王城,龟兹举国大惊。 荻诗迫绛宾夺位,龟兹王不得不退位。 绛宾道:“乌孙乃我龟兹近邻,互为唇齿。大匜朝乃我龟兹宗主,必可翼护。乌孙龟兹结盟,诚所愿也!唯求荻诗为后,以结百年之好。” 图瓦伦道:“我王命我接应使者,却未交代这婚姻之事。既是大王有意可遣使前往乌孙求婚。” 花梦黎道:“联盟缔结、联为婚姻,为老龟兹王之病冲喜。因此我王急求。” 图瓦伦犹豫看看荻诗。 荻诗落落大方道:“如今匈奴大兵压境,何须如此繁文缛节。本使应允,只是绛宾王子还须备礼,来使馆娶我。” 花梦黎又惊又喜问:“公主对大婚仪式有何要求?” 荻诗道:“我与绛宾王子情投意合,又怎在意这俗礼。事急从简,王子只须依仗三百,红毯二里,舞者一百,乐者一百。” 花梦黎连忙告退,回报消息。 龟兹歌舞名扬西域和中原,歌舞者众,这大婚仪式虽然仓促却一点也不简陋,整个王城欢庆,新王大婚和乌孙、大匜朝之盟令龟兹国看到了希望,张郁青大军屯田于渠犁和轮台,震慑诸国,战争的阴云似乎也被驱散了。 开都水上游盆地的宽阔草原,阳光明媚,开都河九曲十八弯,韵味悠长滋润着乌禅幕部的土地。无数来此越冬的水鸟栖息,连绵的毡帐彰显着乌禅幕部迁居于此的安逸兴旺。这个温暖的冬天,女人用羊奶酿制新酒,孩子们在嬉戏奔跑。乌禅幕王须的儿子们也在期待着前去征战乌孙的父亲回来,呆着西极马、金饰作为礼物。匈奴人自焉耆败退,大掠人畜,宰杀羊马,几乎将乌禅幕部的牛羊吃光了。 234章 援救乌孙 乌禅幕王须的夫人,也就是先贤掸的亲姐姐,自负是日逐王的姐姐,带领长子厉都前去理论。 僮仆都尉大骂道:“先贤掸不过是单于贬责的狗,抵挡匜朝的献祭品罢了。你乌禅幕部坐视僮仆都尉部众被围攻,却不前去支援,罪大恶极!”他掌掴夫人,差点杀掉厉都。 十日后,匈奴人的大营传来了战鼓声,万余匜朝骑兵列为五个横队,轮番围攻。乌禅幕部落得一千骑兵在厉都的带领下远远观战。厉都身边是乌孙使者阿渡。 看厉都有些紧张,阿渡道:“放心,张郁青将军定会遵守承诺的。只要大王子旁观,匜朝军队只会借道而过。” 厉都道:“不,我不可以旁观。我要为母亲讨回尊严。” 厉都扬手加入了围歼匈奴人的战斗之中。 战事已毕。 张郁青问:“塞北行国,左衽胡族,皆一家乎?六国时,秦之西北有义渠、月氏,燕之北边有山戎、东胡,赵之北边有林胡、楼烦、白羊,如今皆自称匈奴。乌禅幕部落也是为匈奴所迫,此事功过相抵,厉都王子可愿随我前去乌孙,劝汝父王归顺天朝?” 厉都道:“愿为前驱指路。” 自开都水草原(巴音布鲁克草原)向乌孙而行,要翻过那拉提山的山岭,自伊列水河谷向西,这里一路攀爬山路,然后下山路,并不顺畅,众人就是心急,也无可奈何。 阿渡低声吟唱:“载驰载驱,归唁卫候;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张郁青道:“这时许穆夫人的大作么?” “北狄入侵,卫国亡,许穆夫人载驰归卫,亲自赶赴漕邑。这是公主所教导。恰恰符合我此刻的心情,生死与公主同。” 张郁青知她心情,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有尽力催促马蹄。 终于进入伊列河谷。 伊列水是天山北最富饶湿润之地。群山在伊列水东方形成了一个夹角,不但挡住了炎热的沙漠,还让伊列水谷地,变成了整个西域最湿润的地方。来自西方的水气在山脉高处变成了云朵,又化为雨雪降落滋养大地,让伊列河畔鲜花盛开,且就算秋冬亦十分温暖。伊列水中芦苇花如同白浪,在风中摇曳,空气中飘荡着牧草的清香。白桦林、针叶林和雪白的峰顶组成了美丽的景色。 昔日大月氏为匈奴所破,离开河西,来此落脚。百多年前,乌孙击走大月氏,定居在伊列河谷,历经“狼王”猎骄靡、“岑陬王”军须靡、“肥王”翁归靡繁衍成了控弦十万的大国,与五万大国康居并列抗衡。 乌孙也享受到了大国的小霸主的地位,大宛进贡马和葡萄酒,姑墨诸国进贡奉黄金和珠宝。 匈奴分兵两路,一部以涿邪王为正,呼揭王为副,大举越过阿拉套山口,入侵伊列水。右谷蠡王、乌禅幕部则自开都水西进,沿着伊列水河谷入侵。此外大单于的执政大臣,郝宿王刑未央与右大且渠、右大将等从单于庭带来的两万骑督战诸部。 忘忧公主道:“伊列、金薇山、燕然山之间,冬季皆严寒且气候多变。匈奴大军出征,必以十万计人民畜产并行为续。牧民留居冬场细心照顾牲畜的季节。匈奴却强行出征,不顺天时,比遭天谴。” 七河和夷播海一带,泥靡公开迎接匈奴,自称“单于外甥”,声称翁归靡负约,乌孙唯一的正统昆弥,是军须靡之子——泥靡。 乌孙肥王率领骑将部连败数役,肥王战死,损失了上万骑,余部撤往热海。这是乌孙的圣湖,神灵护佑的地方。 赤谷城公主宫室的仆从,身穿甲胄,手持刀剑和弩机,红木墙上堆满了箭矢。奴仆骑射技击已经今非昔比,足以守卫这座赤谷城。元贵靡则率骑将部守卫在赤谷城外围。 忘忧公主挽起了高髻,戴上了尖尖的乌孙皮帽,衣着华丽,挂满了各种金饰,这是属于乌孙右夫人的盛装,只有这个身份,能让她发号施令。 左大将道:“康居王命伊奴毒率两万骑兵游弋在夷播海,但是未曾攻击泥靡,大有观战而后定的姿态。” 大禄道:“泥靡自称狂王,聚六万骑之众,我军只有两万青壮能战,而且这个人数还在日益减少,不断有人偷偷逃离营地,去投奔泥靡,或离开热海,想要远离这场内战。” 元贵靡道:“母亲你带妹妹弟弟们走吧,我来断后。” 忘忧公主道:“放弃热海,放弃圣湖,便是放弃信仰,无人跟随吾等,是自求死路。唯有死战,方能求生。” 乌孙虽是游牧行国,但也有固定的四季牧场,伊列水、热海周边的这片土地牧场是上佳的生存之地。若是放弃热海,乌孙部落大多会投靠泥靡或者匈奴人。五十万乌孙人立刻就是分崩离析。 元贵靡也明白这个道理,坚定道:“为母亲,为乌孙,我愿死战。” 若呼翕侯说:“按照军须靡临死前与肥王的约定,继承昆弥之位者当为泥靡。所以贵人之中多有投靠泥靡者。” “泥靡勾结匈奴,旧约已废,哪怕他自称昆弥,也是伪王。今日我便按照肥王遗言加冕元贵靡为昆弥。” 新昆弥继位的仪式,由猎鹰族的巫师来主持。忘忧公主率领众乌孙贵人跪拜太阳。康居和乌孙传说里,天空有蓝色草原名曰“苍唐厄尔”,太阳骑着骏马的引弓者,射出的炙热火箭便是霹雳雷电。乌孙王号“莫昆”或者“昆弥”,便是“一千个太阳”之意。 荒原舞取出鸦羽冠和白狼皮披风,月氏破乌孙时,用奶水喂养猎骄靡的母狼死后之皮制成披风,用叼着食物来扔给猎骄靡的乌鸦所落之羽所制的羽冠。这是乌孙王者冠冕了。 元贵靡高呼道:“我想热海发誓,我向苍唐厄尔发誓,誓死守护赤谷城,夺回伊列水,平定叛乱,向匈奴人复仇!” 众人高呼:复仇!复仇!复仇! 235章 赤谷城之战 乌孙人深信萨满教,猎骄靡的传说,让乌孙人深信狼、乌鸦为神灵,如今元贵靡拥有狼披风和鸦羽冠,还有热海旁的赤谷城,这群乌孙人信心倍增。乌孙人属于斯基泰人种,一个个长相青眼赤须、深目高鼻,头戴尖顶帽子,穿裹齐踝, 大部分乌孙人不田作,随畜逐水草,蓄养马、羊、牛、骆驼,唯有忘忧公主在赤谷城的臣民耕田筑城,已经体会到了中土文化的魅力,再也不愿长途跋涉,他们是元贵靡身边的中坚力量。 乌孙王称大昆弥,下置相大禄、左右大将2人,侯2人,大将、都尉各1人,大监2人、大吏1人、舍中大吏2人、骑君1人。如今元贵靡能够聚合的乌孙贵人只有一半不到。 元贵靡在高台之上,振臂呼喊,其实内心还是忐忑不安。忽然荻诗纵马疾驰而来。 忘忧公主远远望见,笑道:“鱼鳞龟甲兵到了。” “什么鱼龟兵?” 忘忧道:“大宛有一只职业佣兵,善鱼鳞夹门阵形,结圆盾龟甲阵以防弓箭,号称鱼鳞龟甲军。只要给予钱帛便会为人作战,曾为康居、粟特所募,战无不胜。我便命荻诗携重金雇佣他们,未料不负所望,能够及时赶到。” 克拉苏的长子普布里乌斯,列兵赤谷城外,军势雄壮。普布里乌斯见到刘平国和孟伯山的军队,乃知是中途机弩阵的支援导致了克拉苏的惨败。 普布里乌斯没有刘平国想象的那样愤怒,相反他沉静道:“死在战争之中,是军人的荣耀。强者为王,我们败了。” 刘平国道:“阁下沉稳,保全了三千士卒,安然撤退,临危不乱,在下佩服。” 普布里乌斯道:“若非我等逆行向东,又如何躲过安息人的追杀。我们北上过卡斯披亚海(里海)至奄蔡,又东渡康居,最后定居在大宛。我们再也回不到罗马了。” “阁下可尽情享受大宛国的美酒了。” “大宛是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所遗留的希腊士卒的后裔,与我们有相同之处,确实是最适合我们定居之处了。” 刘平国道:“苏雷纳一战成名,张郁青将军与其交情深厚,或者可以帮助阁下返回罗马。” 普布里乌斯忽然有些冲动,又叹气道:“罗马如今是凯撒的天下,回去又能如何?没有荣誉的军人是无法在罗马立足的。” 赤谷城的乌孙部士气大振。普布里乌斯和元贵靡互为犄角,在赤谷城两侧。普布里乌斯的熟练修筑罗马土城营地,在赤谷城外修筑了重木城,重木城就是用两松木修建城堡,木头分为高低两层,高的一层木头向外,低的在里。中间或填土,或空心,上有栈道供人行走。 十五日后,热海东岸十里外草原上出现黑压压的大军,如同乌云缓缓推进,六万战马扬蹄,掀起了浑浊沙暴。大战的阴云终于来临,所有人都几乎要窒息了。元贵靡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战马,他所率领的两万骑兵是主力。普布里乌斯率领的三千鱼鳞夹门阵负责守卫侧翼。 号角震天,泥靡大军分为十三翼向赤谷城迫近,泥靡胯下雪白的西极马,奔驰在各翼,高声鼓动着士气,骑鞯上鞣制的人头皮,彰显他的勇武无敌。元贵靡的主力军却在泥靡大军的压制下逐渐溃散,全线撤退,只剩下三千人退回到赤谷城下。 乌孙人并不擅长骑射,交战时往往是驻马开弓,然后靠近距离掷出短矛,最后密集队形突袭敌阵。但是普布里乌斯的三千人却不慌不忙结成了龟甲阵,乌孙人无力的箭雨并未对罗马人造成伤亡。密集的骑兵冲击,未料盾牌散开,长矛如林结成拒马阵,疾驰地战马无可奈何撞上了拒马阵,连人带马皆被死在阵前。这群雇佣兵简直就是带刺的乌龟,牢不可破。 泥靡转连续两日进攻赤谷城,都没有占到便宜。泥靡命令乌就屠一翼运动奔驰加速向刘平国处冲击,刘平国的弩机齐发,蹶张弩如同霹雳,臂张弩箭矢齐射,乌就屠的前锋的马腿都被射断了,尸体累累,而刘平国和孟伯山指挥的军队却毫无损失。泥靡的军队无法攻破罗马的重木城,木梯蚁附更无法击破赤谷城。泥靡夜间带着松木火把和松脂意欲烧掉城门,却遭到中土步兵团的围歼,三日后各部翕侯都对攻城绝望了果。 月亮在云影之中穿梭,望着泥靡的大营,数日蛾蚁附攻,伤亡惨重,泥靡军队的士气低落,疲惫不堪。 张郁青在厉都的带领下,翻越盆地边缘的连绵山岗,抵达伊列水上游,沿着河谷进入乌孙地界。一路的草原、密林、雪山、冰川让中土军士目接不暇。眼前的碧绿草原,远处的金黄胡杨,天际的雪山冰川,是那么美丽。 张郁青望着数十里外的热海和赤谷城,指着泥靡大营,喝道:“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杀!” 众人手举松脂火把,顺风投向泥靡营地,中秋干草茂密,火势卷向毡帐、牛棚、马厩、草料堆,大营在夜风之中陷入火海,怒火燎原,泥靡军队自乱阵脚。 这时刘平国的雁翎阵戈矛如林,普布里乌斯的鱼鳞夹门阵缓缓逼近,忘忧公主和元贵靡亲率的肥王残部集结出城进袭。 泥靡军队溃散了,泥靡突围而去,向西是乌就屠的营地,一同率残军逃到碎叶城。泥靡没有想到是,日后举起屠刀的就是这个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匈奴人吞不下乌孙,战胜欲归还时,遇上了大雪,匈奴随行的人民、畜产冻死了约十分之九。大暴雨雪,一日雪深丈余,民众牲畜冻死,生还者仅十分之一,其精锐几乎丧失殆尽。 张郁青追击,发现暴风雪中,匈奴最精锐的战士冰人一般伫立,诡异而恐怖。浦奴王自戕而死,一名女子还双手再为他的喉咙止血。她也冻死了,应是浦奴王最心爱的女人吧。 236章 乌禅慕的智慧 元贵靡亲自奉上马奶酒,酒器乃是敌人头盖骨沿眉毛平处锯开,蒙上皮套,镶嵌金片而成。 因早就受过北宫钰教导,张郁青坦然而受。 宴席之上大麦、小麦、粟米精制的食物,更有鹿肉、羊肉、牛肉。因忘忧公主力推乐殊贵贱,礼别尊卑的周礼,筵席也是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礼制不缺,酒尊、酒勺、双耳杯以及盘碗匕筷等器皿一应俱全。 元贵靡道:“今日筵席,全赖母后按照中土礼制安排。” 忘忧公主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凡进食之礼,左殽右裁。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葱韭处末,酒浆处右,脍炙处外,醋酱处内。因醋酱每食必用,故置在内,俾尤近,以便沾濡也。” 众乌孙贵人也轻车熟路,忘忧公主久居乌孙,赤谷城的王室贵族耳濡目染,已经是浸谙中原文化。 张郁青咨以战事。 忘忧公主道:“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今大月氏崛起于左,匈奴称强于右。余出谋划策以用兵,非备道至德,乃辅我王以成霸业。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今乌孙结好康居以防大宛、疏勒、月氏,联龟兹、莎车、于阗等盟伏于大匜朝,以图匈奴,乃为乌孙千秋之计。” 元贵靡道:“母后谋略大局。” 阿渡道:“乌禅慕带着两位使者来了。” 忘忧公主看了张郁青一眼,道:“看来乌禅慕已经被他的儿子厉都说服了。” 乌禅慕满面堆笑来到室内,道:“我旧领地曾与康居、乌孙、坚昆接壤,可襄助公主说服诸国。这位是康居王难俾的使者,这位是坚昆王俟利发的使者,这位是丁零使者。” 乌孙东接匈奴,西靠大宛、康居,北为坚昆、丁零,南为龟兹诸国,其地纵横万里。东北为博罗科努山,西北为巴尔喀什湖,西南为昆格山和伊赛尔湖,南为哈尔克山,居民主要活动在伊利水和特克斯河谷地的草原。乌孙向北的塔尔巴哈台山、阿拉湖为是卢屠王领地,额尔齐斯河谷是呼揭王领地,过金薇山则是匈奴右贤王领地。 如今康居、坚昆、丁零使者和乌禅慕到了,这是和平的信息。 忘忧公主道:“有何言?” “老朽所图不过为了先贤掸。先贤掸之父让位于狐鹿姑,今先贤掸取回单于之位,无可厚非。但今日诸王皆思狐鹿姑之仁慈恩惠,” 乌禅慕道:“此先贤掸与都隆奇势如水火,右贤王战死,右地以先贤掸人望最著,若能与乌孙交好,则可与都隆奇抗衡,两境安好。” 这对于乌孙来说是最好的消息,和平到来了。 忘忧公主却道:“只是匈奴妄言:必得忘忧公主以绝大匜朝,出自何人之言?” 众人皆是心中一凉,看来忘忧公主是要与匈奴右地决一死战了,如今四分五裂的乌孙未必经得起折腾。但是忘忧公主的威望正是巅峰时期,整个筵席静悄悄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乌禅慕汗流浃背道:“这话出自老夫,只是为了取信单于,否则难有今日之行。” 忘忧公主笑道:“妙!妙哉!真乃神人也!” 于是众人哄堂大笑,乌禅慕也是开怀大笑,举杯向鹿胡姆、翁归靡、忘忧公主敬酒。 丁零使者道:“《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狄人为匈奴迫向北迁徙到了北海(贝加尔湖),因善造高轮车,又被称高车,便是源自轩辕氏的意思。” 忘忧公主道:“我闻丁零初号为狄历、杜勒,发音类似,看来丁零就是狄人后裔。” 丁零使者眼见可以与中土攀上亲戚,大为感激,跪拜道:“丁零感激公主。” 次日,忘忧公主与派遣阿嫽与乌禅慕出使坚昆、康居、丁零诸国。众使归去,忘忧公主召集诸人,道:“乌孙之盟成功在即,月内必有消息。诸位须在决战之前完成三件事:一定南疆莎车、于阗诸国,二破疏勒、大宛,三收呼揭之地。三事若成,龟兹为首的西域联军可西拒大月氏,可保后方无虞。” 元贵靡道:“将军所虑甚是,乌禅慕本是部落酋长,臣服匈奴而游刃有余,今有所图而结盟。康居国力强盛,户六十万,胜兵十二万,与大月氏同根同种,又有联姻之好。若乌禅慕与康居别有心思,必将酿成大祸。” 北宫钰道:“今万年、王霁云、马赞已收服且末、精绝、戎卢、扜弥、渠勒诸国,增兵一千,西进于阗。” 张郁青道:“万年不负公主期望,竟是能一路威服南疆诸国。” 北宫钰道:“可惜有一事,这于阗和莎车联军两万,若是征其兵,则大增马赞兵力。于阗城坚厚,破城比大损兵力,破城之日不可估算。南疆第一勇士乃是于阗王子尉迟曜,声称若是将军能胜他,便与大匜朝结盟。因此王霁云传信,请将军南行一趟。如今万年和马赞大军驻扎在于阗城东三十里有苴拔河,静待将军。” 张郁青惊道:“万年年幼也罢了,王霁云、马赞也如此糊涂么?乌孙和于阗隔着图伦碛大沙漠,我如何飞渡?” 忘忧公主道:“自龟兹出发,沿着和田河和纵越图伦碛直达于阗。我命神鹰族荒原舞率领二百护送你。” 张郁青道:“那我就即刻出发,安定南疆。” 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龙战野自姑墨城出发南下。一行骆驼二百五十峰,水囊、干粮,北宫钰的十名弩手,荒原舞的十名神鹰族战士为精锐,龙战野为向导。一行走了两天,和田河已经越来越小,时断时续,最终不见了身影。 张郁青问:“没有河流,我们如何判断方向?” 龙战野挖了一个坑,自深处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道:“深处土壤里有水流的气息。” 237章 深入大漠 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龙战野自姑墨城出发南下。一行骆驼二百五十峰,水囊、干粮,北宫钰的十名弩手,荒原舞的十名神鹰族战士为精锐,龙战野为向导。一行走了两天,和田河已经越来越小,时断时续,最终不见了身影。 张郁青问:“没有河流,我们如何判断方向?” 龙战野挖了一个坑,自深处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道:“深处土壤里有水流的气息。” “淡水补给如何是好?” 荒原舞挥动手臂,猎鹰冲入天际,道:“鹰眼为我们寻找可供补齐水的地方。” 北宫钰笑道:“骆驼六七天饮水一次即可,我们携带的水和食物够用了。我们第一站是麻扎塔格山,那里有龟兹的戎堡,可歇息补给。” 荒原舞和龙战野皆深通华夏语,张郁青也学习不少吐火罗语,于阗、大月氏、龟兹、焉耆、楼兰等国皆用吐火罗语,语言差异并不大。几人交谈不成问题,但是进入沙漠之后,五十多人的队伍却是沉默不语。一是为了保持体内水分和体力,二是失去河流便失去了辨别方向的明显标示,热浪下虚影之间,景物恍惚,四周万里黄沙侵吞了所有人的心情。即便你心智再强,也被沙漠威力震慑。一簇簇骆驼刺点缀着单调的黄沙,一行人如同蚂蚁在沙漠蠕动,人蓄身上披着一层黄沙,眉须灰尘集结。北宫钰已经看不出女人的形象了。毡笠之下是坚韧而略显焦虑的脸,也隐藏在面罩之下,烈日蒸发了人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 连续三天沉闷的行进,天空猎鹰发出鸣叫。 荒原舞道:“前方有胡杨林和河流,我们已经接近麻扎塔格山了。”众人断水一天多,粮食也剩余不多,闻言皆大喜快步行进。天黑时刻,根据荒原舞和龙战野的导向,寻找到了一片河湾,浅滩红柳密布,一些不知名水鸟翔集。众人在胡杨林和猎杀了一头野猪、一头马鹿,荒原舞和龙战野兴高采烈的宰杀,为大家烘烤野猪肉和鹿肉。红石嘴戍堡在前,众人警惕放松,大为庆幸此行幸运。 夜间,北宫钰悄悄来寻张郁青。张郁青道:“怎么还不歇息,明天还要赶路。”北宫钰道:“我已经习惯在骆驼背上打瞌睡了。我有一个事情求你?”张郁青大为疑惑道:“我要洗澡沐浴啊!”张郁青恍然大悟道:“好!我替你把风!”北宫钰在清水潭沐浴,张郁青则背对她,与她聊天。 “忘忧公主本事大得很啊!康居、坚昆、匈奴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北宫钰道:“忘忧公主自幼机敏,师从云梦山天机门,深通兵发谋略,纵横鬼谋更是不在话下。她身边的侍女阿伊腊和纳禾雅皆其精英斥候首领,阿嫽更是纵横游说的高手。” “你与忘忧公主如此相熟,为何不学习纵横谋略呢?” “我自幼习武,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提起哪些兵书就头疼。因为读书的事情,我逃学去贺兰山玩,还被阿爹狠狠揍了几次。” “挨揍了,就有长进了吧。” “是长进了,我偷偷出去不再被阿爹发现啦!” “哈哈!”张郁青不由放声大笑。 “嘘!小声点,不要被人听见了。” 张郁青道:“你平日大大咧咧,怎么才知道你是姑娘家啊!” “哼!你闭嘴!啊——”北宫钰忽然惊恐大叫,吓得张郁青连忙回头,问:“怎么了?” “对面树林有人!” 张郁青仔细观瞧,只见胡杨林中走出几头白色的山羊,笑道:“这么高大的山羊,还真是少见。”忽然张郁青发现北宫钰赤身裸体只穿着亵衣站在自己不远处水中,白练似的身体在月亮下十分醒目,他不由呆住了。北宫钰大叫,将手中丝帕掷了过来,大骂道:“浑蛋,你看什么?”张郁青连忙转身。 这时,忽然营地一片大乱。 张郁青大惊道:“不好,敌人来袭!” 北宫钰匆匆穿上衣服,与张郁青向营地而去。只见无数的驼兵手持弯刀在匆忙结阵的乌孙战士之间来回冲杀。虽然猝不及防,众战士依旧表现出了久经杀场的镇定,各自在鹿角栅栏之后集结。张郁青发出号令率众人向水域撤退,那里滩地松软,骆驼也难冲杀。残众过河龙战野不知去向,仅剩北宫世家和神鹰族的精锐士卒,大队尽折。目视驼兵炫耀似的散去,荒原舞大为惭愧道:“第一次出师就折辱了我神鹰族的名声。”张郁青道:“不必气馁,我们先到红石嘴戍堡寻求支援,再图报仇。” 麻扎塔格山与和田河交相辉映,白石嘴和红石嘴之间挺立戍堡,背靠红色山体,面对宽阔平坦的河道,易守难攻。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率领二十名战士潜伏河谷的芦苇和红柳丛中,观察良久。荒原舞道:“四周无人,奈何戍堡毫无动静。我带两个人先去看看。”张郁青点头。不多时,荒原舞发出信息,众人安心来到戍堡。山道倒着两具哨兵尸体,进入戍堡石墙内,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内部惨不忍睹,到处是尸体和血污,望台之上有二十多名战士被吊死在横梁。显然这里被无声无息偷袭,战士睡梦之中被杀,虽然有反抗者皆寡不敌众,最后戍长和亲兵被俘虏而后绞死。北宫钰哇得呕吐出来,其他战士也是脸色铁青。墙上血红的字迹:折屠、单罗度恭候鹰扬将军大驾。 荒原舞颤声道:“他们是谁?剖腹挖心,断头肢解,何人如此残暴?” 张郁青道:“匈奴武尊还有青松堡李晟的武功,听说他们逃亡大漠白驼山(麻扎塔格山),距离这里很近。” 北宫钰道:“我勘察脚印和尸体伤口,这应该是白驼山率领匈奴、疏勒、大宛人的奇兵!看来将军南下于阗的消息已经泄露。” 荒原舞道:“前方危险重重,不如将军折返吧!” 张郁青道:“到了这一步,必定是前后皆有敌人围追堵截。于阗与莎车联军两万,若不能收服,不仅南疆大军损伤严重,整个西域形势恐有动荡。” 荒原舞道:“誓死护卫将军周全。” 张郁青道:“不!我们要活着抵达于阗。” 北宫钰道:“和田河已经不能走了,必有重兵埋伏,我们向东绕开敌人主力。” 荒原舞道:“茫茫大漠,乃死路一条。” 北宫钰道:“大漠之中方有一线生机,和田河则是活地狱。” 张郁青道:“阿钰说的不错,李晟之狠毒有甚于大漠。” 238章 大漠曾沧海 众人向东深入大漠,流沙数百里,热风为行旅之患。热风之所至,唯老骆驼预知,鸣而聚立,中人以毡步布拥蔽鼻口。其风迅驰,地表簌簌有声,热气晃动,远处虚影连绵,人露于外的毛发焦黄,皮肤灼痛。若未及时预防,热浪扑面可致人呼吸焦灼,心肺剧痛,危毙者十之五六。 十天之后,人困驼乏,不辨道路,只寻人畜骸骨而去。忽见地生西瓜,蔓延了一大片。张郁青等人大喜,喊道:“这里竟有西瓜解渴,真乃天助我等。”荒原舞却脸色大变,高呼道:“住手,不能吃。这时毒葫芦。”众人吓得慌忙丢下,唯有一人扣开西瓜,双手被毒液腐蚀,痛得大叫。荒原舞连忙用水给他冲洗。 荒原舞道:“沙漠之中,夜晚地下的小动物才会出来,他们的粪便滋生了这毒葫芦,汁液具有腐蚀性,伤害皮肤和眼睛,若是吃了毒发身亡。”众人看荒原舞切开毒葫芦,里边的果肉是白色的,黑色的籽非常大。 荒原舞笑道:“但是却是御敌的好东西。” 夜间众人忽闻,远处传来歌声。荒原舞道:“这是魑魅魍魉索命!”张郁青道:“若是真有鬼怪,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众人向前,忽现一处城池,风蚀怪石林立,有的危台高耸,垛蝶分明,形似古堡,有若蘑菇,有若奔马,有的若雄鹰展翅,有的若巨人耸立。忽然巨大怪兽骨架横陈,白骨森森,坚硬如铁,密密匝匝绵延在魔鬼城中央。 张郁青施展轻功登高察看,忽然见有一巨大贝壳镶嵌在石台,宛若银色大鱼侧卧。张郁青掀起贝壳,里面露出两颗硕大的珍珠,一银白,一淡黄。 张郁青取出,飞落台下,道:“阿钰,你看这是什么?” 北宫钰错愕道:“这么大珍珠?这沙漠哪里来的珍珠?” 张郁青道:“我想这里曾经是水草丰美的水域,这些白骨都是大鱼。所以有珍珠也不奇怪!送与你了!” 北宫钰惊喜道:“将军还会送人礼物么?” 张郁青道:“珍宝藏于此百亿年,暴殄天物,正是等待阿钰这样的美人啊!” 北宫钰喜笑颜开,欣赏把玩片刻,小心翼翼收藏了。 荒原舞道:“贼人若是不见我们,必定东西搜索。他们擅长夜间偷袭,我们还需小心!” 北宫钰道:“都尉费心了,叫兄弟们轮流值守。” 众人根据地形扼守要道,北宫钰就在贝壳内歇息,道:“这白玉床,白银帐,纵是王宫也难有此享受吧!” 张郁青笑着点头。 不久北宫钰沉沉睡去,张郁青看她憔悴的面容,干裂的嘴唇,不由叹息,将羊毛毯为她盖好。 张郁青靠着石壁,昏昏睡去,忽然梦见乾晴的飘忽不定,想要伸手拉住她,却怎么也拉不住,不由急呼:“晴儿!晴儿!” 忽然醒来,只见北宫钰坐起,注视着他。 张郁青道:“你怎么醒了?” 话音未落,哨声大作,敌人来袭。两人迅速来到高处观瞧,只见五百名驼兵,团团将魔鬼城围住。张郁青命士兵退守高台,驼兵冲锋几次,皆没有冲上来。忽然大风吹来,那白骨折倒,地面下沉,涌出黑白相间的水流。荒原舞道:“那是火油!快!点燃它!”众人投入火把,火油熊熊燃烧,蔓延到四周,驼兵脚下不时冒出大火。 荒原舞高呼道:“折屠、单罗度,有本事跨过这火海啊!哈哈!” 折屠的声音传来,只听他道:“我看这火油能烧到几时!” 风越吹越大,魔鬼城内的怪石发出鬼哭神嚎的声音,摄人心魂。气温骤然降低,大火的灼热和大风的寒冷反复冲击过来,众人如同在冰火地狱,等待着不可预料的结局。 忽然驼兵四散在寻找掩体,荒原舞指着北方大叫道:“不好,沙尘暴来了。” 北边尘暴黄霆,似乌云似大浪,风沙墙快速推移,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翻滚冲腾,吞噬一切的气势冲过来。月夜变得昏黄、暗红,似乎世界末日来临。张郁青被风吹到台下,二十名兵士均以衣服裹住头颅簇拥高台下。 不知多久,张郁青以掌力震开身上的黄沙,天已经亮了,战士们皆被埋在黄沙之下。张郁青将他们救出,大多无碍。 荒原舞怀抱猎鹰破土而出,大笑道:“天助我也,白驼山和折屠来而无功。” 忽然张郁青大急道:“阿钰呢!”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张郁青大急高呼:“阿钰!阿钰!北宫钰!你在哪里!”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回音。张郁青在昨夜疯狂挖土,四处寻找,声音悲凉。忽然远处黄沙一动,露出巨大的贝壳,北宫钰掀开贝壳站了起来。 张郁青飞奔过去,在她面前一尺的地方急刹住了脚,又悲又喜道:“你还好么?” 北宫钰张开双臂转了圈,笑道:“似乎安然无恙!” 众士兵大笑高呼。 白驼山的驼兵、折屠不知去向,疏勒、大宛的驼兵死去大半。众人收拾食物和水囊,欢天喜地修整。荒原舞将八名战士尸身下葬,众将士皆用小刀划破脸,血泪同流,悼念死者。下葬前,荒原舞和战士门将亡者头骨凿小孔,乌孙人相信灵魂是身体的客人,如此灵魂才会脱离肉体升天。这些战士失去了生命,但是敌人却付出了十倍的代价,他们都是英雄。 三人带着十几名幸存者继续向东南而行,三日后抵达了一条河流,胡杨林下,遮蔽下大面积的草原和水滩,野骆驼、野猪以及黄羊见到来人四处奔散。不久,众人发现几处简易的屋子,以胡杨树枝为墙、苇草为屋顶。荒原舞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牧民,看来我们有救了。”这时两个牧民身背红柳编的箩筐,赶着羊群路过,自称克里雅人,这绿洲叫通古斯巴孜特,克里雅河在这漫漫大漠之中开辟出了犬牙交错的绿洲,死似乎与黄沙争夺着仅有的领地。这里人家十分稀少,每隔五里有一户人家,碱地只能放牧羊群。 239章 克里雅人 十几人接收克里雅人淳朴的接待,将战斧赠予牧民,牧民十分喜悦为他们杀了三只肥羊,送上骆乳。这骆乳性味甘醇、补中益气,壮筋骨,补五脏七损,填精髓,耐饥饿,止消渴,极有利于恢复虚弱身体。在金色胡杨下,众人又恢复了生机。 天色将暗,墨兰天空月牙生气,负责警戒的神鹰族战士发来信息。张郁青和北宫钰来到绿洲边沿,李晟、折屠以及疏勒、大宛高手一行大约二十人疲惫不堪走来,显然他们也损失严重,望见绿洲大为兴奋。 张郁青道:“不能让他们知道克里雅人的存在,拦住他们!” 张郁青命众人潜伏,独自现身,李晟、折屠等人大吃一惊,奔向河流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张郁青道:“巧遇啊!” 李晟、折屠等人四处张望,芦苇丛中隐约折射寒光,乃至有埋伏,只是不知对方几人,自己又是疲惫之师,不敢有任何行动。 折屠左边是一名三十多岁武士,熊皮背心,牛皮战靴,虽然疲惫依旧保持清爽整齐的胡须,显然是贵族。他眼神犀利,气场十足。折屠右边是背插两柄弯刀的男子,脸上一道刀疤,却是毫无畏惧,有着视死如归的超卓风范。 折屠道:“将军抛军南下,真是一手好兵法。” 张郁青道:“隗纯、窦威、马赞皆常年用兵之人,镇守大营之处险要,无三倍兵力不能破之。至于区区在下,纵横谋略,以图大势而已。” “自投险地,勇气十足。” “你身后两位高手,不知姓甚名谁?待会交手,彼此有个了解。” “疏勒勇士黎弇,大宛王首席亲卫昧莱。”随着折屠介绍,两人均右臂横在胸前施礼。 张郁青道:“如今大家都是强弩之末,若是火拼,只能两败俱伤,谁也走不出这片大漠。阁下两个选择。一,折屠作为武尊大弟子,与我单打独斗,输者娶了饮水自行离去。赢了可以留下这片绿洲休养生息。这第二么,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当然疏勒和大宛的战士要做替死鬼,只为了匈奴未来的荣耀。” 李晟勃然变色,这几日黎弇和昧莱对他的指挥颇有不满,早就有反意,若非大漠之中同生共死,早就吵闹起来。折屠心中暗骂:这张郁青免似忠厚,内心却是无比狡诈。 眼看黎弇和昧莱退后,为两人腾出空地。折屠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漠苍狼从没有畏惧过。”他向后连着空翻,已经张弓在手,射出连珠箭。张郁青从容不迫,雕弓在手,霹雳弦惊,一一击落。霎那间,折屠十五支利箭射空。两人在场空地的位置交换,张郁青不愿用神箭九策显露实力,因此箭术难分上下。折屠抛弓取刀,扑了过来。匈奴弯刀化作雪白梨花,洒向张郁青。张郁青则大紫阳手徒手应对,力图避开对方弯刀,不料对方中了一拳,张郁青立刻内力激荡,运气受阻。原来对方刀法乃是幌子,诟侮殃杀功才是杀招。折屠见对方中招,攻势绵绵不绝,只叫张郁青难以缓解诟侮殃杀功劲力的影响。然而造化功遇强则强,化解万法,自然适应诟侮殃杀功的奇特内劲。张郁青天崩地裂龙啸掌带起一股旋风,小型沙尘暴卷住折屠,天崩地裂大紫阳手双掌齐发,折屠应掌摔了出去。 张郁青道:“诸位取水走人吧!我确保我的手下不会偷袭。还有些食物,诸位可以带走。” 折屠道:“快杀了他,他已经内力消耗殆尽。” 黎弇和昧莱却不理他,只是挥手命疏勒和大宛战士取水。北宫钰带领战士送来烤好的羊肉,黎弇和昧莱施礼感谢,饮水进食后,两人带领展示离开。折屠只得踉踉跄跄跟着离开。 这时远处沙漠中传来鼎沸人声,折屠立在骆驼上大叫道:“单罗度!是单罗度,我的好师弟还有百余名战士。鹰扬将军,这片绿洲,还有你的女人都是我的啦!” 昧莱将手中水囊摔在地上,大声道:“混账,言而无信,何以领军?” 折屠道:“昧莱,你要造反么?” 昧莱道:“我王的命令,我不会违背。但是你若今天失信,我和我的战士不会。单罗度的兵力还有半数乃我大宛战士。煎靡何在?” 勇士煎靡应声而起,带领十几名大宛武士横在中央,大有一声令下,双方开战的气势。 这时绿洲东方也传来马队隆隆蹄声,荒原舞道:“是龙战野和于阗骑兵,他们找到我们了。” 绿洲平坦,一马平川。单罗度率领的战士有半数乃大宛战士,皆是胯下骏马,神异宝马能在大漠驰骋,另外半数则是疏勒驼兵,足有二百余人。另一方,龙战野和于阗骑兵有三百人,双方在大漠中奔驰多日,皆是疲惫之师。若是今日开战,恐怕依旧是谁也走不出沙漠。 折屠仰天笑道:“昧莱将军,听你的,我们走!” 龙战野道:“半夜失散,我在驼背上被人打晕,骆驼带我走向南方。我醒来索性向于阗而去,半路撞到了巡查的尉迟曜王子。在红石嘴戍堡发现了北宫钰留下的暗记,因此一路寻来。本以为你们已经葬身沙漠,未料魔鬼城发现了神鹰族战士的坟墓以及打斗的痕迹,便知你们还活着。幸不辱命,赶来及时。” 尉迟曜道:“在下一时鲁莽,害的鹰扬将军深陷险地,十分惭愧。” 张郁青道:“莎车、于阗只信奉最神勇的武士,将军能够以一人之力威服两国,本将钦佩。若是你我决斗能化干戈为玉帛,说服两国军士放下刀兵,我张郁青又为何推迟呢!” 尉迟曜道:“知我心者,将军也!” 两人大笑双掌相握,对方浑厚内力袭来,张郁青造化功自然而然反映,竟是难以抵御对方的浑厚内力。 张郁青震惊问:“尉迟王子乃是正宗的道家玄功?” “我师乃昆仑派一元祖师。” 240章 浮屠道 张郁青道:“莎车、于阗只信奉最神勇的武士,将军能够以一人之力威服两国,本将钦佩。若是你我决斗能化干戈为玉帛,说服两国军士放下刀兵,我张郁青又为何推迟呢!” 尉迟曜道:“知我心者,将军也!” 两人大笑双掌相握,对方浑厚内力袭来,张郁青造化功自然而然反映,竟是难以抵御对方的浑厚内力。 张郁青震惊问:“尉迟王子乃是正宗的道家玄功?” “我师乃昆仑派一元祖师。” “一元祖师尚在人间?” 尉迟曜道:“此事说来也是天缘,于阗盛产美玉,为了寻找玉龙河的玉石矿脉,在下一直寻找玉龙河源头而深入昆仑山。在昆仑山冰川之内,巧遇千年巨猿,与之搏斗之时,一位老神仙出现救了我一命。这位老神仙道昆仑山乃万山之祖,那神猿乃昆仑山神,说我有仙缘,传我昆仑派《太易经》。” “原来如此,尉迟王子的内力已经是宗师级别,本将自愧不如。” 尉迟曜道:“将军谦虚了。请将军到于阗和莎车宣谕大匜朝朝廷结盟旨意以安定两国军民。” 龙战野道:“按辈分论,尉迟王子与我师傅平辈,乃我师叔。” 尉迟曜道:“若非师侄,我岂能轻易出兵!” 众人大笑声中,向于阗出发。 于阗和莎车乃绿洲番邦,农耕发达,种植稻米,国民奔波于丝绸之路,民众富庶,民风开化。城池防中原修建,易守难攻,市坊制的居民区井然有序,军队以步兵为主,仅有少量骑兵。两国信奉佛教,修建有多个佛寺和佛塔。玉龙河盛产玉石乃中原贵族最为喜爱的特产,两国甚至掌握了桑蚕技术。莎车王室信奉佛教,王公贵族半数出家。 于阗位于白玉河(玉龙喀什河)和墨玉河(喀拉喀什河)之间,两河并行流淌上百里后汇合为于阗河,向北注入图伦碛。两河中间狭长绿洲,不虞风沙侵扰,遂为南道大国。 白玉河的中游乃采玉之处,向南远眺乃昆仑雪巅,河水携带者昆仑山的冰川寒气而来,河岸砾石连绵,无法耕作,也无法畜牧,但却簇拥着片片帐篷和芦苇屋。各色人物,各种口音,各种皮肤的人充斥其中,他们都是采玉人。甿隶之人,瓮牖绳枢之子、亡命之徒。 身毒人、安息人、粟特人、大宛人、康居人、乌孙人、疏勒人、河西人、羌人、中原人、羊同人都有。他们大多数眼神空洞,毫无神采,死人一般的脸色,浑浑噩噩,随时都会和人拼命。有的人在酒棚喝着高价的酒,有人在胡女的破屋中发泄着野兽性欲,有的人则呆呆望着远方,有人在烈日下苟延残喘等死。他们大多数穷的只有手中的锄铲,囊中只有几块劣质玉石。 于阗女人眉毛连成一线为美,在卖弄风骚的勾引着这些人,准备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 夏秋季是采玉的高峰期,这个季节雪水融化,河流最急,昆仑山中的玉石才会伴随泥沙而下下。采玉人在浑浊河水中踏步行走踩玉,凭脚掌的感觉判断脚下是玉还是石头。 挖玉人则会在四月之后,进入昆仑山,毡衣矿锄挖掘玉石,三五成群,结成帮派,以至于山坡到处是矿洞。但是这里是于阗无法管理的区域,每天都发生着厮杀斗殴,每一块出山的玉都沾满了血污。这里玉比人命值钱。 髡发的沙门行走在人间炼狱,收拾着将要腐烂的尸体,超度着亡魂,向将要饿死的人布济食物,浮屠、佛陀的信仰成为这些人临终的关怀。 一名采玉人破口大骂僧侣勒比丘,勒比丘却毫不还击,反而布施失误给他。那采玉人羞愧道:“你不恼怒么?” 勒比丘道:“佛陀成道后第十年,佛陀在优陀南国行化。一祭火的婆罗门精通相术,知佛陀具有福慧圆满之德,若在俗必会成转轮圣王。他就想把女儿摩甘蒂耶嫁给佛陀。佛陀道:‘吾见爱欲者,不复有爱欲,可为此法身,尽是肮脏物,即使以足指,亦不愿污染。’摩甘蒂耶确认为自己受辱,金币雇佣流氓辱骂佛陀是强盗、蠢驴、白痴、骆驼、笨蛋、地狱种子、畜牲。侍者阿难陀意欲躲避,佛陀却道:‘我们应大象在战场上能经得住如蝗之篱。’辱骂者受伤,佛陀以慈悲之心送他去医疗。由是众人跪拜礼赞佛陀,从而入浮屠之道。” 采玉人似乎不太接受,却也没有反驳。 勒比丘道:“故世无所怙,唯忍可恃。忍为安宅,灾怪不生。忍为神铠,众兵不加。忍为大舟,可以渡难。忍为良药,能济众命。” 一名沙弥富那耆勒比丘道:“勒比丘你又在说些什么?你应当告诉他们。六道轮回不休。为恶者入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梨俱吠陀》中记载了yama- aj。他是太阳神的儿子,第一个会死的凡人,找到了通往冥界的路,成为冥界的主人。阎罗王昔为毗沙国王,经与维陀共生王共战,兵力不足,因立誓,为地狱之主。《楞严经》云:牛头狱卒,马面罗刹,手持长矛,向无间狱。” 一名中土人道:“生属中土,死归嵩里。泰山府君总掌死籍,驱役鬼使,入人间拘拿生魂。鬼伯催,何如急?” 勒比丘道:“汝之嵩里黄泉,冰冷阴暗。但六道轮回之地狱却又地藏王菩萨,慈眉善目,超度众生。曾是一婆罗门女,她的母亲堕入地狱,至诚恭敬一心念佛,在定境中来到地狱,鬼王告知,因为她布施供养和念佛的功德,亡母和其他地狱罪人,已脱离地狱苦而投生天道。婆罗门女便在石像前立下誓愿,要度脱罪苦的众生。正所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采玉人道:“我曾杀人,可否超度?” “我佛慈悲,诚心向佛,自可超脱六道轮回之苦,今世行善,来世福报,因果不爽。” 一人兴高采烈向张郁青一行兜售,一块墨玉要价三十万钱,一块羊脂玉要价七十万钱。张郁青道:“尉迟兄,我要借钱。”尉迟曜挥手,不到三刻钟,两匹骆驼,驮着百万钱而来。张郁青赠予北宫钰,北宫钰大不客气收下。 241章 莎车之战 尉迟曜一行在拜见于阗王尉迟珪,身毒一部迁徙至墨玉河,号称无忧王。却被来自东方的王子战胜,因居于白玉河,被称白龙王。自穆天子以来,拓殖者不断涌入于阗,淘玉热十分兴盛。一块羊脂玉就可以发家致富的传说已经传遍关中六郡。这些人多是刑徒、轻侠、翦径劫财的强盗,来到于阗做着发财的美梦。 仲山甫,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后裔,周王室中人,后受举荐入朝,担任周宣王卿士一职,位居百官之首,封地为樊,从此以樊为姓,为樊姓始祖,所以他又被称为“樊仲山甫”、“樊仲山”。樊仲皮,是仲山甫的后人,承袭祖职,在周朝担任卿士,封食邑于皮,封地为“皮氏邑”,樊仲皮后人以皮为姓。因周惠王贪婪霸道,荒淫无度,而樊仲皮叛逃封邑。周惠王命虢公讨伐樊国,捉回樊仲皮折磨处死。樊仲皮死后,他的后人担心周惠王继续报复,于是就逃离“皮氏邑”,主要分为三支:一支内迁豫章郡,一支逃到陇西望族,一支逃至西域建立了皮山国。箪食浆壶,迎接王师。 而后启程前往莎车。疏勒和大宛陈兵边界,大有威逼莎车接受匈奴之盟的气势,匈奴使者正在莎车城与莎车王交涉。尉迟曜掌握的军队两万余,很难抵御大宛、疏勒、无雷、桃槐、捐毒的六万联军的攻势,莎车王信奉佛教,王公贵族无可用之帅,唯有莎车国贵族呼屠徵匆忙招募的少许军勉力维持城池安定,但尉迟曜威震两国,随着他的到来莎车国人心安定许多。 莎车王与高僧鸠摩罗智日夜祈祷,莎车两位出家的王子均是鸠摩罗智的弟子所擅长的不过是焚香念经。 匈奴使者道:“我匈奴单于受命于天,百万民众,控弦之士三十万,疆域万里,今丁零、坚昆、康居俯首,大宛、疏勒盟誓,龟兹、姑墨称臣,何以莎车民顽不灵?” 莎车王道:“小王偏居一隅,伺奉伽蓝,皈依三宝,民众向善,往来客商,从不亏待,谦恭有礼,民治温良,举国无兵,何以与单于为敌。” 匈奴使者道:“今乌孙忘恩负义,莎车还须共出兵讨之。若是不能,便举国奉献我单于,自有卢屠王统辖,还有你那貌美的女儿阿曼尼莎入嫁我单于为妾。” 莎车王颤声道:“祖上传承,岂敢亲手奉与他人。阿曼尼莎素来倔强,若是强逼,她必定自绝人世。” “那就等着玉石俱焚,国破家灭,就是你这三座伽蓝寺也要毁于一旦。勿谓言之不预也!” 莎车王胆战心惊不能语,匈奴使者颇有步步紧逼之意。高僧鸠摩罗什手持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横在匈奴使者面前,大有佛怒金刚之意。 忽而身法入鬼魅般,打倒数人。 这时尉迟曜、张郁青进入宫殿。尉迟曜道:“尉迟曜率于阗、乌秅、皮山、西夜、依耐、蒲犁诸国联军两万已经抵达莎车城下,鹰扬将军马赞步率大匜朝、楼兰、精绝、且末、小宛、戎卢、扜弥、渠勒联军两万十日后抵达莎车国境。我王可安心礼佛。” 匈奴使者大怒道:“言者淳淳,奈何听者藐藐。尔于阗区区小国,敢于我胡人为敌?” 这是呼屠徵率兵冲入王宫,高呼:“杀敌!护佑我王!”呼屠徵亲自动手,众士兵一哄而上将匈奴使者十人尽数格杀,血溅大殿。 莎车王叹息道:“呼屠徵,何太急乎?” 呼屠徵道:“此贼入我莎车,耀武扬威,辱我太甚,今除之,大快民心!” 莎车王道:“今立大功,求何赏赐?” “莎车国民众,可征兵两万,愿为统帅,上阵杀敌!若是能驱逐外辱,还请将阿曼尼莎下嫁于我。” 莎车王道:“素来莎车、于阗一体,比武取胜者为帅。” 呼屠徵道:“好!三日后,三军阵前比武!” 呼屠徵率兵清理大殿,抬着尸体退去。高僧鸠摩罗什道:“此人残暴好权,日后必酿大祸!” 张郁青道:“这门功夫我曾见过,乃是无根门的内功心法。” “无根神功并非切掉男根,而是无情无欲,祛除六根。六根者,眼、耳、鼻、舌、身、意。眼是视根,耳是听根,鼻是嗅根,舌是味根,身是触根,意是念虑之根。根者能生之义,如草木有根,能生枝干,识依根而生,有六根则能生六识,亦复如是。视、听、嗅、味、触、意——六识。色、声、香、味、触、法——六尘。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才是无根门的真谛。” 张郁青诧异问:“无根门乃中土春秋战国武功心法,为何大师知晓呢?” “中土墨家随巢子曾前往天竺,并撰写了部分《山海经》内容,期间谈到了无根门心法。佛陀参详,并为之再创了无根之根,再生之道。” 张郁青喜道:“鄯善城主因为修炼无根门武功而自宫,懊悔不已,这下有救了。” 三日后,万年、王霁云入城,与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龙战野同去比武场。于阗、莎车、乌秅、皮山、西夜、依耐、蒲犁等国勇士均登台比武,均败于呼屠徵之手。 尉迟曜道:“未料呼屠徵竟有如此神功,在你我伯仲之间,我先去探探他的根底。” 尉迟曜身负昆仑派《太易经》绝学,以天罡掌与之争斗,加上天赋奇高,自有名门正派一派宗师风范。呼屠徵的武功却是怪异,使用两根短棒,忽而前脚一歪,人似摔倒,却短棒横扫尉迟曜脚踝。尉迟曜连番后退,呼屠徵头朝下脚朝上,脚功与短棒上下齐发,诡异莫测。尉迟曜天罡掌齐发,逼退呼屠徵。呼屠徵就地滚翻,宛若狸蛇,背对尉迟曜。尉迟曜奇怪这呼屠徵何以如此做派,忽然呼屠徵双腿反拐夹住尉迟曜,双臂倒旋转,短棒左右齐至。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人体极限,果真是防不胜防。尉迟曜凭太易经的罡气护体,逃脱束缚,却已经挨了一棒,输了一招。这比武第一日,呼屠徵大胜! 242章 兵进大宛 尉迟曜败阵返回,道:“他的内力阴劲凝聚如丝如发,灼热难耐,倏钻陡戳,防不胜防,五脏六腑如同自燃,内力难聚,更可怕的是与之交手头脑昏沉,会生幻象。” 张郁青道:“这是安息帝国的圣火神功,我在《阿维斯陀》曾读过关于这门武功的概述,因其过于怪诞而未敢涉及,一只修炼的是《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张郁青备述前事。 尉迟曜道:“看来这个吐火罗人乃是绝世奇才,深通安息帝国与大秦帝国的绝世武学。” 张郁青道:“这门邪功实在怪异,今日呼屠徵仰天大笑,充满诡异奸诈之意,当是受了那邪功的影响。他的功力当是得到了高人传功,难以应付?” 鸠摩罗什道:“我来试试施主的造化功。” 莎车王尚不知鸠摩罗什还有武功,皆惊奇看着那高僧。 鸠摩罗什道:“施主造化功虽然夺天地造化,内力自然滋生,却没有《太易经》的先天真气,化解戾气,镇人心脉的妙用。若尉迟王子的《太易经》还不能破呼屠徵邪功,那么施主恐怕连心神也难守住。” 张郁青道:“愿大师教我。” 鸠摩罗什道:“吾信奉大乘佛法,修炼《大品般若功》,那辟邪清心的内功,再加上《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诛魔指当可破其邪功。” 张郁青道:“大师也知道《天地阴阳大悲赋》?” “贫僧传教于健驮罗,有一位武学宗师曾提及中土道家鬼谷子的无上武功绝学。那诛魔指正是摄人心脉之超绝武功。” 张郁青一夜未眠,听鸠摩罗什传其《大品般若功》的修炼法门,次日已经领悟其佛心无边,万物波动,五色无相的精妙法门。鸠摩罗什道:“造化功与任何内力皆可相融,并不反噬,我传你十年功力助你破敌。”次日决战,张郁青与呼屠徵交手,其不仅招式怪异,反常道而行,内力更是阴损刁钻,张郁青幻象丛生,似乎深陷地狱火海,无边无际,风火相声,百鬼索命。张郁青以《大品般若功》法门催动造化功内力,顿时幻象解除,诛魔指正中呼屠徵心脉,佛门内劲侵入其体内,呼屠徵心神受佛门内力影响,正邪交互,顿时邪功便威力大减,张郁青一举而胜之。 张郁青为于阗、乌秅、皮山、西夜、依耐、蒲犁、莎车七国第一勇士,众皆拜服,当得知张郁青乃大匜朝鹰扬将军,更是欢欣鼓舞!张郁青率四万大军征战,破疏勒军,国王兜题诈降,反被尉迟曜识破,张郁青斩杀兜题,入盘橐城,并其地,令万年守之,黎弇辅佐。夯土城墙,依托地势。整个疏勒是平原,唯有盘橐城市一片十丈高红色山岗,盘旋而上。 葱岭,号称世界的肚脐眼,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在这里打了个结。向东北,到乌孙领略山川美景;向西到索格狄亚纳,在泽拉夫尚河畔,欣赏亚历山大遗留城堡;而在大宛,可以体会人间乱世,这里上百种族杂居,日复一日的血腥仇杀。亚历山大东征遗留的希腊士兵的后裔勉力维持这里的统治。 大宛这块盆地东有葱岭,南有阿赖山,北为库马拉山和费尔干纳山,后世称之为费尔干纳盆地。卡拉河、纳伦河合而为一汇为药杀水(锡尓河),也称之为真珠河。 张郁青出疏勒乌即城,过的捐毒,捐毒人是塞种人,千余人的高原游牧者。五十名捐毒骑士,自愿为向导在赤黄相间的衍敦谷穿过,百丈河谷,冰河咆哮,再过鸟飞谷则更加险恶,日行十里已经是极限。 张郁青盯着两侧耸立的山峰,那一线蓝天高高在上,果真只容一鸟飞过。休循国是捐毒国的亲戚部落,同根同种,亦有百余人愿为前驱,向大宛国去打家劫舍,这本来就是他们游牧者的天性。 一路登危岭越洞谷,终于发现万水向西,这里是东西世界的分水岭。这里是大流士、阿育王、亚历山大大帝的世界。背后铁灰色的山岭,前方却是绿草如菌的沃野,大小城堡相连,农庄和葡萄园林立,苜蓿、葡萄酒和羊奶的味道融合为迷人的气味。 张郁青叹道:“怪不得捐毒人和休循人那般狂热要做向导来这里。西域三十六国加起来,也不如这里富饶。即便是乌孙的伊犁河谷也远远逊色。” 风过庭道:“唯有如此富饶之地,才会有三十万人口,胜兵六万,大小属邑有七十多个,尤其以郁城为险要,驻兵四万。” 贰师城头沾满了金发绿眼卷须,带尖帽子的贵族,满眼恐惧,疑惑着捐毒人和休循人怎么突然这么强大了,往年都掠夺一下就跑,如今竟是倾巢而出,占据高地扎营了。守城的是大宛王的弟弟蝉封。他有一张王牌,那便是普布利乌斯的三千罗马军,是贰师城的核心战力。 张郁青道:“赤谷一别,将军风采依旧。” 普布利乌斯道:“我们虽然是雇佣军,城主欠我们三年的佣金了,所以我们不能为之作战。。” 蝉封听闻普布利乌斯投向敌军,径直降服,受了匜朝天子赐予的胡王驼印,愿以粮秣人力供奉大军。 蝉封眼窝深陷,黑色胡须的希腊后裔,嚷嚷道:“马其顿人靠不住,但是哥哥不听,无怪我今日之举。” 风过庭问:“你来自何方?” 蝉封拍了拍船锚标志的胸甲,高声道:“我们是爱琴海旁的爱奥尼亚人和伊奥尼亚人,我的祖先是奥勒提斯的安条克。安条克曾是腓力二世时期的宫廷大将,他的儿子建立了塞琉古帝国,向往亚历山大,做一个征服者,乃是太阳神之子…… 贰师城得以保全,蝉封率领全城举行盛大酒神节,夸耀着太阳神阿波罗和战神阿瑞斯的佑护。 张郁青再进郁成城,未料守将煎靡知兵法,远征军无攻城武器,十日无果。进击贵山城。郁城大将煎靡,闻讯亲率两万骑兵追击,却中了张郁青的埋伏,两万大军尽皆围歼。张郁青率军折返,命军士和俘虏赚开城门,大军入城,兵不血刃,拿下郁城。 243章 苏薤城 大宛王乌寡问郁城已失,大惊之余,固守贵山城。 贵山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高五丈,城周三十里,城墙以青石筑成,厚而坚固,城墙内侧,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列以标枪兵和卒,而在下层则开其城墙孔洞,重型弩箭严阵以待,射程达200步。石制护城渠环绕四周,乃是药杀水的活水,城墙下有暗渠继引水入城。 城墙每五十步则有塔楼高耸,塔楼列有抛石兵,安放着希腊弩炮,与中土杠杆抛石机不同,依靠螺旋状盘曲的筋腱绞索的扭力。四名士兵绞动杆臂,杆臂弹起,将石弹掷出,犹如野驴撅蹄,故而被人称为野驴。 贵山城的王牌部队是希腊银盾兵和长矛兵,是亚历山大大帝留下的世袭军人,他们追随亚历山大南征北讨,征服东西世界,突破了安提柯在阿拉霍西亚那为他们设置的绝境,又北方草原上的蛮族的厮杀,又经历了塞琉古王朝、安息帝国的动荡洗礼。这些人的后裔依旧能整齐百出列马其顿方阵,歌利亚和是银盾兵首领,保持着血统的纯正,高鼻深目、黑发黑须,头戴青铜盔,手持三尺圆盾,右手持长矛,腰悬短剑,腰下金属战裙,腿上是坚实护胫。亚历山大训练的马其顿方阵,主武器是五米长矛,阵列是纵横十六的中队,士兵将长矛平持,依次向前,乃是可怕的刺猬阵列,唯一弱点是侧翼和后方,所以有游骑、盾兵保护,组成了一个2000人的方阵。 张郁青突上城头。马其顿方阵前排士兵双手将木质长矛放平,后排举起银盾防护,口呼吼吼的军号,缓慢推进,长长的木矛如林,将众人推翻在地,士兵们不得不爬起来拼命向后退。一寸长一寸强,亚历山大大帝的简单有效方式。这种军阵的侧翼是最脆弱的,所以常配有弓箭手和起兵为辅兵保护侧翼,今日虽然没有辅兵,但是狭窄的城墙却弥补了这一点。马其顿方阵守城无敌。 张郁青不再执着于攻城。二十家投石机竖立起来,不断轰砸着重木城,十日内木质塔楼粉碎完毕,内藏的弓箭手死于非命。 歌利亚率方阵出城突袭,都被大黄弩、床子弩、蹶张弩射了回来,银盾也挡不住床弩的威力,退回内城。双方僵持不下。 忽而荒原舞来报,康居王派大将抱腆率六万大军驻扎五十里之外。 北宫钰道:“康居隔岸观火,必有所图。” 荒原舞道:“我假作护卫跟随,有个照应!” 张郁青道:“此行危险,随时有性命之忧。还是我前去吧!” 北宫钰道:“大军围城,岂能群龙无首!况且,忘忧公主的使者皆是女子,这金节也是女子专用,唯有我才能胜任。” 张郁青道:“忘忧公主曾言,康居与大月氏同根同种,又有联姻之好。若是康居和大月氏夹击,我军必败。今所虑非只康居,尚有大月氏。” 北宫钰道:“今日我观煎靡颇有悔意,何不招来询问。” 张郁青一直善待被俘虏的大将煎靡,乃召之问安息、大月氏之事。 张郁青道:“素感将军信义,今日可愿助我。” 煎靡道:“我王乌寡昏昧,贪图匈奴金银,却苦了我大宛军民。如今鹰扬将军仁慈,不伤我军士,不掠我百姓,败军之将心服口服,如何不肯相助。大宛国西过大漠为安息(帕提亚)帝国的木鹿城在千里之外,南为大月氏(巴克特里亚),曾经是西方亚历山大帝国统辖。亚历山大大帝所遗留马其顿老兵和雇佣军建立大宛国。” 张郁青道:“今日之际,将军何以教我?” “能除乌寡以保全大宛百姓者,末将也!能说服康居退兵以解危机,大月氏也!” 张郁青道:“将军所议中肯,只是将军如何进城?” “城西入水孔道,可秘密潜入。” “好!将军今夜持我亲笔书信,入城见昧莱。” 当夜,煎靡入城而去。 北宫钰穿戴了忘忧公主赐予的使节礼服,手持乌孙金铸节杖,在荒原舞和一百名护卫陪同下前往大月氏。 马赞的边师已经占领了苦盏,又称埃斯哈达边塞,亚历山所建有十八座亚历山大城之一,乃是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城,也正是这座城开启了希腊人和退役士兵建立大宛的源头。 乌浒河,又称妫水(阿姆河),与药杀水之间被称为河中地区,乃是安息、康居、大月氏南北交锋的中间地带。北宫钰抵达金水(泽拉夫尚河)畔的苏薤城,粟特人称金水乃世界的桥梁,连接了南方的印度、西方的波斯、东方的“赛里斯”。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塞琉古、巴克特里亚、数次征服了粟特人。粟特人的却依旧生活在金水河畔,五城是月氏与康居共有的臣仆,粟特人温顺的向双方进贡财货。 北宫钰一行远远可见精美的城市,门雕文刻镂,城内高大城堡耸立,大理石材质圆柱撑起柱廊,青铜装饰随处可见,拱门如穹庐,高大的石雕矗立在宽大庭院中,喷泉涌动给广场增加灵动。富贵者身穿联珠花纹长袍,头戴珍珠镶嵌尖顶帽,圆领紧身长袍,下摆过膝,披风用金饰系于胸前,尖靴也嵌着珠宝。 传闻亚历山大的妻子罗克珊娜就是粟特人。希腊人侵波斯后,摧毁了拜火教(祆教)的神庙和圣火,烧毁了古经《阿维斯塔》,很多火僧不得不逃亡到索格底亚那和更东的西域。希腊人统治波斯和巴克特里亚的两百多年里,拜火教几乎灭绝,反而是粟特保存了圣火,甚至于更东的区域。波斯圣火教大法师萨特鲁便是自此踏上了前往中土的征程,不过他走的是天竺,然后海路至南越,北上中原 北宫钰饶有兴趣在城市内转了一群,只见巨大的赤身裸体石雕像耸立,石砌块墙体,平整严密,与中土和西域大为不同。这是亚历山大遗留的希腊特色。内城是贵族,外城则是商业和手工作坊。 244章 大月氏 北宫钰饶有兴趣在城市内转了一群,只见巨大的赤身裸体石雕像耸立,石砌块墙体,平整严密,与中土和西域大为不同。这是亚历山大遗留的希腊特色。内城是贵族,外城则是商业和手工作坊。 忽然北宫钰见到了一群人正在厮打,她凑上前去,却发现惊悚的一幕,一名面色青灰的男子正在啃食另一名男子。北宫钰大惊失色,尖叫一声,荒原舞赶来,看到情形也是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喝道:“我们只是路过,你们后退,停止挑衅攻击。” 几名疯男无视荒原舞的警告,有的继续啃食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则猛扑过来。荒原舞挥刀砍断那人手臂也阻止不了他,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米特拉提出现了,大喝道:“只有砍掉脑袋,才能阻止他们。” 众人见这群疯子如此癫狂,纷纷动手,但是这群怪人却是胸口、腹部受伤也没有用处,只有砍掉脑袋。终于将这伙疯子除掉,再看那地上的妇女和男子,面部被啃食差不多了,眉毛,鼻子,额头和脸颊以都被吃掉了。 北宫钰道:“双目无神、表情迟钝、皮肤青灰,不吃不喝,不避刀枪,他们似乎是活死人。” 米特拉道:“这是黑暗魔法,利用巫毒秘术害人,被害之人并没有完全死亡,但是也不能算活着,他们已经是行尸走肉。可以被巫师驱使劳作、作战或者杀人,但是他们保留了原始的咀嚼欲望,会主动啃食人。” 一名火僧道:“黑暗魔法出现在了粟特,我曾见过附近的村庄的泥泞中爬出这样的活死人,面容呆滞、双眼无神,在荒野漫无目的的游荡。他们亘古存在,雅利安人的密特拉教就是与黑暗巫毒术的对抗,崇拜太阳神,能够驱散活死人。” 米特拉提道:“我就是太阳神之子,专门驱散活死人。” 火僧拜谢。 米特拉提笑道:“美丽的东方姑娘,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是乌孙特使,与东方大匜朝的飞羽将军张郁青围攻大宛,如今出使大月氏。” “张郁青?哈哈!老熟人啦!我叫米特拉提,禀告你的将军,他知道我是谁!” …… 米特拉提命人护卫北宫钰一行前往大月氏。 次日绕土耳其斯坦山脉山脚赶往大月氏境内,抵达阿姆河北岸,只见大月氏王国在土耳其斯坦山脉和兴都库什山之间的阿姆河河谷,水草丰美,占据天险而国富民强。一路的许多希腊化石头城堡,尤其是薄知城、高附城、和墨城、双靡城、护澡城等,贵霜、休密、双靡、肸顿、高附五部翕侯,分局各处。月氏女王居住于大夏国(巴克特里亚)都“蓝氏城”(巴尔赫),用兵五万。翕侯们有五千至一万不等的兵力。贵霜翕侯最为强大,控制瓦罕走廊,乃是大月氏与西域商业的通道,与西域经商致富。。大月氏人是贵族,而巴克特里亚土著、亡国的希腊裔、迁徙的塞人则是平民阶层,劫掠的身毒人则是奴婢。大月氏保持了游牧者本能,每年都要越过开伯尔山口,去南边犍陀罗、旁遮普抢掠,希腊十多个小城邦在那里苟延残喘。历史是重演的,雅利安人、波斯人、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夏国的希腊人、塞人诸位马王相继从此地进入身毒。 蓝氏城北宫钰抵达蓝氏城拜见大月氏女王。王宫是白墙城堡,圆拱大门以青金石涂着独有的的蓝色,巴克特里亚时代的科林斯式大理石柱,雕刻有大象和佛陀。希腊化的神殿、议会、市政厅。舍利塔、佛寺 女王闻北宫钰女子行万里而至,甚为惊奇,遂接见之。北宫钰献五树花形金冠、连弧纹铜镜为礼,具陈来意。女王闻康居王陈兵大宛国贵山城外,道:“我大月氏并非中土那般君上至高无上,五部翕侯早就安居乐业,并不会随本王卖命与杀场。如今大月氏对身毒更加感兴趣。” 北宫钰顿时失落。 大月氏女王又道:“我女谢妮亚嫁于康居,相约互为依傍,但绝不肆意挑起战争。战胜增怨敌,战败卧不安,胜败两俱舍,卧觉寂静乐。今大匜朝、乌孙与匈奴之争与我等无关,我遣贵霜王子丘就却随你前往康居大营。” 丘就却乃贵霜部赫拉欧斯之子,左手中盾牌乃是希腊飞马纹和错银双翼狮子镂饰,右手长矛,背上标枪,身边的侍从还带着一头活生生的雄狮。 北宫钰问:“你这身装束十分英武啊!” “不过是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的遗产,他们的文字、武器、银币皆归我大月氏原封不动继承了。” “呵呵!难道这头狮子也是么?” 丘就却笑道:“此雄狮乃我心爱宠物,非我无人能喂养,因此随身携带。” “只是囚于笼中,何其憋屈。” “我大月氏也如这雄狮,委屈与阿姆河谷,眼看着诸国争雄葱岭。如今天竺大乱,安息软弱,正是我大月氏崛起之时。可惜女王老迈,已经没有了昔日锐志。” 北宫钰问:“你以为应当如何?” “西征巴米扬、阿拉霍西亚,南破喀布尔、健驮罗,不过最好的进军方向仍是摩揭陀国。安息信奉希腊罗马文化,信奉密特拉教,军事城邦比比皆是,募兵不可胜数。而天竺诸国则盛行浮屠教,得教众之心,则得天竺全境。” “王子胸怀英雄大志,异日当是王中之王。” “王中之王?”丘就却喜道,“使者真乃知我心者也!” 自此丘就却视北宫钰为知己,无话不谈,大谈他征伐四方的雄心。 丘就却滔滔不绝道: “大月氏所处的阿姆河谷地,也就是巴克特里亚,向南是开伯尔山口,可越过兴都库什山脉,是与天竺(身毒)连接最重要通道,由发源于开伯尔山的两条小河的河谷组成,西北-东南走向,全长百里,最窄处不超过六百步,两侧山高六十仞,冬不封山,终年可通行。” “亚历山大曾从此进入天竺建立了身毒河希腊城邦,塞人建立的大夏也是从此逃亡身毒河两岸。传说古老的雅利安人在前往雪域高原时候被象雄阻拦,从转而南下建立了吠陀文明。” 245章 象雄、呼揭与沙陀 北宫钰问:“这雅利安人又是何方神圣,吠陀文明又是什么?” “雅利安人是乌拉尔山脉南部草原上的一个古老游牧民族,迁移至阿姆河和药杀水(锡尔河)之间的河中地区,后过开伯尔山口往南,进入旁遮普地区,征服了达罗毗荼人,创造了吠陀文化和种姓制度,天竺有一部《梨俱吠陀》记录了历史详情。” 北宫钰又问:“象雄王国是什么样的国家?雪域高原也有国度么?” “象雄王国雪域高原西部的部落国家,与东部的唐麾、北部发羌并立,有象雄文字,崇信苯教。象雄最西端是罽宾,北部与婼羌接壤、东面与吐蕃和苏毗接壤,他们是唯一战胜雅利安人的种族。” …… 两人就这样攀谈着抵达药杀水(锡尔河)畔,忽然荒原舞与丘就却争吵起来,意欲生死决斗。北宫钰前去调解,问何事而争斗,两人去不顾北宫钰劝解,只是大声争辩。 荒原舞道:“你这大月氏的狂徒,日日纠缠阿钰,必是图谋不轨。昨夜还见你对着阿钰的营帐自言自语。” 丘就却撇嘴道:“我钟意北宫钰,日后还要娶她为妻,为我王后。” 荒原舞道:“想要娶阿钰,先过我这一关。” “好啊!来来来!公平竞争!我看你的猎鹰厉害,还是我的雄狮威风!” 北宫钰哭笑不得,乃道:“我等出行乃为军国大事,怎可私斗。况且我曾起誓,匈奴不灭,绝不嫁人。” 两人闻言皆放下兵刃。 北宫钰训斥荒原舞道:“心中有事,为何不禀报于我,私自猜测而坏我大事?” “谨遵金使大人教训。”荒原舞憋红了脸,垂头丧气而去。 北宫钰道:“还请贵霜王子见谅,今夜小酌一杯,以示赔罪!” 未料三日之后,荒原舞忽然对丘就却态度大变,大有崇拜而新任之意。北宫钰大为惊叹,心想这丘就却笼络人心真有一套。 康居大军驻扎拓折城。北宫钰、丘就却、荒原舞径直奔向拓折城。眼看接近康居军队大营,北宫钰忽而撰写书信交给荒原舞。 北宫钰道:“你拿这封信,若我不能返回,你即刻返回带给将军。” 荒原舞道:“不!我陪你去!” 丘就却道:“兄弟,这是金使大人的心愿,你为何拒绝呢?况且,有我在,不用担心。” 荒原舞道:“大哥!我听你的,但是你和金使大人一定要活着归来。” 丘就却道:“我乃康居王姻亲,必不会杀我。我在,阿钰在。” 荒原舞眼睛通红,几乎留下泪来。 北宫钰、丘就却两人在军士带领下进入康居大营,康居大军严阵以待,白刃森森。 北宫钰在栅栏口停了脚步道:“我乃乌孙忘忧公主金使,康居王竟然不派人迎接,如此失礼么?” 那引导的军士只得传报,康居王乃派遣亲卫前来迎接,铺以十丈地毯为礼节。北宫钰进入大帐,镇定落座。 康居王问:“贵使何以至此地乎?” 北宫钰反问道:“康居王缘何在此地?” 康居王迟疑道:“大匜朝与大宛交战,本王前来压阵,伺机支援。” 北宫钰道:“若是支援,缘何相距五十里。如此观望,是何态度?” 康居王笑道:“乌孙也未派遣大军啊!” 北宫钰道:“今我乌孙与大匜朝结盟,支援乃应有之义。只是康居王如此倾巢而出,则贵国王城卑阗城为空虚。我乌孙王闻康居盗贼作乱,乃遣十万大军在康居边境,清剿贼寇。” 康居王目视丘就却。 丘就却道:“女王命我传言,匈奴乃我大月氏世仇,今大匜朝袭击匈奴为我部报仇。大宛与匈奴沆瀣一气额,康居王缘何助之?难道忘了我同种之谊,姻亲之好?” 康居王脸色大变,道:“女王所言甚是。康居不需乌孙王劳驾,孤王返回亲征交费。” 北宫钰道:“那本使恭送大王。” 丘就却道:“大月氏预祝康居王剿匪凯旋。” 康居王连夜把营。北宫钰等人则待在恰特卡尔山谷,直到康居大军尽数退去方才折返。 北宫钰来到贵山城外,只见张郁青亲率卫队迎接。康居大军撤退消息传来,城中射出降书,国人已经诛杀乌寡,请求献城投降。夜间,昧莱缒城而下,张郁青亲自迎至大帐。 昧莱道:“乌寡昏暗无道,今已伏诛,愿举国与大匜朝结盟。还望将军入城,为我大宛传谕旨意,以安人心。” 尉迟曜道:“归国新降,岂可尽信!大将军不可孤身入险地。” 张郁青道:“昧莱乃信义之士,无妨。” 张郁青、北宫钰尽率十人与昧莱入内城。大宛贵族筵席款待,张郁青宣谕受降,亲自歃血为盟,并手书盟约,大宛国人乃心安。次日,大宛贵族推昧莱为王,张郁青亲自为主持继位大礼,自此大宛全境平定,七十城邑皆安。大宛盛产苜蓿,蓄养骏马,国中贵族乃献骏马三千为骑兵所用,又谨献有龙象马两匹为张郁青坐骑,其形似龙,呼若雷动,甚为神骏。 大宛战事已定,莎车王请万年为王,并将女儿阿曼尼莎嫁给万年为妻。昧莱赠万年以黄金同心指环作为聘礼,未料那阿曼尼莎竟然先派了三个女婢去见万年,夜夜侍寝,确定万年身体健康,方才同意举行婚礼。张郁青、北宫钰皆震惊不已,尉迟曜、昧莱、荒原舞、龙战野等却习以为常。由此,万年为莎车王统辖疏勒、莎车领地,左有昧莱,右有尉迟曜,即便万年年幼,也不虞有事。至此,北疆龟兹、车师联盟,南疆莎车、于阗联盟率领西域三十六国皆臣服大匜朝。大月氏、康居虽然未与大匜朝结盟,却依旧结下良好关系,遣使赠与物资劳军。 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丘就却返回乌孙,详细禀告南疆、西疆战事。 忘忧公主大喜道:“飞羽将军之功乃万世不拔之基业,今可北向呼揭矣。” 呼揭人居住于乌伦古河两岸,东与沙陀人接壤,凶残而嗜杀,与乌孙乃世仇,呼揭人皆崇信祆教,黑白二神,其实密特拉教的分支。张郁青击败呼揭人,匈奴又派了匈奴栾提贵族为呼揭王。 246章 阿拉山口 丘就却道:“匈奴呼揭王掠夺康居民众为奴隶,沙陀人石族乃我宗亲,愿为前部深入呼揭,联络石族人以为内应。” “沙陀人可靠么?” “沙陀人与呼揭乃是世仇。天山与金薇山之间有大碛,又称沙陀(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其族人以金娑山(尼赤金山)的金矿而致富,遭到呼揭人征服为金奴,是匈奴王庭黄金来源之一。呼揭王下达过针对沙陀人的屠杀令,‘除女人、婴儿外,一切高于车轮之人,尽斩之,取其头骨、人皮以献黑神’,以其头骨为器,甚至取死者之脊柱、内脏为其祭祀之用!又以人皮,制为祭祀之人皮鼓乐器物。呼揭王用七千头骨堆叠成小山,震慑金娑山的金奴。” 忘忧公主道:“张郁青率乌孙大兵十万出阿拉套山,窦融五万大军出白水涧道,越沙陀,围堵其后路,破呼揭王部,联军出金薇山,可直击匈奴单于王庭。丁零出兵3万击其北,坚昆出兵2万击其西。” 阿拉套山与马依力山之间的阿拉山口,乃是呼揭领地阿拉湖和艾比湖连接处,此乎乃丝绸之路北线的必经之地,这里虽然偏远,却避过了西域诸国的税收盘剥,只需经过乌孙国,乌孙在忘忧公主的主持下善待商人,轻税而礼遇。另外金薇山产金矿,贩卖商货多得黄金,再加上张郁青在西域的战争使得商人们更加愿意走北线。阿拉山口东过了石漆河(精河)便是车延、恶师,匈奴人在此屯田酿酒。 恶师乃乌贪訾离国旧地,玛纳斯河产玉石和黄金。郁立,单桓,孤胡,乌贪訾离等天山北小国皆为车师所灭,如今是匈奴招募安置流民之处。 在阿拉山口的艾比湖畔有一座客栈,属于乌孙、呼揭、日逐王三不管地带,但是三方都默认了这个客栈的存在。这儿客栈原本是乌孙的驿站,因乌孙、呼揭、郅支三方谈判而主动退让为无军区。 车延人、恶师人,乃乌贪訾离国的贵族之后,以黄金贿赂乌孙购买此处,化作了客栈。匈奴和乌孙的关系非常为妙,呼揭王、日逐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对此这里是有奄蔡人、黎轩人、阿兰人、康居人、罗马人、波斯人、印度斯坦族、塞人、月氏人、呼揭人、匈奴人、魏人、丁零人、坚昆人等,都是奔着丝绸之路财富机会而玩命。 丁零有翟狄大姓,康阿义屈达干,康居人信奉善恶双神,其恶神有爪牙,以硫磺为食,吞吐酸液,喜食人心 所以当张郁青、北宫钰、丘就却、荒原舞出现在这个客栈,一点点也不扎眼,甚至客栈中连回头的人也没有几个。客栈中充满了羊肉膻味、貂皮的腥味、商人的汗味、安息的香料味、浓重的孜然味等等。客人吃饭、赌博、赛力、喧哗皆在这诺大的客栈,足容千人的大堂曲曲折折横贯山脚,远处的艾比湖的送着湖水的咸味和水草清香味。密密匝匝的客房使得这里更像一个小镇。 荒原舞肩膀上的猎鹰便是最为明显的信号,猎鹰的眼罩、黄金链饰皆表明了乌孙神鹰族的身份。早已经潜入客栈的纳禾雅和一名满脸黑色胡须,几乎看不出真实样貌的沙陀人正在角落饮酒。 张郁青一进入大门,那大汉打招呼道:“噢!来自中原的贵客,我是侯骨景,请随我来,我的主人正等着您最好的瓷器。” 丘就却道:“带我们去见你们的主人。” 这时一名坚昆蛮女,拦住张郁青和丘就却等人,笑道:“进门五两铜钱。”说着,摸了摸胸脯上的金牌,显示自己乃客栈的人。 丘就却抛上十两、枚银币道:“这五两是客栈主人的,另外无量是赏你的。” 坚昆蛮女喜笑颜开,媚眼道:“一看就是来自巴克特里亚的大爷,比银币上的骑士还要英姿勃勃呢。” 丘就却哈哈笑着带领众人向约定的后排客房走去,跨过水渠和一条晶石铺成的小路,进入土夯的客房,两名大汉起立迎接,皆是高鼻多须,深目睕睕。 为首者道:“在下石宗,这位是我的兄弟尔朱翃,再加上侯骨景兄弟,我们三人便是沙陀奴隶的三部头领。” 张郁青道:“有劳诸位头领了。” 石宗道:“诶!我们呼揭人被匈奴俘虏为奴隶,日夜在金娑山挖金,还要为匈奴人打仗卖命,这辈子难以回归故里,今日飞羽将军到来,乃是我的苦日子到头了。” 尔朱翃道:“新任呼揭王耶奕于与旧呼揭王的部将周曷朱、乞翼加发生争执,时有内乱,我们三人竟是能逃出金娑山。” 丘就却道:“乌孙大将乌就屠与郅支王暗中通过消息,这次除掉呼揭王,郅支王会袖手旁观。” 石宗大为诧异问:“这是何故?” “两个人物——先贤掸、乌禅幕。” 三人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皆恍然大悟。 石宗道:“仅凭日逐王先贤掸和左地王乌禅幕恐难成大事。” 纳禾雅道:“听闻赵信、卫律所率秦人穿井筑城,治楼藏谷,修筑城池,恐难击破!中行说的九幽组织刺杀政要,奇毒阴谋,监视匈奴诸王,先贤掸和乌禅幕等恐有性命之忧。” 张郁青肃然起敬,赞道:“石首领对匈奴大势了若指掌,本将钦佩,请首领教我?” “右贤王姑额耶与都隆奇乃右派中间,如今都隆奇篡位,姑额耶便是最大障碍。伊稚黠的儿子常言和亲之利,如今又被都隆奇压制,若是能与两人说以利害,则大事可成。我三兄弟请诛杀呼揭王,深入匈奴,以联络呼韩珊。”2021.07.29 张郁青问:“呼韩珊?” “他进入中土的名字稽侯邪,常扮作马商。” 张郁青恍然大悟道:“此人我曾在洛阳见过,也是一名青年俊杰。” 北宫钰道:“匈奴所封的坚昆王卫律会不会从中作梗?” 纳禾雅道:“呼揭王最反对单于重用中土人,还曾经羞辱过卫律和中行悦。至于这个卫律认为自己是伍子胥,是孙武,是范螽,对呼揭王恼恨着呢。我们若是灭了呼揭,卫律多半会作壁上观。” 247章 亚历山大帝的王冠 荒原舞道:“呼揭,位于金山以南,高鼻深目,与匈奴异种,狩猎放牧为生,其地多貂,胜兵万骑,也曾是一大方国,如今被捏在匈奴手中了。 坚昆亦然,位于呼揭西北,丁零以西,康居、乌孙以北,为匈奴西北鄙国,从车师去坚昆,要走足足五千里行程,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苏陵被封为坚昆王,治国有方,坚昆遂强,胜兵亦万余骑。” 张郁青问:“苏陵乃是英雄,一时误入匈奴,当然是伍子胥,是孙武,是范螽。” 石宗问:“将军与苏陵很熟?” “哦!雁门关也曾相识,不足提起。今日之事,全赖三位英雄以成大事!不知本将何以相助?” 石宗道:“丘就却携雄狮假作进献呼揭王,就在席上杀之。丘就却神功盖世,呼揭王虽然是武尊赫提拉的弟子,也难以应付。在加上我兄弟三人和沙陀人兄弟,必可一战而除之。” 忽然客栈外传来大队马蹄声,大堂传来争吵和物什翻到的声音。 荒原舞窜进屋内,紧张道:“外边来千人的匈奴骑兵,打着呼揭王的旗号。” 众人走出门外,各自散开,丘就却和石宗、侯骨景、尔朱翃离开。张郁青和北宫钰则若无其事则向大堂观瞧。只见一队匈奴人闯入大堂,正在盘查客人。 匈奴兵皆凶神恶煞道:“奉呼揭王命令,严查金薇山逃走的奸细!” 一名金发碧眼的西方游侠笑道:“你看我的样貌,我定然不是奸细了。” “那也是奸细的同伙!” 北宫钰道:“这人我认识,他曾在撒马尔罕救助过我。”” 张郁青道:“那是米特拉,安息帝王奥罗德斯的弟弟,让图瓦伦帮一下忙。” 米特拉:“我是安息贩卖香料的客商,诸位有何公干?” “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看你们这身打扮富贵之极,哪里像个寻常商人,必是奸细无疑。” 米特拉:道“我看你凶神恶煞,极其无礼,那里是呼揭王的卫队,分明是个土匪强盗!” 匈奴人大怒,弯刀砍了下来,竟是十分迅捷狠辣。这时两人身边的护卫队长双手大剑横劈挡住了那弯刀,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万中无一的反应和速度,切力度拿捏精准,没有磕飞那匈奴人弯刀留有余地。 这时,荒原舞奔出,笑道:“哎呦!这不是桑怀千夫长么?不要动怒!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这两位是我乌孙老主顾了。这不是携带香料想去魏国发财么?” 那千夫长认得图阿伦,见图瓦伦的手按在他的手上,便顺势把弯刀放下。他虽然是匈奴勇士却被金银腐化,早没了草原人的雄心壮志。图瓦伦手上陈沉甸甸的袋子顿时让他心花怒放。 他笑道:“一看就是黎轩人,生硬得很!以后你可要教训他们,不要小看了我们草原苍狼。” 图瓦伦道:“那是必须的。” 匈奴人心满意足继续向其他客人盘剥,荒原舞则带着三人来到后院客房。 十日后,丘就却、石宗等弑杀呼揭王,张郁青率大军破其王庭,数千匈奴人被沙陀人所杀。张郁青、北宫钰、荒原舞、米特里达梯那收拾战场,只见沙陀人竟然正在将匈奴人分而食之,其景十分残忍。 米特里达梯则发现金色王冠,上面镶着一块红色宝石,惊喜道:“这是亚历山大大帝的王冠,竟然在这里出现。” 丘就却道:“亚历山大大帝就是因为这王冠才英年早逝,这王冠必有古怪。” 米特里达梯道:“哈哈!无根据的流言,亚历山大大帝的荣耀才是真的。” 石宗道:“你如此喜欢,拿去便是。” 米特里达梯拜谢不已。 石宗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阴恻恻道:“呼揭王逃了!” 荒原舞道:“呼揭王这是要投奔且弥的蒲阴王。” 石宗在沙地上画出地图,道:“且弥三面环山,乃是面向北的喇叭口,夺得此地,便守住了天山北路,这里北联沙陀、西通乌孙和呼揭,东则与浦类海的日逐王领地相接。匈奴曾裹挟沙陀人越过沙碛,从东且弥进入车师、恶师、郁立师,控制了天山以北诸部落。这里非常重要,沙陀强大的时候,也曾以乌藉为都,以便统辖恶师、东西且弥、乌贪訾离、郁立师,后来被匈奴所迫,部分土地被分割给车师后国。” 张郁青道:“嗯,诸位所言甚是,只待得呼揭地,复立呼揭人为王,再图北庭。” 石宗道:“呼揭王若是投奔蒲阴王,我们急切难以攻打乌藉和且弥。” 众人连夜追逐,追到阿拉山口,这是天山以北诸族的通道,地形平坦,号称大风口,谚语云:“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来自康居的寒风直冲大沙碛,方圆数十里飞鸟绝迹,万物不生,褐黄灰色的戈壁漫无边际,被大风吹刮得光秃秃的。 众军士发现了匈奴人的身影,发射弓箭弩机,却被大风吹得不知飘到何处。众人也不能张口说话,只能风中慢慢靠近。 张郁青的神箭九策在这里失去用武之地,抽出钢刀,杀入匈奴人群,缠住了呼揭王,血杀刀法施展开来,所向披靡。终于军士们也围了上来,全歼呼揭王残部。 张郁青道:“投降吧!中土会封你爵位和领地。” 呼揭王道:“我曾向伟大的撑犁孤涂发誓,向天地日月起誓,忠于孪鞮氏,若违誓言,必被神灵抛弃,为日月诅咒,子子孙孙的牛羊都将遭受白灾、黑灾、黄灾!” 呼揭王金刀抹脖子,血随着大风,飞扬漫天。 呼揭王即破,张郁青制定千里奔袭,绝幕远征,直捣匈奴茏城的计划。元贵靡亲率八万精骑、张郁青率五万匜军出金薇山,马赞四万出甘露川,隗纯出居延海,使匈奴右地首尾难顾。 张郁青、北宫钰、风过庭等率领斥候,探察燕然山。 燕然山东西走向,山体很长,绵延八百里,横跨漠北,将匈奴本部和右地分开,但是燕然山中有隘口,宽二十里的,犹如驼凹点,使得东西山体犹如两座驼峰,是连接右地和单于庭的通道。燕然山也是万河之源,诸如郅居水、安侯河、蒲奴水、姑且河、蒲离侯水(匈奴河)、甘薇河等,是匈奴的圣山,所以蹛 林、茏城都在燕然山的北麓。 忽然赤红山石下出现了右贤王姑额耶的白羽大纛,顶端是镀金三叉铁矛,缀饰白鹰羽缨。 元贵靡道:“鹰羽白纛一共三把,单于和左右贤王才有,这定是右贤王白纛。姑衍山铁松木为柄,五叉象征着匈奴的五座圣山祁连、姑衍、狼居胥、燕然、金薇山。单于赐予姑额耶鹰羽白纛,径路宝刀,以示信任,确保右地的安全。” 248章 燕然山 右贤王部属高呼:“屠耆!屠耆!” 张郁青问:“此乃何意?” 元贵靡道:“圣贤英雄之意”。 忽然展喜纵马来报:“匈奴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有两股骑兵绕后阻击我们的退路了,击虏以殄灭为期,小利不足贪,将军快撤。” 张郁青喝道:“哈哈!黄泉有吾旧部,旌旗十万,我何惧之有。今日有死无生,二三子,随我杀!” 张郁青以及扈骑皆是鱼鳞襦甲,风过庭、唐果果、商丘成、安阳寿等皆久经杀场的英杰。燕然山的风吹动万里草原,也吹动了众人的战袍。众人傲然而视,纵马奔驰,骑射之上弓箭连发,百发百中,匈奴小股游骑应弦落马,纷纷散去。 众人进入浚稽山峡谷,这里是北宫错战死之地,昔日战场依旧,白骨曝野,众人皆面色沉重。 这时一声胡笳声响,一名金鞍骑士率领百余名扈从出现,那些匈奴骑士皆是女子,皆鞶带皮甲,劲装弓弩,竟是女骑,俨然是匈奴版的白驼山少庄主。 为首的年轻人大喝道:“我乃呼屠斯,伊稚黠单于之长子,来着可是张郁青?” “正是在下!” “听说你以区区万数之众,阵于伊列河,阻呼揭王三日三夜,使不得遁逃。斩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毙小王及都尉等十余人。想来你也是英雄,尔等可敢与我较量?” 张郁青笑道:“伊稚黠单于尸骨未寒,你作为长子却在为都隆奇卖命?” 呼屠斯大怒道:“都隆奇算个什么东西。终究我会杀了他,为父王报仇。近日,我不过是听闻中土俊杰,特来交手!” 张郁青道:“哦!原来也是少年英雄,奈何以多欺少?” “我们单打独斗,你若胜我,你们可以安然离开。” “我还有条件,今日我胜,你则率部向左地而去,不再参与燕然山之战。” 呼屠斯道:“好!” 两人纵马驰向对方,电光火石之间,交错而过,张郁青砍掉了呼屠斯的头盔,呼屠斯则割掉了张郁青的帽缨。两人同时惊诧,侧身张弓对射,三箭空中对接,碎裂在空中。两人向东浚稽山的山路上奔驰,小道就在山岭上,两人策马如履平地,展示精湛骑术。马上刀箭相加,竟是旗鼓相当。张郁青见不能取胜,真气灌注,人马合一,跃马飞渡溪涧,空中施展《天地阴阳赋》中武功,掌风击中岩顶石块,乱纷纷落下,呼屠斯不能飞跃,顿时傻眼了,愣在当场。 张郁青飞身而过,挟着呼屠斯躲避开坠石。 呼屠斯道:“多谢救命之恩。” “长公子,言重了。” 呼屠斯道:“都隆奇自率精兵渡姑且水,支援左右两部。左部姑衍王驱其部众渡余吾水至兜衔山。你们眼前的姑额耶是假,他徙其辎重于郅居水,以防偷袭粮草,自率精兵围困隗纯、马赞于涿邪山。你们上当了!” 呼屠斯离去。 张郁青折返大营,果闻马赞被困涿邪山,卫律的九幽提拉夜袭,杀死副将隗纯、韩延年,马赞也奄奄一息。 张郁青的西路军一是抵御右贤王,二是在燕然山防止匈奴左右汇合,未料右路遭遇挫折。 唐果果道:“匈奴风合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未可一世而举也!将军考虑后撤否?” 张郁青道:“燕然山之战势在必行,若不能突袭茏城,这多年的谋划就白费了。我们大胆穿插,先奔赵信城。” 燕然山东部阗颜山,山下有小山头,名曰稽落山,地势高,山顶平,适宜筑城。赵信本是混邪人,自西凉复国失败,又投靠匈奴。匈奴本不会夯土烧瓦,赵信教导下,夯土版筑,层层磊起三丈高城墙,墙宽七尺,容三排士卒防御作战,城墙四周还设置了箭楼和望楼。 幸得唐果果的易容术,为众人易容,张郁青冒做呼屠斯来城门口,大声呵斥。伊稚黠单于的权威仍在,赵信不敢忤逆,况且也听说呼屠斯确实在附近巡戒,半信半疑,大开城门。 众军士驻扎在外,张郁青左边是唐果果,右边是北宫钰,大咧咧入城,把呼屠斯的飞扬跋扈学得十分到位。 北宫钰道:“连我都怀疑你是真的呼屠斯了。” 张郁青入城查看,只见城中各色作坊齐聚,大量来自河西和西域的工匠,这里冶铁制造兵器,竟是匈奴的最大的兵刃制造基地。这里甚至还在但这里修复制造大黄弩、连弩、弩车、环首刀等等。 夜间,打开城门。众人闯入,张郁青三人闯入赵信府邸,大开杀戒,只见赵信被发左袵,散发为辫,正在和降将李绪交谈,见杀气腾腾闯入的呼屠斯,都是一愣。未料这个呼屠斯手起刀落,李绪做了刀下亡魂。 赵信战战兢兢道:“我不明白,我礼遇长公子,缘何要大开杀戒。” 张郁青击晕赵信。 张郁青破赵信城,得以军械和粮草补充,立即要沿着安侯河(鄂尔浑河)突袭茏城,众人以为孤军深入,恐匈奴有戒备。 张郁青道:“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赵信为向导,向茏城而去。 匈奴视青草枯荣为年,母驹怀胎为春、产驹为夏、断奶成长为秋、放驹归群为冬。大约五月,夏天母马产驹后,大会于祖地茏城。七八月马驹断奶成长,大会单于王庭,计算人口和牲畜数量,收取贡赋。 兰氏部族坚守茏城,这才找回了兰氏名族的福祉。比起呼延氏来说,兰氏昔日的尊贵不复存在,也只能屈居其下。好在兰氏部族是元老级的贵族,无论是尊重还是同情他们痛失故乡,兰氏的尊贵依仗曼顿单于父子的无比威望,始终高于须卜氏。 武尊赫提拉夯土烧瓦,修筑茏城,以木栅栏为外墙,夯土为城墙,城内是三座连城,分别是祭祀祁连神、天地、鬼神、祖先之处,皆四方红黏土台基,三十六根圆柱撑起穹顶,外围回廊,可容匈奴诸部贵族齐聚祭祀。。 这里也是匈奴夏季牧场,牧草丰盛,也是是匈奴诸部祭祀之地,挛鞮氏族的远古祖先们便是在这里开启了驱逐大月氏,臣服东胡的征程。茏城外是石造祭坛,丛立柳枝,祭天之时,帐幕沿河搭建,聚落宛延,诸部落供奉牛羊牺牲,绕其周匝数圈,祭神明,祈愿牲畜兴旺,而后在不远处的蹛林较马、角抵。 249章 茏城之战 在于中土反复争夺之中,匈奴贵族也吸收了中土文化,破除了弃老的习俗,改而将年老的大贵族送到茏城颐养天年,而武尊赫提拉自从遭到都隆奇的怀疑,也在茏城赡养。这里住着兰氏等贵族的十四个当户,二十三个骨都侯,五十多个小王以及七名执政老臣。 张郁青大军突袭,元贵靡率乌孙精骑破匈奴兵外围营地。墨家指挥士兵砍伐树木,制作投石机,一日之间土夯城墙残破,破城在即。 忽而赫提拉现身,高呼:“匜廷将军可敢与我决战?” 张郁青道:“我勤修苦练《阿维斯陀经》中的武功,只为今日。” 元贵靡道:“今日强攻而破城,无人能阻,赫提拉武功再高也不能与我大军抗衡。将军何必与他争锋。” “赫提拉乃匈奴武尊,也是匈奴第一萨满巫师,匈奴贵族的精神领袖。今借匈奴内部纷争而深入敌后,却难以全歼匈奴。唯有挫败赫提拉,方能令匈奴气馁,此消彼长方保一段时间的太平。” 元贵靡道:“将军深谋远虑,小王钦佩。只是……” “我意已决,勿复多言。” 张郁青策马至阵前,高呼道:“某奉辞伐罪,乃仁义之师。愿与武尊决战,若是侥幸获胜,武尊大人可愿改弦更张。” 赫提拉屹立城头,道:“如何改弦更张?” “都隆奇继任单于,毁和亲之盟,肆意妄为,挑起战事,威不服众,征索无度,诸王怨恨,皆不朝会茏城。武尊大人在茏城孤望四野,有何感受?” “妇人与弄臣专权,古已有之,即使你匜廷也难免。此乃我匈奴内部事宜,还轮不到将军指手划脚。秦斝之强,犹不能并匈奴,你想让胡臣事于中土,为诸国所笑,也是不能。” 张郁青道:“非也!双方和亲,亲戚之属,何谓外人?况两国交兵,乌孙为首西域诸国怨恨匈奴跋扈,坚昆、丁零、乌桓大有联兵攻取之意。如此匈奴则为四战之地,有亡国亡族之险,祖宗基业葬送,武尊大人不痛惜哉,祭祀之时,武尊何以告祖宗也!” 张郁青内力深厚,声音远远传去,满城皆可清晰听到,匈奴老贵族面面相觑,皆有忧虑之色。 武尊赫提拉沉思良久,乃道:“妇人误国,乱臣谋逆,我已深知,将军有何主张?” “云中公主之子於单,今中土天子之外孙,本单于继任之人,为伊稚黠所迫逃遁中土。末将持天子节,尊於单为匈奴单于,携天子诏书和印玺、服章,护送至狼居胥山,继任单于。” “匈奴左右之地,於单纵是能杀了都隆奇,也未必能获得右地支持。” 张郁青道:“於单已得左地蠕然部、西嗕部支持,右地先贤掸部、乌禅慕部已经臣服於单,坚昆、丁零、呼揭、乌孙、沙陀已向右地,姑额耶孤掌难鸣,他是武尊的亲传弟子,若武尊能劝姑额耶罢兵支持於单,则双方大利之事!” 赫提拉道:“胡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若是将军能能胜我,我等老迈之辈,奉於单为新单于。” 张郁青道:“好!若是本将侥幸,誓言不毁茏城一草一木,不破一屋一舍。” 忽然草原劲风突袭,大片乌云滚滚而来。黑云压城陡发肃杀之气,远处风暴涌动,冷气刺透盔甲,战马风中难以承受寒冷而嘶鸣,冰雹骤降,砸在盾牌和盔甲上,残破的茏城将要被摧毁,城内外将士皆面临着末日般的考验。 赫提拉长啸一声,诟侮殃杀功发挥到极致,黑云霹雳狂闪之中,一团乌黑的向张郁青冲击,诟天侮鬼,殃杀万民的气势如同石破天惊。张郁青则浑身黑紫光芒同现,密特拉教的“死亡契约”之法门发挥到了极致,硬生生闯入诟侮殃杀功的气劲之中。城楼在轰然巨响中炸得粉碎,宛如天降神石。造化功的无限能量,将“死亡契约”与《天地阴阳大悲赋》的合二为一,瞬间三招已过。赫提拉倏然身退,张郁青则双目红光四射,脸色乌青,暴目裂眦,如坠魔道。 赫提拉高声道:“将军,你赢了!” 张郁青运气克制几股气劲的反噬,渐渐平静,面目恢复。 数日之后,先贤掸、乌禅慕率涿邪山七十六部,姑额耶率河云八十一部,共会茏城,赫提拉成为右地之首,按兵不动,只待左地之变。茏城的贵族们甚至还送张郁青一只古鼎。 风过庭观之,只见古鼎能容五斗,上有“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的铭文。 风过庭道:“仲山甫是周太王古公亶父之后,周宣王元年,任卿士,《诗经》称颂仲山甫为国家栋梁。茏城贵族此举,意在将军的功绩足以和仲山甫媲美。” 张郁青道:“此鼎岂可受之,转呈朝廷,以示匈奴右地臣服。” “右地臣服,可与李信收服河西、北宫大将军幕南无王庭的功业相比。” 燕然山最南端余脉为速邪乌燕然山,向南过蒲奴水便是大漠。张郁青一行在丹余吾水(乌兰湖)驻扎,其西南方已能隐隐看到姑且水和浚稽山。张郁青收到辉渠王仆电的消息,於单得阴山大营护送,已经收服蠕然部、西嗕部,但是燕国神机营指挥使秦卿为了掩护於单与都隆奇、呼卢訾王等部交兵,陷入大幕。 张郁青道:“秦卿与我有救命之恩,当前往救援。” 张郁青、北宫钰等进入浮沮井,也就是戈壁中的小湖泊,湖畔生长着芦苇、沙竹、白刺等,俨然是一个小绿洲。军士从湖里拖拽出了上百头已彻底腐臭溃烂的牲畜尸体。 仆电道:“匈奴听说汉军将要到来,派巫者在汉军所经过的各条道上和水中预先埋下牛羊,用来诅咒汉军。这水若喝了,必得腹泻等疾。我的哥哥便是中了这一毒计而英年早逝。” 忽闻歌声:“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正是秦卿的声音。 250章 大幕争锋 正是秦卿的声音。 秦卿已经消瘦,却依旧风采奕奕,笑道:“将军竟为小女子,深入大幕,实在愧不敢当。” 张郁青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复立於单,当勠力同心,方能全胜!” 秦卿道:“於单率幕南旧部,自幕南圣原(锡林郭勒草原),过崖原(达里冈爱),走狼道,进击哈溜海(呼伦池)。我则率乌桓鲜卑义从阻击呼卢訾王。” 从幕南向幕北,一是这沙漠延绵的绝地,二就是狼道,那里是东侧是鲜卑山的悬崖峭壁,西是崎岖陡峭的山峦,道路上遍布沙砾、碎石,能够踩碎坚硬的马蹄,传说只有狼才能走的,是马匹的地狱。 张郁青道:“於单走了一条险路啊!” “於单与蠕然部、西嗕部相熟,也是最快的一条路了。” “那我们向北,穿越大幕,直逼难侯山,策应於单。” 众人向北行军,白日休息,夜间行军,遇驼队为墙的营地挡风沙。张郁青问乾晴之事,秦卿道:“她受宇文险的毒功,昏迷不醒,老乾罗将她送往长白山神水宫,生死未卜,大概率是醒不来了。” 张郁青心情沉重,独自在营中沉思,不允任何人靠近。 秦卿四处巡逻,恰逢北宫钰正在指挥士兵收拾干牛粪备用, 秦卿道:“这是做什么?”真断粮时, 北宫钰冷笑道:“这些是燃料,篝火煮饭都用得着,若是断粮的时候,甚至能吃了救急。” 秦卿瞪大眼睛,惊诧不已。 北宫钰又笑道道:“不仅如此,西域水绝。大将军和将士为了省水,自马粪之中挤水,还曾救了不少人命。” 秦卿几乎呕吐出来,讪讪笑道:“行军扎营,张将军真是有办法!” 北宫钰冷笑道:“这里与西域白龙堆、大沙海、莫贺延碛,大幕简直是膏腴之地,匈奴能将漠南十万户迁到漠北。说明大幕本不是一道天堑。” “西域可真是神奇的地方。” 北宫钰道:“与大将军同行西域的就是我,若是你这样的路痴,去了白白送命。” 秦卿不怒反笑道:“我死了也好,大将军一辈子记着。乾晴还是真幸福呢!” “乾晴是谁?你说什么?” “不要眼睛盯着我,先争过泉下之人吧!” 北宫钰道:“难道你不是将军日思夜想的人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否细说?” 秦卿道:“细说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这么凶巴巴的不行。” 七百里行程,黄沙席卷,苍茫戈壁,偶见枯死沙柳,张郁青命军士布置战场。 秦卿问:“我们一直行军神速,此刻匈奴毫无动静,何以如此?” 张郁青举手迎着北风,缓缓道:“我闻到战争的气息,斥候唐果果率领的斥候在四十里外游弋,匈奴的游骑一直未出现,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可以隐藏行迹,便是战争开始征兆。” “何不进击?” “我们乃疲惫之师,静待敌来,蓄养体力才是上策。更何况,我们的战马损耗太大,早已不能再一次决战,那样的话,我们到不了难侯山了。燕国军士和鲜卑义从最熟悉的仍是营地之战,匈奴以多击少,必然进击,我们以守为攻,反守为攻,连消带打,必定直进匈奴王庭。” 无数木桩树了起来,尖刺拒马森严陈列,层层绊马索遍布,陷马壕若隐若现,木蒺藜在各营地之间洒满……这是一场坚壁摧锐战,陷阱、绊马索、陷马壕、铁蒺藜,墨家弟子的军械机关术发挥淋漓尽致。 秦卿指着一排低矮墙垣问:“这有用么,马匹可以跃过去的。” 张郁青道:“小规模战斗匈奴自夸骑术,飞跃墙垣,但是大规模战斗中马匹多会驻足绕行,战争之中,战马会发挥生命直觉,成千上万的战马不会飞跃障碍物,如此滞缓,则冲击力减小很多,对于步卒来说,匈奴骑兵的冲击才是最可怕的,同时我们的长枪长戟步卒便有了发挥之地……” 两日后,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的军队密密麻麻出现了,向张郁青发动了冲击。张郁青一方的步卒举盾牌藏在墙垣之后,撑过了匈奴的箭雨,匈奴骑兵冲上来,标枪和青铜铤砸了过来,顿时盾牌破碎,这时步卒大喝一声长戟、长矛、长枪从盾牌阵后出现,匈奴战马惊厥扬蹄,马腹被戳穿。骑兵成排涌进,有进无退,想要走也没有退路,顿时人仰马翻。这些匈奴骑士四处寻路,各种陷坑、绊马索、铁蒺藜发挥了作用,不停的倒地,落入陷坑。长矛夺命,长戟割马蹄,无人幸存,骑术精湛者一夹马腹跳跃据马或墙垣,正中步卒下怀,连人带马对穿,在如林长矛的捅刺中,匈奴人的皮甲铜胄,失去了防护作用,涌进营地的骑士无人幸存。 屯头王须卜糜命令五百骑兵为小队,分批冲击,眼见皆是白费功夫。后边的小队,只敢青铜铤和标枪扔一轮就走,却遭到了秦卿率领神机营的机弩一阵反击。双方互相拉扯着,匈奴期望中土阵列松动,给自己破阵的机会,然而在强大防御工事的配合下,张郁青和秦卿的阵营如同刺猬龟阵,蜷缩着,纹丝不动,毫无无破绽。 战事持续到傍晚,双方都是疲惫不堪,这时张郁青率领亲卫出现了,三百名重骑兵,由旧部老卒、长啸门、北宫世家、河西老卒组成,皆是身经百战,他们缓缓出动,鱼鳞重甲,手持重戟,胯下乌孙战马,渐渐靠近,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开始慌了。 一百步,张郁青催马加速,冲刺起来,势如破竹,无可阻挡,呼卢訾王奢离掉头便跑,屯头王须卜糜僵持了片刻向东逃窜,兵败如山倒,匈奴人狂奔逃窜。这一战俘获了都尉、千长等一万九千多人。 匈奴圣地西方是姑衍山多松,余吾水蜿淌,牧场千里,芳草萋萋,野花点缀。姑衍山针叶林密布,颜色绿黑,匈奴人称之为“黑色圣山”。大单于的金帐就坐落于此。东方则是“金色圣山”狼居胥山(扎卢丘特山),山体裸露少植被,峰峦耸立,山势奇峻,山下的余吾水流淌而过,这是最丰饶的草原,旌旗飘扬,穹庐连绵,十多万帐匈奴人在此。匈奴曾经的圣山,祁连山、焉支山、贺兰山、狼山都已经失去,唯有燕然山、金薇山、姑衍山、狼居胥山,再次代表着匈奴人的尊严。 251章 牙於单重返狼居胥山 巫师婆姑罗将奴隶们宰杀剥皮,祭祀神灵,以雕花拐杖指天,喃喃道:“天地所生,日月所立,大撑犁孤涂必胜。” 都隆奇头戴绿松石鹰冠,穿着青铜甲,黄金为饰,华丽而威武,把玩着匈奴圣物径路刀、金留犂、月氏王头骨酒器,冷笑道:“必胜?神灵在哪里,婆姑罗?” 婆姑罗扫了一眼妍丽的颛渠阏氏,眼前这个都隆奇除了帅气,一无所有,最大的魅力是勾引女人,如何就篡位为大单于了。颛渠阏氏真是颛渠贵族的败类,妖媚祸国。 赫宿王刑未央拽了婆姑罗衣袖,悄声道:“牙於单就在哈溜海(呼伦海),应付过眼前吧!” 大阏氏大怒道:“你们还想着云中公主的恩泽么?若是不能抵挡住牙於单的进袭,我便挖了她的坟墓。” 婆姑罗眼前浮现云中公主睿智仁慈的模样,叹口气道:“神灵庇护,大阏氏不必担心。” 刑未央道:“我这就率领左右伊秩訾王出发,必不负王命。” 都隆奇将径路宝刀递给监军左大都尉堰渠,冷冷道:“径路宝刀可斩杀畏战之人!” 都隆奇料定大幕有呼卢訾王奢离、屯头王须卜糜防守,不可能有大规模军队穿过,唯有牙於单的大队是心腹之患。 弯曲的弓卢水,两军对垒,青铜铤、短铁矛、骨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光,肃杀之气溢满弓卢水两岸,双方拉开了二十里的战线。 牙於单指挥骑士冲击过来,蹄声隆隆,似乎大地崩裂,又似奔雷欺近,徐如林,疾如风,牙於单的勇士们气吞万里。王庭的精锐骑兵也冲杀过去,两股洪流轰然相撞,鲜血与断肢齐飞,兵刃交接,战马嘶鸣,弓卢水为之变为赤色。 刑未央指挥射雕者重箭射击,这些射雕者的箭,以雕翎为箭羽,松木为箭杆,配以重箭头,以粗壮特制角弓张射。牙於单的扈从们中箭,则皮开肉绽,摔下马来,牙於单陷入苦战。 这时,牙於单看见南方冒出一对骑兵,紧接着一排排骑士出现了,黄色的大旗飘扬。 牙於单大喜道:“飞羽将军到了!” 牙於单军士士气大振。 张郁青挥手推出来三百多辆武刚车,墨家唐果果组装出来了武刚车,这是最坚硬的壁垒,竟是在此刻才拿了出来。这武刚车长二丈,阔一丈四,外蒙皮甲,内置床弩,更有力士的操控的大黄弩,禽奚亲自超控一架超级大弩,专狙杀匈奴百骑长和千骑长,一弩洞贯三四人,连马匹也能穿透。 太公兵法云: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聚为一卒,名曰冒刃之士;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聚为一卒名曰陷陈之士;有奇表长剑、接武齐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锐之士;有披距、伸钩、强梁多力、溃破金鼓,绝灭旌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力之士;有逾高绝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名曰寇兵之士;有王臣失势欲复见功者,聚为一卒,名曰死斗之士;赘婿人虏欲掩迹扬名者,聚为一卒,名曰励钝之士,有死将之人子弟欲与其将报仇者,聚为一卒,名曰敢死之士;有贫穷愤怒欲快其志者,聚为一卒,名曰必死之士;有胥靡免罪之人欲逃其耻者,聚为一卒,名曰幸用之士;有材技兼人能负重致远者,聚为一卒,名曰待命之士。此军之服习,不可不察也。张郁青的所率精锐何止与此。 张郁青手指远远处都隆奇的六羸战车和鹰羽大纛,慨然道:“八荒之宇,六合之内,日月所照,江河所至,无不臣服,匈奴宵小,今日为吾皇斩杀之。” 都隆奇不可思议望着南方,张郁青的大黄弩破空而来,穿破战马头颅,穿透都隆奇,击碎大纛旗杆。 婆姑罗大呼道:“都隆奇战死了!” 颛渠阏氏惊呆之时,婆姑罗手中的雕花拐杖击碎了她的头颅,狠狠道:“无人能夺我祭司之位!” 张郁青径直杀来。 都隆奇已死的消息传遍战场,他的嫡系逃窜,飞鸟投林四散,剩余的匈奴人无不举手投降,愿意归顺。 风过庭策马而观道:“武王伐纣,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悬大白之旗。今日可效之乎?” 张郁青摇摇头。 风过庭又问:“封狼居胥而禅姑衍山,可乎?” 张郁青又摇摇头。 风过庭无不遗憾道:“便宜了牙於单这小子!” 这一场大战斩俘了大将、五小王,当户、都尉二十三人,单于世代相传的宝物也被缴获,转赠牙於单。 张郁青沿着安侯河向北而行,果见一片蔚蓝的大海,这是北海,也称瀚海,也是后世的贝加尔湖,漠北河流尽汇于此,山林密布盛产黑狐、银狐、貂獭、灰鼠活跃其中,岸边海豹游弋,时常丈余巨浪拍打。如今的湖面封冻,冰体如蓝宝石,如梦如幻。 一些人“使鹿人”驾驶驯鹿所拉的毡车,来正在和丁零人交换货物,这些“使鹿人”生活在极北的森林里,如今也是苏陵的生存地。 张郁青一行在冰湖之上伫立,这里有一处天然冰洞,乃相约见面之地。 风过庭道:“苏陵真的会来么?” 张郁青道:“苏陵乃信义之人。” 王霁云道:“他来了!” “将军患汉之不知己,而反省哉?做了坚昆王,辫发左衽,阻截王军,为匈奴屏障,叛国逆臣明矣!” 苏陵道:“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息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苟怨陵以不死。” “足下出生名门,为何屈身夷狄?不如献土请降,如此,父祖清名可保,而子孙富贵可期,足下更可名垂青史,为后世所念!” 苏陵道:“中土博大,尚贪使鹿人之境?” 252章 上古秘族 大禹治水,黄河乃安,自春秋以降,复患日久,至匜朝先决于酸枣,后决于金堤,再破馆陶,北成黄泽、屯氏河,东淤成黄泛平原。至今黄泛五年而不能治。 匜朝元初十年,瓠子河决口,洪水泛滥于淮泗之间,水淹十六郡。豫兖青徐四州诸君太守不能治, 从鸿沟以东,芒山、砀山以北,直到巨野,乃梁宋之地。定陶、睢阳为都会。唐尧葬于成阳,虞舜渔于雷泽,商汤曾都于毫。这一带民俗还存有先王遗风,宽厚庄重。 两百万民的则数派组成了民间隧营,三十万民众自发起来。雷泽、大野泽、孟渚泽、菏泽、芒砀泽之间黎民自发治水。中州大侠王天纵率领薮泽帮等,奔走于濮阳、定陶、睢阳、亳州之间,激发了强宗豪右的顾念乡党之心,升斗小民皆发动起来。王天纵率众负薪窴决口,但决口广百步,深五丈,水流湍急,一时无奈,只得迁徙流民。。 夜间,柳之咏秘密拜会王天纵,告之聚贤庄惨案真情。 王天纵道:“此事,我颇有怀疑。柳公子出自望族,受教于名门,泗水鼎不过虚妄之说。柳公子何至于行此歹毒之事。但十二连环坞的洪昭阳咬定柳公子之罪,张公佐无力辩驳,公梁赤公告江湖逐出师门。” 柳之咏道:“请盟主救我。” “我已令我徒秘密调查此事,查出洪昭阳暗中勾结淮南王,掌控十二连环坞,图谋坏我四州武林盟会。只是如今洪水肆虐两千里,老夫苦于治水,诸多事宜耽搁了。这些时日,你以面具遮面,跟随我身边,无人敢质疑老朽,可保你一时周全。” 柳之咏拜谢:“盟主忧国忧民,安敢不附骥尾后,为牛马走。” 柳咏陪同王天纵北上,察视洪水之道,至定陶。定陶位居四方车马舟揖交错之地,“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定陶北有雷泽,南有菏泽,东有大野泽,濮水、济水、瓠子河、菏水交错,乃洪水南泛之首冲。 雷泽自古鼍龙繁盛,水患置后,四处漫游,屠杀黎民。王天纵指挥众人,驱杀鼍龙,再复治水。宿于雷泽帮孙兴的别宅,柳之咏为其贴身护卫。 忽而窗外传来歌声:“瓠子决兮将奈何?浩浩洋洋,虑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巨野溢,鱼弗郁兮柏冬日。正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放远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皇谓河公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啮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 这歌声唱的是瓠子河决口,巨野泽溢出之事。 柳之咏乃歌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搴长茭兮沈美玉,神不应兮噫乎何以御水?” 柳之咏走出屋门,只见有高大柔和的女子背影在东山凉亭中一闪,忽而飘忽不见,远远有歌声曰:“华胥留书,狐国可助。” 亭中留有锦帛,名《治水决》,后书云:“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水。苍天补,四极正;洪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故云:善治国者,必先除其五害,五害之除,水为最大。海塘鲧有‘息壤法’树竹塞水决之口,稍稍布插接树之,水稍弱,补令密,谓之楗。以草塞其里,乃以石土填之。又有堰坝开琵琶洞,后凿塘坑,缓水患而不横流。禹有疏‘导法’,束堤攻沙,疏通九河,凿山导淮,堰修涵闸,圩田于滩,分水渠灌溉泄洪两用,竹笼石塘以捍海口……” 王天纵阅之大喜道:“雷泽乃华胥氏故地,我等竟天人感应,得上古仙人相助,此乃竟乃女娲、共工、鲧禹之计也!。” 柳之咏陪同王天纵以息壤之法,堵塞瓠子河决口。众乃堵塞瓠子河决口之处,薪柴料物不济,徒塞之,辄复坏。忽有十艘大船南下,满载淇园之竹。为首者道:“狐仙资以千金,命我等相助也!”众乃在河口插下长竹竿,再沉入大石,又填柴薪,层层夯筑而上,决口乃止。 治河初成,柳之咏筋疲力尽,避开众人,独自在溪水沐浴,忽而大风吹来,破旧衣衫竟是被吹得飘于河水深处。柳之咏隐姓埋名,不使人知道自己身份行踪,如今孤身一人在这荒野溪林,不知如何是好。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林间传来一阵轻柔歌声。 柳咏道:“狐仙垂怜,援手乎?” “咯咯!那你等我片刻。” 两刻后,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衔着一包裹扔来,内有农家葛麻衣裤,却也是湿哒哒的。看来小狐狸跳跃溪水时蹭到水了。柳咏起火于溪林中烘干。他穿戴完毕,至山巅。土山不高,但可月下望涡河景色。二八绝绝色女子盘坐玉石之上,姣丽无双,光艳至绝,发插玳瑁簪,正在吐纳练功,口中圆珠吸纳月色精华,颇似狐仙修炼。夏周朝廷以狐、龙、麒麟、凤凰为四大祥瑞,斝匜两朝亦然。黎民常以狐、兔、蟾蜍、青鸟、蝙蝠、鹿为祯祥之兆,兖州、青州多祭拜狐仙。柳之咏不以为异。 柳咏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女子情态柔媚道:“妹喜亡夏桀,妲己惑商,褒姒毁周,骊姬倾晋,青丘狐能食人,你不怕我。”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我出自泰山派,听闻齐鲁儒学说狐有三德:毛色柔和,中庸和合;谦恭有礼,尊卑有序;狐死首丘,不忘本源。我被逐出师门,又被江湖追杀,了无生趣,若是死在如此美貌狐仙手中,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253章 涂山氏 “上古四大狐国,以狐为图腾,分别是涡淮河口涂山氏、河内纯狐氏、淇滨有苏氏、泗水源青丘氏。涂山氏女娇嫁与夏禹而被弃,有苏氏妲己嫁与纣王而被屠,纯狐氏姮娥嫁与有穷氏而被流放,而青丘氏隐居神山秘境不与中土往来。” “姑娘这不是出现在此地么?” “华胥氏有召,命我等相助治水。你治水有功,我今日便助你一次。” “狐族你上古秘族,四大尸祖尽在淮南。” “尸祖?” “巴人鬼族之四大尸祖赢勾、后卿、旱魃以及将臣。赢勾金刚不坏。后卿血术重生。尸初如惔如焚,猱形披发,赤地千里。” 柳之咏道:“若巴人四大尸祖在此,我绝不是对手,还请仙人救我。” “你且隐姓埋名,游走江淮,搜集洪昭阳的铁证。寿春城有我的暗桩,可以暗中助你。这枚玉佩乃我暗部信物,示之,如我亲临。” 柳之咏双手接过,再次跪地叩拜。 此时芒砀山是一片泽国,薛湖、滦湖南绕,丰西泽、沛泽北环,西边是孟渚泽,东边有沙泽、余泽,砀水、获水、谷水、睢水、泡水等河流纵横其间,芒砀山森林郁郁葱葱,乃水家用术之地。王天纵率水家北段修堰引洪入泗水、获水,修涵闸引入菏泽和大野泽,以泄洪。南段挖渠沟,修堰坝,泄洪于孟诸泽、芒砀山泽,疏通于泗水。水患逐日减轻,黄泛区的水患压力大大减轻。 柳之咏则向淮南进发。淮水出荆之左,迂回以入涡,麓高水汇为患,禹凿荆涂二山之峡,使淮出于其间,水乃安流。所凿处有遗迹,冬月可见。 柳之咏兴致勃勃游览,北为荆山、南为涂山。荆涂之峡号断梅谷,则是淮水河道。荆山之北有古淮河道旧迹依稀可辨,古淮水绕荆山入涡河,水路不畅。淮河上下游落差极大,骤遇洪水则河水泛滥,十年九涝。《尚书》云: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众皆曰夏禹。 淮夷涂山氏之地。夏禹有涂山氏女娇相助,得火龙法,遂行山表木,火烧水激,鑿山为二以通之。淮水平,百姓安,夏禹声望大振,遂合东夷诸侯于此,执玉帛者万国,生子启,后开启夏朝近五百年的国运。正所谓:“故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而殷兴之,百谷之噬吉而周王。” 涂山下有小镇,澄湖万顷,清澈见底,自古为采珠之地,名曰蚌埠集。《尚书·禹贡》云:“淮夷嫔珠暨鱼。”蚌珠咸甘寒,无毒,可入药,产量极丰,珠民以采珠为生,活跃在淮河涡河口和涂山湖泊之间。 柳之咏见两波珠民正在大打出手,口中直呼第三、第五、第六等姓氏。柳之咏问:“这第三、第六也是姓氏么?” 涡河船家道:“昔日田成子育子七十余,大斗出小斗进收揽民心,最终田陈代姜而拥齐地,斝灭吴国而齐国举国投降,田氏诸族散布胶东、胶西、济北、临淄、琅琊之间。斝二世,田儋、田荣、田横复立齐国,争斗于斝匜之间。我朝天子以史为鉴,将八族田氏迁徙至关中,复迁涂山,按照抵达的顺序,改姓为第一至第八,传至今日也有改为第、田、吕、品。” “既然宗族之亲,何故相争?” “淮南大侠浮嵒为诸田敬仰。浮嵒令田陈八族为采珠帮,不废文事,不攻讦争斗,不倒也和睦团结。后来淮南大侠暴死,这采珠帮便分崩离析、争斗不已。” “淮南大侠是何人?” “昔共工之卿曰浮蝣,败于颛顼,后隐匿于淮,其后裔以浮为姓。有人心的地方就有争斗,江湖之间,莫过如此。” 柳之咏跳上岸。 第三、第七两家围攻第五家,混战争吵,场面混乱。 忽而胡商一叶扁舟漂突,一名黄衣女子自执楫棹而来,头戴斗笠帷帽,轻声吟唱,其词云:“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那黄衣女子身段婷匀,嗓音之妩媚,摄人魂魄!众人瞩目失神,忘却了打斗。 黄衣女子道:“蝇头小利,争执不休,有伤宗族先祖之名。” 第三横喝道:“你是什么人,来管我们的闲事?” 第五荣也道:“我们的水域之争非只一日,不是你一个外人能管的。姑娘,快走吧!” “浮嵒为八族划分水域,互不相侵。大义载天,守信覆地,淮南大侠之遗训,你们全忘光了么?” 第三横笑道:“什么遗训不遗训?淮南大侠欺世盗名之辈,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 第五荣道:“淮南大侠为了采珠人劳苦奔波,沐雨栉风,枯槁焦思,手足胼胝。你怎可口出不敬之语?” “哼!我爹可是死在‘候人兮猗掌’之下。五世之仇,春秋大义。我父惨死,不逾十载,小子岂敢忘?” 第七平道:“不错。浮嵒于涂山侥幸而得上古涂山氏武功,便争雄淮南,再厉害也不过是横骨插心的兽类武功。” 黄衣女子道:“你如此看不起涂山氏的武功。” 忽而她双掌幻化,掌力如烟,四散开去,第七平为首的一族十几人尽数逼退。他喝道:“这一招叫桑台烟树。” 她的身法似慢实快,好整以暇接了第七平偷袭的三掌,掌势为弧形,尽数还了回去,第七平登时被自己的掌力推得倒退五步,跌入水中,其余众人也布其后尘,为女子掌力牵引,跌入水中。 黄衣公子道:“这一招叫绥绥弄珠。” 水中第七族人纷纷叫骂,奋力向岸上游去。女子掌力带动堰口的竹笱准确无误将众人一一罩住,只在水中翻腾。女子喝道:“这一招叫落笱无声。”顿时码头岸边乱作一团。 树荫之下一名武士一柄细剑,柳之咏心中一动。果见那人突施袭击,柳之咏佯装惊恐逃窜,大声呼喝撞在女子后背,女子闻声避让柳之咏,也躲过了致命一击。 第五荣率领众人将第三家和第七家之人救了上来。众人本是亲族,受了第五家的恩惠,便十分惭愧,弟子们包扎伤口。第七平再无先前的蛮横。第三横道:“荣兄以德报怨,小弟惭愧。”第五荣道:“田陈血脉之亲,我怎能坐视你们葬身湖水。” 那女子踩在扁舟之上,渺茫不见。 “那女子涂山氏的武功如此厉害,会不会是浮嵒的孽子。” 第五荣道:“此事还须上报淮南王,否则,我等又将遭殃了。” 254章 风雨伊人来 涡河入淮河口,乃南北东西水路的枢纽,蚌埠集十分繁荣,淮南王在此为女闾三百,以安行商,商旅如归,百货骈集,因而税之,以佐军兴,如是而财用丰足矣。 柳咏信步街头,只见一栋精致的酒楼屹立湖畔。一女子娇声喊:“公子何故愁眉不展?” 大红灯笼下站着一位酒家娘子,犹如春海棠般, 柳之咏叹气道:“吾有隐忧,如鲠在喉,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语友朋。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酒家娘子对吟:“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柳之咏见酒家匾额书云“缱绻阁”,门前着木牌,书云:“诗酒之间,无忧无患。以文会友,头彩免钱。柳之咏心中暗思:“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冲着这缱绻二字,也当入内浮一大白。” 他步入店内,只见布置精致,文士会聚。 缱绻娘子清音丽质道:“第一关为独字对:女考官亮题!” 只见一纤弱女子登台将竹帘拉上去,上书的“墨、鸿、斛、坤、烟”字。 一名黄衫公子道:“墨对書,鸿对蝴,斛对杖,烟对楼。” 柳之咏道:“墨是黑土,泉是白水;鸿是江边鸟,蚕为天下虫;斛是角斗,愧是心鬼,皆是二十八星宿;坤是土申,柳是木卯,五行加地支;烟是火因,锞是金果,火生金,因生果。” 柳之咏文采流畅,才思敏捷,众人轰然叫好。 缱倦娘子道:“第一轮这位公子可得头筹。” “第二关为对联:亮题!” 女考官竹帘拉上去乃一列行书字:烽销极塞鸿。 黄衫公子道道:“此联暗含金木水火土,意境幽远,实属不易。不知‘秋銘澗壑松’和‘燈鋪河堤桃’,哪句更好。”众人皆赞叹其才思。 缱倦娘子道:“柳公子,可有佳对?” 黄衫公子道:“怕是江郎才尽,难以应对吧?” 柳之咏道:“阁下高才,只是不知‘烟锁池塘柳’还是‘烟锁桃堤江。” 缱绻娘子道:“此对依然平仄协调,意境相合。公子依旧头筹。” 黄衫公子折扇一收,啪的放在桌上,显然是十分气愤。 缱绻娘子道:“这第三关便是‘咏菊花’” 黄衣公子道:“我有一首赠予娘子。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软非因醉都无力,凝不成歌亦自愁。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裴回尽日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 有人调笑道:“你哪里是咏菊花,反似出墙红杏啊?你馆舍就在这隔壁,莫非红绡夜攀墙头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 那缱绻娘子手拿团扇照头便打,口中道:“油嘴滑舌,看打。” 黄衫公子道:“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清香酒暂随。” 缱绻娘子道:“清新雅正,上品!” 众人便目视柳之咏,前两番柳之咏一直与着黄衫公子针锋相对,此刻都等柳之咏有佳句。 柳之咏叹道:“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时时待,看伊娇面。” 众人皆奇,赞柳之咏词缱倦缠绵,愁绪婉转,词曲意境悱恻。看来还是柳公子胜啊。” 缱绻娘子殷勤款待,柳之咏连饮数瓯,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小弟不胜酒力,暂且别去。” “开春第一场雨,竟是这么大。蚌埠集并无客栈,公子何往?” “流荡江湖之人,地做席,天作被。” 缱绻娘子道:“业已三更,马滑雾浓。公子丰神玉润,怎可雨夜露宿荒野,缱绻阁虽非客栈,但后院小女子的精舍还可予留宿。” 缱绻娘子命侍者撑伞送柳之咏步入后院,见春雨之中有一栋六椽楼屋,上书“陔萼楼”,青石路面湿润,两侧高梧三丈,翠樾千重。墙根三株大牡丹,百余朵牡丹自墙上蔓延开来。屋左三峰太湖石,两株西府海棠,树根种西番莲,缠绕如缨络。小轩窗外搭了花架,蔷薇覆盖其上。石阶下翠草深三尺,秋海棠疏疏杂入。 室内显然是女子香闺,正面紫檀木几,燃着香炉,墙壁之上挂着一幅《风雪行舟图》,一名女子孤坐船舱之中,冰河野渡。题字云:人生逆旅,我亦皆行人,素履所往,迷魂待招。珠帘后三面棱花金彩漆拔步床,栏杆红罗幔帐,金漆桌,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屏风后是梳妆台,宝镜妆奁。 柳咏酒醉,昏昏睡去。朦胧之间,忽闻窗格一响,缱绻娘子似乎在外。柳咏乃道:“绿石青苔,风雨伊人来乎?” “蝼螘余齿,孰将哀怜。”缱绻娘子推开房门,闪身入内,将手插在柳之咏胸口取暖。柳之咏从未见过如此香艳柔媚女子,不有心中一荡。 缱绻娘子道:“小女子阅天下之男子,无如柳公子者,小女子以蒲柳之姿自荐枕席,公子莫要嫌弃。” 柳咏得此温柔乡,懵懵懂懂之际,早已经被缱绻娘子的风流袅娜,妩媚鲜妍迷醉。帷帐之中,锦榻之上缠绵云雨。 夜半,忽而前店一阵嘈杂。 女侍者敲窗道:“官府搜查涂山氏后人,叫留宿的客人前来。” 缱绻娘子道:“劳烦公子了。” 前店五人,四人手指火把的一片通亮。为首者的汉子笑道:“缱绻娘子好眼光,又留宿一个如此俊俏照的后生。”缱绻娘子道:“十年了,淮南双侠夫妇的事还没有了结,真是没完没了。”那汉子手执画像仔细端详柳之咏,甩手离去。 柳之咏问:“淮南双侠怎么回事?” “田陈八族迁徙蚌埠,第一族中的浮嵒,得涂山氏之女相助,团结八族为采珠帮。后淮南王为了把持蚌珠场,暗中刺杀浮嵒。其妻为涂山氏所救,郁郁而终。其女流落江湖,后潜回蚌埠集,伺机为双亲报仇。” 柳之咏心情沉重道:“你就是柳菁菁?徐州马三拳的遗孀柳菁菁,气死马三拳,勾引六拳会,再嫁淮阳鹰爪门门主周时昭,盗他们的所有家产和武功秘籍。” “当初马三爷抚养我长大,我怎会害她。马三爷被六合拳几位拳师气得犯了心病而死,他们造谣掩饰,将罪过推到我身上。马三爷过世,膝下无子,尸骨未寒,六拳会便百般威逼,将我赶出济南。我孤身一人在义庄守护马三爷的遗体,只因没有棺木,便希望用卖身钱安葬他老人家。淮阳鹰爪门周时昭纳我为侧室,哪知他却在新婚之夜一命呜呼,因此落下克死周时昭的恶名。我索性收拾细软,潜回蚌埠集,盘下这家缱绻阁。” “我如何才能帮你?” “那名黄衣公子乃涂山氏之后,身负上古绝学,你助他便是助我。且身死不足惜,明日一早便向官府自认淮南大侠之后的身份。” 255章 红绡之约 淮南地处江淮,皮革、鲍鱼、木材汇聚之地,富庶繁华之地,楚失郢都而迁都寿春,号称江东之屏蔽,中原之咽喉。城池雄伟,方圆三十八里,人口达四十万。寿春地处淮河南岸,八百里淮河连通运河,行遍天下,乃淮水上的第一大商埠。城内道路宽阔,左渎、芍陂引淝水,水流交络,舟楫如棱。 一个月前,柳之咏独自来到寿春,寻机调查缅铁软剑之事,无奈左吴府邸常人难以接近。他无事信步寿春城,沿城内河水游览,只见河边有一座五层酒楼,巍峨壮观,名曰“缱绻阁”,牌坊楹联云:本是天涯不归客,却因浊酒醉风尘。 柳之咏问路边文士道:“此楼雄伟,何人所建?” 文士道:“公子必是外乡人,这是淮南王招募天下英豪的酒楼,主持这酒楼的乃才艺双绝薛姼姼薛大家。内有是缱绻堂供雅士会文,论剑阁供武士比酒。公子若胸有才学大可崭露头角。” 红绡焚香沏茶,道:“公子贵姓,自何处而来?” 柳之咏道:“洛阳柳轻舟,寒窗苦读十年,却落榜失意,听闻淮南王广招贤才,遂南下寿春城。” 红绡道:“公子才高,何苦没有一展才华之处。不知公子能对弈否?” 柳之咏道:“略懂!” 红绡道:“今日秋高气爽,愿向公子讨教。”她拿出黑白玉棋子,手执白子道:“还请公子先。” 柳之咏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如此孤傲,我却为难一下。”他便自角部步步紧逼,红绡不得不与他走出了‘大雪崩’之势。大雪崩与妖刀、大斜并称为三大难解定式。大雪崩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谁也欲罢不能,一子闪失便是满盘皆输,片刻棋子已经满满布满了半边天。柳之咏好整以暇,红绡却香汗微微。 柳之咏道:“娘子颈部淡淡红痕,手腕隐约有印,不知何故?” 红绡道:“不提也罢,不登大雅之堂。” 柳之咏道:“必是醉卧芍药圃,碎了琉璃杯,摔了焦尾琴。。” 红绡不由面红,讪讪道:“这个……”。 柳之咏突然落子,道:“提!” 只见黑子大龙被逮,瞬间黑子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红绡讶然道:“公子胜了。红绡还有一道残局,柳公子可能解否?”说着便摆出一幅残局。 柳之咏看那这残局边角地带,黑子三面包围,气势汹汹,白子却一线下行,寥寥数子散开。围棋之道在于子散而意连,白子被断而十分危险。但柳之咏认得这是古谱中的“金鸡独立”,只要反复左劫,鸡脚点子,黑子便是一团死棋。柳之咏与那红绡争夺眼位,反复打劫数次,竟是做活两眼。 红绡道:“公子果然棋力过人,明日紫金山忘情谷青琅轩馆薛姼姼薛大家以棋会友,不知公子肯赏脸否?” 柳之咏道:“求之不得。” 紫金山山势蔓延,一脉四十峰,方圆二百里山恋叠嶂。淮南王筑造了大片宫苑,其中碧霞宫是淮南王与淮南八公修仙练剑之处,而位于忘情谷的青琅轩馆则是薛姼姼的别业,时常宴会宾客。淮南名流聚会于此消夏避暑、对弈吟诗,乃淮南雅事之一。 柳之咏在红绡引领下步入棋院,只见棋院内院有棋亭二十多处,又有观棋榜用磁石做成了黑白子,可供众人观棋。满院蓝色纱帐飘荡,绿树红花处处,溪水喷泉涓涓不断令人神清气爽。 随着两名美婢掀开珠帘,娄芳华,昵称姼姼,自画廊款款而来。薛姼姼一袭流云长袖,及地绣裙,富贵端庄,发髻之上金步摇轻摆,仪态万千,嘴角一丝微笑魅惑众生。 柳之咏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果真第一美人。” 忽然身边有人道:“可惜空有好皮囊,却是好色之徒。在下提醒五色令人目盲,对着这样的美人,不要投子认输!”正是那缱绻堂的黄衫公子。 柳之咏道:“小生洛阳柳轻舟,公子贵姓?” 黄衫公子道:“叫我雨公子好了,柳大才子!” 只听声如天籁的薛姼姼道:“淮南四才子苏步之、晋重之、毛桓之、田登之齐聚凹晶苑,妾身倍感蓬荜生辉来。” 四公子皆头戴纶巾、手拿折扇的文雅儒士。苏步之乃苏非之子,晋重之乃晋昌之子,毛桓之乃毛被之子,田登之乃田由之子,素以淮南四大年轻才俊著称。 苏步之道:“与薛大家对弈乃人生一大快事,只是每年一度等得人心焦。” 晋重之道:“晋某拙著《紫金山二十四景图》历一年而成,赠予薛大家,略尽绵薄之意。”两名婢女缓缓展开。此画属水墨山水,笔法简洁,数笔勾勒出云峦叠嶂。虽然仅仅依靠黑白两色,却能巧妙描摹春夏秋冬四时不同,风雨云雾各种奇景。写意的线条、幽深的境界令观者体悟无穷。 苏步之道:“听闻董兄有六不画?”晋重之道:“心情不佳不画,天气不佳不画,时辰不佳不画,笔墨不佳不画,堂厅不明不画,酒酿不佳不画。此画方能配得大家。” 薛姼姼道:“公子呕心沥血,此画可值千金。” “区区薄礼,略表心意,哪里有雷兄豪气。前年赠鹌鹑蛋大的珍珠,去年是翠羽琥珀,不知今次所携何物?” 淮南第一剑客雷被之子雷战淡淡道:“呈上来!” 四名小厮小心翼翼带上来一蒙着黄色布幔的物什,雷战扬手揭开。众人不由目瞪口呆,那竟然是高达30寸的一株红珊瑚树,色泽喜人,鲜艳润泽,枝冠均匀,结合掐丝珐琅和錾花技术做得珠光宝气、尊贵祥瑞。 “红如牛血,蜡质光滑,真乃上上之品。”晋重之叹道。 苏步之道:“传说东海深处的红珊瑚?竟真有此物!叹为观止。” 雷战道:“薛大家请笑纳。” 薛姼姼面露喜色道:“如此仙品,多谢雷公子。” 256章 鹤唳华亭 一时,众名流献上诸多礼物,难以一一尽述。薛姼姼也是来者不拒,笑颜如花,美目流盼之间与赠礼的名流佳公子得体应对。 时辰已到,一名美婢擂鼓一通,全场安静下来,高声道:“今日有三项雅事,第一项便是由薛大家与诸位对弈。薛大家以一当十,薛大家到达棋盘前,挑战者必须落子,否则视为认输。” 柳之咏安坐一处,息气凝神,静待薛姼姼到来。片刻,薛姼姼到来,手拈冷玉,先落一子竟是直接中盘。 柳之咏道:“《棋决》云:意在疏密得中,形式不屈,远近足以相援,先后可以相符。姑娘却如此直奔中腹。” 薛姼姼笑道:“芳华对弈随心所欲,天马行空,不拘泥于常规。。” 柳之咏赞道:“妙哉。” 柳之咏装作轻松,实则紧张不已。薛姼姼随心一字却处处打劫,把征子方位死死锁住,柳之咏静心留意,唯恐输了一点去。别人看来平静如常,对弈之人却如同身处战场,惊心动魄。柳之咏暗运内丹术的静心吐纳之术,定心对弈。 黄衫公子道:“你这边角再不点眼,可要全盘皆输。” 柳之咏细看,右下角竟然凶险异常,道:“多谢公子提醒。” 一局结束,参与对弈10人,唯有柳之咏赢了半子。诸如苏步之、董晋之、毛桓之、徐登阁、门客韩朝、纷纷败阵。对弈结果一出,众人哗然。柳之咏顿时成了场中备受瞩目之人。 董晋之道:“三年来尚是首次有人赢了薛大家。这位公子运气不错。” 柳之咏未料对弈苦思,筋疲力尽,竟然落一个运气不错的评价。 雨公子在柳之咏耳边悄悄说:“薛姼姼的身份地位谁又敢赢她呢?你如此出风头怕是有好果子喽。” 薛姼姼道:“这位柳公子棋力上上自选,真乃才士也!” 苏步之、晋重之、毛桓之、田登之等人纷纷露出不悦神色。 苏步之冷笑道:“柳公子棋无敌手,定能破烛之狐先生残谱。” 徐登阁道:“妙极,妙极,届时柳公子便是便是我淮南第一棋士喽。” 薛姼姼笑道:“四才子何苦执着输赢。对弈乃末技尔,只谈兴致可好?” 柳之咏感觉到来自淮南众人敌意,顿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他性格倔强,既然已经出头,不如大显身手,一展才学。 那美婢又擂鼓一通,道:“这第二项,为残谱命名。诸位且看观棋榜。这十幅棋谱乃是围棋之中棋力与气度恰到好处而成局,若胸怀与见识略少几分便不成。所以命名还须雅观,又能展示棋艺。” 数名秀丽的婢女打开观棋榜上的十幅棋谱。 苏步之道:“在下献丑,第一谱,黑棋顽守却步履艰难难逃一死,可谓之《海底捉》;第二谱,黑子两子破白棋眼位,可称之为《老鼠偷油》;第三谱,反复提子和补位三次,最终得一大边角,可谓之《入穴取虎》;这第四谱,腹地作战,白棋与黑棋相见点子,乃是和局,可谓之《金鸡独立》。第五谱,如同老翁提鱼,可名之《金鱼换酒》;” 柳之咏有心争胜,道:“苏公子所言甚高,但鳖、鼠、鸡、鱼之类不甚雅观。” 苏步之冷眼看着柳之咏道:“柳公子有何高论呢。这第一谱,白棋以一字诱惑黑棋入彀,名之《沉鱼落雁》,这第二谱正是落子而两眼做成,巧妙之至。可谓之《有凤来仪》;这第三谱,若同呦呦鹿鸣,可为之《覆鹿寻蕉》;这第四谱,格调高雅,可雅称为《鹤唳华亭》。第五谱,如同白子势如月,黑子无所躲藏。可名之《冷月窥人》;” 众淮南名流原本是轻蔑柳之咏。大魏此时偏见北人粗武鲁莽,南人好文多采,南人一向认为北人在琴棋书画上浅薄。淮南更是自视九州第一文采之处。柳之咏乃北人南来,众人未料他竟由此文采。 苏步之道:“北人何时出了个文采斐然之士,实在稀罕得紧。” 柳之咏傲然道:“南文北武乃迂腐之见。所为南人文士专铅椠,北人武夫事剑楯,彼此相笑,求以相胜。其实文必有处事之才;武必有料敌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文武双全,乃制胜之道” 薛姼姼鼓掌而笑道:“柳公子所论,高见也。公子命名格调高雅,意境唯美,更胜一筹。还有五谱,柳公子可有好名。” 柳之咏道:“第六谱黑子雄健如鹰,白子散落若鹭。可叫《鹰拿群鹭》;第七谱,白字虽少,点缀却十分巧妙,可名之《喜鹊啭枝》;第三谱,形似金蝉,名之《秋蝉饮露》;这第五谱,白棋吃黑棋两字不成反被里应外合,可名之《黄莺扑蝶》;第六谱,左上角看似黑棋优势,却没料到右下角的征子之势,只是一子而损大局。可名之《长空落雁》;” 薛姼姼喜道:“《沉鱼落雁》《有凤来仪》《覆鹿寻蕉》《鹤唳华亭》《冷月窥人》《鹰拿群鹭》、《喜鹊啭枝》、《秋蝉饮露》、《黄莺扑蝶》、《长空落雁》,柳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雨公子道:“九谱以鱼、凤、鹿、鹤、鹭、鹊、蝉、莺、雁命名,只是这《冷月窥人》去似乎突兀,不若《玉兔折桂》如何?” 雷战道:“雨公子所论更胜一筹。” 雨公子对雷战投之以感激的一笑,雷战眼神透露着一丝喜不自胜。 苏步之等人皆是奔着薛姼姼的美貌而来。原本想要在棋赛之上崭露头脚,况且大赛所获名声乃是日后前往金陵秦淮河游玩炫耀的资本。所以众人十分在意,却没想到今日风头却被柳之咏抢了大半。雨公子扳过一局,十分解气。一时雨公子成了众人英雄。 那美婢廷芳再次擂鼓一通,道:“今日第三项,听琴论剑” 雷战道:“薛大家竟能用剑?。” 薛姼姼道:“今日论剑的不是我,而是红绡。” 苏步之道:“缱绻堂佳丽颇多,不知来得是哪一位?” 257章 红绡之剑 只见珠帘一挑,一位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怀抱琵琶莲步曼妙走出。这小姑娘铮铮两声拨弄琴弦,调弦之间便觉这姑娘情幽心纯,她道:“小女子绿珠。”。 一名女子绛唇红袖,珠环玉佩快步走了出来。这女子却是豪爽异常,双眸亮丽,身边一个婢女抱剑跟随,她道:“小女子红绡。” 绿珠芊芊玉指微动,琵琶声渐起,奏曲《流泉》,左手琵琶文静柔美,这姑娘本就十分温婉可爱,此刻脸上怯生生的表情,怀抱琵琶专注弹奏更增音乐婉约灵动。那琴音轻欲不浮,重欲不浊,拘欲有权,逸欲自然,缓欲勿断,纵欲自若,力欲不觉,急欲不乱。绿珠举重若轻,力念相随,其技艺炉火纯青。 红绡双剑一挥,左右长剑换手,势如雷霆万钧,只见剑光璀灿夺目,宛如旭日金光,舞姿矫健敏捷,恰似蛟龙翱翔,动若月出流云,静若江凝波光。二人曲剑相和,技惊四座。一曲罢了,众人拊掌雷动。 苏步之赞道:“曲妙:大弦嘈如急雨,小弦切如私语。剑妙:黄莺鸣于花间,幽泉流于冰上。两位佳人才艺双绝。” 淮南八公毛显之子毛桓之一言不发,步入堂中翩然起舞。毛桓之形貌昳丽,神采焕发,他宽袖飞扬之间飘逸如仙,步伐灵动随性洒脱,阳刚俊秀的舞姿胜似一切言辞,传达对绿珠、红绡的激赏。 一支舞跳完,毛桓之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小生听曲观剑,无以言表,不由兴之所至,让两位佳人见笑了。” 薛姼姼道:“绿珠姑娘的曲、红绡姑娘的剑、毛公子的舞,堪称我江淮三绝。” 徐登阁道:“妙极,妙极,薛大家一言,大江两岸又有佳事流传。” 苏步之眼珠一转,道:“诸位,所谓南文北武,柳公子乃北来才俊,孤身南下闯荡,必定是武功超群,剑术一流。我们有请红绡姑娘与柳公子比剑如何?” 徐登阁道:“妙极,妙极!苏公子所言甚是,柳公子必定不会令大家扫兴。” 众人看柳之咏一幅文士打扮必定是手无缚鸡之力,存心要他出丑。 红绡道:“切磋剑术,小女子所好也!” 她一个翻身漂亮的落在场中,双脚落地竟是嘭的一声巨响,声威之响令人一震,这佳人声势威猛。柳之咏则施展扶摇身法平步而起,又是一个轻身术宛若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场中,却是静寂无音。这一静一动都令主人惊诧。 柳之咏抱拳弯腰施礼道:“还请红绡姑娘赐教。” “看招,分花拂柳。”红绡红袖一翻,长剑挽出三个剑花。柳之咏知道这是虚招,便后退一步,横剑严守门户。柳之咏道:“仗剑携酒。”这招式却是他随口编出来的。 泰山剑法与内功讲究稳健,谦和充盈。红绡却毫不留情,再踏前一步,翻身而起,长剑刺柳之咏眉心,她口中喝道:“彩笔画眉。” 柳之咏身形晃动躲过一击,连消带打,反而追了过去,口中喝到:“浪迹天涯。” 红绡若同燕子般空中倒翻后退,柳之咏欺近之际,她却左手忽然一把短剑回射。只听她娇诧道:“木兰回射。” 柳之咏看短剑飞掷而来,大喝:“铁锁横江。”短剑磕了回去,红绡应手接住。柳之咏此刻却借势一招旋身剑轮连攻,空中喊道:“千峰竞秀。” 红绡短剑和长剑化作一团剑影挡住攻势,却一步不退,笑道:“绮罗小扇。” 红绡虽为女子却剑法辛辣犀利。柳之咏温文尔雅,处处留情。柳之咏却知这是一场当众表演,却不能伤了对方。三十招过去,两人胜负未分。 红绡双剑交叉低声道:“举案齐眉。”喊出这招式,俏脸绯红,这是结束比剑的招式。柳之咏连忙剑柄朝上一提道:“提剑成笔。”到此,两人比剑和平结束。 柳之咏转身欲走,不料身后一声:“飘雪穿云。”小腿已经被一道红纱卷住朝外一带,登时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这如果摔倒可是脸先落地,丢人至极。 柳之咏跟随张公佐修炼泰山武功,十分重视这下盘功夫,右掌撑地,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平衡身体,双脚立定,喝到:“醉月梦回。” 红绡偷袭得十分漂亮,柳之咏应对也是十分精彩。众人纷纷拊掌欢呼。这一场比斗柳之咏态度不卑不亢,伸手进退自如,剑法严谨,再加上相貌英俊,举止潇洒写意。场中女子无不向柳之咏投来赞赏目光。 雷战道:“柳公子剑术精妙,在下不由技痒,讨教一下柳公子剑术。” 苏步之道:“妙极,妙极!雷公子尽得其父真传。这番比试定是不可错过。” 晋重道:“柳公子剑术精妙绝伦,今日一决高下不负了良辰美景。” 雷战走到场中,双手抱拳,道:“霹雳掌迅猛绵密,乃外功绝学,绝招名曰三千雷动。”雷战摘下一致菊花,往空中一抛,花瓣四散,雷战大喝一声忽然闪进花瓣之中,人如紫影,掌似电光。花瓣漫天飞舞,为掌风所带,化为旋转花带,艳丽夺目。雷战这一手可是漂亮至极,众人欢呼雷动。雨公子道:“雷公子好章法!”雷战不禁有几分得意深色。柳之咏的风头被雷战抢去,苏步之等人也觉十分解气。 宴会散去,柳之咏独自欣赏紫金山景色。月下山道之上忽有一群人奔来,众人黑巾蒙面、皆持兵刃团团围住二人。柳之咏道:“此刻风月无边,诸位拔刀相向,无异焚琴煮鹤,大扫雅兴!”“啰嗦,做了他!”众人一拥而上。为首三人配合巧妙,隐隐有阵法之妙,其他五六人皆是招式花哨,却不实用。 柳之咏道:“三才阵法,好。” 258章 衡山五神剑 柳之咏只用泰山十八盘的功夫御敌,十个人一时之间竟是奈何不得他们。忽然阵法中两人搭在阵前人后肩,内力齐发,竟是三人合力一掌击出,声势威猛。柳之咏硬拼一掌,胳膊被震的麻痹。柳之咏没料到三才阵法竟还有此威力,逐渐被逼到山崖边,情势危急。 这时中年男子高呼道:“我乃伍被专司棋会守备警戒,大胆狂徒,忘情谷滋事,轻则鞭笞,重则斩首,守护都尉片刻就到。尔等不惧死乎?” 众袭击者听得伍被之名,似乎十分忌惮。再看远处火把晃动,显然守卫闻声而来,一干人等一哄而散。 柳之咏抱拳欠身道:“多谢伍公搭救之恩。” 伍被道:“你北人南下,锋芒必露,遭人妒忌,才会有此劫难。” 柳之咏忽而疼痛难忍,坐倒在地,冷汗直冒。 伍备断脉道:“你受了极重内伤?” “晚辈曾在梅花庄被人偷袭。当日夜袭之人,身材矮小,眇了一目,左手持缅铁长剑,出招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十招化为一招,剑招自下反撩,自肺脾而入。当日若不是小弟侥幸,便破胆而死。”柳之咏描述梅花庄那人的剑法。 伍备道:“衡山五神剑,源于衡山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五峰山势造化之理,共五招,剑法奇快,将数十招精奥融会简化而入一招,破敌于顷刻之间,为衡山剑法之冠。” “前辈是说衡山派的门人。” 伍备道:“此处不宜就谈,择日再详谈。” 柳之咏自紫金山返回寿春,俨然已经是小有名气。他花了五百两银子自玉器店购买了一只玉簪,再次来到醉霄楼送那美女红绡,一是谢他引荐之恩,二来闲而无事与美女对酌也是一番雅事。 红绡道:“公子稍安勿躁,这几日柳公子必然另有机缘。” 柳之咏道:“我最大的机缘便是遇见红绡姑娘。” 红绡叹道:“我就是薛大家的一个侍女,公子虽然有意,小女却无福承恩。这几日薛大家必定会登门拜访。” 柳之咏笑道:“姑娘剑术不俗,不知何人传授?” “金陵金玉十二楼楼主公孙大娘。” 二人把盏言欢,至深夜,柳之咏适才返回。 薄云轻翳,月华微淡,四方岑寂,天若琉璃。他一边欣赏夜色慢步返回馆舍,赶至桥边竹林,偶见忽见五六名醉酒汉子围住一名黄衫公子,竟是那雨公子。一人道:“这小子可真香,细皮嫩肉,咱家最为喜欢。”雨公子道:“大家都是男人,在下没有龙阳之好。”“咱们却有断袖之癖啊。小子陪我三个一晚,赠你百金如何?” 三人说着就要动手动脚。黄衫公子大怒,推开众人就要走。不料其中两人一个抓肩,一个抱腰,一人用手帕捂住雨公子口鼻,数人配合颇有章法,使出了正宗的江湖擒拿手法。另外一人掏出一黑色麻袋,就要将雨公子装在麻袋中。 柳之咏看那五人竟是身手矫健劫匪,原来装醉不过是障眼法。他跳出来喝道:“尔等大胆,寿春城中公然劫人。”其中一人道:“哎呦。这只小绵羊也不错,既然送上门来,我等却之不恭。”五人围过来,就要捉拿柳之咏。柳之咏一跃跳到桥头石兽上,单剑横于胸前。敌方三人忽然手挥洒出一阵白粉,柳之咏长袖乱挥,却依旧吸入少许,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柳之咏明白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迷药,幸亏内丹术修炼有成,运功逼出克制毒性,头脑尚略清醒。他去佯装四肢无力,摇摇欲坠,那五人中三人纵身就要擒住柳之咏。柳之咏翻身使出泰山十八盘剑法中一招“云梯倒挂”,那三人腰部同时中剑,纷纷倒地。柳之咏毫不留情翻身一剑扫中另外一人肩头。 另外一人一把单刀架在雨公子脖子上道:“兀那哈懒子想要救这女伢子就给老子住手。” 柳之咏道:“这位兄弟,寿春城巡夜官兵颇多,不若你我罢手,各自安生如何?” 忽然那人将雨公子往前一抛,眼看雨公子要跌落河中,此刻雨公子身中迷药若是落入河水必定无救。柳之咏只得伸手抱住他。未料肩头便中了一刀,柳之咏长剑反撩,背后偷袭之人中剑后退。 柳之咏看雨公子双眼呆滞,便取下腰间酒葫芦泼了些凉酒在雨公子脸上。夜风吹来,雨公子啊了一声缓过神,坐了起来。 柳之咏笑道:“雨公子如此貌美,小弟也忍不住喜欢,以后还是少走夜路的好。” 雨公子大怒一个耳光打来。柳之咏未料他说打就打,想躲却肩头伤所累没有躲过去,雨公子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柳之咏被打懵了,不知他为何突然发怒。 雨公子看他吃痛,怒气全消,忽然脸一红,道:“承蒙相救,明日备宴谢你。” 柳之咏道:“小弟定当奉陪。” 次日,一辆精致的马车来到馆前迎接柳之咏,车夫却是一俏丽的婢女。柳之咏登车,车向城西而行,竟是出了城外,曲曲折折,马车停下,婢女又请柳之咏换成另一辆宽大马车。 柳之咏心想:雨公子怎么闹出这般繁文缛节?哪知车内竟是薛姼姼,她盈盈笑道:“妾身奉烛之狐先生之命前来迎接柳公子。” 美人在前,柳之咏将雨公子之约抛之脑后了,心神俱醉登上马车。车内绸缎靠背丝滑锦绣,一小方墩上摆着两盘点心。薛姼姼柔若无骨斜靠在车厢壁上,一身淡紫齐胸襦裙,柔情似水看着柳之咏。 薛姼姼道:“公子品尝这桂花糕,这桂花糕来自东瓯峡阳的,将桂花绞汁去渣,窖存3年,配制肉桂、木香、麝香、母丁香、沉香、香附、佩兰制成“桂花酱”,拌入上好糯米粉,加上白糖、五香粉、芝麻、盐水,糅制成糕,味道不错。” 柳之咏见薛姼姼芊芊玉手递到嘴边,便吃了一块,果然香甜可口、清凉提神。 258章 烛之狐 薛姼姼道:“柳公子乃北人,何故南来?” 柳之咏道:“小生寒窗苦读多年,仕途无望,听闻淮南王招纳人才,便来一试。” 薛姼姼道:“淮南王虚怀若谷,只要有一技之长便可获门客之资。琴师、棋士、画师、书生、优伶、剑士莫不有一席之地。公子在淮南必大有作为。” 柳之咏道:“薛大家多多指点。” 薛姼姼道:“柳公子师承何人?那套剑法奇崛从未听闻?” 柳之咏道:“剑法乃小生偶遇江湖游侠传授,只是那人教完剑法边走,姓名也不曾得知。”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止,柳之咏下车,只见是紫金山一处山谷,一座气势宏伟寺院耸立于青山绿树之间。 薛姼姼道:“此处乃炼丹谷白塔寺,烛之狐先生在此隐居。先生乃通经史、晓天文、知阴阳、精兵法的奇人,若是先生指点柳公子一二,终生受用不尽。” 柳之咏跟随薛姼姼拾级而上,穿过三座大殿,来到后院,松柏林中一座青灰庭院。薛姼姼道:“先生不允他人打扰,公子请独自拜见吧!芳华在此等待公子。” 柳之咏进院,迎面是一株十人环抱的柏树,不知树龄几百年。小院别无他物,空中只闻鸟鸣。一名灰袍老者,年龄六十岁,佝偻着腰,走路前腿在前,后腿则被前腿拖拉着,像是患过瘫痪病。眼睛深邃莫测,而他姿势其实是一种高深的轻功,能够随时进入攻击或防守状态。 他指了指柏树下的石桌,道:“老夫名月烛之狐,字法直,你可知何意?” 柳之咏心想:“智术之士必明察烛私,能法之士必劲直矫奸。” 老者道:“善哉,这位公子可能解得此局。” 柳之咏看了石桌上棋局,道:“这棋局三劫无限循环,倒脱靴式夹杂八龙走马、荷叶包蟹以及三十六局杀角势。若是对弈便是三天三夜也难终局。” 老者笑道:“小子有些眼光。此谱乃《神仙谱》,衢州人伐木至石室山,见二老对弈,驻足观之。俄顷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这石室山又叫烂柯山,流传下来的棋局就叫《神仙谱》。” 柳之咏道:“小子何德何能,能参破此局。” 烛之狐道:“你小子只要能将此局进展五六分即可。” 两人举子斗了半个时辰,柳之咏已经是头晕目眩。 烛之狐道:“今日就到此,三日后再来。” 柳之咏返回馆舍已是黄昏,只见雨公子手持折扇在馆前徘徊,柳之咏这才想起与雨公子之约。 柳之咏道:“抱歉,抱歉,辜负兄台之约。” 雨公子道:“柳兄艳福不浅。薛姼姼美貌无双,床帷之中温柔香软否?” 柳之咏道:“自然是香艳风流,不可言表,雨公子空有嫉妒的份噢!。” 雨公子道:“好色之徒,见色忘友!” 柳之咏笑道:“若果真襄兄有坐怀不乱之高洁,又何必如此气急败坏呢!” 雨公子大怒,甩手而去。 柳之咏笑道:“雨公子,慢走!看您那纤弱之躯,莫要气坏了身材” 自此每隔三日,薛姼姼便接柳之咏入谷对弈,每次对弈后便觉筋疲力尽,元气不继,幸亏内丹术修炼有成,不至于元气大伤。烛之狐下棋之时,多加指点,柳之咏天资聪颖,往往能变通创出奇招,烛之狐大为高兴。一连下了半月,棋谱已经进入极限,最后一关实难突破。 烛之狐道:“老夫以为小子能推进棋局五六分便是满意,未料进入八九分,这最后一关实难突破,老夫也力有不逮。小子切参详几日再论。” 一日柳之咏返回馆舍却见有人牵着马车竟在馆舍前等待。 那人道:“我家主人伍被在家中设宴,特邀柳公子。” 伍府在寿春城东南,柳之咏登车自小巷慢行来到一座三进大院,白墙黑瓦,简朴宽阔。两人走进后院,只见亭中摆了一桌小宴,两人正在桌前交谈。一个身高八尺,紫色劲装,剑眉怒目,乃是左吴。一个身材矮小,灰色直缀,脸庞干瘦,两撇焦黄的小胡子,乃是伍被。 伍被道:“这是冶炼名家左吴。”柳之咏行晚辈之礼拜见。 左吴道:“北人南来,甚是稀少。这小子一来便抢了四才子的风头,难怪要遭他们报复。我乃邯郸人,于北人感觉十分亲切。” 柳之咏道:“南人抵触北人,是何缘由?” 左吴道:“南北之争,自古有之,地狱相轻,天性使之然。伍中郎乃江东人,我乃北人,同遭排挤,虽然名列淮南八公,却依旧是不被信任之列。” 柳之咏道:“若晚辈幸为淮南王所用,还请前辈多多关照提携。” 左吴道:“听说你上了薛姼姼的马车?” 柳之咏道:“是。” 左吴道:“年轻人,薛姼姼乃淮南第一美人,追求她的公子哥多如牛毛。你怕是要大祸来临。” 柳之咏道:“如何避祸,还请先生赐教。” 左吴道:“我听说你曾被人一剑刺破脾肺,我看看你的伤口。” 柳之咏当即掀衣,左吴和伍被仔细看他伤口,皆面有凝重之色。 左吴叹气道:“缅铁长剑,剑体柔韧,最适合诡异凌厉之剑法。但缅铁产自苗疆,来之不易,老夫幸得少量,仅铸两把。一把献于淮南王,另外一把赠予雷被。” 伍被道:“楚淮一家,所以霹雳堂雷被才能被聘为淮南第一武学宗师。霹雳堂五年前投靠楚王,与楚墨翟鞠平了排教、岳阳洞庭帮、豫章鄱阳帮、鄂州邓家堡、潭州铁掌帮(秦将韩忠)、湘西(言家)僵尸门等江湖帮派。武学宗派九华派、黄山派依靠镇南王庇护,庐山派出仕楚王枪棒教头,唯有武夷派和衡山派苦力支撑,五年年前衡山派被霹雳堂灭门,唯有孽徒麻长休判门投靠雷被,剑谱为霹雳堂所得。从此雷被剑术大进,霹雳堂从一个火器门派几乎一跃成为武学宗派。” 柳之咏道:“泗水梅花庄惨案,凶手短矮身材,十分精装,左腿跛足。” 左吴道:“不错,正是麻长休。雷被即便要为难泰山派,却又为何一定要灭门梅花庄?” 259章 淮南王之谋 伍被道:“十年前衢州棋仙派广邀江南名士参加烂柯山珍珑棋会,以图破解《神仙谱》。龙虎山烛之狐当时名声噪起,众推之为破解棋谱第一人。梅花庄主丁华培却言:‘烛之狐隐居,却声名日盛;貌似恬淡,心藏名利,难破此谱。’后烛之狐果然败阵,由此丁华培品评之言广为流传。烛之狐于此事耿耿于怀。淮南王三顾龙虎山,烛之狐下山条件便是灭门梅花庄。” 左吴道:“烛之狐真是睚眦必报。” 左吴叹息道:“匹夫而荧惑诸侯者诛!烛之狐阴鸩弄权,蛊惑淮南王谋反,淮南从此多事!时也!命也!” 柳之咏道:“晚辈已经见过烛之狐。”柳之咏便将薛姼姼带领与烛之狐对弈棋局之事讲了一遍。 伍被沉思道:“烛之狐苦思《神仙谱》,必有所图。烛之狐出自龙虎山,其所率武士无非衢州四仙六派中人。” 柳之咏道:“晚辈谨记。” 这时门外家丁飞速跑来,喊道:“王上已到门口。” 伍被道:“我二人不宜结交外人,此乃王上大忌。”他命柳之咏藏于内室,自己则和左吴前去接驾。柳之咏藏于内室,不多时便听见众人缓缓步入内室。 “人言本王有九五至尊之相,本王欲争太子之位,中郎以为何如?” 伍备道:“王何处听得亡国之言?圣明天子在位,皇太子辅佐朝政,父慈子孝,君严臣恭;太子贤德仁厚,天下皆知,孰可离间皇室。昔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今臣亦将见宫中生荆棘,露霑衣也。” 淮南王怒道:“汝为谋士之首,何出此言。” 伍备道:“大王息怒,臣将为大王画计耳。臣闻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故圣人万举而万全,文王一动而功显万世,列为二王,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 淮南王道:“方今汉庭治乎?乱乎?” “天下治。” “公何以言治也?” “被窃观朝廷,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措遵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重装富贾周流天下,道无不通,交易之道行。南越宾服,羌、僰贡献,东瓯入朝,广长榆,开朔方,匈奴折伤。虽未及古太平时,然犹为治。” “魏可有用兵之将?” “臣所获情报云:北宫错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恩,众皆乐为用,骑上下山如飞,材力绝人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号令明,当敌勇,常为士卒先;须士卒休,乃舍;穿井得水,乃敢饮;军疲,士卒已逾河,乃渡。皇帝所赐金钱,尽以赏赐,虽古名将不过也。臣以为,王欲举事,必先刺杀北宫错大将军。” 淮南王道:“楚淮两国起兵清君侧可否?” “天子赐封淮南,受几杖而不朝,王四郡之众,地方数千里,采山铜以为钱,煮海水以为盐,伐江陵之木以为船,国富民众,行珍宝,赂诸侯,与楚月合纵),举兵而北,恐头足异处,身灭祀绝,为天下戮。夫以楚淮越众不能成功者,诚逆天违众而不见时也。” 苏非:“我部先要虎牢之口,李尚下颍川兵塞辕、伊阙之道,楚王发宛城兵守武关。魏独有洛阳耳,何足忧?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界者通谷数行。人言‘绝成皋之道,天下不通’。据三川之险,招天下之兵,公以为如何?” 伍被道:“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 田由道:“汤以七十里而兴商,文王以百里而建周。陈涉无立锥之地,百人之聚,起于大泽,奋臂大呼,天下响应。今吾国虽小,胜兵可得二十万,楚国、南越、闽越三国并举可举兵百万,何以言有祸无福?” 伍被道:“臣不敢避子胥之诛,愿大王无为吴王之听。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焚书坑儒,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盖形。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死者不可胜数,僵尸满野,流血千里。于是百姓力屈,欲为乱者十室而五。陈胜、吴广赢一时。尉伦逾五岭,攻百越,止王南越,西楚灭秦,魏楚争霸,尉佗一兵一卒不逾五岭,尽天下安定,尉佗焉会争天下。三越之地,楚灭秦吞,数度王国。东瓯、闽越、南海原本兄弟之国,却手足相残。如此鬼魅之国,岂可成就霸业。今天下安宁又万倍于秦时。愿王用臣之计。臣闻箕子过故国而悲,作《麦秀》之歌,痛纣之不用王子比于之言也。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如匹夫。是纣先自绝久矣,非死之日天去之也。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干乘之君,将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身死于束宫。” 伍被言毕,泪如雨下。 烛之狐道:“淮南王一目双瞳,眉高神足,日角龙颜,龙睛凤目,奇骨贯顶,雄姿杰貌,乃帝王之相。伍被身为王上食客,却危言耸听,系之父母,囚禁大牢,以免走漏消息。” 淮南王犹豫未定。 烛之狐道:“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我有一计,可怜天下诸侯仇视魏廷。北宫错上书云:朔方之郡土地广美,民徒者不足以实其地,请为移民屯边。此事险在操之过急,今晁错有心举政立功,但是他却不知民事。只令我朝中大臣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杰及耐罪以上。以赦令除,家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徒其家属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再纠集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书,逮诸侯太子崇信之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士随而说之,则魏廷大乱,王上则可待机而伐。” 淮南王击节赞之。 淮南王道:“虽然楚淮兵多,但是将才紧缺,苏飞、李尚遂深谙兵法,却无实战经验,还不足以率大军北上,还须更多能征善战,久经沙场之帅!” 烛之狐道:“臣以为王上谋划。西楚无敌帅才芈布、无双兵略范阳公可为王上驱使。” 淮南王大喜道:“先生真乃神人也。”遂命囚禁伍被全家。 260章 佳人仙珮摇 自伍被被囚,柳之咏自知沉冤得雪的期望更加渺茫,失魂落魄返回城西馆舍。这里是薛姼姼为柳之咏秘密准备的宅邸。柳之咏推开房门,点上蜡烛。不料烛光一闪,瞥见一人侧躺在床上,不由唬了一跳,定眼一看竟是一美貌女子,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斜倚大床,手臂撑腮,似笑非笑。 那女子道:“薛姼姼的男宠竟是如此穷陋待遇?整个府邸连一个婢女也没有?啧啧!这月洞雕花大床乃黄花梨木所制,错彩缕金,雕缋满眼,价值千金,还算不错。” 柳之咏迟疑道:“姑娘是何人?何故在此?” “怎么,不记得在下了?” 柳之咏大惊道:“雨公子?原来你是女儿身?” 女子仰脸道:“你才看出来么?如今你身边尽是暗卫,无法接近你。尚未黄昏,我便在此等你,不过谋求一面。” 柳之咏道:“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请雨公子海涵。” 她凝眸欲涕,眼波流动,似乎满腔委屈。柳之咏一伸手,她柔弱无骨倒在柳之咏怀中,吐气如兰道:“我与那薛姼姼,哪个更好?” 柳之咏道:“我与她乃是为了淮王密事,没有私情。” 雨儿靠在柳之咏胸膛,呼吸急促,道:“到了此刻,还要骗我。” “你还没有告诉我的你身份?” “襄儿的身份绝不堕了公子名望,只愿与公子共度良宵,何须多问。”柳之咏看她眸如点漆、情意绵绵,柔情入骨,不由酥了半边身子,抱入帷帐。两人一番云雨过后,柳之咏轻抚其背道:“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此刻甜言蜜语,只怕见了薛姼姼你又魂不守舍。” “薛姼姼乃淮南王的女人,谁又敢染指呢。” “淮南王的女人?薛姼姼不过一歌妓,侍妾、滕妾、姬妾、连侧妃也算不得,充其量暗妾,诞子而不告宗祠,是为无名无分。伺奉枕席、不可省亲、如同货物,自可转卖。” “有子?” “若非我李代桃僵之计,已经被淮南王溺死。” 柳之咏道:“薛姼姼主持醉霄楼、青琅轩馆,联络多方豪杰,更像一个女门客。” “噢!那薛姼姼并非带你去她的香闺,而是到了别处?” “猜的不错,我见了龙虎山烛之狐。” “烛之狐人称智囊,乃淮南王首辅,必是有大事托付你。” “当然是招徕为淮南王的门客。” “上古五大氏: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我涂山氏。” 柳之咏问:“我曾闻上古四大狐国,以狐为图腾,分别是涡淮河口涂山氏、河内纯狐氏、淇滨有苏氏、泗水源青丘氏。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有九尾白狐九尾造访。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吾娶也,必有应矣。’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禹因娶涂山,谓之女娇。” “我涂山氏有上古神剑——涂山剑,乃三苗九黎的巫术克星,近淮南王招巴人鬼道四大尸祖,唯恐我涂山剑再现,因此四处搜寻涂山剑。我父亲惨死,涂山剑终究被淮南王所得。淮南王素来以文士招募食客,我潜回寿春,本欲在缱绻阁和棋会上崭露头角,进入淮南王府,觑机复仇,却总被你抢了先机。” 柳之咏道:“我如此罪过,何以补偿?” “复仇之事艰难,吉凶难料,你可愿……” “我与你一样承受不白之冤,敝履荣华,浮云生死,生死何惧?况且四大尸祖为祸泰山派,师门之仇岂能不报。” “此事不可急躁,公子徐图之。” 柳之咏道:“若欲获得信任还须破解烛之狐的棋谱,最近几日一直再为此事头疼。” “合肥巢湖,有巢氏之方国故土,烛之狐有巢氏之后裔,修道于豫章龙虎山,近年被淮南王重金聘约至寿春。此人交代的任务,便是公子的考验,可取信于淮南王。” “对弈之事,有何所图?” “烂柯山之事,我听闻霸道芈布囚于烂柯山仙室。” 柳之咏每次下棋都会头疼欲裂,需要修养数日。这一日,他在城南散步,忽见路边一年轻樵夫挑柴贩卖,一时没有主顾,蹲在路边用树枝在地面乱画。柳之咏扫了一眼,竟是纵横十九的棋盘。 柳之咏叹道:“淮南果真是人文荟萃,连樵夫也好对弈之事。” 那樵夫道:“俺哪里懂这个。俺在玉柱山砍柴,时常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那里如此左右手对弈,我学了几分。” 柳之咏寻思:“天柱山号称江淮第一山,或许真有高人,不如我到天柱山游览,即便不见神仙,山水之间,豁然开朗也未可知。” 大别山万山丛中,一峰高耸,峻拔高耸,直插云霄,势如擎天之柱,故有天柱之名。天柱山为江淮之扞蔽,空青积翠,万仞如翔,可仰摩云霄,俯瞰广野,实为淮南江北诸山之冠。道家把天下名山洞府封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天柱山乃第十四洞天,第五十七福地。 柳之咏在天柱山游览数日,夜宿山林之间,日食野果山泉,只见山中云铺幽谷,雾掩危崖,云天海浪,瑰丽奇绝,心情舒朗。他见天柱晴雪,万年不消,施展轻功,登临玉柱顶,只见万年积雪竟是满山白石,不由哑然失笑。 白石坡向阳的一个山涧,竟有一块半亩大的平台上,三间茅屋背山面水而建,屋前是一块数丈宽的空地。空地四周是四五块花畦莱圃,周围竹林茂盛,松柏挺立,十步外是潺潺溪水留下,俨然一派世外桃园气息。 只见一名名青衣长袍老正在石台之上,刻画什么,那老者清癯高瘦,仪范清泠,颇有孤傲自赏之意。他双剑挥动,一道道剑气过去,便有一道剑痕。 他叹道:“抚长剑,任清风,松涛明月何凄凄?人间难觅知音,纵行九州,亦复何益?” 261章 逍遥老人 柳之咏道:“瑞气匆匆雨露边,璧门金阙倚层巅。青霓绛节严中夜,绿盖丹与会九天。香染旧泥封宝洞,声传鸣鹤湛灵泉。分明步入烟霄上,何必餐霞驻少年。” 老者听闻,哈哈一笑,道:“竟有高雅之人至此?可有兴趣与老夫对弈一局。” 柳之咏看地下画了一张纵横各十九道的棋盘,心中暗道:“原来这老人竟是剑气画棋盘。我便以《神仙谱》对弈,看他一派高人气派,或可解棋谱。” 柳之咏道:“晚辈有一残谱,愿与前辈一试。”说着以圆圈代白子,交叉代黑子步出残局。 老者看了片刻道:“有趣!有趣!”手中双剑一挥,便与柳之咏刻石对弈。 这棋局柳之咏已经琢磨千百遍,老者无论出什么招数,他也轻松应对,只是刻石破耗内力,世间一久他便有些气力不济。 棋局行至九分,便到了烛之狐与柳之咏对弈的关键环节,老者以剑拄地,低头沉思,这一沉思自中午到了夕阳西下,自黄昏到夜半,月行长空,斗转星移,两人不知时间推移到何时。 忽然阴去阳来,日出东方,一道霞光照来。老者长啸一声,笑道:“遁去的一。”长剑一挥落子如风,片刻黑棋竟是被白棋追逼无路。 “何为遁去的一?”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正因这遁去的一,方有天地交征,万物生机,盈亏之道,满溢之理。” “易理?” “易理与棋理相同。九宫者,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宫八门,三奇六仪,九子斜排,九星反吟,上下对易,游三避五,五局正中,左三右七,戴九履一,六八为足,二四为肩,四维九尊,六甲归元,太阴伏兵,六合逃形,三元六纪,九剑归一,一剑九乘,九九还原。” 柳之咏道:“晚辈略通易理。多谢前辈。” 老人道:“你我有缘,传你一套逍遥游,这是易理身法、步法、轻功于一体的武功,。凡乘蹻道有三法:一曰龙蹻,二曰虎蹻,三曰鹿蹻。乘蹻追术士,远之蓬莱山。灵液飞素波,兰桂上参天。玄豹游其下,翔鹍戏其巅。乘风忽登举,彷佛见众仙。夫虎蹻者,风之母,水之子,用之三载,其虎自乘风来来往往,如风动败叶飞空,聚则为形,散则为风,与天地正阳之炁混合为一,至高境界为鹤唳九天。” “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蔽天地,无有终时。老子云:天地之形橐龠,静而阖,动而辟,人亦似之,天人一耳。列御寇才颖逸而性冲澹,曲弥高而思寂寞,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自《道德经》参悟无中生有大道,而创至高武功秘籍《冲虚经》,传至庄子而创逍遥派,合乎天地大道,则万物皆为我所用,逍遥天地间。” “列御寇的御风之术。天之气,亦为人所盗,久而充满,则形神俱妙,历劫长存矣。是故,能盗天气者,自得长且久也。人知自心为息,于精、气、神三者,可会为先天一气耳。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穴,百围大树之窍,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 “南郭子綦的隐机功,隐机而坐,仰天而嘘,怀道抱德,虚心忘淡,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参透生死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皎皎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天气四窍:顶窍、意窍、神窍、总窍。地气:“遇风则散,遇水则聚”,所谓堪舆。堪是天道,舆就是地道,接地气三窍:尾闾、气海、会阴,接“人气”的二窍:夹脊窍、中丹田窍。 “《内经知要》中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不根于虚静者即是邪术,不归于易简者即是旁门。孔子称生生之谓易。易之发端,日月循环,自强不息。庄子《南华》云:真人之息以种,踵者息息归脐,下通气海,上透灵都,即生身之处,得药成胎之所也……” 老者手一挥,那书本缓缓飞至柳之咏身前:“这一本是我注释的《周易阴阳参同契》,小兄弟多多观摩,可透悟易棋之道。切记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老夫去也!” 老人飘然而去,山涧徒留笑声,却云深雾罩,渺无踪迹。柳之咏观茅屋旁一片摩崖石刻,上留书:“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礼,则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笔法雄健写意,正是老人率性潇洒的写照。 紫金山白塔寺。 柳之咏闻:“有巢氏之方国。上古五大氏: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先生,有巢氏乎?闻《书经·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桀之力制觡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乃讨伐有施氏和岷山氏,可有此事。” “太古菇毛而钦血,有巢始教民食果,始衣皮,江淮之间,有巢氏之方国,先纳大禹,后容夏桀,天下九头咸归。” 262章 夺嫡之谋 “太古菇毛而钦血,有巢始教民食果,始衣皮,江淮之间,有巢氏之方国,先纳大禹,后容夏桀,天下九头咸归。” …… 柳之咏运用逍遥老人所破步骤,留有余手,只差一步便破《神仙谱》,但柳之咏并不点破。 烛之狐奇道:“小子年纪轻轻,几乎看破天道玄机,至此已经十分不错。” 柳之咏道:“一时侥幸。” “小子天分不薄。可托大事!”烛之狐道:“老夫问你,淮南王如何?” “虚怀若谷,堪比孟尝君。” “淮南之地如何?” “民生富庶,文质彬彬,上古遗风。” “淮南王招贤若渴,宽厚仁德,却屈居于数郡之地。燕王暴戾好武,刑杀过重;齐王好大喜功,不惜民生;蜀王固步自封,安于享乐;楚王大兴土木,好淫无度;秦王偏居一隅,噤若寒蝉;然庸庸碌碌之辈却居天下大州。” “天下政局,自古不平如是!” “淮南王旗下伍被善经商之道,李尚善治理水军,苏菲善排兵布阵,毛显知天文地理,田由能纵横捭阖,董昌满腹经纶,雷被剑术无双,左吴可锻神兵利器。如此人才辈出,淮南王却不能为继承大统!太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怎能令天下臣工心服。” “自古长幼有序,太子名分已定,奈何?” “天命所定,只待时日!老夫遂自龙虎山而出,辅助淮南王。” “若果真淮南王上承天命,下顺民心,晚生原尽绵薄之力。” “淮南王有戚皇后和楚王支持。这些年淮南王和楚王经营大江联,二百多个大小帮会均已投诚。水上兵力以鄱阳帮和洞庭帮为根基,大小战舰5000艘,长江之上无人能敌。” 柳之咏道:“楚王兵精粮足,淮南三郡财货富庶,胜算极大。” 烛之狐道:“必要时刻,楚淮不得不起兵清君侧,最大的隐患便是镇南王。淑妃上官昭容原本钟意镇南王,但被迫做了老皇帝的妃子,后生子秦王。镇南王与蜀王时常称赞秦王秦王礼贤下士、聪明睿智,理财治国之能手。坊间传闻秦王实则淑贵妃与镇南王私通生子。镇南王所领丹阳郡、吴郡皆富庶之地,国库充盈,旗下有两只军队,一是征夷将军将军王导率领的神盾军,乃是昔日吴王的劲旅整编而来,一支横海将军杨仆率领的八百水军战舰,号称江上无敌。镇南王以青龙帮暗中操纵江湖,威震吴郡八家、衢州四仙六派、黄山派、九华派。镇南王可谓镇守江南之王,实至名归。” 柳之咏道:“镇南王如此强悍,先生如何应对?” “吴郡八家、衢州四仙六派七派皆地方豪族和民间势力,也是镇南王人才和财货来源。吴郡八家穷于应付倭寇,无暇分身。” 柳之咏道:“关键是如何应对衢州四仙六派!” “衢州四仙六派派原本一门,称游仙门,源自烂柯山。徐偃王传《黄龙书》于四位茅杨蔡卫四大弟子,即仙都山祈天仙人、天姥山魏显仙人、四明山松溪仙人、金华山净正仙人,皆清修道派。徐偃王的其他部族则化为三清山三清派、天台山天台宗、江郎山三爿派、括苍山括苍派、千里岗石梁派、芙蓉山龙邱派。这四仙六派每年都会汇聚烂柯山,破解棋仙的珍珑棋局,若是破解《神仙谱》,便可入‘青霞第八洞天’窥《黄龙天书》,参悟至高无上神功,同时便是衢州四仙六派。” 柳之咏道:“先生为何不亲自前往?” “珍珑棋局变化无端,全凭天分,那仙人留书更是神妙玄幻,若无慧根不足,强行参悟,必将走火入魔。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而少侠却天分奇高,资质甚佳,才有望看破天机。” 柳之咏道:“晚辈孤身一人又如何对付衢州四仙六派?” 烛之狐道:“衢州四仙六派已有内应,介时自会与你联手制敌。” 二人秘密谈了一个时辰才罢。 柳之咏出寺,只见驾车的美婢正在打盹,柳之咏登车,薛姼姼醉卧车内,只见她头发随意的挽髻,紫裙挽迤与车厢内三尺有余。柳之咏伸手拍薛姼姼肩头,她醉眼朦胧道:“吾王归来乎?” 她扑在柳之咏怀中,呐呐低语:“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忽然她抱着柳之咏肩头咬了一口,被柳之咏吃痛推开,她反手勾住柳之咏脖子,柔声道:“奴家不美么?”未等柳之咏回答,便吻住柳之咏的嘴唇。柳之咏反手轻抚薛姼姼的腰背,两人缠绵半日。 薛姼姼酒醒,柳之咏道:“君虽佳人,我非君王!” 薛姼姼笑道:“淮南王的女人是王妃,奴家不过枕席露水。歌姬就是歌姬,无门第无出身,就是侍妾也不做不得。如今得宠,不过色也!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哪个王爷不多情。既然天生贵胄,必然姬妾成群。” “当初,我在扬州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小女孩。他却慧眼识珠将我带到淮南,为我修建青琅轩馆,要我主持那醉霄楼。我想我虽非他的妃,但他却是我的王。万千宠爱都是梦,来来去去一场空。” 薛姼姼说着长叹一口气,一掀车帘道:“小青,回了。” 柳之咏道:“所谓刚极必折,情深不寿。薛大家何必伤感。” “柳公子可肯告诉你心爱的女子情深不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道理。” 柳之咏笑道:“若是佳人身侧,我自然会说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薛姼姼道:“滑头!滑头!” 柳之咏看她笑容美丽不可方物,不由动情牵住她的手道:“犹若刚才柔情娇躯,小生又怎能辜负美人好意。” 薛姼姼甩开他的手道:“距我近的男子都没有好下场。我是真心有一些喜欢你,不想害你。” 驾车婢女小青道:“姐姐,到了。” 柳之咏知道二人缘分仅止于此,起身下车,抱拳道:“有劳薛大家。” 263章 淮盐胜雪 淮盐甲天下,年产8亿斤,产于淮北东海郡、淮南临淮郡,畅销江南、荆楚、两淮以及黄河两岸。 广陵王自称势力。 淮南王、楚王、镇南王、齐王所荐盐运总商来者不拒,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原四大盐运总商乃是淮商伍被、吴商施润章、楚商屈突通、鲁商端木丕。 朝廷设立盐政司,淮盐归属朝廷直辖。新任盐运司总督乃丞相张汤所荐酷吏田明镜,大力整顿淮盐,征收重税,盐价上浮,每年盐税上缴国库五百万两白银。同时盐运总商必须为边郡纳输粮草以为资格。晋商东郭阳宗为云中五郡和河西玉门关纳输粮草为冠,由是列为盐运总商。盐运总商变为晋商东郭阳宗、鲁商端木丕。 一方面楚商、吴商、淮商皆被排除总商之列,另一方面盐价大涨,荆楚和淮南靠排教引进蜀川井盐,镇南王则引进三越之地的越盐。唯有盐帮、海沙帮、怒蛟帮依靠齐王曹浩的照应略微做些私盐生意。 金陵青龙帮扬子江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各金陵三教九流,各行各业。自从淮盐价格飞涨,青龙帮便引进越盐。哪知闽越王郢灭东海王后实力大增,东瓯国臣服,断绝镇南王所辖之地盐路。此时此刻,青龙帮十分迫切希望打开淮盐私盐盐路。 烛之狐已经打通关节,柳之咏化身为淮商柳士勋的大公子柳轻舟,自盐运总商东郭阳宗旗下的盐货店购盐,入扬州大张旗鼓置办宅院,以经营药材为名,再通过联络金陵青龙帮,以获取新任。 烛之狐命红绡伺奉柳之咏,携资十万两,直奔淮阴而去。船队大船十艘每船可栽一万千斤,小船二十艘可载三千斤。船只木料用冷杉木制造,铁钉缝合,双层板叠加,以麻和树油掺合涂壁捻缝,绝不漏水。每只大船后曳两只小船,每小船有船夫四五十人,操棹而行,以助大船。抛锚停靠。柳之咏一行浩浩荡荡足足有300多人。 烛之狐已经暗中打通东郭阳宗关节,可取盐货。柳之咏到达淮阴官办盐场,只见淮河两岸船舶如云,樯桅如林,数以千百计的脚夫密密麻麻在起卸货物,商旅往来不绝。柳之咏、红绡带着四名武士上岸,来到盐货街,只见横纵两天街道,街两边门铺延伸足有二里,皆是盐场的门店。各店均有腰胯铁刀武士巡逻,街上来往川流不息。柳之咏来到十字交叉口,只见一家宽约一丈的门店,横匾是盐运总商晋商东郭阳宗的盐货店,。 柳之咏携红绡进入店内,有店主问道:“请客人出示盐引?”柳之咏出示铁牌,店主立刻笑道:“既然有牌子,请二楼说话。” 众人来到二楼,坐了片刻便有一名红脸大汉到来,他撇了两眼红绡的酥胸,又看看柳之咏,自我介绍道:“在下高占道,欢迎主顾捧场。” 红绡道:“这位是淮南柳士勋的大公子柳轻舟,柳太爷命大公子出来历练历练。还请高掌柜多多关照。” “柳太爷乃是老主顾,柳公子前来也是一样的,保证品好货正。不知道这次要多少包盐货。” 柳轻舟道:“本公子初次做生意,只带了三万两白银。” 高占道眉毛一挑道:“三钱银,给你十万斤,我只管出货,如何安全运出便是你的事了。” 柳之咏道:“无妨,盐运总督那里已经打点了两万两。” 高占道怒道:“我呸,这老狗才竟然如此心黑。田明镜说什么彻查盐政弊病,还不是他娘的伸手要钱,每年五万的赏雪银还不够这老狗才挥霍。” 柳之咏道:“民不与官斗,忍让一步海阔天空。” “柳公子年纪轻轻却胸怀宽阔,老高我十分佩服。” 柳之咏道:“高掌柜谬赞了,我看高掌柜是最义气的。” “别提了。我老高脾气爆说话直容易得罪人,跟着东郭阳宗多年,如今大有罢黜之意。我出点私货难着呢。” 柳之咏道:“兄弟我这桩生意成了,先请高掌柜到扬州喝花酒。” 高占道贼眼秒了红绡一眼道:“我老高是粗人,漂亮娘们都喜欢柳公子这般文绉绉的。” 柳之咏笑道:“高老兄乃是英雄豪杰气,不愁美人。” “我听说金陵金玉十二楼的粉头个个天仙似的,啥时候老高出人头地,非得去日腾一回,这辈子不白活。” 红绡听他说的粗俗,不由娥眉微蹙。 柳之咏道:“吴娃越艳,郑婉秦妍。这事包在弟弟身上。这趟盐货就是送往金陵,船回来的时候给高老兄载一船美人回来。” “什么?金陵?那可难喽。” 柳之咏道:“此话怎讲?” “越盐断供,金陵人嘴里淡出个鸟来。田明镜、东郭阳宗、胡如宽为了整治青龙帮,严查江船,盐货根本没法过扬州。私盐贩子不知被打死多少个,怒蛟帮也不敢轻动,只管将盐货北上。” “我听说咱们私货也就是三钱到五钱,官盐却要一两到二两,如今金陵盐价三两。所为富贵险中求,本公子这个险冒定了。” 柳之咏一摆手,红绡便拿出银袋,在桌子上推过去道:“这区区五百两黄金,还请高掌柜为我家公子打点一切。” 高占道满面红光道:“这如何使得。” 柳之咏道:“都是应该的,以后麻烦高掌柜的地方多着呢!” 高占道将银袋揣入腰包,兴奋得拍着胸脯道:“一切包在老高身上。” 柳之咏道:“好!届时银货两讫。” “柳公子,咱们这老规矩先交钱,今晚子时收获。你率人在十里外的吴港村等我。” 入夜。 红绡忽而闯入船舱,道:“我忽然心惊肉跳,似有大事发生?” 柳之咏道:“难道那高占道有些问题。” 红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那高占道包藏祸心,我们大难临头。” 柳之咏道:“那我命船队立刻转移。” 红绡道:“公子先撤,我自有主张。” 264章 朐山盐帮 船队留了两条空船,其他趁月色悄悄转移,沿涟水向东。刚刚进了涟水,那约定停泊之处火起,喊杀之声大作。 柳之咏等待三刻钟,红绡自水中跃出,还擒拿了一人。 红绡道:“老实交代,你们收了钱,不给货物也罢了,还要杀人灭口?” 那人垂头丧气道:“高占道是东郭阳宗大老爷的心腹,但是他好色成性,滥赌无度,包养扬州瘦马,豪赌数日,将店里银两都输了。因此,高占道四处放风能出私盐。其实黑吃黑,找他要买私盐的都已经成了冤鬼了。” 红绡气愤道:“烛之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害了我们性命!” 那人求饶道:“小人只是赌场的赌友,这是第一次来,从没杀过人。” 红绡道:“公子,这如何是好?” 那人道:“涟水向东北的朐山乃盐帮总舵,王斗乃是义气人,何不前往。” 红绡颔首称是。 身边的水手一船桨打下去,那人七窍出血,跌落水中。 朐山乃是盐帮陈兆兴退隐之地,距离朐山十里,柳之咏命众人等待,自己则前往朐山探听消息。过了弥河,只见东畔朐山上山寨张灯结彩,有不少人挑着礼物上山。柳之咏询问,得知今日是李孟与陈红袖大婚之日,原海沙帮三十六大小盐场、原盐帮十二盐场的场主纷纷前来献礼。柳之咏遂命红绡自船上取来黄金在小镇金店打造一套金首饰,又购置其他礼货,命人送上山寨。 李孟接到礼单,一看价值千两白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李孟连忙与陈红袖、王斗商议。 陈红袖道:“我们在朐山举办婚礼就是避开江湖纷争,不愿打扰江湖人物,有谁能寻找朐山来?” 李孟道:“此人只写了‘昔日故人’,字迹飘逸有力,应当是一名少侠。” 陈红袖道:“此人约在东山奎星楼顶见面,必是轻功甚好,江湖之中我们认识的文武双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 王斗道:“如此神秘相约,想必有极深缘故不得公开露面。” 李孟道:“难道是那人?” 朐山孤峰秀立,形若委粟,独立成峰于平川之上,山峰不高却可俯视四野。柳之咏施展轻功等于奎星楼上,此楼高筑座台,顶为垅瓦,八角翘首,飞檐流丹,极目远眺,只见天地辽阔,大地如锦,弥河腾浪,相对。朐山、把守弥河两岸,此处立寨易守难攻。 王斗登临楼顶,见了柳之咏背手而立,诧异道:“你是泰山柳少侠?” 柳之咏道:“王帮主好眼力。” 王斗道:“我没有那个本事,我师弟李孟推测推测是你,未料果然是你。论聪明机敏,我不如师弟。” 柳之咏道:“王帮主豪侠爽快,两淮有口皆碑。” 王斗道:“柳少侠也不要吹捧我了,此次前来可是需要我王斗做些什么?” 柳之咏道:“我乃江湖罪人,不怕我牵连盐帮?” 王斗道:“哈哈!我王斗虽然愚钝,却知柳少侠决计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梅花庄一案必是有人构陷。” 柳之咏抱拳道:“多谢王帮主,此番我欲购买私盐南下,探查梅花庄惨案真凶,还请王帮主相助。” 王斗道:“盐货无妨,今夜我们师兄妹三人亲自送货。” 是夜,柳之咏船队静待盐帮消息。忽然巡逻的队伍远远传消息。“来人了,对方足足有百余人的队伍。” 船队警戒,红绡命侍女灭了主船灯火,只见护船众人抽出钢刀,月光下闪着寒光,众人埋伏在道路旁灌木丛,黑漆漆难辨是人数。 不一会,对方骡马车靠近,远远的举起火把,晃了两晃,放出信号。原来果真是王斗、李孟。陈红袖亲自押送盐货而来。柳之咏赶紧迎接,王斗挥手示意命卸货装货。对方骡马罩口,脚夫也一言不发,只是快速将盐货卸下,显得纪律森严。柳之咏心道:“盐帮果然有一手。”对方卸完货完毕便静悄悄远去,整个交易过程所有人没说一句话。 王斗。李孟、陈红袖和柳之咏在远处密谈,陈红袖还穿着大红嫁衣,显然是来时匆忙,连衣服也未换。 陈红袖道:“如今四州武林皆在追杀公子。但我们皆信柳公子乃侠义之人,只望柳少侠早日洗脱冤屈。” 李孟道:“若是江湖行走不便,柳少侠尽管来我盐帮,我李孟以兄弟之礼相待,藏个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 王斗道:“这许多盐货,没有怒蛟帮掩护怕是难出涟水。我已经派人联络怒蛟帮铁头蛟卢柏。稍候片刻!” 三人道:“一路小心。” 柳之咏感激道:“多谢诸位,有生之日若能再见,必定把盏尽欢。” 月偏西方,怒蛟帮船队到来,旗幡上一条蛟龙飘扬空中,十分显眼。光头卢柏赤膊而来,举掌笑道:“王帮主,你竟亲自前来。” 王斗道:“我这兄弟盐货南下,劳烦卢兄。” 卢柏道:“老规矩,我不想知道是谁!也不见面,只管跟着我的船走,到了高邮湖,自然由六弟金眼蛟赵明真护送。” 卢柏护送到达高邮湖,全程连询问都没有,显然是对王斗极为信任。 次日到了,在高邮湖,怒蛟帮金眼蛟赵明真率船只到来。 赵明真道:“我护送船队过扬州,” 天明到达邗沟,乃吴王夫差北伐齐国而造。 赵明真道:“货物寄存于我怒蛟帮码头,随时来取。届时我护送你们到仪征没问题,至于如何过江,那就靠你们自己了。” 扬州城乃赏月名城,大明寺、二十四桥,瘦西湖、蜀冈竹西亭、白塔、大虹桥等名胜数不胜数。 柳之咏道:“素问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今日一见夹岸垂杨春气薰,池边绿映水红裙,扬州城果然非同一般。” 红绡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正是公子之谓也。” 柳之咏道:“咱们入扬州城何为?还请红绡指点。” 红绡道:“购扬州瘦马,置办扬州宅院,游扬州美景,听扬州琴会。今日先办第一件事。” 265章 扬州瘦马 柳之咏道:“马多喜高寒,扬州无牧场何来好马?” 红绡道:“扬州瘦马非马也,而是窈窈弱态的女子。扬州盐商富甲天下,所购侍妾必是懂得才艺双绝的弱女。扬州牙婆多收养贫寒家面貌姣好、丽质天生的瘦弱女孩子,教导以琴棋书画、莺歌蝶舞、琴棋书画、萧管笛弦、针线女红、房中秘术,而后出卖给那些富商巨贾。初买时不过十几贯钱,待其养成可赚达千五百两,乃暴利之业,扬州瘦马于是兴盛。” 柳之咏道:“红绡何以知之甚详?” “我便是姐姐自扬州所购,如何不知?” 柳之咏顿时无言以对,反倒是红绡道:“人的命,天注定。我不自怨自艾,公子何必伤感。你可记清楚了,扬州瘦马也分三等,公子乃淮商名士不可不知。一等者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琴棋书画,值千两。二等者识字算数,记账管事,收仓出库,值八百两。三等者,女红剪裁,油炸蒸酥,洒水扫庭,值五百两。” 柳之咏率领豪奴进入扬州城,大张旗鼓购进入扬州城瘦西湖外望春楼,外边是簇簇琼花,洁白如玉,美得出尘,乃一等一的雅致之处。唤‘瘦马牙行’众牙婆各携幼女来。因听闻淮商万金购瘦马,扬州牙婆好不欢喜,蜂拥而至,咸集门外,所携皆上上之品。这些牙婆号称“岁僮手指千”,乃是每年交易一百个瘦马之意。 众人坐定,各进茶水。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女子则盈盈下拜,以鉴腰身。牙婆曰:“姑娘往上走”,女子则慢走五步,以鉴体姿。牙婆曰:“姑娘转身”,女子则转身向明亮,以鉴面容。牙婆曰:“姑娘借手瞧瞧”,尽褫其袂,以鉴手臂肌肤。牙婆曰:“姑娘瞧相公”,女子转眼偷觑,以鉴双眸。牙婆曰:“姑娘几岁了?”女子答几岁,以鉴嗓音。柳之咏再问其诗词,以鉴其文采。事毕,牙婆曰:“姑娘请回”。女子则出,咸如之。扬州女子本多才多艺,苗条多姿,但红绡在侧,反比衬得诸女落了下风。柳之咏只觉大多庸脂俗粉,但红绡交代务必出手阔绰。即便看不上眼,他也赏了十两银子。大约两个时辰后,柳之咏选得四名婢女,各花了千两白银,取名抱琴、司棋、侍书、入画,命红绡调教,侍奉起居。 牙婆闻柳之咏欲购宅邸,隧道:“我家官人蔡八郎,乃扬州城庄宅牙行经纪,公子可见否?”柳之咏允诺,牙婆大喜而去。 扬州乃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谷粜千钟,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髤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答,鲐鮆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钟。牙行掮客取五分之一为佣金,家资甚厚。 蔡八郎骑马而来道:“今有联盛镖局宅邸售卖,官牙估值四十五两,柳公子可前去一观。” 柳之咏欣然而往,至东关街,果然宅邸房屋连绵,约百间,门匾书曰:“寄啸山庄”。 蔡八郎轻叩门扉,门开,则一名玉衣公子玉树临风而立。蔡八郎道:“十四少,这位是淮商柳轻舟有意购买宅邸。” 钟无期,号金陵十四少,乃联盛镖局老当家钟楚客四子,加十以显子孙福禄。宗楚客的长子夭折,次子和三子子皆愚钝,唯四子钟无期自幼聪慧,丰神清逸,温润如玉,及冠礼,才具优裕,不务矜夸,甚晓世故,广有善缘,酷肖其父,遂掌联盛镖局,为少当家。 “鄙人钟无期,我带柳公子左右看看。”钟无期仪表堂堂,举止温文尔雅,言语之间神采飞扬,柳之咏大有好感,遂道:“有劳种公子。” 寄啸山庄分为东园、西园、斋居三处,中以复道走廊相连,左右分流,高低勾搭,衔山环水,曲径通幽,别具匠心。步入东园,钟无期道:“穿过楠木大厅,便是玉秀楼,过侧门是观月亭。” 果见楼亭廊房环池而建,玉秀楼宽七楹,屋顶高低错落,中楼稍突,两侧稍敛,屋角飞檐。楼旁抄手游廊与复道廊相连,廊壁漏窗可见两侧景色。池东石桥,与观月亭贯通,曲桥抚波,与平台相连。 因见英石峰,玲珑剔透,鬼斧神工,甚是喜爱,摩挲不已。 “此峰名曰‘皱云’,购宅之后,便是柳兄的了。” 柳之咏叹道:“匠心独具,巧夺天工,果然好宅也!” 钟无期道:“此乃墨家大师邓陵谷指点而建。” 柳之咏道:“巧墨邓陵谷以园林、机关、筑城之术名著于世,四十五万两,诚值也。” 忽闻有琴声隐隐约约自池西复廊南小楼传来,那小楼名曰“郁金堂”,兰室桂梁,玳瑁画梁,三开间的两层,独占小院的一角,有女子唱道:“三尺枯桐树,相随年岁深。此行端有意,何处托知音?隐隐青山夜,寥寥太古心。空携水仙曲,更向海中岑。”琴声节奏奇纵突兀,苍郁险峻,此刻天边波谲云诡,夕阳西下,听琴颇为悲壮激昂。 柳之咏道:“此曲激昂慷慨,隐有刀剑之刚健,何人所弹奏?” 钟无期道:“广陵琴魔余嗣音,以琴道著于扬州,与在下琴箫相知,客居此宅。” 柳之咏道:“琅琊琴仙苏雨鸾之琴,飘渺若仙;广陵琴魔余嗣音之亲,诡谲如魔,真乃世间少有。二者不遑多让。” 钟无期道:“琴仙、琴魔并称,今夜琴星阁‘斗琴’盛会,在下上宾席位尚有余座,公子可往?” 柳之咏大喜道:“蒙君所请,岂敢推辞?” 蔡八郎道:“柳公子真真的好机缘,上宾之位价值二百两白银。” 柳之咏道:“劳施兄破费。” 钟无期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难得柳公子乃琴魔知音人!” 267章 轻重计然 琴星阁建在汶河的文津桥之上,四周有星桥、太平桥、通泗桥、开明桥、四柏亭等,乃赏月观潮之佳处。琴星阁为攒尖顶楼阁式建筑,寰宇穹顶,三层重檐逐层收缩如伞,攒尖以宝瓶收顶,顶部为椭球,底层为八角形,二三两层为圆锥台形,环周皆窗。登楼岑目眺望,可揽一城美景。 华灯初上,琴星阁辉耀街衢,扬州富翁云集,百万者则不入流。琴星阁方圆十里皆红灯笼高挂,八面红地毯迎宾而入,所能入座者皆天下顶级大贾。柳之咏见盐运总司田明镜、扬州太守鲍参召在首座,一名胖和尚,两个商贾在侧座。其他座位则是甘泉书院的八百学生以及扬州士子。 柳之咏见左侧一名大贾大腹便便,金座玉桌,虎皮铺地,金腰带镶着闪闪发光的金钻,四名胡姬皆天姿国色,蓝眼金发。 柳之咏问:“那是东郭阳宗还是胡如宽?” 钟无期道:“东郭阳宗,乃是徐扬州大盐商。他的扬州庄园占地三百亩,倚山筑楼,临街开铺,囊河为景,三十园,五十院、八十楼、千间精舍,号称亢半城。” 柳之咏道:“白圭富国,计然强兵。倮参朝请,女筑怀清。白圭言商道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不足闻商道。商贾之道,深邃幽渺,余不可知也。” 钟无期道:“轻重家:癸乙、管仲,所谓轻重,就是钱的问题。粮价贱(轻),伤农业;粮价贵(重),伤末业。齐国鱼盐之利,设轻重九府,行伊尹之术,白圭,子贡。计然家:计然、范蠡、蔡泽。夫好心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 柳之咏道:“这就是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昔在春秋,管仲用轻重之权,以鱼盐利,辅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赞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 钟无期道:“纤啬筋力,治生之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关中秦商经略西域丝绸路,益州蜀商经略西南身毒道,并州晋商经略茶马关市。耕田务农乃繁重之业,邯郸秦杨以之为一州首富。掘坟盗墓本为作奸犯科,关中摸金门以之起家兴旺。赌技博戏本为不良之行,而稽桓发以之而富甲洛阳、江陵。行贾贩脂本为辱业贱行,而河内雍氏以之千金富饶。卖水鬻浆本为小本经营,而蜀川张氏以之家赀千万。磨刀砺剑本为薄技匠业,欧阳世家以之列鼎而食。牧羊畜马乃简微之事,而萧关乌氏列为秦王府上宾。岐黄针灸本属方技贱业,药王谷以之击钟佐食。彼等皆由于专心笃志而奇胜致富也。” 柳之咏道:“斝朝重农抑商,匜朝亦重耕战,江东何以盛行商贾。” “镇南王诏令云:农虞共商,民所衣食之原也。农而食,虞而出,工而成,商而通。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虞不出则财匮少,商不出则粮器财绝。故太公望劝其女功,通鱼盐,繦至而辐凑,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管子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越王勾践用范蠡、计然,平粜齐物,关市不乏,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彊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今开关梁,弛山泽之禁,诸公可速行之。端木赐富可敌国,国君行宾主之礼,镇南王虚座以待。猗顿、郭纵藏镪百万,闻达于诸侯,镇南王。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是为素封,富无经业,金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犹豫徘徊而至穷困,勿谓言之不预也。” “镇南王别具慧眼,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二郡,收其羡以助饷,而两郡库房充盈。吴商上江淮,下南越,走荆楚,行东鳀,蔚然成风。士子行商而游离天下,广识博闻,习刀笔,观时变,已成潮流。吴商莫不乘坚策肥,衣纹绣绮毂,屋庐器金银纹画,富与王侯垺也。” “商人重利,民风奸宄乎?” “弦高犒军,范蠡散财,商侠自古有之。吴中八家聚众以保乡里,驱逐倭寇,专务利济,贫苦者,计月给粟。徽州帮设茶汤以待行旅,制棉絮以给无衣,施医药以治病人。江宁帮设义馆以教无力延师者,贷资不能偿,则焚其券。龙游帮每岁施棺,费以万计。” 柳之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嘻!我联盛镖局亦商贾之业!十步之内必有恶草,百家之中必有莠民。其人或心志凶虣,或膂力刚彊,攻剽椎埋,大猾恶少,流毒万状,难以枚举。倭寇聚于沿海诸岛,骚扰村庄,劫掠商行,绑架勒索。数年前以至于商贾断绝,城邑罢市,我联盛镖局应运而生。” 别看儒士嘴上说:‘商贾贱业,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等见到这些富商大贾,一个个鞠躬弯腰,拱手敬拜。 东郭宗阳乃我商界之耻辱,如今靠着淮南王,大为嚣张,把持淮盐,“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柳之咏道:“公子所言不差,淮南伍被原本也是盐运总商之位,如今也被撤了。” “天下商帮没有官府照应,难以运转。如今国库亏空,晁错革除弊病,整顿盐务,太子党首臣张汤却借机委派田明镜,排挤楚商、淮商、吴商,怕是为太子党储备财货喽。” 忽闻车马辚辚,二琴已到。 这时左侧珠帘一掀,苏青鸾施施然抱琴而入,素衣胜雪,面如莲开,眉如翠羽,双眸含露,瓠犀皓齿,皓腕凝霜,肤若凝脂,风鬟雾鬓,语笑嫣然,倾城之姿。 268章 情僧 余嗣音则自右侧而入,腰如束素,娉婷如竹,袅娜身姿,绰约逸态,轻盈如柳,静女其姝。《诗经》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瞩目两位佳人大家气质,绝世容颜。 扬州太守道:“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江淮之间抚琴者以北苏南余并称于世。今日斗琴,两位佳人各抚一曲,诸位眼前的梅花筹,每筹百金,两位绝世琴师得筹多者胜。” 苏青鸾芊芊玉手轻挥,妙音悄声,曲调气疏韵长,悠扬流畅,旋律起伏,绵延不段。弹音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渺,雅音和鸣,倐隐倐显,若往若来,回环顾盼,空际盤旋,息声斜掠,绕洲三匝,此呼彼应,三五成羣,飞鸣宿食,得所适情。曲中有鸿雁飞鸣之相,清秋寥落之静,风静沙平之幽,云程万里之爽,天际飞鸣之渺,既有鸿鹄之远志,又有逸士之心胸。众人阁上远观沙平水远,意适心闲,听音则得佳境幽思之深邃,美人江山之惬意。 余嗣音道:“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北风吹五两,谁是浔阳客。鸬鹚山头微雨晴,扬州郭里暮潮生。行人夜宿金陵渚,试听沙边有雁声。苏姐姐琴曲贤淑静美,静中有动,尽述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乃是上古名曲《平沙落雁》。此曲乃太古之操,昔人不传之秘,小妹甚为钦佩。小女子弹奏扬州旧曲,请苏姐姐雅正。” 余嗣音轻抚古琴,琴声顿起,若有海水澎湃、群鸟悲鸣之声,旋律激昂、慷慨,有戈矛杀伐之气。忽而平淡深远,缓缓弹去,若不细细审之不知暗藏千种情绪。忽而激昂悲壮,若大江东去,玉山倾倒,叫人心潮澎湃。音起处风停云滞,万籁俱寂,唯思绪滑动于琴盘,感慨流淌于心间,天籁回荡于雅阁,佳乐袅袅如高山流水,琴声铮铮如铁戈金马。 苏青鸾道:“凄凄明月吹,恻恻广陵散,其雄峨峨兮若泰山,其雅洋洋兮若江河。” 余嗣音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两位才女远远相对而拜。 众人更是拊掌如雷,琼花筹如雨而下,查其数可得十万两。 鲍参召道:“情僧得闻仙音,可有诗词否?” 那肥胖和尚道: 主人有酒欢阁扉,广陵奏鸣琴上催。 半夜月照金陵客,一缕清风千古泪。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齐妃。 一声万里物皆静,四座无言心若醉 白鹤奉令天上来,敢告仙子自此回。 情僧才思敏捷,众人纷纷叫好。 苏青鸾道:“多谢情僧赋诗。” 情僧道:“贫僧法号普净,琴魔若是有闲暇可过江到虎跑寺一游。” 苏青鸾道:“我和广陵王立志游览天下,江南三美事: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定是一一尽览。” 余嗣音道:“诸位,小女子听闻齐鲁孔家学府为首,河东丽正书院、嵩山嵩阳书院、洛阳集贤书院、成都墨池阁并称于世,然我吴地物华人杰,扬州甘泉书院破败,今日之所得皆用于修葺甘泉书院如何?” 东郭阳宗道:“姑娘所言差矣。甘泉书院占了我庄园地皮,如今破败正是拆掉的好时候,修它作甚。” 余嗣音道:“广陵厉王赐策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扬州恃强,三代要服,不及以正。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书》云:臣不作福,不作威,靡有后羞。王其戒之!六艺传承,教书育人,乃千秋大计。” “今日亢某所赠梅花筹皆为余大家的胭脂钱,为何余大家要与某做对?” 余嗣音道:“小女子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认定之事,赴汤蹈火也必然行之。” 东郭阳宗冷笑道:“左右不过是戏子而已。” 这时一名布衣书生,背上左刀右剑,边行边吟: 二十四桥边,当垆谁可怜 妆成窥客坐,不奈数青钱 东家女十三,西家女十五 夜半搴娘啼,嫁与荆州估 罗衣束素云,绣履裹纤玉 低回不自前,含娇灭华烛 大鳊银万箱,广场盐万廪 峨峨虬髯商,日簇红儿饮 诗中讽刺之意明显,东郭阳宗大怒道:“无知书生,此乃何意?” “晚生乃丹徒刀剑狂生刘战清,亢公可知甘泉书院夜间失火,房屋倒塌,教习被威逼,山长失踪,弟子遭殴打,是何人所为?” 东郭阳宗道:“与我何干?” “甘泉书院本是吴商筹资而办,教习寒门弟子六艺,本是千秋大事。为何亢公却要强修庄园,推倒房屋,抢我土地。” 东郭阳宗身边一名锦袍人冲出,手持长柄大刀,力劈刘战清,刀法乃是晋中霸刀山庄刀法。刘战清刀剑齐出严防死守,两人相争不下。忽而一名青衣道士自侧翼而攻,长剑招数举轻若重,却威力惊人,刘战清难以抗衡。余嗣音一跃而至,右手双指一挥,真气外吐,莹莹绿光,竟然夹住了那人剑尖。 鲍参召道:“余大家这是何功夫?” 余嗣音道:“大凡欲得妙音,必修妙指?” 青衣人道:“阁下既然会灵犀一指,定然是桃花岛黄箫横的弟子?” 余嗣音道:“我师傅的名号岂是你随便叫的。” 此刻,甘泉书院的学生高呼:“盐运司中饱私囊,东郭阳宗草菅人命。”东郭阳宗见群情激动,也是深色惶恐不安。 田明镜冷哼道:“无需多言,诸将听令!” 琴星阁外呼声大作,五十弓弩手齐刷刷出现在二楼,若是居高而射无人幸免。 苏青鸾道:“我与引为知音,今日同生共死,以免伯牙绝弦之痛。” 鲍参召跃至两位佳丽面前,厉声道:“本太守在此,谁敢造次?” 田明镜道:“鲍太守,此乃何意?” 鲍参召道:“横竖不过一些女子文士,何须动刀兵?” 田明镜道:“鲍太守,本馆可是丞相亲派。” 鲍参召道:“本太守也是广陵王所封,你盐运司督察盐务,但是这政务、军务却是本太守掌管。” 田明镜赔笑道:“军政、盐政具为国家,鲍太守言重了。” 鲍参召冷笑道:“火烧高旻寺,四百僧人命丧火海,只因所谓查封私盐,难道连知会本官都不知会么?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田明镜道:“高旻寺僧人自焚,本官抢救不及,非本官纵火。” 鲍参召道:“扬州乃广陵王治下领地,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269章 怒蛟帮的痴情帮主 田明镜脸色阴暗难堪,双方一触即发。虽然鲍参召临危不惧,颇有风骨,但是田明镜暗藏弓弩手,显然有备而来,若陡然发难,只怕所有人难逃大难。 忽而阁外蹄声大作,两名年轻人此外骑马冲入直到座前,骑术高超,如入无人之境。文昌格外呼声大作,声势震天,上千军士摆成军阵环绕列走,蹄声阵阵,军号连天。田明镜脸色大变,东郭阳宗暗暗心惊。 一名身披铠甲,背负长弓,手提长枪的年轻将军道:“丹阳神盾军前锋营公孙辟疆前来拜会。” 鲍参召道:“令尊可是横海将军公孙导? “侄儿公孙辟疆拜见叔叔。” 鲍参召道:“将门虎子,神勇英俊啊。” 另外一个白衣公子道:“家父余杭镇抚使欧阳承命我拜见诸位。” 鲍参召道:“哎呦!常闻华亭水师公孙将军的公子、余杭欧阳冉皆年轻才俊,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我扬州蓬荜生辉。” 镇南王手下大将公孙导,在海上截击倭寇,频繁出海巡视军情,常身先士卒披挂上阵,持刀直逼敌营,多次大败倭寇。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立下不朽功勋,写下了《筹海图编》、《武编》,含括士兵训练,将领选拔,攻守战法,拳术器械,军规阵图,是将才与帅才兼而有之。 镇南王所封余杭镇抚使欧阳承名天文、乐律、地理、兵法、数学、勾股、奇门、武术、儒学,射学、算学、道学、天文律历、山川地志、兵法战阵、兵家小技等无所不学。 两人的儿子欧阳冉,公孙辟疆,桃花岛黄箫横的弟子。 公孙辟疆道:“甘泉书院学生随我到江东,另觅新的书院。” 鲍参召道:“这个自然,去吧!” 苏青鸾、刘战清、甘泉书院的学生纷纷随之而去。忽然楼顶不知那个弓弩手慌乱之中竟然放出一把利弩,钟无期飞跃而起,凌空袖子一甩,气凌殿宇,弩箭被反射回去,噔的一声插在楼阁顶,竟是没羽而入。众人皆颤栗而不敢动。 柳之咏自居扬州,画舫听雨眠,游瘦西湖赏春水碧于天,听琵琶,讲虹桥卧波、长堤春柳、二十四桥游览个遍,一个多月后已经是扬州有名的浪荡公子哥。 一日,柳之咏邀请琴魔余嗣音,在瘦西湖游玩赏月,过了许久余嗣音却不赴约。深夜气微冷,遥望烟笼青山,湖水如练。红绡派出好手在周边巡查,严防有人突袭。柳之咏则主舱内一紫檀描金的软椅上休息,红绡在一旁煮茶。 柳之咏道:“我将你从缱绻阁要出来,你心里可是不愿意。” 红绡道:“我一名侍女,主子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那里有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柳之咏道:“红绡妹子,仙居何处?” “我家就在芍陂边,我爹娘养不活我,把我卖到扬州做瘦马,后来有幸薛姼姼姐姐将我买出,传我剑术、诗词、骑马、棋琴,但是我最擅长的还是伺候人。” 红绡说着将一颗果子塞到柳之咏嘴里道:“刚打捞的芡实,吃着有清香味。”柳之咏只是闭目嘴里嚼着道:“妹妹最擅长的生得漂亮。” 红绡一边打扇道:“这湖边蚊虫多,隔着细纱帘子还能进来。” “薛大家将你送我,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红绡抽手在柳之咏额头上弹了一下道:“大公子,过了险关还有有命再说吧!” 柳之咏笑道:“不如我们到外边看风景?”。 “外边冷。”红绡为柳之咏披上一件宝石蓝麒玉纹的披风。 子时已过,余嗣音的小舟自柳荫缓缓划来,余嗣音独自乘舟,靠近柳之咏船头,船头一盏黄灯笼映照的余嗣音,美得如幻如梦。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过月美人迟。” 余嗣音道:“施公子说柳轻舟乃高雅志洁之士,定为知音。如今看来,施公子所言非虚。” 柳之咏道:“平生所好,无非诗词音律,琴棋书画,今夜能与琴魔谋面,当浮一大白。” 此刻十里荷塘,夜色静美,圆月之下,玉辉皎洁,鸟禽疑为白昼,白鹭栖居,野鸭乱飞; 余嗣音移步登舟,道:“柳公子可有诗词否?” 柳之咏道:“水清鱼游荷。” 余嗣音道:“林静鸟鸣天。” 柳之咏道:“平湖渡鹤影。” 余嗣音道:“寒月照花魂。” 柳之咏道:“格调清雅,果然才女!” 红绡笑道:“柳公子才好才情。” 这时,一艘画舫自二十四桥方向划来。,负责安排警戒的水手问道:“请问哪家官人船只。” 对方答曰:“怒蛟帮太史鹰!” 余嗣音跺脚道:“这个太史鹰阴魂不散,我此番来迟便是因为他。自施公子会苏州,我便居于广陵王府,哪知他终日守在门口。子时已过,我才独自撑舟而来,还是被尾随而来。” 警戒水手道:“我家公子正在赏月,请回吧?” 太史鹰道:“请问谁家公子?” “淮南柳家柳轻舟。” 太史鹰的船只不但不退后,反而加速划来。 柳之咏立在船头喝道:“相逢不如偶遇,太史帮主可来饮茶?” 片刻,太史鹰为首,镇海蛟贺天齐、双头蛟丁勉护卫,沿着舢板登船。 太史鹰道:“这就是名声大噪,挥金如土的淮南柳家的大公子,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富贵风流之人。” 太史鹰一幅嫉恨的表情,柳之咏知他争风吃醋,妒火难平,便毫不在意道:“帮主言笑了。” 余嗣音早已躲进内舱,太史鹰左看右看道:“柳公子独自赏月么?” 红绡道:“奴家姿色太差,不足侍奉公子赏月么?” 太史鹰俊俏的面孔大窘,道:“姑娘天姿国色,正是赏月佳伴。” 红绡道:“啊呀,莫非太史帮主见奴家样貌,念念不忘,所以登舟相求!” 太史鹰道:“不!不!不!在下心有所属,为求见琴魔余嗣音尔。” 红绡道:“太史帮主不去广陵王府,为何摸上我家公子船只?” 太史鹰被红绡挤兑得不知如何应对,贺天齐大怒道:“明明见余嗣音撑舟而来,为何不见人影?莫非躲藏内室?让我们搜寻一番。” 红绡道:“我看哪个敢动手?来人呐!” 丁勉道:“我怒蛟帮在淮河南北八千弟子,如何不敢动手!” 贺天齐道:“你家公子寄存于我怒蛟帮货物,明天便取货吧!” 这时,余嗣音声音响起: 闻道谁家夷蛮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梦醒,含情凝睇寻柳郎。 余嗣音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样,竟然穿着红绡的睡袍走出来,斜倚柳之咏身上,娇声道:“柳郎,是谁扰我好梦。” 余嗣音师承桃花岛,传闻岛主黄箫横行事诡异,漠视礼法,举止乖张,没料到他的徒弟也是如此离经叛道,狂放不羁。桃花岛黄箫横,俗家弟子欧阳世家的欧阳是余杭镇抚使,公孙是华庭水师将军,号称欧阳翼虎、公孙蛟龙。 太史鹰面如死灰,踉踉跄跄跌坐椅子中,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贺天齐、丁勉、柳之咏、红绡也不知如何是好。 余嗣音道:“太史帮主,心情如何?” “心如刀绞,如丧考妣。” 余嗣音道:“我祖上与怒蛟帮渊源甚深,怒蛟帮乃两淮之间第一大帮,你甫继帮主之位,不思承继祖业,奋三世之余烈,扬邦威而御江淮,聚帮众而制南北,威振运河上下,反而因昔日一纸婚约,沉湎女色,荒废帮务。我余嗣音岂能嫁与如此之人。” 太史鹰道:“余姑娘教训的是。” 余嗣音道:“适才不过嬉戏尔,切勿挂心。” 太史鹰微笑道:“我一直尾随姑娘,我也知道姑娘戏耍我,但我依旧忍受不了。” 余嗣音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美人舞之旁而目不瞬。看你哪里像个帮主。” 太史鹰道:“姑娘教训的是。” 余嗣音道:“施公子有意新建书院,过些时日,我会到江东助他。我只盼帮主追查真凶,报得父仇,重振邦威。” 太史鹰道:“好!” 270章 青龙帮 入夜时分,怒蛟帮大船自运河而来。柳之咏命人发出烟花信号,驶出邗江跟上怒蛟帮的船队。船队的首领是怒蛟七雄的丁勉。船走三里,果然盐运司缉拿私盐的巡游舰船。丁勉与之交涉片刻,即便放行。除此之外,十分顺利,怒蛟帮乃此河段最大的河帮,一路无人敢惹。到了仪征县,已经进入江面和运河交汇地带,只见盐运司和盐运总商严封河口,两艘战舰,投石机、抛火器、弩箭等武器精良,居高临下,寻常船只绝对不是对手。仪征县正是控扼盐船来往的水路要津,江面两岸密密麻麻停靠的船只足有上千艘船,桅杆遮蔽天空,沿江林立,远远望去,隐隐约约宛若水上城廓。怒蛟帮交割了货物自行返回,留下柳之咏的船队夹杂在林林总总的船中。 红绡道:“已经与青龙帮八月堂主景小花联络上了,今夜寅时前来接应。” 柳之咏道:“如此宽阔的江面,怎能逃脱?” “青龙帮称雄金陵,必有过人手段。” 寅时扬州方向来了两艘彩色楼船,靠近那巡江战舰,搭了甲板,楼船走出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战舰之上顿时丝竹齐响,觥筹交错。前来查看巡逻船着急回船享乐,红绡递出百两银子,便轻易打发了。 柳之咏道:“总商财大气粗,却雇佣杂毛做事。这些人除了欺负那些小盐贩,屁事也做不成。” 红绡道:“千户生女当教曲,十里栽花当种田。总商们在扬州建深宅大院,开私家园林,蓄养美妻娇妾,逛逛廋西湖,听听扬州小调都是一等一的。这等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是扫了雅兴。” “斝朝时兰陵王在扬州留下不少风流韵事。” 柳咏谈到:“风流不见兰陵王,寂寞人间五百年。” 众人也不敢睡,丑时便有青龙帮的舰船前来联络,约定寅时挂起五色帆船自然有人接应。寅时船队跟随青龙帮舰船在船舶之中对面江面而行,盐运司巡逻小船喝问:“何人深夜过江?停船检查!” 黑暗中青龙帮舰船有人大喝:“青龙帮十月堂杜云松在此。”弓弩激射,巡逻小船人员应声而亡。战舰之上高竖火把,江面照的一片光亮,柳之咏的船队无可遁形。五彩楼船上杀声顿起盐运司战舰众人大乱。原来那五彩楼船是青龙帮帮众潜伏其中。楼船就在数百艘停靠的船舶之中,盐运司战舰投鼠忌器不敢抛出火器。楼船乱箭齐发,战舰上的人不敢露头。 柳之咏的船只顺利出港,堪堪行驶到江面上。哪知这时嘭的一声巨响,楼船被巨大的火器击中。黑暗中四艘黑漆漆的四艘大型战舰驶出,那黑舰长十五丈,宽两丈,高三丈,船面上有首领骑马巡视。青龙帮战舰只能仰视黑舰。三艘拦截柳之咏,一艘对准五彩楼船便是猛烈攻击。 青龙帮十艘战舰,并不畏惧。哪知敌舰有人大喝:“火凤焚天!”一直火红大鸟抛入天际,竟是大型火箭,燃烧的火凤飞向青龙帮战舰,大部分火箭火凤被风吹偏落入如云的船队中,木质船只最怕走火,顿时大火烧起。 此刻黑云密布,江风正猛,大火蔓延,火势熊熊,数百只船只烈焰冲天,青紫色的浓烟滚滚。船只四处乱窜逃避灾祸,船只相磨,殷红如血的火势蔓延更加厉害。这些船只本大多连接在一起下锚停泊,此刻统统烧毁沉没。大船、小船、楼船、还有那总商的巨舶纷纷燃烧起来,江面如同白昼,船民在烈火中逃窜,火焰映照下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火中人惊惶失措,痛苦万状,多有在甲板之上翻滚良久还未断气。腥风四起,烟尘笼罩,漂浮的烧烂的碎衣片,烧焦的木渣炭屑,一时布满江面。 柳之咏的船队所载皆是盐货吃水甚深,遭遇黑舰拦截,眼看便是灭顶之灾。青龙帮舰船弓弩护卫,敌舰手持长筒火器砰砰一排打过来,青龙帮弓弩手如同割稻草一般成排便倒。杜云道:“柳公子快走,厮杀之事交给我青龙帮。” 敌舰尽是麻衣人,皆脸带青铜雷纹面具,攀越到船上。杜云松与之交手,力挡众敌。忽然三名麻衣人手中长筒火器发射,杜云松顿时全身起火,面目焦黑,在火场中挣扎。为首麻衣人,一剑贯穿杜云松胸膛。帮众立刻前来营救,杜云松自知活不成了,却拼着一口气道:“击杀此贼者,便是继任堂主。”敌人手中火器打完一次,便抛到江中,手持弓弩、长剑与青龙帮厮杀。青龙帮帮众见敌人火器失效,奋勇反扑。 柳之咏船队绕开战区,向江对面急驶,盐船吃水很深,速度甚慢,有两艘着火,船夫有被活活烧死,有的跳水后被激流卷入水底淹死。 青龙帮十艘战舰,已经沉没五艘,其他五艘也是起火,各船首领犹自悍不畏死,与来敌杀得难解难分。柳之咏道:“红绡先行,我去助青龙帮一臂之力。”红绡道:“公子切勿冒险。”柳之咏却跳上青龙护卫舰向黑舰冲去。 柳之咏见青龙帮一堂主与追来的黑色战舰激战,旁边有人火筒偷袭。柳之咏一个穿云赶月,凌空大喝:“堂主小心。”柳之咏一剑扫中那偷袭者胳膊,将那人小臂齐齐斩断。黑色之中,众人混战,正适合九宫双剑。柳之咏施展轻功,配合九宫双剑,左冲右突,双剑到处无不毙敌。青龙帮中人形势顿时转危为安, 黑色战舰舱中跳出一人同样面带青铜鬼脸面具,观之如鬼,煞是惊人,一把重剑跃向柳之咏,剑法粗朴沉滞,却正应对九宫双剑剑法,那重剑更是柳之咏长剑克星,三招柳之咏长剑被击断。那青龙帮堂主大腿中剑,躺倒在地,将手中长剑抛于柳之咏道:“吾乃青龙帮狄青玉,这把长虹剑伴我多年,柳公子用它与此人交手。” 柳之咏接剑遥指鬼脸人,问道:“阁下是墨家矩社哪一位?” “鹰帅郤重谋帐下三弟子诸本长,试看青龙帮有何能耐?” 柳之咏接住长虹剑看似廋长轻灵,实则沉重异常。诸本长武功严谨,剑法气势威猛,攻守兼备,乃是正宗墨子剑法,柳之咏只得施展岱宗剑法与之较量,诸本长长剑缓刺,粗拙一刺却是法门严谨。柳之咏侧身躲避,身子微矮,长剑斜挑,离敌右肩尚有五尺,便脚下圆转,绞住对方重剑护手。诸本长剑交左手,右掌击中柳之咏肩头。这一击柳之咏受伤不轻,然而柳之咏长剑已经刺中诸本长喉咙,鲜血顺着长虹剑喷射出来。诸本长不甘心的看着柳之咏,嗬嗬两声倒地便亡。 眼见另外敌舰遥遥追来,其他四艘战舰之人大喝道:“堂主快走,我等断后” 271章 瓜洲渡 镇南王上海浦水师的五牙大舰、海鳅船。 大海鳅船每舟载兵千余人,边置二十四部水车,船中可容数百人,每车用十二个人踏动。外用竹笆遮护,可避箭矢。船面上竖立弩楼,另造划刬车摆布放于上。如要进发,垛楼上一声梆子响,二十四部水车,一齐用力踏动,其船如飞!宋船乘势冲击,就像尖利的钢刀一样,插进金军的船队,把敌船拦腰截断。水密隔舱,就是用木板等填料,把船体分成多个不同的舱间。一旦有船舱进水,其他船舱依然封闭严密,免于沉船之祸。隔舱板厚度10-12厘米,船体厚度可达18厘米。隔舱板和船体先使用扁铁和钩钉相连,再用由麻丝、桐油、石灰配成的填充料密封所有缝隙。 飞驰如飞的车船上,都安装有长十多丈的“拍竿”,拍竿上装有巨石,战斗时驱动拍竿,就如铁拳呼啸一般,将对面的敌船砸的粉碎。木老鸦,这种两三尺两头削尖的圆木,同样是装载在拍竿上,战斗时驱动拍竿打出,直接把对面敌船戳个透心凉。拥有强大速度冲击力的车船,装备有这样的武器,战斗力堪称如虎添翼。 大福船则是海运船只。福船是一种尖底海船,以行驶于南洋和远海著称。古代福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福船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福船吃水四米,是深海优良战舰。 明代联环舟。舟长约4丈,外面看像一只船,分开则为二只舟,中间以环联结,前半部船舱盛火器,船首钉满“大倒须钉”,遇敌时,猛撞敌船,大钉钩住船,然后点火,解脱联环,乘后半截返回。 狄青玉道:“柳公子,随我走吧!”两人所乘战舰离去,遥遥可见那四艘战舰被黑舰火器轮番轰击,决计不能幸存。 狄青玉道:“没想到柳士勋的大公子武功出众,不惧强敌,胆气可嘉。” 柳之咏道:“此次交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看着江面的浮尸和烧焦的漂浮物,柳之咏心中叹道:“这次仪征大火船毁起码三百艘,伤亡人众千人之上。墨家矩社滥杀无辜,也忒凶狠了。” 狄青玉缓缓道:“豫章霹雳堂的火器‘火凤焚天’虽然厉害,但是却怕江风。一旦失去准头就会殃及无辜.” “鲁班门曾造钩拒为楚王利器,越王州勾(朱勾、朱句)邀墨子抵抗,诺封五百里。越墨多随越人入闽。” 柳之咏心中道:“烛之狐一幅老谋深算模样,为何会由此疏漏?” 两人立于舰头,各开一坛烈酒,柳之咏仰头便饮。两人在瓜洲渡口赶上大队,柳之咏船队损失2万斤盐货,死十余人;青龙帮八月堂八十三名帮众葬身火海,堂主景小花侥幸从火海逃脱,头发都被烧焦,玉容惨白蹲在船头甲板;水战之中十月堂战舰被击沉,四十人无一人生还,堂主杜云松丧命;九月堂战舰损坏严重,伤亡十二人。前来接应的十二月堂堂主萧四无、十一月堂白云轩看见如此惨烈的战况,均是面色沉重。 景小花道:“敌人潜伏待机,令我等措手不及。” 萧四无忧心忡忡道:“敌人训练有素,绝非盐运司哪些衙役。” 狄青玉道:“鄱阳帮的战舰,霹雳堂的火器,墨家矩社的杀手,三个帮派联手,我青龙帮难以抵抗。” 白云轩道:“霹雳堂火器利于战场,镇南王水军在枞阳口以五打二将仍旧被鄱阳焚毁三艘,鄱阳帮竟全身而退。” 景小花道:“所幸霹雳堂火筒只能一发,续装火药繁琐,否则我们损失如此之大。” 白云轩道:“要在江湖上混,还得拳脚功夫硬。” 狄青玉、萧四无、景小花皆点首以示赞成。 景小花道:“可惜九华山秋家的孔雀翎神秘什么似,不愿为我镇南王所用。” 狄青玉道:“孔雀翎已经三十年未用,乃天地大杀器,孔雀山庄的镇宅之宝。你想用于军阵,真实异想天开。” 柳之咏道:“田明镜乃朝廷指派盐运司总督,为何会暗中与楚王勾结?” 狄青玉道:“如今朝廷官员那个不是诸侯国所荐,张汤千挑万选依旧挣脱不了无边无际的人际网。” 景小花道:“淮盐牵涉各方利益,田明镜如何有胆气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原来是翟鞠背后撑腰。。” 萧四无道:“翟鞠野心勃勃,鹰帅郤重谋深谋远虑,这次他们表面佯装松懈诱我等过江,而后暗中偷袭,这一手玩得十分漂亮。” 景小花道:“回总舵,叫老大为我们兄弟姐妹报仇。” 狄青玉默然不语。 景小花道:“怎么,麟哥?你怕了不成。” “我狄青玉什么时候怕过。只是鄱阳帮战舰若无青龙内应掩护,如何悄无声息摸到仪征县。” 景小花、萧四无、白云轩三人脸色变得铁青,景小花浑身哆嗦,喃喃道:“你是说龙啸天……” 狄青玉道:“三缄其口,另谋良机,回总舵。” 景小花浑身哆嗦,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船队起航,青龙帮众唱起小调。 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口。 京口瓜洲水悠悠,钟山只隔数重愁。 金风起,江南廋,两岸萧萧芦苇秋, 莫道人间世情薄,明月有心照孤舟 狄青玉与柳之咏在主船内商谈。 “金陵城民众缺盐,官商抬高盐价已经是三两一斤。精壮苦力一年也就20两收入,穷苦百姓一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50两到80两,这食盐如何吃得起。” 柳之咏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官富贾又怎管民众死活。青龙帮急公好义,兄弟十分敬慕。” 狄青玉道:“柳公子剑法超群,仁义无双,狄某感激不尽。” 272章 十二堂 “狄堂主,为何青龙帮会用月份称呼各堂。” “我青龙帮创始人狄青云、龙啸天,两人曾随镇南王平定吴越之地,镇南王便把丹阳郡长江金陵到皖口一代的十二个无人江心沙洲赐给青龙帮。两位帮主将帮众分为十二堂,各自开垦经营这些沙洲,每个月两位帮主都会在一沙洲亲自带头开垦耕种,平沙造田,修建码头,后来月份也就是十二堂名称。自丹徒向西到皖口,依次是宝华山瓜步洲十二月堂、栖霞山白沙洲十一月堂、燕子矶八卦洲十月堂、狮子山江心洲九月堂、三山矶子母洲八月堂、梅山镇新济洲七月堂、采石矶小黄洲六月堂、天门山陈桥洲五月堂、芜湖曹姑洲四月堂、荻港黑沙洲三月堂、铜官安平洲二月堂、秋浦凤仪洲元月堂。元月到七月堂是龙啸天管制,八月堂到十二月堂则是狄青云管制。 “青龙帮平定吴越之地伤亡惨重,仅剩后八百帮众。狄青云、龙啸天率众辛勤开垦十二荒洲,时称八百壮士下江心。二人苦心经营十年,十二洲已经是人口鼎盛的鱼米之乡,帮众一万余。” 柳之咏道:“青龙帮威震江南,不负盛名。”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镇南王在秦淮河兴建金玉十二楼,又修葺钟山皇城行宫,接连又大肆修建莫愁湖园林,青龙帮资金被掏了大半。我哥哥狄青云感恩赐封十二沙洲的恩德,镇南王有所求无不满足。但是龙啸天对此却十分厌烦镇南王的贪得无厌。近年墨夷之组建大江联,拉拢青龙帮,龙啸天颇感兴趣。但我大哥狄青云持反对意见,两派纷争,如今龙啸天带领的上流六堂号称龙帮,我哥哥率领的下流六堂,号称青帮。两派抛舍不了往日情谊,却在大江联一事上貌合神离。” 狄青玉不由踱步到窗口,看着远处天色。 “如今江南势力暗中支持墨夷之,金陵危机四伏,风雨钟山帝王城,焉有宁静之日?如今的帮众都是和平年代出来的富贵帮众,有几个见过真刀真枪,仪扬州江口一战,竟然伤亡惨重。老帮众越来越少,新帮众人才凋零,再加上帮内分裂在即,怎能不令人心忧。” 柳之咏道:“狄堂主何须叹息。八月堂深入虎穴,十月堂杀身成仁,九月堂舍生忘死,十一月十二月堂帮众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血性汉子。依我看青龙帮底蕴深厚,日后必将发扬光大。” 狄青玉笑道:“对,青龙帮血性仍在,柳公子真乃高屋建瓴,令狄某陡然释怀。” 船队一路溯流而上,忽见大江中一小山峰,突兀立在水中,雄奇绝伦,凌清瞰远,擅奇含秀。狄青玉道:“那便是十二月堂据险而守的瓜步洲,北岸桃花山,南岸宝华山。当年镇南王、吴王用兵大江,此洲便是用兵要津。十二月堂堂主戚远征率众镇守此地,乃宝华山佛门四分律宗慧光律师的俗家弟子。”船队临近,果然山上箭塔、箭楼、石墙修建完善;船队靠岸,卸下二百斤盐货。一名手拿长枪的大汉抱拳道:“多谢九堂主。”狄青玉也不下船,高声道:“戚堂主,你的伤寒病怎么样了?”“已无大恙,多谢九堂主挂心。” 再走一段江面显得十分平静,水月皓白,澄江如练,南岸栖霞山红枫如火,江上远远可见一片白沙银滩,大批白鹭盘旋飞翔,暮霭之中红花绿树,分外妖娆。狄青玉道:“这是白沙洲,堂主花舞语镇守此地。花舞语乃栖霞山佛门三论宗的弟子。”柳之咏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沙洲上涌出数百女子,个个手持兵刃。一名白衣女子操棹中流,迅捷如飞,靠近船队,飞身轻轻落在船头,笑道:“九哥归来,小妹等待多时。”狄青玉道:“十一妹,轻功愈佳了。”花舞语道:“九歌,刚才哪位才子对月吟诗。”狄青玉指着柳之咏道:“淮南盐商柳轻舟柳公子。”花舞语道:“这盐真乃雪中送炭,平日最讨厌盐商,如今听到盐商真是好听顺耳。”众人大笑。花舞语送了狄青玉一段水路,才独自驾舟返回。 再行十里,远远可见江北是江南岸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悬绝,势如燕子展翅欲飞。柳之咏道:“那必是赫赫有名的燕子矶。”狄青玉道:“不错,江中大洲便是八卦洲十月堂杜云松,八卦洲內河沟纵横300条,寻常人入内难辨道路。洲头可观幕府山。” 再行十里,忽见一山,山势雄壮,有高楼临水而立。左吴道:“这是狮子山阅江楼。镇南王立此楼,我曾随游此地,犹记一学士之句‘长江发源岷山,逶迤七千余里而始入海。自古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然则,果谁之力?登楼而阅江者,当思镇南王之德,青龙壮士之威,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国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青龙帮壮士之威名更传。”狄青玉笑道:“哈哈!青龙帮盛极之巅,便是这阅江楼,40万两白银博一虚名。”说完若有所思,用手一指江中沙洲道:“这江心洲便是九月堂所在地,正对秦淮河入江口。自秦淮河溯流而上,便是金陵城。”柳之咏远远看去,只见江心洲上依旧保持着昔日战争年代的建筑,沙洲四周筑有高三丈,厚一丈的城墙,极难攻克。 273章 金陵 金陵乃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北倚长江,南引秦淮,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金陵号称人物俊彦、文学昌盛、山川灵秀、气象宏伟之第一城。南城秦淮河两岸乃繁华的商业区,北城是富贵民宅。以清凉山的钟楼、鼓楼为界,西城是镇南王王府和官署治所,东城则是皇城行宫;旧时吴王曾建都于此,于钟山前建造规模巨大的皇城;西楚霸王芈布以金陵为陪都,又加以扩建;镇南王为迎接天子南巡,将原来皇城修建为天子行宫,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皇城南北长达5里,东西宽达4里,坐北朝南,有前朝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后廷六宫:奉先殿、柔仪殿、春和殿、乾清宫、坤宁宫和御花园。 众人顺秦淮河过仪凤门、定怀门、清凉门、石城门,自三山门入城。到了石城门远远可以看南方见一大片景色优美的湖泊,堤岸垂柳,海棠相间,湖水荡漾,碧波照人,楼轩亭榭错列有致,曲径回廊等掩映在山石松竹之中。狄青玉道:“那是江南第一名湖——莫愁湖,异日闲暇,柳公子可前来游览。” 进入三山门,秦淮河一分为二。狄青玉道:“秦淮河向北支流乃是货栈大街,乃南来北往通货交易集中地,向南支流是镇南王兴建的金玉十二楼,乃香艳销金窟。”船队向北,驶入城内,只见雄伟的城墙高达十丈,愈是接近城门愈是感觉金陵城的威严。船队进入城内,可见一座小山,山顶宫阙层次林立,红色宫墙掩映在山色绿荫中。狄青玉道:“那是冶山朝天宫,乃百官和贵族焚香祈福、学习礼仪之处。镇南王修建学宫,遍邀文、史、儒、阴阳学者于此教授礼仪之道。南蛮多不修儒道,镇南王多遣豫章、会稽、丹阳的越人土司及子女前来学习归化。东瓯王欧阳昭襄原本就读于此。” 红绡道:“前面那白玉桥横桥卧波,甚美!” “那时文津桥,乃是城北民宅到城南的主桥,过了此桥向东三里便是仓巷桥,那里是货栈大街、东西仓巷所在。” 一路货船穿梭不息,小码头林立,沿岸皆是店铺的后院,乃货物流通之处。了仓巷桥,只见两岸各一个大码头,适宜大船停靠。青龙帮的一排旗帜高竖,显然是青龙帮专用码头。数十名帮众前来迎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峨冠而多髯,穿着儒生衣巾,手中轻摇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脸色暗黄,身材枯瘦。 狄青玉道:“这是宛陵先生梅尧诚,乃我帮三龙首。” 柳之咏行拜见之礼。 狄青玉道:“淮商柳士勋大公子柳轻舟甘冒箭矢枪林送货至此。” “柳公子年轻才俊,大恩于青龙帮。”梅尧诚又问:“九堂主此行,盐货几何?。” “十余万斤。” “甚好!” “昨日龙老大自荆州运送蜀盐十万斤,囤积东仓巷,捂仓惜售。” “龙二哥意欲何为?难道要发国难财么?” “如今官盐空空,龙帮主意欲四两一斤出售。” 狄青玉道:“那我大哥必定否决之。柳公子的盐货,我青帮八钱的本,一两抛售。” 梅尧诚笑道:“龙帮!青帮!本为一体,世间只有青龙帮!” 狄青玉道:“小弟孟浪!” “狄老大和龙老大在清晏楼饮酒,金陵名士齐聚,我等前去,盐货之事必有定论。” 左吴率众与青龙帮帮众交割盐货。狄青玉、梅尧诚、柳之咏、红绡则前往清晏楼拜会青龙帮的两位龙首; 秦淮河自三山门而入,向东南流经聚宝门,折而向东北到通济门而出。这城内一段镇南王修建了金玉十二楼,各有美人为楼主,为首者公孙盈。众人到达笪桥登岸,来到评事街,店肆云集,楼馆四起,鳞次栉比,远远可见一座宏阔楼阁,雕梁画栋,高基重檐。 狄青玉道:“那便是南江楼。” 南江楼高挂客满的招牌,楼内却十分冷清。两名姿容靓丽的舞姬引众人登楼,只见三楼高雅厅堂内坐着两位中年男子和一名衣带飘飘的女子。一名男子一身青袍,若不是那两撇精致精神的小胡髭,乍一看还以为是狄青玉,他自然就是青帮老大狄青云。另外一名身材高大魁梧,黑色披风,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乃龙帮老大龙啸天。那衣带飘飘的丽质女子正是金玉十二楼的大娘公孙盈。 “声声苏州谣,侉侉江南调。 清音说故国,扬子风韵娇。 一曲淡幽情,再弹浓春宵。 温婉牵忧肠,悠柔惹红消。 细细呀,道来吆,丝丝呀,黛黛吆。 吴地美人吟,秦淮叶落了。 叶落??秦淮,羌幽鹧鸪江南。 滇沧,蓝沁;左染,右浣。 折鹤沁香思良人,良人音凉了。” 其他依次是衣着锦绣的商人,分别是江宁粮商蔡明华、龙都药商潘恒才、善桥陶商吴锦堂、陶吴书商冯礼环、秣陵云锦织造商曹银、窦村石雕商李彦常。众人看见狄青玉等人便微笑示意,却不说话。 公孙盈落落大方、稳重古雅静坐一旁,纤长优美的玉手按在琴弦上,弹奏出清虚致远的琴音,明眸善睐的目光微微侧视柳之咏等人,却若无其事继续弹奏,琴音绕梁,诉尽秦淮河的繁华和沧桑。红绡一曲弹完,众人称赞。 蔡明华道:“我金陵盐价飞升,如今我江宁帮百艘粮船运货至江淮只能空船回扬子江,但是这份利钱却照收不误。” 狄青云道:“吴继波贪得无厌却行事不密,熊先恒取而代之也属意料之中。” 蔡明华道:“狄老大,谁做盐运总司非我等能管,但是龙游帮姜益大、徽州帮吴养春的盐运总商的位置可是好端端的,却任凭金陵盐值如金?” 龙啸天道:“荆襄只允贩卖蜀川自贡盐,龙游帮和徽州帮的盐也北上东进,皆因盐运总司之故。” 蔡明华道:“难道我们江宁商帮坐以待毙?” 龙啸天道:“楚王、淮南王联手压制镇南王,无非为了争取镇南王支持其夺嫡。大哥与镇南王乃过命之交,可代淮南王说项,以免我吴地之灾。” 狄青云道:“朝堂之事非我草野莽夫所能管,但是老夫定会进言镇南王。诸位暂且忍一忍,狄某自有处置之道。” 曹银道:“这次为大娘带来缠枝莲地凤襕妆花缎裙一件、葱绿地妆花纱百褶裙一件、墨绿地妆花白纱衣一件、织金孔雀羽金翠衣一件;尤其是这彩凤素纱禅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五十名头等织工用极品孔雀羽花了一年织成,只有公孙大娘才配得上这云锦极品。” 公孙盈笑道:“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真乃机杼夺天工,小女子拜谢曹公。” 曹银道:“云锦署两万台织机,四万织工,都仰仗大娘显我云锦之名。只是今日听闻蜀锦也纷纷进献十二楼。还请大娘约束众佳丽,切勿为他人所误。” 狄青云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明日宋锦、蜀锦的绸缎庄就会关张。” 公孙盈道:“云哥如此说,明日起十二楼就再也看不见蜀锦了。” 曹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多谢狄老大、多谢大娘。” “我自谢狄帮主,干卿底事!” 潘恒才道:“大匜用兵越地,东瓯、闽越之地,鬼魅混迹,与人肩摩往来,恬不知避,多瘴气瘟疫,我药堂做了五千副避瘟丹、三千副行军散、两千副八宝丹。还请狄老大在镇南王府说项,着军中采购。” 狄青云道:“潘氏药堂向来真不二价,戒欺务精,镇南王大军采办局定会首选。” 潘恒才道:“多谢狄老大。” 蔡明华等人告退。 274章 明争暗斗 此刻天降大雪,金陵银装素裹,漫山遍野铺着厚厚的雪。暖阁之内只剩下三人,龙啸天和狄青云长身而起走到窗口。 龙啸天道:“那里是大报恩寺的琉璃宝塔?” 狄青云道:“不错,当年你我联手刺杀吴王,被围困于塔上,吴兵放火烧塔。” 龙啸天道:“未料天降大雨,你我竟得逃生。” 狄青云道:“紧挨城墙的那片民宅是仁厚里吧?你我幼时的住处。” “不错,当年大哥当孩子王,我便是冲阵大将,为口吃的命都拼了。” “如今,镇南王在那里修建了一处养济院,叫化子和流浪汉都被收容,月都大米三斗、库布一匹。八十岁老人,王府赐爵养老。镇南王乃仁慈之主。” “岂止养济院,还有漏泽园免费埋葬无名死者;惠民药局免费看病和免费领取药品。镇南王确实仁慈爱民,广博善名。”龙啸天话锋一转:“但是他却每年从我青龙帮拿走一百万两白银,金陵城繁花似锦,我帮众却疲于奔命。” “龙老弟,帮众当年都是要饿死的饥民、街头的孤儿。没有镇南王就没有青龙帮。” “没有我青龙帮,镇南王岂有今日?我青龙帮历尽艰辛开垦十二洲,日夜劳作,辛辛苦苦经营这大好基业,却要给镇南王修建莫愁湖、金玉十二楼、皇帝行宫、学宫、慈善园这等数不胜数的大兴土木的工程?这有何道理?” 狄青云道:“镇南王是花了我帮不少钱,但是他的宫殿并不豪华,生活用度也不奢靡。况且,我青龙帮战舰的桐油、棕榄多靠镇南王,钟山数千万株广棕桐漆树多半为我帮而种。” “怎么这点零星碎点的恩惠就把狄大哥的眼睛蒙蔽了么?” 狄青云瞬间似乎老了许多,说道:“你……咳咳!”猛烈咳嗽起来。龙啸天急忙扶着狄青云落座。 龙啸天道:“那年冬天,大哥为了救我落于莫愁湖的冰水之中,落下病根,至今未愈。二弟我永世难安。” 狄青云的喘鸣之症,时而咳而上气,脸色暗红,龙啸天轻抚其背,狄青云脸色渐渐好过来。“龙老弟所言并非无理,镇南王也非圣人,孰能无过。但是我青龙帮绝不能发国难财!” “大哥,青龙帮入不敷出了。那些丧命帮众的家人食不果腹,无碳过冬。你我如何心安?” “越人造反,百姓踊跃参军,将士疆场用命,我等岂能此刻在盐货上为难他们的家人?” 龙啸天沉默片刻道:“盐货低价出售,或可勉强补贴帮中所需。但是寒冬已至,修建皇城的汉白玉石和四川原木皆须征发民力自水路运送。那十万两白银从何而出?” 狄青云道:“我将清凉山的宅子出售或可二十万两。” “大哥,那是你养老的宅子?怎可如此?排教我帮皖口以东水路商道,每年还有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这一带货运一直是长风镖局的财路,与我帮十几年交情,怎能另容他人?” 龙啸天道:“大哥,你迂腐啊!排教可以和长风镖局公平竞争么” 狄青云道:“排教横跨蜀川、荆楚、江淮之间,与楚墨有着千丝万缕。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两人争执不下。 狄青玉就在帘外道:“拜见二位龙首。” 龙啸天道:“进来进来,都进来!” 狄青玉道:“自扬州接引十万斤盐货已经入仓。” 狄青云道:“伤亡如何?” “阵亡帮众135名,两艘花船被焚、一艘苍山船被击沉。” 梅尧诚道:“死亡帮众135名,每名帮众抚恤一百两白银,需要一万三千两;十月堂堂主杜云松不幸阵亡,抚恤金一千两。两艘花船、一艘苍山船被毁,造价3000两,标枪、火罐、箭矢等损失大约在1000两。折合本次出征成本在两万两左右。如此说来,一两抛售,进账5万两,折合还有三万两的毛利。” 狄青云脸色极为难看,厉声道:“为何本次折损如此大?” 狄青玉道:“鄱阳帮战舰、墨家矩社的剑客、霹雳堂的火器,他们潜藏待机,突然袭击,我等措手不及。” 龙啸天道:“仪征大火烧毁民船130多艘,伤亡1500余人。外间传闻皆我帮故意纵火,抢夺盐货!我帮声誉尽毁!” 狄青玉道:“淮阳柳家柳士之子柳轻舟可以作证。此乃敌人栽赃陷害,敌人所用霹雳堂‘火凤焚天’为江风吹偏,失去准头,落入民船。若非柳公子出手相救,我也被那火器袭击而死。” 狄青云道:“这位年轻人便是柳公子?” 柳之咏道:“轻舟拜见两位帮主。” 狄青云道:“柳公子如何识得那火器!” “我柳家与豫章有生意来往,曾见鄱阳帮战舰演练此火器。” 狄青云道:“豫章郡江湖门派:霹雳堂、鄱阳帮、庐山派。自从庐山派隐世不出,鄱阳帮靠墨家矩社。但是霹雳堂的火器威震江湖,无论楚王还是墨夷之皆敬其三分,霹雳堂雷震天也颇有骨气,素来独立于江湖,遵守祖训从不出售火器给江湖人。如今看来,霹雳堂也投靠墨家矩社,这天下难以太平了。” 龙啸天道:“国乱思良相,板荡思良将。杜云松战死,堂主一职不可空缺,我的弟子郭栎多有功勋,不如继任十月堂堂主一职吧!” 狄青玉道:“十月堂堂主杜云松临死前曾言,能为其复仇者为继任堂主。敌贼为柳公子所杀,死者为大,就依杜云松立柳轻舟为堂主一职如何?” 梅尧诚道:“柳公子为杜堂主复仇,又救九月堂堂主性命,可任堂主一职。” 柳之咏道:“敌贼乱杀无辜,晚辈激愤之下格杀此獠。堂主一职,晚辈何克敢当?” 狄青云沉吟道:“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杜云松临终誓言,不可违背。柳公子勉为其难暂代堂主一职,他日另觅合适人选,柳公子即可卸任。” 柳之咏答道:“晚辈不才,愿为青龙帮谨献绵薄之力。” 275章 金陵城下现倭寇 柳之咏不善俗务,勉强理了理十月堂帮务便觉头大,幸亏十月堂尚有杜云松的遗孀汪妤凌协助勤理帮务,柳之咏才解脱出来。这一日时过更定,天降大雪,柳之咏道:“不若忙里偷闲,前往莫愁湖赏雪。”红绡道:“若是出行,也须多带几个人。”柳之咏笑道:“仅凭双剑,孰能伤我。”红绡欣然从之。 红绡打开青龙帮所赠礼箱,竟有一件金翠辉煌的斗篷。柳之咏道:“这斗篷,正适合你!”说着亲手为红绡打扮,只见红绡脚穿金云羊皮小靴,罩了大红羽纱鹤氅,束一条青金双环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显得娇艳动人。柳之咏则身披了玉针蓑,头戴戴金藤笠,脚登沙棠屐,活似一名渔人。红绡笑道:“如此出门,我倒像个出门的大家小姐,公子活似渔翁!”柳之咏道:“那我便侍候红绡一回,我来撑船。” 二人便独撑一叶小舟,带上炉火,径往莫愁湖看雪。大雪笼盖四野,万籁俱寂,雪光水气弥漫,天光湖色混沌。湖上的影子,只有一点湖心亭,一扁芥舟。金陵地处江南柳之咏破薄冰到湖心亭上,只见一人铺毡独坐,酒炉的酒正烧的沸腾。那人身形婀娜,乃一女子,听闻小舟破冰之声,朗声道:“冰湖之中,竟有同道中人? 红绡道:“莫言君心痴,更有痴心人。” 那女子听有人来,缓缓转身,只见她模样妍丽,娇憨天真,纯洁温婉,身穿大红昭君毡与羽毛缎斗篷,手撑青绸油伞,面前火炉正旺。江南丝织繁盛,多将农田毁坏,耕作桑树,粮食依靠庐江、豫章,这女子衣彩金焕,也不稀奇。 那女子娇声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此乃秦淮河佳酿‘芙蓉春’,姑娘来饮一杯如何?” 红绡道:“求之不得!” 那女子手中短剑一挥,连掷三杯酒来。红绡跃起就在空中接过酒杯,连饮三杯,轻轻落地。 柳之咏吟道:“云作轻阴,风逗细寒,小溪冰冻初结。更听得悲鸣雁度空阔。暮雀喧喧聚竹,听竹上清响风敲雪。洞户悄,时见香消翠楼,兽煤红爇。凄切。念旧欢聚,旧约至此,方惜轻别。又还是离亭楚梅堪折。暗想莺时似梦,梦里又却是,似莺时节,要无闷,除是拥炉对酒,共谭风月” 那女子看了一眼柳之咏,淡淡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这位风雅的渔翁公子也来饮一杯如何?”。 柳之咏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旋岚,公子高姓大名?” “青龙帮十月堂堂主柳轻舟!” “青龙帮与扬州盐商柳轻舟大闹扬子江,火烧仪征县。柳轻舟心狠手辣,一战而夺千人性命,立下大功,遂为十月堂堂主。” 柳之咏惊愕道:“小可竟然恶名远扬?姑娘满眼杀意,是否哪位高人派姑娘来杀我。” “太湖越女剑派。” “怪不得姑娘的剑法一股出尘灵气。” “公子可知越女剑之凌烈。” 柳之咏笑道:“越女出太湖,誓擒柳轻舟!快哉!快哉!” “太湖雷山寨王宇庭押运盐船,被大火所及,船毁人亡。师傅命我请公子太湖一行。” 旋岚手持短剑缓缓围攻过来,步法严谨,剑招娴熟,毫无破绽。柳之咏暗暗惊叹越女剑派隐居太湖缥缈峰,竟有如此丰富临阵经验。忽然旋岚剑气陡发,竟是破空有声,幽幽剑芒令柳之咏心中大惊。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剑气境界达到如此境地。幸亏柳之咏内丹术有成,护体罡气抵御大部分剑气,不然尚未交手已经落败。九宫剑法极重内气修炼,柳之咏多日参详内功,心法剑法逐渐浑圆贯通。 柳之咏沉声低喝,长剑圆转一划,剑气挥洒,地面显出淡淡的九宫八卦的阵形来,正是四维九尊地阵。旋岚陷入剑气阵中步法沉滞,为之一乱,施展轻功腾身飞起,一剑化作三剑袭来。柳之咏身形忽变,剑意飘逸,大喝一声,剑气下沉,正是一招九宫八门天阵。旋岚顿觉经脉受阻,内气不畅,轻功便难以施展,自空中跌落。人虽落地,手中短剑却严守门户,所占方位隐隐堵住出路,柳之咏依旧难以逃脱。柳之咏身法奇变,剑招虚实难辨,身影百变,正是九宫剑法中的游三避五。旋岚难以捉摸柳之咏实则虚之的攻击,步法渐乱。柳之咏一招三奇六仪,九子斜排,剑光闪烁,剑鞘套上了对方旋岚的短剑。旋岚便是一愣,柳之咏长剑挥开半圆,逼退旋岚,顺势脚下一划,旋岚难以站稳,就要倒地。柳之咏顺势抱在怀中笑道:“姑娘投怀送抱,本公子却之不恭。”旋岚一掌将柳之咏推开。 忽然红绡突然举手示警。柳之咏隐约感觉到四周有数十人气息,这数十人杀意十足。柳之咏目视旋岚,旋岚表情严肃,也意识到强敌来临。红绡则护在柳之咏身前。 忽然冰层破碎之声大作,二十名青衣剑士穿破冰层,腾跃到空中,无数暗器掷来。三人舞剑击落暗器,犹有数枚暗器击中旋岚和红绡。青衣剑士团团将众人围住。 为首者道:“奉命格杀柳轻舟,无关人等离开。” 旋岚道:“柳轻舟乃我越女剑派要生擒的人。在到达太湖之前,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杀!”为首者发号施令。团团围住众人的青衣剑士,反而齐齐向后退去。三人正感疑惑,已经看见莫愁湖上数百小艇飞速驶来,船上皆青衣剑士一般装扮,船首之人手持标枪横空掷来,湖心亭方圆百步,近百标枪如同乌云笼罩而来。众人避无可避。只见标枪落地,强大冲击力令众人招架不住,刹那间柳之咏、红绡、旋岚三人同时受伤。旋岚更是被标枪穿透腹部,柳之咏不由手心发抖。这群人竟然如此凶残。 擒贼先擒王,柳之咏身法奇快,破阵而出擒住的为首人。柳之咏大喝道:“闪开!撤退!”红绡与旋岚登船离开,众人并不敢跟来。船行至湖中央,寒风袭来,船身一晃,柳之咏站立不稳,被挟持的贼首忽若无骨,竟然如同长蛇蜕皮一般逃遁跳入水中不见,唯留褐色皮甲和面具掉落船上。柳之咏大惊失色,小艇剑士举起手中竹笛吹出来无数毒针,细不可见。柳之咏立在船尾以剑气遮蔽大部分毒针,但是仍有数枚破护体罡气而入,柳之咏身中毒针,顿感麻痹,动作迟缓。 旋岚道:“千药岛的倭寇!快走!” 276章 倭寇幻术 两艘舰艇靠近,旋岚挺身挡住,被一人砍中后背跌落湖中,生死未知。柳之咏大怒将四人斩杀,自己也被长剑刺入肋骨,狐裘染血如梅。 柳之咏施展九宫剑法,挡住众人,两人且战且退,忽感脚下生疼。原来地上被预先撒了满地十字钉,两人也难轻易逃远。 众敌十人则穷追不舍,六角手里剑纷纷袭来,柳之咏身中数枚暗器。二人逃到湖边,柳之咏毒发再难行动,柳之咏长叹道:“哀哉!江湖亡命人连累了红绡!”红绡摇头道:“生死伴君,无憾。” 只见官道上一阵长啸之声,山涧回响,远远向湖面传去。那长啸之声竟是震慑得正在厮杀追逐的人一愣。青衣剑士忽而手里剑齐发,朝为首的红衣男子袭击而去。蓬头道人手举棺木挡住了大部分暗器,秃头道人则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声波震荡,吹矢纷纷震落。红衣男子手持长枪依旧,扫退众人,犹自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 红绡道:“太湖缥缈峰越女剑派女侠旋岚跌落湖中,还望诸位抢救。”说着用手一指旋岚落湖之处。一名女道士跳入湖水,潜水寻找旋岚。 眼看百余名剑士在四人冲击下纷纷败阵。那为首的红衣男子横枪挡在红绡和柳之咏面前,笑道:“素来听闻吴郡八家率众抵御千药岛盘踞一伙倭寇,未料尔等竟致金陵城下。吴郡八家真无人哉?” “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夏制度,礼乐秦君臣。银瓮储清酒,金刀脍素鳞。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阳春。” “国王无道民为贼,扰害生灵神鬼怨,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梁于天宪。” 为首的忍者头领仰天大笑,大喝一声震碎一身忍者服。只见他努睛突眼,鼻如悬胆,黑髭血口,四根獠牙外露,可谓长相狰狞。他身高六尺,手足如铜铁,周身肉瘤累累,浑如野鬼。他声音如同裂帛,道:“我乃倭国久久能智,诸位贵姓?” 红衣男子道:“在下长风镖局钟无期,这四位是金陵四散人:姑孰(当涂)灵墟山疯癫道人竺法狂、敬亭山跛足天师萨守坚、句曲山三茅真君茅盈、北固山大痴坤道黄玉真。” 久久能智道:“噢!知道知道。你就是金陵有名的第一脚夫钟老大,他们四个是买卖五石散的药剂师嘛!中土富贵繁华,脚夫和药剂师这种下流行当,也竟然如此闻名。” 句曲山三茅真君,茅持盈、茅持固、茅持衷在茅山修炼服气、辟谷术,修符咒劾召鬼神,并以医术救治世人,特别是主要研修内丹。宛城张氏发明寒食散,因药性皆燥热绘烈,可驱寒发汗而命名,又因包含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有名五石散,因三茅真君以五石散助钟无期排毒而知名,金陵城的王公贵族子弟竟然以此为荣,服者弥繁,于时不辍。 三茅真君也是哭笑不得。 钟无期暗思:“53名寇贼,80天侵占20多个州县,杀害5000多名吴中军民,直达金陵城下,看来吴中八家真是废了。” 钟无期大声道:“阁下不在倭国,却来我大匜劫掠是为何故?”” “老子本来为伺奉夜之国月读,月读为出云国大国主所杀。邪马台也被出云国的须佐之男攻破,卑弥呼逃到天岩国躲避,老子索性做了海盗,听闻中土繁花似锦,特来讨些富贵。” 钟无期道:“追杀这三个人有何富贵?” 久久能智嘿嘿笑道:“自然有金主啦!不便告知!” 钟无期道:“那我们来比个高低如何?” 久久能智道:“夜行流的志那都彦、隼人的九鬼水军。我三部出一人,你们两派各出一人如何?” 另外两名头领点头应允。 久久能智道:“割田重胜,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一名全身白衣的忍者跳出来,秃头老道竺法狂应战。割田重胜的兵刃是双手的手甲勾,交叉于胸前单膝跪在雪地上,忽而连番滚动,如同鳄鱼扫向竺法狂的双腿,竺法狂连忙后退却依旧被撕碎裤管。竺法狂拂尘横扫,扫中忍者肩头,白色佛尘尽是血丝。割田重胜双手捏掌决,道:“遁地术!”忽而遁入雪地不见,众人瞠目结舌,世间竟有此法。钟无期道:“听闻地鼠门有遁地之术,乃是事前预先有地洞,而这倭国忍者竟是凭空遁地!奇哉怪哉!”竺法狂凝神警戒,忽然一跃而起,使出千斤坠竟是将割田重胜踩在雪底不得动弹。 久久能智道:“我们输了!” 志那都彦道:“佐田彦四郎,赢取忍者应有的荣誉吧!” 一名枯瘦的忍者高举薙刀,跳跃而出。敬亭山跛足天师萨守坚手拿单剑迎战,主动出击,剑势细密而气势惊人。佐田彦四郎大喝一声薙刀砍落,却被萨守坚的剑网弹射出去,刀头断落,萨守坚的剑势不止,绞住对方刀柄,刀柄化为碎木屑。佐田彦四郎手持半截木柄围绕萨守坚狂奔,身形敏捷如同狐狸跳跃,忽而化为三人,只见那三人一模一样。众人惊呼:“分身术?”萨守坚也是被唬得一愣。三人同时手举竹笛,吹矢齐发。萨守坚剑光斗发,击落两根,另外一根反弹了回去,其中一个顿时倒地。另外两人奔到倒地的那人面前,哭道:“小鼠,小鼠!”钟无期噫了一声,道:“看来那分身不是幻象,而是真人。”志那都彦道:“这时佐田彦甚五郎和佐田彦小鼠,擅长狐狸之幻的忍术,竟然被一个药剂师破解了。” 久久能智道:“看来没有九鬼水军表现的机会了。三场两胜,我们败了啊!” 道:“如此一来,只有撤退一途了。” 钟无期道:“慢!留下解药再走!” 久久能智道:“没有觉悟的中土人啊,忍者的毒怎么有解药呢?佐田彦小鼠也必死无疑,就让你们两位受伤者准备迎接死神吧!” 久久能智双手一抛,砰砰的爆炸声,烟雾顿起,众忍者消失了。 红绡道:“传闻长风镖局钟老大年逾不惑,却犹若少年公子,俊朗非凡,气质出众。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钟无期笑道:“美人夸奖,在下欣喜不已。我与四散人共游莫愁湖,本人间乐事,却无端被那东瀛小丑打扰,实在可气。来,这副良药赠予姑娘,可暂保你家相公性命。” 红绡道:“金陵四散人的‘上清丹药坊’以五石散名著江南,远销川藏。请问钟公子手中可是五石散?” 钟无期道:“不错,这正是五石散。” 红绡道:“听闻五石散令人沉迷,行事荒诞,癫狂如醉,皆因其内含毒性!我家公子岂可服得?” “五石散驱邪除寒,令人神明开朗、精气爽朗,乃江南至宝。这辆马车就送与姑娘,服药之后登车寻访栖霞寺大乘般若宗道朗法师,或可一救。若是不服,他撑不到栖霞寺便一命呜呼,你娇滴滴的小娘子不怕年纪轻轻做了小寡妇!哈哈!服与不服,姑娘看吧!” 竺法狂道:“姑娘,越女剑旋岚之事交由我等。你家相公的毒去耽误不得,赶快去吧!” 竺法狂和萨守坚将柳之咏抬上马车,将其安置好。马车极其奢华,有虎皮为毯,云锦为被,不虞寒冷。 277章 最难却是美人恩 红绡急忙驾车便赶往栖霞山,奈何风雨交加,道路难行。眼看时间到了丑时,才来到幕府山下,风雨大作,路径难辨。 红绡见有“云谷山庄”的宅院,便前去投奔停车稍歇。守门人为首的是一对老夫妇。红绡问:“敢问老丈,此乃何地?距离栖霞寺还有多远?”枯瘦老头道:“这云谷山庄本是镇南王赐予横海将军公孙导的别业,距离栖霞寺还有三十里,北面小山叫余家山,南面小山叫白骨山,这篆塘村、窑上村一带的田地都属于公孙导将军的产业。两位若欲借宿还须大公子狩猎归来。” 话音未落,风雨之中,一名公子负长弓提铁枪跨战马疾驰而至,正是公孙辟疆,他一跃下马,扫了一眼红绡道:“这不是柳公子的贴身侍女么,如何在这里?”红绡道出事情原委,公孙辟疆急忙令人抬柳之咏入内。公孙辟疆道:“此宅不常住,我身边几个都是粗手笨脚的野夫,还请姑娘照料柳公子了。我命两个小厮在耳房,但有需求,召唤便是。” 是夜柳之咏时好时坏,红绡便在一旁服侍。哪知半夜毒发脸色变得乌青,红绡只得取出那寒食散喂服柳之咏。柳之咏服药,呕吐黑血,病情转好。红绡稍稍放心,累极趴在床边睡着。 柳之咏醒来,看见几分憔悴的红绡,衣着单薄,便强自支撑将狐裘为她披上。哪知柳之咏顺着红绡白皙的脖颈看见曼妙起伏的身材竟是心中一动,念头刚起便觉血液翻滚,心跳霍霍加速,全身燥热大作。他运内功强自镇定心神,哪知竟遏制不住的念头,揽红绡入怀。红绡倒入柳之咏怀中,女子体香扑鼻,柳之咏就是吻了下去。 红绡睡眼惺忪推开柳之咏道:“体毒稍解,便欲胡为?”柳之咏道:“不知为何?丹田燥热异常,若万魔噬心。”“钟无期给我药的时候,眼光狡黠,难道是那寒食散?”柳之咏道:“钟无期风流浪荡之名遍传江南。他的药必是淫欲合欢之物。”红绡大惧。 柳之咏如受凌迟刑罚一般,双耳轰鸣,热血几乎爆裂血管,心脏时而剧烈乱跳,显然热毒攻心之症。柳之咏面对的危险之状,堪比生死之关。眼见柳之咏浑身变为紫红色,青筋暴出,双目充血,太阳穴出汗不止。 红绡道:“其实姐姐命我来服侍公子,我便是公子的人了。只愿公子莫负红绡殷殷相待之意。”柳之咏道:“誓不负卿。”柳之咏含冤远遁江湖,红绡孤苦浮萍无托,两个可怜人相拥似乎寻找一丝丝安慰。 次日清晨,阳光照进窗格,柳之咏醒来,提气运劲自觉内功精进不少。只是那毒却依旧隐隐作怪,心想:“倭国之毒,果然阴险毒辣,钻肺渗脾,难以清除。”只见红绡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半个肩膀漏在外边。柳之咏为她拉被子,盖住胳膊。红绡瞬间醒来,多少有些害羞道:“公子醒了!”柳之咏点头。 红绡将头枕在柳之咏胸口道:“公子脸色好多了,红绡就放心了。”柳之咏在她脸颊一吻道:“五脏六腑依旧隐隐作痛,但是头脑胸口却清爽许多。” “倭国阴毒,寒食散火毒,想必是阴阳相克相生之道。当初喂公子服食,我就有些担心。这药以火攻心,暂时遏制毒性。若非公子身体强健,红绡岂不是害了公子性命。” 柳之咏道:“我曾奇遇江湖圣人逍遥老人传我一本《阴阳参同契》,讲究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达到阴阳无极、内外兼修的境界。昨夜生死之关似有所突破。” “无极乃天地混沌之初,乾坤开,水火生,阴阳悖,若果真返璞归真到无极状态,那岂不是天下奇事。” 红绡偎依在柳之咏怀中,二人共同参详《阴阳参同契》。红绡叹道:“逍遥老人真乃圣人。阴阳相济之道包罗万象,虚实相生之理奥妙无穷。若非公子参详《阴阳参同契》有成,昨夜定是凶险万分。” 柳之咏笑道:“万般奥妙不若红绡柔情蜜意。” 红绡举手在柳之咏额头轻轻一弹道:“又来调笑。我伺候公子梳洗,我们即刻出发到栖霞寺寻找道朗法师。” 公孙辟疆殷勤相送十里乃还。 栖霞寺规模宏大,殿宇气派非凡,毗卢殿、藏经楼等依山势层层盘升,格局庄严美观。二人驾车来到寺前,只见四周山势蜿蜒,右侧七级八面白玉舍利塔高耸孤立,左侧疏林草坪,明镜湖形如弯月,白莲池静谧空寂,一派幽静的佛门净土气象。 旋岚扶柳之咏进入山门,便看见弥勒佛殿内供奉袒胸露、面带笑容的大弥勒佛,背后韦驮天王,昂首挺立。旋岚向知客僧表明来意,那知客僧笑道:“道朗法师言今日佛门有缘人到来,想必就是二位了。” 知客僧带领二人出殿拾级而上,来到大雄宝殿,殿内供奉高达三丈余的释迦牟尼佛,佛像之下四名宝相庄严的高僧在讲经,数百和尚潜心听讲。只见一名白须僧人徐徐道:“今日为诸位弟子讲解八不中道。八不中道曰: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不生不灭者:世谛生灭非实生实灭,但由因缘生而假名生,因缘灭而假名灭。因缘生虽生而不失,因缘灭虽灭而不失,所以生灭宛然而不生不灭。这样理会不生不灭,即是世谛中道。不断不常者:因果依因缘而起,只是假名,不可说定有因缘和合先后等,亦不可说定无因缘和合先后等。即虽世谛假名说有常断,而假常不可名常,假断不可名断,不常不断,名为中道。不一不异者:众因缘生法,因果不同,能所二义,所以非一;因是果的因,果是因的果,所以非异,不一不异名为中道。不来不出:众因缘生法果不偏在因,所以不从内出;亦不偏在缘,所以不从外来,不来不出名为中道。” 278章 栖霞寺 殿外一名高大年轻的僧人道:“小僧听闻栖霞寺道朗大师佛法精纯,道生、道肇、道融、道叡、道安等在江南佛学中执掌牛耳,声名显赫。小僧特来请教。快请你们方丈道朗出来见我。” 面容枯瘦的僧人道:“听闻天竺圣僧嘉祥诘藏,入镇南王府为王爷讲说佛法。王爷大喜,遂大修天界寺,请圣僧为主持。” “正是小僧。” “贫僧道生,乃栖霞寺主持。我方丈师兄闭门参佛,高僧有何事差遣,贫僧代为传达。” 嘉祥诘藏道:“听闻三是偈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敢问其中高义。” 道生道:“缘起法尔。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如无明缘行,行缘识,广说乃至纯大苦聚集起。又复,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而无明灭故行灭,行灭故识灭。” 嘉祥诘藏道:“我师证佛何必晦涩如此。种子不断、不坏、不腐、不中风、新熟坚实,有地界而无水界,彼种子不生长增广。若彼种子新熟坚实、不断、不坏、不腐、不中风,有地、水界,彼种子生长增广。世间诸法是因缘生起也是因缘而寂灭。” 道生道:“小和尚所论深入浅出,果然聪慧人。” 嘉祥诘藏道:“听闻我空,法空,五蕴皆空,世上万物皆空无的,万法皆空,作何解?” 道生道:“一切法缘起无自性,无自性即是空,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虽空亦不断,相续亦不常,罪福亦不失。缘起即性空,性空即缘起;真空即妙有,妙有即真空。” 嘉祥诘藏道:“诸位老僧苦修佛法方得如此境界。然俗世之中,众生碌碌何以闻真义,得解脱?” 道生道:“镇南王为解民忧,广修佛寺,勤加布道,传我佛理!江南民心向善,富庶安定!” 嘉祥诘藏道:“天竺苦行僧手持湿婆神三叉杖,行走四方,吟诵古经,断食绝水,忍酷热严寒,传经布道。诸位高僧藏身寺中,何以传播佛理?” 道生道:“卧钉床、踏火炭之举,此苦行为下贱业,至苦至困,凡人所行,非是圣道。” 嘉祥诘藏道:“一派胡言。栖霞寺占据江南第一寺的名声,却僧多寡稀,佛法也未见高明。今日我便是为天界寺来取这‘江南第一寺’的牌匾。” 道叡乃秦望山主持,出家前乃是反秦义军首领,脾气颇为刚烈,即使今日难忍嘉祥诘藏的猖狂,闻言怒道:“入空门而可免兵役,此乃近年江南佛门大盛之原因,看似幸事实乃祸事也。尔妄称高僧,滥发度牒,竟致天界寺僧众三千,占用民力,妄自尊大。” 道融道:“佛门十三宗:宗派佛理各有精妙之处,修佛之法相异,然平安相处。尔挑起事端是何缘故?” 嘉祥诘藏道:“天竺乃佛教之源,贫僧正要一统佛门十三宗。” 佛教分为大乘和小乘。小乘佛教分为:成实宗和俱舍宗。大乘佛教分为:律宗、净土宗、天台宗、华严宗、毗昙宗、三论宗、涅槃宗、地论宗、达摩宗、摄论宗、法相宗、真言宗。(密宗、禅宗、唯识宗、嘉祥宗、律宗、净土宗、天台宗、华严宗) 禅宗,也叫心宗,禅,梵语叫做禅那,静中思虑,明心见性,日照虚空,顿教为上上根器之人说,称为教外别传,心佛不二,破迷开悟;渐宗普通的大乘根器之人,讲究日拱一卒。;净土宗,也叫念佛宗或者莲宗;律宗;密宗,也叫真言宗;三论宗,也叫法性宗;唯识宗,也叫法相宗,瑜伽宗和慈恩宗;华严宗,也叫贤首宗;天台宗,也叫法华宗。八宗的特点——密富禅贫方便净,唯识耐烦嘉祥空。传统华严修身律,义理组织天台宗。 道融道:“听闻天竺苦行僧散尽家财,远离父母妻儿,行囊简陋,隐居深山,居无定所,漂泊流浪,自有一套冥想修行的法门。然而苦行僧信奉的湿婆、梵天、毗湿奴乃天竺三大主神,却与我佛如来相异,本不同宗,何以论证佛理?” 道叡喝道:“还请自行离开我佛门净地。” 嘉祥诘藏笑道:“小僧独门秘籍《幻日大法》修炼三脉、七轮、五气,自觉略有小成,今日领教诸位神功。” 道融道:“素闻天竺苦行僧有天衣派和青衣派,天衣派嫁衣神功和青衣派的幻日大法齐名于天竺。嘉祥大师必是青衣派大师。” “不错。贫僧听闻栖霞寺的八不中道心法和三是偈功法乃江湖不传之秘,不知那位赐教?” 道生道:“八不中道心法唯有道朗师兄参悟圆满,贫僧只修得七层。其他诸位师弟至修炼三是偈功法。道叡修炼三论宗明灭掌略有小成,就有道叡来领教大师高招。” 道叡跃出殿外,双掌齐出,一掌佛光微现,一掌暗如死灰。嘉祥诘藏也不避让借住双掌,砰地一声宛如雷暴,两人后跃。只见嘉祥诘藏左脸发白右脸发红,已经吃了大亏。嘉祥诘藏只觉得对方内力侵体,似有似无,难以捉摸。但幻日大法最善修复内伤,运转七轮以五气疏通经脉。嘉祥诘藏一派以气、脉、轮、明点修持法,于人体七万二千条脉中主修中、左和右三脉。七轮是海底轮、生殖轮、脐轮、心轮、喉轮、眉间轮、顶轮、梵穴;五气即命根气、上行气、平行气、遍行气和下行气。幻日大法醒起在海底轮沉睡之拙火逐轮上升最后达顶轮,与明点相会合,进入三摩地,流下甘露,滋润全身,得大安乐境,藉以治病、强身、延年,修炼至十层圆满,万般内伤须臾可愈。嘉祥诘藏修炼八层火候,以红白二大明点修炼已经纯熟,脸色变化正是幻日大法自我修复内伤之征兆,每修复一次,功力便会增强一分。 道叡以为对方已经受伤便手下留情,未料对方却愈战愈强,内力源源不断。丝毫没有气馁之像。嘉祥诘藏道:“遇强则强,以战养战,乃幻日大法要义法门。”道叡见对方在激战之中竟然还能闲适讲话,不由心惊。看来对方蓄意隐瞒实力,引君入彀。嘉祥诘藏道:“三是偈功法不过如此。”单掌一推,道叡抵御不住,向后飞出,踉跄倒地。 279章 八不中道 嘉祥诘藏道:“诸位不过欺世盗名之辈,贫僧便一起了结吧!” 道生道:“大师武功高强,我等不过每日修理佛法,于武功一道荒废许久,只得以四空阵法领教。” 道生、道肇、道融、道安四人双掌合十,将嘉祥诘藏围在阵中。嘉祥诘藏迅捷无比出掌瞬间与四人各对一掌,神色凝重不敢大意,脸上红白变换加快。忽感难以招架四人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轮番攻击,只得腾身而起意欲脱离阵法。哪知四人心意相通,无论嘉祥诘藏如何腾挪转侧无法逃出四人阵法圈子。忽而道生四人八掌齐出,嘉祥诘藏趺坐于地。 嘉祥诘藏道:“四空阵法高妙无穷。” 四人本就欲制服他,而非伤人,见他认输,便齐齐收手。 嘉祥诘藏高念佛号,凭空而起,宛如活佛在世,头顶一轮红日般光圈环照。众人皆看呆了。难道此人竟是修炼生身佛不成?哪知红日忽而爆裂,红光耀目,道生等四人齐齐飞倒,围观僧人也纷纷目痛不能视人。 嘉祥诘藏高声笑道:“诸位高僧迂腐不堪,岂不知兵不厌诈之理、幻日大法,天下无双!哈哈!” 一名白须僧人,身披红色袈裟,手持禅杖缓步而来。只见那僧人虽然缓步而来却气场无边,宛如万佛归宗,观之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嘉祥诘藏后退一步道:“你,你是道朗法师么?” 白须僧人目视嘉祥诘藏片刻道:“密宗心法颇有奥妙,但施主为修炼幻日大法四处寻战,有违佛理,恐于修行有损。月圆之夜子时,施主修炼功法必有头晕目眩之感,眉间轮痛彻不已。” 嘉祥诘藏道:“切勿废话,领教我幻日大法的威力。” 道朗道:“贫僧虽然参悟八不中道心法,但并不会武功,也从未与人动手。” 嘉祥诘藏道:“那栖霞寺方丈之位便让给区区在下吧!我天竺佛法恢弘无量,必使栖霞寺名扬天下。” 镇南王以佛学治理江南,有江南四百八十寺之说。栖霞寺乃江南寺院之首,若方丈主持易人对江南佛界震动极大。 柳之咏道:“晚辈俗世人,向来崇敬道朗大师,跪请拜入门下为俗家弟子。” 道朗道:“你身有内伤又中奇毒,八不中道心法对于解毒医病颇有功效。老衲为你疗伤解毒。”说着单手抚顶为柳之咏驱毒,只见他手臂金光微现,柳之咏额头如同汗蒸,顿觉道朗浑厚内力源源不绝输入体内。 道朗道:“施主道门心法修炼纯熟,已有小成。道佛同理,以道入佛,混溶共通,必有大成。” 柳之咏道:“请大师指正。” “一时难以传授。老衲观施主功法难以大成皆因爱欲孽业障。八不中道心法乃渡上上根人,施主慧根不浅。老衲与施主论证佛法,以除爱欲之念。” 柳之咏道:“大师请。” “所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柳之咏问:“如何能为离于爱者?”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 柳之咏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世人业力无为,何易?”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世人心里如何能及?”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有业必有相,相乱人心,如何?”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阴阳参同契》乃逍遥老人独创融合百家内功的无双法门,闻《八不中道心法》的入门之法,柳之咏顿时领悟其妙处精要,不由长啸道:“大师所论高妙,弟子略有所悟,就以《九宫双剑》领教嘉祥大师的《幻日大法》。” 嘉祥诘藏道:“乳臭未干小子,贫僧十招之内不能胜你,便算你赢。” 柳之咏取出随身双剑,闭目以待,正合万相无相之道。不论嘉祥诘藏招式如何变化,柳之咏只以剑气剑阵相待,步法行九宫决,令嘉祥诘藏的幻术失效。柳之咏参悟《阴阳参同契》将道朗内力与内丹术内力浑然参详,内功运转集无极之道海纳百川。嘉祥诘藏威猛刁钻内力袭来,只以剑气接引至气海,流转体内。九宫步法变化莫测,虽然危险之极,嘉祥诘藏却难以以外功伤他。柳之咏隐隐通过气机感受到对方内功运转法门,如同双目透视对方体内真气流转之奥妙,不由赞叹天竺武功的博大精深之处,幻日大法七轮五气之术乃天才绝学。 嘉祥诘藏如同陷入泥淖,在柳之咏剑气阵中难以施展幻日大法威力,气劲攻入对方剑阵如同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征兆,难以琢磨对方武功深浅,各种幻术不能令对方暴露破绽,这年轻人竟是修为如此之高。他却不知道朗虽然不懂武功但却内力浑厚无比,自将七十年的功力输送给柳之咏,柳之咏又以《阴阳参同契》中的独门运功方法举一反三,化为至阴至柔的无极之道,相当于百余年的功力与之抗衡。 嘉祥诘藏欲逃出剑阵而不得,思忖白日灼心、红日耀目皆奈何不得对方,只得以尚未修炼成熟的黑日旋涡对付,顿时嘉祥诘藏周身气劲全消,反而如同无底洞般深陷时空,嘉祥诘藏本人也似乎隐如暗黑之中。 柳之咏顿觉不妙,心知如此下去只有两人纠缠至死方休。他大喝一声施展九宫剑法绝招“九九还原”,还原至粗朴古拙的混沌之元,两人剧烈的内力化作气劲重击,两人陡然分开。 道朗高呼道:“十招已过。” 嘉祥诘藏道:“年轻人果然天分甚高,贫僧输了。。” 柳之咏道:“幻日大法,七轮涡漩,五气流转,三脉为纲乃天下绝学,晚辈佩服。” 嘉祥诘藏道:“施主闲暇之际还请天界寺一行,再与施主切磋武功。告辞!”双手合十高念佛号,洒然离去。 280章 狄青云之死 道朗道:“施主解我栖霞寺之危,敝寺上下感激不尽。” “大师传我数十年功力,晚辈福缘竟如此深厚,感谢大师。” 道朗笑道:“老衲空有内力却于武功半招不通,所为武学内力皆身外之物。小施主乃佛门有缘人,赠予与你又何妨?栖霞寺乃佛门净土,公子可于此地清修,于伤势多有益处。” 红绡道:“喂喂!你们大和尚见人就要度化么?我们只是前来求大师解毒,而非遁入空门的。” 道朗笑道:“《维摩诘所说经》云:大乘居士维摩诘与文殊师利等菩萨和比丘论说佛法。维摩诘虽有资生而实无所贪,虽有妻妾而远离五欲。不离世间生活,发现佛法所在,入不二法门,世间与出世、生死与涅槃、有相与无相、有知与无知等一切分别平等不二,由此不二法门,可得无生法忍,远离一切烦恼妄想,进入涅槃境界。” 道叡道:“见证佛理,何须空门。这小姑娘为求夫婿如此着急!” 红绡不由脸生红霞,低头只摆弄衣角不语。 柳之咏忽然呕了一口黑血,竟然虚脱得倒在红绡怀中。 红绡道:“大师,柳公子这是为何?” 道朗道:“无妨无妨!只是气力消耗过度,小心将养几日即可。” 柳之咏软声道:“传消息给青龙帮九堂主狄青玉。” 道朗命几名僧人将柳之咏抬到禅房。柳之咏初次使用《阴阳参同契》糅合内丹术和八不中道心法内力,导致精力耗尽,身体虚脱,倒在禅房不能行动。幸亏公红绡天性温柔,日夜侍候在侧,柳之咏逐渐复原。 (缺:镇南王府中事件的章节遗失) 第三日,九月堂狄青玉、十月堂汪妤凌率众来迎。 众人离寺,道朗等众僧人送至山门。红绡恭恭敬敬跪地磕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道朗还礼道:“佛门分内之事,姑娘不必挂怀。” 众人离开栖霞寺。汪妤凌道:“柳堂主大败天竺嘉祥诘藏,解栖霞寺之危。可给我十月堂大增脸面。” 柳之咏道:“嘉祥诘藏已登宗师境界,绝非泛泛之辈。我两人交手不分胜败,若道朗大师传我功力,我非他敌手。” 狄青玉道:“贤弟神勇无敌,福缘深厚,乃我青龙帮庭柱之才。” 柳之咏道:“大哥谬赞了。莫愁湖湖心亭被袭,小弟几乎丧命。火烧仪征之罪竟着落在小弟头上,实在有冤难诉。” 狄青玉道:“贤弟莫急,我等调查清楚幕后元凶,必还青龙帮和贤弟一个清白。” 柳之咏道:“太湖越女剑派诸位女侠因要生擒公子,却被偷袭者围攻,不知生死如何?” 狄青玉道:“旋岚溺水被救已无大碍。” “如今她在何处?” “钟山梅园温泉池,长风镖局钟无期等五散人以及我大哥、梅先生都在那里。” 钟山乃镇南王王室园林,唯有达官贵族才有资格登临此山,以梅花岭、头陀岭为著。梅花山有千亩梅园、数万株梅花树,有龙蟠胜地,十里梅花之称。众人登临梅花岭,只见雪覆满山,袅袅婷婷、仙风道骨的万株金梅花竞相怒放,重重叠叠,气韵翩然。 汪妤凌道:“东山为何枯枝光秃,毫无梅花?” 狄青玉道:“那是红梅和白梅乃春天之梅花,西山是腊梅,乃冬季盛开之梅。腊梅根叶理气止痛、散寒解毒、跌打伤痛、刀伤出血,所以大哥常来腊梅园中的温泉池。” 来到岭上已经夜幕降临。梅花岭上筑有楼阁精舍,进入殿池暖阁内,红绡为柳之咏换了浴衣,两人携手步入温泉渠,沿温泉渠水走向腊梅园中。园中四处掌灯,周遭景色清晰可见,清新自然。只见北边两山夹峙,温泉自山岩隙中滚出,石怒水激,白气浮蒸如雾。雪夜之中,起初稍凉,走了五十步便觉温煦如春,只见大池之中水如碧玉,烟似绮疏。 狄青云、梅尧臣等青龙帮要人,钟无期等五散人,还有公孙盈、姚还珠、刘采春等金玉十二楼楼主。钟无期身穿宽袖长袍正对一潭静水顾影自怜,听见有人进来,暮然回首。狄青玉道:“钟大当家,你这一回顾真是风姿绰约,迷倒金陵万千女子。”钟无期道:“本公子正水中正影,矫正身姿,自叹飘逸不足,堂主谬赞了。”狄青玉道:“这风姿如何练得?”钟无期道:“斜倚回眸痴,孤影沐清辉,抬首望月,低头思虑,顾盼神飞,静如临水照花,动则弱柳扶风。”狄青玉叹道:“敝人乃粗俗武人,实在难以窥习万一。”钟无期道:“无妨,无妨,看这五石散乃人间之物,堂主食用半月,必然气质大变。”狄青玉道:“罢了,罢了,敝人不谙此道。” 众人正在池中泡温泉。温泉池边是引水环曲成渠,自有美姬在水中木盘上放置流觞,注酒入觞,精致的流畅浮于流水,随波传送,任众人取饮。 见柳之咏前来,狄青云道:“柳老弟此番受苦,泡泡温泉,以恢复伤痛。” 柳之咏道:“多谢老大!” 看柳之咏与红绡冻得有些拘谨,钟无期道:“刚出房门有些冷,泉中静泡片刻,疏通血脉,全身热了,再出泉也不觉冷。” 柳之咏依言而为,果然不爽,再看泉外雪花飘飘,泉中热气缭绕,一冷一热分外鲜明。池外雪花飞舞,花丛树林皆银装素裹,树挂如银,花枝冰晶,在灯笼照射下更加缤纷多彩。 红绡扶柳之咏安坐,只见一条涓涓细流漂浮来木质托盘,盘上有美酒瓜果。红绡接住托盘,先斟了一杯试试酒温,觉得酒温适中,方伺候柳之咏饮了一杯。 狄青玉道:“红绡姿仪清丽,心细温存,柳堂主福分不浅。” 钟无期道:“娘子倾城姿,何患无藏娇金屋,乃恋恋一穷措大乎?” 柳之咏笑道:“九哥又来调笑我。” 狄青云道:“江湖后辈多侠义,越女剑派舍生取义,柳老弟神勇无畏,我们老一代终将老去,这江湖便是你们的了。” 公孙盈道:“狄帮主,方值盛年,便要言老?” 狄青云道:“若是帮务允许,老夫早就金盆洗手,隐退江湖了。” 汪妤凌道:“帮主不要这样说,我帮上下还指望跟着帮主再过几年太平日子。” 狄青玉举杯笑道:“我敬大哥一杯酒,祝大哥身体康健。” 狄青云勉强笑道:“人心思变,暗流涌动。唯有美酒与美人可慰老怀。”言语之中无限无奈,无限感慨。众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突然女道黄玉真道:“妹妹,你日日念叨柳轻舟,如今见到人了反而不说话了?” 旋岚伤重不能行走,自有两个侍女搀扶半躺另一小池中,闻言脸飞红霞,大窘之中,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胡说什么?” 黄玉真笑道道:“我胡说?你受伤昏迷中一句一个柳轻舟的喊!” 旋岚将手中黄绸汗巾掷来,却力道不足仍在水中。她道:“我念叨的是师傅的命令!” 柳之咏见旋岚肩头和背肌的伤口刚刚愈合,殷红的血线清晰可见,道:“妍女侠为掩护我逃走,身受重伤,轻舟感激不尽。” 旋岚轻轻自抚伤口,幽幽道:“师傅命我将你生擒,岂能容你死去。” 柳之咏道:“此间事了,定随姑娘到太湖一行。” 狄青玉道:“令师无非为了火烧仪征一事,此事与柳堂主绝无关系。在下作证担保,太湖之行作罢可乎?” 旋岚冷脸道:“师命不可违,还请柳公子给个交代。” 忽然林中暗器破空而来,破水而入正中狄青云心口。狄青云大叫一声,手中酒樽掉落水中,顿时温泉池中一片血红。柳之咏、狄青玉等人扑入林中,刺客去早已遁去。柳之咏追到温泉池阁顶,只见那刺客乘大型木鸢飘入夜空,如同大鸟飞翔而去。 柳之咏返回温泉馆,只见梅尧诚、公孙盈、旋岚、汪妤凌率众在大厅外惊疑不定。柳之咏道:“狄帮主伤势如何?” 梅尧诚叹气道:“生死未卜,你随我来!”柳之咏走进内厅,昏黄油灯下,狄青云、狄青玉坐在灯下的太师椅上。柳之咏看了狄青云白纱布包扎了心口,虽然受了伤,但是看神情却是无大事,顿时松了口气。 狄青玉道:“幸亏大哥行事谨慎,即使泡温泉依旧穿着金丝护心软甲。水气氤氲,那刺客以为得手便行离去。” 狄青云捏着一枚带血的珍珠道:“这便是那刺客的暗器。” 柳之咏道:“天下珍珠,莫过于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此珠粒大珠重,绝非洞庭所产。有些似合浦南珠,但不够银白晶莹;其珠略带金黄色,似南海珍珠,却没有虹彩之色;难道是太湖珍珠?” 梅尧诚道:“太湖皆淡水珍珠无核,光滑润泽,质地细腻凝重,与此珠大为不同,此珠乃海水珍珠。” 柳之咏道:“那刺客乘木鸢空中滑翔远遁,乃东瀛手法。此珠很可能便是东瀛珍珠。” 狄青玉道:“莫愁湖围攻的剑士也有数十名东瀛剑士。为何东瀛武士屡屡与我青龙帮作对?” 梅尧臣道:“倭国国诸侯国混战不休,流落到琉球、夷洲的倭国浪人曾为闽越国雇佣刺杀大匜将士。我青龙帮虽然与公孙导将军渊源颇深,但不应是闽越首要刺杀目标。这些东瀛武士,大半也是掩人耳目。” 狄青玉道:“不错。” 狄青云思忖半刻道:“唤阿汤出来!”片刻一人走进大厅,模样与狄青云一模一样,活似他的孪生兄弟。 狄青云道:“你的妻儿可好?” 阿汤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白白胖胖,儿子都会喊爸爸了。” “家中田产如何?” “良田五十亩,鱼塘十亩,足够他们母子生活了。” 狄青云道:“你儿子我收养为义子,明日他便是镇南王府五品龙禁卫。” 阿汤跪地道:“我身负人命官司,流荡街头,幸亏狄帮主大恩,我才有今日。” 狄青云拿起珍珠道:“我今夜被刺,心口中此暗器而亡。” 阿汤伸手接过珍珠,两指捻住片刻,运劲猛然插入心口,口中道:“今日死得其所!”说完,断气身亡。 狄青玉大哭道:“大哥!你死得好惨啊!” 梅尧诚泪如雨下仰天长呼道:“帮主归天了。” 281章 秦淮河 三月,狄青云葬礼场面隆重。镇南王命江宁洞玄观敬隐道长来择日,在灵谷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而后开丧送讣闻。停灵期间只超度的僧人百余名。龙啸天更是千金购置檀香木棺材,亲自扶灵葬于钟山陵。龙啸天又发布江湖追杀令,万金悬赏刺客。一时之间,龙啸天重情重义之名传闻与金陵城内外。狄青玉、梅尧诚和六位堂主共邀龙啸天主持青龙帮大局。自此青龙帮十二堂尽在龙啸天掌控之下。 狄青玉悲戚过度,葬礼上呕血以至昏厥,三月十五仪征县大战的旧伤复发,便一病不起。帮内众兄弟前来探视,发现狄青玉已经半身不遂,右臂不能握笔写字,右腿不能下地走路。三月底,狄青玉便辞去九月堂堂主之职位,由龙啸天的弟子郭栎代之。柳之咏则以不善打理俗务为由百般推脱堂主一职,由杜云松的遗孀汪妤凌任堂主。梅尧诚为代表的旧人纷纷投向龙啸天旗下。狄青玉的病倒,由此青帮势力全面衰退,龙帮势力达到顶峰。 柳之咏无事只在金玉十二楼风花雪月,至多在长风镖局总舵和狄府来往走。半个月下来,暗中监视跟踪柳之咏之人也懈怠了。 旋岚伤痕逐渐痊愈,只是伤后一直咳嗽不停,身子极其虚弱,时刻呼吸困难。秦淮河畔夫子二月庙会来临,柳之咏相邀旋岚逛庙会以缓解闭门养伤的心情。所谓秦淮灯彩甲天下,夫子庙灯彩便是最精彩的一段,流光溢彩,缤彩纷呈。长街上剪纸、空竹、绳结、雕刻、皮影、兽舞、秧歌、踩高跷的人群十分热闹。 红绡和黄玉真搀扶旋岚,柳之咏守护在侧,自棂星门旁缓步欣赏泮池、照壁的热闹旖旎。 柳之咏道:“公孙姑娘,在府中闷了多日,今日在夫子庙散步走走,于伤势恢复是大有裨益。” 旋岚道:“钟先生的别业瞻园乃金陵四大名园之首,幽静雅致,我平日在瞻园之中并不觉得闷。” 柳之咏讪讪不知如何回答。黄玉真道:“妍妹妹可知秦淮八绝?” “金陵五散人之外还有秦淮八绝,不知何方高人?” “这秦淮八绝乃是金陵知名小吃,第一绝: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第二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第三绝: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第四绝: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第五绝:晚晴阁的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第六绝: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第七绝: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第八绝: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这八种小吃手艺精细,雅致美观、选材考究、风味独特,乃是夫子庙一带成名小吃。” 红绡道:“道长说的我食指大动,我们且去尝尝可好?” 旋岚欣然应允。 几人就在秦淮河畔莲湖糕团店落座,柳之咏一掷千金,只愿美人高兴。莲湖糕团店店主乃是一位肥面大耳的中年人,看来了金主,热情送上各色小吃。 旋岚见一粉色糕团形似菡萏,精致可爱,便问:“这个糕团叫什么?” “内馅是蜜渍莲子混拌豆沙,外裹上精制藕粉与上等糯米,捏出花苞的形态,用莲叶包裹蒸熟,而后冰镇保存,待客人食用时在碗内倒入加热的桂花酒糟,片刻菡萏花开,清香扑鼻,风雅别致。” 旋岚惊呆道:“一个糕团,竟然有这许多名堂,难怪口感如此好!” 红绡道:“姐姐隐居太湖,平日定是清淡惯了。” 旋岚呆呆道:“我儿时似乎来过这里,这口味有些熟悉的感觉。” 店家道:“我们这可是三十年的老店了,姑娘孩提之时必是吃过的。” 黄玉真道:“妍妹妹,不要伤感了。我们乘画舫游玩去。” 四人租了一小小画舫沿秦淮河向东北而去,画舫精巧,一路进入白鹭洲。白鹭洲静幽,叶落??秦淮,静幽鹧鸪江南。只见水面花灯万盏,伴随画舫而行,远远的与天边星星相连。白鹭洲内不知谁家歌姬笙歌传来,夜色之中分外清幽悦耳。 小画舫穿过武定门只见一艘巨大画舫自南河道驶来。 黄玉真笑道:“可是好机缘,那是钟先生的芙蓉舫。” 船头是钟无期正在饮酒,竺法狂、萨守坚守在左右两侧。钟无期看见黄玉真一行画舫,便朗声喝道:“上船来。” 黄玉真抱着旋岚一跃而至船头,柳之咏则牵着红绡的手施展凌虚步轻飘飘落在画舫甲板之上。钟无期正在道:“来吃些夜宵。”旋岚道:“钟大当家就吃蛋炒饭,喝鱼汤么?不如到夫子庙,那里好吃可多。”钟无期道:“此乃百鱼汤,其中包括鲫鱼舌、鲤鱼白、鲢鱼脑、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这鸡蛋是以陈皮、当归、茯苓、甘草等草药饲养的鸡,鸡蛋一两银子一个。”旋岚道:“嗬!那我一定要尝尝。” 钟无期呵呵大笑,道:“咱们到天界寺一行参加五山十刹之会。” 旋岚嘴里含着食物呜呜不清问:“什么五山十刹?” 竺法狂笑道:“和尚打架!” 旋岚道:“和尚不吃斋念佛,打什么架?” 竺法狂道:“当然争风吃醋强尼姑喽!” 旋岚皱眉道:“啊?还有这等事?” 众人狂笑不已。 钟无期道:“听他们胡说。五山十刹乃是吴地佛门寺院之称,五山是指金陵天界寺、大报恩寺、栖霞寺、灵谷寺、千华寺,十刹指的是杭州灵隐寺、苏州寒山寺、常州天宁寺、镇江金山寺、湖州万寿寺、丹阳龙庆寺、芜湖广济寺、当涂甄山寺、滁州琅琊寺、宣城弘愿寺。” 旋岚道:“这些大和尚聚集起来所为何事?” 钟无期道:“召集五山十刹的乃是镇南王所命僧王嘉祥诘藏,所谓大会无非权力之争罢了。” “寺院和尚乃方外之人,朝廷也要管?” 钟无期道:“江南四百八十寺万顷田产,钱粮无数,僧众十万人,耕种死田的僧祗户百万众。若不管理岂不是乱了套。僧官制度自古有之,设立僧录司管理天下寺院和僧众,僧录司设有僧王、善世、阐教、讲经、觉义综管天下僧侣,核查全国寺院名册,督查僧尼登记名册,审查寺院主持人选,编制刊行图书典籍; “封国和郡县各有都纲、僧正、僧会管理僧司衙门,负责管理辖区寺院僧众,严格剃度法令,颁发度牒,举荐各寺院主持方丈,处置犯戒违规僧尼。 “洛阳白马寺左僧王法名、长安大慈恩寺右僧王释窥基、五台山北僧王妙阔,号称天下三僧王,东西僧王一直空缺。至于这南僧王则是镇南王所举荐的天竺高僧嘉祥诘藏。” 旋岚道:“我越女剑派隐居太湖,足不出户,不知天下僧众还有着许多规矩。” 282章 僧王大会 天界寺地处南郊,丘陵环抱清幽静雅,庙宇轩昂,庄严巍峨,有金刚殿、天王殿、正佛殿、左观音殿、石轮藏殿、三圣殿、左伽兰殿、右祖师殿、回廊、钟楼、毗卢阁、半峰亭、华严楼以及方丈、僧寮、斋堂、仓廪等建筑,寺产田千余顷。文人墨客,多驻其间,听晨钟暮鼓,赏幽朴山林,吟诗作赋,了悟禅机。春天“游牛首,宿天界”乃金陵民众一大美事,频年不疲。 钟无期道:“此间乃人间净土,吟诗做对之处。” 萨守坚道:“看山遥在万峰西,归路亭亭江日低。散吏自堪携伴侣,闲心犹得住招提。经坛露净天花落,塔院清风谷鸟啼。长习跏趺入禅寂,亦知虚幻此生迷。” 钟无期道:“片云出钟山,阴满江东晓。幽人阁上寒,风雨啼莺少。红尘禁陌净,绿树层城绕。不为怨春徂,离怀自忧悄。” 柳之咏吟道:“雨过帝城头,香凝佛界幽。果园春乳雀,花殿午鸣鸠。万履随钟集,千灯入镜流。禅居容旅迹,不觉久淹留。” 忽而有人朗声道:“三位好才情!” 众人视之乃嘉祥诘藏,身穿玉色袈裟,镶金边绣金纹,笑意吟吟,单掌执礼。钟无期道:“大师亲自出迎,不敢当!” 嘉祥诘藏笑道:“长风镖局乃我佛门大檀越,身份尊贵,自当出迎。请!” 数人拾阶而上。 嘉祥诘藏道:“柳少侠,天纵英才,武功深邃,文采亦是才高八斗,环宇少见。” 柳之咏道:“大师谬赞了。大师的幻日大法深修五气、三脉、七轮,窥探生命之源,奥妙无穷。大师经脉之强健,内息之纯厚,中州未见。” 嘉祥诘藏道:“我天竺苦修派武功修行与中土青城派《玄武真经》所载龟息功、胎息术有相同之处,皆不饮不食不呼不吸而长生。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气入身来谓之生,神去离形谓之死。知神气,可以长生。故守虚无,以养神气。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在。” 钟无期道:“《玄武真经》源于《天地阴阳盛神长生赋》,曾闻青城丈人受万箭穿心而不死,一夜之间肉体重生,真元尽复。” 嘉祥诘藏道:“同理也!” 钟无期单膝跪地道:“这位姑娘是越女剑派旋岚,身受重伤至今未愈,请大师相助。” 柳之咏屈膝跪地道:“请大师相助。” 众人也纷纷跪拜。 嘉祥诘藏道:“诸位请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自不敢推却。柳少侠的《阴阳参同契》窥人内息气机之源流,可谓我幻日真气导引。我二人联手可令旋岚复员。但不得外界打扰,诸位为我护法,一炷香时间便可。” 花木深处乃嘉祥诘藏的禅房,柳之咏右掌触旋岚后背,左掌与嘉祥诘藏右掌相对,嘉祥诘藏左掌推旋岚肩膀。柳之咏《阴阳参同契》和嘉祥诘藏幻日大法同时发功,二人内息交接,心意相通,柳之咏真气引导嘉祥诘藏的幻日真气聚于旋岚肺经、心经处。幻日真气果然神妙,伤处惊人复原,更令旋岚的任督二脉远胜往日。疗伤完毕,柳之咏与嘉祥诘藏相视而笑。 嘉祥诘藏道:“汝心法之奥妙,我已尽知。” 柳之咏道:“彼此!彼此!” 嘉祥诘藏长念佛号,柳之咏还礼。 知客僧门外道:“天界寺所辖十二寺、二十六庵已经到齐。” 嘉祥诘藏道:“依先后顺序读来。” “能仁寺、碧峰寺、清凉寺、鸡鸣寺、静海寺、永庆寺、瓦官寺、鹫峰寺、承恩寺、普缘寺、吉祥寺、金陵寺、嘉善寺、普惠寺、弘济寺、接待寺……” 嘉祥诘藏道:“其他讲院可曾到齐?” “杭州灵隐寺、净慈寺、法喜寺、法镜寺、灵顺寺、永福寺、韬光寺、苏州寒山寺、西园寺、灵岩寺、重岩寺、常州天宁寺、镇江金山寺、江天禅寺、湖州万寿寺、丹阳龙庆寺、芜湖广济寺、当涂甄山寺、滁州琅琊寺、宣城弘愿寺、慈溪定水寺、天台山国清寺,九华山化成寺……” 嘉祥诘藏道:“普陀山普济寺、法雨寺、慧济寺尚未到来?” “未到,不知是何原因。” “哼!孤悬海外便以为可以不停号令,异日再讨。” 天界寺梵音殿四百八十寺主持齐聚,知客僧高呼:“南僧王驾临!”钟鼓齐鸣,鲜花开道,伞盖如云,嘉祥诘藏在仪仗队的引领下缓步登临梵音殿,千名僧众跪地而拜,高诵佛号,虔诚合十。四百八十余主持齐呼:“恭迎僧王,众聆听法音。” “请天使,请左僧王大弟子!” 钦差道:“奉天子谕:今江南四百八十寺,僧佛之盛,莫甚今日。而僧道之弊,亦莫甚今日。若不稍加裁抑,是它日之烈祸也!巍巍圣朝不师古圣王之常法而踵前朝之弊政,律以礼法,制以分义,使不敢骄奢无度、败坏宗风,乃敬奉之至矣。天竺高僧嘉祥诘藏知观提举,足任江南寺院管领之责,率僧司衙门,革僧道之蠧,除僧録无頼之徒,严行究治罪状,或遣还俗,或戒律惩处,或国法屠戮……” 嘉祥诘藏受封,接过僧王印信、赐封玉衣袈裟、九锡法杖等贵重物品,端坐殿中,道:“所谓不依国主,则法事难成,今奉天子圣谕规诫丛林。况佛之教实而不虚,正欲去愚昧之虚,立本性之实,否则定业难逃,果报昭然。今约律法如下: “第一,各县仅允许讲院一座,教院两座,严禁私建寺院,否则僧司衙门毁寺驱僧。第二,度牒制度,僧人必持度碟,否则僧司衙门锤杀勿论。第三,经业测试,心经》、《金刚》、《楞伽》诸经为电,不通者,不颁度碟,责令还俗。私自簪剃,锤杀勿论。第三,集众讲法,须经审议,否则缉拿问责。第四,禁止僧俗杂处,僧人必须住宿寺院,游方行脚的僧人宿于民家,锤杀勿论。第五,假托化缘,骗人钱钞,或流放三千里,或锤杀勿论。第六,严遵佛法,曲解经典,引误魔邪,枭首示众。第七,佛门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涂饰、不歌舞及旁听、不坐高广大床、不非时食、不蓄金银财宝,违者枭首示众……” 嘉祥诘藏为众主持颁发袈裟和常服。五山主持是茶褐色常服、青色腰带、玉色袈裟;十刹主持是玉色常服、绿色腰带、浅红色袈裟;其他主持黑色常服、黑色腰带、浅红袈裟;而嘉祥诘藏这样的僧王在袈裟纹边饰金,表示殊荣。 直至暮霭横空,落霞散绮,孤鸦觅队,倦鸟归林,一场佛门大会方才结束。钟无期向天界寺捐献香火钱十万两,以示庆贺嘉祥诘藏受封南僧王。 嘉祥诘藏道:“整修天界寺银钱紧缺,檀越此举真乃雪中送炭。” 钟无期道:“在下好友意欲剃度,拜大师为师,还望成全。” 人群中闪出一名帷帽遮住面目的大汉。嘉祥诘藏道:“贫僧刚参加了阁下的葬礼,大办“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未料阁下竟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狄青云道:“青龙帮大难在即,龙啸天勾结楚墨意欲扰乱金陵,老朽假死以瞒天过海,伺机而动,有劳大师!” 嘉祥诘藏道:“无妨!无妨!你我同为镇南王效命!何分你我!阁下出家须在深山小寺以避耳目,富阳天钟禅院出家必定无碍。” 众人告退。 283章 帝江楼 柳之咏夜赏秦淮河忽遇丹徒刀剑书生刘战清。柳之咏问:“你们不是撤往苏州,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刘战清道:“施公子胸怀大志,意欲开宗立派建立江南第一书院。我自愿为之马前卒,前来金陵为之筹款。” 柳之咏道:“筹款便来这秦淮河畔,粉黛之地?” 刘战清笑道:“柳兄可知江南四才子?” “不知。” “画圣唐松年、诗圣文载覆、印圣祝青枝” “还有一人呢?” “区区在下,书圣刘战清。” 柳之咏道:“哦!你们江南四才子齐聚秦淮河如何筹款?” “卖画!卖诗!卖书法!卖金石篆刻!” “买家自哪里来?” “我四人才名乃青楼薄幸名,盛传于闺阁之间,买主多是红粉佳人,当然也有富商大贾买去装点门面。” 柳之咏道:“那我倒要去见识见识四大才子的风采。” “请吧!帝江楼。” 帝江,神鸟也,识歌舞,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帝江楼取名,乃歌舞之女帝之意,位居秦淮河畔的五层画楼,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帷幕飘扬,笙歌处处。顶层楼阁大厅,左右各三排,每排十三张的大圆桌,罗列两旁,中间宽十多步的步道。此刻帝江楼公孙盈、鹤鸣楼姚还珠、醉仙楼梦青衣、雪晴楼李红线、清江楼顾小小、横波楼顾横波、烟雨楼花想容、轻烟楼刘采春、翠柳楼裴兴奴、梅妍楼翠翘、澹粉楼连枝秀、长歌楼云映淮,俭衽施礼,齐声唱喏道:“欢迎诸位嘉宾莅临。” 佳丽容颜令人眼花缭乱,穿上各色鲜艳夺目的彩衣,手执长达两丈的飘带,活似群仙盛会,似非人间,令人颠倒迷醉,难以自己。前来围观的达官贵人们目不暇接,如痴如醉,无不为之倾倒,还要揠着性子做出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四大才子的才名日隆,诸位佳丽皆以拥有其书画诗词为容,若是能入得其词中,那更是身价倍增。为了获得十二楼女子的青睐,这些达官贵人也纷纷写诗填词,附庸风雅。 众女彩带飘动,卖弄舞姿,忽而脱掉外罩的华衣丽服和彩带向台下席位抛去。众多好事者无不疯抢彩带华衣,场面狂热起来。又是一阵乐声,众女潮水般退往台子中央,合拢起来,中有台柱缓缓升起,所立者正是十二楼之首公孙大娘公孙盈。鼓乐齐歇,铜锣一响,全场静得鸦雀无声 公孙盈道:“诸位,今晚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书画拍卖会,价高者得之。诸位请看,这是唐松年所画金陵十二钗屏风画。” 诸女推出十二副屏风画,乃是十二位佳丽的清丽、婉约、温存、娇憨、嗔怒等不同形象的工笔画。公孙盈画像瘦骨清象,气度高古,风姿绝世,衣带飘逸,尤其是双目含情脉脉,深深抓住了公孙盈大气坚贞,气度不凡的女子形象。 唐松年乃是一名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拱手道:“小生居于十二楼,日夜琢磨,一年有余,方有这十二画。所画乃十二个典故。挑灯看剑、香汗扑蝶、荷锄葬花、醉卧芍药、抱枕病卧、小园艺菊、冷月独行、锦袍立雪、清溪濯足、西窗剪烛、巧手补裘、对镜垂泪。” 文载覆道:“我愿复式,请刘战清兄题写,祝青枝兄分别将十二金石篆刻烙印落款,则每幅画皆我四人合力而为。” 众人皆欢呼,四大才子通力合作,如此盛会乃数十年未见。 文载覆道:“公孙大娘舞剑乃天下知名,长恨不是男儿身,不能平乱开疆,曾夜闻江潮而不能寐,命侍女挑灯,舞剑以遣心中愤懑之情。吾诗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姚还珠曾见一双玉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取扇向草地而扑,未料蝴蝶忽起忽落,穿花度柳,过河去了,吾诗云: 多病春来事事慵。偶因扑蝶到庭中。落红万叠花经雨,斜碧千条柳因风。 深院宇,小帘栊。几年离别恰相逢。擎觞未饮心先醉,为有春愁似酒浓。 “其他有梦青衣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地上花瓣遍地,落红成阵,吾诗云: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李红线青石之上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身,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落花埋扇,蜂蝶穰围,鲛帕为枕,纯真美丽,憨态可掬,吾诗云: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顾小小紧蹙双眉,抱枕而卧,思念情郎,楚楚可怜,吾诗云: 长门闭定不求生,烧却头花卸却筝。 病卧玉窗秋雨下,遥闻别院唤人声。 “顾横波心灵手巧,手执花剪,修理盆栽的娇俏可爱,吾诗云: 造化多情状物亲,剪花铺玉万重新。 闲飘上路呈丰岁,狂舞中庭学醉春。 兴逸何妨寻剡客,唱高还肯寄巴人。 遥知独立芝兰阁,满眼清光压俗尘。 “花想容独行于月下,夜访情郎,裙随风动,婀娜多姿之飘逸;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 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为奴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刘采春披着凫靥裘,抱着一瓶红梅,站在四面粉妆银砌山坡上遥等情郎; 压蕊拈须粉作团。疏香辛苦颤朝寒。须知风月寻常见,不似层层带雪看。 春警重,晓眉弯。一枝斜井缕金德。酒红不解东风冻,惊怪钗头五燕干。 “裴兴奴独坐山涧清溪旁,一双玉足濯于水中,令人幻想连篇,吾诗云: 今我不乐思君郎,身欲奋飞病在床。 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清溪望八荒。 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 玉京群帝集北斗,或骑麒麟翳凤凰。 芙蓉旌旗烟雾落,影动倒景摇潇湘。 周南留滞古所惜,南极老人应寿昌。 美人胡为隔秋水,焉得置之贡玉堂。 “连枝秀女工精湛,穿针引线,双目真情流露,为情郎细心修补锦裘,吾诗云: 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 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 缆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 归路翻萧飒,万心倾补裘。 “云映淮晨曦对镜,垂泪自恋,令人顿生无限怜爱。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唐松年画传其神,文载覆文思敏捷,刘战清墨兴大发,祝青枝金印古朴,十一副屏风现于众人眼前。 绩溪大商胡雪连道:“公孙大娘乃女中豪杰,威凌群芳,此画传神写照,我甚为钟意,我出一千俩。” 蔡明华道:“此画还珠蹑手蹑脚之情状,香汗淋漓之可爱,娇喘细细之动人,皆上上之品,我出八百两。” 其他龙都药商潘恒才、善桥陶商吴锦堂、陶吴书商冯礼环、秣陵云锦织造商曹银、窦村石雕商李彦常皆大手笔。 284章 吴越旧事 情僧忽而跳出,大声道:“为何没有翠翘姑娘的画啊!” 公孙大娘道:“翠翘犯我门规,已经不是楼主。” 情僧道:“来来来,我为翠翘姑娘作画。”他在一空白屏风上挥笔作画,一气呵成。画中翠翘临西窗,坐于胡床,手拿烛剪挑烛花,双目神采动人,思绪淡淡,传神写照。 柳之咏道:“妙哉!吾诗云:夜雨鸣檐声录蔌。薄酒浇愁,不那更筹促。感旧伤今难举目。无聊独剪西窗烛。弹指光阴如电速。富贵功名,本自无心逐。粝食粗衣随分足。此身安健为郎故。” 翠翘亲自动笔,一挥而就,字迹清丽严整,竟是不输江南四大才子。 公孙大娘道:“画也绘过哉!诗也写过哉!侬黄金有弗啦?” 公孙,吴中大族,吴国太宰伯囍的后人,以官职为姓。吴地是指长江与钱塘江之间的吴国旧地,其地皆吴语。吴侬软语,话语调平和而不失抑扬,语速适中而不失顿挫,多娇细语,轻清柔美,软糯婉转,燕语莺声,可谓“醉里吴音相媚好,乃吴语哝哝”,仿佛低吟浅唱的感觉。 “这金陵大贾却实在小气啊小气,翠翘姑娘题字,我便将虎跑寺田产变卖的五千黄金全部捐赠。” 情僧举起身上的布袋,呼啦啦倒出,马蹄金滚了一地。 蔡明华道:“普净,你这疯和尚不忌酒肉也罢了,今日竟然闯到画楼来了?小心僧司衙门将你捉了去,枭首示众!” “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人欲合乎天性,性而色。性而味,性而色,性而声,性而安逸,性也。与百姓同欲,合乎道。嘉祥诘藏哪里懂得活佛红尘修行的道理,你们看得是美人,我看得是字画真意。” 蔡明华道:“你这酒肉和尚,镇南王命嘉祥诘藏整顿江东佛门可是对了。” 普净摇头摆手道:“这位檀越不要吓唬和尚我。这几日被僧司衙门的武僧追了几条街,眼见金陵是呆不下去了。” 蔡明华道:“我看到僧司衙门的告示:普净和尚,号称情僧,行迹僻异,袒胸赤足,不忌酒肉,疯癫游于青楼妓院,败坏我佛门清誉,缉拿规僧司衙门者赏银一千两。” 普净道:“僧王如此戒律,怕是许多大和尚要被佛门除名。” 蔡明华道:“恣意佯狂非佛门法度,诗僧、画僧、棋僧、茶僧皆可,却不允情僧、酒僧、疯僧。” 普净道:“江南念禅三十春,傲然不羁出风尘。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似阳台云雨人?” 翠翘正是吴地少女,年方十五,年芳十五,吐字不清而好歌,和尚说的当然是翠翘了。 翠翘吟诗道:“侬??倾听否,我心跳好快咧。葡萄酒,金笸箩,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普净嘿嘿一笑道:“天下之大,何处无立足之地。净海王姒天洋与我有旧,吾欲往投奔之,你可愿随我浪迹海上。” 净海王,越王勾践之后,自无疆亡国,琅琊越军率舰队退居海上,以东鳀二十国为根基,建立起来了一个庞大的海上帝国。三千多艘舰队活跃于瀛洲、琉球、夷洲之间,在邪马台开矿。 翠翘道:“生生死死,无非一个情字,纵是雌雄大盗,又何妨?” 普净道:“真乃我知心人也!” 忽然楼下一声大喊:“僧兵来了。” 诸人向下看,只见二百僧兵在帝江楼巡逻,似乎得知情僧踪迹。柳之咏道:“我与僧王有些交情,我去拦住他们,你赶快逃走吧!” 柳之咏下楼与僧兵之首叙旧,滔滔不绝,僧兵首领听得头晕目眩,却也不得不给僧王的知交一个面子,耐心听着。普净携翠翘翻身上了楼顶,施展轻功,悄悄逃走。 公孙盈道:“诸位不要吃之碗里,望之镬里,走了一个翠翘,还有我众姐妹。帝江不知是识得歌舞,化而为蛇王,所过处草木尽枯。这翠翘怕是要为祸海上了。” 三月,旋岚痊愈,柳之咏则随之前往太湖。秦淮河上游乃句容河、溧水河,句容河直通丹徒、曲阿等地,溧水则直通溧阳、常州,已是到达太湖边上。旋岚为柳之咏讲述吴越之旧事。 吴人称:周太王古公亶有三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和小儿子季历。季历的儿子姬昌聪明早慧,周太王想传位于姬昌。泰伯、仲雍奔赴太湖,自创基业,建立了勾吴古国。武王伐纣,正式册封周章为吴君。王寿梦二年,楚平王之大夫申公巫臣用计携夏姬出奔,辅佐晋景公,献‘联吴疲楚’之计,教吴人驾驶战车,自此吴国始兴。 越人称:越国为华夏诸侯国,国君姒姓。大禹治水,舜禅让给大禹。大禹巡行天下至于越,卒后葬于会稽山,其坟冢为大禹陵。春秋建越国。启建立夏朝,少康封其子无余于会稽,号曰“禹越”或“于越”。越人乃夏君少康庶子无余的后裔,曾北上为周成王宾客,常以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玉桂和香木等交换中原的丝帛和百工货物。《周书》云:伊殷受命,于是为四方令曰:臣请正东,符娄、仇州、伊虑、沤深、十蛮、越瓯,剪发纹身,请令以鱼皮之鞞,乌鰂之酱,鲛鼥利剑为献。于越为华夏正统后裔,无余传十余代以后,不能自立,而为编户之民,大禹陵祭祀断绝,直到无壬重新为越王,恢复大禹祭祀。 吴国争霸中原,空国而出,遂为越国偷袭而亡国。勾践灭吴,北扩至胶州湾横行江淮,号称霸王,迁都琅琊,并有徐、缯、滕、郯故地,一时为新兴大国。墨子说:“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江东以钱塘江为界,江北为吴中,江南为越地。 勾践去世,据说他临死之前曾告诫子孙们要吸取各国教训,守住霸业。此后越王有鹿郢、不寿、朱句等人。越王翳迁都于吴,越王翳的三个儿子被他弟弟豫杀掉,太子诸咎为求自保,反戈一击,不仅驱逐了豫,还杀死了越王翳。之后诸咎也被越国人杀死,他的儿子错枝不愿当王……直至无疆时,魏国联盟越国,请越北上攻齐,以解煮枣之围。无疆背上却中了齐国祸水东引之计,前去攻打楚国。 楚威王杀了越王无疆,灭越国,尽取故吴地至浙江。自此会稽、钱塘、太湖化为春申君的封地。句章涌君嬴投楚。欧氏被封欧阳亭,琅琊王息则退到东鳀二十国,为“净海王”,越君亲则退至会稽山一带。 无疆子蹄更封于乌程欧余山之阳,为欧阳亭侯,由此开启欧阳世家的先祖。楚怀王杀无疆,灭越国,破其国都姑苏城,兵峰指至钱塘江畔,为有效镇抚越国诸多封君. 无疆长子姒玉,昭关战败后,率残部约八万马步军败退旧都会稽,楚威王兵未至。姒玉害再次南逃入闽,征服了闽人,建立了闽越国,号称闽越王,以越国正统自居,以姒姓传国。 秦灭楚后,秦始皇巡游会稽山祭拜大禹,至越故都“大越城”,迁到了钱塘江以西乌程、余杭、黟、歙、芜湖、石城以南。秦始皇改大越为山阴,迁犯罪者至山阴,以抵御外越海盗式袭击,其中便有大名鼎鼎的霸刀芈布。芈布便是率领江东三千越人子弟开始了兴楚反秦的道路,其中最有名的是琅琊的英布、鄱阳君吴芮、赣君梅鋗、蛊逢、吕元、华无害等。 闽越王姒无诸、织起兵于东冶,摇起兵于句章共同反抗秦朝,曾随霸刀芈布灭秦,芈布遍复六国贵族,却独不复越国王号。三越遂联合牧野王反斝朝。匜朝立,三越复国。 闽越王无诸三年而薨,其子逸继位,逸为弟甲所杀,甲为弟郢所杀。郢自视越人正统,大兴刀兵。南海王逃遁余杭,隐居于欧阳世家。欧阳世家府邸号称藏剑山庄,皆因干越与华夏铸剑术相融合而大成。 东瓯欧阳摇生三子,长子昭襄继承王位,次子期视为顾余侯,三子无励为驺。昭襄王暴卒,幼子欧阳建继位,沉迷女色不理国政。 如今,欧阳世家已经是朝廷仪仗镇守吴越旧地,南海国亡灭、东瓯国苟延残喘、闽越则野心膨胀、蠢蠢欲动。 285章 神木八卦阵 两人到了宜兴城乘马行了半日到了一座山前,旋岚道:“过了栖凤山,就是烟雨庄。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再前往太湖。” 进入栖凤山山坡下,只见参天古木漫山,道路旁另有一条沟渠,十分宽阔却无船行驶。 旋岚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柳之咏道:“那路原是水木道。北方建造宫殿皆用冰道,民夫掘井取水,泼水为冰,纤夫拖拉运送木石。金陵气暖,只可修建水渠运送秦!” 两人进山,果然见巨木自溪水山道滑落,数百民夫如同群蚁,一寸一寸移动巨木。栖凤山古木参天,树干粗大笔直乃是上好的原料。山上也有人正在忙碌伐木,以长索牵制树干,唯恐巨树翻倒对山路造成破坏。 一名八字胡的瘦削军官拦路问:“两位为何进山?” 柳之咏道:“前往太湖,路过此地。” “山上正在伐木,恐有危险,何况栖凤山山路崎岖,时有山匪出没,诸位为何不绕道苏州?” “我们要去太湖,绕到苏州岂不是舍近求远。” “那两位还需小心行事,我们采木多有山匪阻挠破坏,你一个文弱公子哥带着个娇滴滴小美人,怕是多生事端。嘿嘿!” 柳之咏谢过那军官便进山,只见山口已经光秃秃一片,树木皆被砍伐,进入山中也多有砍伐痕迹。 旋岚道:“以前这里树木参天,清寂幽静,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镇南王这是需要多少木料啊!想要把整座山砍光么?” 柳之咏道:“光秃秃的好,没有山匪啊!” 旋岚道:“这里民风淳朴哪里来的山匪?” 柳之咏道:“情形有些不对?” “哪里出了问题?” 柳之咏手指前方道:“你看前面道路被堵,开了一个岔路,两条小路不时又有巨木和乱石挡路,依据地势高低和山崖,隐隐有奇门八卦之像。这应有高人指点啊!” 忽然旋岚连人带马被绊倒在地,空中绳索垂吊的两根巨木撞来。柳之咏拉着旋岚在草地上一滚,躲开那巨木。不料草地一软,两人同时跌落大坑之内。幸亏两人轻功了得,并未受伤。但却撞断绳索,牵动机关,四周铃声大作。柳之咏看看四壁光秃秃的,笑道:“好像山中猎人的陷坑。” 两人跃出,柳之咏道:“既然有铃声,必有人在附近。看看山匪耍什么花样?”两人躲在树上偷偷观瞧。不多时,便听闻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响。两人一看竟然是一个巨大木人,下有四个轮子,三头六臂。 旋岚道:“这是什么怪物?” 忽然那木人举起粗壮的木胳膊超树上就是狠狠一击,柳之咏二人连忙闪开。大树被撞,砰一声,大树乱颤,树叶飘落无数。柳之咏道:“这木人力道惊人,妍姑娘小心。” 呼!那木人就地一扫,带着风声袭击而来。如此重物挥击,任凭平功夫再好也不敢与之硬抗,两人只得连连躲避。哪知那木人三头六臂一环套一环的攻击而来。两人竟是闪避得狼狈异常。两人躲入林中,都是气喘不已。哪知那木人也不追踪,过了一会儿,木人中钻出三五个毛头小子,向来路逃窜。 柳之咏道:“那木人机关力道用尽,赶紧捉住他们。” 两人施展轻功,拦在众小子面前。柳之咏与旋岚携手一跃而出,轻飘飘落在草地上。旋岚一身白衣,雪白长裙随摇摆,风姿素雅惊艳。只见为首的毛头小子惊讶得张大嘴巴道:“太湖中神仙就是你么?” 柳之咏道:“小子,你见过神仙么?” 毛头小子道:“我和我爹在太湖打渔,遭遇大风大浪,就被仙女所救。” 柳之咏道:“她不是神仙,而是经此路过的普通人!” 一个带头毛头小子道:“那你不是偷树官兵的探子么?” 旋岚道:“那些混账官兵何德何能要我们做探子?” 毛头小子道:“说的也是,官兵里边哪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啊。” 柳之咏道:“你们是不是山匪啊?” 毛头小子道:“我们神木帮怎么会是山匪?你见过我么好看的山匪么?” 旋岚扑哧乐了,笑道:“还有这么夸自己的。” 毛头小子道:“那是,我在我们村那可是最帅气的。” 旋岚笑道:“你是烟雨庄中人么?” “嗯!” “那你们到栖凤山做什么?” “栖凤山的神木都是我们烟雨庄的守护神,如今那些官兵无故伐木,亵渎神灵,破坏我们烟雨庄的风水。我们烟雨庄村民守山壮丁结成神木帮,想办法守护山林呢!” 旋岚道:“就凭你们这些小娃娃怎能斗得过那些官兵。” “原是斗不过的。但是前几日村里来了一名高人,传我们陷阱机关术,假扮篝火狐鸣,那些官兵可吓坏了。” 柳之咏道:“这木人做得十分精巧,小子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你说的那位高人。” 一路上做有标记,七八个毛头小子带路,绕过诸多陷阱和机关前行。柳之咏越看愈是佩服那高人的手段,必是深谙奇门遁甲之人。众人绕过山岗,便是一处广阔的高台,荒芜而平整的道路两旁是高大的石像矗立于两旁,远处是尚未完成的破败宫墙,还有保存完整的石屋。看得出这是一处尚未完工便废弃的宫殿工地。 高台往下望便是幽静烟雨庄,孟夏之际,暮色时分,山雾苍茫,却添朦胧之意。土地平旷,阡陌纵横,芳草青青,落英缤纷,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房屋俨然。 为首毛头小子道:“我叫小七。这是吴王行宫,刚开工不久便废弃了。那边的石屋便是我们神木帮的基地了。” 一名中年男子喝道:“小七,可等到客人了么?” “客人没等到,倒是陷坑里边救得两个仙子和一位公子哥么?” 中年男子抱拳道:“此山道路尽毁,无人进山,我等村民为阻止官兵伐木而设路障陷坑。不知可伤到三位。” 柳之咏道:“在下无恙。吾等观林中机关颇有章法,特来拜见高人。” 中年男子道:“请!” 286章 仗剑携酒走天涯 三人走进巨大的石屋,拐进侧厅,只见屋中空地上是一处篝火,篝火旁一名蓝袍公子侧卧在石几上,听闻声音,长身而起。他姿态风雅,玉树临风,又碧梧翠竹之姿,。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烟雨庄乃江南偏隅,孟夏夜寒重,两位衣单,可寒否?” 旋岚道:“未料高人竟是如此一位年轻英俊公子哥,我还以为是白胡子老头。” “在下游荡江湖,因见此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留足于此,游目骋怀,寄托情思。” 柳咏问:“小七说这里是吴王行宫旧址?” “吴王僚时伍子胥引刺客专诸于公子光,时公子盖余、烛庸伐楚不得反,专诸以鱼肠剑刺杀吴王僚,公子光代为吴王,是为吴王阖闾,伍子胥为行人之官,孙武为将军。吴联唐蔡,破郢都,楚昭王奔走。吴王阖闾伐越,战死于姑苏山。夫差继位,在夫椒大败越军,不听伍子胥而崇信伯嚭之言,释放勾践归国。吴王夫差以先祖乃周室长子而欲为盟主,海上伐齐,却被越王勾践三次征伐灭吴,夫差自尽。” “但是吴王的行宫旧址却湮没在荒野之中,吴国遗民在山下的烟雨庄。闻陌上花开蝴蝶飞,特来游赏。叹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柳之咏问:“外有神木乱石阵,隐隐八卦之意。” 蓝袍公子道:“九宫八卦阵,柳兄何以能顺利走出?” “九宫者,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参河图洛书,辅后天八卦,依七曜变幻之密。剑有九招,第一招:三奇六仪,九子斜排剑凝剑芒。第二招:九星反吟,上下对易成剑意。第三招:游三避五,五局正中虚实间;第四招:左三右七,戴九履一守遁甲;第五招:九宫八门,六八为足起天阵;第六招,二四为肩,四维九尊划地阵;第七招:六甲归元,太阴伏兵,六合逃形;第八招:三元六纪,九剑归一,一剑九乘;第九招:九宫八卦,九九还原天地间。” 柳之咏游走暗合奇门遁甲之玄机,剑阵依日月阴阳变换,双剑之中有龙象之息,剑意之高妙上侵神气,下固穷泉。 蓝袍公子笑道:“如此精通易理,难怪能走出生门。!” 旋岚看皓星尘银玉雪貂大裘乃世间稀罕物,腰间玉佩也是温润如羊脂,石几上铺着羊绒毯子,身边的伺候的童子也是真丝的御寒衣。小石桌前一壶黄酒,托盘也是精致的汝瓷,心想此人必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公子珠履玳瑁,必是钟鸣鼎食之家;小女子尝闻苏州八公子皆风度翩翩,文武兼备之好儿郎,不知公子是哪一位?” 柳之咏问:“江东武林有何人物?” 旋岚作答。 黄歇的后代,黄家、申家,黄申一家。黄歇的后人。 吴江专家,战国四大刺客之一专诸之弟专毅的后人,大公子专血衣性情冷漠,少于人语;专家剑法,将就敌人,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鱼肠剑刁钻阴狠毒辣,世人难睹其剑真容。 松江寿家,先祖季子札为吴王寿梦四子,姬姓寿氏,后世以寿为姓氏。季子札德行昭著,才干练达,举为王位继承人。季子札却三让王位,退隐山林。如今四公子寿红叶双腿残疾,出门必坐轮椅; 嘉定石家,越国大将石买后人,公子石翼在王道军中为将; 嘉兴伍家,伍子胥后人,三公子伍书明箫剑双绝,《胥山松涛》《胥山探梅图》,壤地坦平,惟胥山一阜,耸峙坤隅。吴王有神剑属镂,在胥山磨剑,赐伍子胥自刎而亡,葬于胥山,胥山尚有磨剑石; 旺山文家,越国大夫文种之后,勾践灭吴,逼文种自尽。勾践死后,世子鹿郢继位,封文种后人为太宰,专管宫廷内务和参与谋划军国大事。后朱勾发动宫廷政变,杀父自立。文氏一族乃隐居于太湖,如今公子文城珏已经成亲,传闻与夫人丁白云形影不离; 虎丘山公孙,吴国大将公孙雄的后人,吴王夫差死于姑苏山,公孙家为吴王守墓至今。公子公孙辟疆号称银枪金弓,必有良马相伴; 锡山向家,越国大夫向垣后人,四公子向惜朝乃是少年白发; 姑苏皓家,楚人皓进与文种同为楚人,文武双全,剑法奇崛,数次保护越王安全,谋略至臻,目光悠远,因此皓姓自退隐,乃得保全。如今后人大公子皓星尘好游山水,自号湖山主人,建拂水山庄,常乘画舫“不系园”招揽吴中豪杰,桂揖兰挠,宏丽特甚。每四方名流至此,名士才姝齐聚,赋月吟风,连宵达旦。又易容自称青山烟雨客,常携三宝:青玉箫,寒玉杯,名剑蝶恋花, 皓星尘取出一把青光莹莹的单剑,刃部平直,剑柄铸有鸟篆体铭文,笑道:“蝶恋花出自欧阳世家,取南洋渤泥国海底寒铁而筑,长三尺八寸。” 旋岚道:“公子真乃清雅不凡之人,何故闯荡江湖?” “自幼喜江湖豪杰之事,故闯荡江湖圆游侠梦?” “何为游侠梦?” “仗剑携酒走天涯。” “何为天涯?” “你走过的每一条路,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就是天涯。” “天涯奔波何益?” “悟道一室之内而困,放浪形骸于外则开。观天涯明月,彩云流星,美酒佳人,可察天地品类之盛。登高舒啸,临景赋诗,清流濯足,知音对饮,可知生之趣。” 柳之咏道:“唯处江南小村,濛濛烟雨,方知微云淡河汉至疏朗,疏雨滴梧桐之清绝。” 皓星尘道:“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方知山中妙味。清绝犹如‘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又或如‘曲中人不见,江山数峰青。’” 自有小厮在石凳上铺了蒲团,奉上温好的红曲黄酒。只见那酒呈琥珀色馥郁芳香、透明澄澈,品之醇绵柔爽。 “此酒名曰香雪,乃余杭名酒。” 柳之咏道:“公子颇有愁思,定是饮酒思人。” 皓星尘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287章 君子堂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一名深紫华服和黑色锦袍的公子缓步走进。“如此穷山僻壤,若非睹物思人,又怎会有此兴致。” 皓星尘介绍道:“金陵公孙辟疆、余杭欧阳冉、淮阳柳轻舟。” 窗外人马嘶鸣。 皓星尘道:“烟雨庄乃幽深明净之地,王公子却带来如许烟尘气。”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公孙辟疆道:“大丈夫金戈铁马,扬鞭纵骑;玉砚兄终日寻幽探奇,游山玩水,有负这大好时光。” 皓星尘道:“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偕归同榻,快与倾怀。此乃我所向往。” 欧阳冉道:“天地乃万物之逆旅也;光阴乃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今日我等旷野寻芳,雅兴也。” 柳之咏道:“湖光召我以烟景,山村假我以幽境。偶遇三位,乃人间乐事。” 公孙辟疆道:“饮了这杯酒,我等山道赛马如何?” 皓星尘道:“栖凤山东西二山皆天然平整高台,西山乃吴王欲建行宫‘陌上花殿’而废止,西山名曰祥云山,两山之间吴王修建了上好的道路。正适合扬鞭驰马。” 公孙辟疆大喜道:“我带了数匹好马,柳兄和公孙姑娘皆可任意挑选。” 众人来到屋外,只见三匹骏马神骏异常。公孙辟疆道:“这匹白马龙背鸟颈,骨挺筋健,名曰飞云骓。这匹幽夜骊驹,通体乌黑,名曰黑水仙。” 柳之咏道:“东门何煌煌,骊驹络金羁。朱颜照秋鞠,炯炯青云姿。此诗说得便是这黑水仙。” 旋岚指着其中一匹道:“此马远观如朱霞,近睹如丹脂,我十分喜欢。” 公孙辟疆道:“此马名曰:胭脂马。只是此马咆哮如雷,星驰如飞,若骑术不佳多有危险。” 旋岚也不搭话,翻身上马,扬鞭而行,直奔祥云山而去,显然骑术极佳。四位男子面面相觑,纷纷上马紧追其后。是时漫山绿叶红花,阳光和煦,山路平整,五人策马驰骋,马蹄翻飞,一幅春山赛马的美图。众人来到祥云山,驻马歇息,极目四眺,山势壮丽,顿生豪情。 皓星尘道:“王兄和东方兄还记得朝天宫学院的愿望么?”说着将手中酒袋扔给公孙辟疆。 公孙辟疆饮了一口道:“那时我们三人尚未舞勺之年,曾许下壮志,要创立可与峨眉、泰山、墨者相披靡的武林宗派。” 皓星尘道:“此处山明水秀,风水极佳,有龙虎之像。若在两山修葺殿宇,收授弟子,实在一处开宗立派的好地方。王兄、东方熊素怀大志,购此山以为我等扬名立万的基业何如?” 公孙辟疆道:“镇南王修葺金陵城和皇帝行宫急缺金银,此事不难。若有百十万两白银当可购置此山。” 欧阳冉道:“我家族世居余杭,铸剑之术虽名传天下,但武学之道却裹足不前。家父命我游历江湖纳百家之长以图武学之道有所突破。若我等开宗立派,诚邀天下名士前来论剑,倒是磨练武学好时机。” 皓星尘道:“我出资三百万钱。” 公孙辟疆道:“苏州石家富可敌国,三百万钱也太小气。” 皓星尘道:“公孙家权倾江南,要看公孙兄大手笔。” 公孙辟疆道:“五百万钱。” 欧阳冉道:“小弟凑足整数,出资二百万钱。” 皓星尘道:“购置此山,我等便有了开创基业的根基。” 数人在山巅谈论些江湖事,忽然公孙辟疆指着山下道:“山腰疾行之人是谁?” 皓星尘道:“背上蔷薇剑,当然是欧阳兄的妹妹,欧阳世家掌上明珠欧阳婳。” 柳之咏闻之色变,不由踌躇的走了两步。梅花庄灭门惨祸之事尚未逃脱干系,这欧阳婳可是识得自己底细的,若是欧阳婳指破身份又当何如? 旋岚道:“你紧张什么?” 柳之咏苦笑不语。 欧阳婳来到山颠,翻身下马,远远喝道:“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忽然看见柳之咏便大吃一惊。 欧阳婳道:“柳之咏,你尚在人世?” 柳之咏道:“不瞒诸位,我本是泰山派柳之咏,只因身陷梅花庄灭门惨案,不得不隐姓埋名,流浪江湖。” 欧阳婳道:“一年来,没有你的消息。终南山魏伯阳门下弟子声称身受重伤潜逃,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只道你重伤下丧命荒野。泰山还为你立了衣冠冢。” 柳之咏泪流满面道:“我我蒙受冤屈,又被逐出师门,六扇门还发下海捕文书。”眼前飘过张公佐威严慈爱的模样,柳之咏不由泪如雨下。 欧阳婳道:“公道自在人心。莫要悲伤,只要你能洗清冤屈,定有重返师门之日。” 柳之咏由悲转喜道:“不知还有重回师门的机会?” 欧阳婳道:“事在人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冒名为淮盐盐商柳轻舟卖盐于金陵青龙帮,因火烧仪征县伤了太湖雷山寨的船只。越女剑派便命三剑之一的旋岚剑旋岚拿我到缥缈峰,路经此地。” 欧阳婳道:“你们定是品酒赋诗,雅兴大发,对了脾气。” 皓星尘道:“不错,我君子堂立派之日,还请柳兄弟担任诗书教导一职。” 柳之咏喜道:“此处湖光山色皆天下绝景,于此处习武读书乃人生乐享之事,如此终老此地,吾之于愿也!” 欧阳婳道:“次急急忙来是有原因的。我得到消息,太湖诸寨在伍成栋带领下鼓噪驱逐越人,恐是对越女剑派不利。” 欧阳冉道:“事急矣,我等已传消息于缥缈峰。然而越女剑派闭门锁岛,毫无防范准备,奈何?” 旋岚道:“我师傅素来不见外人,我还须急返回缥缈峰通告消息。” 皓星尘道:“余杭欧阳世家、苏州石府与越女剑派渊源甚深。如今大难在即,我两家绝不会袖手旁观。我等二百名好手在磨盘山外姑苏矶、莫厘山燕子坞随时可以支援。” 旋岚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每次提及欧阳世家和苏州石府都冷淡得很。但愿这次我能说服他老人家吧!” 欧阳婳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师弟,你与我们在磨盘山静守吧!” 旋岚道:“不行,师命难违,他必须跟我走。” 欧阳婳抿嘴一笑道:“好!” 288章 越女剑 太湖水不深而辽阔,山不高而清秀,乃是平山远水为特征的吴中山水。太湖有五湖七十二峰。五湖乃是:菱湖、莫湖、胥湖、游湖、贡湖。七十二峰著名的有鼋头山、龟山、金庭、玉柱、白泛、横山、琴山、石蛇、历耳、三山等。太湖岛屿星罗棋布,山势逶迤连绵,千百水湾串连套合,乃是清丽婉约、千姿百态的山水画卷。 两人自烟雨庄来到郎碧渡,自菱湖登舟而入太湖。旋岚独立船头不语,柳之咏撑舟而行,不忘欣赏山长水阔、烟波浩淼的太湖景色。 柳之咏问:“此地为何叫菱湖?” “先吴王钱镠乃“天生情种”,其夫人喜爱红菱,吴王命人在郎碧渡水中种植千万红菱而得名菱湖。” “太湖七十二寨与越女剑派是何关系?” “魏楚争霸年间,越女剑派宗主于七十二水寨有大恩,七十二寨主约定以越女剑派为宗主,年年进贡。” “那又为何发难?” “一来是,上一任掌门仙逝。我师傅继任掌门后不善打理俗事,诸寨矛盾调解不成便闭门隐世。由此众寨对越女剑派颇有微辞;二来,老一代寨主仙逝。雷山寨王庭宇、横山寨伍隆起、三山寨张士诚为首对越女剑派十分尊崇。伍隆起、张士去世,伍隆起之子伍成栋为首新一代寨主,蓄意挑起吴越之争,拒绝为越女剑派进贡。” 柳之咏又问:“其他诸寨是何态度?” 旋岚道:“原有老寨主王庭宇在尚能维持局面,王庭宇身亡仪征,伍成栋便大为猖狂,原雷山寨统领诸寨也纷纷投靠伍成栋。三山寨为首的15寨势单力薄,特别是张进思软弱无能。虽然他继续为越女剑派进贡,但是如今越女剑派大难之时,怕是指望不上的。” 小舟驶入湖心,远远一座秀拔山峰时隐时现,烟云之中云雾笼罩飘渺难辨,不亏为缥缈峰。二人弃舟登岸自有两名守门弟子前来迎接,沿山路盘旋而登, 越后庙。勾践率三千越甲吞吴,背后却有一个坚韧的女人,那便是越王后雅,与越王同入吴狱,同甘共苦,忍辱负重,吴国灭,乃自刎而死,遂为越女之神。 来到山巅只见云海之中山峦时隐时现。对联云:洞取数峰朝夕色 亭留万里水云缘 柳之咏吟道:“满载清闲一柞孤,长风相送入仙都。莫愁怀抱无消豁,缥缈峰头望太湖。” “大难临头,尚有闲情吟诗?”一名绿衫少女自山石上跃下。只见她柔肌稳身,貌舒态逸,纤腰修眸,仪容甚丽,纤手雪白如玉,右手中握着一把短剑。那单剑比寻常的剑短了几分,正是越女剑派所擅兵器。 柳之咏道:“越女三剑,孤迥、旋岚、青岑。这位姐姐娇柔委婉、娇俏多姿必是青岑师妹。” 青岑笑道:“嗬!知道的不少,不过你模样这么招人喜欢,也难怪师姐知无不言!” 旋岚嗔怒道:“小师妹,胡说什么?快带我去见师傅!” 缥缈峰上几处殿宇掩映在山色之中,房舍精致小巧,不似宗派那般髙屋大殿,却也是小巧玲珑,精雕细琢,别有风味。 青岑带领二人来到一处素白石屋前,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子满脸英气,状貌瑰玮,珠圆玉润,多发不妆,抱剑而立,沉着脸道:“师傅已经在等你了。” 四人进屋,只见屋内简洁异常,帷幕之间左右两处隔庭。一名蒙面女子素色绢衣,姿容姣好,双眼雾胧。她看起来约有四十多岁,静淑娴雅,双眼扫了一眼道:“竖子何以火烧仪征?” “在下运盐货渡江,被不明战舰袭击。敌方战舰火器厉害波及无辜船只,遂有火烧仪征之祸。据晚辈查证,多半与楚墨郤重谋所为。” “墨家向来名声极好,岂能如此做派?小子,我告诉你,此次传消息者正是楚墨鹰帅郤重谋。” 柳之咏道:“近年楚墨野心勃勃,暗中组建大江联,意欲一统大江帮派。青龙帮和越女剑派首当其冲。青龙帮帮主狄青云被刺重伤,生死未卜。如今伍成栋闹事必是楚墨暗中助纣为虐,还请宗主严密防御,苏州石府、余杭欧阳世家均有援手。” “我越女剑派严守祖训,不与江湖势力有任何瓜葛,纵是灭派亦不可受人之恩。” 柳之咏道:“郤重谋诡计多端,火烧仪征在前,传递谣言在后。还望前辈不要被竟被愚弄股掌之间。”。 梦青衣道:“不必多言,我越女剑派不用他人操心。” 柳之咏道:“那晚辈告辞。” 梦青衣道:“你小子为何冒充淮商柳士勋之子?我与柳士勋有些交情,他的儿子早亡,膝下唯有养女。” 柳之咏道:“在下实乃泰山派弟子柳之咏。” 梦青衣道:“那你为何又做了青龙帮堂主?” “此事一言难尽!” 忽有弟子急匆匆来报,孤迥道:“师傅,伍成栋率五十水寨将缥缈峰团团围住,只叫师傅出来说话,扬言明日戌时攻山。” 梦青衣道:“孤迥你带弟子守住四处山口。” 孤迥答道:“是。”她又指着柳之咏道:“师傅,这小子油嘴滑舌,身份可疑,不如关押起来,待大战之后再说。” 梦青衣道:“有理,青岑将他关押到紫云洞,好生看守。” 柳之咏刚要说话,青岑的剑已经到了脖子上。柳之咏只得道:“谨遵前辈吩咐。”山路曲折,一路之上只见越女剑派弟子守护严密,众女面容凝重,一幅大战在即的情状。柳之咏向湖面上远望,只见大小船只将缥缈峰各处码头团团围住,陆陆续续还有船只赶来,大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289章 欧阳冉 紫云洞口是紫云飞泉,在乱石中汇做一潭清池。洞内十分整洁,高处竹席铺地,小矮几上烧着一炷香,几个锦墩和坐垫散落在竹席上。低处一面石壁前十几个蒲团一溜排开。柳之咏也不等青岑说话,便坐在靠左边的蒲团打坐。 青岑笑道:“你倒是挺自觉的。” 柳之咏道:“这里没有铁栅栏,有没有大门,不怕逃了去?” “哼哼!有我看守就够了!” 柳之咏道:“青岑姑娘作陪,在下求之不得哦!” “呸!再胡说就把你舌头割掉!” 柳之咏闭目打坐不语,三刻过去,便听青岑道:“喂喂!你哑巴了?”柳之咏也不搭话,只是闭目沉思。 半夜子时,夜风送来湖上寒气。柳之咏睁眼观瞧,青岑竟然斜倚在高台的锦墩上睡着了,睡态娇憨可人。柳之咏在洞口左右踱步看时,欧阳婳闪身出来,就在洞外朝柳之咏打手势。 柳之咏走出洞外,道:“师姐,何以前来?” “久不见归,特来寻你。” “梦青衣一心玉石俱焚,绝不与石府和欧阳世家联手抗敌。” 欧阳婳道:“梦青衣执着于旧时恩怨,令人无奈。敌人将会在明日黄昏大举攻山,恐明晚缥缈峰便是无间地狱。你随我去吧!” 柳之咏道:“怎忍心看诸多女子葬身于此,有心救她们逃离,又不熟知地形。” 一个清脆的声音背后响起,“你不熟悉,我熟悉啊!”原来是青岑和旋岚不知何时到了背后。 旋岚道:“我等自是誓死陪师傅血站到死,但是三十个新晋师妹却不忍心让她们惨遭屠戮。东方姑娘援手救她们出去,我等感激不尽。” 欧阳婳道:“分内之事尔。我们今夜计定救援路线。” 旋岚道:“通往缥缈峰的路线有水月坞、涵村坞、绮里坞、包山坞,这四处敌人必定重兵封锁,如何逃得。” 青岑笑道:“东方姐姐神不知鬼不觉登临缥缈峰必是有方法。” 欧阳婳道:“你这丫头倒是机敏。我自仙人台攀山。” 青岑惊道:“仙人台是悬崖峭壁,崖下乱石浅滩,不可停靠船只,姐姐如何攀山。” 旋岚道:“小师妹就孤陋寡闻了,泰山派轻功‘凌虚步’岂会畏惧区区20丈悬崖。” 青岑道:“凌虚步可有咱们彩凤三点头厉害?” 欧阳婳道:“泰山派轻功再厉害也不能徒手攀越仙人台。苏州石府长公子皓星尘有一套‘神猿渡’的攀岩机栝。石大公子赠我,我今夜试用果然翻山越岭犹如平地。” 旋岚道:“虽然我派虽然以轻功见长,但是新晋师妹豆蔻之年轻功又能好到哪里去?” 欧阳婳道:“今夜我和五师弟在山崖之上做好绳索,崖下以藤网防止坠落。” 旋岚道:“即便如此也十分危险。但是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代诸位师妹感谢东方姑娘大恩。”说着盈盈下拜。 欧阳婳连忙扶住,道:“行侠仗义分内之事。姑娘放心,若是年幼的,我和师弟一一背负下山。我去张罗,姑娘还须令新晋师妹悄悄来此离山。” 旋岚点点头。 欧阳婳道:“师弟,我在崖边等你。” 青岑看了看旋岚和柳之咏二人,也笑道:“我去唤哪些小丫头来此。” 紫云飞泉流水潺潺作响,旋岚和柳之咏对视片刻,忽而两人相拥。 柳之咏道:“妍儿,随我去吧!” “师恩如山,妍儿岂能背之而去。” 柳之咏就在旋岚额头上轻轻一吻,她在柳之咏怀中静静不语,忽而推开他飘然而去,去了七步又回头看了柳之咏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终究没有说话扭身离去。 柳之咏对众人讲了梦青衣心意。 皓星尘道:“伍成栋纠结六十寨七百众;不明外来偷袭者约千余人,而越女剑派全派不过三百余,石府与欧阳世家支援家将不过二百。双方实力悬殊巨大,若是吴郡八家前来或可匹敌” 欧阳冉道:“千药岛的倭寇时而掠夺,吴郡八家分身乏术。” 欧阳冉道:“浏河、吴淞江、黄浦江有战舰悄然进入太湖,虞河、漕桥河、梁溪河等发现三处敌人扎营,这次来袭者大有可能是郤重谋,楚墨战舰甲厚箭利,恐有一场恶战。” 柳之咏道:“如此,越女剑派岂不是灭顶之灾。” 皓星尘道:“为今之计,唯有奇兵救援,先将越女剑派老弱救出,而后伺机迎敌。” 柳之咏道:“计将安出?” 皓星尘道:“伍成栋的左膀右臂之是大竹寨费保、碧螺峰寨主阮小仙。阮小仙乃东方兄旧交,由她打掩护悄然接近仙人台。东方兄率众救人,我与王兄去联络张进思设法从中调解,希望能缓解战事。” 众人得令,分头行事!皓星尘、公孙辟疆率队离开赶往三山寨,欧阳冉、欧阳婳、柳之咏则赶往缥缈峰。柳之咏一行近百人乘坐三艘大船向飘渺峰而行,欧阳冉立于船头若有所思,身形飘逸俊朗,儒雅俊秀。船队渐渐到了吴江,便有艘船只靠近,一名女子自舱中跃出,约莫二十多岁,头戴黄斗笠、花头巾,上身蓝短衫、黑绸齐膝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肌肤白嫩泛红,一双大眼黑如点漆,赤足站在船头,白生生的小腿极其诱人。这女子脸带微笑,千娇百媚,风韵甚佳。只听她吟道: 当代论才子,如公复几人 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 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亲 天涯喜相见,披豁对吾真 她瞩目欧阳冉脸上红晕更胜,嘴角掩饰不住的喜悦:“公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欧阳冉道:“是的,阮寨主,我来见你了。” “阮寨主?你能喊我一声小仙么?” 欧阳冉沉默片刻道:“小仙,我有事相求!” 阮小仙道:“既是求我,还不到我船上来!” 欧阳冉飘然跃到对面船头,身形潇洒之极。阮小仙道:“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所求之事怕对贵寨与伍成栋之间的关系有碍!” “我见你那一日起,我得心,还有整个人便都是你的了。什么寨主,什么恩怨我都顾不得了。” 欧阳冉道:“小仙,自幼我便与蜀川南宫世家定下亲事,我不能娶你为妻。” “你娶谁我才不管,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你若心中有我,便点点头。” 阮小仙吴侬软语,娇柔宛转,荡人心魄。众人听得她示爱之言,只叹她深情大胆。 欧阳冉沉默颔首。 阮小仙喜不自胜道:“我太高兴了。”,说着双手紧握,举在肩头,在船头转了两个圈。 她道:“你们船只跟着我的船走。” 290章 楚墨的阴谋 众人摇橹,船只驶进湖水,一路巡查船只看见阮小仙的船便无人过问。天明时分,船只驶进仙人台下,这里悬崖高耸,绝壁如削,崖下无敌船。 阮小仙登船离去,双眼尤自回望欧阳冉。 欧阳婳道:“三哥,蜀川南宫世家的大小姐!” 欧阳冉道:“多嘴!” 欧阳婳咯咯一笑,便唤众人在崖下结藤网。她和柳之咏则用事先垂下的绳索的做攀岩绳梯。这番事十分繁琐,众人除了饮食便是做事,风浪打来往往要废功夫重做,堪堪到了黄昏才忙活完毕。 入夜时分,青岑为首三十多个小丫头纷纷来到仙人台,个个满脸稚气,娇憨可爱,看见崖边风高浪急,许多人吓的脸色发白。有几个大胆的带头以长索缚身,沿绳梯爬了下去。几个胆小害怕的,欧阳婳、柳之咏绑在背上一一带到山下。欧阳冉将诸女安排在一艘船上,船头自有阮小仙手下打着旗号安全送出。 欧阳婳和柳之咏带领两只船队赶往水月坞,越女剑派登山主山道的山门位于此。水月坞是个30顷大坞,大坞套着小坞,包括阳谷坞、小青坞、大毛坞等,密密麻麻停泊着五十水寨的大小船只,整个水月坞围得水泄不通。伍成栋、费保、阮小仙以及诸多江湖人立在山门外。越女剑派梦青衣、孤迥、旋岚为首的一百多名弟子严守山门。 伍成栋道:“梦青衣,你凭着祖上恩泽,妄自尊大,压榨我七十二寨,窃据缥缈峰多年。今日我等要将你越女剑派逐出太湖。” 孤迥道:“若非我派宗主与峨眉玄姝子力挽狂澜,芈布已将七十二寨夷为平地,屠戮殆尽,焉有尔等竖子今日。伍成栋你数典忘祖,背恩弃义,尚有颜面于此狂吠。” 柳之咏笑道:“没料到孤迥竟然如此能言善辩。” 阮小仙道:“太湖原本吴地,贵派祖上遭越人欧阳氏驱逐于此,若非我吴人接纳,岂有越女剑称雄之时。” 旋岚道:“我派虽名曰越女剑派,但派内皆吴地孤女。阮姑娘抱有吴越之分、门派之争的念头,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阮小仙道:“所以伍寨主本次约定诸寨前来,只是要贵派退出缥缈峰,这方圆十里茶园、渔场归还我吴人即可。至于纳贡之事再也休提!” “吴王所赐,祖上基业,即可拱手让人。若是诸位咄咄逼人,我派唯有与诸位死战到底。” 大竹寨费保一脸赤红的胡须,闻言大笑道:“罗哩罗嗦,还是打一架痛快。” 旋岚喝道:“我来领教。” 费保晃晃手中两柄明亮的鱼叉,喝道:“终日藏匿缥缈峰,美人倒是修炼得天上神仙似的,不知手下功夫如何?”他将两柄鱼叉舞动得如同飞轮应战旋岚。 旋岚道:“让你知道我旋岚剑的厉害。”旋岚剑法轻柔绵密,身法灵巧多变,短剑护体只闯入费保的叉影交织的银网之中。旋岚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费保未料柔柔弱弱的女子却主动出击,攻势不懈,顿时便是一阵手忙脚乱。旁边观战的伍成栋笑骂道:“费保,你真他妈的丢脸。”费保又羞又气更加破绽百出,顷刻大腿中了一剑踉跄败阵。 阮小仙道:“我来领教越女剑的高招。” 阮小仙看似天真浪漫,出手却毫不留情,竟是空手应对旋岚的短剑。孤迥喝道:“师妹稍歇,我来会会阮寨主的碧波掌!” 两女缠斗煞是好看,阮小仙碧波掌法掌势如波,重重叠进,越来越猛。孤迥人高马大,却身法灵活,将越女剑法发挥到极致。忽然阮小仙佯装退却,待孤迥追来,返手中抛出一张银网,孤迥被困网中。阮小仙道:“啧啧!越人倒地不如我吴人脑子灵光!”孤迥大怒,短剑自网中激射而出,阮小仙未料她竟会弃剑,躲闪不及,被划破胳膊,鲜血淋漓。 梦青衣运内力单掌将那银网吸附掌中,解救孤迥出来。 梦青衣道:“诸位说来说去,无非进贡之事。进贡原本就是诸寨自愿而为,无人强求,至今日起,我越女剑派种茶耕织,不劳烦诸寨了。” 忽然张进思率众走出道:“掌门如此通情达理,何必动刀动枪,我等坐下好好谈谈不就好了。” 一众小寨寨主也纷纷附和! 费保道:“还有这千亩茶园也须分出一半来,如今小青茶销路可是好的很,上次我到苏州贩卖,有个摇扇子的公子哥说如今镇南王都喝这个,起个名字叫水月茶,俗名香杀人。啧啧!” 梦青衣道:“这个也使得,今后这茶叶五成归属诸寨。” 费保笑道:“早知道,老神仙如此好说话,那里还用得着打打杀杀!” 张进思道:“说得好!那今日此事也是伍成栋兄弟一时冲动,还请老掌门见谅。” 梦青衣道:“我派与诸寨尽弃前嫌,共处太湖,今日之事再也休提。” 伍成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慢悠悠道:“既然大家如此说,那就这样就好。今日打扰十分抱歉。” 忽然人群中一人喝道:“慢!” 众人视之,是一个身穿褐色麻衣,赤着双足,年纪在四十上下的魁梧大汉。他长发垂肩,身材顽长瘦削,背挂一把古谱重剑,面色沉着冷静,一双眼睛目光冰冷摄人,他扫射众人,众人不由心生寒意。 他镇定自若走到两派人中间,自有不动如山的气概。他朗声道:“伍寨主、费寨主、阮寨主今日大动干戈只为了区区财货之事么?” 伍成栋道:“小辈只知打渔晒网,养家糊口,不知其他大道理。还请鹰帅开导我等!” 梦青衣道:“楚墨鹰帅郤重谋?” 那男子道:“正是在下。” “鹰帅有何指点?” “吴越争斗历来依旧,我吴人被越人杀死多少?诸位忘记欧阳氏大军来袭,吴地哀鸿遍野之事乎?” 费保道:“说的是啊!” 伍成栋茫然失措道:“这个全凭鹰帅做主。” 阮小仙道:“那就请越女剑派离开此地,回归越地!” 青岑道:“即便是我吴越之争,又管你楚墨何事?” 郤重谋道:“在下虽为荆州楚墨,但老家却是海虞,乃地地道道的吴人。” 梦青衣道:“郤重谋,你蓄意提起吴越之争。果然阴险狡诈。我派虽然为越人创立,但是早融入吴地。你如此挑拨离间实在可笑!” “国家之争,宗族大义,岂能含糊?” 诸寨之中也不少人呼喝:“驱逐越人,佑我吴地!”更有人冲入越女剑阵之中,孤迥意欲拦截,哪知那人竟然自己送到剑上而死,顿时血流满地。诸寨寨主见冲突又起,又不知何种原因杀人,不由群情激奋。 郤重谋道:“梦青衣教徒不严,竟然动手屠杀无辜渔民,该当何罪?” 孤迥惊愕当场,喃喃道:“师傅,此人并非我蓄意所杀,而是……” 郤重谋道:“人死在你剑下,还想狡辩?” 孤迥大怒盯着郤重谋道:“我不会让你阴谋得逞的!”她忽然举剑自刎而亡,鲜血自脖颈喷射而出,惨烈异常。 291章 黯然销魂剑 郤重谋大喝道:“诸位我们声东击西之计已经成功,且看缥缈峰。” 众人望向缥缈峰,只见缥缈峰火气,无数七十二寨旗幡晃动,显然越女剑派宫殿已被焚烧,越女剑派诸女大骂七十二寨阴险狠毒。一路乱兵自山上杀下,不少人手中刀斧染血,更有人竹竿挑着守山的越女的头颅,情状惨烈。 梦青衣大怒道:“郤重谋、伍成栋!吾誓杀汝!越女剑派弟子,听我号令,随我杀敌!”诸女一拥而上,与水寨众人杀成一团。越女剑派以寡敌众,显然是 柳之咏、欧阳婳、欧阳冉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局势大乱之中,皓星尘来到三人面前。 柳之咏道:“突袭缥缈峰者乃是倭寇,贼势大,如何是好?” 皓星尘道:“乱众之中混有大量楚墨死士,以褐色头巾为标志,乱杀两派人士以搅乱战局。我和王兄去救张进思等,你们三人去救掌门。” 欧阳婳、欧阳冉和柳之咏冲入人群,见到褐色头巾者便痛下杀手,但是这些人个个深受不错,颇为难缠,呆杀入战场中心,双方已经死伤众多。旋岚、青岑被楚墨死士围攻已经身中数剑。三人如同杀敌降世,毫不留情将十几个围攻的人杀掉。柳之咏喝道:“不要缠斗,快带施掌门逃离这里。”青岑和旋岚点头跟随柳之咏、欧阳冉冲入敌阵。 只见梦青衣被郤重谋一剑穿腹,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身子,她犹自强自和郤重谋交手。柳之咏连忙双剑拦住郤重谋。哪知甫一交手,便是心中大骇。郤重谋竟然是内外兼修,重剑如同泰山压顶,内力也霸道非常。柳之咏和欧阳冉两人勉力缠住郤重谋,青岑、旋岚、欧阳婳护送梦青衣逃离。郤重谋镇定自若以一敌二,眼见周遭越女剑派女子越来越少,郤重谋喝道:“今日要务,将越女剑派灭门,斩杀七十二寨头领中不同心者。”众死士领命,向残存的越女剑派女子杀去,楚墨死士和伪装倭寇渐渐围攻过来。 欧阳冉和柳之咏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均知今日怕是难以生还。柳之咏喝道:“战死沙场何所惧,侠骨留香天下知。”欧阳冉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快意恩仇,快哉!快哉!” 这时,忽然鼓噪声大作,湖上无数船只靠拢,为首七大艘大船高竖南大旗,上书:花、薛、左、丁、周、连、顾。为首者七人高呼:“苏杭八家同气连枝,愿与楚墨会猎太湖!” 这七家大小战舰上千,旌旗如林,声势震天。南浔花家、吴江皋家、松江寿家、嘉定石家、嘉兴胥山周家、旺山文家、姑苏公孙家、锡山向家皆来为施家助威。倭寇船只首先逃窜,郤重谋见苏州八家皆来,敌众我寡,只得悻悻然离去。 浩星辰道:“郤重谋,云深雾暗!” 郤重谋道:“浩星尘,静水流深!” 苏州曾是春申君黄歇封地,建都邑于故吴墟,疏通河道,疏浚东江、娄江、吴淞江“三江”,开浚黄歇浦(黄浦江),连通太湖和淀山湖,改造粮田。春申君被李园残害,东吴黄氏、申氏者皆是春申君后人。吴中其俗,急疾有气决,好用剑而轻死易发,处危争死。自吴越以来,剑便是吴中所好,军阵兵器,士人防身,君王庶民佩剑为好。步光、龙渊、太阿、工布,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渊。吴中八家皆用剑。 苏州皓府,乃吴中八家之首。梦青衣大限将到。她原本蜡黄的面容变得红润起来,精神甚好。众人皆知这是回光返照。秦岑、旋岚以及三十名越女剑派小丫头皆跪倒在梦青衣榻前。 梦青衣道:“宗派屹立江湖并非武功强横,更在审时度势,进退有度。石先生,有勇有谋,聪睿过人,胸怀开阔,老朽佩服!” 皓星尘道:“前辈过奖!” 梦青衣道:“万物之萌生,糜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老朽大限已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徒听我言:越女剑派创立原本偶然,我与师姐当年本无心揽江湖事,却被命运之手推到越女剑派掌门之位。门派之事,不过浮云如烟,越女剑派自今日起除名江湖。” 旋岚道:“师傅,我等如何安身?” “石先生素有开宗立派大志,今后石先生便是尔等师尊。” 皓星尘道:“前辈……” “石先生切勿推辞,不然老朽死不瞑目。这越女剑派的独门内功《水元录》和《越女剑谱》。太湖素有吴王宝藏之传闻,其实确有其事,其密唯有我与师姐知道。石先生仔细审阅《水元录》必有所发现,吴王宝藏为石先生日后开宗立派之根基。” 皓星尘双膝跪下双手接过。 梦青衣道:“石先生坐在这里受礼。” 皓星尘只得依照梦青衣吩咐落座旁边椅子上。 梦青衣道:“我徒还不行拜师之礼?” 旋岚、青岑为首,三十多名小女孩纷纷跪地行礼,口中恭敬道:“拜见师尊!” 梦青衣目睹拜师礼已成,满面笑容道:“有劳石先生了。”说完,双目紧闭,溘然长逝。 皓星尘按照梦青衣的遗愿,骨殖葬于寒山寺。 夜间忽闻异动,两人推枕而起,之间黑衣人闯入骨殖园,悄然祭拜。 柳之咏道:“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此人必定乃妊前辈旧人。” 皓星尘道:“神机先生。他是苏青鸾和余嗣音的师兄,桃花岛弟子。” 黑衣人拉响了胡琴,置生刍一束,弹琴一曲,慨然而叹道:“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 柳之咏听罢,沉吟道:“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寒蛩之鸣可惊三更残梦,绕阶独行不舍胧明之月。峩峩兮若泰山松竹老,洋洋江河水断绝,谁知瑶琴音。” 神机先生道:“小兄弟乃我知音,我有一套黯然销魂剑,剑招分别是缺月挂疏桐,缥缈孤鸿影,幽人独往来,惊起却回头,悠然长恨生,寂寞沙洲冷。” 柳之咏道:“多谢前辈。” 神机先生道:“随物赋行,物态天趣,上通自然本性,下取物类万象。静坐修心,行旅修身,观丛林野树、流水行云、飞鸟流星、春风秋光等天地气象。道法自然,下笔则入兰花长书,知微醺之惬意,慢稳之淳淳。胸中邱壑成笔底之烟云,书音剑,莫不如此。” 柳咏道:“我师张公佐,判官笔法云:点入高峰坠石,横如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撇如陆断犀象,折如百钧弩发,捺如崩浪雷奔,正是书道之理。吾师曾言:善数者自有风骨,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动静快慢、收放浓淡皆是情思文采,气韵境界,” 神机先生施展剑法,演绎一遍。 柳之咏道:“余近观前书,多觉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尔。今闻前辈之沉著痛快之语,更知笔意、剑意、音声之道相通。折钗股、屋漏法、锥画法、印印泥皆先贤之书道。飞鸟出林、惊蛇入草、银勾虿尾既是笔法,也是剑法。心不知手、手不知心,若心与能者争衡后世不朽,则剑与书艺工史同功矣。” “天分奇高,悟性非常。”神机先生洒然而去。 292章 妙在丝毫之间 五月,皓星尘自镇南王手中购得栖凤山,同月破土动工,五月山路修葺平整,只因吴陌上花宫殿为基础,工程速度甚快,八月殿宇初步规模,离凤阁、九月昭告江南士子正式成立君子堂。 君子堂以皓星尘代掌门,公孙辟疆为骑射总教习,欧阳冉为武术教习,以书痴刘战清、画痴唐松年、诗痴圣文载覆、印痴祝青枝为才艺教习,以广陵琴仙苏青鸾为琴艺教习,以旋岚、青岑、红绡为女子剑术教习,以柳之咏为护派逍遥散仙。 扬州甘泉书院八百学生,越女剑派三十名弟子,闻讯而来的吴郡、丹阳郡、会稽郡、豫章郡的三千富家子弟皆前来观礼。君子堂以书院为名崛起于江南,并未引起楚墨等江湖势力注意,又得苏州地宫之下吴王宝藏为财源,吴郡八家的支持,君子堂得以逐步壮大。君子堂号称为江南第一书院,教习琴、棋、书、画、礼、乐、射、骑、数等,所聚者皆品竹弹丝、曲高清韵的高雅之士。汀兰部、香屏部、谪仙部、素问部、扫眉部、怀瑾部、佩剑部、流火部,汀兰部专教音律、香屏部专教画艺、谪仙部专教卜筮、素问部专教岐黄术、扫眉部专教女子妆饰、怀瑾部专教男子礼仪、佩剑部专司巡逻、流火部专教箭术。 君子堂玉笔峰,皓星尘和柳之咏立临风而立,两人背后是一片竹海,前方可俯瞰整个君子堂。正中无涯殿为全派聚会训示之处,西北逍遥居为掌门起居之处,正北璃凤阁为越女剑派诸女居所,东北琴弦小筑为苏青鸾和余嗣音居处,东方仲夏楼为四大才子居处,东南藏书阁为书籍图谱之处,旁有墨池苑和演武台。正南临瀑布的连绵屋宇甘泉别院,自扬州渡江而来的弟子居处。 柳咏正在传授一套剑法。“这一套剑法,名为书心剑,乃掌门与我所创。知书道者多能领悟其精髓。七招剑法分别是:千里阵云、高峰坠石、万岁枯藤、陆断犀象、飞鸟出林、惊蛇入草、银勾虿尾。每一招都暗含书法之道,例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虚实相间,气势恢宏。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绞剑法如万岁枯藤,下盘稳健,而剑影不绝,如封似闭,绵绵不绝……” 柳咏演示一套剑法,演示至高峰坠石,身轻似鹤如云,剑势入石破天惊而坠众人皆拊掌惊叹,莫不勤加修炼。 柳咏观看众人练剑,乃道:“书道求何?初求其美,复求其力,终求其神。知其貌而执于形,此为初。随于心而出妙逸,此为终。初学平正,再学险绝,复归平正。书法有云:入木三分、中锋行笔、力透纸背、意在笔先、如锥画沙、如屋漏痕、如人荡桨、如鹰搏兔,碧落摩空,用笔之法得之矣。夫用笔法,先急回,后疾下,如鹰望鹏逝,信之自然,不得重改;送脚,若游鱼得水;舞笔,如景山兴云。或卷或舒,乍轻乍重。善深思之,理当自见矣。” 君子堂弟子闻言,各有所悟。 青岑道:“皓门主有一套‘落花飞英剑’,常言其剑意是‘妙在丝毫之间’,正与此中之意暗合。” 柳之咏欣喜道:“妙在丝毫之间!武功至高境界确实如此,剑意更是如此!” 刀剑书生道:“我有刀剑双行十六招: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花坞墫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柱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招招皆是意境,唯有能体悟者方能得此招数妙处。” 柳之咏与刀剑书生切磋剑招,君子堂弟子观而习之,多有领悟其境界者。君子堂室内焚香,烟绕画堂蟠白蟒。池边洗砚,墨随流水化苍龙。正是江南风雅之地。 两人夜游太湖,虽然小酌,船上微醉。平静的湖面映照夜空,正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浩星辰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柳咏道:“琴医心,花医肝,香医脾,石医肾,泉医肺,剑医胆,书养气,酒嘛,浅尝辄止。” “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柳之咏道道:“君子堂正西还缺一塔以镇山阙。” 皓星尘道:“无池缺灵韵,无塔不精神。墨池下个月会完工,即开建塔之事。”” 柳之咏道:“开派月余,弟子三千。西山也该再兴土木,还要再聘良师。” 皓星尘道:“西山再建凤舞台,我已经命刘战清到金陵聘请为教习李红线、裴兴奴为汀兰部教习。你看到东面高处在建阔楼,那是画圣居,意欲聘请富春山画圣黄子望于此教导画艺。黄子望隐居富春山,隐秘难寻。眼前最为紧急的是汀兰部弟子众多,苏青鸾分身乏术,紧缺一琴艺教习,我想请贤弟前往舟山桃花岛聘请琴魔余嗣音,同时邀请桃花岛参与驱逐倭寇之战。” 柳之咏道:“驱逐倭寇?” “夜行、风魔、九鬼三部倭寇盘踞舟山千药岛,为祸多年。横海将军杨仆为主力,君子堂、吴中八家、普陀山僧兵联手为中坚,定要匡清海宇。” “谨遵堂主吩咐。” 293章 极乐老人 柳之咏自钱塘江登舟出海,为避开千药岛倭寇,绕道花鸟岛靠岸。花鸟岛花草丛生,林壑秀美,云雾缭绕,是一个是十分美丽安宁的无人岛屿。柳之咏就在岛上过夜,忽遭风魔流、夜行流倭寇袭击,柳之咏驾舟逃遁,九鬼水军战船来袭,柳之咏只得借助风力原路返回。眼见到达江海相接之处,江面阔达数十里,九鬼水军分散合围追击而来。忽而海上传来千军万马的呼啸声音,众人诧异回望,只见远处海面呈现一缕银线,伴随着一阵阵闷雷般的潮声,潮头推拥,鸣声如雷,震耳欲聋,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转眼间白线化作汹涌澎湃的潮水呼啸而来,潮峰高达丈余,犹如透明的高墙,浪赶浪,层层叠叠,排山倒海之势。原来是钱塘江潮水,九鬼水军大惧分散逃开。 柳之咏稳稳掌着舵柄,穿波越浪,听天由命,不辨方向漂流至一小岛,柳之咏筋疲力尽卧倒沙滩之上。 岸边有黄衣女子将柳之咏扶起,道:“欧尼酱?” 柳之咏道:“欧尼酱?我是中土人士,遭倭寇劫掠,漂流至此。” 黄衣女子惊道:“他们又做海盗之事!你随我去见月读命大人!” 女子背起柳之咏来到岛上广济禅寺。千佛殿内一名老禅师、一名中年男子、一名年轻女子、一名年轻男子正在谈话。 禅师道:“极乐老人可为我演婆罗门幻术幻术否?” 极乐老人是却是那名异彩华丽的女子,粗哑的老人嗓音道:“净业禅师乃禅寺人,所谓客随主便。金藤代我展示。” 那名年轻男子道:“后辈所学十分粗浅,献丑了。” 金藤双手捏决,口中念念有词,向廊柱一指,道:“花开!”廊柱瞬间变化,绿芽萌生,迅速变作枝条,藤蔓延展,竟是开出无数花朵,艳丽夺目。净业禅师笑意吟吟观看,忽而树后绕出美人,身穿和服,双目流动,妖媚娇艳,竟是边歌边舞,手执纸扇旋转,衣服逐渐剥落,露出娇嫩肌肤。 极乐老人道:“金藤,你实在太无礼了。” 极乐老人右手一挥,一直蟾蜍从天坠落,一口将那妖媚女子吞吃。大蟾蜍忽而化作一张多高,怒目瞪着金藤。 “徒儿一时孟浪,请师傅责罚。” 极乐老人吐出一口茶水,幻象全部消失,院内依旧是本来模样。 净业禅师道:“婆罗门与佛禅同源,却又如此奇技。精彩,精彩!月读命大人以为何如?” 那名头戴斗笠的的中年男子,笑道:“我邪马台忍者讲究食、香、药、气、体五道,或于剑术、暗器、遁术有所长。但是幻术与极乐门远远不及。” 极乐老人道:“月读命大人实在太谦逊了。” 月读命道:“并非在下谦逊,而是流落此地数年,复国无望,志气消磨。” 极乐老人道:“哦!那美大人为了伊邪那岐一统倭国呕心沥血,如今他的后人却被视作异族。” 月读命道:“流浪的日子就要结束了。须佐之男渡海入侵三韩之地,落得兵败,传闻呕血三升,命毙在即,这次回国要血债血偿了啊!” “那就要恭喜月读命大人了。” 极乐老人道:“黄梢,你背负是什么人?” 黄梢道:“三流又劫掠商船了,这是漂流至此的魏人。” 月读命怒道:“久久能智、志那都彦都同为倭国诸侯,流落至此后自甘为海盗。” 黄梢道:“自从他们与那净海王的部下普净勾结后,更加放肆。他们已经不受月读命大人的约束了。” 月读命道:“我来为此人疗伤。” 柳之咏道:“哼!我华夏人怎能受倭寇恩惠。” 空中传来一人笑声:“哈哈!这小子有点骨气!”只见寺院内树梢立着一名青衣人,手持碧箫。只见他面容清癯,鬓有白丝,三缕长须更添飘逸出尘之气。 月读命道:“桃花岛的黄箫横大人,又谋面了。” 黄箫横道:“夜行、风魔、九鬼海盗三派再次作恶,真令人耻笑。” 月读命道:“辜负黄箫横大人信约了,在下十分惭愧!” 黄箫横冷哼一声,忽而飘落,挟起柳之咏,化作一道绿影,消失不见。 柳之咏醒来,身在一竹舍之中。他爬起来走了两步,只见室内空旷,竹椅、竹桌、书房四宝,了无他物。飞行碧落剑三尺, 醉听琼台箫数声 再看门外满满皆是青青竹林,室外石几上放着一张古筝,柳之咏拿出怀中《清心谱》,弹奏起来,顿觉胸口污浊之气为之一清。 有女子道:“逍遥使者竟有此琴技?” 柳之咏视之,乃琴魔余嗣音。 柳之咏问:“余姑娘何故在此?这是何地?” 余嗣音道:“这里是桃花岛。” “那救我的人就是桃花岛主黄箫横了!快带我去拜谢他老人家。君子堂、吴中八家、普陀山僧兵联手千药岛大战,要驱逐倭寇。” 余嗣音笑道:“师尊性情疏淡,不屑与你们俗人联手。你就在幽篁居修养几日再去参战吧!” 柳之咏大喜道:“那就多谢余姑娘,多谢程岛主了。” 余嗣音道:“我和师父要先去与月读命决斗,月读命定会知难而退,剩下三部倭寇就交给你们了。岛上有我大师兄张云扬,师尊的两个女儿程淩、程沅。他们都不喜见外人。你留在此地,不要乱走。这几日自有哑仆送来饮食,只是桃花岛向来清淡,要苦你几日了。” 果然,哑仆按时来送来饮食,皆是馒头、咸鱼、青菜,十分清淡。数日后夜,月明星稀,忽闻打斗之声,柳之咏心思必有外敌入侵,受人之恩,岂能坐视不管。柳之咏腾空而起,脚踩竹枝,来到林子外,只见一处空旷之处,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在和三名男子打斗。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不知所措在一旁,她长发束金带,披在肩头,娇美绝丽。柳之咏心想:男子定是张云扬、女子不是程淩就是程沅了。 柳之咏喝道:“何人来犯桃花岛?” 294章 桃花岛 那男子跳出圈外,冷冷道:“你就是师尊所救之人吧?叫你留在幽篁居,为何不听?” 柳之咏道:“在下只是想帮忙?” “哼!我桃花岛的事情不必外人插手。” 柳之咏手握双剑不知如何回答,那名美丽的女子却一往情深只是看着那男子,似乎天地间除了那男子就没有其他值得她关注的人物了。 那男子道:“我是桃花岛大弟子张云扬,请问诸位有何贵干?” 对面那为首紫衣男子道:“在下无根门卢照邻,特来讨《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 张云扬道:“十年前,《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被你无根门中人朱安盗走。桃花岛哪里还有此赋?” “我门已经查清,朱安续势再生乃是倭国极乐门极乐老人所赐,《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仍在桃花岛。” “我师一言九鼎,岂容你们污蔑。”张云扬单掌向前,凭空一个响雷,三人被震得向后翻飞。 卢照邻道:“桃花岛的劈空掌,果然非同凡响。看我无根门《太阴剑诀》。”三人忽而化作鬼魅,围绕张云扬四处穿梭,如同三道紫烟。张云扬玉箫御敌,以一敌三,箫法大气宏阔如同浩渺碧海,时而汹涌洪涛、白浪连峰,时而风轻云淡、暗湍绝流,竟是与三人平手。 这时一影子忽而现身,欺近柳之咏,柳之咏双臂一麻,双剑落地,竟是着了那人的道。只见来者身穿粉色长袍,绣着牡丹花,极尽艳丽,双手拿着红线银针,只是脸戴面具。那人电光火石之间穿针引线,用红线将桃花岛女子裹得如同蚕蛹,飘飘然投空而去。卢照邻三人也投入林中离去。 张云扬道:“阿沅并非江湖中人,你们为何要将她卷入江湖纷争?” 林中传来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道:“呵呵!黄箫横的爱女暂且由我无根门照顾,让他带着《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来领人吧!” 张云扬发疯一般追出桃花林。 柳之咏被困,躺在地上一刻钟,一名青衣女子前来解救他。那女子与程沅长的一模一样,柳之咏道:“你就是程淩姑娘吧?” 程淩以手语比划,指指嘴巴,原来她是一个哑巴。柳之咏道:“姑娘可听得懂我的话?” 程淩微笑示意,原来她尚能听得声音。 无根门红衣怪人的绣花针手下留情,并未重挫柳之咏,他得程淩照顾,将养数日,柳之咏基本痊愈。见柳之咏枯坐无味,程淩带柳之咏游览桃花岛,岛内桃花渡碧海金沙环绕,多奇峰怪石,林木葱郁,金沙滩、白鹭峰、桃花渡、鹁鸪山皆风景秀美之地。有时带他观看黄箫横所做的机巧器具,根据程淩的演示,黄箫横竟然推演了天狗吞日的时间。柳之咏赞叹道:黄箫横武功位列江湖十绝,这天文地理、机关秘术可以与墨家并列第一了。 一日,余嗣音前来。柳之咏备述张云扬之事,余嗣音道:“无根门觊觎《天地阴阳损补解生赋》非只一日,能窥桃花岛密境的唯有无根门中人,待驱逐千药岛倭寇,我师尊自会料理此事。” 两人来到瓮州岛,皓星尘率君子堂部众,汀兰部的旋岚、香屏部的青岑、谪仙部的刘战清、怀瑾部的欧阳冉、流火部的公孙辟疆,四部合计八百人。南浔花家花满天,吴江皋家皋一仁,松江寿家左轻侯,嘉定石家石翼,嘉兴伍家大庄主伍书明,旺山文家文城珏,锡山向家向惜朝各率民团三百,合计两千余众。普陀山海潮寺的大智禅师、慧济寺的圆慧禅师、不肯去观音院的慧光法师为首,聚合普陀山188庵的武僧。怒蛟帮太史鹰率双头蛟丁勉、铁头蛟卢柏、金眼蛟赵明真、插翅蛟张翕如前来,怒蛟七雄费斌已经不遭太史鹰待见,摆尾蛟谭桂林中毒一直未痊愈,镇海蛟贺天齐镇守总舵,因此怒蛟七雄到了四人,但是所率战却又二十艘千余帮众。 松江寿家左轻侯道:“倭寇盘踞之处乃千药岛、双屿岛、毛峰岛、衢山岛,其中最为猖狂者是千药岛的风魔流、双屿岛九鬼水军、毛峰岛的夜行部。” 皋一仁道:“但是实力最强的是衢山岛的月读命,虽然和平交易并不抢劫,却也是本次驱逐之列。另外还有烟幕部藤原、熊坂、伊势等,行踪神秘,不知盘踞何处。” 皓星尘道:“三部倭寇各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祸乱者乃久久能智、隼人、志那都彦,这三部定要格杀勿论。月读命部大匜买卖商货向来公道,我们只需声明其退出衢山岛。烟幕部与闽越勾结,一时之间难以寻到踪迹,暂且不提,待日后徐徐而图。” 卢柏怒道:“倭寇没有一个好人,一定要杀光杀净。” 丁勉附和道:“不错,不杀尽倭寇难泄心中之气。” 太史鹰道:“你们闭嘴,且听施掌门指示。” 皓星尘道:“外患未平,闽越虎视眈眈。平定天下正要依靠诸位英豪,岂可因此战伤亡过大。倭寇不过癣疥之疾,驱逐乃是上策。” 左轻侯道:“倭国须佐之男野心勃勃,大言不惭要借道朝鲜侵略中土。这些倭寇大多是无业浪人,驱回倭国,祸乱起来,也够须佐之男喝一壶的了。” 大智禅师道:“善哉善哉,施掌门、左轻侯所言极是。”圆慧禅师、慧光法师也点头称善。 左轻侯道:“那就叫这些倭寇扫地出门,请施掌门发号施令。” 皓星尘道:“横海将军杨仆大军北来,三部海盗知孤掌难鸣,我们采取围三缺一之策,防止倭寇生了玉碎死战之心。我们只待江湖十绝桃花岛主一战击退月读命。我军主力大张旗鼓自东、西两面合围,只待海盗南逃,我联军趁势追杀,必可大胜。” 三日后众人依计行事,衢山岛果然为之一空。怒蛟帮自为一部、吴郡八家与普陀山僧兵为一部,皓星尘率君子堂居中策应。怒蛟帮率先占领双屿岛,风魔流大败逃往千药岛,吴郡八家与普陀山僧兵遭遇夜行部偷袭,但左轻侯和三位大师有所防备,转守为攻,顺势杀上岛屿,志那都彦只身逃脱。 三部登临千药岛之际,九鬼水军自海上杀来,风魔流自山上上冲击而下。怒蛟帮和吴郡八家皆是训练有素的民团,普陀山僧兵更是阵列俨然,面对漫山遍野呼号而来的乱贼丝毫不惧。 三部倭寇皆是四处流浪的盗贼,寻常江湖争斗尚可,一旦面对军阵就束手无策。初倭寇尚有勇气冲阵,随着前锋人员的死亡,盗贼心生恐惧,四散逃去,众人有序追赶,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倭寇驱逐入海,众海盗逃散。 295章 欧阳世家 柳之咏与欧阳婳南下,到余杭欧阳世家盘桓数日。余杭环以湖山,左右映带,六桥烟柳,西湖夜月,虎跑梦泉,吴山天风,乃富庶繁华之地。余杭有涌金、钱塘、清波、望江四门。两人向西门清波门而去,过数里,溪色澄然迎面,溪流道万山中,山不峭而堑,踵趾错互,苍碧莫辨途径。 柳之咏问:“此乃何景?” 欧阳婳道:“溪水屈曲洄环,九折而出,故称九溪十八涧。” 九溪十八涧径路崎岖,草木蔚秀,人烟旷绝,幽阒静悄,众人沿溪取道,东瞥西匿,前若有阻而旋得路,别有天地,自非人间。忽见一群奇装异服女子边舞边唱来迎接。 女子们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右挎竹编小鼓篮,左挎小竹筒,唱得委婉百转,非常动听,只听歌词云:“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爱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讲伊呀,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细呀条啰索伊呀,大仔汉哪哩阿娘仔呀细啰这个汉呀哥啰啊;大汉哪哩阿娘仔呀不呀识啰宝伊呀,细仔粒哪哩干乐仔呀较啰这哩贤呀翔啰啊”。 欧阳婳道:“南海王又来游山玩水乎?” 一名八九十岁的老者坐着轮椅,缓缓自众女中走出,笑道:“国灭多年,何敢妄自称王?” 欧阳婳道:“王上反秦灭楚,叱咤风云,永远是我等心中的南海王。” 众女齐声道:“吾等心中永远的南海王。” 老者大笑道:“你们这些丫头,就会哄我这个瘸腿老头子开心啊!” 欧阳婳道:“王上,暮色将近,我们返城吧!” 一行出了九溪十八涧,来到西湖旁,时值八月,绿杨阴里,白沙堤柔媚秀丽,周遭小山掩映翠微间,可远观花巷观鱼、三潭映月、满陇桂雨等西湖景点,一派人间胜境。柳之咏吟道:“西湖八月足清游,何处香通鼻观幽?满觉陇旁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 吴山位于西湖东南,山势不高,景色秀美,其东、北、西北多俯临街市巷陌,南眺钱塘江,可见两岸平畴如画。众人登临吴山极目四野,有凌空超越之感,可见吴山东南,有庄园绵延跌宕,亭台楼阁蔚然壮观,这正是欧阳世家府邸藏剑山庄,占地百余亩,白墙黛瓦,清贵优雅,园景疏密有致、高低错落、花团锦绣,一派苏杭园林院落。 杭州城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凡。欧阳世家却是花月正春风,静谧十分。 欧阳臧已耄耋之年,掌管族内事务的是长子大少爷欧阳承,二少年欧阳旭精于铸剑术,三少欧阳冉文武双全已经是君子堂教习,四小姐欧阳姽情定嘉兴伍家公子,五少爷欧阳言精于轻重双剑,六小姐欧阳婳习武泰山派。还有南海王的侍卫铸剑师欧冶公、莫前车等。铸过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五柄名剑的欧冶子,欧冶子传有弟子二人,一名风胡子,一名薛烛。风胡子在楚,薛烛尚在越国。 欧阳承、欧阳旭、欧阳姽、欧阳言皆出门迎接,欧阳承的女儿东方翎与欧阳婳同岁,闻姑姑回来,欢呼雀跃,奔来相迎。 柳之咏以晚辈之礼拜见欧阳承,见柳之咏文质彬彬,少年英侠,欧阳承十分欣赏,令下人安排柳之咏住在后院。柳之咏见靠近吴山山谷插着一柄巨剑,耸入天际,欧阳世家人员进进出出忙个不停,问:“那里何处?如此忙碌!”欧阳承道:“那里是淬剑谷。五日后便是名剑大会。”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九歌·国殇》 名剑大会是欧阳世家扬威之会,吴人、越人、楚人混杂,特别是瓯越、闽越、南越的谍者渗透,肆意挑起事端。他们公然冲击地方官府,勾结倭寇,杀害官吏,祸害地方。买卖军械,劫掠人口于海盗。闽越王的暗中支持的帮派更是鼓动越人聚众与欧阳世家对抗。 欧阳婳道:“大哥,今次大会有何利剑?”“御神重剑、碎星单剑、星月双剑,皆二弟与欧冶公数年呕心沥血之作。”“这次论剑何门何派前来?”“苏州八家和衢州四仙六派皆有人来。”欧阳婳道:“嘉兴伍家定是来人了?”东方翎瞄着欧阳姽道:“那是当然,三公子定是前来的。四姑姑可是想自己如意郎君,夜夜难眠。”欧阳姽大窘,却只是红着脸向内堂走去。 余杭自古便是吴越楚杂居之地。春秋时,吴越两国争霸,余杭先属越,后属吴,越灭吴后,复属越。战国时,楚灭越国,又归入楚。吴山原本是伍山,又称胥山,乃楚人吴国重臣伍子胥纪念之山。白马湖原名跑马湖,乃范蠡被困取鱼为食之处。灵墟山余脉莫干山,乃吴国铸剑大师莫邪和干将铸剑之处。萧山越王废城曾是越王勾践屯兵之处。夫椒之战,吴王夫差曾围困勾践与会稽山。吴王阖闾战败于胥山。 柳之咏独自游览西湖,西湖十景长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南屏晚钟、虎跑梦泉、灵隐禅踪、六和听涛、万松书缘、梅坞春早,美轮美奂,其中游人多有吴越楚服饰游客。 行至崇文书院旁的曲院风荷碑亭旁,楹联云:今来云雨旷,旧赏魂梦知。柳之咏不由痴了,驻足观赏。 296章 越女羽瑶 忽而长街之上一辆马车飞奔而来,两匹受惊了的骏马在长堤之上狂奔,马夫被甩了出去。车上是一对学生打扮的男女。男学生奋力到了车厢前,意欲控马,却被颠簸扔了出来,摔断了腿骨,痛得晕了过去。剩下车上一名浅黄色苎麻衣裙的女子大呼小叫。长堤两侧皆是湖水,若是侧翻必有大祸。柳之咏狂奔与马车同步,大喝道:“小心,抓稳了。”他轻功甚佳,一跃而起,飘落车夫位置,柳之咏不懂驾车之术,只知道死拉缰绳,哪知两匹马的脖子被拽得歪了,依旧疯狂向前奔跑。眼看到了束浦桥,势必撞毁,柳之咏只得进入车厢抱住那女子一跃而下,用泰山派轻功,在湖面的荷叶上轻轻一点,向远处越去化解冲力,三次连环旋转回到长堤之上,最后在垂柳上一点轻飘飘落下来。柳之咏自修习九宫心法,武功不似泰山派武功那样直拙,此刻更是姿态清雅悠长,俊逸至极。游人旁观无不拊掌称赞。 柳之咏怀中女子显然是越人女子,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 那女子道:“都怪你,害死我的马,撞坏我的马车,还摔断了我的腿。” 柳之咏道:“莫名其妙,刚才明明是在下救了你,如何怪我。” “嗬!刚才就是你一个人慢悠悠走在长堤,挡住我们的马车,车夫才不得不紧急勒马偏道,导致马受惊。” 柳之咏道:“若是祸由我起,那真是对不住了。” “今天是书院大赛,我堂长本是茶道样样精通,如今断了腿,这如何是好?我崇文书院的面子岂不是毁于一旦。我到哪里再找一个好搭档!” 柳之咏道:“在下略通,姑娘看可否顶替一回。” 那女子喜滋滋道:“甚好,我考量你试试!” “请!” “四大茶道流派?” “贵族茶道生发于‘茶之品’,旨在夸示富贵;雅士茶道生发于"茶之韵",旨在艺术欣赏;禅宗茶道生发于"茶之德",旨在参禅悟道;世俗茶道生发于"茶之味",旨在享乐人生。” “十大名茶?” “黄山毛峰、庐山雨雾、蒙顶甘露、西湖龙井、洞庭碧落、君山银针、祁门红茶、武夷岩茶、苍山普洱、金陵雨花。” “今日斗茶所用是和茶叶?” 柳之咏道:“这个……?” “天目径山茶、会稽日铸茶、安吉白茶、西湖龙井。径山茶外形紧细,毫毛显露,色泽翠绿﹔茶汤呈鲜明绿色,口感清醇回甘。日铸茶外形条索细紧略钩曲,形似鹰爪,滋味鲜醇,香气清香持久,汤色澄黄明亮。安吉白茶色如玉霜,光亮油润,清高馥郁,滋味清爽,叶底自然张开,叶肉玉白,叶脉翠绿,你可记好了?” “记得!记得!” “《茶经》你可记得?” “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在下倒背如流!” “好!我叫羽瑶,你换了我书院的服饰跟我到六和塔下听涛亭。” 两人来到六和塔下,只见钱塘江在此转了一个大湾,直向东流。江边有大茶店,号“茗扬天下”,店前宽阔场地,周边是苍翠雨竹,野花簇拥。围观者如潮,文人折扇、女子纸伞、黄发垂髫皆涌向钱塘江边。 大匜书院管理机构简洁。山长或称院长、,其承担的职责是书院教学、政务的第一管理人。首士管理启馆、放馆、迎送山长、生徒管理、经费收支、房舍修缮等事务。讲书:或称教授,精熟经籍者担任,负责各派学说经典训诂,解析疑义:掌祠掌管祭祀的香火、祭器、供品、礼仪的准备和管理。掌书负责藏书楼图书的保管和借阅。另外,还有生徒中选任一些职务。例如堂长协助督课、考勤、搜疑等。斋长协助日常政务事务。当然还会雇佣门守、火夫、采樵、斋夫、更夫、堂夫、看司等若干工役人员。 今日乃茶道大会,正松书院院长伍子诚、首士顾钟,崇文书院山长驹晨、首士欧辰光,紫阳书院山长斑包胥、副院长范先子列坐。 余杭学政斑知命道:“不才主持一年一度的余杭学院毕业学生茶道大赛,斗茶茗战,自古乃风流雅事。余杭三大书院:万松书院、崇文书院、紫阳书院各有所长,万松书院多吴人,崇文书院多越人,紫阳书院多楚人,吴越楚共居余杭,三族一家,今日一比,更增融洽……紫阳书院选手余姚项伯奕、剡溪赤练裳。万松书院选手是藏剑山庄欧阳言少和湖州黄羽衣,崇文书院选手是越女羽瑶和钱塘柳之咏。” 黄羽衣乃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后人,风姿绰约。赤练裳则是吴将要离的后人,英气逼人,但是她带着斗篷遮住面目。欧阳言少并不揭破柳之咏身份,只是微笑示意。 文斗第一项斗茶品,以茶“新”为贵,用水以“活”为上。两拨人相对,各具汤提点、金法曹、石转运、罗枢密、茶筅、茶盏、茶桌等。柳之咏与羽瑶踱步上前,依照闻香,鉴茶,捶碎,碾茶,拂袖,煎水,调膏,点茶,击拂……的步骤,丝毫不敢乱,仪态优雅,不疾不徐,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茶具上娴熟拨弄。珍鲜馥烈的茶香缓缓飘逸,围观人群寂静无声。钱塘美景,文士汇聚,俊男靓女,上品好茶,一派风雅事。 斑知命道:“斗茶品,一斗汤色:纯白者为胜,青白、灰白、黄白为负。紫阳书院所煮之茶:色泽绿润,珍鲜馥郁,茶汤纯白,粥面粟纹,恰到好处;崇文书院所煮之茶,味轻醍醐,香薄芝兰,但是茶汤泛黄,乃是茶叶采制不及时故;紫阳书院所煮之茶,色泛灰,是蒸时火候太老。因此:紫阳书院胜。” 黄羽衣道:“这楚茶产自峡州,乃我学院二八少女,于惊蛰前后,晨露未干,素手采撷,捂于胸乳,号称:女儿明前茶,采茶肥嫩,茶中极品,自然天下无双。” 众人纷纷称赞。 297章 斗茶大会 斑知命又道:“这二斗水痕。崇文书院和万松书院虽然茶品不佳,但是制作手艺精巧,汤花匀细,紧咬盏沿,久聚不散,乃咬盏并列第一。紫阳书院汤盏略露水痕,云脚涣乱。所以万松书院、崇文书院胜。” 柳之咏道:“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仅八分耳。潭水性伏,河水透咸,井水生津,泉水去寒,雨水多尘,雪水藏寒,露水含芳。我崇文书院的水乃是惠泉水,甘冽静爽,吴水世间独有。” 黄羽衣气鼓鼓看了柳之咏一眼,赤练裳则侧脸看着柳之咏,对身边欧阳言少道:“这小子针锋相对,有意气我啊。” 欧阳言少道:“文斗不伤和气,姑娘不要在意。” 第二项:斗茶令,以斑知命令官,参赛者皆听其号令,所举故事或指一物及吟诗作赋,皆与茶有关,不通则输。 斑知命道:“钱塘江在侧,以水为令!” 黄羽衣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赤练裳道:“相传煎茶只煎水,茶性仍存偏有味。君不见闽中茶品天下高,倾身事茶不知劳。” 柳之咏道:“巡檐燕子掠晴丝,隔水茶烟出院迟。草色入帘人不到,午风吹暖梦回时。” 斑知命道:“崇文书院诗文轻缓精妙,意境幽深,胜!” 此刻紫阳书院一分,万松书院一分,崇文书院两分。赤练裳和黄羽衣顿觉遇到诗词高手。 斑知命道:“以酒为令!” 赤练裳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黄羽衣道:“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柳之咏道:“先将荼醾薰酒,却採枸杞烹茶。子谓人非土木,贤知吾岂匏瓜。” 斑知命道:“紫阳书院文思敏捷,意境精巧。紫阳书院胜!这第三个茶令以煎茶为令!但文中不得出现煎茶二字。”这个要求颇高,煎茶意境却不得显于文字。 赤练裳斟酌道:“灵寺春深睡起时,虎跑泉畔思迟迟。细叶倩个云僧碾,自拾枯松三四枝。” 黄羽衣道:“粉细越笋芽,野洗寒溪滨。敲石取鲜火,撇泉避腥鳞。荧荧爨风铛,拾得坠巢薪。洁色既爽别,浮氲亦殷勤。以兹委曲静,求得正味真。” 柳之咏道:“活水还须活火煮,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 斑知命道:“清新豪健,汪洋恣肆,明白畅达,崇文书院胜!” 旁边积分榜上:紫阳书院和万松书院两分,崇文书院三分,依旧领先。斑知命道:“所谓‘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这第三项茶百戏,乃是将煮好之茶注入茶碗,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汤纹水脉成物象,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虽然臾散灭,但汤花瞬间多变,瑰丽多姿,最为考究茶道。” 羽瑶少于此娴熟,枯松旁,老丈拄犁杖而立,远处山巅有月,乃是一幅《松月图》。赤练裳的则是流云如丝,骏马奔腾,踏燕而飞,乃是一幅《马踏飞燕图》。众人观赏,两人不分胜负。 这时斑知命道:“这一局万松书院胜了。” 众人观看,只见黄羽衣所用乃是六个兔褐金丝宝碗,挥动茶勺搅拌茶乳,竟然呈现一幅幅江南山水画,长披麻皴,淡雅清朗,疏密相间。第一副:重山连绵,山岚迷蒙。第二幅层峦环抱,山野人家,江林萧瑟。第三幅由密变舒,疏离秀丽,阔水细沙,风景灵动。第四幅点点枯苔,小树土坡,江上小舟。第五副白沙宽远,小船并行,渔夫微渺。第六副远山如黛,余韵渺渺。 斑知命道:“伍姑娘师承何人?” 黄羽衣道:“富春山黄子望。” 斑知命道:“溪山之外,别具溪山,图画之中,更添图画,尝闻天上有富贵神仙,岂胜是耶?胸绝纤尘,圣而神矣!” 围观者也纷纷赞叹不已,欧阳言少、柳之咏自觉不如,心服口服。 斑知命道:“茶百戏一项五分,紫阳书院独得五分,崇文书院、万松书院各三分。今日茶道大赛崇文书院和紫阳书院胜,各赏金百两,银二百两,上等茶叶十斤,九江郡景德玲珑瓷两套,本官赐字题名《茶经》一套……” 这时,一名官员举手高喝道:“慢!你所论不公!” 斑知命道:“本官乃镇南王所命提督学政,你是何人,竟敢质疑本官品评?” “本官驹桓栋,乃都察院御史,礼部侍郎晁榘晁大人所命五郡提督学校管官。” 晁榘改革学制,提督学校管又称提学风宪官,负责选录、考课、黜陟各郡县生员,考核各学院教官以及地方教化、文物、学术等事宜,主持岁、科试,大权在握,有考校生员、廪膳生、增广生、附生等的学业优劣,分六等进行赏罚,按成绩分为六等黜陟,是为《六等黜陟法》。文理平通者列为一等,文理亦通者列为二等,文理略通者列为三等,文理有疵者列为四等,文理荒谬者列为五等,文理不通者列为六等。一二等与三等前列者有赏,四等以下有罚或黜革。 此人刚刚新任,一直暗中观察,却不露声色,此刻发声显然有所图。此人大权在握,各书院山长、教习无不起身以示敬意。驹桓栋身边四名护卫皆雄健之士。 驹桓栋道:“崇文书院没有资格获得赏赐。” 斑知命问:“大人何出此言?” “正松书院乃吴人创办,所收学生尽是苏州、余杭人。崇文书院乃越人创办,所收学生尽是留居会稽的越民旧人以及三越王族。紫阳书院乃楚人创办,所收学生尽是流迁楚人。这楚人乃昔日芈布所辖罪民,越人尚未归化。今日楚人无故获胜,反倒是我吴人屈居末位,是何道理?” 斑知命脸色大变道:“江东二郡素来吴越楚和睦杂居,上官此言差矣。” 298章 三生石畔 顾钟道:“我早就感觉你斑知命包庇楚人,所判不公!” 驹晨道:“我越人随天子反秦,多有功劳,心向中原文化,奈何不公!” 欧辰光也大呼不平。 范先子道:“吾闻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我等素来和睦相处,茶道乃文雅之事,如何这般躁动?” 斑包胥道:“技艺不成,恼羞成怒,吴越不过蠢材尔!” 伍子诚道:“诸位稍安勿躁!” 顾钟大怒道:“我愿学生辛苦茶道多日,今日竟被如此欺压,山长难道是收了贿赂不成?” 驹晨道:“斑大人与紫阳书院斑包胥同姓同宗之谊。” “吴太伯三让天下,至于荒蛮吴地,断发文身,此为吴人斑姓之源。而斑包胥之姓则源自楚国令尹斗谷于菟,乃楚人斑姓。两者又有何同姓同宗之说?” “收受贿赂却是事实!” 斑知命道:“你们没有凭据,不要栽赃。” 驹桓栋道:“有请证人!” 一名仆人打扮的老者道:“老朽亲见紫阳书院山长斑包胥、副院长范献子送大礼于斑大人府邸,斑大人喜形于色埋藏于书房中。” 驹桓栋身边一名随从一扬手中包袱,问:“可是此物?” 老者道:“正是!” 那随从一抖,却是几本书跌落出来。 斑知命笑道:“这几本书,难道也是贿赂?”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驹桓栋命人用火折子点燃书本,斑知命道:“这可是孤本,焚之可惜啊!”但是他也无法阻止驹桓栋烧书。片刻自灰烬中掉落几十片金叶子。斑知命顿时愣住了,片刻大骂道:“范先子误我矣!”范先子也是一脸发懵的表情。 众生徒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本就群情激动,见到此顿时忍不住了。正松书院一帮青年生徒一拥而上拆了斑知命的品评台,踩碎了赏赐之物。紫阳书院学生大怒动手反击。混战之中,一名崇文书院学生不知为何被人用匕首刺中腹部,爬出人群。崇文书院为首的越人一哄而上,围观者吴越楚人纷纷加入战团。三方混战,此事书院皆教习武术,各个书院学生拳脚功夫还是击剑都非比寻常。最后连驹桓栋也纠缠进去,幸亏四名随从保护,方的保全。深夜,不知那里走漏消息,柳之咏冒名顶替之事泄露,正松书院学生围攻崇文书院,砸坏楼舍门窗,甚至放火烧了崇文书院一座校舍。为了报复,崇文书院以羽瑶为首竟是将紫阳书院烧了干干净净。三方大乱斗,此事沸沸扬扬闹了月余,在驹桓栋主持下,根据罪行大小,解散崇文书院、紫阳书院,唯有正松书院保留。但是自此,吴越楚三方矛盾加剧,不久之后崇文书院解散,生徒返乡,随越人大多迁居会稽一带,紫阳书院楚人聚集于湖州、富阳一带,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涌动。 羽瑶即将离开余杭,一日相约灵隐寺。柳之咏来到寺中,只见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的大寺,房屋过1300余间,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不知何处寻找羽瑶。柳之咏来到飞来峰,见峰高五十丈许,想必可以观瞧四周行人,飞来峰老树古藤,盘根错节,峰棱如削,石牙错落,似断似坠,并无道路可援。柳之咏施展轻功,来到峰顶,只见细雨蒙蒙,空青冥冥,佛门净土,清幽静寂。 柳之咏仰望三竺岩,万木参天,略有人迹,遂下峰缓步而至,过了“咫尺西天”照壁,往前行去,只见道旁清澈见底小溪,再过小石桥沿小路上山,石阶上杂草丛生。忽而羽瑶俏立于前,却未见自己来。柳之咏见她美貌动人,全然没了昔日的骄横,不由心中一动。哪知忽然不远处传来打斗呼喝之声,正值疑惑,从天而降两人,两人并无兵刃,。 羽瑶大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冒犯我?”来者道:“就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要取你性命!”羽瑶问:“你们是南海王旧部?”“闽越灭我南海,杀我族人!”另一人道:“我们隐居余杭,你却和驹桓栋狼狈为奸,烧了紫阳书院!”“你们处心积虑挑起事端,无非要余杭大乱,闽越王趁势北上夺取江东。”羽瑶道:“你们若是此刻归顺,我赦你们无罪。闽越王一统旧地,定可封赏。”“我们信你的鬼话?”羽瑶道:“若是王兄知道你们杀了我,你们都要灭族。”“可惜你的护卫被杀了,此地无人,姑娘死了也无人知晓。”两人同时出手,两柄短剑,发出清粼粼的幽光。 柳之咏一跃而出,拦在二人面前。那两人未料有人前来,一时慌乱,同时攻击柳之咏。柳之咏九宫双剑运气,两人身法滞缓,左手剑后发先至,刺中来者胸口,却不要他命。羽瑶背后短匕在那人脖子上一抹,顷刻栽倒溪水中。柳之咏右剑被来着徒手捏住,竟是被带飞了出去。柳之咏一剑削出逼得对方后退,进而指住那人咽喉道:“自废武功,饶你性命!”那人笑道:“在下岂是怕死之人!”右手拍击羽瑶的手,短匕插入脖颈,鲜血飞溅而死。眼看溪水殷红,柳之咏不由心中一寒,在佛门净地杀人,这罪过可大了。 羽瑶却喜道:“死的好!死的妙!能死在灵隐寺,必是自行超度亡魂!” 柳之咏见她毫无畏惧,却一幅欢呼雀跃的模样,不由觉得她的残忍。哪知再见她中了一剑,剑上有毒,她白生生的脸色也有些乌青,便生气不起来。 唯恐再有敌人,柳之咏背着她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巨石旁。羽瑶嘴唇都发紫了,轻声道:“我让你来送行,未料是送终!”柳之咏道:“别怕,我吸出毒血,再以内力逼出毒素应当无碍。”羽瑶道:“别傻了,人家是来杀我,这毒你碰不得。”柳之咏哪里容她多说,剜开伤口,用口吸毒,眼见鲜血转红,便知有救。柳之咏发觉自己嘴巴麻木,想必毒素略微侵体,却也顾不得许多,运内功为羽瑶驱毒,哪知那毒素十分奇特,深入经脉骨髓,幸亏幻日大法略有心得,才得以驱毒,到了最后,自己也筋疲力尽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凌晨,天色熹微,晨光中羽瑶坐在他身边。 柳之咏对东越十分了解。楚灭越国。无疆战死,次子蹄(欧阳宰勋)入瓯越,称东瓯,历经伟、鸿业、海宇、伯历、安朱等,传至驺摇(姒姓,欧阳氏,秦赐驺)。无疆之长子玉入七闽,历经尊、亲、恒、朝、睦等君主,传至无诸。大匜赐封欧阳摇为东瓯王,无诸为闽越王,织为南海王,丑为瑶侯。 柳之咏道:“南海、闽越乃兄弟之国,为何自相残杀?” 羽瑶道:“王兄郢欲光复先祖勾践霸业,而东瓯、南海却耽于享乐,因此王兄伐之。” “明白了。” 羽瑶道:“你知道这时哪里么?”柳之咏摇头。羽瑶道:“笨蛋,那里有字啊!”柳之咏这才发觉石头上可有“三生石”三个字,池中有形状各异的大石头散落在沉沉的绿水里。羽瑶道:“三生石畔定姻缘,你可听说过!”柳之咏想到她杀人之时毫不犹豫,烧了紫阳书院毫不顾忌,心中厌烦大于喜欢,便默默不语。羽瑶说:“你救了我性命,我以身相许可好!”柳之咏道:“姑娘天生丽姿,我配不上!”羽瑶一个大耳光抽过来,柳之咏刚刚复苏,无力抵挡脑袋撞到石头上。柳之咏不由道:“你这个疯丫头!”羽瑶则气呼呼道:“你死在这里好了!”说着,在柳之咏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抢了柳之咏身上的星月双剑其中的碎星剑,起身跑开,瞬间不见了身影。 299章 闽人剑神 余杭欧阳世家名剑大会。苏州八家来的是:南浔花家花不语、花满天父子,吴江皋家来的是皋一仁、薛冰兄妹,松江寿家大庄主左轻侯亲自前来,嘉定石家大庄主丁谓,嘉兴伍家大庄主周云山、伍书明父子,旺山文家文城珏、丁白云夫妇,锡山向家向惜朝,君子堂掌门皓星尘则派出公孙辟疆、琴魔余嗣音代表姑苏皓家和姑苏公孙家。 衢州四仙六派:天台宗天台宗清观真人、括苍派铁拳异叟毕福德、芙蓉山龙邱派尚云凤、松溪派九天飞鹞杜承恩,但是唯独江郎山三爿派和三清派迟迟不见到场。 淬剑谷论剑台张灯结彩,八家八派落座四周高台,中间会武平台陈列宝剑。巨石之上刻有古代名剑符文,诸如名剑“湛卢”、“赤霄”、“太阿”、“鱼肠”、“龙渊”、“巨阙”、“白虹”、“紫电”、“青冥”、“七星”、“倚天”、“干将莫邪”。 台上则是欧阳世家的十年所铸神剑,第一把重剑‘御神’,乃越剑重铸,剑长三尺三寸,重六十六两六钱,宽剑厚刃,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古剑浩气长存,斩妖诛邪,万魔难侵;第二把单剑‘奔雷’长三尺七寸,重三十两八钱,乃天降陨铁所铸,神器化成,阳文阴缦;破空之时,电光乍现,流绮浮采。第三把双剑“霜月”,长三尺八寸,重三十九两四钱,乃南海寒铁所铸,剑身如月,剑刃如霜,六年精铸而成。 欧阳承道:“帝启铸铜剑,长三尺九寸;孔甲,采牛首山铁,铸一剑长四尺一寸;周昭王瑕,铸五剑,长五尺;斝帝恒,铸三剑,长三尺六寸;圣主彻,铸八剑,长三尺六寸;长歌门李青莲,于幽谷得一剑,长三尺六寸;蜀主萧知节,铸八剑,各长三尺六寸;吴王禾绿,作千口剑,万口刀,各长三尺九寸。嵩山铁剑门造一大剑,长一丈二尺。镇剑口山。今日名剑大会,以武会友,胜者夺剑。不知诸位对哪一把名剑有兴趣?” 括苍派毕福德素来拳脚立派,对兵刃并不感兴趣。最终参与御神争夺的是松溪派九天飞鹞杜承恩、姑苏公孙家公孙辟疆、嘉定石家、嘉兴伍家;参与奔雷剑争夺的是松江寿家大庄主左轻侯、吴江皋家皋一仁;参与星月双剑争夺的是旺山文家文城珏、丁白云夫妇。 第一场比试,杜承恩与丁谓,杜承恩号称九天飞鹞,身体如簧,束身而起,长身而落,开合折叠,一气伸缩,来去自如,难以捉摸,配合手中白虹战剑白刃映日,万道光芒乱窜,堪称处处破绽而陷阱重重。旁观者无不细心观瞧,只望能学得其武功妙处。丁家出战者是大庄主丁谓,以表对一派宗主的尊敬。丁谓所用乃巨阙剑,剑术有八法五步十三式,神圆而不滞,虚灵而不僵,举重若轻。两人旗鼓相当,五十招过后不分胜败。时间稍长,丁谓杜承恩有些气力不济,露出破绽,遂左掌袭击杜承恩左肋。不料杜承恩双手弃剑,反逼得丁谓后退一步。杜承恩得手,狡黠一笑并不继续进攻。丁谓悻悻然道:“阁下赢了。” 吴郡八家本属旧吴,衢州四仙六派则曾随霸刀芈布破吴,虽然衢州四仙六派和吴郡八家后来投靠镇南王,但是旧恨难忘,依旧有一争高低之意。杜承恩取胜,吴郡八家的大多数人皆有不屑的表情。 公孙辟疆跃到场中,对面伍书明彬彬施礼。伍书明道:“请教王兄枪法。”公孙辟疆的枪法源于战阵,钢枪威猛,寒星点点,银光皪皪。伍书明的君子剑君子剑乌黑如木,全无光泽,无尖无锋,圆头钝边,剑法谦和。两人交战,公孙辟疆钢枪破空,自伍书明脖颈边扫过。观剑台上欧阳姽一声尖叫,喊道:“不要比剑了,太危险了。”欧阳姽情急之色溢于言表。伍书明抬头望见自己的未婚妻心急担忧模样,拱手笑道:“在下认输!”伍书明和欧阳姽四目隔空相对,情意绵绵。有人喊道:“欧阳世家的姑爷,不用比了?”“就是,娶了欧阳世家的四小姐,名剑必是不缺的。”伍书明也是脸色窘红,快步离开。 这时三爿派江郎峰、江亚峰、江灵峰三兄弟步入会场,江郎峰大声道:“诸位抱歉了,不知哪个狗贼偷走了我的剑贴,忙于追查,所以来迟。” 欧阳承道:“三爿派乃衢州名门,剑贴不过俗物,快请落座。” 下一场便是公孙辟疆和杜承恩。公孙辟疆稍事休息,丁谓、皋一仁走到公孙辟疆身边。公孙辟疆问:“世叔何以教我?”丁谓道:“他的弱点在左腿,似有痹症。”皋一仁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杜承恩深得道家玄攻之妙,空明掌法虚实难辨,蔽聪塞明或可一战。” 公孙辟疆以黑巾蒙面,挺枪而立,渊渟岳峙,气度非凡。左轻侯赞道:“姑苏公孙家,相门之后,将军公孙导威名赫赫,此麒麟儿更是凤毛麟角。”周云山笑道:“然也,真有我吴郡八家当年气派。”公孙辟疆枪法大开大合,只听风声而横扫取敌。杜承恩与之缠斗数十招,竟是分毫占到不便宜,忽而公孙辟疆破空一枪,翩若惊鸿,婉如游龙,当真是横扫乾坤,倒转苍穹之势。杜承恩连退三步以避其威。 公孙辟疆道:“前辈左腿有痛风之症,晚辈少不得沾些便宜。” 杜承恩叹气道:“唉!衢州四仙六派祖师尽皆死于衢州庆功楼,高妙武功尽皆失传,若非如此,怎有今日之没落。” 杜承恩此言一出,衢州四仙六派皆有悲愤之色。 这时,有人高喝:“既然如此,这碎星剑便归了本王吧!”众人视之,一个面目清秀,长须飘飘的男子款步而来,身后跟随两名帷帽遮面的女子,一行三人冲入试剑台。 那女子道:“这是闽越瑶王螘硕,三越皆尊之为剑圣,特来取剑。” 闽越冠豸山,虺、螣、蜧、蜦,蛟、蟒、蚺、虺合计五部。闽人崇蛇,以之为图腾。虺是水中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螣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玄武缩於壳中兮,螣蛇蜿而自纠。蚺是巨蛇。蜧和蜦是兴云雨的黑色神蛇。 欧阳承道:“阁下可有剑贴。” 螘硕左手高举竟是剑贴,三爿派三兄弟大怒,一跃而下,半空中向螘硕攻出七剑,剑势威猛,环环相扣。螘硕连退三步以避其锋芒,长剑横空,左手剑诀在剑神一抚,剑端竟是幽幽吐出三尺剑芒,江氏三兄弟手中剑被剑芒斩断。衢州四仙六派与吴郡八家无不震惊,这剑圣剑气竟是修炼到如此境界。 螘硕笑道:“诸位不服者尽可挑战!” 毕福德、尚云凤齐上,螘硕身后女子各捏掌决,似剑诀,又似马前课的动作。螘硕剑芒更胜,忽而剑端所知雷击火起,两人尚未出手各自中招,尚云凤更是瘫倒在地。左轻侯一身白衣,自空中飞渡,如同羽仙,人剑合一,自空中直袭螘硕头顶,螘硕大惧而闪,剑刃贴螘硕脸颊而过,螘硕逃得一命,脸皮和耳根为剑气所破,鲜血留了半个面门。然而螘硕手中剑芒吐出,击中左轻侯左肩膀,但是螘硕手中长剑也应声而碎。 左轻侯道:“此术并非武功,而是越人邪术。” 螘硕夺取奔雷剑在手,大喝道:“这天雷陨铁本是我越人所有,被南海王那厮盗走,今日索取奔雷剑,那物归原主。” 螘硕奔雷剑在手,剑芒更胜,隐隐电光火石闪耀。螘硕激动双流泪道:“只有在我手中,这奔雷剑才能发挥它的无边威力!” 旺山文家文城珏、丁白云夫妇联手攻击螘硕,竟是被螘硕奔雷剑所引雷火逼迫不能近身。 柳之咏遂道:“在下金陵柳轻舟,特来会会阁下。” 吴郡八家和衢州四仙六派无不相劝,螘硕深谙越人邪术,寻常武功绝非其对手。柳之咏道:“在下曾得修大乘般若宗传授佛门八不中道心法,并得高僧道朗法师传授一甲子功力,看他邪术如何?” 螘硕身边一名名女子喝道:“意欲挑战剑神,先过我们这一关。”两人手中齐捏掌决,动作怪异,青红二气幽幽而生。众人高呼:“越人邪术,快快躲避!”柳之咏九宫双剑绕周身画圈,剑气横生,隐见佛光,集合道佛两家正气的内功竟然克制了对方邪气攻击。剑神剑光闪烁袭击柳之咏。螘硕身边一名女子喝道:“小心!”她拦在柳之咏身前,螘硕中途变招,却依旧挂落那女子帷帽,这女子竟是羽瑶。螘硕道:“丫头如此维护这小子?”羽瑶道:“王叔,我还没有修理够他呢!”螘硕笑而不语。 欧阳臧道:“休得伤人,七绝剑阵。” 欧阳承为核心,欧阳旭、欧阳冉、欧阳言、欧阳姽、欧阳婳、欧冶公、莫前车结为剑阵,欧阳世家数百人结为大阵。欧阳世家众人迫近,若是一拥而上,螘硕三人必定粉身碎骨。 螘硕大笑道:“名剑大会,胜者得之。怎么欧阳世家食言反悔了么?” 欧阳臧道:“名剑大会,以武会友,你频频伤人,意欲何为?” 见欧阳世家诸人跃跃欲试,却有因而不得出战, 剑神螘硕心知若是过分,难讨得好处,转身便走。 螘硕走了七步,回头笑道:“小兄弟得高人传授,自生术力,命格中正奇厚,不如拜我为师。” 柳之咏摇头道:“我自有良师!” 螘硕道:“我败了,那星月双剑归你了!嘿嘿!日后有缘,到冠豸山来寻我!闽越称冠豸山、武夷为双绝神山,浙甬人视太姥、雁荡为昆仲。我冠豸山乃上古蛇神族居之地,凌然于东瓯、闽越王族之外。” 三人从容离去。 300章 一窝蜂 数日后,柳之咏拜别离去,前往衢州。 钱塘江的上游是富春江,富春江的上游,北支清溪(徽港、歙港、新安江),南支是兰江,通兰溪,入衢州后称为衢江。柳之咏自余杭沿钱塘江溯流而上向衢州城进发,到达富阳,柳之咏下船暂歇,到天钟山游览,暗访潜行至此出家的狄青云。天钟禅院乃镇南王当年兵败暂寄之地,狄青玉护送狄青云至此蛰伏。柳之咏遍寻禅院未见狄青云兄弟二人。 柳之咏闲来至江边,江阔水缓,暮色将近,水雾弥漫,绕过一片江林,忽闻一女子幽幽叹气之声。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闻。柳之咏游目环顾,只见柳树下泊停一艘茭白船,雕梁画凤,飞檐斗角,帷幔飘扬,前舱、中舱、房舱和后舱无不造型精良,船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一名青衣女子面朝江水而坐,背影甚美。 悄悄走近,只听有一女子声音念到:“抱膝观江江不语,船头念君君不知。”柳之咏应声接到:“浮生踏月寻暗香,偏逢红尘痴心人。” 一语过后,半响听那女子幽幽说:“既然同时天涯知音人,又何必隐身不见呢?” 柳之咏走出遮身的江林,那青衣女子在碧绿灯笼下显得皮肤惨淡幽冷。暮色朦胧,寒水孤舟,冰冰冥冥,几乎不辨她是人是鬼。此刻,水面林间雾气升腾,周遭尽是薄雾,也看不清她面目,似乎有些熟悉。 她依旧幽幽的声音似乎从地狱里发出带着一股清冽之气:“绿莹夜光冷画屏,江上夜色凉如水。” “姑娘诗句孤寒,小生有词相对:寒塘漠漠渡鹤影,冷月凄凄葬花魂。”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如寒江千里,不可断绝。” “寒凉不彻骨,微凉而清醒,乃天命奥妙。孔子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正所谓:人世万相,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妙哉!” 柳之咏道:“姑娘是紫阳书院黄羽衣姑娘。。” “哼!天下难道只有那黄羽衣懂的诗词么?” 她竟是驱舟而去。 次日,柳之咏始登舟进入富春江段,柳之咏心知衢州四仙六派船在前,八派为剑神螘硕所挫,为避免尴尬,便放慢行舟。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泱泱江水,清碧见底,宛若明镜,两岸青山点点,清翠秀丽。柳之咏一路观景,心情大好。 到达清江口,忽见一女子隔着纱窗在对面茭白船窗口一闪而过,虽然看不真切,却极似黄羽衣。再看那船上,旗幡书写:思见嘉宾。 柳之咏大喜登船,楹联云: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两名俏丽十七八岁的丫头迎接出来,俱是江南婉丽人物。 一名女子眼珠灵动道:“公子欲进侬家船,还须答对一题。” 此言正对柳之咏胃口,遂曰:“请出题。” “距离门槛尚有七步,请公子七步成诗,还须包括江、船、雨、月。” 柳之咏略一思忖,迈步前行念到:“江霏山气生白烟,忽如飞雨洒我船。倚蓬独立久未眠,静看水月摇清圆。” 两名小丫头以及绢纱屏风后观瞧的众女子纷纷拍手叫好。 出题女子笑道:“公子出了风头,还不酬侬彩头。” 柳之咏十分得意,随手就是二两银子。出题女子道:“太少!太少!”柳之咏给了十两,出题女子大喜拜谢。 柳之咏就要掀帘而进。另一名女子抱住柳之咏的腰说:“侬名字都没问,你就要进船。” 柳之咏道:“妹妹,芳名?” “我叫陈弱柳,她叫钱从兰。你猜我们的名字出自何处?” 柳之咏道:“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 弱柳拍手雀跃道:“公子学富五车,奴家也要求赏。” 柳之咏只得也给了十两银子。 柳之咏入帘,只见帷幕重重,凤屏鸳枕,香毯铺地,鲜花满瓶,珠帘后一美人安坐,珠帘外七八名女子吴绫束胸,香肩微露,红袖飘飘围着柳之咏起舞。一时之间,莺声燕语,满屋生香,香艳异常。酒醪嚥燕,艳色在旁 只听一人唱:“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另一女子又唱:“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一名杏眼女子奉茶道:“侬叫许容媚。公子,请用茶!” 柳之咏欢乐得云里雾里,一饮而尽,连饮三盅。 奉茶女子道:“公子可敢用酒菜否?” 柳之咏道:“有何不敢?” 弱柳叫道:“不可,不可!那一杯酒一百两,一桌菜肴一千两。” 柳之咏大惊道:“如此耗费钱财乎?” 诸女子纷纷娇笑退散而去。 柳之咏独坐,进退不得。 一对容貌相似的姐妹入内,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六七岁,颜色双绝,抚几展笑。 妹妹道:“公子不用些酒食,” 姐姐道:“我家姑娘千金之躯,一夜春宵乃须万金,怕是他配不上。” 妹妹道:“公子,我们的船是千金一宵,即便枯坐,银两也不少啊!” 姐姐道:“你们着急什么?喝了侬的清肠洗腹茶,看他能忍到几时?” 柳之咏这才明白为何自己饥肠辘辘,眼冒金星柳之咏惊怒之下,意欲离开,哪知忽然全身骨骼绞痛,似有刀片凌迟之刑。 妹妹嗔怒道:“姐姐甄试心狠,如此如玉男子,何以戕害。纵是引颈交欢,尚须体力呢?” 姐姐笑道:“看他呆呆的模样,怎知芙蓉帐暖不如唇朱暖融,千金虽贵不如春宵可怜啊?” 妹妹道:“阳刚男子,何无丈夫气?迂守腐局耶?下元鬼神皆以黑为白,况床第间琐事乎?” 柳之咏默然不语。 姐姐道:“君乃名士,妾有一联,请为属对,能对我自去,还给你解药。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 柳之咏凝思难对。 妹妹笑道:“名士固如此乎?我代对之可矣: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 柳之咏哑然。 姐妹二人嬉笑而去。 柳之咏仔细观瞧,帘后人右掌轻举,手指拨动,与剑神螘硕身边的女子动作相同,柳之咏心知定是那帘后女子作怪,欲强行离座。哪知那些女子各持伞中剑堵住门口。 一名女子道:“得罪了我家大小姐,定要教训教训你。” 柳之咏霜月剑出鞘,然而浑身绞痛,九宫双剑威力发挥两成不到。 许容媚道:“奇也!中了侬的金刀术,竟然不倒?” 柳之咏忽想起宓浅云的话:“公子虽聪颖多才,但难逃情欲之劫,日后若遇美色,切勿堕入业障才好。”不由悔恨交加。 这时,窗外有女子道:“富春山大痴道人弟子黄羽衣前来拜会!” 许容媚道:“黄大小姐如何有空闲,真实可喜可贺?” 黄羽衣冷冷道:“闲话少叙,放了船上的那位公子。” 许容媚笑道:“黄大小姐素来孤傲,如何认识这浪荡公子?” 黄羽衣道:“其中缘故你不必得知,放人即可!” 许容媚娇声道:“大痴道人黄子望对我江上九姓有大恩,今日依大小姐所言。” 301章 衢州六怪 柳之咏得救,江船上立着一名老太婆婆、一名黄衣女子,那女子自然是黄羽衣。 “谢姑娘相救之恩。” “你为何到衢州来?” “我代表君子堂到桐庐富春山聘请画圣黄子望。” “我爹到烂柯山参加珍珑棋会,你不必去富春山了!” “哦!多谢姑娘指点。” “你切勿再上江山船?” 柳之咏道:“我误以为船上女子是姑娘。” 黄羽衣勃然变色,扭身进了内舱,甩手关上舱门,厉声道:“兰溪地界,自行下船吧!腌臜泼才,污了我的船。” 老婆婆道:“公子不知江上九姓?他们沾惹不得” “请婆婆指点。” “勾践伐吴,徒罪女、贱婢、寡妇致独山,安稳士气,是为营妓。越王无疆国破,吴人臣服于楚威王;秦灭楚后,臣服秦,后为臣服于芈布。芈布兵败,镇南王将他们列为世代贱籍,不授田地宅院,不得读书入仕,不得与他族通婚。他们自身也不肯舍舟就陆,崇尚伯夷叔齐薇蕨首阳之典故,不践魏土,以捕鱼度日,两桨一舟,自成眷属。然世家后裔,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除浅吟低唱无所长,日久天长,谋生乏术,唯凭歌喉,卖唱度日。故俗称‘九姓渔户’,分别是陈、钱、林、李、袁、孙、叶、许、何。这九姓皆是越王无疆曾经的九部将军,素来以大将军赤鬼行为尊,因此江上九姓以剡溪赤家为尊年年纳贡谨献剡溪赤家。” “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号称三江通四海,八郡通衢,闽越的茶叶、纸张,豫章的瓷器,南越的洋货,东越的海货,都要经过三江流通天下。有货物就有商人,在钱塘江上来来往往的外地商人,促成了九姓渔户“江山船”的风月生意。只是如今闽越与大匜刀兵起,商货难通,这江山船生意怕是冷淡些。 “江山九姓和闽海蜑人相似,他们组织严密,内部团结,睚眦必报,但有仇隙索之千里,其中三江一窝蜂最是声名在外,最会投人所好,引人入彀。到了兰溪,公子一切小心在意。” 柳之咏道:“多谢婆婆!” 衢州时逢大旱缺粮,又因芈布旧地被镇南王课以重税,民生凋敝。柳之咏来到兰溪歇脚,只见破旧码头一片空旷,不要说旅店、酒馆,就是连完整屋檐的房子也没有。 柳之咏引见县城中一处宅院还算完整,只见门头书“芥子园”,大门敞开,门板破烂,台阶绿苔茵茵,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院中小桥鱼池,别有丘壑,只是绿木成荫,无人修剪,遮天蔽日。 柳之咏心道:“此地人烟稀少,阴森可怖,多加小心。” 进入小园,忽闻有半男半女的声音幽幽唱戏,只听戏文曰:“世间欲断钟情路,男女分开住,掘条深堑在中间,使他终身不度是非关。堑深又怕能生事,水满情偏炽。绿波惯会做红娘,不见御沟流出墨痕香!” 那声音忽东忽西,飘忽不定,只是在园子四处徘徊,令人皆毛骨悚然,狄青玉道:“不管你是人是鬼,可有胆出来相见?” 小圆门前一个大树旁,一名女子侧身自左向右而过,幽幽道:“吓坏奴家了。”女子经过大树消失,忽而一名男子自树后出来,沙哑折嗓子道:“不怕,不怕,有你五哥陪着你!”男子经过一块石头消失,那女子又冒了出来,娇滴滴道:“五哥,五哥,待我真心好!”如此三番五次,来来往往尽是一男一女。 柳之咏念“净心咒”,云:“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八步赶蝉来到那男子身边,一掌击中那男子肩膀,男子踉踉跄跄倒地。柳之咏一看不由啼笑皆非。那人竟是一半是男子装束,一般是女子装束,连面门也是一半娇艳动人,一半胡子拉碴。 柳之咏笑道:“你为何深夜在此地扮鬼吓人?” “这是我家,你们闯入我家反倒来责问我?” “兄台贵姓?” 那人作女声拉着唱腔,道:“你先扶奴家起来,我就告诉你!” 柳之咏扶起那人,那人就势跌入柳之咏怀中。那人又作男声道:“你小子扶我娘子也罢了,怎么还趁机揩油占便宜。”柳之咏正觉好笑,忽然腰间一麻,被那人趁机点穴。柳之咏内力自生反弹,躲开两步。 这时门外跑来一名美貌厨娘,腰间围着厨裙,手持剔骨刀,口中大呼:“郎君!不要胡闹,他们把你怎样么啦。”那人道:“妇道人家,不要管老爷们的事。” 那美貌厨娘哼了一声拂袖而退,双袖淡淡粉色烟雾铺面。柳之咏等人顿觉头晕目眩。这时围墙外,走出数人,拍手笑道:“倒了!倒了!” 柳之咏醒来发现被五花大绑在地室之中,对面坐着五人,拿着各色武器。一个手拿铁锤的铁匠、一个拿着笔架叉的书生、一个是半男半女的戏子、一个美貌厨娘手拿剔骨刀、一个手拿洛阳铲的的掘墓人。 戏子问:“老实交代,潜入衢州,意欲何为?” 柳之咏道:“在下出来初来贵地,衢州城门还没看见。” 美貌厨娘道:“哎呦呦,小白脸还要装啊。看来我不把你的小心肝挖出来下酒。” 柳之咏道:“吾乃苏州君子堂教柳轻舟,特来聘请富春山画圣黄子望为教习,听说烂柯山珍珑棋会,意欲前往看看热闹。” 书呆子道:“大哥,他果真是君子堂中人?我翻了他们的行李,名帖、聘书、印信皆在。” 戏子道:“不如请茅山道士前来看看。” 不多时,一个醉醺醺的黑衣老道和一个小道童到来堂中。美貌厨娘道:“茅山道士来了,你快看看这些人是真是假。” 那小胡子黑衣道士邋邋遢遢,醉眼梦醒。柳之咏见之大惊道:“三师傅!” 那老道醉眼圆睁道:“柳之咏,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那老道正是泰山派三侠桑丘羊,他急道:“快快快松绑!这是老道的师侄柳之咏,江湖号称泰山小五侠中的柳之咏啊!” 302章 蜑人之后 五人唬得慌忙解绑,另请到地室大厅备宴款待赔礼。厨娘花露清的厨艺了得,桌子上摆满精美食物,只见金华火腿、衢州麻饼、兰溪小萝卜、兰庆鸡蛋馃、八宝菜、龙游豆腐干、开化的青蛳、焙糕和板栗等样样俱全。柳之咏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大快朵颐。 桑丘羊道:“出家之后,离情割爱,舍妄归真。必当以究明心地,修养性天为务。操戒行,磨炼身心,支笠箪飘,孤云野鹤。或遇名山洞府挂搭安单,参谒明眼师匠,问道亲师,切究性命根宗,深探道德之要,悟彻宗门,玩味法乱,不以利名挂意,富贵留心。虽饥风暑之切身,不易其操;虽困贫苦贱之役心,不夺其志。忍辱藏垢,言行谦和,卑下柔弱,精神纯一,心存柔逊,性戒刚强。” 原来那五人是衢州城中人,号称衢州五友。铁匠童千斤、书呆苟言笑、戏迷李渔、厨娘花露清、掘墓人胡四九。铁匠相貌奇丑,面色铁青,身长耸目,人送外号“鬼头”,书呆苟言笑则是幽闲思怨的燕颔儒生。衢州六怪的祖师辛氏文子,晋国亡公子,时称计然,自号渔父,常游于海泽,授范蠡七计,越王勾践用其五而灭吴,留《通玄真经》而仙去。范蠡云: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一曰捐货币以悦其君臣;二曰贵籴粟囊,以虚其积聚;三曰遗美女,以惑其心志;四曰遗之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五曰遗之谀臣以乱其谋;六曰疆其谏臣使自杀以弱其辅;七曰积财练兵,以承其弊。 “如今衢州、金华、兰溪大旱,是为何故?” “辛文子曰: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 “镇南王重商人伤农之道。”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 “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 “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 柳之咏道:“原来是辛文子的传人。久仰!久仰!” “唉!”李渔叹气道,“衢州唯一的英雄便是霸刀芈布,正所谓霸刀已去风流尽,何谈英雄与高人。衢州乃霸刀芈王旧地,如今的衢州四仙六派皆芈王旧属,十数年前判楚投魏,金陵庆功楼一把大火七派宗师无一幸存,自此衢州四仙六派没落。” 柳之咏道:“那诸位既非衢州四仙六派又非江上九姓,从何而来?” 李渔道:“我们都是蜑人,畏惧闽王而迁居衢州。” 柳之咏道:“诸位为何在此地呢?” 李渔道:“此时说来话长。衢州城中有金、戴、毛三姓与霸刀芈布乃同乡邻里。芈布失势,三姓违背誓言,将芈布家族出卖给镇南王以求封赏。 一个月前,出现衢州三怪。这第一怪乃是白练怪。金氏一家室内惨死,有的死在饭桌,有的死在卧床,有的死在院内,但是仵作所查却是属于溺死。城内传闻金氏宅邸旁有一大池塘,夜出白布一匹,如匹练横地。过者拾之,即卷入水溺死二抛出,然亡者不知,归家而死。 “第二怪乃是大头怪。城内戴氏一家全部惨死宅中,仵作验尸发现他们肠断而死,五肺六脏也似被刀切尽断。戴氏宅邸近钟楼,传闻上有鬼,头上一角,象貌狞恶,闻人行声即下。人骇而奔,鬼亦遂去。然见之辄惊惧而死,五肺六脏皆被吓破。 “第三怪乃是鸭怪。城内毛氏一家被长子用斧头劈死。事后曰:夜既静,若闻鸭声,怒火中烧,见人则杀,及醒乃觉,杀人时毫不知情,如在梦中。人们称之为鸭怪。” 李渔道:“十天前,芈王陵出现芈王鬼魂,夜骑战马,手拿霸刀,屠杀城中人。城中人传言,芈布责怪我外来人占据其旧地,所以牵连我等。衢州城本就只有三千户人口,如今十室九空,更是少有活人,夜静时分,莫敢独行。” 柳之咏道:“芈布不是战死江北乌江,鬼魂何来衢州作祟?” 李渔道:“芈布战死乌江,头颅被送于魏王。但是无头之身被芈布家族三名护卫运回衢州安葬。这三名护卫一名投水而死,一名剖腹而死,一名癫狂而死。” 柳之咏道:“那三怪岂不是……” 夜风吹来,鹧鸪鸣叫,大家不由打个寒颤。 李渔道:“衢州城居民原本求助于七派,但是衢州四仙六派心中有鬼,并不理会。唯有三清派的天师桑丘羊愿意帮助我们捉鬼,桑道长说这三怪被驱,逃至兰溪。因此我们五人护送天师至此。这芥子园是我旧宅,只因战乱荒废,我们便以此为落脚处。” 桑丘羊道:“嘿嘿!衢州四仙六派皆不出头,唯有我三清符箓派除魔卫道喽!其云游之士,必会祈晴祷雨,祛邪断佐,拯灾援救,及善风水,能风鉴,会星命,能吟作,会书画,方可游也,不然则凡俗之士也。” 柳之咏道:“三师傅,你什么时候到了茅山?” 桑丘羊道:“哼!你大师伯谷梁赤将好好的泰山派搞得乌烟瘴气,我四处云游。到了茅山茅氏三兄弟颇为兴趣相通,驱鬼降魔,咒法术、符箓术、手决术、步法术。” 桑丘羊身边小道童道:“师傅的符箓驱鬼术可厉害了!你们可是没见到!” 桑丘羊白眼一番道:“我还要你夸,这三个鬼怪见了我的捉鬼术远遁此处,却不知消失何处?奇也怪哉!” 苟言笑道:“你这老道装神弄鬼,害得我们四处奔波。学生以为: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此事必有人暗中捣鬼。” 桑丘羊道:“诸子百家,圣人多出,汝何以言无鬼?” 苟言笑道:“百家学说,晚生皆有所闻,未尝闻鬼神之论。” 303章 阵衍术 桑丘羊道:“你倒是讲讲百家之说,孔子、老子、庄子、孟子、荀子、孙子、韩非子又有如何学说。我看你肚子里多少墨水?” “孔子讲为人之道。一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二曰克己复礼为仁。三曰君子慎其独也。四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孔子谦师项橐、学琴师襄、欹器宥坐是为自省、克己、慎独、宽仁之要义。 “老子讲处事之道。一曰: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二曰: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为而不争,圣人之道。三曰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老子徒关尹、点阳子居、教南荣,是为无欲、退守、弱柔为处事之要义。 “庄子讲养性之道。一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惔而无为。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二曰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三曰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庄周梦蝶、鼓盆而歌、材与不材,是为恬淡、逍遥、旷达之道也。 “孟子讲君臣之道。一曰仁者无敌,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达秦楚之坚甲利兵矣。二曰民贵君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暴其民甚,则以身弑国亡。。三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为得道多助、舍生取义、生于忧患之道。 “荀子讲学习之道。一曰天道自然,天行有常,天人相分。二曰人之性恶,性自命出,化性起伪,天官薄类,心有征知。三曰虚壹而静,所积而致,成圣之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是为尊道、格物、劝学之义。 “孙子讲韬略之道。一曰未战而庙算,多算胜,少算不胜,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二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三曰凡用兵之法,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四曰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是为谋算、谋心、谋恒、谋变之道。 “管子讲管理之道。一曰以人为本,本治则国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一年之计莫若树谷,十年之计莫若树木,百年之计莫若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二曰明主之择贤人也,言勇者试之以军,言智者试之以官。试于军而有功者则举之,试于官而事治者则用之。故以军功之事定勇怯,以官职之治定愚智,故勇怯愚智之见也,如黑白之分。三曰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是为人本、择贤、考官之道。 “韩非子讲统驭之道。七术一曰众端参观,二曰必罚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五曰疑诏诡使,六曰挟知而问,七曰倒言反事。六微六微:一曰权借在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参疑内争,六曰敌国废置。是为帝王御臣之术也。” 桑丘羊大笑道:“形而上者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古以蓍草卜问祸福,《周礼》言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占筮而知鬼神之秘。《礼记》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其他《汲家琐语》、《穆天子传》、《山海经》、《禹本纪》、《伊尹说》所在神仙鬼怪何止千万。” 苟言笑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桑丘羊白眼一翻,不屑一顾。 苟言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踱着方步摇摇摆摆出门。哪知他刚迈步出门口,竟然是突然啊呀一生,出门的脚竟然迈不出去。苟言笑冷笑道:“何方邪术?我读书破万卷秘诀不信邪。” 桑丘羊道:“妖人以邪术布局,左脚不要落地,不可!不可!” 苟言笑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道脸颊,一股黑色的烟气缠绕他的小腿,逐渐结为冰块。但他依旧拗着性子左脚落地,只听咔嚓的响声,苟言笑腿骨断裂,痛苦倒地。 桑丘羊道:“诸位勿慌,这是阵衍术,切勿行动。” 忽然屋内灯火熄灭,两处油灯,四处蜡烛无一例外。屋内无风,火烛齐灭,氛围诡秘。李渔、花露清拿出火折子试了几次却毫无作用。李渔道:“我这火折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不起火?” 桑丘羊道:“正南方位的花露清在灶台上点蜡烛,四次起火!”花露清依言而行,果然生起微微烛火,只是火苗微小如豆,蓝幽幽的晃动,似乎随时会熄灭。只见正北的窗户雾气弥漫,如同大片云雾涌入室内。 桑丘羊道:“如此强悍的五行之力,果真非同凡响。诸位可记得哪些在餐桌被淹死的人么?如今我们也是陷入此种阵衍,凭空溺水而死喽!” 众人手脚冰凉,麻木不能动,身上衣服逐渐湿滴滴,顷刻水落地上。李渔道:“道长,快施法救我们。” 桑丘羊道:“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贫道受制于妖人法术,还需一人助我一臂之力。” 屋子中众人全身麻痹,酸软无力。桑丘羊道:“随我诵念《金光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众人稍解。唯有柳之咏勉强站立道:“四师傅,我如何协助您破局。” 桑丘羊噫了一声,惊诧道:“你小子竟抗拒阵衍术?我教你一套《六甲密祝功》,乃镇定心神、驱邪除魔的秘功。。” 柳之咏接过符箓,只见上面写到,其口诀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卷蓬河伯前导辟蛟龙,不避万灾消灭天清明,正法乾坤令诸邪避散。 柳之咏道:“我记得了。” 桑丘羊道:“右手食指与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务必紧压指甲而不外露,此举称为『藏甲』,运转内丹术,眼观鼻,鼻观心,打开东方木窗。” 柳之咏脚下如同漩涡,举步维艰,口鼻如同被水灌,不能呼吸,然而他依桑丘羊教导的《六甲密祝功》而为,忽然心口清明,内丹术威力大盛,进入胎息境界,闯开水行力阵,打开了东方的木窗,窗外正是茂密的竹林。 桑丘羊右手握木剑指于空中四纵五横,左手捏"剑诀"以丹砂画符,以木剑挑起,向北一指,大呼道:“引!”只见水行之力向东狂泄,木窗竹林发出噼啪微响,竟是瞬间生长。桑丘羊又是挥剑,大喝:“破”而北方灶台蜡烛大盛,灶火忽起,红色雾气凭空大盛。 桑丘羊笑道:“嘿嘿!窗外人过度使用掌推导引术,脾脏受损,必然体弱多病,腹部上方隐隐作痛。如今地形五行之局于我有利,我看你命格体局有多少五行之力,莫要用强,快快去吧!” 夜空之中一声凄厉的叫声,那施法之人远远遁去,顿时室内清明,水气全无。众人大声咳嗽,急速喘气,连连吐水。花露清扶起地上的苟言笑,问:“五弟,你怎么样?”苟言笑竟然双目泛白,一幅溺毙的模样。李渔等大惊连忙将其倒立,拍腹控水,苟言笑吐出几口水,喘了一口气,活转过来。 苟言笑道:“原来天下竟然真有鬼神莫测之事,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说着就跪到地上施礼谢恩。 304章 三才五行 桑丘羊道:“我传你《净神咒》,每日诵念三遍,消除口孽。只闻咒语云: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柳之咏道:“三师傅,这是什么法术?” 桑丘羊道:“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欲界、色界、无色界。芸芸众生皆在无形之中。五行元力则是阵衍术的一种。水曰润下力,火曰炎上力,木曰曲直力,金曰从革力,土爰稼穑力。天地万物莫不有五行之力,天地人三才皆有五行之力。 “天时之中春属木,夏属火,长夏属土,秋属金,冬属水;寅、卯、辰月属木,巳、午、未月属火,申、酉、戌月属金,亥、子、丑月属水;申时、酉时,金行最旺。寅时、卯时木行最旺;子时、亥时,水行最旺;巳时、午时,货行最旺;丑时、辰时、未时、戌时,土行最旺。 “木,始于寅(立春),旺于卯(春分至极),接地气于辰(清明)。圣人立法,以木为人,人生于寅,重寅月,立春为元旦,人气旺于卯(春分),及至清明,人气入土,是为辰月,人气入土,乃人气衰而入墓之象,世人哀之,故以人气入土,设辰月清明节扫墓祭奠之。木气入土,犹人入墓,折柳喻木,寒食禁火,辰月清明也。 “火,始于巳(立夏),旺于午(夏至至极),接地气于未(小暑),太阳虽炙热至极,然炙烤大地,与大地产生反应,产生暑气效果,需要时日,当在未月(小暑),日接地气,暑气形成,天地同热。 “土,旺于四季,四季之末月:辰、未、戌、丑,皆为土。人虽贵为三才之一,然终为土所造,生于地,立于地,制于地,归于地。人一生皆离不开土。辰、未、戌、丑皆为地球地气与太阳阳气,产生剧烈反应的四个土月。 “金,始于申(立秋),旺于酉(秋分至极),接地气于戌(寒露),秋高气爽,天凉接地气,始凝为露水,是为戌月(寒露)。 “水,始于亥(立冬),旺于子(冬至至极),接地气于丑(小寒),天寒地冻,天寒接地气,地始冻,是为丑月(小寒)。” 柳之咏道:“得闻师傅所言,吾颇有所获。不知地利五行又如何对应?” “这就复杂了。一般南火朱雀、东木青龙、北水玄武、西金白虎、中土黄麟。九星八门五行就更复杂一些,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九星是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禽为土,居于中,辅杜为木,居西北;英景为火,居正北;芮死为土,居东北;冲伤为木,居正西;柱惊为金,居正东;任生为土,居西南;蓬休为水,居正南,心开为金,居东南。” 柳之咏道:“人的命格体局五行又是如何?” “三才之中,人是最复杂的,根据生辰八字、骨骼面相、掌纹脉象各有不同。五脏中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生辰属相上:地支三合:子鼠、辰龙、申猴合水局;巳蛇、酉鸡、丑牛合金局;寅虎、午马、戌犬合火局;亥猪、卯兔、未羊合木局。地支六合:子鼠与丑牛相合化土,寅虎与亥猪相合化木,卯兔与戌犬相合化火,辰龙与酉鸡相合化金,巳蛇与申猴相合化水,午马与未羊相合化日月。地支与五行、方位的关系:子鼠属阳水,北方;亥猪属阴水,北方。寅虎属阳木,东方;卯兔属阴木,东方。巳蛇属阴火,南方;午马属阳火,南方。申猴属阳金,西方;酉鸡属阴金,西方。辰龙、戌犬属阳土,中方;丑牛、未羊属阴土,中方。” 柳之咏道:“三才五行之力,深邃幽冥;天下八字命局奇偏之人天生具有五行之力,若是修习掌推导引术,则可利用命格五行力,衍生千变万化以伤人惑人。这次,我们命格五行之力甚差,而对方水行之力颇为强悍。我们唯有借助地形五行格局以克制。所谓五行相克,水克火,然水生木,木生火。妖人利用北方池塘的水力,但是东方木窗打开,窗外树林凝聚木力,只需水力导引于东,则木盛,木盛则火旺。我们就有救了。” 桑丘羊道:“妙哉!妙哉!孺子可教!” 苟言笑似懂非懂道:“那为何我们会全身冰凉麻痹,那黑气又为何能使我骨折。” 桑丘羊道:“青木赤火黄土白金黑水,所以为黑气,此人借用了玄武之力,至冰至寒。所幸此人修行浅薄,不然我们今天全部都难逃大难。” 苟言笑道:“柳兄弟何以不受妖法影响?” 柳之咏道:“我在玉柱山巧遇逍遥老人,传授我《周易阴阳参同契》。” 桑丘羊道:“妙哉!妙哉!三清派祖师谢烟客的九宫心法乃天地正理绝妙无比!凡人修行九宫心法,顺应天道,自然增强命格术力!那逍遥老人隐居三清山,踪迹难寻,门人拒人千里之外,今柳之咏与逍遥老人有缘,我们可以前去碰碰运气。” 305章 三清山 衢州北为三清山、千里岗,南为仙霞岭,仙霞岭蜿蜒向东分为三支,北支会稽山、金钟山(四明山),中支天姥山(大盘山)、天台山,南支为括苍山。三清山因玉京、玉虚、玉华三峰宛如道教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列坐山巅而得名。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三清山超天拔地,壁立千仞,峰峦、峰丛、峰墙、峰柱高标天地,绝无无蜿蜒连绵之势,反孤崖冷俊,仙风道骨,宛如超然物外的仙境。 桑丘羊、柳之咏登临玉京峰,山门碑石刻字:道不远于人,乾坤只在身。谁能天地外,别去覔乾坤。 只见清幽神圣,松篁交翠,仙风神韵,龟背石上,地势高爽。山门楹联云:利锁名缰,笼络许多好汉。晨钟暮鼓,惊醒无限痴人。三清宫俨然而列,背南朝北,依山势而建,前低后高,歇山屋顶,梁柱和外墙均为花岗岩。正面有三樘大门,中门上挂有青石竖匾,上书“三清福地”。大门两边刻有“殿开白昼风来扫,门到黄昏云自封”的对联。 桑丘羊等人再向前去,横溪拦路,碎石于左,危墙于右,树木参天,忽觉阴风阵阵,前看渺茫无光,左看浓云密布,右看猿奔鹤鸣。巨石上刻: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桑丘羊道:“小子,可看出门道了么?” 柳之咏道:“表面上看乱石杂乱无序,实则以面面相对,背背相依,山道纵横,似通却闭。我们所处方位上离下坎左震右兑,俱是险地。若再往前去便是死地,恐难通行!” 一名白须道士站在田间垄上道:“贫道玉虚镇守山门。诸位止步,向前若无人向导必迷乱方向。” 桑丘羊道:“泰山派桑丘羊、柳之咏特来拜会逍遥老人。” 柳之咏道:“晚辈蒙逍遥老人承蒙传授九宫双剑,特来拜谢。”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玉虚道士边唱边走,消失在山岩林间。 众人被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名白须道人翩然而出,只见他容貌轩昂,丰姿俊爽,笑意吟吟道:“贫道玉华,奉师兄之命恭迎诸位。” 桑丘羊道:“前面带路吧!这古松环列、巨岩相合,中有曲池,暗合易理,定是玄机重重。” “东有双狮石、仙人洞,西有天罡松、猿跃岩,南有丹霞井、锦屏嶂,北有飞仙谷、流云崖,中有木鱼镇鳖、万丈寒潭。山路遁甲而列,形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诸位自死门而入,定有损伤便,家世唤我引领诸位。” 众人仔细观瞧,果见三清宫布局精巧玄妙,乱石之间,千门万户,星罗棋布。交通曲折,纵横相连,似通非通,观殿楼宇八方呼应,犹如迷宫。三清宫按照后天九宫八卦布局而成。三清殿,三清殿。居于中间的是最高神元始天尊,头罩神光,左手虚拈,右手虚捧;灵宝天尊常手持太极图;道德天尊居右而坐,手执阴阳扇。 众人沿着青石路逶迤前行,只见飞仙台上一座小小的道观,一名白须老道闭目静坐。 桑丘羊道:“泰山门下桑丘羊拜见老神仙。” “贫道玉京,得师尊传授道箓,名登天曹,免受幽冥轮回之苦,德行浅薄,岂敢妄称神仙。神将厌余,余非厌世。祖师逍遥老人,入宫一革轨仪,大变都邑,授《道德经》和《易经》精义,力主回归自然纯粹的道门修行,弃神通,废丹药。存神诵经,服气餐霞,餐风饮露,打坐存神,气激道合,结神仙交,,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起餐霞之孤楼,炼吸景之精气,禀训门下者三千余人,高谈混元,金书玉诀。师尊云游四海,十年未返。贫道听闻诸位巧遇祖师,贫道欣喜,只望从诸位口中得知祖师消息。” 柳之咏道:“晚辈曾在玉柱山巧遇逍遥老人,传我《周易阴阳参同契》,后重逢于太湖旁烟雨庄,传我九宫双剑。” “祖师可好?” “身体康健,精神矍铄,面门红润,健步如飞,看着比道长还要年轻些。” 玉京道长笑道:“呵呵!祖师修炼玄攻已臻化境,自然返老还童。多谢居士告知祖师消息。” 桑丘羊道:“贫道如今修炼于茅山,只会科仪斋醮,咒法符箓不能捉住衢州三怪,还请道长相助。” “你所求之事,我已尽知,此事着落尽在这位小居士身上。”言毕拂尘一指柳之咏。 玉京道长未卜先知,众人惊讶。 玉京道长叹道:“惜哉惜哉,命运多舛!汝可知鬼策卜筮乎?” 柳之咏道:“《礼记》曰:龟为卜,策为筮。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比卜筮以助善!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夏禹娶涂山氏,卜兆得吉,而夏朝立。帝喾的次妃娀简梦吞飞燕之卵,卜兆顺,故殷商兴。后稷弃蓍筮得吉,故周王天下。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干溪之败。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今天下始定,兵革未息。龟策卜筮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请道长教我!” “你看,那是嘉林!”玉京道长手指浮云之下,苍山微露山尖,山下隐约可见村庄。“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嘉林,中有龟百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双溪镇人常畜龟饮食之,蓍草可防百病戾气,有益於助衰养老!汝独自前去寻得,可行卜筮。切记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亦然可用矣。” 306章 诸暨苎萝山 双溪镇左右各有溪水,一凉一温,居民百户,长寿至百岁者众。柳之咏寻至双溪镇东溪边草地,一名小童手拿牧笛,悠闲躺在坐在牛背上。 牧童问:“寻寻觅觅,徘徊来复,意寻何物?” “灵龟、蓍草。” “蓍草,伏灵者也,乃千岁松根也。上古之松,下有茯苓,上有兔丝,上有丛蓍,下有伏龟。伏灵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天清静无风,入夜割去兔丝,以鮸烛照之,火灭,则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可得矣。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 言毕,牧童悠然而卧,吟道:“归来饭饱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言毕不复再言,酣然而眠,。 入夜,清风习习,明月皎皎。柳之咏依言而行,果见蓍茎长丈,丛生满百茎,旁有一尺二寸长灵龟守护。然而灵龟背上巨石,双目紧闭,既无气息,也不动弹,似乎早已老死。柳咏奋力掀开巨石,灵龟睁开双眼,灵光四射,苍老的面容似乎洞悉世间一切。(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故玉处於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 “天垂象,圣人则之,推甲之,画八卦,考著龟,稽律历,则鬼神之情,阴阳之理,昭著平象,无不尽矣。八卦之象,申而用之,六十甲子,转而用之,神出鬼入,万明一矣。所谓八卦之象,申而用之。” 玉京道长命道童自蓍草园取出五十蓍草,从五十根蓍草中取出一根存而不用。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五十根蓍草用来表示天地万物。所不用的一表示天地未生前的太极,大衍之数,遁去其一,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於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玉京道长依照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个环节演卦,每三变而画一爻,由下往上画,积十八变而画六爻以成一卦。 “依卦象所示,兰溪东诸暨苎萝。” 桑丘羊道:“诸暨苎萝渺无人迹,三怪竟然藏身于此?” “夫三才者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天势者,日月清明,五星合度,彗星不殃,风气调和。地势者,城峻重崖,洪波千里,石门幽洞,羊肠曲沃。人势者,通力合作,心有灵犀,胆识忠诚,智勇兼备。三怪所取者必为幽冥之处。” 桑丘羊道:“多谢老神仙。” “此卦六爻介变,变数极多,诸位还须小心行事。” 诸暨(句无,越都城)城西十里,林木葱郁,苎麻丛生,浣纱溪有浣纱亭,他看前方瀑布旁竹屋数间,便迈步前行,忽见瀑布旁青石之上,一个清丽婀娜的身影,撑伞而立,举手投足纤弱初霜,顾盼流转灵似流霞。一袭白衣,清若姑射仙子。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 柳咏吟道:“柳咏吟道:“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结兰兮青青,绿叶兮此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那女子杳然不见。 柳之咏四处寻找,唯见一方石碑,刻字云:观苎萝之岩峦非奇,因夷光之名迹显世。当春秋并吞之余,正吴越争衡之际。阖闾伤足以先亡,勾践栖山而后失。苎萝山中,惊逢蟾窟神女;浣纱溪畔,疑对蕊苑仙姬。蛾眉浅颦,羞六宫之嫔妃;桃腮轻笑,扫三千之佳丽。土城三年,学成凤舞鸾讴;娃宫一旦,倾倒方伯霸主。玩月池上,夜夜张玉管锦弦;响屧廊前,日日摇柳腰莲步。娇喉一啭兮迷君魂,弱骨再旋兮夺君魄。霓裳羽衣,长吴王之骄奢;红灯绿酒,助伯噽之佞恶。遂使忠贤直言,惨罹曝野之灾;诤臣正谏,横遭沉江之祸。子胥之精魂既灭,太湖之霸气遂歇。钱涛入夜,波送沼吴之组甲;灵岩侵晓,火烧馆娃之琼阁。鸟喙吞没,两代之武功霸业;豹韬还凭,一身之绰约婀娜。草埋樵路,曾艳质之往还;烟锁瑶溪,已香魂之去远。吊越女之故丘,慨吴主之炯鉴。亲奸邪而宝美色,孰不身危而国乱。 这定然是祭拜西施之处。 苎萝山有千奇百怪的溶洞,尤其以白云、紫霞、涌雪、无底、呵呵、漏斗六大名洞著名,六洞掩于苍峦秀峰之中,清溪碧流之上,众人试乘小舟穿梭于溶洞中,人在洞中,船行水上,水随洞转,景随舟移,如仙境寻幽,如龙宫探奇。 初众人各撑小舟穿梭,相互声闻,哪知其中水路复杂,不多时失散开来。柳之咏正自心慌,忽然回流湍急,小舟竟是被带入激流向暗处而去,几番用长篙撑住石壁都被水势带走。柳之咏镇定心神,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住小舟,心中稍安,忽而前方现出巨大空洞,小舟经如同跌入悬崖,直坠而下。 柳之咏随小舟轰然落入水中,幸得没有翻船。他内力精进,黑暗之中观瞧,只见竟是阔达十丈的地下溶洞,一条平缓的大河缓缓而流。小舟缓缓而进,两岸垂石缤纷,瑰丽多变,色彩斑斓,如马如龙,如梦如真,三步一景,五步一变。忽见玉柱擎立与穹顶连接,玲珑剔透,晶莹如雪,高一丈米,容三人环抱。 玉柱之上大书:天香留凤尾,馀暖在檀槽。玉柱晶莹,字色粉红,十分娇丽动人。河流至此,水势放缓,柳之咏撑舟登岸,只见玉柱旁是高大石门,青石铺地,玉石为柱,门上牌匾书:楹联书云: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307章 天地阴阳五行赋 柳之咏看那门上机关暗合九宫易理,乃是天地风云正数,龙虎鸟蛇为奇数,轻触机关石门应声而开。大门打开只见直接千重而上,遥见天光。柳之咏施展轻功飞腾而上,忽然豁然开朗,一处翠谷列于眼前,花团锦簇,绿草如茵,溪水潺潺,鹿鸣鹤舞。柳之咏脚踩柔软细草,环顾四周,只见雪峰插云,险峻不可攀,鼻嗅清幽花香,耳听林间禽鸣,不似人间,胜似仙境。 那女子轻吟:“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柳之咏应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那女子缓缓转身,身影之美溢于言表,双眸自有万般柔情,唇边天生千种风姿,秀发如瀑,玉手纤纤。金玉之贵,冰雪之洁,星辰之神,花月之貌。 女子瞩目柳之咏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模样?” 柳之咏道:“姑娘,听说过我?” “你随我来。” 柳之咏跟随那女子莲步走进入竹屋,只见壁上有一白发女子画像,双目灵动,似活人一般。 “这是我的师傅。临终时为我卜卦,说我十八岁那年会遇到我命里的有缘人。今天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柳之咏道:“这有缘人就是在下?” “嗬!但我这有缘人乃我命里克星,终会血溅明堂。”说完,女子回首注视柳之咏。 柳之咏笑道:“君美似仙,唯有敬重相爱,岂有背负之理,更何来血溅之语?” “我原本以为你是怎样的一个恶人,没想到你生得这般好看。师傅临终赠我四句偈语,说是唯有你才可看。” 女子递于柳之咏一轴丝绢,只见上书四列清丽小楷:弱女终生命不同,满心期许尽皆空,痴心守望仙侣愿,到达那时在梦中。后又写到:爱徒真心浪漫,了无心机,余令其孤守幽谷,盼其逆天改命。然天道昭昭,命理难违,望汝惜其命弱,怜其情真,善待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吟临终书。” 柳之咏心中掠过一阵寒意,思忖道:“姑娘芳名?” “胧月。” “你师傅可是姓妘。” “天香派妘姿吟。” “你为何独居于此?” “混沌初开,闽中无生人,有神曰太姥,号上元夫人,乘九色龙马,居于鸿雪洞,拓土以居民,种植兰草,栽培白茶,聚东海众仙,是为闽人之祖。太姥山一派,镇守本山的为内徒,流传四方的为外徒。 太师傅尹祁无暇和外四徒,姞秋水、妘姿吟、妊心宿、姬青青。姞秋水于雁荡山创立天香派。妊心宿在天姥山创建天姥派。姬青青隐居仙霞岭创建仙霞派。我师傅妘姿吟带我隐居诸暨苎萝,不问世事。” “衢州三怪作乱,诸葛八卦村诸葛玄以蓍草演卦,占卜得知,能平三怪之人在此地。因此我才能幸遇姑娘。”柳之咏详解三怪情状。 “不过天香派五行部装神弄鬼,师傅传我五灵元力可助你平定三怪。” “那就劳烦姑娘了。” 我一见你便觉亲切欢喜,今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衢州是依龟山是徐偃王后裔所建小城,土夯城墙矮小,居民不过千户,整座城一幅衰败气象。若非街上偶有老弱病残行走,果似一座鬼城。衢州五友召集留守的千余人。李渔道:“三怪乱我衢州,有这位仙子定可收服三怪!”众人望向胧月,只见一个柔弱娇美的女子,虽然脱尘出俗,却看不出有何捉鬼之能。一老人道:“芈王鬼魂作祟十分厉害。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就能捉鬼么?”众人也是纷纷摇头摆手。李渔道:“诸位稍安勿躁,三日之内,必有交代。” 三日后,又是圆月之夜,又是三怪将出之时,众人齐聚。 胧月道:“姞秋水的奇术源自《天地阴阳五行赋》,名为五行推局术,命局奇特之人修习天地五行赋可以增加术力,假以掌推导引术,利用万物之五行可以生杀予夺。因此手下五行卫:鬼面、青枝、白练、暴焰、厚垣、禽语皆命局奇偏之人。 “鬼面,金行独旺,善金刀之术,可用无形之刀五肺六脏,最高境界是白虎灵力;青枝,木行独旺,善木引之力,可取人生气,令人衰老,最高境界是青龙灵力;白练,水行独旺,善水寒之力,可聚水气使人窒息冻僵,最高境界是玄武灵力;暴焰,火行独旺,善雷火之力,可助引阳刚内力,引雷走火,最高境界是朱雀灵力;禽语,土行独旺,善运土惑之力,可使人遗忘记忆,幻象丛生,最高境界是黄麟灵力。 桑丘羊道:“那我们如何克制?” “五行之力均有反噬,导引推局术会逐渐改变人体五行格局。这些频繁使用术力之人均会怪病缠身,夭折短寿,姞秋水想要同时保持五行卫不缺,必须有充足的后备人选。金主肺经,金形之人瘦削肤白,畏光惧火,多肺疾;木主多劳,木形之人矮小肤青,遇雷电眩晕休克,多肢残骨折;水主肾经,水形之人头大肤黑,多暗疾;火主心经,火形之人,身壮肤红,多心疾;土主脾经,土形之人体枯肤黄,性燥寿短,多无疾而终。我们只须在其新旧不接之时出手,大有机会破解。” 桑丘羊道:“姒姑娘有擅长何种术力?” “五行原力之外,尚有太阳烛照之力、太阴幽荧之力。阴阳奇偏过旺之人,若是修习天地阴阳赋,便可架空或压制对方术力。” 桑丘羊道:“如此玄乎,只待姑娘可为我等演示其神威。” 胧月道:“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我观城中居民多眼盲、跛足等残疾之人,似乎是五行相克,行伤过重之像。按道理,闹鬼不过月余,姞秋水的弟子不至于改变数百人的命格体局。” 是夜,果见无头武将自芈布陵墓而出,胯下铁甲马,手持芈王霸刀,三将为前驱。一个是一身白衣,双袖弋地如同白练;一个大头鬼面,手持索命幡;一个鬼婆形象,发出喋喋怪笑。 此刻天气阴沉,胧月举手向上,四指向天,拇指次序推演在四指之上推演,只见一股龙卷风平地生起,就在众人眼前旋转,如同云柱直插天际。紧接着天空乌云翻腾,闪电雷鸣,一股闪电忽而自窜向地面,平地惊雷,陵墓前的赑屃石碑被霹雳集中,炸为碎片。芈布鬼魂和三鬼将皆消失不见。 桑丘羊道:“天下竟有如此神术!” 李渔道:“我这数百人得救了!” 胧月一个踉跄倒入柳之咏怀中,脸色苍白道:“命局奇偏之人,必有伤残。我使用太阴幽荧之力,则命悲运差,寿断早夭。” 柳之咏道:“那就不要再用这种术力了?” 胧月道:“《天地阴阳五行赋》本就是仙境不传之秘,我等凡人修习,有损无益,我生来便是为了等待克制姞秋水之日。” 衢州五友弯腰施礼,李渔道:“金戴毛三家尽皆灭门惨死,我等也危在旦夕,今日姑娘到来,我们绝地重生,我代百姓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胧月却闭目不再说话,只是在柳之咏怀里轻微喘气。 308章 破解神仙谱 姑蔑,春秋古国,又称姑妹、姑昧、龙丘、龙游,国都太末城,位于九峰山下。徐国,夏朝之诸侯,夏启封伯益之子若木为徐国开国君主,国土在鲁南一带,乃东夷诸国之首。徐伯偃,嬴姓徐氏,名诞,字子孺,第32代国君,建都下邳。周穆王时,威服东夷四十国,统辖淮浦、泗洪一带,地域四佰里。 周穆王得桃林、温骊、骅骝、騄耳四匹千里马,使造父御驷马车,西巡狩昆仑,见西王母,乐之忘归。徐君偃得《黄龙天书》和赤矢朱弓,僭越周礼,自号为王,自称徐偃王,兵指镐京。 穆王日驰千里,邀诸侯共击。徐偃王之子宝宗谋夺位,中穆王离间之计,窃赤矢朱弓,袭偃王后军,徐偃王大败。周穆王封其子为王,继任徐王。(徐偃王隐居彭城,其子为王,娶吴女为妻。吴王阖闾杀吴王僚夺位,公子掩余和烛庸逃奔徐国,吴王责令拘归二公子,时楚国、钟吾国、徐国为盟,拒之。孙武、伍子胥兴师伐罪,大败楚国,灭徐国、钟吾国。) 徐偃王有茅、杨、蔡、卫四部属掩护,南逃姑蔑。徐偃王和姑蔑子是舅甥关系,纳徐偃王居于衢州。徐偃王以烂柯山修道成仙,烂柯山位于衢州东南,黛峰翠嶂,景极幽邃,其主峰,如一座巨大的石桥,鬼斧神工蔚为奇观。后人皆以徐偃王后裔为仙,知其世居烂柯山天桥端,以珍珑棋局会江南、江东才智。 桑丘羊、柳之咏、胧月一行登临主峰,只见棋仙派石室古朴厚重。门前两株张牙舞爪的千年古松,青石门高约三丈,门上雕琢两名怒目而视的金甲仙人,望之令人生畏。旁边横匾是通仙桥,云雾缭绕,隐见一线石梁。 会聚棋仙派门前的仙都山祈天仙人、天姥山魏显仙人、天台山天台宗清观真人、金华山净正仙人,皆清修道派。徐偃王的部族则化为三清山三清派、四明山四明派九天飞鹞杜承恩、江郎山三爿派江氏三兄弟、括苍山括苍派铁拳异叟毕福德、千里岗石梁派石梁派麻长休、芙蓉山龙邱派尚云凤。以及诸多衢州散人。 清观真人道:“玉京、玉虚、玉华三位道长呢?难道委托你来参见珍珑棋会?” 桑丘羊道:“三位师弟拜访仙霞派,一直未归,大概会和仙霞派玉霞道长同来吧!” 尚云凤道:“你这白眼老道又胡说,仙霞派连影子也未见。” 桑丘羊道:“他们不喜俗务,也未可知?” 江郎峰道:“三清派从未缺席珍珑棋会。” 这时,四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出,为首者闭目道:“须臾间,诸位又来。我等不可稍暇憩眠乎?” 清观真人道:“茅祖,十年了。” 茅祖祖打个哈欠道:“居鄛范氏偶至烂柯山,得观《黄龙天书》,遂下山助芈布,起兵与会稽,争锋天下。徐偃王命我等囚其于烂柯山石室,以安天下。”(编辑) 杨祖道:“所幸今天便是石破天惊之日,我等终于可以放手。” 蔡祖道:“唉!太平不过刹那,战乱又起,天下苍生何其苦也!” “时也!命也!天道不可违!开棋局吧!”茅祖手中拂尘一挥,一块巨大石桌缓缓移来,桌子通体乌黑,黑白子似金似石,难以明了。柳之咏观瞧与《神仙谱》十分相似,略有变化,只见盘征、死活、手筋、杀气具有,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相比淮南所见的棋局三劫无限循环,倒脱靴式夹杂八龙走马、荷叶包蟹以及三十六局杀角势更加反复。 江郎峰对弈片刻,便气血翻腾,大喝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左右为难,如何是好!武夷派威名日盛,三越剑圣螘硕潜伏在侧,夹缝之中,如何腾挪转圜?”忽而吐了一口鲜血,翻倒在地。 杜承恩对弈略长,忽而泪流满面,长叹道:“我派神功失传,难道再无昔日威名。垂垂老矣,如何见宗派祖师?”忽而昏倒在地。 尚云凤道:“我新接任掌门,一介女流,不善对弈,只旁观领悟即可!” 清观真人道:“自认资质愚钝,不敢与茅祖对弈。” 毕福德对弈沉稳,丝毫不慌,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吐气落子,沉思道:“四窗岩所刻高深内功,何人所为?观摩多年,领悟皮毛尔!何日得道大悟?”忽而头疼欲裂,抱头而倒。 “贫道斗胆一试。”桑丘羊一边嬉笑,一边对弈,随心所欲,无所挂碍,竟是进境颇佳。然而进入后十步,桑丘羊面色凝重,喃喃自语道:“泰山派隐忧难除,余安身无处,如何是好!”茅祖用拂尘在桑丘羊额头一敲道:“不开窍,聒噪!”桑丘羊一愣,忽而哈哈大笑,投棋子道:“下的什么棋,做的什么难,担的什么忧,作茧自缚,去也!去也!”他飘然而去。 众人十分泄气,江郎峰道:“看来今年依旧无望了,只怕天下无人可破。” 杜承恩道:“这许多年来,进境最佳者唯有龙虎山烛之狐和桃花岛黄箫横,可惜两人败后不复来。” 清观真人道:“贫道知一人最有资格破解《神仙谱》,可惜那人浪迹四海,踪迹难寻。” 柳之咏道:“晚辈斗胆一试。” 众人无不惊诧。尚云凤道:“小兄弟,这《神仙谱》暗藏玄机,并非寻常对弈。”柳之咏道:“多谢美貌姐姐提醒。”尚云凤也有三十岁了,听了柳之咏的话,依旧不由一笑。 茅祖道:“后生小子,落棋!”柳之咏轻车熟路,破局落子,一气呵成,自觉处处俱佳,进行到最后,甚了一下懒腰,不由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自己的黑龙被逮,对方只需征子自己大龙便无处可逃。原来逍遥老人、烛之狐对弈之外竟然还有变数。柳之咏不由懊恼,自己自负万事俱备,浑然不怕,依旧落入窠臼,不由沮丧,思及自己蒙冤至此,皆因行事不慎,身中三江一窝蜂剧毒,思及宓浅云当日劝诫,不由后悔不迭。柳之咏自叹:“有辱师门,家族蒙羞,无颜再见仙子,浪荡江湖,无所着落,不自刎更待何时?” 这时一股阴柔术力自天而落,太阳穴凉意频频,胧月声音道:“寻常行处,知是何人?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柳之咏忽而悟出逍遥老人对弈的精妙,定势固然重要,但是对弈如同人生千变万化,岂能一一预料先机,唯有静心守一,湖中月岂能无缺,江边柳岂能无枯,陇头云聚散不过常理。忽而大悟,九宫双剑真正奥妙玄机在此,坦然落子。柳之咏脑袋恢复清明,抬头环视已经是月正当空,已经对弈到深夜了。 众人无不欢欣道:“哈哈!《神仙谱》终于破了。” 清观真人道:“但是贫道以为天下只有逍遥老人能破解此谱,未料小小后生竟是如此天分。” 柳之咏暗自惭愧,若非逍遥老人指点九宫心法和双剑,自己岂能参破此局。 彭祖道:“诸位,恨天老人就在石桥后。我棋仙派从今不再问范姓与天下之间事。诸位好之为之。” 彭祖三人入室门,忽而乱石坠落,如同天塌地陷,石破天惊,巨石如同山崩降石室封得严严实实。众人狂奔于远处,只见烂柯山主峰拦腰倒塌,就是动用十万民工,劳碌十年也未必能寻觅棋仙派石室所在。 309章 恨天老人 众人见云开雾散,石桥陡现,遂跨过石桥,只见石洞,上书“青霞第八洞天。”杜承恩道:“我等解决旧日恩怨,这小子恐不方便在侧。” 石梁派麻长休道:“没有柳公子破解《神仙谱》,我们怎能进入青霞洞天。那仙人留书不过养气长生之道,大家一起看看又何妨?” 清观真人道:“洞天内有神仙留书随时可看,但是那范阳公自号恨天老人,杀人无算,只待我们解决旧事。柳公子再看不迟。” 柳之咏只得答应,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众人走出。柳之咏二人走入洞内,顿觉花香扑鼻,清心透肺,经脉通畅,神清气爽。 胧月道:“在此地,我的术力似乎自然增长。” 柳之咏道:“我体内真气也是快速增长,不愧是神仙洞府,风水灵地。” 只见洞内灵芝挂壁,人参生于道旁,一条石道通于石门,推开石门,忽然脚下一滑,两人跌落,良久才落入水中。两人定睛观瞧,原是空间宽阔的石洞,洞顶约二十丈高,洞顶不知是蓝绿光相间,璀璨如同宝石,照耀得洞内如同白昼。两人所处乃是一片广阔的湖水,不远处隔三座高台是一座小岛,小岛上是一座宏伟石屋,高台上是断了的藤桥,两人正是脚下没了藤桥所以才会跌落。 两人奋力游过去,手拉断藤攀援而上,走过两座藤桥相连的高台,一个宽阔的湖面,湖面幽深如翡翠,湖心是一高大石台,石台台阶千重,两侧是怒视洞口的两条石龙,神态灵动,若同活物。 两人沿着藤桥来到台阶,拾阶而上,只见前方一宽阔广场,广场三座飞檐石屋几乎顶着洞顶。门前广场上,尽是七派弟子尸体。清观真人、毕德福、杜承恩、尚云凤、江氏三兄弟、麻长休席地而坐,中间老人乃是一头白发,身材甚高,长长的脸孔雪白,无半分血色,如坟墓僵尸,也是打坐调息。显然是六人围困恨天老人范阳公。 杜承恩道:“范阳公,看来你时运不济,我们又有援手。” 那老人道:“黄口小儿,弹指可灭。” 尚云凤道:“你二人切勿进入圈内,我七人正与恨天老人比拼内力。” 柳之咏观瞧,果然七人之间真气交织,寻常人难以破除圈内气场。 杜承恩道:“天台山清观真人的《妙法莲华功》乃是克制恨天神功的神功。这老匹夫竟然偷袭打伤禅师,稍候片刻,禅师功力复元,一举击杀这老贼!” 那老人道:“哼!若非老夫恨天神功被石壁灵符克制,老夫杀你们易如反掌;” 杜承恩道:“什么神仙留书,长生不老,原来不过是压制你邪功的符箓而已。” 恨天老人笑道:“若是你看得懂,也能学一些养生长命的玄理。” 尚云凤道:“范先生八十岁反秦,至今百岁,犹自如此心雄体健,看来是得了这神仙留书的妙处。” 恨天老人道:“这时《天地阴阳长生赋》一部分,诸位留心,延年益寿问题不大。” 清观真人道:“说什么延年益寿,贫僧只求今日将你留于此地。唉!以为棋仙派是保护你这个犯人,未料是看守你不得外出。早知实情,也不必数次登山破解《神仙谱》。” 恨天老人道:“老夫困于这地室十五年,你也提心吊胆十五年。老夫此番离去只为辅佐芈王争霸天下,何必苦苦纠缠。” 清观真人道:“芈王已死,牧野氏统一天下已经十年,霸刀芈布早已烟消云散。” 恨天老人道:“哼!芈王霸刀天下无敌,若非江南这群叛徒,岂能落败。” 清观真人道:“成王败寇依然如此,你何必执着?” 恨天老人道:“你们不用骗我,老夫深通奇门遁甲,算出芈王依然活在人间,老夫与芈王联手,可再争天下。” 杜承恩道:“呵呵!当年芈王中了牧野氏的离间计,芈布驱逐老前辈单骑归衢州。难道老前辈忘却前辱,依旧欲争回‘亚父’之尊乎?” 恨天老人笑道:“一时荣辱尔,我儿历经此劫必定痛悟,唯有老夫才能辅助他称霸天下。” 清观真人道:“你年过百岁,芈王即使在世也已经是年近六十的老人,如何号召天下。你死了这条心吧!” 恨天老人道:“老夫乃徐偃王后裔范姓,却又为何自号恨天?” 尚云凤道:“前辈赐教!” “老夫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一生,却屡遭小人暗算,大楚霸业未成。老夫恨这贼老天不公,恨那先祖先烈不佑,所以自号恨天。但是老夫最恨的就是自己,未能除去天下奸佞,结果落得困守此地,终生悔恨。” 清观真人:“彭祖留谶曰:恨天出世,华夏大乱,中州破碎,生灵涂炭。今为天下苍生计,请老先生留于此地。” 恨天老人仰天长笑道:“哈哈!衢州四仙六派背叛芈王,厚颜无耻,和我谈什么天下苍生。” 杜承恩道:“我七派宗师不过为形势所迫,你竟然火烧庆功楼,杀死我七派宗师,令我衢州四仙六派一蹶不振。今日誓要杀你报仇!” 恨天老人笑道:“无知小儿,竟不知镇南王的卑鄙手段。可笑啊可笑!” 石梁派麻长休道:“前辈意思是镇南王火烧庆功楼?” 恨天老人道:“你以为呢?” 尚云凤、杜承恩、毕德福相互看看,半信半疑。 麻长休道:“此事,不如大家从长计议。” 清观真人道:“大家不要被他花言巧语蒙蔽,恨天老人才智过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诸位忘了么?” 麻长休道:“诸位,我石梁派内功与天台宗同源,我来助炼师一臂之力” 众人首肯。哪知清观真人惨叫一声,只见麻长休一把缅铁软剑刺中清观真人。麻长休背对清观真人,左手把剑反撩,自肋侧刺入,穿于脾脏与肝脏之间,一剑足以致命。清观真人反手一掌将麻长休打出一丈远。 杜承恩道:“麻长休,你意欲何为?” 麻长休道:“哈哈!范先生,我奉芈王之命前来营救你出山。” 范阳公道:“芈王何在?” 麻长休道:“庐山五老峰。” 清观真人道:“同为衢州四仙六派,你为何出此毒手。” 麻长休道:“当年七派掌门裹挟我师投靠镇南王便埋下今日的祸根了。” 清观真人道:“原来当年的叛徒是石梁派,那火烧庆功楼的罪魁祸首便是温经纬了。” 麻长休流泪道:“不错。我师傅临行告知我,他要和众叛徒同归于尽。没想到只有你这个老匹夫命大,竟然逃了出来。今日我算是完成师傅当日心愿了。” 清观真人咳嗽几声,吐出几口血,脸色灰暗道:“唉!你师傅执迷不悟。芈布当年已经忘却初衷,滥杀无辜,动辄屠城。我们七派昔日为了苍生百姓不再受难,今日也是为了不让刀兵再起。唉!天不遂人愿啊!” 麻长休道:“当年判楚投匜朝,背信弃义,今日龟缩衢州,明哲保身,尚谈大义乎?”麻长休也吐出几口鲜血,晕死过去。 柳之咏学得幻日大法皮毛,运内气查明清观真人伤势,发现清观真人《妙法莲华功》果然神妙,虽然受恨天老人和麻长休两番冲击,那股浑厚真气竟是依旧自结成型保护清观真人,未被刺伤致命处。柳之咏用幻日大法为清观真人疗伤止血。 清观真人道:“柳少侠,你身聚佛道两门内功,以九宫心法融会贯通,双剑袭击范阳公后背的风门穴,或可破敌。” 恨天老人道:“老夫恨天神功护体有何畏惧?” 杜承恩道:“老前辈说此话却右手食指一动,看来是心虚喽!” 恨天老人大为震怒,道:“臭小子,若欲送命,尽管来。” 恨天老人轻吐一口气,脸色蜡黄,双目悲戚。 杜承恩道:“不要怕,这老贼已经油尽灯枯。” 柳之咏依言来到恨天老人身边,举掌举起,这时清观真人大喝道:“住手,中计了。” 但是为时已晚柳之咏掌力已经打到了恨天老人身上,劲气反扑,柳之咏摔出两丈远,仰天跌倒。气波冲击,五派掌门全部自己内功反噬,一时之间难以动弹。 恨天老人一跃而起,长笑道:“诸位可听说《天地阴阳大悲赋》中一门神功天移地转移穴大法,配合我恨天神功,天下无双。哈哈!纳命来!” 柳之咏双剑运转,剑气大盛,一幅若有若无的九宫八卦剑阵笼罩诸人。 恨天老人道:“九宫双剑!老夫何惧!”他踏入剑阵一步,却如同身形沉滞,有一口鲜血呕出。 恨天老人只觉头晕目眩,道:“好!好!好一个九宫老儿!老夫去也!” 恨天老人提起麻长休,如同青鸟消失于地洞口。 310章 仙霞派 衢州四仙六派宗师与衢州五友离去,柳之咏自在洞天内参详天书,虽然不明其意,只得强记心中。七日后,天书渐渐模糊消失,柳之咏与胧月离开烂柯山,只见青莲洞天隐于山雾之中,再难寻找踪迹。 两人下得山来,到达乌溪江边见衢州五友正垂头丧气在江边。 见到柳之咏,李渔如同见了救星道:“柳兄弟,我们五人在烂柯山等了你多日不见你下山来。” 柳之咏道:“你们如此着急,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渔道:“衢州四仙六派中人全部不见了。” 柳之咏道:“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 “我们衢州五友在衢州城经营一家酒楼,也是全城唯一的一家。前几天看见衢州四仙六派三十人从烂柯山来到酒楼。我们十分高兴赚了一大笔,便赶紧为七派众人准备饮食。哪知我五人竟然突然昏睡过去。等我们醒来,七派众人竟是全部消失不见。” 花露清道:“情状十分怪异,桌子上饭菜还是热的,酒杯中的酒还在,马匹也在!但是他们却不见了。” 苟言笑道:“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渔道:“难道姒姑娘所驱鬼魂回来了,白日作怪?” 这时,溪边冒出一名黑衣道人和一名手拿羽扇的年轻人,视之乃桑丘羊。 桑丘羊道:“数日前,我下山便遇见一群紫衣女子运输数量大车向龙游而去。” 胧月道:“这就是了,若是群人共用术力可以改变方圆百步内中人的睡眠时辰,令其昏睡。” 李渔道:“他们到了哪里?” 桑丘羊道:“我们一路跟踪到了太末城遗址,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二人不熟悉术士邪术,所以回来寻找姒姑娘,没想到就在此地撞见。” 苟言笑道:“我与竹林禅寺戒成法师相识,咱们尽可前去打探。” 太末城乃姑蔑旧都,残垣断壁,石兽卧立。宫桑丘羊、柳之咏、胧月、衢州五友人来到龙游竹林禅寺,禅寺偏僻而宁静,一路道路杂草丛生,显然极少有人来见。寺门破败,只有绵延的围墙诉说昔日寺院兴盛。 苟言笑叩门半日。 一名和尚开门道:“诸位施主,今日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苟言笑道:“一个月前,学生与戒成法师有约,还请传达!” 年轻和尚道:“即是法师故人,且待我请示方丈。” 众人在门外等待。 掘墓人胡四九笑道:“这和尚是个女人!” 苟言笑道:“你又胡说什么?” 胡四九笑嘻嘻,道:“眼睛瞎了,鼻子灵敏,女人的体香,我可闻得出来。” 桑丘羊道:“那和尚刻意遮掩,我也觉的处处透着古怪大家相机行事,小心些。” 众人领诺。 一时传来洪亮的钟声,悠扬沉浑,韵味悠长。只听沙弥们齐声诵经,钟声木鱼齐响。 一名胖和尚愁眉苦脸的走来道:“檀越请到后院。” 众人踅过角门,进了后殿。正殿银杏树都粗可怀抱,大鼎炉袅袅升腾香烟。众人进入精舍,两名和尚环伺,一卧木榻上跌坐着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和尚,蜷缩成一团,合掌瞑目。 苟言笑道:“大和尚道德高深,有缘再会,愿闻和尚三乘妙谛!” 戒成法师却不答话。 苟言笑问:“戒成法师为何闭目不语?” 那胖和尚低声道:“只因……”声音低不可闻。苟言笑靠近,胖和尚忽然一掌击在苟言笑腹部,苟言笑闷哼一声向后飞去撞到墙上。 其他两名和尚向柳之咏、桑丘羊等人出手,奈何寡不敌众。 胖和尚高呼道:“仙霞派何在?尔等不顾师傅死活乎?” 话音一落,四名女子围攻上来。首当其冲的是柳之咏,柳之咏自烂柯山领悟九宫双剑的奥,运用更加娴熟,以一敌四,依旧不慌不忙。那四名仙霞派女子内功奇特,竟是讲柳之咏内力一点点吸去,柳之咏双剑本是以气运剑,遇到这仙霞派武功当真是克星。柳之咏叹息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那四名女子并不出杀招,柳之咏与之周旋一刻,将四人长剑崩飞。四名女子以及诸多假和尚皆被擒住,唯独走了那三名和尚闪入暗门逃走。 胧月为戒成法师解了所困术力,戒成法师师醒转过来。 戒成法师道:“今日老僧将西去竞得得此檀越送行!” 苟言笑大惊道:“法师何出此言?” “佛谓涅磐,道谓羽化,不过死字罢了。” 苟言笑问:“这些乱贼是何门何派?” 戒成法师道:“这四名女子乃仙霞派五奇: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梅傲霜,为雁荡山姞秋水所迫至此。” 枫飞霞道:“小女子罪孽深重,多谢大师慈悲。” “唉!若非你们四人暗中照顾,老衲撑不到今日了。老衲还要感谢你们。” 戒成法师道:“竹林禅寺本是大施主檀越龙游商帮捐资所建,历时五十哉,不想竟断送于我手。和尚时辰已到,要与诸居士别过了!”说完闭目不语。众人再问戒成法师竟然圆寂西去。 桑丘羊问:“仙霞派向来隐居仙霞岭,皆除魔卫道之女侠,为何你们却助纣为虐?” 枫飞霞脸有愧色道:“仙霞岭天险,群峰连绵,危崖密布,无路可寻,因此我师徒四人很少防范,未料姞秋水门人夜攀悬崖而犯我仙霞派,我师傅玉霞真人被姞秋水所困,我等不得不受制于人。” 桑丘羊道:“仙霞派索然门冷徒寡,但也不至于敌人越境而不知吧?” 李渔道:“一个月前,我师徒五人每至中午便会突然昏睡过去两个时辰,起初并未留意。师傅还以为我们修法不得当所致。哪知越来越频繁,甚至会昏睡在庭院之中,因此恐慌异常。我等暗中查访,发现了派中镇邪之物被移动,风水格局变动,五行之力极不稳定。师傅用“仙霞功”破其妖法之际,姞秋水忽然擒住师傅而去,就是我们的小师妹壹与也失踪不见。” 桑丘羊道:“你可知道他们被擒于何处。” 杨织云道:“我小师妹壹与和师傅被羁押在龙游地底石窟。” “姑蔑山地底石窟?我雷家居于衢州百年,从未闻有什么石窟?” 杨织云道:“向南两里有叫石岩背的小山村,那里便是地底石窟入口,内有36洞窟。” 311章 九鬼锁牢阵 众山怀抱之中石岩背绿林遮蔽,众人寻得石窟入口,只见一片泥潭,内有毒气散发。众人跃过毒气沼池,只见洞内逐渐漆黑,转了一个弯忽见石门大开。 深幽隧道中,二十名紫衣女子罗列而出,个个面蒙紫纱,腰悬金针藤鞭。众女手捏掌决,催发术力。柳之咏神智清醒环顾,只见众人除了桑丘羊,其他人均做痴迷状。胧月道:“这是天香派五行邪术,惑人神智快凝神守心。”话音未落,只见地面裂开,十几个巨石条横移,将众人隔离开来,四周一片黑暗之中。顷刻,只剩下柳之咏、胧月。 柳之咏连忙抱住胧月的腰,腾空而起意欲躲闪。无奈众女紫藤鞭群攻而至,他脚腕受伤跌落水中。二人水性极好,顺激流而去,不知几时方才上岸,借着点点石壁荧光前行,不辨方向,。忽然脚下一空跌落而下。柳之咏以剑插入石壁减缓下跌之势,幸亏有峭壁之间有藤条阻拦,两人落地。 两人又走了一刻钟,隐隐约约可见微光。两人兴奋前行,走近一看竟是一盏油灯。柳之咏纳闷此间竟有人居住?环顾四周,乃是一处洞窟,房源千步,高约十五丈,呈矩形;洞壁陡峭,洞顶则呈圆弧形斜伸;洞中有五个粗大石柱撑顶,石柱之粗约五人合抱;洞顶、洞壁和石柱皆凿刻着细密的斜纹,状若虎斑;一条宽大石阶呈波流形延伸到石门,石门紧闭不知如何出入;洞窟底部乃是几处石牢,每间石牢的铁栅栏之后皆有人静处其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柳之咏道:“请问可是衢州四仙六派诸位前辈。” 一名苍老声音道:“无耻匪类,又耍什么新花样。” “晚辈乃太湖君子堂柳轻舟,前来营救诸位。” 忽然石牢之中皆是哈哈大笑之声。另一人道:“前些日子是洛阳龙门镖局长子陆毅自称前来营救,结果不过是骗我等空欢喜一场。怎么今日又来一个君子堂柳轻舟。你们真当我们这些人是傻子么?” 柳之咏道:“诸位果真见过陆毅,那人可是国字脸,左眉间一颗黑痣的公子哥?” 那老者道:“不错。” 柳之咏道:“那确实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陆惊风的长子陆毅,不过他为天香派女子所惑。” 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你呢?可是为身边的女娃所惑?” 胧月道:“前辈,我并不是姞秋水门下,我师傅是妘姿吟,我自有解救诸位的方法。” 一名白发老道惊道:“你妘姿吟门下?她还活着?” 胧月道:“她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我独自在诸暨苎萝花谷长大。” “你来,我试试你的术力。” 那老者捏起掌决,胧月身形未动,周遭自生气墙挡住起劲来袭。 老道叹道:“无心无意无形,果然是浮沙奇术,难道你就是身怀太阴幽荧之力的圣女。” “老前辈认得我师傅?” “我是六甲旬中人啊?” 柳之咏唯恐对方有诈,问:“何为六甲旬?师承何人?” “太师傅连山无暇乃千古奇才,不仅武功超卓,而且深通奇门遁甲。姞秋水所学乃奇门五行术,我师妘姿吟所学乃遁甲术。姞秋水包藏祸心,潜心培养五行门人,占据雁荡山。匜朝楚争霸之时,衢州战乱,我师妘姿吟多方护佑,并传授我们遁甲术掌决,以图自保。” 柳之咏道:“六甲旬可就是衢州失踪之人。” 老者道:“不错,我们一直分散居住于衢州城中,隐藏身份。未料他们装神弄鬼,吓走居民,将我们囚居于此,姞秋水想要我们投靠她,并盘问遁甲掌决。” 柳之咏以星月双剑打开牢笼,一百余人陆陆续续会聚,天干组为:甲乙东方木,丙丁南方火,戊己中央土,庚辛西方金,壬癸北方水。 柳之咏道:“按理应该还有地支组:亥子北方水,寅卯东方木,巳午南方火,申酉西方金,辰戌丑未中央土。为何不见地支组中人?” 六甲天干组童子道:“天干地支,一明一暗。地支组术力暗藏,遁隐于市,难以寻找。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也是衢州城中居民。” 柳之咏见六甲旬之中大脚长臂、天盲聋哑之辈难以尽述,问:“你们为何不是盲聋哑便是跛残佝偻之类残疾。” 老者道:“我们六甲旬的术力来自于天干组和地支组对应的命局刑冲,这与奇门五行不同。其实我刚过而立之年,只因六甲术力而变得如此面如老迈。” 一名童子道:“其实我已经六十岁了,也是六甲术力影响导致我骨骼停止生长,一直保持十几岁的模样。故人一去无期约,尺书忽寄西飞鹤。连山无暇收天香派姞秋水、白鹤门妘姿吟、越女剑妊心宿、仙霞派姬青青为徒,老夫还曾亲眼目睹。雁荡山仙乐美景何其欢也!可惜!可惜!”说完,练练摇头,一幅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他声音苍老,却一幅童子模样,说出如此沧桑的话,说不出的诡异。 胧月道:“师傅隐居兰溪诸暨苎萝,一心光复雁荡山,可惜大事未竟而先去。不过师傅的本事,我也学得三五分。原来师傅所言能助我一臂之力的六甲旬就是你们。” 童子道:“我们六甲旬就是等待太阴幽荧圣女的出现,一举反攻雁荡山。从今而后,圣女所指,无不应从。” 众人沿密道前行,连过五六个洞窟,众人觉得其中道路复杂,难辨东西,鸣金刻石为号,逐渐汇合了桑丘羊、衢州五友。 六甲老者道:“我们竟然一直在洞窟内转圈,但是互相之间又没有碰头,似乎对方都是隐身的一般。” 六甲童子道:“这洞窟以九宫八卦排列,内参阴阳五行之变,外部与二十八星宿相呼应,十分复杂。再加上洞窟内奇毒遍布,交通复杂,恐难脱身。” 胧月道:“看来那姞秋水对我华夏的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之理甚通,这是她以五行阵法和幻术阵法结合而成九鬼锁牢阵衍法。每个人的五行属性不同,或深或浅,洞窟内五行阵法和幻术对每个人的影响不同,这就是视觉盲点。即便我们擦肩而过,也不会发现对方的原因。” 六甲童子道:“那我们如何破解?” 胧月道:“请桑丘羊道长率天干组在震位以茅山雷咒术,改变震位洞窟地形五行力局。李渔率领地支组组成八卦阵。” 桑丘羊道:“洞窟之中之中施展雷咒术,如此岂不是地动山摇?” 胧月道:“正是如此,震位易动。我以太阴幽荧之力引发土行之力改变地气,则震位五行格局失衡。在以我太阴幽荧之力转承给八卦大阵,将催生震位五行失衡之局扩大与36洞窟,地形五行之力尽毁,则可颠覆九鬼阵衍术的五行风水术力。” 桑丘羊大喜道:“妙哉!妙哉!” 众人依言而行。 胧月道:“柳郎为我护法,以九宫剑气阵法防止五行之力反噬。” 柳之咏道:“好!” 桑丘羊发动推山术,一道幽蓝地光自震位洞窟发出。胧月双手推局,太阴幽荧术力发动,地光忽而扩大向八卦阵而去,经过八卦阵法,冲天而起,向周边无限延展冲击。洞窟之中落水停滞片刻忽而逆行向上,五行格局逆转,镇守九鬼之位的天香派弟子有的晕死过去,有的触撞石壁而亡,有的癫狂自舞,有人七窍出血。片刻,发出地动山摇巨响,一切回归正常。 李渔大喜道:“此阵法已破解,我们只需找到他们留给自己出入的生门即可。” 花露清道:“金童玉女所来之路,必是生门。” 柳之咏笑道:“我明白了。看似复杂实则简单,所谓生门,那定是出口的水路。我们曾被跌落水中潜水流转至此,那只要我们向上攀岩寻找那水路便有机会出去。” 李渔道:“然也!然也!” 312章 芳踪何处寻 西楚霸王芈布祖籍衢州人,起兵反秦之时,石梁派、天台宗、龙邱派、括苍派、三爿派、松溪派、三清派皆投奔之,素来为芈布镇守衢州。襄阳决战,镇南王破金陵,据占领丹阳郡与吴郡,七派举衢州而投靠镇南王。芈布战败逃至乌江,听闻旧地尽失,遂自刎而死。 芈布的第一智囊,衢州范家范阳公因匜朝王离间计单骑归乡,得知七派反叛之事大为震怒,衢州四仙六派宗师前往金陵参加镇南王庆功大宴,却被烧死于庆功楼,唯有清观真人逃生,从此七派大为衰弱。范阳子乃徐偃王后裔,棋仙三老将范阳公囚禁于烂柯山。衢州四仙六派为斩草除根,数次上烂柯山,却被棋仙派彭刘二祖所拦。彭刘二祖相约若《神仙谱》破解之日,便是天降石桥得通之时。哪知不仅没有除掉范阳子,反而令其逃出生天。 柳之咏因滞留衢州。柳之咏将金陵青龙帮、衢州四仙六派之事简短精要撰写成信,发给烛之狐。 柳之咏自叹道:“如何传书给烛之狐呢?” 这时,红绡的自背后声音响起。“公子大事已定否?” 柳之咏惊喜回头,只见红绡俏丽身影正在翠竹之下。柳之咏快走几步揽之入怀,道:“你不呆在君子堂,却又来到险地作甚。” “淮南王之命未完成,何以为安?况且,自君去后,日夜相思。” 柳之咏道:“我也是,倩影萦怀,终夜思念。” 红绡道:“佳人就在隔壁,你又如何惦念我。” 柳之咏抱起她走向床第。红绡脸上绯红道:“你那胧月就在隔壁,你就要行非礼之事么?” 柳之咏道:“她已沉睡,无妨无妨。” 次日,柳之咏将所遇之事讲了一遍。 红绡道“当年梅花庄大案的凶手就是石梁派中人,我们可前往寻找踪迹。” 柳之咏道:“胧月因术力透支,大病昏睡中,留在衢州五友的酒楼歇息。你陪我到石梁镇一探究竟。” 红绡点头应允。 两人来到衢州石梁镇,只见白云山石梁派所在人去楼空,空无一人。温元祖的弟子来自山下麻篷村、静岩村、塘公村等,两人也一一寻找。 小村庄恬静优雅,石梁溪缓缓而过。柳之咏见一八九岁的男童在石梁溪边玩耍,拿着树枝使出一套剑法,颇有麻长休剑法风姿。 红绡问:“小孩儿,你贵姓啊!” “我姓查!” “你是哪里人?” “静岩村的啊!” “你的剑法不错,从哪里学来?” 男童得意道:“我在麻篷村偷学的,我听他们说这是雷震剑法,如同雷电,快如霹雳,攻其不备,三十六招,每招都可以一招制敌。” “那个教你剑法的人去哪里了?” “他没有教我剑法,这是偷学的。” 柳之咏和红绡不由大惊,这小童方才八九岁,偷学竟能修炼至此境界,异日定是一代武学宗师。 小男童道:“倒是几个姐姐非常好,还给我指点了下我的武功。” 红绡道:“哪几个姐姐藏在哪里?” “喏!”小孩子一指石梁溪内一小岛。“姐姐们藏在岛内,不叫我给别人说。” 石梁溪中岛郁郁葱葱,繁花似锦,西边是岩石,难以通行,东边是花树,不见尽头,确实是藏身好地方。两人来到岛上,进入密林,只见几处茅舍,十分精雅,室内淡淡余香,寝卧之处也是十分整洁。 柳之咏道:“确实是女子寝居之处。” 红绡道:“你看这几棵树干。” 柳之咏仔细观瞧,一大片树干上是痕迹重重,道:“这是女子修炼伞中剑留下的痕迹。难道江上九姓投靠了东瓯天香派?” 红绡道:“这个不到雁荡山探个究竟,难以得知真相。” 柳之咏与红绡返回衢州,酒楼空无一人,胧月卧室,枕席整洁,唯有余香,却见书桌上信笺,一排清丽小篆云:胧月已去,柳郎勿念。红绡道:“她恼你而去,定是昨夜……”忽然掩口不语,脸上红霞阵阵。柳之咏沉默不答,只是失魂落魄。红绡道:“公子温柔多情,怪不得她们都会喜欢你。”柳之咏道:“她们?是谁?”红绡笑道:“胧月、旋岚、青岑,还有君子堂诸多姐妹都说你好。”柳之咏道:“天下女子如云,唯有红绡伴身。”“我也不能陪伴公子了。公子送给烛之狐和南海王织的书信,还须紧急送往淮南。”红绡递给柳之咏一小包裹,道:“这些易容的东西,你路上用得着。”柳之咏点头道:“山长路远,一路小心。”红绡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柳之咏来到诸暨苎萝寻找胧月踪迹,因见诸暨苎萝美景,在栖真寺墙壁书写:断崖怒涌四时雪,哪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书写下句,思忖半日终究没有下文,遂继续寻找胧月,哪知地底暗河幽谷之中小鹿依旧悠然自得,百花依旧旋岚,但却空无一人,寻遍白云、紫霞、涌雪、无底、漏斗六洞也未见踪迹。正是:伤心万里碧水媚,曾是惊鸿照影来。 他寻找了数日,返回栖真寺,忽见墙壁上,有人书云:虚壁寒凝六月霜。正是胧月的字迹,旁有一行小字:六甲旬族往东瓯雁荡山,以图玉石俱焚之战,余携地支组前往助战。此行千难万险,若有冲锋日,雁荡宁静时。 柳之咏方才知道胧月已率六甲旬前往雁荡山,以图光复天香谷,却纳闷胧月如何寻找到地支组。柳之咏又思龙门镖局陆惊风之子陆毅深陷天香派,自己受陆惊风救命之恩,还须前往相救。 313章 仙霞岭 柳之咏动身前往仙霞岭,意欲渡岭到东瓯。仙霞岭群峰连绵,危崖密布,岭上古木参天,层林接岫,山坳重重,风声鸟语在山谷回荡。此处号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五步一弯,三步一岩,山中有山,绝壁千层,只见若是过兵马还须开道七百里不可。 柳之咏吟诗道: 虎啸猿啼万壑哀,北风吹雨过山来。 人从井底盘旋上,天向关门豁达开。 地险昔曾当剧贼,时平谁敢说雄才? 他兴致正高,望见仙霞派的红墙黛瓦掩映于翠竹之中,施展轻功来到仙霞派外大树之上观瞧,只见西侧抱元居是弟子居住的地方,北侧是守一阁便是习武打坐之地,东侧则是仙霞洞时而有白云出岫,一幅人间仙境的模样。 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梅傲霜四人正在守一阁前约束派中弟子,大约五十人。枫飞霞道:“诸位师妹,今晚我们处罚到东瓯雁荡山救师傅去,这一战我们可能有去无回,你们怕么?” 一名十六七岁弟子道:“我们命都是师傅救得,就当是还给师傅了。” “按理侬早就死了,如今多活这许多年,已经心满意足。” 众女虽然吴侬软语,细语柔美却是句句掷地有声。 柳之咏也不多听,出仙霞关向岭下走去,只见山路狭窄真乃是一人守险,千人不能上,其山周围百里,皆高山深谷,登之者凡三百六十级,历二十四曲,长二十里。柳之咏将要下山忽闻山道有人来,他内力深厚,目力耳力极强,飞身到岭旁的树颠观瞧,只见繁星之下,影影绰绰有人隐藏埋伏,皆有弓弩、长勾等武器。柳之咏大惊,这山路只容一人行走,若是仙霞派到此必定伤亡重大。 柳之咏解开红绡给的包裹,将自己装扮成一名山大王,呆了一个时辰,只见仙霞派在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梅傲霜带领下来到山口。 柳之咏以黑巾蒙面跳了出来,大喝道:“呔!” 众女吓了一跳,为首者杨织云问:“你干什么的?” “你问我啊?我是劫道的山大王?” 杨织云道:“山大王?那个山头的大王?” 柳之咏信口胡诌道:“九龙山的大王。” 杨织云道:“武夷派近在咫尺,九龙山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山大王?” “少啰嗦,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梅傲霜举剑刺来,柳之咏吓得连爬带滚躲开,口中骂道:“奶奶的,这群娘们不好好说话,上来就动刀动剑。” 梅傲霜道:“快滚开,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柳之咏道:“我的兄弟都藏在山道两边,你们敢过来么?” 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皆露出惊恐深色,若是这山道遇袭,当真是灭门之危。 柳之咏故意大声喊:“埋伏的兄弟们,快出来动手啊!” 只见山路林木晃动,大部分人反而向山下撤走。唯有四个人大汉骂骂咧咧冲来。为首者骂骂咧咧冲上来,也不知骂些什么。 柳之咏喊道:“兄弟们快救我。”他假装一不小心摔倒,咕噜噜滚了下去,剑鞘出动,顺路将四人点倒。那四人未料竟有此变,不可置信的栽倒,咕噜噜滚了下去,埋伏的人救了四人悄悄离去。仙霞派见柳之咏头颅磕到岩石,通的一声,也晕了过去。 仙霞派将柳之咏绑住了。 杨织云道:“那群毛贼说不定会在前边廿八都镇埋伏,咱们押着这山大王,哪些毛贼不敢乱动。” 柳之咏道:“哎呦,我腿断了,走不了了。” 梅傲霜道:“这个好办,抬上!” 柳之咏道:“我要坐轿子,坐轿子!” 梅傲霜道:“要坐轿子是吧!好!” 梅傲霜命人砍伐一长截竹竿,将柳之咏手脚绑了,倒悬竹竿上,两人抬着下山。 柳之咏骂道:“你这个臭婆娘,竟然当本大王是野猪么?” 仙霞派众人不由扑哧乐了。 梅傲霜道:“在这半杀猪般大叫,我将你扔到山涧。” 柳之咏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众人来带廿八都镇,只见鹅卵石大街上,木排门店铺林立,质朴民宅鳞次栉比,浮雕窗格,精美垂莲,马头墙层层叠叠,美如画。但是奇怪的是镇上悄无一人。 林拂雪道:“昔日我们下山,镇上人来人往的。” 枫飞霞道:“有古怪,大家小心警戒。” 梅傲霜道:“还能有何古怪?定是这臭大王手下毛贼作怪!” 话音未落,呐喊声四周响起,涌出一百名越人,将仙霞派团团围住,为首者四名护卫一名年轻将领出现在对面镇中钟楼上。 另一名护卫喊:“喂!龙渊铸剑门大弟子,东瓯王孙欧阳望在此,尔等还下跪!” 梅傲霜道:“你们这些山贼演戏么?你们大王在我们手中。” 铸剑师道:“世子望,就是这狗屁山大王坏了我们的好事。” 公子无情道:“那就先宰了这大胡子。” 柳之咏看对方阵列整齐,统帅公子无情俨然是熟悉军阵,但是只有十名是真正的军人,其他则是临时凑数,只要自己冲散对方阵形,将十人制服,此战必胜。 柳之咏突然挣脱,背着大竹竿就朝对方冲去,嘴里喊:“这群娘们疯了,快救我!”哪知一个踉跄,背后竹竿插到高台下沙堆,凌空将柳之咏弹射过去。他空中呜啊乱叫,砰得摔倒在地,背后大竹竿横扫,十几人被打倒。众人看他大约是帅晕了,站起来乱转,大竹竿乱扫,顿时公子无情前战阵大乱。 公子无情喝道:“守住阵形,拦住那大胡子。” 十名护卫士兵冲前,手中利刃,将竹竿砍断,柳之咏索性挣脱绳子,看似随手一扔,套住侍卫脚脖子,东拉西扯竟是将十名侍卫拉得东倒西歪。越人看大胡子疯疯癫癫,左冲右突,竟是将侍卫捆绑到了一起。 公子无情身边的四名铸剑师其中一个年纪略长,道:“这大胡子乃是江湖高手,公子小心。” 仙霞派见越人大乱,遂举派出击。越人乱作一团,遭到仙霞五奇的冲击,狼狈逃窜,互相践踏。四名铸剑师见情势不妙,便护卫公子无情向东南山路逃窜。哪知那大胡子山大王比他们跑得还快。 314章 铸剑谷 四名铸剑师与之交手,大胡子山大王喝道:“狗子、铁柱、栓子、翠花你们疯了,竟敢忤逆犯上。”四名铸剑师知道与这疯子没法讲理,只求将其打到。哪知这大胡子左冲右突,躲来躲去,显然十分害怕,四人不但打不住他,反而将自己人打伤。不多时,四人互相斗殴一般,三名男子全晕了过去。大胡子道:“翠花,好剑法啊!”翠花也受伤不能动,只是气愤得怒视大胡子。 再看那逃跑的公子无情已经被梅傲霜和林拂雪擒住。 枫飞霞道:“阁下口音乃北地人,为何冒充山大王,两次援手我派。” 柳之咏知道被识破了,只好装傻道:“本大王差点吓死,我看你们几个女娃娃都不错,就是那个紫衣姑娘特厉害,不知道嫁得出去不。。” 梅傲霜厉声道:“你在胡说!”她就要动手,却被杨织云拉住了。 枫飞霞道:“既然阁下武功深不可测,必是一方高人,既然深藏不露,我等不必再问。我派此行正是雁荡山,一路有大侠照应,仙霞派感激不尽。” 柳之咏嘿嘿笑道:“好说,好说,就是想问问你们管饭么?能吃饱不?” 枫飞霞不再理他胡说八道,转身审问公子无情:“你是何人,为何要伏击我们仙霞派?” 那年轻公子道:“吾乃东瓯驺侯无励之子公子无情,得知有人意欲抢夺我龙渊剑池宝剑,所以前来伏击。” 枫飞霞道:“你被骗了。我们是仙霞派弟子,此行是为了到雁荡山救我们的师傅玉霞真人。” 公子无情道:“现在我也知道被骗了,哪有一群女子夺剑的。看来又是雁荡山姞秋水门下搞的鬼。” 枫飞霞问:“你知道雁荡山姞秋水?” “如何不知,东瓯王宫中妃子无不是雁荡山女子。若非他们,我还不至于避祸于龙渊铸剑池。” “此话怎讲?” 公子无情道:“如今东瓯不是欧阳家的东瓯而是雁荡山姞秋水,东瓯王欧阳建深居简出,不理朝政,大权授予王妃妫攰。妫攰弄权,残害大臣,逼死顾余侯,我父驺侯将我送到龙渊铸剑池避祸。三日前,忽有越民传信,镇南王觊觎我铸剑池七星龙渊剑,派人前来夺剑。我师傅病重,大家推举我为首,前来狙击。” 梅傲霜道:“如此说来,是我误会公子了。” 欧阳无情撇撇嘴道:“我听说吴女皆温柔可人,知书达理,你却下手这么重,我两个胳膊都脱臼了。” 梅傲霜变了声调,柔声道:“我给你复原了!”她忽然动手,咔擦咔擦就脱臼双臂恢复,欧阳无情痛的大呼小叫。 龙渊铸剑池在秦溪山边,上古干越原居于彭蠡泽鄱水、余干水一带,族人善铸剑,干越人无不佩剑,吴王阖闾乃召其族人干将及其妻莫邪去姑苏,后干越迁徙至武夷山和仙霞岭山地,继续为东越闽语铸剑。铸剑名匠干伯历铸剑处。 剑庐十间,面湖而建,深井7口,如北斗星形分布,井水甘冽,宜于淬剑。干伯历见公子望与四个弟子,仲余、宰薪、夫岙、子蕤安然归来,放下心来。听闻仙霞派到来更是欣喜。 干伯历发现柳之咏的星月双剑,便问:“这位大侠双剑坚韧锋利、刚柔并寓、寒光逼人、纹饰巧致,不知何人所铸?” 柳之咏道:“余杭欧阳世家欧阳旭和铸剑师欧冶公,欧阳世家名剑大会,热闹得很,吴郡八家、衢州四仙六派,还有三越剑圣螘硕都去了。” 干伯历道:“剑圣螘硕也曾来龙渊求见,无奈自从妫攰篡权,龙渊便清冷了,铸剑不为国人重视,铁英无处可得,更别提玄铁、寒铁等稀有材料,有心投奔余杭欧阳世家的师弟,却老迈不能远行。” 只见山民就在剑庐前练习各种百戏,预备进城为王者庆。两个弟子以扁担、板凳对打,板凳层层叠叠一丈高,竟是戏耍如常。 子蕤道:“四位姐姐,看我和夫岙耍‘开天门’。” 菇民们就在香菇寮前练习把式,两个弟子竖起三丈高的四柱竹楼,四根连叶毛竹作为楼柱,中间叠放一张又张八仙桌,子蕤高台上进行表演,夫岙则自高层徒手一层一层翻越上下,惊险异常。子蕤唱到:“翻了一层又一层,家家吉庆万万年;翻了一重又一重,家家户户保安康;凶星翻到西天去,吉星翻到地上来。” 枫飞霞问:“老人家四个徒弟皆武功底子不错。” “哈哈!姑娘谬赞,他们皆是附近菇民,三脚猫的功夫。” 枫飞霞问:“菇民?” “龙渊森林茂密,气候湿润,盛产香菇。山民世代以香菇为业,冬去春回,远行千里,为防盗贼与野兽的侵扰,在自卫中练就了一套套独特的防身术,其传承未见谱籍记载,且未入流派,历代农闲传教,能者为师,至今已历数百余年。其武功有“扁担功”、“板凳功”、“菇民拳”等。” 柳之咏对武学痴迷,遂道:“哪位展示一下扁担功?” 仲余道:“我爹传我的扁担功有七招,进步担挑,背担出掌,退步左截,打下超担,抽担横扫,担行筐罩。”他一边说,一边演示,最后一罩,将柳之咏头部罩住,扁担钩子勾住柳之咏腿部,武功粗朴却包含天地混元之理。 柳之咏道:“物之终始,初无极已,混沌无极,天地之源,然阴阳生而太极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武功之源无非进退、左右、上下、快慢之别,但是欲达八荒穷极,还须万物生衍……” 仲余道:“我似乎听懂些,又似乎更糊涂了。” 柳之咏哈哈笑道:“我也有些糊涂。” 仙霞五奇中四人又各自传授点播一些招数。此夜深山小镇,囡囡与囝囝们玩耍奔跑,仙霞派与众菇民相处和谐,共议东瓯之行。 315章 东瓯国 次日,众人商议随菇民彩戏队伍进城。 公子望道:“我们向东到达瓯江城,乘船而下便是王城,出王城向北可到雁荡山。姞秋水眼线众多,闽越王郢又招纳倭国浪人,这一路我们还需多加小心。” 柳之咏道:“本大王号称千里独行客,就一个人行事了。” 大队行走极慢,柳之咏则轻松上路,两日后到了瓯江城边缘,偶见城外仙宫湖山林隐秘处竟有越兵军营驻扎,旗号:“吞匜朝将军”,大约有三万兵力。柳之咏心道:“闽越王用此称号,野心不小,又驻扎于此隐秘之处难道想要打仗么?”他也无暇管这军国大事,寻机进城。 瓯江城并无城墙,而是居民聚集之处。柳之咏曾听闻:“东越披发文身,错臂左袵,椎结徒跣,贯头左袵,人衣无缘之裳,施左关之襦”,今日实地街头一看越人果然是贯投衣,腰束麻绳,古铜色皮肤,遍布纹身。 越国末代国王无疆为了恢复昔日雄风,次子姒蹄宰勋调太湖舟师五百艘战船进云梦泽,长子姒玉率十五万马步军伐昭关,昭关被楚军车骑包围,越王无疆战死。昭关之战后,诸王子争位,纷纷自立,越国四分五裂。长子姒玉,自昭关率马步军残部退守闽江,建闽越国,号称闽越王,以姒姓传国。次子姒蹄退守瓯江。琅琊君退居东鳀二十国。 楚威王征服钱塘江以北的吴国旧地,占据姑苏城,却未南下。钱塘江以南是越人生发之地,越人根深蒂固,楚人并不轻举妄动南下。姒蹄退守瓯江,外委曲求全,接受楚国分封,后建立了瓯越国,号称瓯越王。 柳之咏一直混于渔民中,只见越人渔民饮食更是简单,一日三餐多煮番薯钱,佐以咸鱼,时而“讨小海”,即捕鱼、寻贝、取牡蛎、抓蟹等,工具有钩、绳、长罾,贫苦之态与中原无异。 柳之咏在瓯江城待了两日,见城中有倭国浪人四处盘查,尤其是成群结队的团体十分严厉。柳之咏推断算是六甲旬和仙霞派派围攻雁荡山消息泄露。柳之咏便滞留瓯江城等待。五日后果然见到彩戏大队来到瓯江城租用船只,一队瓯越士兵审查,仲余应答得体,只说是为瓯王庆生的彩戏队,又有关防引令,十分平稳上船。 柳之咏放下心来,便独自游逛。夜晚忽见几名倭国浪人鬼鬼祟祟,便跟着瞧瞧。原来那浪人跟随着是梅傲霜和无情。柳之咏心想这个两个人惯会惹事,竟然偷偷下船,还是跟着照应下。哪知梅傲霜和无情专挑林荫无人处去,看其情态是谈情说爱,丝毫不知被人跟踪。 柳之咏抢先到了高处,跳跃下来,大喝:“你们五个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为首者道:“我是宫本秀夫,乃闽瓯联盟的巡机队首领,负责审查可疑人等。” 柳之咏道:“那你为何跟踪那一对儿男女,是不是嫉妒人家媳妇漂亮。嗯,看你样貌如此丑陋,怕是娶不上媳妇了。” 那浪人又矮又胖,半边脸还有刀疤,确实丑陋之极,闻言大怒道:“抓住这个奸细。” 那五名倭国浪人就要抓人。柳之咏先行出手,宫本秀夫屁股挨了一脚向前跌倒,脸先着地,来了个狗啃屎。那五名倭国浪人竟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顿时,欧江边炸开了锅,几十个越兵和倭国浪人围攻过来。柳之咏连忙四处放火,引得众人大乱,眼看梅傲霜和无情安全返回大船,柳之咏才离去。 次日,天降小雨。柳之咏恢复本来面目,购买干粮,意欲租船出行。哪知步行不多时,觉腿部有些麻木,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中了一根银针。柳之咏心中大惊,敌人竟有如此暗杀高手,自己中了毒针竟然毫不知情。这时,路旁竹林中一名黑衣女子走出,冷冷说:“希尼洒啦塞。”黑暗中五名黑衣人出现,笑道:“阿露,你的蚊须针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那是自然,阿露使我们中最厉害的杀手了。”“拿了这小子的人头,可要请我喝酒啊!”他们言语之间,从容将柳之咏围住。柳之咏知他们是倭国浪人,自己已经中招,连忙向瓯江逃去。 他来到瓯江边走投无路,只得投入瓯江。他潜水游了一段,靠着内丹术的先天真气,闭气良久,方才浮上水面。他又有了一段,便觉乏力,只见前面是一艘大船,潜水过去抓住船锚意欲休息,哪知刚露出水面便被数只竹竿打中脑门。一来对方甚有章法,二来筋疲力尽之时,脚下无用力之处,顿时被击中后脑晕了过去。 柳之咏醒来只见自己被困在一个空气污浊的船舱之中,周边是乌压压的被困之人。不多时,有人前来送饭。那大汉上的服饰显然不是中土人,更不是东越人。 柳之咏问:“大哥,我是在哪里?” 大汉笑道:“咱们本来要花钱购买劳力!你倒好自己跑到我们船上。嘿嘿!” “大哥,要送我到哪里啊?” “好地方可多喽!暹罗、安南、勃泥……嘿嘿!总之都是好地方!” 柳之咏装作十分惊慌道:“我们都是此处流民,不愿漂洋过海到别处去啊!” “哈哈!你这斩盘(黑话)相貌不错,应当能卖个好价钱。”说完,头也不回哼着异域小调走了。 柳之咏自言自语道:“这船帮是何方神圣啊?” 旁边一名大汉道:“越王无疆之后,琅琊君退居东鳀二十国,为首者号称净海王,名曰姒天洋,在倭国肥前国五岛、中通岛、平户岛建立根基,与倭国诸多大名平起平坐,公开所知属下大船商有叶宗满、徐惟学等。传闻海上鬼虎、陈思盼等盗也皆其属下。东瀛派纵横吴越、倭国、宫古八岛、八重山群岛、夷洲。 “南海之上最大海盗团伙头目陈祖和陈义兄弟,聚合了南洋诸国七盗:三佛齐海盗‘飞龙’张琏、真腊海盗林道乾、澎湖海盗林凤、满剌加海盗‘泥鳅’梁道明、吕宋海盗李旦、满者伯夷国的‘恶鲨’勃烈达哈、占婆国范氏兄弟,劫掠财物,买卖人口,号称南洋帮。” 316章 蜑人帮 柳之咏道:“邪马台、宫古八岛、夷洲、南洋诸国,这都是哪里?” “倭国朝鲜半岛之东有八岛之国,是为倭国。三大岛是筑紫岛(九州)、伊豫之二名岛(四国)、大倭丰秋津岛(本州),五小岛是淡路岛、隐岐岛、对马岛、壹伎岛、佐度岛,另外还有三十三个小岛。有邪马台、出云国、天岩国、夜之国、沧海国等大小诸侯国百余。 “宫古八岛、八重山群岛是位于夷洲北八个小岛屿。岛上居民少者五六十人,多则千人,唯有主岛宫古岛数万人包括西表岛、竹富岛、小滨岛、黑岛、鸠间岛、新城岛、由布岛、波照间岛、与那国岛等。 “夷洲皆荒蛮之地,唯有巴布拉族、猫雾捒族、巴泽海族、洪雅族等27部落共同组建联盟,号称大肚王国,藩王名为甘仔辖·阿拉米。南洋诸国是吕宋、苏禄、浡泥、爪哇、满剌加等岛国。” 柳之咏问:“这位大哥为何知晓如此清楚。”那人不答反问:“你是大匜北人?为何在此地?”柳之咏道:“在下苏州君子堂逍遥使者柳之咏,误陷此地。”“施公子成立君子堂,有两大功臣,一是欧阳冉,二是柳之咏,俱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公子。看来是你不错了。”“大哥也是匜朝人!”“我们是横海将军杨仆将军帐下斥候,对这些海洋之上岛国略知一二。我们探听倭寇消息,不料被南洋帮所俘。这船上都是被倭国人所擒的越人。” “大哥贵姓?那里人士?”那说起家世神采飞扬,骨子中孤傲不经意显露出来。“苏州丁家石翼。”柳之咏道:“苏州八公子之一石翼?”“不错!”“丁大哥,可有脱身之法?”“嘿嘿!”石翼似乎比微微一笑道:“既入杀场,早已不顾性命。今日未死,必有后福!至于逃脱吗,就看老天的想法喽!”他斜倚笼壁,两手垫着后脑,似乎比什么锦绣大床都舒适。柳之咏道:“苏州嘉定石家任侠豪爽,洒脱不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石翼道:“有高人为我算卦,说我而立之年必有大祸,说来近年我正是三十岁,且待老天造化如何待我?”说完他竟自睡去。 瓯江两岸秀山丽水,水势平缓。黑疯盗的船透气通风极好,毫无污浊之气。柳之咏通过窗格可见远山如黛,江水如翡翠般清丽可人。三日后,江面竹船渐渐增多,柳之咏推测是靠近东越王城,大船停靠江心屿,又被押送到一艘巨舶,长三十丈丈,阔十丈,如同海中巨大怪兽。那大船向东出海。大船之上有更多越人年轻貌美女子,个个凄惨哭喊。柳之咏远远看着王城渐行渐远,也自叹逃出机会渺茫。 深夜海上明月升起,大船航向东南方在众多岛屿之间穿梭而行,东瀛派海航经验丰富,竟然是游刃有余。哪知岛屿之中钻出无数大小船只,大多是东越的竹木小船。船头上人大喊:“蜑人帮在此,黑峰盗出来!。” 一艘较大的船只上立着一位大汉,威风凛凛,一幅越人打扮,靠近东瀛派船只,他竟是率领三名男人,忽而跃下船头踏浪向东瀛派大船冲去。那大汉竟有‘登萍渡水’的神功,跃上半空,手中长索勾住船头一拉,借力来到了船头。未料冒出来这么多东越渔民,防范不及,竟是被众越人冲上船头,双方难分难解。 黒疯帮男子高声道:“来者何人?”为首大汉道:“蜑人帮干击、勾行、句丛在此!”蜑人帮先行解救舱中苦力。柳之咏、石翼被释放出来,率男子组成军阵将女子保护在中间,与东瀛派对峙,确保众俘虏的安全。丁击、勾行、句丛等与南洋帮众人相斗。 那男子道:“我南洋帮乃与东瓯王有约,自由贩卖商货。你们越人为何要偷袭我们?”干击道:“如今东瓯王已经不是我们守护神了。他沉迷美色,深宫淫乐,不顾百姓死活;一边任我们的妻女被贩卖。今日便是我蜑人帮就要讨个公道,救我们的女人和孩子。” 南洋帮男子道:“我是南洋帮陈义,叫你们的头领说话。”干击道:“我就是帮主干击。”陈祖道:“我们公平决斗,你们可敢与我们决斗定输赢。”干击道:“这有何不敢?” 陈义对一名蓝裹头巾,浓眉深目的的武士道:“来自锡兰山的耶巴那乃贤,这次就麻烦你了!”耶巴那乃贤道:“这是我的荣幸!”干击道:“我们三兄弟干击、勾行、句丛,从不分离,打一个人是三个人,打一百人也是三人。请不要说我们以多欺少。”干击、勾行、句丛三人围和而上,三兄弟一人手拿竹竿,一人手拿柴刀,一人手拿木棒。耶巴那乃贤道:“不行,我乃锡兰山的王室,我要和真正的武士决斗!你们不配。” 三人大怒。哪知三名男子跳出来,深目高鼻,发拳色黑,为首男子道:“无须耶巴那乃贤王子出手,占婆国的范熊、范阳、范达三兄弟,来试试各位气力如何?” 干击等三人浑然是山野渔民,不懂配合之道。占婆国三兄弟却配合严密,将干击三兄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顷刻勾行、句丛腹背皆中刀,鲜血淋漓。范熊一脚踹中干击面门,干击仰面跌倒。范阳笑道:“踏浪而来的轻功不错,可惜打架的本事不行,还是回去好好做渔民吧。”干击瘫倒在地,忽而如同海鱼落在甲板游动,身法怪异,抱住范阳双脚。勾行和句从不顾自身死活钢刀,竟是将柴刀架在林凤脖子上。范阳、范达两人的刀已经刺中勾行和句从的后背,却缓缓收了回来。 陈义道:“平手!平手!三位受伤,后面两场不用比试了!”干击道:“欺负我蜑人帮无人么?武维扬何在?”一名年轻人应声道:“小武来也!”自竹船之上凭空跃起,砰得落到甲板,声势威猛。 耶巴那乃贤笑道:“中原人怎能代表蜑人?”武维扬仰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神态帅气道:“小武确实是中原人,但是承蒙三位大哥相救活命,小武便是蜑人帮的人。请指教!” 317章 夜探东瓯王宫 耶巴那乃贤的兵刃是一把短兵反曲刀,刀肚宽,刀身向前弯曲,形如狗腿,在刀身与刀柄的连接处有一个v型凹槽,十分奇特。耶巴那乃贤右手握刀横在腰前,左手握拳,紧盯着武维扬头颅。武维扬手握黝黑短刀,忽然拔刀,快如闪电,刀近耶巴那乃贤一寸而止。这一刀令众人大为惊诧,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如此神功。耶巴那乃贤的反曲刀挡住武维扬的致命一击,两人错肩而过,那反曲刀卸载大部分冲力。武维扬的直刀几乎被崩飞,耶巴那乃贤趁武维扬身形未稳,反曲刀连续致命三连击,武维扬天赋异禀,竟是躲开致。耶巴那乃贤右拳打中武维扬下巴,刀停留在武维扬的咽喉,并不杀他。 耶巴那乃贤道:“你资质甚佳,可惜武器不行,我这把刀来自尼八刺,乃是神兵利器,今日赠与你,勤加修炼,日后必定大成。”武维扬恭敬接受馈赠,道:“多谢指点。” 一名头戴金箍的大胡子道:“满者伯夷国的勃烈达哈欲请诸位指点,可惜你蜑人帮似乎无人了。”柳之咏一跃而出道:“我是蜑人帮无名之辈,特来领教阁下的武功。”干击等人虽然不解柳之咏为何冒充蜑人帮,但是却不揭破。 勃烈达哈双手高举鬼头刀刀,嘴里大声乱叫冲过来,皆是破顶下劈,速度力道也算是外功高手境界。柳之咏硬撑三刀,赶紧双臂发麻,这才发觉对方乃是战场上最简单有效的斩杀之法,一刀破敌,一招通吃。对方快功四连击,不给柳之咏喘气机会,柳之咏一招三奇六仪带得那人步法微乱,九宫八门起天阵,勃烈达哈难以从容出招。柳之咏才得以从容施展一剑九乘将勃烈达哈打倒,鬼头刀也踉跄脱手。 陈义道:“原想三场两胜,看来是个平局,蜑人帮好汉令我等佩服,这就释放所有人等。大家握手言和,我海商以和为贵,日后还有更多发财机会!” 干击知道今日争斗下去徒增伤亡,况目的达到,遂道:“多谢了!” 众人登船离去,南洋帮的船只划入大海渐渐不见。干击亲自为武维扬包扎,道:“多亏你了小武,你为我们越人做了太多事了。” 武维扬道:“我的命是蜑人帮救的。我眼里没有匜朝人和越人之分,只有好人和坏人,帮主你们是好人。” 干击又道:“这位兄弟为何替我蜑人帮出头?” 柳之咏道:“我的命是蜑人帮救的,我眼里没有匜朝人和越人之分,只有好人和坏人,帮主你们是好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数日后,石翼等人自海路乘蜑人帮船只,接触到华亭水师战舰,浮海回杭州。干击料蜑人帮此番劫船,镇守王城的大将文藏,必定大肆搜索,遂命帮众隐于瓯王城周边继续渔民生活。果然数日越兵搜索渔民区,竟然擒拿了帮主干击。 柳之咏一幅生面孔不怕被人认出,独自游逛王城,探听干击被缚消息。城内有食铺,饮食相当有风味,其中稀卤螟脯、安仁鱼头、等皆是地方特色,尤其是糟蟹大有风味。柳之咏赞道:“真乃一绝。”店家得意道:“那是自然。三十团脐不用尖,老糟斤半半斤盐;好醋半斤斤半酒,入朝直吃到明年;五糟六切盐十七,一碗河水甜如蜜,做来如法收藏好,吃到来年七月七。”柳之咏道:“惜哉!无酒!”店家答曰:“国家战事,不许酿酒。”柳之咏顿觉无趣,诗兴全无,只在竹楼上凭栏望远,远远见王宫内有极高楼阁,便问:“那是何处?”店家道:“凤羽楼,凡事造反的人啊都被抓进王城关押审问。那高高凤羽楼原本是监视重犯、警戒王宫安全之处。如今东瓯王宠妃占据凤羽楼,成了游玩赏宴之处。 柳之咏夜探王宫。东越王宫坐北朝南,以中央高台上为核心,大门、庭院、主殿、侧殿、厢房、回廊、天井、水井等,左右对称,布局严谨。宫墙以红褐色夯土而成,建筑皆半悬空的干栏式建筑,木或竹柱为底架有效防御地面潮湿,有效利用自然山坡和沟谷,实行雨水、污水分流,王宫到处是陶制工艺摆件,屋檐是纹饰精美的瓦当,主道是花纹铺地砖,整个王宫整洁漂亮,充满异域风情。 王城以河为壕堑,以山为墙屏,易守难攻,西南、西北有烽火台和瞭望台,各处驻扎着精锐的卫戍部队,执行守备任务,铁矛、铁剑、铜镞、弩机铁铤铜镞、弩箭等武器精良。 柳之咏悄悄来道王宫牢城,只见干击的尸体已经被挂在刑柱,不由后悔自己来得晚了。他悄悄取下干击的尸身,以油布包裹好,意欲从水路逃出。哪知忽然宫内士兵大乱,一片寻找此刺客呼喊声。柳之咏只得将干击尸身藏于河湾隐蔽处,自己逃亡凤羽楼。 他藏身于帷幕之中,只见是一处女子卧室,芙蓉簟,裂锦帐,香艳华丽。不多时有女子莲步轻移,就在铜镜前叹息。柳之咏仔细观瞧面貌,竟是万松书院的学生代表、三江一窝蜂的江山船中的帘后女子——赤练裳。 赤练裳似有觉察,缓声道:“出来吧!” 柳之咏心中一惊。这时一名红衣女僮也走了出来。那红衣女僮道:“拜见师姐!”柳之咏笑道:“竟是重逢乎?”赤练裳却十分镇定,道:“柳师妹,师父派你来协助我还是来监视我?”红衣女僮道:“自然是来协助师姐!”赤练裳厉声道:“那今后就不要鬼鬼祟祟监视我。”红衣女僮低头道:“全凭师姐吩咐。”“哼!你以为天姥传你《五行赋》,你便可以超越我的地位。我修习《五行赋》的时候,你还在仙霞派做一个无知乖乖女呢!出去!”红衣女僮低眉离去。 赤练裳这才回首看着柳之咏藏身处,道“柳公子偷进小女子寝卧,意欲何为?” 柳之咏镇定道:“只为救助蜑人帮帮主干击,未料此处重逢!” 赤练裳道:“纵是沧海亦惧三千弱水,事随境迁,巫山不敢奢望鸿雁托书。你随黄羽衣而去,可伤透了妾心。” 318章 故人情种 “剡溪赤家大小姐,江上九姓的宗主?” “公子一心只在黄羽衣身上。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阳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柳之咏见赤练裳眉黛朱唇,肤润玉肌,兰麝细香,气清蕊馥,不由动情,揽之入怀。两人极尽欢愉。 赤练裳慵懒无力,鬓发乱松。闻喘息,在枕边静静看着柳之咏的脸庞, 柳之咏问:“此时还恨薄情无?” 赤练裳轻声道:“郎可有诗乎?” 柳之咏吟道:“玉缕青葳蕤,结为芳树姿。忽惊明月钩,钩出珊瑚枝。灼灼不死花,蒙蒙长生丝。饮柏泛仙味,咏兰拟古词。霜风清飕飕,与君长相思。” 赤练裳道:“那日你随黄子望的女儿而去,今日视我姮娥?罗刹?” 柳之咏道:“昔日不识仙人,实所惶悔;如容自赎,愿收为没齿不二之臣。” 赤练裳吃吃笑起来。 夜间,红衣女僮备了酒宴。席上八珍罗列,两人对饮,更尽一筹,饮酒酣畅之际,柳之咏视其双目,更觉妩媚入骨。 忽而宫女急入内曰:“驺侯闯入宫门。” 赤练裳道:“还请柳郎移步别室侯我。” 红衣女僮婢笼烛引柳之咏于别室,柳之咏只觉脚软。红衣女僮低声道:“公子有中原道家定力,必是名门侠客。”柳之咏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君子莫相问。”女僮单掌抵其腹部,一股阴柔真气灌注柳之咏丹田气海,初发时若有若无,飘渺虚无,后来绵如云霞,蓄劲极韧,源源不断,那女僮脸上紫色云霞笼罩。柳之咏道:“你是仙霞派中人?”女僮道:“仙霞派壹与。”壹与风致娟好,楚楚动人,眉目之中天然一段忧愁。 柳之咏道:“仙霞功果然非同凡响。”壹与道:“公子竟知我仙霞派?”柳之咏道:“衢州四仙六派联手击退天香派中人,你四位师姐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梅傲霜皆入东瓯来寻你。”壹与道:“小女子身陷天香派,师傅生死未知,望少侠相助。”言毕,潸然泪下。 柳之咏道:“我是泰山派柳之咏,赤练裳怎么会在王宫。” “赤练裳乃是江上九姓的宗主剡溪赤家大小姐,也是天香派五灵部白虎圣主。前些日子在杭州万松书院潜伏,配合羽瑶挑起吴越楚之争。斗茶大会后,入东瓯王城控制王室。” “姑娘本属仙霞派,缘何称呼其为师姐?” “姞秋水有五行部和五灵部,五行部外围行动,五灵部镇守雁荡山。五灵部以黄麟灵主为尊,但是黄麟灵主一直空缺。所以玄武灵主、青龙灵主、朱雀灵主以白虎灵主赤练裳为尊,未料我被捉到雁荡山,姞秋水言我命格奇特,封我黄麟灵主,反传我《五行赋》。师傅被姞秋水困于雁荡山大龙湫,我不得臣服,因此赤练裳一直恨我夺她尊位。 “赤练裳又如何控制东瓯皇室?” “东瓯王欧阳建被五行术控制为傀儡,赤练裳掌握大权。可是东瓯驺侯仍忠于王室,今日闯宫,定是有大事,我们可前去探听一番。” 柳之咏、壹与到了议事殿,果见赤练裳和傀儡瓯王欧阳建在帘后而坐,王城驺侯无励则跪拜禀报。 驺侯道:“两位圣尊,臣得密探消息闽越王郢大军压境,包藏祸心。” 欧阳建道:“郢乃我兄弟,怎会侵吞我土?” 赤练裳道:“驺侯,今日乃王上寿辰,你谎报军情,意欲何为?” 无励道:“王上,多年不见,今日可谋面否?” 赤练裳道:“王上身体不适,罢了。” 无励道:“王上,难道不知周幽王褒姒之故事乎?今西施美色误国,重蹈夫差之凄惨。” 赤练裳喝道:“大胆!” 驺侯笑道:“本侯就大胆一回,无情何在?” 欧阳无情率带五百甲之士闯入殿中。 赤练裳喝道:“文藏何在?” 文藏率宫中护卫数百而来。 赤练裳笑道:“驺侯父子谋逆,杀了他们。” 文藏反而剑指喝道:“妖妇惑乱宫廷,杀!” 赤练裳未料竟有此变,飞剑刺死驺侯无励,众大乱。壹与、柳之咏奔至救援赤练裳,飞跃至楼顶,踏屋檐而逃, 赤练裳、壹与、柳之咏,连夜逃出,向雁荡山而行。众人逃至乐城,乐城守将安勿是雁荡山姞秋水势力武将,木部首领青枝镇守此地,众人得安。 赤练裳道:“文藏背叛我派,立欧阳望为王,异日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青枝道:“驺侯之子无情如何进城?” 赤练裳道:“根据眼线所报,无情隐藏于彩戏队,忽然纵火夺门。文藏和无情大军必定北来取乐城,安勿将军还须坚守。” 安勿道:“本奴仅有三千士卒,乐城小城如何抵御?” “闽越王将军邹力已经率三万大军自瓯江而来,到时他们必定回防王城,你只需守上两日即可。” 安勿道:“那还须即可传讯邹力将军?” 青枝道:“阿艺何在?” 一名花奴自屏风后走出,柳之咏视之,正是陆惊风之子陆艺,几乎和陆惊风一个模样。 陆艺道:“愚奴即刻出发。” 入夜,柳之咏遂到城中探测军情。哪知就在街头碰见一队客商,形迹可疑。柳之咏跟随至隐蔽处,跳出一人,视之乃龙门镖局总镖头陆惊风,身后乃黄三泰、许一氓等人。 柳之咏大惊问:“陆镖头,你如何到了此地。” 陆惊风道:“我等潜居此地已经一年多。” 柳之咏看他满面沧桑,却意志坚毅,不由为他舐犊之爱感动。 许一氓道:“柳公子又怎到了此地?” 柳之咏道:“一言难尽,也为雁荡山姞秋水而来。” 陆惊风道:“雁荡山长掳走此地五行奇偏之人,这些人多死于非命,或者为之蛊惑,六亲不认,此城黎民皆对雁荡山痛恨。我们传授黎民武功,暗中组织力量与之对抗。” 柳之咏道:“陆镖头真乃至善之人。” 陆惊风叹道:“不过为了救那误入歧途的不肖子。” 柳之咏道:“我已经见过陆公子,他现在是金行族头领青枝的部属,已经被派往瓯江联络闽越王暗中遣派大军攻打王城。” 陆惊风道:“他还活着!他……他怎么样?” 柳之咏道:“肢体康健,身为雄壮,只是头发花白,有衰老之像。” 陆惊风有些激动,眼中泛着泪花,道:“犬子生来就是少白头,年轻人一幅老成模样。” 柳之咏这才明白陆艺是木命奇偏之人。 这时,黄三泰急急忙忙走来道:“城中当涂氏来,有大事相告。” 陆惊风立刻回复冷静睿智的模样,道:“请他来。” 当涂氏到来,连声道:“驺侯之子欧阳无情、护国将军文藏尽率大军围攻乐城,我们当涂氏曾受驺侯之恩,议响应之。” 陆惊风道:“兵贵神速,欧阳无情真乃将才。” 当涂氏道:“已经约好举火为号,今夜丑时攻城。” 柳之咏大喜道:“我与欧阳无情有些交情,只是我卧底赤练裳身边,暗中协助你们。” 陆惊风道:“好!” 319章 雁荡山 柳之咏独宿,朦胧中有人蹑手蹑脚进入自己房间,一缕少女体香扑鼻。柳之咏心想定是赤练裳偷偷私会,闪身抱个满怀。对方却一阵慌乱,惊道:“柳公子,我是壹与。”柳之咏连忙放开她。壹与道:“雁荡山凶险百倍,我特来传授应对法术。”柳之咏道:“多谢姑娘。” 两人悄悄做床榻帷幕之中,以求避人耳目。柳之咏换了睡衣,小心翼翼到了床帏幕中,摸索着和壹与并肩躺好。壹与道:“我念一段《五行赋》中密文,少侠用心领悟。”柳之咏道:“姞秋水的不传之秘,不大好吧!”壹与道:“少侠领悟一分,胜算多一分,柳少侠多一分平安。”她言语中纯洁的关切之情如同兰花幽香,柳之咏不由为之心中一动。 壹与道:“道曰五行,释曰五服,儒曰五常。矧仁义礼智,信为根本,金木水火,土在中央。白虎青龙,玄龟朱雀,皆自句陈主张。天数五,人精神魂魄,意属中黄。乾坤二五全彰。会三五、归元妙莫量。火三南方,东三成五,北玄真一,西四同乡。五土中宫,合为三五,三五混融阴返阳。王行真气集。通玄牝、谷神应时出入,绵绵定呼吸。显平调荣卫,蠕分和辑。脉方动十。得火候、熏蒸自给。荡百骸、九窍关开,上下溯流相袭。功及三天两地,九六阴通,七八阳立。降升气揖,推造化,宝瓶缉。配刚柔合体,抽添循数,养就神丹一粒。变阳魂、法界恢弘,跨云步急……” 柳之咏潜心记忆,颇觉领悟。壹与背诵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壹与道:“我暂学这么多,至于下文不知是何奥妙?” 这时窗外有人了冷笑道:“好一个吃里爬外的丫头!” 两人来到窗外,只见赤练裳等冷笑看着二人。 赤练裳道:“定是我家柳郎床上功夫好,所以得师妹欢心,竟然将《五行赋》传授。可惜你师姐我没有听全,可愿再背一遍?” 壹与羞得低头管弄衣带。 赤练裳背后白虎部部众捏起掌决,柳之咏遂出双剑逼退众人,不给他们施展术力的机会。 赤练裳笑道:“昨夜夫妻,今日柳郎就变心焉?” 这时,忽然南城呐喊声震天而起,城中四处起火。这时一名灰袍剑客自远处跃来,来者正是石梁派麻篷村麻长休。 柳之咏道:“麻长休,你就是烛之狐安插在衢州四仙六派中的奸细?” 麻长休道:“泰山派小五侠柳之咏,身份隐藏得好啊。” 柳之咏道:“我这次前来就是要擒你回泰山。” 麻长休笑道:“白虎灵主还不不动手,难道对这小子动了真情?” 赤练裳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管我何事?何况,我天香派内部事务轮不到外人置喙。” 麻长休道:“不敢!不敢!无情和文藏举族而来,已经杀到城中!安勿将军为城中叛逆偷袭身亡,此城不保。” 赤练裳知大势已去,冷哼一声,一挥衣袖,远远遁去。 麻长休道:“柳少侠。衢州四仙六派就在雁荡山,有本事就来闯山吧!哈哈!” 城中大事已定,众人会师。东瓯皇族约五百余人,各帅本部大约一万人;文藏率大军一万人;枫飞霞、杨织云、林拂雪、梅傲霜率仙霞派五十余人;仲余、宰薪、夫岙、子蕤率菇民一百余人;陆惊风、黄三泰、许一氓率当涂氏一百余人。 无情道:“闽越王两路大军自瓯江城、闽侯掩杀而来,我东瓯自无幸存之理。我东瓯欧阳家族公益舍东瓯全力北进击破雁荡山,而后翻山而至大匜境地,投靠大匜,我已经派人联络余杭南海王织,定会派人接应我们。” 欧阳上智道:“王上决断英明,退避三舍,避其锋芒,流亡大匜,再图复国!” 欧阳无疆道:“闽越王虎视眈眈於外,雁荡山姞秋水祸害于内,两恶不除,欧阳家族誓不罢休。今日先除雁荡山姞秋水,出了这口恶气。” 无情道:“今日幸得仙霞派、龙渊铸剑池菇民、乐城当涂氏族人以及大匜侠士相助,破雁荡山,救我王族在此一举。” 雁荡山千峦重叠,万峰争雄,怪石如林,悬嶂蔽日,奇峰飞瀑,寰中绝胜。众人过芙蓉镇废墟到达大龙湫,只见前面有千仞绝壁成嶂干霄摩天,绝壁上有大小峰头参差相叠。大龙湫时而如白练银绸,时而如珠玉散落,随风而起,上下飘荡,瀑布就幻化成绚丽的彩虹,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旁有一巨石平展壁立,状如石碑,石碑峰立数百人,山头树林尽是伏兵。姞秋水的主力部众皆列阵于此。 文藏率越兵进击,对方万箭齐发,文藏所率亲兵冒箭雨而突。哪知对方白练捏起掌决,大龙湫忽而宛如白龙,奔腾不羁,自天际而出,夭矫于空,喷涌而来,轰雷喷雪,吼声震天,百米之外,振聋发聩。文藏众兵勇死亡惨重,数度进击皆被击退。 欧阳无情道:“文藏正面牵制,其他人随转战雁湖,抄小路包抄。” 雁湖方圆十里,水常不涸,芦荻丛蔽,结草为荡,秋雁宿之,乃雁荡山之由来。欧阳无情率仙霞派、龙渊铸剑众人以及柳之咏、陆惊风等人至此,只见远眺雁湖水天一色,浩渺无际。众人伐木做排筏,沿湖而行,行至芦苇荡中,忽见呐喊声起,火行部首领暴焰率众掌决,大火蔓延,众人连忙后退。暴焰率众追击,哪知半路忽而湖中跃出数十人,正是欧阳无情所率精锐。暴焰惊惧,跌落湖中被柳之咏所擒,余众皆散。 众人过雁湖而入天香谷,只见幽谷之中万顷花海,更有小桥流水,亭台竹榭,彩蝶翩舞,翠竹环绕,乃天下至绝隐居之地。仙霞派众人依欧阳上智之命换上姞秋水门徒的服饰,其他男子扮作俘虏涌入天香谷。鬼面所率金行部镇守此地,鬼面在小轿之中,喜道:“竟是大胜而归,首领在花榭之中等待诸位。”众人忽而鼓噪而出,生擒鬼面,余众皆颤栗而不敢言,皆弃刃投降。 320章 邪马台的野望 众人绕于后,白练所率水行部皆溃,文藏部亦死伤殆尽。众人整兵来天柱峰下,只见对面展旗峰遥遥在望,两峰之间唯有一根藤索。展旗峰上有禽语所率土行部镇守,施展术力,乱石飞迸,众人不得过。 无情道:“不除展旗峰妖孽,我等无法到达姞秋水的老巢碧霄峰。” 文藏道:“灵岩飞渡,寻常士卒做不到。” 枫飞霞道:“我仙霞派隐居仙霞岭,飞渡天堑倒无所惧,只是对方术力高深,只怕难以抵挡。” 柳之咏道:“我身有《八不中道心法》和《九宫心法》佛道功力,曾闻土行族善运土惑之力,可使幻象丛生。我自可破除幻象,只我一人足以。” 壹与道:“我为公子护法。” 柳之咏、壹与等来到天珠峰顶,只见羊肠小道尽头是藤索孤悬,壁立千仞,脚下青云横生,时现无底山涧。柳之咏踏上藤索而进,山风吹来,身体微寒,衣襟作响。他吸了一口气,保持平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壹与,继续前进了。 只见云雾越来越重,柳之咏恍恍惚惚,悠悠荡荡,不知至于何处?忽而眼前冒出宓浅云来,她道:“入险地而不思退乎?”柳之咏道:“日夜思念仙子,不知何时重逢!”宓浅云道:“春梦随云散,流花逐水流,寄语多情郎,何必觅闲愁?”言语间飘忽不见,忽见前面一名黄衫女子,被人牵至断头台,视之乃淮南柳菁菁,刽子手意欲行刑,柳之咏大急阻拦,忽而消失不见;忽而四周波涛汹涌,身在大海之中,见小岛之上有红衣女子坐而垂泣,视之乃红绡,柳之咏大呼,红绡却似听而不闻。忽而见旋岚病卧锦榻,形容枯槁,青岑陪伴于旁相思哀怨,柳之咏痛心文:何至于此乎?忽而天空乌云四布,天降暴雨,胧月掩面奔走于雨夜之中,自瀑布之上一跃而下悬崖山涧…… 柳之咏手腕做痛,醒过神来,只见自己依旧在展旗峰前藤索之上,摇摇欲坠,连忙镇静心神。这才发觉手腕被壹与咬了一口,鲜血都出来了,一排整齐的牙印赫然在手腕之上。 壹与道:“柳少侠中了他们邪术了么?” “刚才幻觉丛生,幸亏壹与及时救我!” 壹与道:“前面就是展旗峰了。” 柳之咏、壹与冲上展旗峰,却一片空寂。忽然强大术力袭来,两人手脚被困,一名笑容可掬的男子和一名女武士擒住柳之咏和壹与,跳到一艘鸟状飞船载,向东北方向滑翔而去。柳之咏道:“看来刺杀狄青云的女刺客便是尊驾了。”女武士道:“再多嘴,就扔下你。”那笑容可掬的男子道:“鸟飞舟行不可如此无礼。柳公子,在下难升米,奉宫主之命前来迎接。你放心,宫主吩咐以礼相待,绝不会委屈二位。” 虽然柳之咏和壹与虽然被擒,但是展旗峰术力尽消,众人顺利通过,见青枝率土行部自东山溃逃至山上。众人疑有援军,待近,视之乃为首者乃南海王织,桑丘羊与衢州四仙六派众人。两拨人马合为一队来到碧霄峰下,术力结界清晰可见,不敢贸然闯入。 天香派特使道:“我是宫主所派特使月读命,好言相劝诸位,切勿跨过术数结界,空有性命之忧。” 胧月道:“交出柳之咏和壹与,我们或可和平谈判。” 天若日子道:“事关重大,还请允我请示宫主。” 欧阳无情道:“姞秋水龟缩不出,怕是到了穷途末路。” 胧月道:“非也!我们所见识的术力尚不及姞秋水的一半,五灵部代代更替,术力更强。碧霄峰已被强大术力结界,若是贸然进入,我们这群人能活下来的应不足五百人。” 欧阳无情道:“那该如何攻山,还请姑娘明示。” 胧月道:“除非命格中正,天生可抵御术力之人。仙霞派乃玉霞真人所挑选的命格体局皆上佳之人,又有《仙霞功》延绵寿格,当无大碍。至于欧阳皇族,只有欧阳上智这样命格奇强,寿格殷实之人方可。” 欧阳无情道:“我们也捉了不少俘虏,只有等待交换人质一途。” 众人依言静待。 柳之咏和壹与被擒于峰顶碧霞宫,大殿正中高堂之上安坐一中年女子,旁边是五灵部、玉霞真人、衢州四仙六派、麻长休等人。居中而坐的中年女子就是姞秋水,其他人依次是左使天忍穗耳、右使天若日子、白虎灵主赤练裳、玄武灵主伊奘诺,朱雀灵主天钿女,青龙灵主建御雷。左护法天若日子曾假扮东瓯王欧阳建,柳之咏认得。那玄武灵主伊奘诺便是驾驶滑翔鸟船之刺客,朱雀灵主天钿女曾在东瓯伤了柳之咏。 壹与哭道:“师傅,你可安好?” 玉霞真人道:“这是你的师叔,我的好师妹,怎会为难为师呢?” 姞秋水道:“壹与命格天然纯正,真乃我鬼道教教主的传人。壹与前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壹与道:“母亲?” 姞秋水道:“你左胸有红色花朵胎记。十七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壹与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师傅,为何要我与母亲别离十七年?” 姞秋水道:“玉霞真人劫走你时,你才刚刚出生,你至今连自己的出生父母都不知道?” 壹与问:“师傅,这是真的么?” 玉霞真人道:“是真的。你是她的亲生女儿。” 姞秋水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呢?她在哪里?” 玉霞真人道:“师姐妘姿吟带她她隐居诸暨苎萝,我只知其名胧月,怕是你终生难寻。” 姞秋水怒道:“你们两个贱人,我的女儿有何闪失,我饶不了你们。” 柳之咏道:“宫主务须担心,我在诸暨苎萝地底幽谷巧遇胧月。” 姞秋水问:“她怎么样?”玉霞真人问:“我师姐怎么样?”两人同时发问,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妘前辈已经仙逝,胧月则康健美丽。” 姞秋水笑道:“好!好!好!”这三声好说得又慢又得意,玉霞真人则神色黯然。 姞秋水道:“我那乖女儿身在何方?” “妘前辈遗书命她率领六甲旬到雁荡山复仇,此刻已在山下。” 姞秋水道:“女儿找母亲报仇你们做的好事?” 玉霞真人道:“四位同门姐妹,你年龄最小,心计却是最毒。师父离世,你驱逐同门,独霸雁荡山,惑乱东瓯,收罗财货,野心勃勃。” 姞秋水道:“我是师父最心爱的女人,他却不肯教我克制术力反噬之法,说什么我是妖星现世,必乱天下。我和他生下一双女儿,他还是不信任我。” 玉霞真人道:“所以你就勾引东瓯王生下两个孽种儿子么?这些年纠集沿海倭寇,抢劫财货,刺杀中土要人,不惜手段,聚集财力,往来于倭国。你的真实身份令人怀疑。” 姞秋水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321章 千情公子 玉霞真人道:“东海之北,朝鲜之东有八岛之国,是为倭国,有邪马台、出云国、天岩国、夜之国、沧海国等大小诸侯国百余。筑紫岛肥国首领伊邪那岐以强大的扶余人秽王为援助,一统大小岛国。 “倭国与长白山扶余秽王结下政治婚姻,伊邪那岐娶了秽王的女儿那美为妻,生下女儿卑弥呼、儿子月读。妒妇那美掌倭国大权,伊邪那岐名为国王,实则傀儡。扶余人秽王死,扶余国裂变为扶余国、高句丽、沃沮、东濊等。外戚势弱,伊邪那岐重掌大权,纳妾生有儿子须佐之男。那美不甘示弱,与人私通,生下了大山津见、绵津见。伊邪那岐初隐忍不发,那美的第三个儿子迦具土临盆之际,伊邪那岐突然袭击,杀死迦具土,放火烧杀那美。那美逃回秽土,借助沃沮、东濊、朝鲜、三韩之兵数度讨伐。最终伊邪那岐求和,倭国分治。 “夫妻二人去世后,卑弥呼统治筑紫岛邪马台国,须佐之男统治大倭丰秋津岛的出云国、月读统治大倭丰秋津岛的夜之国,大山津见统治伊予岛沧海国、绵津见统治对马岛天岩国。 “邪马台国和出云国力量最为强大,诸侯一两国为首。卑弥呼二十岁生日,须佐之男拜寿为名,突袭邪马台王庭,卑弥呼不知所终,须佐之男夺得邪马台统治权,是为‘寿庆之变’。而后须佐之男破夜之国,月读不知生死;沧海国大山津见献上自己十五岁的女儿,才得以勉强保全国家。天岩国的绵津见摇尾乞怜,委曲求全。二十年间,须佐之男一统倭国。 “须佐之男治下政令严苛,好大喜功,大兴土木,荒淫无道,因此诸国皆念卑弥呼之仁政。去年,须佐之男倾全国兵力攻打三韩之地,大败而归,病逝于出云国王城。如今他的女婿大国主和女儿须势理统治倭国。 “邪马台女王习得浮沙州鬼道秘术,自称天照大神,传播鬼道教。须佐之男、大国主多年追捕,也未能擒获,反而鬼道教兴盛全国。” “你知道的太多了。”姞秋水左手一挥,玉霞真人如同被无形之手捏住咽喉,凌空悬起。 岁星、荧惑星、填星、辰星还有太白星!五星将聚于东井,连珠成串!”正是我不死印法之事。 壹与跪地道:“娘亲,饶过师傅吧!这许多年恩怨就让它过去吧!” 姞秋水放下玉霞真人道:“好!乖女儿!让娘亲抱抱你!” 壹与望着眼前的陌生的娘亲,慢慢走过去,即恐惧又渴望,缓缓伏在姞秋水膝头,哭泣不已。 月读命忽然闯入大殿道:“宫主,五行部战败,敌人已经到了碧霄峰下。” 姞秋水道:“五灵部术力结界在,他们不敢贸然登峰。月读命,你拿我令牌统帅久久能智、志那都彦、隼人的残部做好交战准备。” 月读命道:“是!”他接过了令牌,出了大殿。 姞秋水道:“我乃倭国人,本名卑弥呼,十七岁继承邪马台女王,只因出云国须佐之男攻破国都,不得不出逃海外。幸得浮沙州瀛洲岛连山无暇所救,传授鬼道教《阴阳五行赋》中的秘术。本王一直谋求复国,以鬼道教传播倭国各岛,今须佐之男病死,正是我邪马台复国之时。可惜我‘不死印法’瑕疵未能完善,时常受术力反噬。唯有借助太阴幽荧、太阳烛照之力为我护法加持,黄麟灵力为灵媒,五灵术力为我助阵,方可完善不死印法的破绽。” 玉霞真人道:“太阴幽荧、太阳烛照、黄麟灵主仓促之间如何寻找?” “胧月本是太阴幽荧之质、柳之咏可任太阳烛照之质、壹与便是黄麟灵主,再加上白虎灵主赤练裳、玄武灵主伊奘诺,朱雀灵主天钿女,青龙灵主建御雷。万事俱备!” 柳之咏道:“晚辈有三个不情之请!” 卑弥呼道:“讲吧!” “前辈撤出雁荡山,尽率我国浪人归去,与大匜永结友好,不得侵犯中土。” 卑弥呼道:“须佐之男已死,本尊不死印法大成,正是光复邪马台一统倭国之时,自然撤离中土,倭人部众尽随我去。本尊定会派使者觐见大匜皇帝,俯首称臣,永为友邦。” 柳之咏道:“麻长休本是衡山派逆徒,名归石梁派,暗投烛之狐,制造梅花庄惨案,栽赃嫁祸于我,害我被逐出师门,被豫兖青徐四州武林追杀。我请求将此人交于我手,以证清白。” 麻长休道:“天香派与墨夷之、烛之狐、闽越王的三方盟约。我们向雁荡山输送金银财货,天香派助我们为之平定江湖之事。淮南王要笼络齐鲁武林,楚墨收服困住衢州四仙六派,闽越北进余杭。女王大人不会违背盟约吧!” 卑弥呼道:“有了不死印法,我还要你们这群宵小之辈何用?” 麻长休道:“姞秋水你敢背叛盟约!” 姞秋水右手食指微微一动,麻长休如同雷电击中,晕倒在地。 柳之咏道:“多谢前辈,晚辈去劝胧月前来。前辈不要伤害衢州四仙六派、欧阳皇族、仙霞派、六甲旬、地支组、南海王等的人。” “你有所求,无不应允!” 柳之咏道:“谨遵前辈吩咐。” 玉霞真人道:“柳少侠,你从未修习五行术,骤然勉任太阳烛照之位,恐头脑错乱,轻则失忆,重则为废人。” 柳之咏道:“为中土和平,为诸人安全,为洗刷灭门之冤,为了重回师门,晚辈以为粉身碎骨也值得。” 柳之咏下山,只见天干组与地支组正在对练法术,术力相冲,光波五彩斑斓,如烟花似彩云。妘姿吟另辟蹊径,六甲旬的天干组与地支组配合巧妙,术力对冲也有另一般威力。 柳之咏尽述碧霞宫之事。 胧月道:“柳郎有言,胧月无不相从。” 欧阳无情道:“姞秋水之言不可尽信,我等率众在碧霞宫外等候,以备不测。” 众人来到碧霞宫外驻守。柳之咏则和胧月进入碧霞宫。 姞秋水道:“阴阳五行圣灵大阵,黄麟灵力乃灵媒,合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之阴阳融合。黄麟、白虎、朱雀、青龙、玄武依照五灵阵法站位,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为左右护法,融合五灵力于我。” 卑弥呼催发术力,身边生发结界,结界边缘若有若无,若同不易觉察的光线。柳之咏和胧月跨过结界,浑身似被扭曲撕裂一般的剧烈疼痛,踏入结界之内则陡然是说不出的舒适。五人同时发动术力,黑白红绿术力之气灌注于壹与身上,壹与发动术力,融合为一道黄色术气破结界而入,柳之咏和胧月受术力,同时依照姞秋水的指示导引体内术力,注入卑弥呼身上。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柳之咏忽然头疼欲裂,七窍深处鲜血。卑弥呼叹道:“天命如此,罢了!我卑弥呼竟是不能练成不死印法!柳少侠收手吧!”言毕,泪如雨下。 这时天空乐声响起,四名女僮抬着一定华丽轿子自空中落下。四名女僮各穿白蓝红粉丝裙,衣炔飘飘,恍如神仙。轿子上是一名公子,头戴金冠,面如冠玉,尊贵清雅,眼神凌厉。 卑弥呼道:“不知千情公子大驾来临,卑弥呼未能远迎。” 千情公子道:“哼!亏你还记得我。当日不听我言,跟随连山无暇到中土来,落得如此下场,孽缘三十载,今日可悟?” “乌兔相催天也老,三十年来都铸错。小女子悔已晚矣。” “好!本尊怜你情痴,便助你完成不死印法。” 卑弥呼大喜过望道:“多谢公子慈悲!” 千情公子单掌一推,柳之咏和胧月所发阴阳之力融合为无极之气,急速旋转,忽而化为一道光线,似乎打开虚空世界,圣洁之光笼罩卑弥呼,她的模样在衰老、青春、年幼之间反复变化,那奇异的景象,匪夷所思。最后卑弥呼定格为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模样,皮肤如玉,全身是圣洁的光辉,若同仙人。 千情公子道:“自今日其你就是鬼道教的天照大神,光复邪马台,一统倭国,不远矣。” 卑弥呼跪地拜谢,千情公子却已经飘然而去。 卑弥呼道:“柳少侠,这天香派和我的两个女儿就交于你了。祖师连山无暇遍踏102峰、64岩、26石、46洞、14嶂、18瀑、28潭、13坑、13岭、10泉、2水、8门、4阙、7溪1涧、8桥2湖、5尖2峡,称之为海上仙山,创下这大好基业,今归还中土。” 卑弥呼率左使天忍穗耳、右使天若日子、玄武灵主伊奘诺,朱雀灵主天钿女,青龙灵主建御雷、月读命、久久能智、隼人、志那都彦等倭人尽数返回倭国。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诚寄诸子,共结来缘。” 322章 奇逢鲁大脚 衢州四仙六派宗师、东瓯皇族、南海王织安全北下雁荡山,定居欧阳世家。柳之咏就任雁荡派掌门,命胧月为雁湖居主人、壹与天香谷主人,五灵部、五行部、天干组、衢州五友为首地支组、江上九姓、铸剑四少皆定居雁荡山大龙湫、灵岩等处。镇南王赐封柳之咏为雁荡山之主,天香派从此为江南武林宗派之一。 冠豸山,乃闽人神山。掌门螘硕,同门师兄弟有蚁达、蛾青、蝼逢。螘硕剑术最高,号称三越剑圣,于归宗岩摆下论剑台,邀约柳之咏之约前往闽越。虺、螣、蚺、蜧、蜦,合计五部。 柳之咏下雁荡山,沿着瓯江西丽城,折而南下至洞宫山下。这里再入临浦,沿着南浦溪漂流而下,入建溪,即可抵达建瓯归宗岩。洞宫山是竹乡林海,青山溪水,遍山青竹,山村幽静清雅。此处向北便是武夷派,向南便是归宗岩剑圣螘硕所居之处。 柳之咏就在竹海歇息,对着身后竹林吟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原来宗主已经知道我一路跟踪!”一名女子走出,身材修长,容貌清丽而有几分妖冶。 柳之咏道:“鬼鬼祟祟跟着我作甚?你是……” 那女子道:“赤练裳!” 柳之咏仔细一瞧,忽然恍如隔世,笑道:“原来是你,我几乎认不得了。” “远是亲,近是瘟。掌门只想着佳人在水一方,而无视身侧之亲乎?” 赤练裳道:“掌门时而形色匆匆,时而踟蹰不前,是为何故?” 柳之咏道:“我也不知为何,有时头脑空空,不知自己前往何方?” 赤练裳道:“掌门还记得玉霞真人的话么?你初受术力过猛,恐有不适。” 柳之咏沉思道:“难道我的记忆破碎紊乱,时而中断,是因此缘故?” 赤练裳道:“掌门不如返回雁荡山吧。” 柳之咏道:“我们已经到了建阳,乘舟向东一日便是归宗岩,此刻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有你在侧,无妨!无妨!” 二人好不容易碰见船家,登上小舟。有一头发花白的老道端坐船头,一名锦绣华服的少年侍立一旁,一双贼忒兮兮的眼睛乱转,时不时扫赤练裳两眼。柳之咏施礼而居于侧,赤练裳则为之煮茶,煮好后奉于那老道一盅。 老道问:“你们主仆二人前往何地?” 柳之咏道:“归宗岩。” 老道问:“三越剑圣螘硕威名如此之盛,大匜年轻人也要前往拜师!我大匜泰山、峨眉、崆峒、华山、恒山等剑派众多,你为何要拜越人门派?” 那少年道:“是啊!是啊!这位兄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武夷派乃东南第一剑派,威震环宇,天下无双。兄弟何不前往?” 柳之咏道:“武夷派沧浪剑客威名,晚辈崇敬已久,只是无缘拜会。不过,在下这次并非拜师,而是前往讨教剑道。” 少年噫了一声,道:“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是武夷派沧浪剑客董子静。” 柳之咏大喜道:“蒙睹尊严,荣幸之至。” 董子静道:“闽越瑶王螘硕沉迷剑道,杀了号称无敌勇士闽越王甲之后,威名日盛。武夷山南北多有年轻人前往拜师。明日乃螘硕在归宗岩开宗立派,贫道特来领教螘硕的剑道。” 少年道:“师傅此去必定马到功成,千秋万代,寿与天齐,打他个牡丹花开,屁滚尿流!哈哈!” “臭小子,老实点!你以为溜须拍马,老夫就会放过你么?”董子静又对柳之咏道:“这小子名叫鲁大脚,乃是楚王府的奸细,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您老人的吩咐,小人无不服从,只是掌门风采如巍巍高山,晚辈对掌门的敬佩之情,绵绵如江河之水,安奈不住,乃是发自肺腑,自然倾吐,还请见谅见谅。” 赤练裳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由扑哧一乐。 柳之咏道:“螘硕剑术奇特,吴郡八家、衢州四仙六派、欧阳世家均不是他的对手。” 董子静道:“那你如何敢去挑战他的剑法!” “闽越野心勃勃,螘硕此举无非壮其声势,晚辈岂能退后!” 董子静笑道:“年轻人好骨气!” 鲁大脚道:“唉!想我的结义兄弟卫青,修得《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天崩地裂紫霞手,一招将十缺老人击退。我若是会的话,哼哼!定然会向兄台一样挑战螘硕。” “这话不错,”董子静饮了一杯茶,又道,“我武夷派与霹雳堂、庐山派号称豫章三宗,而我武夷派大匜东南剑道第一派。贫道不得不前来领教螘硕的剑道如何高妙!” 柳之咏道:“你结义兄弟卫青是不是雁门郡人,高高大大,脸膛黝黑!” 鲁大脚道:“对啊!对啊!兄台你认识他吗?” 柳之咏道:“岂止是认识,他也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是泰山派柳之咏。” “啊呀!原来你就是二哥柳之咏,大哥总是说你才高八斗,英俊潇洒,今日一见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三弟我有礼了。”鲁大脚说着单膝跪地行礼。 柳之咏道:“大哥侠骨仁心,你是他的结义兄弟,也必然是有情有义之辈。” 鲁大脚便将与卫青相识以及冀州大伾山丐帮之事讲了一遍。 柳之咏叹道:“当代论才子,如公复几人。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亲。天涯喜相见,披豁对吾真。卫大哥本就孤苦伶仃,为了寻找王毓公子而四处流浪,不知吉凶如何?” 鲁大脚也是潸然泪下,思念卫青之情溢于言表。 鲁大脚道:“好人有好报,像我这种游手好闲之徒都能碰见董老前辈这样慈悲老人,何况卫大哥神功盖世,定是平安无虞!” 柳之咏喜道:“不错!不错!” 鲁大脚道:“不如今日你我在此结拜如何?” 柳之咏大喜,两人就在船头结拜。两又说些往日江湖流浪之事,但是柳之咏时而会忘记旧事。 柳之咏叹道:“我受鬼道教法力反噬,忘记旧事,时而清醒,时而淡忘。虽然邪马台女王传我克制之法,终究还是需要时日修炼。” 鲁大脚自怀中拿出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道:“这是我在云梦泽秘境所得上古奇宝,可以凝聚心神,驱邪避凶,你随身携带可以帮助你稳定病情。” 柳之咏虽然不喜他的圆滑无赖,但感激他一番真情,道:“这是你在云梦城历经生死所得,怎能夺人所爱!” 鲁大脚坚持在三,柳之咏只得接纳。 董子静道:“我看你小子不算坏人,归宗岩的事情结束,就放你走吧!” 鲁大脚大喜过望道:“这么快离开,我怎么舍得,本来想着跟着掌门学习剑法,这些日子是大脚最快乐的时光了。” 董子静道:“油嘴滑舌,你修练沧浪剑法怕是一百岁也练不成。” 323章 慧剑门 归宗岩岩峰瘦秀峭奇,怪石嶙峋,刀砍斧削,鬼斧神工,琪花玉树,恍如仙怪之境。柳之咏、董子静一行来到归宗岩下,只见扃岩如屏,似已途穷,近观则现石门,窄仅容人,石门两边各立一名弟子笑脸迎客。 柳之咏、董子静抱上姓名,那迎客弟子大喜道:“两位贵客到来,我师必定喜上眉梢,快请!”二人进入石门,景物豁然开朗,一径蜿蜒,遥指前路,林密草深,如张帷幔,道旁孤岩突现,高四丈,雄伟磊落,如同天降飞石。再向前行左侧巨石无边,上书“归宗岩”,右侧则是剑圣居,占地五十亩,竹木阁楼,石墙亭台,质朴雄健,宽阔轩昂。 知客高呼:“武夷派掌门董子静、雁荡山宗主柳之咏到!” 螘硕门人迎接道:“晚辈乃主人大弟子允常,来富屯溪旁乌坂城,请嘉宾大厅落座。” 董子静道:“螘硕何在?” “大王前来祝贺,我家主人亲自迎接,片刻即到达!” 董子静未料闽越王竟然也亲自前来,只得道:“也罢,我们等他便是。” 只见大厅坐了三四波人,允常为之介绍。来自南越的化地门黄衣鬼仇文业、青衣鬼欧元达、红衣鬼符倩文。岭南八仙剑劳于安,蜑人帮的勾行、句丛、武维扬。 武维扬道:“柳大哥,你怎么来了?” 柳之咏道:“这话我也想问你。” “闽越邹力将军自牢狱之中解救了我们,两位叔叔奉我新帮主,为闽越效力。” 柳之咏内心佩服闽越王郢的笼络人心的能力,又替天真浪漫的武维扬担心,但是此刻却没办法解释太多。 化地门三鬼之中的红衣鬼符倩文笑道:“那就是雁荡新宗主,竟然是个小白脸。” 欧元达道:“师妹没有认出来?那是泰山派小五侠柳之咏嘛!” 柳之咏知道化地门三鬼绝非善类,并不答话。 柳之咏看在座的一位黑脸公子气质尊贵,无论化地门三鬼还是螘硕门下对他都十分客气。 允常道:“这位是威震东海的东瀛派少主姒傲。” 姒傲离座道:“武夷派沧浪剑客董老前辈,雁荡派掌门柳少侠,在下久仰了。” 董子静道:“柳少侠,《阴阳参同契》中有观相之术,你以为东瀛帮少主前程如何?” 柳之咏道:“紫气罩顶,霸业有成。” 董子静道:“我祖师所留《玉皇天书》所载略同,看来道家观人之术相通。” 柳之咏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两人如此议论,众人对姒傲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姒傲欣喜道:“不敢当!” 一名面皮青黑的留着两撇小胡子中年男子道:“哎呀!净海王姒天洋如日中天,义子姒傲自然富贵有加,我等只有羡慕的份。” 允常道:“这位是南洋帮副帮主陈义。” 姒傲道:“叔叔与我父同为海帮,互为依傍,荣辱与共,南洋帮日后也定称霸南洋。” 陈祖道:“净海王的手都伸到了满剌加,少帮主又结交道家仙人,妄造祥瑞,抬高身份,父子二人俱是有段之人啊!” 柳之咏道:“第一,商货之道,互通有无,陈帮主又何必如此在意?第二,我们与少帮主初次见面,何来妄造祥瑞?” 姒傲道:“正是此理。” 陈祖哼了一声,自顾饮酒,也不理二人。 闽越太姥山鸢萝,闽王部下大将灵姑孚、石迈,菼执、岩隼等。 这时山下传来知客高呼:“大王驾到!” 众人皆迎至门外,各行面见王者之礼。 闽越王大跨步走入山门,体格彪悍,双眼如电,精光四射,无怒自威,见到众人,高声道:“今日慧剑门立开宗立派,诸位不辞辛苦,乃我瑶王之行,闽越之幸!请坐!” 螘硕为首先拜蛇神,再拜铸剑师欧冶子,再拜勾践、无诸等先王,又跪拜闽越王,一套繁琐流程走完。 王者郢为亲手题字:剑道圣尊。 董子静道:“剑道圣尊四字,武夷山董子静领教。” 董子静拔出沧浪剑,静如止水,气势却震慑全场。螘硕把剑之际,沧浪剑剑气流动,董子静剑招环环攻来,正如沧浪之水,惊涛拍岸,汹涌卷天。螘硕为他剑势所夺,连退三步,忽而右手捏剑诀,剑芒大胜,隐隐雷鸣电闪。两剑相交,董子静翻身连退,右手剧烈颤抖,沧浪剑竟是几乎跌落。 董子静气血翻涌不能说话,半日方道:“剑道竟有如此境界,瑶王果然窥破剑气胜境。” 赤练裳和柳之咏却十分清楚,这螘硕所用乃五灵术力,配合那奔雷剑当是威力无比。柳之咏心想:“这螘硕为了虚名,竟然无视术力反噬,终究会害人害己。”心中想到这里,忽而一阵昏沉,眼前一片陌生,栽倒在地。 柳之咏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名女郎含情脉脉注视自己。 柳之咏头脑一片空白,问:“你是谁?我为何在这里?” 那女子答道:“我是赤练裳,你的妻子啊!夫君你连我都忘记了么?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柳之咏道:“我只记得自己名叫柳之咏,其他全忘记了。” 黄云裳为他更衣,抱着柳之咏一番温存,道:“你的结义兄弟鲁大脚返回荆州,临行前将你托付给我。”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道:“帮主有请。” 柳之咏来到船头,只见大船在海洋之上,四周皆是望不到边的海水。 一名面皮青黑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男子道:“柳兄弟,你醒了?” 柳之咏浑然不识对方。 赤练裳道:“这是大哥陈以,咱们南洋帮副帮主,号称黑峰船长。” 柳之咏道:“大哥好!” 陈义道:“兄弟,你这病真是害苦了我们啊。你忘记了我们兄弟多年的交情也罢了,不会连弟妹也忘了吧?” 柳之咏道:“我确实忘了一干二净。” 陈义道:“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唉!也罢,先到澎湖修养一段时间。” 澎湖群岛大约有60多个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主要是澎湖岛、渔翁岛和白沙岛。船上望去,只见海岸线十分陡峭,红色石柱耸立,险峻美丽,是个十分奇特的岛屿。船只驶入岛屿的天然港湾,只见港外海涛澎湃,港内却水静如湖。 324章 澎湖 船队众人下船,各归住处,陈义引领柳之咏二人来到白沙岛,只见一棵大榕树,树干数十人环抱,周围二十多条支干,盘根错节,枝叶繁茂,方圆二十多步,犹如撑开的一把巨伞,形成天然凉亭,“凉亭”下设有石桌石椅石屋。 二人来到石屋,只见布置华丽,犹如新婚洞房,饮食居住一应俱全。二人在大榕树下品酒观景,其乐融融。此刻夕阳西下,绚丽的彩霞和湛蓝的大海交相辉映,如梦如幻,令人陶醉。 柳之咏问:“远处石墙窠臼密布,五彩斑斓,是何缘故?” 赤练裳道:“珊瑚礁砌成的防风墙,遇水微溶,而后胶结,如此反复,风吹雨打,反而更加牢固。” 柳之咏道:“这难道是我昔日常见之景色么?我此刻觉得真是美丽异常。” 赤练裳道:“嗬!我想起个地方,哪里叫月世界。” 柳之咏道:“好美的名字,定要立刻去看看。” 两人沿澎湖湾来到七美岛,只见平静湖面迎着星月,闪烁海面宛若星汉落地,海中不知名的七彩植物动物也都映月隐隐可见,月光、水光、倒影形成一个美丽的奇幻月世界,更为奇特的是中央两个巨大的心形石礁排列。 赤练裳道:“这叫双心石沪,南洋人称之为爱的象征。相传有缘之人捡石掷湖,若中双心石沪,真爱必现眼前。” 柳之咏道:“你是我的娘子,此刻就在我眼前。” 赤练裳娇羞得投入柳之咏怀中,这就是她渴望的幸福。 次日,陈义带领众人潜伏,准备抢劫商船。 陈义道:“我们南洋船帮的立足地于满剌加和占婆国,向东西岛国贩卖商货,若是遇到肥羊,也会顺手抢劫。” 柳之咏问:“陈大哥,我们潜伏澎湖,是要抢劫谁的船只?” 陈祖道:“东瀛帮的大船,自满剌加载满珠宝货物送往倭国。” 柳之咏道:“倭国是哪里?” “倭国如今以大国主为王,前邪马台女王习得浮沙州鬼道秘术,自称天照大神,传播鬼道教。自从须佐之男病逝,鬼道教更加猖獗,复国之势迫在眉睫。大乱在即,诸国纷纷结交净海王,以图获得物资和兵器,净海王因此发了大财。” 忽然传来信号,只见海上巨舶自南向北航行,船帆上五峰图案,显然是东瀛派船只。号角一响,南洋帮八艘船一涌而出围住两艘巨舶。 巨舶之上有男子高声道:“五峰旗扬四海,净海王镇八方,陈思盼在此。” 勃烈达哈道:“嘿嘿!我是南洋帮勃烈达哈,特来和东瀛帮的兄弟亲近亲近!” “两帮素来友好,互不侵犯,今日为何为难小弟。” 勃烈达哈笑道:“姒天洋号称净海王,独霸东海,如今手伸到南洋来了,搞得兄弟们没饭吃,特来讨个说法。” 陈思盼笑道:“阁下误会了,这船只是我东瀛帮船只,但是却是出云国国王大国主所雇佣,在下只是负责向导之职。” 勃烈达哈道:“那就请特使说话。” 一名月带头的倭国男子走出,他道:“吾乃八重言代,奉出云国王大国主之命出海,结交四海友邦。” 勃烈达哈悄悄问:“我南洋帮意欲倭国做海上贸易,不知特使可传话否?” 八重言代道:“邪马台对马、肥国、丰国、日向皆贸易昌盛之地,尔等自往即可!” “倭国的特使大人通情达理,可惜净海王时常为难难我南洋帮的商船啊!” 八重言代道:“大国主素来广结四海英雄,南洋帮若是如同净海王一般与大国主互惠互利,大国主必定待为上宾!” “我们不敢冒犯特使大人,但是那艘船上吕宋黄金、苏禄国的珍珠、浡泥的龙脑香、爪哇的可可豆、满剌加的珠宝,可否赐予我们。南洋帮上下感激不尽。” 八重言代道:“船上财货尽归大国主所有,在下不敢擅自做主。” 一个五短身材,豹子眼、薄嘴皮的汉子道:““那就比武定输赢!我乃南洋帮曾延,你若败了便将你的金冠输给我如何?。” “本使不会武功,就请出出云国王子建御名方、王叔少彦名、天岩国岛公主玉依姬出战吧。” 一名赤膊大汉,粗着嗓子道:“兄长大人,我建御名方让他们见见我出云国角抵的厉害。”建御名方洒了白盐,蹲踞甲板,双手合击后,水平向两边伸展,手掌向上翻,以示没有武器,双脚轮流顿地。曾延抛去长刀,冷哼一声,赤手空拳而来。建御名方呼啸而起,拦腰抱住曾延,摔了出去。曾延如同大麻袋被重重摔在甲板昏了过去。 八重言代道:“下一场就请常世国主、王叔少彦名应战吧!” 一名身穿蓝衣,腰悬长短双剑的中年武士也不搭话,径直来到甲板中央,抱怀而立。柳之咏暗思:此人气势惊人,剑道必有惊人造诣,遂上前道:“小弟不才,请教阁下的剑道。”柳之咏九宫双剑以气运剑,起剑阵,剑气横生,以待来敌。少彦名手握太刀,腰悬肋差,神色严肃,试探性围绕柳之咏慢步旋转。柳之咏则针锋相对,一剑指向少彦名藏,一剑反握后背。少彦名藏试探性太刀出击,刹那十连击,柳之咏双剑交互格挡。少彦名藏深吸一口气,太刀迎风一击,柳之咏则一招九子斜排,剑光闪烁,两人腾跃而起,就在半空中交手十招。两人来到船桅横木之上,随着横木起起伏伏,却谁也不妄动。忽然一只海鸥自两人中间飞过,少彦名藏的脇差破空而入,柳之咏连忙运气格挡,剑气相交,两人向后飞去,远远落入海中一块浮木之上,气劲相交,掀起巨浪。 少彦名道:“中土剑道,博大恢宏,我没有取胜的把握。” 柳之咏道:“你我没有三百招,难分胜负!异日再论!” 少彦名道:“好!欢迎阁下来访常世国。” 八重言代背后一名女子向前,道:“我是天岩国祝女玉依姬,特来领教你这书生海盗的武功。”那玉依姬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怀抱琵琶轻轻弹奏,忽而寒光一闪,抽出一把利剑攻来。琵琶攻如板斧,守如盾牌,竟是攻守兼备。柳之咏此刻九宫双剑纯熟,挫败之倒是不难,只是看那玉依姬招式怪异,有心看她有何奇招。女子全力而攻,但是九宫双剑阴阳兼备,刚柔并济,缠斗她如同跳入蜘蛛网的飞蛾,力气无处可使,也挣不脱蛛网。玉依姬后退三步,忽而反弹琵琶,三道寒星疾射。柳之咏心随意动双剑拍落那暗器,竟是三颗透骨钉。柳之咏心中大呼侥幸,自己轻敌之下几乎丧命。 玉依姬道:“中土武功,果然非同凡响,择日到对马岛来,美酒相待。” 柳之咏道:“且待机缘吧。” 八重言代道:“这位兄台武功令我等佩服,一艘船货平分一半给你们!”八重言代留下一半的满载黄金、香料、珠宝的船只,径直离去。 325章 霞浦仙居 南洋帮数日后相约出击陆上劫掠。 勃烈达哈道:“咱们刚刚劫了净海王的船,如今又去劫掠闽越财货,是否树敌太多?” 陈义道:“闽越王与净海王同为越王无疆之后,还留着霸王勾践的血,对咱们南洋帮不屑一顾,该教训教训他。再说不干票大的,怎么回去见帮主呢。嘿嘿!这趟回去诸位立了大功,必定封个头领,赏赐西洋妞当老婆!” 曾延、勃烈达哈、林凤等嘿嘿笑起来。 陈义道:“根据内线情报,闽越王劫掠东瓯王室贵重之物,皆从陆路运送,霞浦乃是必经之地。我们就埋伏于高平山,一举劫走,我们这辈子都不愁了。” 众人皆道:“全凭大哥吩咐。” 霞浦高平山临山靠海,山下碧海清波,金沙海滩,绿野流丹。陈祖率众登岸,埋伏在山上。柳之咏察看山势,只见的南北悬崖峭壁,峦嶂负势竞上,道路自山下而过,十分险峻,乃是偷袭的好地方。 柳之咏携赤练裳游览山景,忽见一处清幽的山谷,谷内有石洞,入洞内迎面是三鼎香炉,香烟屡屡,内有石屏、石几、棋局,整洁清雅,石壁篆文六字,不知何文。深处有石泓,可见泉眼,源源不断,似乎通海,深不可测。饮吾泉以醉,登吾榻而寐 赤练裳道:“真乃好地方,若是与夫君隐居于此,妾心满意足。” 柳之咏道:“这定是神仙修炼之处,我们那里有着等清福。” 赤练裳道:“若是暂居一宿,想必神仙不会怪罪。” 柳之咏笑道:“依你!” 次日,果见闽越大批车队经过,车辙深陷,显然是大批贵重财物。陈祖一声呼喝,众匪乱箭齐发。闽越士卒未料临近东冶王城,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偷袭,胆战心惊,四处逃窜,阵形大乱,相互践踏,中箭而亡者不计其数。曾延、勃烈达哈、林凤为首,冲入车队,将剩余的士兵一一砍杀,闽越士卒溃散,唯有五名护卫紧紧守护一驾竹制小轿并不溃散。 勃烈达哈道:“嘿!他们都逃了,你们为何不逃?” 护卫首领道:“这是闽越王郡主,你们以下犯上,死罪!” 勃烈达哈大笑道:“哦!还有意外收获!尊贵的郡主不知漂亮不漂亮。” 众倭寇围攻而上,护卫皆力战而死。曾延将那郡主拖出轿子,正是羽瑶。 柳之咏一见她背上碎星剑,心中忽然一动,一跃上前,喝道:“放开她!” 勃烈达哈道:“怎么你看上了么,这是我们抢来的,享用也是我们在前,你要排队的。” 羽瑶见到柳之咏,如同见到救星,道:“柳之咏快救我么?快把他们都杀掉。” 柳之咏道:“郡主,我认识你么?但我又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羽瑶道:“你果真什么都忘记了么?你看这碎星剑与你手中的紫月剑合称星月双剑。” 柳之咏道:“我只记得自己叫柳之咏。” 羽瑶哭道:“怎么会这样?你为何做了强盗?” 勃烈达哈喝道:“兄弟,你有赤练裳那样的美人老婆,又来抢我们的战利品,太过分了。” 柳之咏道:“你们抢劫杀人,我不管。但是这个女子,你们不得羞辱。” 勃烈达哈等人勃然大怒。 陈义道:“柳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如此做法不仅辜负妹子赤练裳,也坏了咱们兄弟情义。” 柳之咏虽然失忆却不是傻子,这些日子能够感受到自己与南洋帮并非一伙儿,骨子里的正义爆发。他双肩运转,以气运剑,九宫双剑天地阵齐发,逼退众人。 赤练裳急行而至,道:“夫君不要被那女子骗了。我们跟随徐大哥在海上多年。你难道忘了,在澎湖大榕树下,生生世世不分离的誓言么?” 羽瑶喝道:“嗬!骗柳之咏的是你吧?海上强盗受海风常年吹拂,必定肤黑发青,柳郎脸庞白里泛红,显然是刚到海上不久。” 柳之咏看看众人果然是清一色的皮肤黝黑,自己这几日皮肤皲裂,屡显红斑,定是刚踏入海洋不久。 陈义道:“柳兄弟一意孤行,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陈义等将柳之咏团团围住,意欲一拥而上。 “住手,”赤练裳他缓步上前,轻声道:“夫君,随我回家吧!” 柳之咏用剑遥指赤练裳道:“不要过来。” 这时一对男女道人自天而降,男道背着药篓,手拿药锄,女道则手持药剪刀,腰间挂着针袋,均是须发尽白,一幅世外神仙模样。 黄冠女道叹声道:“如此清修之地,也免不了打打杀杀。你们快走吧!” 木冠老道怒道:“没听到我夫人的话么,赶紧放下屠刀,速速离去。” 曾延怒道:“少管闲事!” 黄冠女道身影晃动,来到曾延身边,一闪后退。曾延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声音却是呜呜不清,原来他双嘴已经被缝了起来。 黄冠女道又道:“那人贼眉鼠目,看着真不顺眼。”她身影一晃,又把林凤的双眼封了起来。 众人大惧。陈义也心胆俱裂,壮着胆子问:“不知前辈何方高人?” 木冠老道答曰:“南越罗浮山葛洪、鲍姑。” 陈义战战兢兢道:“难道就是罗浮山金针仙翁夫妇。” 葛洪道:“小子竟然知道我夫妇的名声。” 陈义颤声道:“走!走!我们走!” 众人听命立刻散去。 赤练裳道:“夫君,你不随我走么?” 柳之咏道:“你骗我,我不是海盗!你走吧!” 赤练裳只得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柳之咏道:“巧遇两位神仙,真乃晚辈的幸运。” 葛洪道:“贫道炼丹,朝汲泉于山,暮洗术于水,采丹田之芝,煮白石之髓,嚼瑶笋之芽,餐碧奈之蕊,勤洗伐脱尘凡,取精华去渣滓。高平山盛产丹砂和碧奈,因此来此炼丹,谁知昨天还被你占了我们洞府。你这小子风流得紧哦。” 柳之咏脸上一红。 羽瑶道:“两位随我到东冶城,王兄必定大大有赏。” 鲍姑道:“我夫妇岂会贪恋世间俗物。老头子,走了” 两人眨眼消逝在山岚云雾之中。 326章 胡不归 闽越山水交错,地深昧而多水险。东有武夷山为天然屏障,北有洞宫山、中有玳瑁山、戴云山,南有博平岭。闽江、九龙江为首千万溪流交织其中。闽越人水行山处,以舟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即便是秦始皇只能令其降王为君,自治其地。 闽越东冶王城位于闽江入海口,乃是港口式的城邑,闽地盛产荃、葛、珠玑、犀甲、翠羽、蝯熊奇兽等,多从东冶浮海至诸地。其出水口出口的地形峭峻,水面狭窄,漂石破舟,不可大船出入,便于闽越小舟出入。镇南王曾派水军汛海而至,风波艰阻,沉溺相系。 东冶城王宫在屏山、泉山之间,石墙、夯土为墙,竹木为楼阁,以花纹空心砖和黄岗岩为基石,以陶水管道接引泉山温泉入宫内,并修筑了宫中豪华汤浴池; 柳之咏与羽瑶来到东冶王城,羽瑶尽述昔日余杭旧事,还拿出了碎星剑道:“你的双剑本是一对,这碎星剑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当年灵隐寺三生石前,你可是信誓旦旦要娶我。”柳之咏不由信了五分。羽瑶有解开衣带露出肩头的伤口道:“这伤口就是你那日为我吸毒疗伤而留下的伤疤!还有你的右手腕,还有我咬的定情伤痕呢!”柳之咏看看羽瑶的伤痕,又看看受伤一派牙齿留下的伤疤,那对小虎牙留下的伤疤尤其明显,倒是与羽瑶那可爱的小虎牙十分对应,立刻全然相信了。 柳之咏随羽瑶区间闽越王郢。闽王部下大将灵姑孚、石迈,侍卫统领为岩鹰、岩隼,太姥山鸢萝。 郢大喜道:“舍妹在余杭崇文书院掩藏身份学习华夏文化,遭遇歹人偷袭,幸亏少侠相救。这桩婚事定当豪办,但有所请,本王无不允从。” 柳之咏与羽瑶大婚,举国欢庆。 羽瑶高歌云:“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虽无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维鷮。辰彼硕女,令德来教。式燕且誉,好尔无射。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肴?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鲜我觏尔,我心写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这是诗经中的《车舝》,新婚宴乐之词,最是附合柳咏的心意。 大婚之日前夜,柳之咏在宫中接到金箭传书,原来是赤练裳相约,书曰:越秀山之上,唯望独语。风雨之夜,柳之咏赴约。 赤练裳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你我相识于富春江上,恩爱于东瓯王宫,誓言于澎湖岛。如今你真心要弃我而去么?” 柳之咏道:“我非海盗,伤人劫财之事有违本心。” 赤练裳道:“即便不做海盗,我们隐居澎湖可好!” 柳之咏见她哀戚,不由心软。忽而背后羽瑶道:“柳郎,天罗地网遍布,此女难逃!”赤练裳断刃忽出,刺中羽瑶心口,跳入密林远去。 羽瑶几乎身死,幸得巫医相救,方得保命。自此柳之咏定居东冶,传武功与王宫守卫,威望渐增,又因时常参与闽越王治国朝会,屡献良策,在赋税、耕织、造田等方面多有建树。半年来多来,已经是闽越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与军中一号人物,王弟余善并称闽越,民间谣曰:金郡马,银余善。 闽越王郢与弟余善在金铙山筑城游猎会武,有并吞四方之志。余善与郢王论天下计。余善曰:“秦昭王用范雎之‘远交近攻’计,得寸即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如今我闽越当远交诸侯,牵制敌对,进攻南越以图扩土强兵。” “远交何方诸侯?” 余善道:“夷洲大肚王国、东北辽王牧野咎、朝鲜、倭国。” 丞相伯奚曰:“净海王与君上同宗,东鳀二十国皆净海王之领地,若是贸然闯入于我闽越何益?” 余善道:“若不交好夷洲、倭国等岛国,则东南屏障尽失,大匜尚不堪倭寇日夜骚扰,何况我闽越。” 伯奚曰:“辽王牧野咎乃匜朝帝赐封,结交何益?” 余善道:“牧野咎征扶余、高句丽、平鲜卑,讨朝鲜,新封辽王,雄才大略,实力雄厚,野心勃勃,况其父牧野无伤判匜朝投楚,为匜朝帝所杀,心生仇恨,必定佣兵自立为王。一北一南遥相呼应,大事可成。” 郢王道:“那辽王使者” “辽王特使宿舒来闽半月,等待王上召见,知我闽越紧缺战马,愿售卖战马于我闽越。” 郢王大喜曰:“本王命郡马为特使,欧阳万泰、裴潜为护卫,黄金五万两,白银十万两,购买战马,出使诸国。” 郢王谕旨颁布,柳之咏领命,羽瑶率欧阳万泰、裴潜为副将,大船二十艘,兵卒六千自东冶出发。船队来到澎湖暂时修整。柳之咏思及往事,信步来到岛上大榕树下石屋,只见人去楼空,但是石屋座椅床榻俱在。柳之咏似乎还能闻见昔日和赤练裳缠绵的味道,忽觉有身影晃动,急追而出,见内湖船行南方。 柳之咏便乘小艇追随,只见月世界,水月闪烁之中一个女子身影,声音柔和婉转:“殷殷其雷,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殷其雷,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柳之咏视之,十分熟悉却又喊不出名字。 “柳郎可知别后悬思苦否?”那女子道,“我是胧月。” “胧月?胧月?”柳之咏若有所思重复着胧月名字,“我似乎记得你。” 胧月缓步到柳之咏身边,靠在柳之咏肩头。她纯真无邪,一言一行都散发这少女的浪漫天真。 柳之咏道:“我失忆了,但是我见到你就感觉亲切无比。” “柳郎是我最心爱的人,也是我的未来的夫君。” 柳之咏直觉这个名叫胧月的女子的款款深情,天然纯洁,发自内心。 胧月道:“云无心出岫,鸟倦飞知返。柳郎,随我回雁荡山吧!” 327章 大肚王国 背后有女子大喝:“柳郎,你难道忘了赤练裳之旧事了么?” 柳之咏思及赤练裳骗她做海盗,劫掠船只的事情,不由心中一惊。 明净的夜空忽而乌云密布,漆黑的巨浪扑来,双心石沪化作危险的乱流。羽瑶忽而跌坐沙滩上,痛苦哀吟,柳之咏速去抱着她问:“你怎么了?”羽瑶道:“旧日伤痕,遇雷雨则疼痛难忍。”柳之咏手入羽瑶衣服内真气运转,以幻日大法的原理为之疗伤。 胧月道:“弱女终生命不同,满心期许尽皆空,痴心守望仙侣愿,到达那时在梦中。” 胧月凄然垂泪,投入大浪之中,眨眼间便被卷入乱流,消逝与夜色之中。狂涌的大海如同巨兽吞吃了那单薄的身影。柳之咏奔到岸边,心痛如绞,忽而昏倒在地。羽瑶连忙命人带柳之咏返回澎湖岛。(“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众人离去,一个身影自石礁后走出,正是赤练裳。她咬牙切齿道:“柳之咏,你狠心短命的浑蛋,如此绝情,害死胧月,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次日,风平浪静,似乎昨夜的滔天巨浪不曾存在,大海又变做了温顺的模样。船只靠近夷洲,海岸风光旖旎,海岬漫长,白眉巫、黄喉巫、戴胜等海鸟飞舞,石林峭立,造型各异。 羽瑶道:“那个戴冠女王一般的岩石是女王石,看来我们航向偏北,向南才是大肚王国。” 众人靠岸只见乱石礁中三艘搁浅的船只,船只损坏严重,皆破损不堪,应当是昨夜遭遇暴风雨所致。只见百余名男女在岸边呼救。背后这时山林之中冒出无数山民,各执柴刀、弓矢,乌压压的步出林荫。柳之咏率众登岸,命护卫列阵,藤盾为首,长枪间杂,严阵以待。山民见柳之咏势大,呼号一声退回林中。 柳之咏问:“我们是闽越国使团,请问诸位贵姓!” 为首老者道:“老朽宫古岛仲宗根玄平,遇风浪漂流至此,被夷洲大耳鬼俘虏多人,多谢救助。”” 柳之咏道:“随我使团到大肚王国,寻找你们失散族人,而后送你们回到宫古岛。” 仲宗根玄率残众约十人登船。船行一日来到牛马社沿岸,拍瀑拉族番长大眉迎接,大眉乃大肚王国箭神,态度友好,命自己的儿子斗肉、二女阿巴里、三女大柳望出来迎接行礼,以为向导,途径沙辘社、水里社来到大肚溪边,大肚社遥遥在望。只见远处是百雉高城,城前宽阔广场,中央立着一巨大雕像,乃是手执鱼叉而立,威风凛凛。羽瑶问:“那是何人雕像?”大眉道:“欢斯·渴剌儿,我们的英雄。” 广场上无数男男女女围拢过来。这时两男一女跳出来,为首男子道:“要进大肚社,先过我们三兄妹这一关。” 大眉道:“千黛,你们不要胡闹。” 那女子身穿苎麻所织番布裁成的衣服,上身对襟长袖上衣,短袖露着白生生的小臂,配腰裙,戴护腿,头戴紫色软布花环,腿部和衣物上佩戴贝珠、骨羽毛饰品,模样透出女人独有的凶狠,但是双眼灵动,魅力十足。 她笑道:“师傅,我大肚王国27部落,没有人不知道兄妹三人,定要闽越使者知道我们的厉害。” 大眉道:“这是大肚王国甘仔辖·阿拉米的长子达多·莫难,二子巴罗·莫难,三女千黛·莫难。他们想要领教大使的武功。” 柳之咏仔细观瞧只见那两男子皆皮肤黝黑,长轮廓方而长,两耳穿孔,一口牙齿皆是黑色,腰间丁自布紧紧裹住要紧部位,但是全身却干净无毛,纹满了曲线纹身。他们腰部是竹片麻绳做成的束腰,紧紧勒着腰部,腰悬单边弯刀,背上是荆条长弓。兄妹三人面部皆纹了三道彩纹,显露与华夏人、越人不同的一面。 欧阳万泰道:“我不和女人打架!”千黛呵了一声,荆条木弓射来,自裴潜头顶而过,将他的帽子射飞钉在船桅上,裴潜头发被扯掉一道,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千黛笑道:“女人的箭术如何?” 欧阳万泰道:“好狠的婆娘!”欧阳万泰奔千黛而去,达多、巴罗连忙拦住,裴潜定了定神也追击而上。达多兄弟的腰刀凶狠快捷,竟是和欧阳万泰、裴潜打个平手。千黛只管冷箭偷袭,奔跑跳跃躲避范阳的追击,身法灵活如同雌豹,忽而一个翻身一脚踹中裴潜面门,裴潜仰面跌倒。柳之咏八步赶蝉逼退千黛,救了裴潜一命,九宫双剑的剑阵逼退达多两兄弟。 千黛笑道:“你们打架不行!邪术厉害!”柳之咏扔出一物,千黛应手接住,竟然是一颗珍珠,原来千黛胸部的珍珠竟被他拿去了。千黛捂着胸口,又气又羞逃去了。达多道:“多谢手下留情,大使胜了!” 众人来到王城,大肚王国女为尊,中座坐女王,但并不言语,看了柳之咏等人一眼便离开。藩王甘仔辖·阿拉米浓眉大目,口阔唇厚,得知柳之咏来意,道:“特使来意,我等已经明了,交好闽越,乃我等心愿。” 大肚王身边的另一名首领甘仔辖·马禄道:“兄长虽为首领,但极少随从,更无生杀大权,所掌管的无非分配猎物、调停族人纷争、主持祭祀仪式。” 大眉道:“27部落联盟只为对抗海盗、流匪,山野之民不过饮毛茹血,荆弓、木枪、竹刀、石斧,平日采集、狩猎、捕鱼而已。” 甘仔辖·阿拉米道:“两位酋长所言极是,若是特使乃商贸之旅,我等十分欢迎。” 柳之咏道:“我所携铁器若干,稻粟种子若干,礼献诸王。” 甘仔辖·阿拉米道:“铁器、稻谷正是我大肚王国所需,万分感谢。” 328章 情僧普净 柳之咏表述宫古岛仲宗根玄被山民俘虏之事。甘仔辖·阿拉米道:“龟仑、道卡斯、赛夏三族数遭劫掠,疑其为海盗尔!千黛为使,三日后定可尽数释还。” 甘仔辖·阿拉米道:“今夜篝火大会,欢迎特使。” 夜晚广场之上,篝火大会,千民聚集。千黛为首,巫舞而唱,其语言不通,柳之咏通其大意,歌曰:“牛马海浪催,沙鹿星月稀,大肚山中捕鹿忙,忽忆嘉宾至,竞舟大肚溪,归迎心上人。今日欢聚兮,以备新酒。佳酿醇兮,以迎嘉宾。美食丰盛兮,以表心意。” 次日,千黛为首,柳之咏、仲宗根玄跟随前往北方龟仑、道卡斯、赛夏三族领地。三族皆低矮大耳之人,番酋大甲听了千黛讲述,带领众人来带坑仔社,只见宫古岛俘虏皆被困于竹屋之中,正在吃芋头粥。大甲道:“海盗劫掠,误以为宫古岛众人是海盗,所以囚居于此。昨夜海盗再来,杀宫古岛民三十人。海盗声称,若不交出所有宝石,十日后将屠尽部落。”大甲拿出海盗所修战书,柳之咏视之,得知大甲所言非虚。仲宗根玄与幸存五十人交谈,得知真相,首先感谢大甲收留保护之恩。众人就为亡者安葬。 众人商谈共同抵御海盗,但是海盗万余众,而大甲带领三族五百能战山民,千黛率领的一千士卒,柳之咏带领两千士卒,宫古岛仅余五十人,敌众我寡。大甲、千黛、仲宗根玄均有忧色。柳之咏道:“我们坚壁清野,退居龟山、草山之上,筑城自保,在海滩山多插竹刀、山路设蒺藜鹿角,城下下挖沟嵌,以鱼油填满,山城上多设投石机、擂木,必可战胜。”众人依言而行,十日后夜海盗前来,贼势大,众人皆恐,柳之咏命千黛奔走激励众人。海盗进入包围圈,伏兵尽起,海盗慌乱,误中竹刀者众。海盗整兵,追至城下踩鱼油而不知,火起被烧死者遍布山脚。 此夜,海盗死伤两千余,夷洲士卒无一伤亡。柳之咏威望甚高,被夷洲三族奉为神明。夜,千黛唤柳之咏来到自己寝卧之处,求鱼水之欢。柳之咏道:“你未婚嫁,不可如此。”千黛道:“我大肚王国,母系为尊,今日召你侍寝,乃是你的幸运和荣耀,再推脱,我返回大肚城便叫母亲废了你的联盟之约。”柳之咏遂与千黛共赴巫山。千黛于云雨之道虽不娴熟却也非处子之初,两人尽欢。云雨毕,柳之咏道:“明日晨海盗定会再来。”千黛道:“他们伤亡者众,怎会再来。”柳之咏道:“我观察海盗战书,字迹清丽似乎昔日旧识。此海盗头目,号曰情僧,娶金陵名妓翠翘为妻,翠翘知兵书,善谋略。不可小嘘!今夜可留些体力,明日尚有大战。”千黛道:“依你。” 次日,果见海盗复来,乌压压布满山下,为首者竟是红旗帮。 千黛道:“红旗帮乃海盗中的精锐。” 海盗一番攻城被柳之咏指挥的守城部队打得退了下去。柳之咏来到阵前,喝道:“我有书信一封,请于你们头领。”千黛张弓,将书信远远的抛射出去。三刻钟后,敌方两人骑马率海盗头目而来,高呼:“柳公子,普净、翠翘在此。” 柳之咏远远看他们眼熟,心知定是自己失忆忘记了故人,心中不由怀疑:“难道赤练裳没有骗我,我当真是海盗么?” 柳之咏道:“两位,我失忆了,不记往事,只是看嫂夫人修书的字迹十分熟悉,又看两位模样,似乎熟稔。” 普净尽述金陵旧事,柳之咏恍然大悟为何三人如此熟悉。 普净笑道:“多谢当日柳之咏兄弟赠诗,翠翘一直念念不忘。” 柳之咏道:“昔日美好眷侣,今日雌雄大盗,奇也!” 普净、翠翘也大笑不已。普净道:“我如今名为徐海,乃净海王八健将之一。我收服陈东、叶麻、黄侃、洪东冈等盗,又有倭国大隅国的辛五郎、种子岛的助才门、萨摩国伙长扫部、日向国彦太郎、和泉细屋,亦商亦盗。唯有南洋帮得南越赵佗支持,” 柳之咏问:“大哥,为何屡屡劫掠三族呢?” 普净道:“在夷洲诸部奔来与净海王为盟,建立诸多舰队基地,夷洲、澎湖、琉球、邪马台等国,皆贝币为钱。净海王一艘战舰满载贝币,为大肚王国所得。” 柳之咏道:“山野村夫,伤亡殆尽,小弟调解大肚番王派使者向净海王谨献贡物,此后年年纳贡,就此不再攻伐,如何?” 普净道:“此事我不能应承,但是可以为之引荐净海王。” 柳之咏视之,普净夫妇手下皆亡命之徒,不由为他二人未来担忧。柳之咏道:“请诸位好汉就在海滩歇息,我命人传送美酒肉食。” 普净、翠翘与随柳之咏在龟山、纱帽山、草山一带盘桓数日,一日来到草山之上只见青山翠谷,原野开阔,樱花、杜鹃怒放,淡红色、黄色、白色、黑色岩石遍布山涧,奇景诡异神秘。 普净道:“饮遍天下好久,赏尽世间美景,有佳人在侧,此生无憾。” 翠翘微笑看着普净,眼神中的赞赏、迷恋,说明这是一个坠入情网的女人。 柳之咏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 普净道:“兄弟畅所欲言。” “大哥身为出家人,却与海盗厮混,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又是华夏人,却与倭国人为伍,惑乱中土,小弟不解。” 普净道:“我本是吴地海商,翠翘生于富贵之家,我们两家被吴郡八家诬为通敌卖国,全家满门被屠,我隐姓埋名出家为僧,翠翘知书达理却被迫入了青楼!这一世恶名怕是去不掉了,索性做个真海盗与吴郡八家斗一斗。” 柳之咏道:“我虽然往事尽皆忘记,但是依旧记得民族大义。” 普净道:“身后名随他去吧!道不同,不相与谋,柳兄弟,就此别过!” 翠翘道:“柳之咏兄弟,你似乎是淮南柳家柳士勋之子,君子堂皓星尘、青龙帮狄青玉应该知道你的往事,可去打听一番。” 柳之咏道:“多谢嫂夫人。” 普净道:“后会无期,再见了,柳兄弟!” 柳之咏与羽瑶自夷洲出发,送仲宗根玄、内仁屋、棚玄教、平良里盛等人返回宫古岛。 仲宗根玄道:“诸位不可再向前去,前方乃华夏上古仙人居住的珊瑚岛屿,乱流、暗礁遍布,海怪出没。若是靠近岛屿便有仙人召唤雷电、大风惩罚。” 柳之咏心中恍恍惚惚,掠过一片捉摸不定的影像,几乎记忆起什么却又偏偏无法定格,暗思:“记得东瀛帮那金冠王子自称浮沙州千情公子,也被倭国人称之为仙人。我这失去的记忆,寻常大夫治疗不好,或许仙人可以。” 329章 逃出卑沙城 柳之咏与羽瑶自夷洲出发,送仲宗根玄、内仁屋、棚玄教、平良里盛等人返回宫古岛。 仲宗根玄道:“诸位不可再向前去,前方乃华夏上古仙人居住的珊瑚岛屿,乱流、暗礁遍布,海怪出没。若是靠近岛屿便有仙人召唤雷电、大风惩罚。” 柳之咏心中恍恍惚惚,掠过一片捉摸不定的影像,几乎记忆起什么却又偏偏无法定格,暗思:“记得东瀛帮那金冠王子自称浮沙州千情公子,也被倭人称之为仙人。我这失去的记忆,寻常大夫治疗不好,或许仙人可以。” 深夜,柳之咏命欧阳万泰驱舟向北而行,果见海流方向混乱,小船不受控制,船上的罗盘也乱转,不辨东西南北。俄而大浪滔天,愁云密布,大船时而浪尖,时而深渊,片刻不的宁静。柳之咏被撞击头部昏了过去。 次日醒来,自己身在一片海滩,背后是高高耸立的山峰。海滩白沙蓝礁十分醒目,岛上山石连绵,郁郁葱葱,人烟稀少,幽静神秘,唯有漫山遍野的木槿花十分美丽。柳之咏步行前去,遥见仙阁隐隐,芳草如茵,溪水聚湖,梅花鹿出没,仙鹤飞鸣。 这时,一名女子粉丝裙,翩翩而来,道:“凡人胆敢闯入仙境?” 柳之咏道:“晚生冒昧,误入此地,不知何处?” “此乃浮沙州宛渠道,乃千情公子所居之处。” 柳之咏道:“在下乃剑道中人,与千情公子有一面之缘,有心与千情公子切磋剑术。” 粉衣女子笑出声来,道:“你与我家公子切磋剑术?我来试试你有何本事!” 粉衣女子一柄细剑出鞘,飘然而来。柳之咏双剑格挡,哪知那剑却幻化万千,剑雨扑面而来。柳之咏大惧,连忙躲避。黄衣女子一脚踹在他后背,将他摔了出去。柳之咏未料仙境寻常女子竟有如此神奇剑术,幻化之功令人叹为观止。 粉衣女子道:“千情公子有白蓝红粉四大侍剑女僮,我是剑术最弱的,就凭你?快快滚开离岛,不然公子回来将你化作花肥。” 这时琴音传来,一艘五彩大船靠近海岸。 粉衣女子道:“青丘岛少岛主来了,你快躲藏起来,冒犯了公主,千情公子一定叫你生死不能。” 柳之咏隐藏花丛偷窥,海上传来一阵箫声,缥缈清灵,若有若无。一艘五彩大船飘然而落四名玄衣少女,各执玉箫、瑶琴、横笛、琵琶。在柔和乐声之中,一个一身白衣女子缓缓小船,她肌肤胜雪,清丽出尘,风姿绰约,迎着海上烟霞,恍如仙子,正是宓浅云。 柳之咏只觉怦怦心跳,热血如沸,心神俱往。柳之咏径直走出,喃喃道:“我与你似曾相识,却为何想不起来。” “你竟然寻到浮沙州。你为五行术力反噬,没有三五载,难以恢复记忆。” “原来我们真的相识?” 粉衣女子道:“公主,你游历中土,撞见了这臭小子么?” 宓浅云道:“嗯!我为波斯圣火教大法师苏鲁支和鬼道教卑弥呼所伤,幸亏此人相救。” “臭小子不过运气好罢了,他的剑术怎能与我家公子相比。” “区区凡人,自然不能与表哥相比,”宓浅云笑道,“表哥为何不出来迎接我呢?” “公子去了倭国。” “如今太秦公插手倭国诸事,表哥又何必管他们。” 粉衣女子道:“公子说卑弥呼的母亲那美曾是魁隗族的弟子,卑弥呼是连山氏的弟子,魁隗族与连山族千年来互为依傍,不忍弃之不顾。” 宓浅云道:“自从表哥结识净海王,浮沙州三岛安宁。凡人勾心斗角,相互征伐,真是令人厌恶。表哥不在,我就回青丘岛了。” “这小子怎么办?” 宓浅云叹口气道:“我送他离开吧!” 柳之咏痴痴跟着宓浅云上船,送他来到一处小岛,只见船只停泊岛旁,欧阳万泰率众人正在四处搜寻,望见五彩大船,皆呆立原地。宓浅云彩袖卷住柳之咏,将他远远抛到沙滩。柳之咏稳稳落地,五彩大船消失在烟霞之中。 “胧月姑娘,山花烂漫,阳光明媚,人间值得,未来可期。何必因为此人而自决。” “死过一次,也就恍然而悟了。” 欧阳万泰问:“郡马可是到了仙岛,那是仙子的彩船么?” 柳之咏道:“所历之事,尽皆忘记,仙子与否,恍然如梦。” 柳之咏不敢再走海路,而是折而向西,沿着大陆海岸逐渐向北。柳之咏每日一诗陪伴羽瑶,海上航行的日子,夫妻融洽,甜蜜温馨。十五天后船队自马石山下沓津登岸,辽王牧野咎的使者宿舒传来消息,柳之咏、羽瑶暂居都里镇,欧阳万泰、裴潜的水军停泊沓津。 次日,柳之咏与羽瑶行至青泥浦,中午暂休之时,一身材高大的黑脸男子跳进营地。柳之咏自觉与此男子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那是何人?那男子自称张郁青,道:“此女白日阻我等相见,必是心有谋划,此乃险地,明日便有大敌来临,你快随我走吧!” 柳之咏似有所悟,吟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这时羽瑶跳出来,道:“又是这番说辞,柳郎可记得?挑拨离间之人何其多也?若为瑶儿复仇,此刻便是良机。” 柳之咏念起赤练裳旧事,以九宫双剑与之交手,哪知黑张郁青内力惊人,两人对拼一掌,柳之咏受伤。数日后,牧野咎受封大典,柳之咏与张郁青逃离卑沙城,跌落海中,记起一些前尘往事。 330章 净海王 柳之咏、张郁青意欲前往马都山下沓津与羽瑶汇合,不料为辽郡兵马冲散。傅君、于吉带柳之咏登舟逃走,却被追兵追赶,傅君和于吉拼命拦截追兵。哪知柳之咏所乘小舟随海流入海。 柳之咏醒来,已经是小舟靠岸。忽见羽瑶笑吟吟牵其手登岛,只见岛上峰高白仞,树木丛生,到处是灰褐蝮蛇盘踞,四处皆悬崖峭壁,唯有一卵石滩平整,有石屋、木屋星星点点散布在海岩上。 羽瑶道:“我听说辽东神龙岛与我闽境相似,难道是这里?这种剧毒蝮蛇,点滴可致人死命。” 羽瑶一路殷勤照顾,牵他来到海边小屋。屋内竟是香塌锦被、温帐艳屏,更奇的是还有一木质浴桶。旋岚道:“妾伺候郎君沐浴。”柳之咏顿觉诧异,凝神运功,忽破障目术,眼前女子乃是黄梢。 这时窜出一人,视之乃金藤,抬手一缕紫烟击中柳之咏面门。。 金藤道:“他已经中了我的毒烟,无法运用内力。” 黄梢、金藤二人将柳之咏捆缚。 金藤道:“梢,此人武功很好,一定是上佳的人傀儡啊!” 黄梢喜悦道:“哥哥去世多年,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我要把你做成最好的人傀儡,永远陪着我。” 金藤道:“喂!中土小子,你知道如何做人傀儡么?先把你泡在紫曼罗花溶液中七七四十九日,而后服下河豚毒液,让你神智尽失,化作行尸走肉,从今而后听从梢的指令。” 柳之咏吓得冷汗直流。 金藤道:“此术还是我与极乐老人游历暹罗,偶遇滇国五仙教的乌蒙兀大师所获秘术,极乐老人传给黄梢,她修炼的真是突飞猛进。” 黄梢道:“多谢师兄!” 船只一直向东北方向驶去,柳之咏被梢泡在紫色粘稠的溶液中,浑身动弹不得,幸亏尚未服用河豚毒液,不然自己真要一命呜呼了。梢每日前来看望,也给他喂食食物,情态亲昵,果真伺候亲人一般,只是想到她最终目的,不由一阵冰寒彻骨。 不知过了几日,海上风浪大作,大船漂流,海水时而泼进船舱。黄梢时刻不离柳之咏半步,惊涛骇浪中黄梢道:“我原本期望你能永远陪着我,若是我们葬身大海,黄泉之下也是同行。”幸亏风平浪静,最终渡过了大浪。 听闻甲板上金藤道:“天呐,我们飘到了深海,前面就是恶石岛,我们悄悄绕过去。”又有人喊道:“那是母夜叉船。哦!他们要抢劫我们!”“不好,快转舵,要撞上了。”只听通的一声巨响,船只大震,舢板乱飞,船舱碎裂,海水涌进来。柳之咏苦不能动,自叹将命绝于此。 这时只见众多蛮人以抓钩和渔网打捞货物,一名蛮子勾住柳之咏肩膀拉上岸,柳之咏被溶液跑得皮肤发紫确实与蛮人相似。 有人喝道:“原以为是什么宝贝,竟是一个赤裸的男人。看他与我们的肤色一样,定是我们恶石岛的人。” 一名铜色皮肤的女酋长看了看柳之咏道:“他是中了毒,肤色变了!” 柳之咏本已经必死,幸得恶石岛女酋长榕树矶波用巫术救治,将他以恶石岛臭泥裹住,埋在土中,十五日后方才挖出。榕树矶波又以岛上犀牛角粉末喂食,柳之咏竟然活了过来,自此留在岛上养伤。 一日岛外大炮轰鸣,六十艘巨舶驶来,巍如山岳,帆若垂天之云,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为首一艘六桅巨舰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可容纳两千人,甲板上骑兵驰马往来十分热闹。 榕树矶波道:“净海王来了,快出去迎接。” 柳之咏随众人来到港口,只见数百人修整道路,铺开地毯。姒天洋率诸将正慢步踏上海滩,姒天洋是一个身材魁梧雄壮的虬髯大汉,举止之间豪气冲天,跟随在他身边的姒傲、鬼虎、普净、陈思盼等皆英雄人物,卫兵皆金甲银盔,出鞘明刀,威仪赫赫,真乃帝王般的待遇。 榕树矶波道:“净海王大驾光临,恶石岛蓬荜生辉。” 姒天洋道:“今日乃鬼虎与你大婚之日,本王岂能不来。” 鬼虎、榕树矶波两人跪地谢恩。 姒天洋扶起二人道:“咱们江湖中人,那里来得这么多俗礼!快请起!” 陈思盼道:“今日南洋帮那些人不会来捣乱吧?” 普净道:“大哥素来交好四邻,巨鲸帮、鲲鹏帮、海沙帮、虎鲨帮皆归顺净海王,唯有南洋帮不识抬举。” 姒天洋道:“霸者之路,以力证道。人很难互相理解,只能以战止战。今日这六十艘战舰一是为了给婚礼庆祝,二是震慑宵小之辈。” 普净忽然看见拄杖而立的柳之咏,大声喊道:“这不是闽越特使柳少侠么?” 柳之咏笑道:“闽越王命我出使辽国,却遭牧野咎大军袭击,流落海上,幸为榕树酋长所救。” 姒天洋道:“这就是普净和绿翘一直提起的柳少侠么,果真一表人才,气度非凡。我帮中若是由此人物,何愁海上霸业不成。柳兄弟,来来来!今日幸会,你我定要一醉方休!” 柳之咏道:“多谢净海王。只是我中了新罗奇毒,无药可治。功力尽失,若不是榕树酋长所救,我怕早已经名归黄泉。” 姒天洋道:“天生相克之道,怎会有无药可治之毒。解铃还须系铃人,异日随我到新罗寻人解毒。” 柳之咏道:“多谢净海王了。” 姒天洋道:“哈哈!大家相聚恶石岛,真乃天大的喜事!” 鬼虎与榕树矶波的婚礼豪大,吕宋黄金首饰,暹罗的珠宝,满剌加的地毯等等琳琅满目,璀璨生辉。三日后,柳之咏乘坐东瀛帮船只向倭国筑紫岛而去。 331章 极乐门 邪马台岛分为肥国、丰国、日向国、萨摩国等。其中肥国五岛乃净海王姒天洋的总舵,岛内商货云集,商船往来穿梭,人声鼎沸,乃是东海首屈一指的贸易大港。岛上修筑的城堡和军事防御坚固雄伟,灯塔耸立云霄。净海王乃倭国海外物资唯一来源,因此各国诸侯对姒天洋礼遇有加,即使大国主也默认其在肥国的地盘,姒天洋俨然大领主的地位。 柳之咏养伤月余,头部伤痕基本痊愈。他与少帮主姒傲交情极好,姒傲总有新奇的火枪、大炮、望远镜、指南针等南洋玩意儿给柳之咏研究。一日,倭国神秘诸侯前来购买大批火药和武器。 姒傲道:“咱们一起去探探虚实。” 诸侯使者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将整个严严密密裹着,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她道:“两万薙刀、八千桶火药、二百枚铁炮。请问是何价格?” 姒傲道:“不卖!” 女使者道:“东瀛帮牟取暴利,是改了性情,还是看不上万两黄金?” 姒傲道:“非也!倭国诸侯若是购买农具、种子、丝绸、瓷器,那是随便交易。但是武器却不敢私自出售,我帮与大国主有约定。” 女使者道:“商人唯利是图,怎么突然对一个暴君如此有道义了。别忘了,须佐之男借朝鲜为跳板,要一统中土呢。” 姒傲道:“在下从来不敢忘却爱国之心,只是此时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的低头,不便于参与倭国内斗。” 五岛商贸总管叶宗满道:“少帮主,切再斟酌斟酌。贵使稍安勿躁,暂且在我五岛上宾馆休息,待我和少帮主请示帮主意见后再给予答复。” 女使者道:“好吧!希望叶总管尽快答复。” 叶宗满引导女使者前往上宾馆。柳之咏自屏风后走出,笑道:“少帮主和叶总管一唱一和,是要抬高价格么?”姒傲笑道:“嘿嘿!做生意哪有你来我往试探三回合的。再说倭国局势不明,我们得知道她的底细,方可放心行事。今夜。柳兄是生面孔,为我一探究竟如何?”柳之咏欣然从命。 柳之咏假作购买货物的新罗人,居住于隔壁宅院。入夜柳之咏收拾行装准备利用密道前去监听神秘女使者。未料窗格一响,一名黑衣人翻身进了房间,正是那神秘使者,她揭掉面纱,笑道:“书生海盗,你好!”视之,原来是天岩国玉依姬。 “公主怎么如此神秘,还到五岛来武器?” “为了天照大神!” 柳之咏道:“卑弥呼女王怎么会天岩国?” “须佐之男暴政,我父亲绵津见只能委曲求全,如今天照大神回归,父亲全力支持邪马台复国。” 柳之咏问:“卑弥呼仅凭鬼道教部众复国有望乎?” “如今邪马台的肥国、丰国、日向国、萨默国皆鬼道教信徒十万众,只要卑弥呼女王在恰当时机招手一呼,则邪马台光复筑紫岛四国。可是举事之前还须准备充足的武器。” “我天香派与卑弥呼女王素有渊源,今日定当助之。” 柳之咏引荐玉依姬拜见姒傲,备述来意。姒傲道:“须佐之男病死,邪马台四国鬼道教之盛如日中天,原来天照大神就是卑弥呼女王。” 玉依姬道:“此番购买武器,对于复国意义重大。请少帮主多多相助。” 姒傲道:“卑弥呼女王数十年卧薪尝胆,谋求复国,东瀛帮上下无不钦佩。我东瀛帮就提供四万薙刀、一万桶火药、八百枚铁炮。” 玉依姬道:“少帮主真是慷慨,可惜我所带黄金不足。” 姒傲道:“卑弥呼复国大义,无偿提供又如何?这次我东瀛帮分文不收!” 玉依姬大喜拜谢。柳之咏看着姒傲大义凌然的表演,心中嘀咕道:“这小子深得净海王的为人精髓,这番政治投资真是果断睿智。” 姒傲道:“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柳之咏中了新罗极乐门的奇毒,天岩国素来与新罗交好,不知是否可协助解毒。” 玉依姬道:“极乐门就在对马岛,可对天发誓,确保柳之咏无虞。” 次日,姒傲带送柳之咏、玉依姬来到松浦口。 姒傲道:“船上万桶火药。若是烈日曝晒,随时会爆炸,须不断用水把船体浇凉!” 玉依姬道:“多谢少帮主提醒。” 姒傲又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只盼柳兄痊愈归来。” 柳之咏道:“多谢大哥多日照应。归来之日,再与汪兄痛饮美酒。” 对马岛乃海中孤岛,方圆四百馀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居民有千馀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长期与新罗贸易,购买米粮。绵津见举国之兵不过一千,素来对出云国卑躬屈膝,从来不引人注意。卑弥呼隐匿此地,确实难以发现行踪。这个时代渤海、朝鲜海的洋流平缓,对马海峡风平浪静。辰国野人生番们踏舢板小船便可至倭奴列岛,自萁子朝鲜时代,扶桑、辰国、朝鲜便往来不断。 绵津见、卑弥呼得知柳之咏相助无偿获得大批武器和物资,均喜出望外,设宴款待待柳之咏。宴会之上,有鬼道教天忍穗耳、天若日子、难升米、伊声耆、掖耶狗、鸟飞舟行等人,有绵津见以及两个女儿玉依姬、丰玉姬。 卑弥呼道:“有柳少侠相助,我复国有望。” 天忍穗耳道:“极乐老人协助右护法天若日子,以花魁大会名义,在肥后阿苏山召开大会,介时会有是五万教众聚集。只要圣母振臂一呼,皆可用之兵也。” 难升米道:“左护法所言不错,只是太过乐观,女王大人以天照大神的身份为民众所知,虽然威望甚高,却缺乏显圣神迹,恐难鼓动民众与出云国对抗。” 天忍穗耳道:“难道部众齐催五行术,引风雷之变还不够么?” 难升米道:“五行术毕竟优先,洋洋五万民众何以尽数观之。” 柳之咏道:“此事易尔。一个月后,将会有天狗吞日,整个东海包含倭国都会黑暗如夜。只要安排教众齐跳巫舞,准备时间天照大神现身,则正应了天照大神驱逐黑暗,带来光明的显圣神迹。” 卑弥呼惊叹道:“中土竟有此预言之神人?” 柳之咏道:“桃花岛主黄箫横医卜星相,万流归宗,乃江湖第一奇人。” 月读命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桃花岛主,不仅武功卓著,江湖奇术无所不能,何况预言天狗吞日。” 众人计议已定,只待来日起事。 332章 渡来人 柳之咏和鬼道教大部来到阿苏山,极乐老人为柳之咏解毒,深责黄梢。柳之咏看着极乐老人那妩媚妖艳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恐惧,一个老头子竟是这般娇艳女子模样,不知是哪门邪功。 极乐老人道:“极乐盛会避人耳目,肥国守护少贰大有也会前来呢。” 难升米道:“哦,那个贪财好色的家伙,死期到了啊!” 卑弥呼道:“极乐盛会就劳烦极乐老人,一旦天狗吞日,则按照柳少侠的吩咐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允诺。 是日,万众聚会,金藤为众人表演幻术。金藤道:“看好!现在开始,我要吞下这头牛!看着我的双眼!”他五彩服装和舞动手势令民众皆无言地点头,情不自禁被其眼神所吸引。金藤牵着牛鼻,逐步往后退,人群为他散开通路,聚精会神地看着金藤与牛。那头庞大的牛,先是后腿不见了,然后牛身消失,紧接着前足、牛颈、牛头不见了。最后,只剩下牛角与牛鼻。众人看得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黄梢则在为众人表演开花术。她自怀中取出一粒梨树种子,搁在手心上,忽而拔出腰际短刀,在地面挖了一个洞,煞有其事地埋下种籽。她取下头顶斗篷,盖在种籽上,口中念念有词。众目睽睽之下,头蓬晃动被掀翻,土中果然已经冒出小树苗,逐渐长大。不一忽儿,长成一棵梨树,枝上上长出花蕾,满树雪白的梨花。 如是之幻术已经多日,阿苏山的肥国民众以及萨摩、丰国都有远道而来观瞧的人。当然更多民众是为了一睹最美女巫天钿女的全裸巫舞,艳名已经远播邪马台四国。 忽而天地昏暗,日月无光,如同乌云笼罩,天地将合。众人慌乱之际,台上亮起火把,妩媚妖娆的天钿女出现了,她以五行术催动火势如同烟花、神鸟飞舞,她高呼道:“天狗吞日,乃是天下暴政,天照大神一怒而隐遁之故。只要教众随我共同跳起巫舞,以八咫神镜召唤天照大神,即可驱逐黑暗。” 天钿女手持竹叶起舞,衣物尽开,赤身裸体,宛如癫狂。鬼道教教众纷纷随之起舞,不明真相的民众也随之而动,终于演变为数万民众的狂欢。这时难升米、柳之咏以八咫镜反射火光向天空,卑弥呼头戴灵日金冠,被发屈紒,垂发于两耳上,贯头衣着文锦、白绢制作的裙襦,身上涂饰丹砂铅粉,既雍容华贵又诡异神,秘宛如天神徐徐降临高台。这时天空太阳重现,世界一片明亮,民众见此显圣神迹无不跪地臣服。卑弥呼高呼:“我邪马台女王卑弥呼乃天照大神,知众生受苦受难,今日复归,光复故国。”民众狂热,在鬼道教首领带领下杀死大国主派遣的守护,举旗造反。 鬼道教教众声势浩大,作战凶猛,攻城夺邑,扫荡出云国派遣的各国守护和督使,仅十五日光复筑紫岛四国。伊予岛上沧海国主大山津见驱逐伊予、土佐、阿波、讃岐四国守护,向卑弥呼投诚。大国主大为震惊,慌忙整兵,在穴门、周防一带防御。 卑弥呼封大山津见为沧海国主,久久能智为丰国主,隼人为肥国主,志那都彦为日向国主,各国主率领鬼道教教众镇守各地,恢复秩序,扶苏民生。卑弥呼又虚封月读命为夜之国主,天忍穗耳为出云国主,各帅两万士卒自南、东两个方向进攻出云国。两路大军,初连战连捷,正当众人以为轻易攻克出云国之时,传来天若日子全军被俘,月读命大败而归的消息。 卑弥呼召集众人商议军情。 月读命道:“天若日子巧遇艳姬,为之迷惑,独自离军幽会,被大国主生擒。此女竟是大国主之女下照姬,为天若日子乞命。大国主以娶下照姬为妻作为条件,天若日子遂降,两万大军尽数被生擒。” 卑弥呼问:“那请问兄长又如何大败而归?” 月读命羞赧难堪,道:“初进军顺利,哪知遇到一名来自虾夷的大粮商,他正在和大国主的部将大年锥交易,部众一时冲动抢劫粮食,杀死了交易双方。哪知我部与建御名方交战的时候遭到了来自虾夷的渡来人偷袭下毒,士卒中毒者十之六七。因此大败。” 卑弥呼问:“渡来人?” 月读命道:“臣弟曾经接触过渡来人,乃是秦人流亡千岛者,其首领太秦公,以千岛和虾夷岛为根基,收拢罗刹国、流鬼国、苦夷人为部众。他们供奉的大酒神社是祭祀秦始皇嬴政。” 卑弥呼问:“亡国之人还如此厉害?” “太秦公手下四大名帅,乱部首领秋月君精通药毒、火药、彩戏、飞针、偶戏,收留了纪伊、杂贺、武藏、甲斐、越后、信浓等地民众,杂糅了剑道枪术流派的武功,创建乱波忍者;隐部首领刘阿织,擅长六艺杂艺,其弟子多伺奉宫廷,从事酿酒、养蚕、织布、财务、陶器、盔甲、服装等行业要职。这次以美人计降服天若日子的就是供职于出云国的刘阿织,我部劫杀的大粮商也是刘阿织的部属。在交战之时袭击我部的是乱部首领秋月君。” 卑弥呼道:“太秦公人才济济,若为出云国外援,则平定倭国之愿恐难实现。” 极乐老人道:“太秦公所谋求者无非复国,须佐之男入侵三韩,就是配合太秦公一统辽西辽东。大国友情无非利益交换,女王可遣使者结交太秦公,以为援助。” 卑弥呼道:“太秦公政治利益交换,无非昔日须佐之男举兵之事,我邪马台怎可重蹈覆辙。本宫曾答应柳少侠,谋求和平,交好大匜,怎可辜负誓约。” 众人皆回顾柳之咏。 柳之咏拍案而起道:“我愿为使拜访太秦公,以绝千岛之患。” 柳之咏自伊予岛出发,过淡路岛、攝津来到伊贺谷,见到了乱部首领秋月君,秋月君部下四大忍者百地、服部、望月、户泽领渡来人宗氏、波多、岛津等姓氏驻扎此谷。 秋月君是一个美丽中年女子,她见到柳之咏惊诧道:“倭人竟能获得中土雅士为使者乎?” 柳之咏道:“卑弥呼有和平之愿,所以助之。秋月君乃明白事理之人,何不相劝太秦公放弃战争呢?” 秋月君道:“中土大秦王朝覆灭,王室流亡辽郡、高丽一带。公主莹玉在辽郡长白山天池建立了隐世门派神水宫。太子扶苏化名太秦公,隐居于千岛,我本是扶苏太子的女儿晨旭公主,我的姐姐晨曦公主嫁与章邯为妻,我则遂父亲流落千岛,刘阿织乃太子殿下的侍女首领。权部首领丁令威是太子殿下的太傅,擅长纵横之术,一直控制着白山黑水政局;杀部首领蒙恬,精通兵法,其子蒙崇德、蒙宜德皆雄健之士,率领铁鹰教活跃于大匜;你说我们老秦人忍辱负重,所为何事?” “诸位图谋复国之事,无可厚非。但是请为华夏大众计,昔日须佐之男入侵中土造成淮阴、江东大祸,兵锋直指金陵,同为华夏人,相煎何太急。” 秋月君道:“我大秦于华夷大防从不含糊,若非太秦公与刘阿织顾念华夏故土,从中谋划,你以为须佐之男会放弃攻击中土而入侵新罗么?” 柳之咏未料还有此变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秋月君怒道:“大秦内乱,南越50万老秦人、九原三十万兵卒为了华夏而固守边疆。须佐之男入侵中土,铁鹰教第一个与之对抗。盐帮、十二连环坞、怒蛟帮、吴中八家、桃花岛,那一个江湖势力不知?敢说我老秦人无爱护华夏之心,滑天下之大稽。” 柳之咏惶恐道:“确实如此,在下知错。” 秋月君道:“你以为倭人会长久和平么?区区岛国,衣食短缺,五谷不全,倭人外侵劫掠乃是早晚的事。倭人内乱尚好,若是倭国一统,惑乱华夏之日不远矣。” 柳之咏道:“请教太秦公谋略?” 秋月君道:“分而治之!” “此话怎讲?” “第一,天忍穗耳可为出云国守护,但是必须保全出云国现有疆土民吏。第二,大国主的儿子入仕邪马台为人质,但是卑弥呼须为大国主营造宫殿养老。第三,两国再不交兵,和平共处。” 柳之咏道:“这还须在下禀报卑弥呼定夺。” 秋月君道:“第一,出云国、邪马台本是同宗亲族,此条约必可多数人支持。再者,分而治之,则倭人再无出兵外侵的能力,可保中土数十年和平。” 柳之咏喜道:“秋月君洞若观火,微言大义,在下钦佩。” 柳之咏返回具告详情,卑弥呼等人商议四天而共决以约而行,天忍穗耳出任出云国守护,建御雷为侍卫统领和大国主的儿子建御名方还象征性的角抵竞赛,以示双方止戈为武的心愿。大国主的儿子八重言代、佐国男入侍邪马台,为卑弥呼侍者。 大事安定,卑弥呼唯恐诸国再乱,次年乃命难升米、都市牛利出使大匜,进献男奴四人,处女六人,班布二匹二丈。 333章 石垣岛 船队再行一日,遥遥望见海中高高耸立的山峰。柳之咏问:“海中凭空有山?”仲宗根玄道:“那是于茂登岳,石垣岛上的独山,咱们在岛上补充些淡水和食物。石垣岛三大部落,南部大田庆主,东部远弥计赤蜂,西部庆来庆田城用绪。老朽与庆来庆田城用绪有些交情,但是三部纷争,远弥计赤蜂,凶悍而有野心,我们还需小心。”柳之咏道:“勿扰岛民,公平交易,给予银两。” 柳之咏亲率两艘战船靠岸,羽瑶则率大舰在海湾驻扎为后援,以烟花为号,。海滩白沙蓝礁十分醒目,岛上山石连绵,郁郁葱葱,人烟稀少,幽静神秘,唯有漫山遍野的木槿花诉说石垣岛的美丽。柳之咏率士卒登岸,一群渔民迎来,裴潜讲明来意,为首老者道:“渔村本在海岸,因躲避海盗迁至内陆,可随我前去。”欧阳万泰道:“郡马,这些渔人皆青壮之辈,不见妇孺,必有蹊跷。”柳之咏道:“命士兵警戒,小心前行。”八百士卒跟随众渔人来到以山谷,欧阳万泰道:“此地险峻,两侧密林茂盛,可藏伏兵,不可入内。”柳之咏道:“不错!裴潜率五十士卒跟随探路,余众在外等候。”渔民见大队不前,老者便劝柳之咏率士卒尽快取粮水。柳之咏谨慎,始终不前。 这时鼓乐齐鸣,自山谷冲出一队岛民。闽语士卒惊吓布阵,视之,竟是一美貌女子所率的女子乐队,皆穿草裙束胸,头戴花环,全身几乎裸露,女子的线条优美动人。为首者的美貌女子道:“我们一群女子吓坏了诸位勇士么?”柳之咏高呼道:“前方可是古乙姥么?吾乃柳之咏,可曾记否?”那女子一愣,随即嫣然笑道:“柳将军何来迟也?”柳之咏道:“其间曲折一言难尽,今日赴约犹未晚也!”古乙姥道:“所以,我率乐队前来欢迎。” 柳之咏顿时怀疑尽去,率队跟随古乙姥而入。哪知忽而伏兵大作,乱石堵住后路。众女子也动手杀人,柳之咏幸得欧阳万泰护卫,方得周全,但是欧阳万泰腹部被古乙姥刺一中刀,划破肚皮,肠子都流出来了。但是欧阳万泰以布兜住,裹在腰身,大呼御敌。众士卒士气大阵,奋勇杀敌。烟花信号腾空,援兵在即。伏兵反被击退。 柳之咏不善军阵,却是江湖对决的行家里手,古乙姥难以抵抗,迅速逃遁。柳之咏喝道:“你不是古乙姥,到底是何人。”那女子笑道:“我是古乙姥的妹妹真乙姥,我那该死的姐姐马上就要死了,你可心疼?哈哈!”真乙姥逃去,柳之咏不敢深追。 一刻钟后,羽瑶率大队来援。羽瑶审问俘虏,那俘虏道:“大田庆主有两个女儿,姐姐古乙姥,妹妹真乙姥。你们适才所见乃是真乙姥。大田庆主将真乙姥嫁与远弥计赤蜂,真乙姥却为内应,配合远弥计赤蜂偷袭大田城,如今大田庆主战死,古乙姥被囚禁大田城。”仲宗根玄道:“远弥计赤蜂势大,真乙姥诡计多端,我们先至西部庆来庆田城再做商量。”众人解以为然。柳之咏道:“我须夜探大田城,寻机救出古乙姥。”羽瑶道:“大田城危机重重,我们又已经暴露,大田城必定戒备森严,你何须冒险?”柳之咏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因如此,所以才可有机会。”羽瑶怒而离去。 柳之咏沿山路前行,只见大田城极小,起眼的建筑不过两三处,既无城墙,守卫巡逻不成章法。他分身来到最高处的建筑,只见是一处警戒楼,击鼓为号,以告敌人来犯。柳之咏轻而易举点翻警戒的两名武士,来到一处白色小宫殿。只见灯火辉煌,真乙姥、古乙姥在座,一名赤背大汉坐在首座,一名巫师和数名侍从在旁。 赤背大汉道:“今夜你姐妹二人侍寝,你可愿意?” 古乙姥道:“杀死父亲,还妄想我侍奉恶贼么?” 真乙姥道:“父亲自小偏袒你,有什么都是你得到最好的。我恨他,他死了我更开心些!说来我还要感谢父亲但是唯一给我最好的便是我的夫君。姐姐,远弥计赤蜂乃当世英雄,你我姐妹侍奉酋长有何不可?” 古乙姥道:“我宁愿做祝女,将身体和生命贡献给海神和武运之神。” 真乙姥道:“你不惦记那个书生海盗么?日日念念不忘,又说什么祝女?” 远弥计赤蜂道:“你若对天地起誓,受祝女礼仪三针六洞之苦,我便信你。” 古乙姥跪地起誓道:“伟大的海神,我愿众生为你奴仆,抛却世间的尘缘……”巫师自火炉拿出通红的法器,在古乙姥肩头、手臂、脸颊烙印出奇怪的花纹,以烧红的铁针自古乙姥左脸颊刺入,投右脸颊而出,连续三枚,古乙姥未发出任何哀疼之声。 远弥计赤蜂道:“与巫女欢好之人必倒血霉,哼!我看你这一辈子孤苦度过吧!真乙姥,我们走!” 两人离开阁楼,巫师低声道:“部落已亡,何必固执如此?” 古乙姥道:“你不是哑巴?你的声音是琉球人。” 巫师道:“无须多言,远弥计赤蜂必定会杀掉你!若欲光复部落领地,便向北走,中山护国将军尚巴志雄才伟略,仁义爱民,必可助你。” 这时窗外响起远弥计赤蜂的大笑声。他道:“哑巫,你不知我远弥计赤蜂天生耳力入神,方圆二里,风吹草动,难逃我耳么?” 哑巫闻声抽出剑来,远弥计赤蜂破门而入,阴恻恻道:“哼!我早就怀疑你另有目的。你自琉球而来,献计破大田城,如今又放走古乙姥,是何缘故?” 哑巫骂道:“狡猾。”忽而袭击向远弥计赤蜂,两人缠斗在一起。 柳之咏翻身进入阁楼,一剑穿心,将守卫头目杀死,守卫头目深色古怪,不可思议看着胸口之剑,嘴里吐血倒地,喉咙发出咕噜的低沉声音。柳之咏打翻灯柱,一片漆黑,顿时大乱。 古乙姥见到柳之咏,欣喜投入柳之咏怀中,道:“是海神将你带到我身边么?”柳之咏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我走!”柳之咏将小巧的古乙姥绑在背上,跳下阁楼,逃出城外。 334章 琉球 柳之咏来到海上船队,羽瑶怒道:“就为这个女人,你舍我而去么?她有什么好?你是我的夫君!”柳之咏温言解释,羽瑶依旧怒气冲冲。古乙姥道:“我们并无男女私情,郡主莫要误会,我是祝女,终生不得与男人为伴,否则必受海神惩罚。”羽瑶仔细她服饰和烙印,换了脸色,喜道:“原来如此!那此行航海,全凭祝女的祈祷了。” 众人到来庆来庆田城,用绪道:“我与远弥计赤蜂交战屡战屡败,仅余六百人。远弥计赤蜂有万人,我们不是他的敌手。”仲宗根玄道:“如今之计,唯有前往宫古岛寻找佐多大人商议。”众人一致同意,遂弃城登船而逃。 船行至多良间岛,岛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抱着一个婴儿前来乞讨食物。他见到仲宗根玄大哭不已。 仲宗根玄道:“这不是大里大殿惠干么?你如何到了此地?” 大殿惠干道:“宫古岛上大战,目黑盛与佐多大人决战,我逃到此地躲避。” “你怀里抱的是谁的孩子?” “这时目黑盛的孙子,太爷爷命我杀掉他,我于心不忍,便带他逃了出来。” 仲宗根玄道:“目黑盛与佐多大人在哪里决战?” “根间、外间。” 众人即刻出发,在池间岛遇到了真佑久率领残部正在撤退,真佑久浑身是血,受了重伤。 仲宗根玄高呼道:“与那霸原,佐多大人呢?” 真佑久道:“我的亲族全部死于乱兵之中。” 仲宗根玄潸然泪下道:“目黑盛乃我宗亲,佐多大人乃我义兄,如今手足相残,目黑盛竟然下此毒手,老朽心如刀割。” 真佑久道:“两位大人相争,只因漂流至此的女海盗榕树矶波妖魅蛊惑,此女真乃我宫古岛之灾星也!但事已至此,奈何?” 仲宗根玄道:“与那霸有何打算?” 真佑久道:“山南王国阿衡基曾答应我,联合中山王国做我们的援兵,如今是阿衡基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仲宗根玄道:“好,我们一起前往。老朽遭遇风雨漂流至夷洲,误了时间。这次定要琉球国来援” 真佑久听闻大殿惠干所为,道:“我的亲族只剩下你了,你能救出空广,可见是胸怀宽广,仁德忠厚之人。日后,你的成就必定超越我。” 见到柳之咏,真佑久道:“你我重逢竟是如此惨状,有劳你了,年轻人。” 船队启航,数日后,远远看到海中岛屿。 真佑久已经伤重不起,唤众人来到榻前,真佑久道:“若能复国,大殿惠干为王,继任者就是空广。伯父大人,拜托了。” 仲宗根玄流泪道:“老朽发誓,必定复国。” 待众人离去,真佑久道:“柳少侠,你救我伯父,护我幼孙,此大恩无以为报,我这里有遗书一封,持此书信见伊藤大师,他必授予你一刀流的剑道奥义。” 柳之咏将书信收入衣袋,知他还有遗言,凝神静听。 真佑久道:“宫古岛、石垣岛巨变,必有人幕后操纵,恐与琉球中山王国的神将尚巴志有关,切留心。幼孙安全交于少侠了。” 柳之咏道:“阁下放心,在下必不负所托。” 真佑久长叹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奈何!奈何!”言毕,盍然而逝。 仲宗根玄、柳之咏、大里大殿惠干等来到琉球山南王国,官员强征贿赂,方才放他们登岸。一行来到都城岛添大里,只见万余人城镇,民有菜色,官吏多收杂税,阿衡基在城南居住,闻听来意,道:“随我到王宫见王兄。”来到王宫,阿衡基竟是也拿出五十金贿赂宫门守卫,狭小的王宫内陈设奢华,树裹锦帛,忽而一群衣不遮体的宫女抬着一张大床叽叽喳喳而来。床上就是国王他鲁每,犹在寝卧之中,床上四名女子赤身裸体相伴。 他鲁每听闻阿衡基来意,浪洋洋道:“唤辅政大人汪笑祖来。”一名华夏人一溜小跑而来,跪地行大礼,头触地面,口中高呼:“拜见我王,我王英明睿智,威震八方,福寿延年,千秋万代。”他鲁每道:“阿衡基意欲请我国为宫古岛平定乱贼,你意下如何?”汪笑祖道:“中山王国小按司尚巴志战无不胜,何不求之。”他鲁每道:“对!对!”说完,众女抬着大床向王宫深处而去。仲宗根玄长叹道:“这如何是好!”柳之咏道:“国王荒唐不堪,吏治败坏,民困兵疲,不足为援,我们切到中山王国一行。” 哪知半夜阿衡基忽然来到船队,道:“王兄疯了,派人来劫掠船队货物,你们快逃!”话音未落,大队人马来临。柳之咏与羽瑶急忙令船队离港。柳之咏亲自押后阵,击退追兵,逃出南山王国。但是仲宗根玄、大里大殿惠干、仲宗根玄雅皆被俘虏。 中山王国都首里临近港湾,只见港口繁华,巨舶林立,商贸兴盛。柳之咏船队靠岸,柳之咏见一名面黄肌瘦的武士,在码头卖刀,其刀金光闪闪,甚是好看。一名身高一丈五寸的大胡子蛮酋正在与之讨价还价。那蛮酋道:“你一个落魄武士有何好货,我给你十金已经是给足面子。”那武士道:“我乃北山王国第一刀客本部平原,意外遭遇海盗,因此流落至此。这刀名曰冶金丸,乃神兵利器。”蛮酋道:“我不信。”本部平原举刀向一破铁锚砍去,铁锚断为两半。蛮酋大喜道:“果然好刀!”他抢到手中,喜不自胜,抛下二十金就走。本部平原道:“百金不可少。”蛮酋挥手便打,本部平原身手敏捷,躲了过去,脚下一勾,蛮酋险些跌倒。蛮酋大怒,拳脚如雨将本部平原打倒在地,骂道:“羸弱至此,还敢自称刀客。”本部平原满口是血,道:“若非我三日未进饮食,又焕发热之症,岂容你放肆。”蛮酋一脚踢在本部平原腹部,口中喝道:“趁你病,要你命。” 柳之咏拦在蛮酋面前,道:“朗朗乾坤,夺刀杀人乎?” 蛮酋道:“敢坏我事者,只有两种,已死未生。” 335章 尚巴志 蛮酋冶金丸在手,连出杀招。柳之咏不愿伤人,施展九宫双剑,以柔克刚,剑气地阵中,柳之咏身法灵活,九宫八卦灵活走位,避其锋锐。蛮酋怒道:“敢不敢与我一拼膂力。”他话音未落,柳之咏脚下一扫,蛮酋踉跄倒地。蛮酋却是智勇过人,倒地之际,摔出链子锤,砸中柳之咏肩部,幸得柳之咏神功护体,无大碍。 这时,号声大响,十艘巨舶入港,五峰旗高高飘扬。少主姒傲立在船头,羽瑶又惊又喜,跃上船头。两人交流片刻,跳下船,来到码头。东溟派富可敌国,威震东海,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那姒傲的场面气派堪比王侯。 蛮酋见到姒傲,单腿下跪道:“鬼虎拜见少主。” 姒傲道:“这位是闽越特使、郡马柳之咏,你怎可如此莽撞。” 鬼虎连忙赔礼道歉。 姒傲又道:“英雄爱宝刀,只有冶金丸才配得上鬼虎将军。赐金嘛!”立刻有人拿金袋递于本部平原。 “为平原兄弟疗伤,我要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最好的药材最好的大夫。”姒傲又亲手扶起平原,温声道:“我的属下莽撞,多请见谅。” 本部平原道:“多谢少主。” 本平原坐上锦绣软娇离去,姒傲道:“相逢不如偶遇,能在此地偶遇郡马和郡主,实在幸会!” 羽瑶大喜道:“东溟派威名赫赫,可为我们引荐尚巴志么。” 姒傲道:“今夜本尊已与小按司相约夜宴,同去可否?” 羽瑶笑道:“那就太好了!我该如何谢你!” 姒傲笑道:“我东溟派向来靠闽越王照顾生意,无以回报,今日举手之事尔。” 姒傲带领柳之咏、羽瑶以及鬼虎来到尚巴志府邸。尚巴志身材短小精悍,不满五尺,但是双眼如电,乃是一个睿智果断之辈。尚巴志亲迎姒傲入内室。姒傲道:“这是闽越国特使柳之咏,郡主羽瑶。”尚巴志十分喜悦,谦虚地诸人落座。尚巴志指着在座的两名大将,道:“这是我的智将护佐丸盛春、虎将阿麻和利。” 姒傲道:“山南王国他鲁每劫掠闽越特使船队,扣押仲宗根玄、大里大殿惠干、仲宗根玄雅。您可知道?” 尚巴志道:“琉球三王北山攀安知残暴、武宁王嗜杀、他鲁每昏庸,民众称之为琉球三狼。三国攻伐不断,横征暴敛,民众水深火热。本帅夙夜忧叹,难觅良计。” 姒傲道:“可以为宫古岛复仇为名,征伐山南国。” “兵破山南国易如反掌,但是我如今受武宁王猜忌,父亲被软禁宫中,兵符又在泰期手中,恐难有所为。” 护佐丸盛春道:“按司东征西讨,平定诸岛叛乱,居功至伟,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众将也为大人不平。”阿麻和利道:“狡兔尽良弓藏,实在可恨。” 姒傲道:“按司大人克制信陵君窃符救赵之故事。” 尚巴志道:“中土故事略有听闻,信陵君乃大义之人。我有心效仿,但是泰期有铁甲护体,恐难伤之。” 鬼虎道:“我新得宝刀治金丸无坚不摧。” 姒傲道:“南山王国倾国不过万余士卒。柳特使与郡主有精兵五千,大将两名。我东溟派有士兵五千。若按司大人窃取兵符可得兵万余,定可一举灭山南王国,则大事可定。”尚巴志道:“好!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诸位可愿助我?”众人异口同声,柳之咏、羽瑶也憎恨他鲁每的残暴无道,遂点头同意。 是夜,尚巴志来到边境见到泰期,鬼虎以宝刀治金丸杀泰期,夺兵符。尚巴志矫旨平定山南王国,军队诸将素以尚巴志为军神,又有护佐丸盛春和阿麻和利为左右护军,遂尽其两万大军向山南王国而去,尽破驻军。柳之咏道:“山南王城虽小,却一时难以攻克,我联军利在速战,如何是好?”尚巴志笑道:“稍安勿躁,今夜必有响应。”夜半城门大开,大军涌入,守城军队大半投降,阿麻和利冲入宫中擒杀他鲁每。柳之咏则自牢中救出大里大殿惠干和仲宗根玄雅,但是阿衡基、仲宗根玄为乱兵所杀。 姒傲、鬼虎、柳之咏、尚巴志相聚城中广场。大里大殿惠干跪谢尚巴志相救之恩,道:“仁者如按司大人,方是诸岛王者。”尚巴志道:“诸岛和平,我之愿也!”大里大殿惠跪地道:“请大人为宫古岛平定乱世,我宫古岛后辈皆伺奉按司大人为琉球王!”祝女古乙姥亦跪地道:“请琉球王为石垣岛平定叛乱,将石垣岛纳入琉球王治下。”这时,护佐丸盛春骑马来报:“国相怀机来也!”尚巴志道:“带兵多少?”“独自一人,单马报讯。” 尚巴志下马迎接国相怀机,道:“国相前来问罪乎?”怀机道:“非也!武宁王闻按司大人夺兵权,即刻弑杀按司大人的父亲,又屠戮两位大将以及诸位兵卫的家属千余人。如今王城浦添血流成河!我苦苦相劝未果,于是我连夜逃出浦添,前来报讯。”尚巴志悲恸不语,诸将也大怒不已。 怀机道:“诸臣皆愿奉按司大人为王,请大人反攻王城。”尚巴志犹豫不定。怀机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阿麻和利道:“事已至此,挥师北上,直取王城。”护佐丸盛春高呼:“琉球王!”众人齐声高呼:“琉球王!”尚巴志见群情激愤,遂道:“若此战破王城,不才愿领琉球王之称。”大军向王城进发,一战而破王城,武宁王自焚于宫中,众人共举尚巴志为王。 尚巴志命联军前往宫古岛、石垣岛平乱。护佐丸盛春、阿麻和利为将,古乙姥为巫女。远弥计赤蜂和目黑盛共同抵御,不料阵前大乱,原来榕树矶波所率船队忽然闹起内讧,杀死目黑盛,举其头颅投降联军。琉球联军士气大振,掩杀而来。远弥计赤蜂杀死真乙姥后,自尽而死。联军登临石垣岛,护佐丸盛春救出被羁押的哑巫。 联军返回琉球王城,尚巴志封赏诸人,汪笑祖、榕树矶波、哑巫皆有封赏,汪笑祖赏金万两,榕树矶波被封与那国岛岛主,哑巫被封国师。哑巫道:“我双腿被远弥计赤蜂打断,双目被刺瞎,再无能力为琉球王祈祷武运。祝女古乙姥在平定宫古和石垣二岛有功,可任最高职位祝女永良比金一职位。”尚巴志见到古乙姥的惊世容颜,为之震撼,遂封之为永良比金。 柳之咏、羽瑶与尚巴志修国书,结永久友善之邦。休整三个月后,欧阳万泰和裴潜伤势渐好,众伤兵复元。船队即将离去之时,边境智将护佐丸盛春传报:北山王国攀安知两万大军寇边,责问尚巴志夺位之罪。尚巴志道:“如今连番大战,兵士疲惫,如何是好?”国相怀机道:“攀安知自恃武勇,残暴无道,一个月前羽地按司、国头按司、名护按司三部来投,山北大军畏惧攀安知之残暴悍勇而征伐我国。如果遣军绕后,破其归仁城,百姓必欢欣而应。归仁城破,攀安知大军必然溃散,此为釜底抽薪之计。”尚巴志道:“善载!镇守归仁城何人?”怀机道:“本部平原,三位按司皆言此人勇力极强,攀安知宠之。”姒傲道:“昔日落魄武士,今日镇城大将。山北王国无人哉!”姒傲尽述昔日首里港口旧事,道:“釜底抽薪计关键在于抽薪之人,我与柳特使前往归仁,大事可定。”尚巴志道:“我引大军对垒,归仁城就拜托二位了。” 姒傲、柳之咏二人率士卒三千自海上到达横江岛,阿麻和利帅士兵潜伏岛上。二人小舟登岸,潜入归仁城,径直寻本部平原。本部平原道:“二位昔日大恩,平原无以为报。北山王委我重任,不忍叛之。”姒傲道:“大丈夫不过建功立业,何有妇人之仁?况且攀安知无道,国人尽叛之,汝何以愚忠?”本部平原不允。十日后,攀安知忽然率军而还,列阵于归仁城前,大骂本部平原叛国投敌,斩杀本部平原的老母于军前。本部平原大怒,开城门引阿麻和利之兵入城。攀安知见城头尽是敌军旗帜,大怒攻城。城中混乱,本部平原战死城头。攀安知夺城成功在即,尚巴志大军围住城池,攀安知绝望自刎而死。至此,琉球三国皆定,尚巴志一统琉球。 336章 时空漩涡 柳之咏独率一船追逐三里,因遭风雨乃还。忽见船只前来接应,视之乃旋岚。柳之咏大喜登舟,旋岚笑吟吟牵手入仓。舱内竟是香塌锦被、温帐艳屏,更奇的是还有一木质浴桶。旋岚道:“妾伺候郎君沐浴。”柳之咏顿觉诧异,凝神运功,忽破障目术,眼前女子乃是黄梢。柳之咏大惊,这时窜出四人,视之乃飞鸢加藤等人。 一名面门发黄的倭国男子道:“飞鸢加藤的幻术被识破喽。” 飞鸢加藤道:“旗木三郎,你个蠢货闭嘴,他已经中了我的毒烟,没有内力了,捉住他。” 众人将柳之咏捆缚。 飞鸢加藤道:“梢,此人武功很好,一定是上佳的人傀儡啊!” 黄梢喜悦道:“哥哥去世多年,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我要把你做成最好的人傀儡,永远陪着我。” 旗木三郎道:“喂!中土小子,你知道如何做人傀儡么?先把你活活泡在紫曼罗花溶液中七七四十九日,而后服下扶桑木的毒液,让你神智尽失,化作行尸走肉,从今而后听从梢的指令。噢!想想都吓得我浑身哆嗦。” 柳之咏听了,冷汗直流。 飞鸢加藤道:“此术还是我与果心居士游历暹罗偶遇滇国五仙教的乌蒙兀大师所获秘术,如今梢修炼的真是突飞猛进。” 梢跪坐谢道:“阿里嘎拓!” 船只一直向东北方向驶去,柳之咏被梢泡在紫色粘稠的溶液中,浑身动弹不得,幸亏尚未服用扶桑木毒液,不然自己真要一命呜呼了。梢每日前来看望,也给他喂食食物,情态亲昵,果真伺候亲人一般,只是想到她最终目的,不由一阵冰寒彻骨。 不知过了几日,听闻甲板上有人言:“前面就是恶石岛,我们悄悄绕过去,过两日就追上上忍大人了。”“天呐,前面是母夜叉船。哦!他们要抢劫我们!”“不好,快转舵,要撞上了。”只听通的一声巨响,船只大震,舢板乱飞,船舱碎裂,海水涌进来。柳之咏苦不能动,自叹将命绝于此。 这时只见众多蛮人以抓钩和网打捞货物,一名蛮子勾住柳之咏肩膀拉上岸,有人喝道:“原以为是什么宝贝,竟是一个赤裸的男人。看他与我们的肤色一样,定是我们恶石岛的人。”此事,柳之咏被溶液跑得皮肤发紫确实与蛮人相似,一名女酋长看了看柳之咏道:“模样不错,身体蛮壮健的。天呐!他中了紫曼罗的毒!” 柳之咏本已经必死,幸得恶石岛女酋长榕树矶波用巫术救治,将他以恶石岛臭泥裹住,埋在土中,十五日后方才挖出。榕树矶波又以岛上犀牛角喂食,柳之咏竟然活了过来。 一日岛外大炮轰鸣,六十艘巨舶驶来,巍如山岳,帆若垂天之云,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为首一艘六桅巨舰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可容纳两千人,甲板上骑兵驰马往来十分热闹。榕树矶波赞叹道:“净海王来了,快全部出去迎接。” 柳之咏随众人来到港口,只见数百人修整道路,铺开地毯,姒天洋率诸将来到恶石岛,那卫兵皆金甲银盔,出鞘明刀,威仪赫赫,真乃帝王般的待遇。姒天洋是一个面色深沉,身材魁梧雄壮的虬髯大汉,举止之间豪气冲天,身边姒傲、鬼虎等人。 榕树矶波道:“净海王大驾光临,恶石岛蓬荜生辉。” 姒天洋道:“今日乃鬼虎与你大婚之日,本王岂能不来。” 姒傲忽然看见拄杖而立的柳之咏,大惊道:“这不是闽越特使柳少侠么?你怎么在这里?” 柳之咏笑道:“被忍者所擒,幸亏榕树酋长所救。” 姒天洋道:“这就是鬼虎和傲儿一直提起的柳少侠么?鬼虎乃我猛将,未料经败于你手,你定是个武功超群的游侠啊!” 柳之咏道:“净海王笑话了,我中了忍者奇毒,功力尽失,若不是榕树酋长所救,我怕早已经名归黄泉。” 姒天洋道:“天生相克之道,一物降一物,倭国之毒由倭国人解。过几日,随我到倭国定可解得此毒。” 柳之咏道:“那就多谢净海王了。我受与那霸势头丰见亲的托付要到倭国拜会伊藤一刀斎,以图修习剑道。” 姒天洋道:“好!大家相聚恶石岛,真乃天大的喜事!今日不醉无归!” 鬼虎与榕树矶波的婚礼豪大,吕宋黄金首饰,暹罗的珠宝,满剌加的地毯等等琳琅满目,璀璨生辉。 三日后,柳之咏忽遇时空漩涡,乱流之下不知何往,醒来时竟然向倭国九州岛而去。 337章 立花樱雪 卑弥呼率鬼道激战时诞生的时空漩涡,柳之咏来到时空错乱的倭国。 九州五岛是指福江、久贺、奈留、若松、中通五个大岛为首的群岛,乃净海王姒天洋的总舵,岛内商货云集,商船往来穿梭,人声鼎沸,乃是东海首屈一指的贸易大港。岛上修筑的城堡和军事防御坚固雄伟,灯塔耸立云霄。 姒傲带三船来到松浦郡平户,松浦镇信率大船来接。 姒傲道:“四万杆火枪,二百枚钢炮,八千桶火药,镇信君可吃得下么?” 松浦镇信道:“尊敬的净海王之子,万分感谢啦!我自有大主顾啦!” 姒傲道:“切切注意,烈日这船危机四伏,要不断用水把船浇凉,不然随时都会爆炸!” 松浦镇新道:“嗨!” 双方交接银货后,姒傲道:“这位华夏人柳之咏,意欲游历倭国,还请镇信郡多多关照。” “噢!看你带剑,想必是武士吧!如今岛国乱世,正是需要武士的时代啊!” 柳之咏道:“我武功全失,所擅长唯有佛道儒的学问了。” “那也行得通,肥后国加藤清正好儒学,萨摩的岛津家好佛学,都是你游历的之地啊!只是乱世浪人、盗贼横行,你还需小心。” 柳之咏与松浦镇信在平户待了数日,平户居所皆是矮小木屋,茅草为顶,唯有商人居所好一些是崭新的木屋,大名居所石头为根基,三层高的建筑所示繁华的了,与姒天洋的城堡远远没有办法比。 数日后茶屋四郎次郎前来购买商货,柳之咏随船游历到达岛津。只见岛津有一座高大的建筑,三叠重檐。茶屋四郎次郎擅长华夏语言,道:“那是名护屋,太阁攻打高丽时,名加藤清正和寺泽广高修筑,是我国仅次于大阪城的第二大城。曾有二十万勇士从此渡江攻打高丽,城内可驻兵10万,太阁还曾在此住了一年多。” 柳之咏道:“但我见那么多苦工似乎正在拆除啊?” “寺泽广高要修建唐津城,缺乏材料吧!如今太阁已死,丰臣秀赖鞭长莫及啊!呵呵!” 柳之咏道:“这一拆一建要动用民力,真是大兴土木。” 茶屋四郎次郎赞道:“不愧是中土来得文士,见识高明,寺泽广高的好日子不多了。看到海岸黑松林么,那叫虹之松原,银白沙滩,蔚蓝大海,青青黑松,景观美丽,却是激起民变的工程啊!寺泽广高的好日子不多了。” 茶屋四郎次郎在岛津上岸,自有无数民夫推着板车前来运输。茶屋四郎次郎道:“前方是筑前国黒田长政的福冈城,或许另有机缘啊。” 福冈城也是青石为基,白墙灰瓦的城池。黒田长政乃是一名面色深沉的睿智武将,略显老态。听闻柳之咏是净海王引荐的中土文士,十分尊重,请柳之咏为儿子黑田忠之的讲解中土诗文。 一日夜宴,有来的年轻僧人泽庵宗彭讲禅,黒田长政法名是兴云院殿古心道卜大居士,好禅学。泽庵乃黒田长政的小禅友。茶屋四郎次郎有意为难之,取出一幅春宫画请泽庵题字。泽庵却不拒绝欣然题字:“恰似塘边芦苇丛,繁茂凋零总有情。”众人轰然大笑。 黒田长政道:“小禅友何以不必情色之物?” 泽庵道:“无念无想是禅,心不留亦影不留,诸位可知其中味?” 柳之咏道:“风过疏竹不留声;雁度寒潭不留影。” 泽庵喜道:“中土高人,真乃禅中人也!” 黒田长政道:“风过疏竹不留声;雁度寒潭不留影!妙句也!正所谓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假围绕。” 柳之咏道:“养身莫若养心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放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泽庵道:“佛卖法,祖师卖佛,末世之僧卖祖师;有女卖色身,消众生烦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柳绿花红,夜夜明月照清池,心不留亦影不留。” 众人皆拜服。 次日,黒田长政道:“听闻阁下意欲游历诸岛,肥后国的加藤清正今日将前往京都,你与泽庵可以结伴而行,我为你二人引荐。” 柳之咏、泽庵持引荐信前往熊本城,一路泽庵教导柳之咏日语。两人路过筒岳山,见前有小川。泽庵道:“这就是菊花川吧,前面就是玉明,我们可以落脚了。”两人过了菊花川,忽见前方有女子哭喊与男子兴奋高呼的声音,视之是两个强盗在追逐一名女孩。泽庵吓得爬到树上,道:“乱世啊!和尚手无缚鸡之力,要靠你了。”柳之咏道:“我虽然内力尽失,对付两个强盗还是没问题的。”柳之咏毫不畏惧,立在大路中央,那女孩有十五六岁,花容失色,见到柳之咏如同见到救醒,连忙藏到柳之咏身后。那两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强盗实在可怜,面黄肌瘦,似乎多日没有吃饱过,看装束也是流民罢了。两人嘴里叫骂着冲上来,柳之咏双剑并未出鞘,就将两人打晕在地。 柳之咏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孤身走夜路啊?” “我叫立花樱雪,我十分想念父亲大人,想要去探望父亲。” 泽庵跳下来,道:“看你穿戴应是富贵之家,你父亲是谁?” “家父名讳高桥统虎,他在高濑的清源寺。” 泽庵道:“哦!原来是西国无双神将之女,怪不得如此气质出众啊!不过今夜是去不清源寺了,不如带我们去见你的母亲。” 那少女道:“我不要回腹赤村,母亲绝对不会放我离开的。母亲痛恨父亲大人。” 泽庵道:“我保你无事,定可让你的母亲放你离去,我以和尚的光头发誓如何?” 立花樱雪笑道:“那我就信你一次。” 立花樱雪带两人来到腹赤村,一处精良的宅院呈现夜幕中。泽庵敲门,有老妇开门道:“家中尽妇道人家,不便和尚留宿。” 泽庵高声道:“立花道雪的千金,立花家的家督立花城主银千代,禅界的白慈观音,我奉佛主之意送你的女儿晴子归来。你就如此待客么?”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来到大门口,笑道:“莫非是临济宗大德寺派的泽庵么?” “啊哈!还记得小僧哈!” “自从立花家改易,隐居此处,门可罗雀,未料禅友到来啊!” 泽庵道:“这位是中土的高士柳之咏,仗义出手救了晴樱。我们得黒田长政推荐,前去拜见加藤公。” “快请进吧!夜幕凉气会伤害我尊贵可人的躯体的。我立花訚千代可真是罪过大啊!” 两人享用主人美食后,就在厢房歇息。 338章 加藤清正 柳之咏问:“这位贵妇人气质绝佳,想必是大有来头。” 泽庵道:“她的父亲是九州军神立花道雪。立花道雪是丰后国大友氏的家臣,与高桥绍运并称大友双壁,力战锅岛家、岛津家,乃立花城主,一生三十七场大战、近百场小战皆无败。立花訚千代七岁继任家督,其美貌被称为筑前白梅,其勇武被称为西国女丈夫,12岁便组织女子铁炮护卫队,其丈夫高桥统虎乃高桥绍运之子,入赘立花家,更名立花宗茂,因战功被太阁封为柳川大名。文禄庆长之役,太阁知其美名,便招集各大名的妻子伺候之名召唤她。訚千代无奈受命参加,太阁好色出名。她十名侍女手持大薙刀,腰系胁差,前去去参见。太阁责问,她答曰:‘护卫太阁安全。’太阁命她与侍卫比武,千代连胜三场,太阁心有畏惧,便褒奖她为西国女丈夫。从此威名日盛。” 柳之咏叹道:“真是令人赞叹啊!” 泽庵道:“你可知关原合战么?” 柳之咏道:“不清楚。” “太阁去世后,家臣围绕宁宁和茶茶分为两派。北政所宁宁出生于尾张,获得加藤清正、德川家康、福岛正则、黑田长政、藤堂高虎、加藤嘉明、浅野幸长、细川忠兴、池田辉政、筒井定次、寺泽广高等人支持,近江出生的茶茶获得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毛利辉元、上杉景胜、真田昌幸、增田长盛、前田利政、织田秀信、毛利辉元、岛津义弘、宇喜多秀家、小早川秀秋、锅岛直茂等人支持。德川家康出征上杉景胜之际,石田三成于近畿地区起兵,东西军双方于关原相遇,是为关原之战。最终,在西军将领小早川秀秋叛变的情况下,一天内即分出了胜负。 “战后,西军诸侯皆遭减番、改易。石田三成、小西行长被游街斩首;石田三成之兄石田正澄及其父石田正继一族自尽。上杉景胜、毛利辉元遭到减番;真田昌幸被流放九度山;岛津义弘因其兄岛津义久斡旋免难。长束正家、增田长盛切腹自尽;宇多喜秀家不知所踪。” 柳之咏叹道:“真是一场浩劫啊!” “关原合战前夕,訚千代力主参加东军以对付世仇岛津家,立花宗茂却执意参加西军,引起锅岛直茂进攻柳川,无奈訚千代率‘立花早击女’之命的女子铁炮队抵御,令锅岛直茂寸步不前。由此,訚千代更被人称花中的立花。可惜关原合战大败,加藤清正连番说降,立花宗茂降服。立花家改易,立花宗茂成了浪人。从此夫妻反目,分居两地。” 柳之咏道:“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啊!” 次日,主客相聚。 泽庵道:“夫人素有民望,立花宗茂乃睿智将才,若是立志复兴,必可重振家威,恢复领地。” “自古未有改易而重获封地之事!” 泽庵道:“非也!太阁重文轻武导致政权分裂,五奉行共同辅佐丰臣秀赖的计划,随着重臣前田利家之死而破产。文禄·庆长之役,诸大名实力皆大损,德川家康只在名护屋城作守备的工作,实力保全,成为武断派之首。关原合战后,东军大胜,石田三成等系数被处死,德川家康必然谋求天下。虽然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等大臣拥护大阪的丰臣氏政权,但是淀夫人与丰臣秀赖难以掌控大局,与德川家康必有一战。双方拼命拉拢可利用的势力,战乱即将到来,这就是立花家重获封地契机啊!” 訚千代神色凝重,拜谢道:“多谢神僧指点。立花家的威名不可毁于我手。我已誓言不如黄泉不与夫君相见,今遣小女持传家至宝宝刀雷切和血染铁扇,前去见我夫,令他谋求复封。只是家臣米多比镇久已经老迈,无法护送我的女儿。” 泽庵道:“我与柳之咏护佑立花樱雪前去。” 訚千代道:“那就拜托了。” 两人保护晴樱来到高濑,立花宗茂听了口信,泪流满面。立花宗茂道:“大丈夫岂可为一食客乎?丢失先祖荣耀,可耻也!即日启程,前往京都,谋求光复门楣。”家臣小野成幸、十时连贞、由布惟信、安东家忠、高野大膳皆曰愿誓死追随。 泽庵道:“那就期待京都再会了。” 立花樱雪道:“父亲大人,请带上女儿吧!我愿为立花家光复之路,贡献力量。” 立花宗茂道:“女子应当归家等候,你怎么如同你母亲一样固执自大。” 立花樱雪百般求告,也无结果。 柳之咏与泽庵来到熊本城外二里,只见三重六层的天守望楼遥遥在前,即将完工。柳之咏和泽庵在一株白梅树下休息,吃些倭国特有的干粮:炒米和饭团,初觉得实在难以下咽,后来也就习惯了。只见大批苦力结伴而来,也在白梅下休息。只听他们相互说些闲话说。 “你们岛津人也来修筑熊本城么?” “你们麦岛城的哪里知道我们岛津人的苦,寺泽广高工钱的不给。加藤清正理财有方,麦岛城的商货通往琉球、暹罗、安南,富得流油!我们岛津人却被寺泽广高给坑害了。” 泽庵折下一枝梅,看看却没有梅子,叹道:“有花无果的梅子啊!” 一名魁梧的青年正在跪拜白梅,看见泽庵折梅,急速奔来,痛打泽庵。柳之咏连忙拦住。泽庵练练道歉:“小僧妄动神树,罪过!罪过!还请居士见谅。” 那青年气冲冲而去。被打的泽庵莫名其妙的道:“真是奇怪的人啊!不过那小子真是力气大。” 柳之咏两人进入熊本城,自有家将带领面见加藤清正。加藤清正枯瘦面黑,山羊胡子,月带头上尽是皱纹。 加藤清正道:“阁下深通儒家文化,可为我讲《论语》乎?” 柳之咏道:“在下略通,愿与大名论之。” 加藤清真道:“愚读中土经典,圣人脱情,但老朽之人常念天伦之乐,今长子、次子早夭,伤情不已,可违圣道?” 柳之咏答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有情始能忘情,忘情能高情,高情致远,超然物外,体念天地仁心。” 加藤清正道:“真乃八幡大菩萨派遣高士来解我疑惑啊!” 柳之咏道:“殿下谬赞了。” 加藤清正道:“高士可懂《易经》演卦乎?” “略通,可为殿下演卦!”柳之咏演卦道:“上坎下乾乃需卦,变爻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日:需于血,顺以听也。有性命之忧,血光之灾也。三日之内必定应验。” 339章 鹤丸城 加藤清正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但是家臣饭田直景、森本一久、庄林一心等皆十分紧张。自此寸步不离,即使加藤清真睡眠,三人也守在门窗外。三日后,加藤清正巡视未完工的熊本城外围工地,忽而有人投巨石而来,幸得家臣守护,及时夺过。 家臣抓住刺客,柳之咏视之正是那拜白梅的青年。 加藤清正问:“为何行刺?” “你还记得天草五人众么?” 加藤清正道:“你是木山弹正的儿子么?” “不错,我叫横手五郎。” “哦!怪不得天生神力,我败于你父亲手下。哦!你的母亲阿京三十骑娘子军也曾几乎伤到我,可惜为兜梅所阻功败垂成。你母亲诅咒那棵白梅有花无果,无果之梅尚在,昔人已去啊!” “不用假惺惺了,我今日来,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说着,纵身投入旁边深井。 饭田直景、森本一久、庄林一心各投巨石入井了。加藤清正于井边探头观看,只见横手五郎竟然受托巨石放在地上,竟然安然无恙。加藤清正笑道:“真乃勇士也!若是投石不死,就放他走吧。” 泽庵道:“这些小事就由家臣处理吧!此处天热,请殿下回城。”泽庵忽然捧起细沙,缓缓流落地上。 柳之咏随加藤清正回城,回头看时饭田直景、森本一久、庄林一心正以细沙灌井,心知横手五郎必死无疑。 三日后。加藤清正召唤柳之咏、泽庵二人。 加藤清正道:“吾有一事拜托两位,劝解萨摩的岛津义弘将其庇护宇喜多秀家送至江户。两位乃深通佛法之人,必能说服岛津家久。” 柳之咏问:“可否为我等讲述宇喜多秀家前因后果。” “宇喜多秀家乃太阁养子,乃五大老之一。石田三成大阪举兵,他为了保护太阁之恩,保护丰臣秀赖,率一万八千兵加入西军。关原合战之后,德川家康甚为嫉恨,宇喜多秀家遭到改易,在黑田勘十郎的保护下,逃到萨摩。岛津氏将他隐藏在大隅国大隅郡牛根乡的平野家。如今德川家康势大,为了保全忠于太阁的老臣,请岛津义弘囚送宇喜多秀家到京都,老夫与前田利长担保他的生命安全。” 泽庵道:“殿下有所托,我们尽管试试吧!” 两人来到鹿儿岛拜见岛津义久。 泽庵道:“岛津家是双殿体制,岛津义弘掌握军事权,领地实权由岛津义久控制。不过最好我们拜见岛津义久。若是遇见岛津义弘这个二杆子,那可就坏了。” “此话怎讲?” “关原合战之前,义久坚持中立政策。义弘却执意参战,与德川家康密约,代为守卫,哪知因事先未通报,义弘兵临城下,守军不但没有开门,反而紧闭大门放箭。义弘竟然操着家伙连夜投奔去了。 柳之咏笑道:“果然是二杆子精神啊。” “关原合战开始后义弘观望不战,接近阵地的士兵不论东西军一并射杀,石田三成的军队莫名死在他的阵前。倒戈,西军溃散,义弘将侄子岛津丰久和军师长寿院盛淳抛弃敌阵当了替死鬼,自己尽率残兵逃回九州,还大言不惭,名之‘舍奸战术’。” “哈哈!那我们谋求拜见义久吧!” 两人政说得高兴,路边冒出一名美貌少女来,视之正是立花樱雪。 柳之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立花樱雪道:“先别管我,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想要单独觐见岛津义久,摆脱岛津义弘,我有良策。” 柳之咏道:“说来听听。” “我与一个条件?你得先答应我才行。” 柳之咏笑道:“无不应允!” “关原合战后,家父领军回柳川,途中遇到世仇的岛津参军军八十人一同等待乘船。当时我立花军五千人,立花家臣提议趁机报仇。家父斥责说:‘趁其不备而讨杀乃是武家之耻’,反而向岛津义弘声明:‘你我两军都是丰臣军,我不会计较以前的仇恨,请安心登船吧!’岛津义弘感佩家父,言明日后必定报恩。” 柳之咏道:“所以,只要你与我们前去鹿儿岛,岛津义弘必定不会为难我们。此计甚妙!” 泽庵却道:“说说你的条件吧!不会让柳之咏带你到京都去吧!” 立花樱雪道:“啊!你这个络腮胡的臭和尚可真是聪明,竟然猜中我的心思。” 泽庵道:“一路山重水复,困难重重,真是个伤脑筋的决定啊!柳之咏,你自己决定吧!哈哈!” 柳之咏道:“还真是伤脑筋啊!” 立花樱雪道:“啊!我先启程了,两位慢行,可不要迷路了。” 三人来到鹤丸城下,听到立花宗茂之女前来,守城将领立派通告岛津义弘,义弘亲自迎接入城。泽庵和柳之咏面面相觑,这真是事与愿违啊! 岛津义弘道:“誉满全国的泽庵大师,感谢你一路护送晴樱。” 泽庵道:“哈!小事一桩啊!立花宗茂已经启程前往京都了,殿下可知道?” 义弘道:“自古未有改易而可光复之事,怎么可能呢?立花宗茂一向睿智,如今脑子糊涂了么?” 泽庵道:“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真田昌幸等老臣倾向保全丰臣家的家业。但是老谋深算的德川家康野心勃勃,谋求制霸全国的野望,如今双方都在厉兵秣马,乱世将至,机遇也是多多啊!” 义弘道:“糊涂啊!丰臣秀赖只要稳住,年迈的德川家康没有几年好活了,起什么兵,打什么仗,真实愚蠢的家伙。” 泽庵道:“哦!不愧是鬼石曼子啊!一语道破天机啊!” 柳之咏道:“所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淀夫人与丰臣秀赖又怎会看破呢?” 泽庵道:“是啊!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老臣为了讨伐石田三成,但是没有料到成就了德川家康吧!再睿智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义弘道:“是啊!” 泽庵道:“时值乱世,德川家康必然要显示胸怀,招徕诸位大名的同情。所以当年西军的败将可以现身了,必定无碍啊!” “哦!?” 泽庵道:“我们封了加藤公的委托,前来劝谏囚送宇喜多秀家至京都的。” 义弘大怒道:“浑蛋!狡猾的和尚,如此阴险。我曾对天发誓保护宇喜多秀家的周全,岂能背负盟誓。来人啊!杀了他们!” 十名武士进入室内,将柳之咏和泽庵团团围住。立花樱雪前来阻挡却被一名武士推倒,樱雪大哭道:“父亲大人说殿下必定保护我,如今要将我雇佣的侍卫杀了么?” 岛津义弘道:“长谷场四郎次郎你怎么如此粗鲁。樱雪我不乱杀人,也不仗势欺人,就是教训教训他们。” 柳之咏拔出双剑,道:“为了美丽的樱雪出气,更为领悟倭国无上剑道,请长谷场四郎次郎与我决斗!” 340章 示现流 倭国武士视决斗为荣耀,长谷场四郎次郎大喜道:“多谢柳之咏剑客看得起,我所学剑派乃萨摩示现流,乃战场上领悟的剑术,一招制敌,请指教。” 樱雪则大为惊恐,同时也一阵甜蜜,这个来自中土的俊秀剑侠愿意为她而决斗,定是心倾于她。 长谷场四郎次郎十分高大健硕,这在倭国是极其少见的,先将剑高举在自己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下,柳之咏如何出招,他完全不理会,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打击在柳之咏的防御的双剑上,如此连击,招式完全不变,速度和力量却是不减。长谷场四郎次郎每次攻击都要大喝一声,强调古怪,震人心魄。如此简单有效的剑法竟是令柳之咏无法还击,若是换了寻常士兵,自己招架的刀必定弹向自己头顶而亡。 柳之咏内力全无,泄劲散力的办法还在,勉强防御了对方的五连击。全场人均是露出惊讶的神色,岛津义弘道:“看似孱弱的中土人竟是能防御长谷场四郎次郎的五连击,不简单啊!”柳之咏已经领悟到示源流的剑法是战场上猪突猛进、无法阻挡的剑法,寻常武士皆能领悟,若是战场对阵有着极大优势,但是两人私斗则不够灵活。 柳之咏快退三步,跨过门槛,长谷场四郎次郎追击,脚下跨过门槛之际,柳之咏忽而欺近反击,剑柄打在他的下巴,长谷场四郎次郎的刀则砍在门框上。长谷场四郎次郎哎呀一声仰面跌倒。 长谷场四郎次郎道:“中土人真是狡猾啊!” 岛津义弘道:“中土兵法云:兵不厌诈,认输吧!” 这时门外有人大喝道:“蠢货又要胡作非为么?”岛津义久满面怒容走进来,义弘连忙行礼。岛津义久喝道:“都滚出去!”武士们陆续离开。 岛津义久道:“加藤公所言不错!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德川家康与丰臣秀赖矛盾逐渐明朗,宇喜多秀家必定无碍!如今消息泄露,还要坚持庇护,难道要让岛津家跌入深渊么?” 立花樱雪道:“父亲大人,毫不畏惧,已经启程前往京都了啊!” 柳之咏道:“加藤公与福岛正则以性命担保宇喜多秀家的安全。” 岛津义弘道:“在下一时愚钝,请依照大家的评议行事吧!” 夜间武场,长谷场四郎次郎到来,道:“我师父东乡重位来了,定要教训教训你小子。”柳之咏见对方是一名五十多岁的清瘦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他身边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全身皆是精良盔甲。 东乡重位道:“四郎次郎闭嘴,在家督面前礼貌些。” 长谷场四郎次郎大声回答:“嗨!” 东乡重位道:“我是萨摩剑术师范东乡重位,这位是家督岛津忠恒,听闻有一位中土剑侠,家督命我一定要来见见你。” 岛津忠恒笑道:“我甲胄不离身是为了磨练自己,并非为了寻你决斗而作的防护。” 柳之咏道:“如此严禁,不愧是名闻天下的岛津家啊!” 岛津忠恒道:“哦!我萨摩岛津家的名声在中土也有传播么?” 柳之咏道:“在东越、闽越、琉球、宫古岛等地皆有传闻。” 岛津忠恒喜道:“如此以来,我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磨练剑道,开疆扩土,定要岛津家名扬海外啊。” 东乡重位道:“那就请家督和中土剑侠切磋,我在一旁指导。” 岛津忠恒问:“阁下以为何如?” 柳之咏道:“我到倭国就是为了磨练剑道,求之不得啊!” 岛津忠恒上段持刀,指向斜上方的刀身和弯曲的右手臂的架势,远远看上去就像有一只巨大的蜻蜓停在右肩上,门户大开,但是气势惊人,显示着无比迅猛的攻击能力,脚步有节奏的晃动,步法稳健灵活。 东乡重位道:“这是示现流蜻蜓八相和柳叶摇。” 岛津忠恒大喝一声,便是下劈,如同长谷场四郎次郎一般怪叫声与连击同时而至,但是岛津忠恒更加迅捷灵动,不易反击。 东乡重位道:“这是示现流气合术,叫声可以震慑敌方,也配合着动作运气吐纳。” 柳之咏招架之后,滚地与岛津忠恒错身而过,到了他的背后。岛津忠恒大喝一声回旋横扫,中土硬生生变成了下劈。 东乡重位道:“这是回旋立木打。” 柳之咏与之近战,令岛津忠恒的长刀连击无发挥之处。岛津忠恒小太刀出手,横向连续斩击,大喝声不断,如同流星坠地。兵刃相交,火花乱飞。 东乡重位道:“这示现流气杀连环斩,强调前臂之力,出刀简练干净,实用有效,短距离疯狂斩击。” 柳之咏翻身退出。 岛津忠恒道:“领悟示现流的奥义——云耀一之刀。”他步法如飞,身体前冲,下劈之力加上身体前冲的惯性,整个人如同豹子般冲击而来。柳之咏不假思索弃剑不用,抽出武场的一丈长木杆,两手发力,长杆发出。同时柳之咏脚下踢飞一个小茶桌,拦在岛津忠恒脚下。岛津忠恒已经无法收力,绊倒前倾,木杆撞击胸口,仰面翻到。 长谷场四郎次郎连忙跑过去,岛津忠恒有盔甲护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闷。岛津忠恒道:“竟然没有发挥出云耀一之刀的奥义,真没想到。” 东乡重位道:“飞行步要义是蹬地借力,刀为前驱,破除障碍,一击必杀。家督还需要继续训练飞行步,腿部的力气不够强大啊!” 长谷场四郎次郎道:“啊呀!日日锻炼,膝盖受不了啊!” 岛津忠恒道:“浑蛋,战场之上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膝盖?” 长谷场四郎次郎闭嘴不语。 岛津忠恒则道:“老师,我会加紧练习的。” 柳之咏道:“示现流果然是来自战场的剑术,有进无退,有杀无止,乃是在生死之间磨练剑道的流派。我看寻常对练不适合示现流,只有实战拼杀,生死之间才能领悟奥义。” 341章 燕返绝技 东乡重位赞道:“中土剑侠目光如炬,分析鞭辟入里,正是如此啊!” 岛津义久前往宇喜多秀家隐秘处,往返十数日,柳之咏留在鹤丸城请教东乡重位的示现流剑术,尽得其流派真传。 二十日后,岛津忠恒率家臣依附加藤清正的卫队,加上加藤清正的家臣饭田直景、森本一久、庄本一心、森本一房等人,卫队一共五十人,启程前往京都,饭田直景位列“倭国七枪”,乃是卫队首领。 柳之咏见岛津忠恒的家臣有一名貌似中土人,略加沟通,此人名曰许仪,竟然真是华夏中土人,擅长医术,乃姒天洋劫掠的豫章人,后索性在倭国定居,在岛津家为家臣。 一行前往本州岛安芸国广岛城,来到岩国山下,突然外边铁炮齐鸣,冲出无数忍者,藏于山地林间向队伍放炮。一伙儿忍者向立花樱雪冲来,柳之咏连忙狙击,柳之咏虽然没有内力,剑招仍在,哪些忍者对中土武功十分陌生,竟是被杀了措手不及。柳之咏竟是如同狂魔,连杀二十人。饭田直景、森本一久、庄本一心、森本一房跟随柳之咏杀入敌阵。岛津忠恒大声呼喝:“铃木家的杂贺众,大家不必惊慌。”众人依照岛津忠恒的命令列阵抵御。袭击的忍者见队伍训练有素,并不强攻,而是团团围住。 岛津忠恒喝道:“这是加藤公的队伍,铃木家疯了么?”一名忍者头目笑道:“我是铃木重秀,本来就是做些杀人越货的买卖。这次有人要取宇喜多秀家的人头。”宇喜多秀家喝道:“无非德川家要我的人头而已,他出多少赏钱啊?”铃木重秀道:“千金!”宇喜多秀家道:“阁下不必乱杀无辜,我自行了断。”岛津忠恒道:“不可!德川家康此举无非令我岛津家失信,以次为借口刁难加藤公和我岛津家而已。我们只有将殿下安全护送到京都德川家,才能令德川家康没有口实。”宇喜多秀家道:“若是因为我令诸位受伤,丰臣家更加无可依赖。”两人争执不下。 柳之咏陷入敌阵,四面八方皆是忍者。危机之时,自林间走出一名老人,后边跟随着二十名年轻武士以及上百山民手持竹刀、木枪,老人口中喝道:“山贼乱我岩国,老夫今日大开杀戒了。”只见他手上是三尺二寸大长刀,挥舞起来,由下向上,燕子般收刀,靠近者无不是一刀两段,如入无人之境。加藤清正、岛津忠恒的家臣卫队也冲杀过去,众忍者大乱。 铃木重秀道:“那是燕返之剑物干焯么?你是什么人?”“老夫岩流小次郎!”铃木重秀大恐道:“钟卷自斋的弟子岸柳佐佐木小次郎么?”“正是。”“我铃木家不是山贼,只是偶经此地啊!”“哼!那劫掠少女、抢夺金银与盗贼何异?若是立刻消失,老夫自会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尽可尝尝老夫燕返绝技的厉害!”铃木重秀率众离去。 众人拜谢,佐佐木小次郎道:“老朽数日一直再追踪祸害岩国的山贼,未料竟是铃木家的杂贺众,举手之劳,请诸位就在寒舍歇息吧。” 众人来到岩国,驻扎休息与草庐之中。 柳之咏拜谢道:“晚辈来自中土,受人之托拜会伊藤一刀斋。” 佐佐木小次郎笑道:“一刀斋师兄与老朽乃同门,在中条流钟卷自斋门下修炼剑术!” 柳之咏大喜道:“晚辈真是好机缘啊!” 佐佐木小次郎道:“师兄一刀斋自创‘梦想剑’,已经隐居京都白河神乐冈,他最出名的三个弟子:小野善鬼,草薙天鬼,神子上典膳。他也已经八十岁了,你此刻拜访他,能穿你剑意却无法教导剑术了。 柳之咏请教道:“请问我师,晚辈应当拜见哪些剑道名家?” “首先当然是老朽的岩流剑术。哈哈!剑道修行还须实战磨砺,你还是到京都去吧,那里剑道名家汇聚。” 佐佐木小次郎传授岩流剑术的奥妙,柳之咏心道:“这与衢州石梁麻家的剑术颇有相似之处,力道自下而上反撩,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算是独特的剑术了。” 次日,佐佐小次郎游历远走。柳之咏则随加藤清正一行来到广岛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宇喜多秀家、岛津忠恒四人会晤。 加藤清正道:“你我与浅野长政君真是愚蠢啊!我们仇恨石田三成,便参与武断派与文治派之争,掀起关原之战,未料黄雀在后,便宜了德川家康,将丰臣家的基业岌岌可危。” 福岛正则大怒道:“唉!德川家康当年信誓旦旦用户丰臣秀赖的地位,我们被他欺骗了。” 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向宇喜多秀家俯首致歉。 加藤清正道:“您是丰臣家最后的忠臣,我等皆愧疚于心,让您受苦了。” 宇喜多秀家道:“事已至此,叹息何益?我的老师小西行长捐躯,我苟活人世已经是极为庆幸。如今淀夫人与幼主秀赖成了仅有三国封地的普通大名,我等当力求维护丰臣家。” 加藤清正道:“你我三人皆丰臣家至亲,定当如此。” 宇喜多秀家道:“岛津家依旧是西南强番,当积极扩展版图征服琉球,开挖金银矿山扩充实力,是为我们强力后援。” 岛津忠恒道:“谨遵殿下吩咐。” 宇喜多秀家又道:“加藤公当积极联络忠臣保全大阪丰臣家。浅野长政、增田长盛、真田昌幸、毛利胜信等素有威信,年轻一代里真田幸村、毛利胜永、长宗我部盛亲、明石全登、后藤基次皆勇敢果毅之将,丰臣秀赖的家臣大野治长、大野治房、木村重成、片桐且元、伊贺守皆是忠诚之辈。事有可为啊!” 加藤清正道:“池田辉政、藤堂高虎、黑田长政、加藤嘉明皆属受过太阁恩赐,可以拉拢之维护丰臣家。 宇喜多秀家道:“池田辉政的妻子督姬可是德川家康的女儿啊!” 福岛正则道:“秀赖的妻子千姬也是德川家康的孙女。我儿媳满天姬也是德川家康的养女,如今缓和两者的关系终究还是必要的,尽量拖延战争的到来吧!。” 加藤清正道:“是啊!德川家康还是池田辉政的杀父仇人呢!政治斗争非私仇也。众多大名并非谋逆之臣,若是淀夫人与秀赖安于本分,老朽从中斡旋决计可以保全。” 宇喜多秀家又道:“哼!上杉景胜、佐竹义宣、细川忠兴、毛利辉元就等皆屈服于德川家康的淫威之下,黒田长政、藤堂高虎、最上义光、伊达政宗、前田利常更会为虎作伥,” 加藤清正道:“德川家康师出无名,不会进攻大阪城。德川家康已经老迈,时日无多。我们只需缓解双方之争,德川家康大限一到,则天下大吉,丰臣家可保无虞啊!” 宇喜多秀家又道:“迂腐之辈啊!难道德川家康死之前还会允许大阪城的存在么?我真不愿与你们商讨国事。” 加藤清正道:“德川家势大,若不得以,决不可起兵。德川幕府要求大阪城幼主前往京都二条城拜见将军,淀夫人极力反对,幼主秀赖也恐怖不敢出大阪城一步。我们还需前往护佑,制止双方矛盾恶化。” 宇喜多秀家又道:“哼!动身之前,我有两个条件:背叛西军的小早川利秀的人头。 342章 情深意重的小早川秀秋 加藤清正一行兵分两路,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岛津忠恒保护宇喜多秀家渡海前往四国岛,前往松山城寻找加藤嘉明共同到京都。柳之咏、许仪、饭田直景以及岛津忠恒的家臣桦山久高、宇喜多秀家的家臣冈越前等则到冈山城寻小早川秀秋的麻烦,事成之后两路人马在姬路城会合。 立花樱雪道:“柳之咏哥哥,我在姬路城下花田桥等你。”柳之咏看她一幅单纯执着的模样,只得道:“好!”立花樱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泽庵笑道:“小丫头片子动了心啦!”立花樱雪羞得满脸红晕转身跑开了。 美作冈山城是五层六重建筑,天守阁墙板被漆成黑色,屋顶和望塔顶则是的金色兽头瓦,号称金乌城。天守阁、月见橹、西手橹以及石山门就是典型的桃山风格。柳之咏、许仪在客舍等待,饭田直景和桦山久高入城打探。 一名宇喜多秀家的足轻道:“来中土的柳大侠,我是宫本村的新免武臧,向请教你的双剑之术。”冈越前道:“一介足轻妄想成为武士么?我们正在办大事,不要打扰我们。”柳之咏道:“双剑之术,也没有什么特别,为何不向本土剑道名家求师呢?”新免武臧道:“因为我要成名,只有倭国从来没有的剑术才会为世人耳目一新啊。”许仪笑道:“这小子真是有些想法啊!”柳之咏道:“那我就传授你一些双剑剑招。”新免武臧问:“师傅是什么流派呢?”柳之咏道:“双剑讲究左右互补,浑然一体,那就叫二天一流吧!”新免武臧道:“我没有双剑就用大小太刀代替!”柳之咏传授他一些剑法,新免武臧异常勤奋,竟是领悟颇多。 夜晚两人返回。 饭田直景道:“小早川秀秋小心翼翼龟缩城内,从不外出,恐怕无从着手。” 桦山久高道:“如此,我们将无功而返啦!如何面对主公呢?” 许仪道:“大家都知道小早川秀秋战场倒戈,导致西军大败,坊间戏称之战神。可是你们可知道过他背叛西军的原因?” 饭田直景道:“无非功名利禄喽?” 桦山久高道:“哈哈!直景上当了!他是我岛津家的千里眼,消息灵通。他这么说定是有什么秘闻。” 许仪道:“众所周知太阁有六大养子羽柴秀胜、丰臣秀次、丰臣秀胜、结城秀康、羽柴秀俊、八条宫智仁亲王。羽柴秀俊是出身最为低贱,少无才学,乃庸愚之辈,只因过继给丰臣秀吉为养子而得官位。丰臣秀吉晚年得子,将他像个皮球一般被踢到毛利家做继承人。对于太阁的命令,毛利家敢怒不敢言,最终过继给小早川隆景为子嗣,更名小早川秀秋。毛利家一直暗中称之为‘一个位高权重的蠢货’或者‘和太阁毫无血缘的累赘’。丰臣秀次一家妻女共三十八人被丰臣秀吉斩于京都三条河原,更是令他心灰意冷,胆战心惊。” 柳之咏道:“真是可怜的家伙!” “嘿嘿!哪知他十七岁那年碰到了十四岁的片仓重长。片仓重长他的亲父是伊达第一智将片仓景纲、义父是伊达第一勇武伊达成实。他自幼容貌出众,文武双全,日后被誉为倭国第一美男子,深受伊达政宗的赞赏,亲手为之元服,传授剑术和兵法,立为长崎岛的白石城主。 “小早川秀秋自从见了片仓重长,便深深迷恋。在太阁的宴会结束后,他为追逐片仓重长跨越了半个倭国,从京都到陆奥,只为了再次看他一眼。后来他呆在陆奥写过无数情书、送去贵重的华礼以表达情义。不料一切如石沉大海,片仓重长毫无回应,小早川秀秋因此夜不能寐,时常烂醉如泥。他最终失心疯登门求见,向伊达政宗提出要求:他愿意舍弃一切,只求和片仓重长度过一个夜晚。伊达政宗大怒,片仓景纲和伊达成实更是将他痛打一顿。” 众人哄堂大笑。 饭田直景道:“真实痴心一片,思之令人浑身发冷啊!” 众人又是大笑不已。 桦山久高却意味深长道:“许仪定是还有下文,你不会只想讲个笑话吧?” 许仪道:“哈!正是!如今姬路城主池田辉政召开宴会,片仓重长也会到场哦!” 桦山久高道:“哈!我又猜到了,所以只要我们一封情书,小早川利秀必定不畏险阻赴宴啊!” 众人大赞。 饭田直景皱眉道:“中土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许仪道:“嘿嘿!情书我已经写好了。嗯!孤灯之下,思君如醉,季节清爽,心头尽是君之容颜,白鹭城中再聚,猜拳饮酒,愿尽一夕之欢。” 饭田直景冷汗直冒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全凭许仪君吩咐吧。” 众人纷纷称赞。 柳之咏、许仪在前往姬路城,在白旗山山路修整。新免武臧则活力十足,一边呼喊砍着路边的竹子。这时一名蒙着脸武士迎面而来,高声呼喝:“喂!新免武臧,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为何要破坏这片竹林呢?这可是我养护多年的。”新免武臧喝道:“有喜兵马卫,我终于碰到你了。今日我要向你挑战。”那武士笑道:“我白旗山隐居的蒙面剑客有马喜兵卫,师从山本勘助晴幸,那可是剑圣冢原卜传的传人,我曾经的徒儿要挑战师傅啊!。”新免武臧道:“哼!你我已经没有师徒名分了。今日杀掉你,我就可以成名了!”有马喜兵卫道:“若不是你执意参加战争,我怎会将你逐出师门。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竹刀就可以打倒你了。”新免武臧啊呀呼喊着,向对手冲去,却被有马喜兵卫闪过,竹刀拍在新免武臧屁股上,武藏倒地。 柳之咏、许仪连忙走出,唯恐新免武臧受伤。有马喜兵卫也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我下手很有分寸,不会伤害了他吧?这个可怜的孩子啊!”他弯腰检查武藏的状况,忽然啊呀一声向后退了两步,仰面跌倒,原来一把太刀自下向上自他腹部插入,胸腔刺出,刺中喉咙。有马喜兵卫口腔涌出献血,翻滚着死去了。 未料新免武臧如此阴狠凶残,柳之咏、许仪皆惊呆了。老家臣冈越前大骂道:“天呐,你竟然杀了他。你这个混小子。”新免武臧笑嘻嘻道:“嘿!剑道本有兵法吧!这只是计谋啊!”冈越前道:“武士的决斗不能如此歹毒,你这个乡下来得野小子。”“哼!新当流的剑手死在我手里,我是不是不再是一介足轻了,我要当武士。”冈越前怒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这个混小子!快点离开这里,宇喜多秀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吃人的魔狼。”新免武臧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去。 343章 花田桥 柳之咏、许仪不便插手宇喜多秀家的家事,只是见有喜兵马卫曝尸荒野心有不忍。这个无缘无故葬送性命的人实在太可怜了,面具脱落,露出一张脸竟是已经被毁容了,十分可怕,难怪他要蒙面。两人心怀愧疚,将有喜兵马卫默默埋葬了。许仪在他的遗物里竟然找到了一封请柬,正是姬路城主池田辉政的宴会,上面写道:“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听闻阁下隐居白旗山,恳切大名鼎鼎的新当流蒙面剑客参加宴会。”许仪道:“桦山久高与他形体相似,不如就顶替他前往宴会,寻机绑架小早川秀秋。”桦山久高道:“妙计啊!” 经过一天赶路,众人遥遥可以看见姬路城白色的外墙,蜿蜒屋檐造型犹如展翅欲飞的白鹭,迎着姬山的仓绿,真是十分美丽。 柳之咏等来到城外的花田桥,只见梦前川上一带红色的木桥,两岸正是无数盛开的樱花,枝垂樱的树枝柔软,树枝垂向地面将大路装扮得如梦如幻。一名美丽的少女孤立桥头,望着桥下流水带走缤纷落英。她身穿粉红色和服,手撑红色纸伞,宛如至美画卷。柳之咏走到桥头,轻声喊:“樱雪!”立花樱雪回头,先是一怔,又是惊喜,扔掉纸伞,投入柳之咏的怀抱。“我每日来这里等你,你一天不来不就等一天,一年不来就等一年,一辈子不来就等你一辈子。” 桦山久高道:“不愧是名门之后,訚千代的女儿果然是绝世容颜啊!”许仪捋着山羊胡须道:“哈哈!即使一朵璀璨夺目的花儿也是心中有主了啊!”桦山久高道:“你们这些中土人,不仅心计厉害,连夺美人心也是很有手段啊!”众人大笑。 池田辉政的家臣青木丹左卫门迎接众人渡过大门唐桥,进入姬路城,只见铁门之后长枪辉耀,守卫森严。城主池田辉政短小精悍,麻脸微黑,剃着光头。他靠在凭肘几正在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宗彭泽庵谈话。 池田辉政道:“加藤公极善筑城,你看我白鹭城如何?” 加藤清正道:“大天守阁、三座小天守阁共83座建筑巧妙连接而成,三重螺旋形排布,设计复杂精巧。我不如公啊!” “哈哈!你谦虚了。加藤公的清正流石垣筑城法十分精妙,德川将军有意加藤公修筑名古屋呢!” 福岛正则道:“不知殿下如何考虑二条城会晤之事。” 池田辉政道:“幼主秀赖拜见德川家不是大事。如今德川家势大,我们谁也难以抗衡。德川家康并非为难秀赖,不过试探幼主的态度,若是柔顺服从,必无大碍,毕竟孙女婿也是至亲啊。但是淀夫人却仍旧抱着主子的面子不放,那可就伤脑筋了。” 加藤清正道:“淀夫人担心的是秀赖的安全罢了。” 池田辉政道:“大阪城天下无双却也并非坚不可摧,幼主自出生起从走出大阪城,淀夫人庇护的笼中之鸟终究还要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加藤清正道:“是啊!池田君所言极是啊。此事全凭殿下斡旋了。” 池田辉政道:“秀次事件,细川忠兴几乎灭门,幸得德川家康化解危机;最上义光的最心爱的女儿长女驹姬尚未出家,也被太阁处死,若非前田利家出面,最上家也要遭殃;黑田如水锋芒太露为太阁忌惮,他居功自傲,素怨太阁赏赐薄寡。因文禄庆长之役‘恋棋气走三奉行’之事而被太阁逼得几乎切腹,其子黒田长政在关原合战中一直为德川家康拉拢关西大名,深得德川家康新任。伊达政宗由德川家康作保,白衣领死,表明与秀次只是借贷金银关系,最终也被减封。所以细川家、黑田家、最上家、伊达家都指望不了喽。” 加藤清正道:“公所言甚是。” 池田辉政道:“三日后姬路城完工宴会,如今加藤家、福岛家、岛津家已致,明日毛利家、真田家、浅野家也将驾临姬路城,还有幕府将军的使者井伊直政率领本多家三兄弟、幼主信赖的大野家三兄弟也会前来,伊达陆奥守的使者片仓重长、津和野的坂崎直盛也会来庆贺。” 加藤清正道:“真是一场盛会啊!” 是夜,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的老臣井伊直政率领本多忠政、本多忠朝以及真田信之前来,井伊直政年近六十,乃是一个宽厚的老人,具有出色的政治觉悟和外交手腕。关原合战后西军总大将毛利辉元自认当死罪,井伊直政却说服毛利辉元到江户请罪,发誓效忠德川家康,最终毛利辉元免死出家为僧,其子毛利秀就继任家督,乃是萩城城主。井伊直政担任了德川氏与岛津氏和平交涉的仲裁,受岛津义久的委托后,井伊直政抛下关原合战岛津义弘击伤的旧恨,真切为岛津家求情,岛津家终于得以保全。井伊直政还受真田信之的委托为真田昌幸、真田幸村求情,最终真田家得以保全,隐居九度山。因此东西两军对井伊直政都有好感,萩城城主毛利秀就、岛津忠恒更是起身亲切迎接。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池田辉政等也以接待将军使者的礼仪接待。 井伊直政道:“右大臣、征夷大将军、源氏长者、武家栋梁、淳和奖学两院别当德川家康嘉奖:姬路城修筑完工、加古川整修完毕,池田辉政功不可没,特给予嘉奖,赐封播磨宰相、西国将军之封号:加封池田辉政52万石、长子池田利隆可继任家督、次男池田忠继领备前国冈山藩28万石、三男池田忠雄领淡路国洲本藩6万石、弟池田长吉领因幡国鸟取藩6万石。” 池田家父子兄弟皆跪拜叩首谢恩,长子池田利隆、次男池田忠继更是激动不已,大有以死效忠的决心。 井伊直政笑道:“池田公一门忠贞,今日之荣耀恩典乃是水到渠成,老朽也欣喜不已,望诸位加倍努力,忠于天皇、忠于大将军。” 344章 片仓重长 众人请使者入席。这时门外来报九度山真田昌幸、真田幸村父子前来。池田辉政道:“真田家不是隐居九度山,限制出行么?怎么会到了姬路城?松仓丰后守重政是木头人么?” 池田利隆道:“松仓丰后守定是尽职尽责,但是和歌山的浅野幸长未必如此了啊!” 池田忠继道:“是啊!桑名城主的本多大人怎么看?” 本多忠政乃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只顾在天守阁上俯瞰姬路城的布局,赞叹道:“真是令人赞叹啊,从城门到天守阁一百多步,却要沿迷宫般的小路穿过许多矮门,天守阁近在咫尺却不能到达,一路高墙机关重重,危机四伏。若是敌人惊惶无措,守军从天守阁顶楼的瞭望口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就请将姬路城赠予在下吧!” 姬路城花费了池田辉政极大心血,乃是他引以为傲的城池。他听到本多忠政之言,脸色极为难看,依旧缓缓道:“只要大将军首肯,阁下便是姬路城主了。” 本多忠政道:“哈!回骏府之日,我便向大将军请求了。” 池田辉政道:“此事听从大将军的吩咐。请问阁下如何看待真田父子到来之事?” 本多忠政道:“那就要问我的姐夫真田伊豆守了啊!” 真田信之道:“池田公多虑了,此次邀请舍弟乃是井伊直政公极力请示过大将军。松仓丰后守、浅野幸长也会陪伴前来的,借此机会说服家父与舍弟安分守己,不要为歹人所惑。” 池田辉政道:“原来如此,真是一场误会。” 本多忠朝道:“就是阿!有什么误会是一顿酒不能解决的,如果一顿不够那就两顿好了。” 众人大笑。 真田昌幸乃是一个黄发老人,年逾六十,极有威严。他身边是一个白面年轻男子,风度翩翩,风采俊朗,当然是真田幸村了。 真田昌幸大笑道:“九度山没有了酒钱,特来向池田公借钱。” 池田辉政道:“好说!好说!” 松仓重政道:“辉政公且勿借钱与他,昌幸公每日与山民村夫夜宴,通宵达旦,实在太奢靡了。” 真田昌幸道:“丰后守的话真是无情啊!我这个暮年老人最后一点快乐也要剥夺么?” 本多忠朝道:“是啊!俗人怎知酒中的乐趣。” 真田昌幸大为亲近感,指着本多忠朝道:“年轻人,我今日要与你喝几杯了。” 井伊直政道:“那就请精舍落座,我等深谈。” 众人皆知井伊直政负有大将军的秘密命令,只在外用酒。井伊直政、真田昌幸、真田幸村、真田信之、本多忠政、本多忠朝、松仓重政进入精舍。 井伊直政道:“松仓丰后守取出那封迷信吧!” 松仓重政念到:“我们捉到一个前往九度山的使者,从身上搜出这封迷信。信上说:有人重金雇佣真田十勇士在江户刺大将军父子。” 真田昌幸道:“真是愚蠢啊!怎么可能进入江户呢?” 真田幸村道:“关原合战之后,大肆改易,如今天下浪人自有二十万。以丰臣家的威望,在固若金汤的大阪城城头振臂一呼,怕是瞬间可聚集大军二十万。” 真田昌幸道:“哈哈!如此确实可以一战,在下要与大将军在大阪城下决一死战了。” 井伊直政道:“昌幸,你太放浪形骸了。” 真田昌幸道:“老夫年逾六十的匹夫,即便有心也是无力,每日在九度山浑醉度日,依旧被人中伤。大将军想要取老夫的性命,那就动手好了!” 井伊直政道:“大将军若是信了这流言,又为何命我当面质问。昌幸公尽可放心,只是今后断绝与外人的一切联络,莫要辜负了大将军的恩赐。” 真田昌幸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屏风背后一支利箭射穿胸膛,众人大乱。井伊直政命众人四处寻找刺客。忽而一直流矢向井伊直政射来,柳之咏情急之中竟是使出“燕返”绝技,将乱箭劈落。井伊直政道:“这是岩流绝技么?真是令人惊叹啊!”本多忠政向柳之咏表示感谢,又呵斥本多忠朝道:“喝酒误事的混账!”本多忠朝垂头丧气不敢说话。真田幸村抱着垂死的昌幸,愤恨扫了井伊直政等人一眼,一言不发。 这时池田家将青木丹左卫门揪着一名脏兮兮的男子,大声道:“抓住刺客了。” 众人围观,柳之咏却认得宇喜多秀家被驱逐的足轻新免武臧,大声喊道:“我不是刺客,你们搞错了。” 池田辉政怒道:“谁带你进入的姬路城?” “本多忠政的公子本多忠刻,我们一见如故,公子他欣赏我的剑术,要推荐我做武士。” 这时本多忠刻急急忙忙跑来道:“不错,他凭一人之力杀了新当流剑客有喜兵马卫,他不是刺客。” 本多忠政一耳光将儿子掴翻在地,大骂道:“浑蛋,来人呐,禁足一年,闭门思过?” 宗彭泽庵道:“诸位,听我一言,此人乃是播州龙野口宫本村人,我在七宝寺落脚曾见过他,绝对不是刺客。” 柳之咏道:“我曾传授他双剑之术,也算是有师徒之缘,他一心成名,求为武士,并非刺客。” 池田辉政道:“禅友如此说,那就将他关押起来吧!” 这时一名裸背的和尚忽然破土而出,只见他肌肉虬结,十分精悍,枪法更是迅猛,他的目标显然是宇喜多秀家。老家臣冈越前连忙抵挡,竟是被一枪刺死。饭田直景、岛津忠恒、桦山久高也被他长枪挡在圈外,数人也拦不住他。眼看宇喜多秀家就要命丧当场,这时一名白衣男子自天守阁跃下,如同天外来仙,一剑刺中那和尚。那人剑招迅捷,刺客连中三十剑,再也爬不起来。那人一身白衣,玉树临风,面目俊美,正是倭国第一美男子片仓重长。众人不由被他风姿迷住,不亏是与立花宗茂并称东西无双的儒雅将军。 片仓重长优雅转身道:“此人枪法乃是宝藏院流枪术,看来就是宝藏院胤舜弃徒宗厄和尚了。” 宗彭泽庵道:“啊!宗厄和尚背弃师傅胤舜,叛出佛门,今日竟是死在阁下手上。” 话音未落,明明已经死透了的宗厄和尚忽然将手中长枪向片仓重长抛掷过去,一人窜出挡在片仓重长面前,顿时被穿透。众人视之正是小早川秀秋,倒在片仓重长怀中,小早川秀秋道:“得偿所愿,死得其所,无悔矣!” 345章 天下第一 这时城门楼一片呼喝打斗之声,士兵高呼:“刺客!刺客!快来人啊!” 片仓重长道:“不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池田兄弟诸位速速捉拿刺客,我等保护诸位大人。” 岛津忠恒、桦山久高、饭田直景、冈越前则负责保护加藤清正、宇喜多秀家等人。柳之咏、许仪、前往城门捉拿刺客,哪知池田利隆、池田忠继竟是动作更快,手举太刀冲上前去。 只见刺客门四男一女,配合巧妙无间,尤其其中一名蒙着一半面目的女刺客尤其厉害,显然是一个少女。她身形瘦小却在众人之中从容穿梭,太刀出手必有死伤,池田家武士门被杀得落花流水,不能抵挡一招。姬路城号称不可攻破,如今完工第一日便遭刺客袭击,池田家的脸面丢尽了。利隆、中继兄弟大声呼喝攻过去,却被那少女挡了回来。利隆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刺客,好胆啊!谁拿下女刺客,便是你们妾室了。”那少女闻言,向利隆冲来,拦截者无不是一招毙命。那少女一剑刺来,池田利隆大惧,躲到了青木丹左卫门身后,哪知青木丹左卫门一个翻滚躲开,长剑刺中池田利隆的胸口。幸得柳之咏、许仪出现,拦住那女刺客。 柳之咏道:“嘿!你们不是在瓯江城野武士么?怎么到了姬路城?” 刺客中顿时有人高呼:“阿露,你手下唯一一个能或者逃走的人呐,如今送上门来了。” 柳之咏与阿露交手,地势狭隘幸得九宫双剑剑招以及佐佐木小次郎所授中条流擅长短兵相接的优势,与阿露打个平手。柳之咏料阿露臂力不如自己,逼她比拼气力,两人双剑相交,四目相对。一名刺客暗器偷袭,柳之咏若是躲闪必定要无法应对阿露致命一剑,情急之下,在阿露屁股上踹了一脚,两人同时跌下城头。诸刺客也纷纷跃下,柳之咏施展凤尾帮所学登萍渡水跳上岸,向林中逃去。不料林中一张大网兜头罩住,被诸刺客擒住。 阿露道:“幸得浮叶在林中设有机关埋伏,不然还真擒不住他。” 浮叶是一名面黄年轻人,笑道:“那怎么办?杀了他泄愤么?奈良,你怎么说?” 奈良是众人中最年长的,缓声道:“师傅教导我们,除了刺杀目标不得乱杀无辜。” 浮叶道:“真是伤脑筋啊!那就带走吧!阿波、比叡你们扛他走!” 两人将柳之咏手脚绑起来,用竹杠穿起,抬在肩头。 一日后,来到一处山脚下。阿波叹道:“爱宕山终于到了!我们这两个苦力可以歇息了。” 浮叶笑道:“混账话!大师兄这是督促你们修行,手脚有力方能更好运用剑术啊!” 众人来到山上,进入一处寺院,将柳之咏丢进柴房离去。不多时,奈良和浮叶返回。浮叶笑嘻嘻前来为柳之咏松绑,奈良道:“我师傅有请!” 木板房内除了蒲团坐垫,便是墙壁一把太刀。一名花白胡子老者,盘坐在中央,慢条斯理抽着烟袋。 老者道:“来自中土的客人啊!你看看这是不是你?” 老者打开一张画像,正是柳之咏形象。 柳之咏道:“啊!正是在下。” “这是郡主羽瑶亲手所绘丹青。老朽丸目长惠,曾受命于幕府出使闽越国。闽越王传书云:郡马柳之咏被伊贺忍者所擒,或流落倭国,望我等为之寻找。老夫以为机会渺茫,未料竟是巧合啊!” 柳之咏道:“那就请前辈为我向郡主报个平安,多谢了。” 丸目长惠道:“老夫的本分啊!” 浮叶笑道:“哈哈!太好了,化敌为友!柳之咏的剑法很不错,快教教我中土的绝学吧!” 奈良道:“柳之咏似乎有中条流剑法的影子哦。” 柳之咏道:“在下曾受佐佐小次郎的指点。” 丸目长惠道:“哦!那个老家伙还活着么?岸柳佐佐木小次郎,自创岩流的高手,真想再与他切磋剑术啊。” 浮叶道:“师傅,我可以和中土侠客切磋剑术么?” 丸目长惠道:“自然,剑客还须实战中保持战意。” 数日,柳之咏与诸人相处甚好。奈良有兄长之风,伺奉师傅十分殷勤,乃是众人的首领。浮叶活泼好动,谦虚向柳之咏讨教剑术。阿波和比叡则还是懵懵懂懂的年轻人,剑法虽好却对世事不慎了解,显然是终年深山修炼的原因。 忽然多日不见的阿露出现,向柳之咏讨教剑术。浮叶大喜道:“有好戏看了,阿露使我们之中剑术最好的,比奈良还要厉害。” 阿波道:“他们两个从闽越打到倭国,从姬路城打到江户,是时候分胜负了。” 奈良道:“啊!真是一群唯恐天不乱的浑蛋啊!” 阿露与柳之咏各执竹刀来带空地,众人围观。阿露主动出击,竹刀连挥三次,气力不断,柳之咏并不出击,只是防守,只待她气力用尽,再反击。柳之咏防守之严密,令阿露的进攻次次无功而返。 浮叶道:“中途侠客似乎气馁啊!” 奈良道:“阿露气力用尽之时,便危险啦!” 果然阿露气力不济,柳之咏轻松反击,阿露连退三步倒地。柳之咏连忙搀扶,哪知阿露腾跃而起,竹刀划向柳之咏肩头。柳之咏连忙转身躲避,躲过竹刀,哪知屁股上挨了一脚,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皆未料到,吃惊不已。 浮叶扶起来柳之咏,笑道:“终究还是上当了啊!” 阿露得意道:“一报还一报,哼!” 众人大笑声中,阿露颠颠的蹦跳离去了。此刻展现了一个少女的调皮和好胜。 这时,有僧然来报:“一名年轻剑客在门外叫骂,说是前来挑战,要取走‘天下第一’的告示板。” 丸目长惠道:“奈良你们退去!天海师傅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来吧!” 老僧天海带着一名年轻人来到院中,柳之咏暗中观瞧,竟是新免武臧。新免武臧道:“八十老翁还占据着天下第一的名分么?” 丸目长惠道:“年轻人,天下第一不过虚名。” “名扬天下,正是我武人的追求!” 丸目长惠道:“哦!我太刀出手必有亡魂,你果真天天不怕地不怕么?” “我不怕!” 丸目长惠转身拔刀,刹那间太刀已经在手,犹如电光闪烁。丸目长惠气势惊人,众人心头一寒。 新免武臧更是连退三步,倒在地上,爬起来远远逃走了。 阿露、浮叶等自暗中跳出,纷纷大笑。 346章 小野小町的后人 柳之咏在寺中停留半个月有余。丸目长惠与柳之咏相互切磋剑术,柳之咏尽得丸目长惠剑法奥义。丸目长惠琢磨柳之咏的双剑术,问道:“新免武臧是否曾跟你学习双剑术?我看他那日双刀姿势,颇有阁下剑道风范” 柳之咏惊愕道:“他一招未出,前辈也能发觉!晚辈确实传授他一些双剑术。” “这双剑术必是中土名家所创,高妙无比。那年轻人年轻气盛,恐惑乱武道,你传他双剑是助他还是害他?” 柳之咏道:“他年轻好学,资质甚佳啊!” “好名好斗好杀,皆是乱世根源啊!” 柳之咏道:“恕晚辈冒昧,前辈秘密训练这几个杀手,不也是做些杀人的事情么?” 丸目长惠道:“乱世百年,百姓渴望和平。我主张以杀止杀,杀掉哪些可能掀起战争的人。这是不相同的。新免武臧天资绝佳,若是无人调教必将是一条惑乱的毒蛇。” 柳之咏道:“我师慈悲啊!那阿鹿、奈良他们……” 丸目长惠道:“为了天下和平,必有牺牲。这几个孩子为杀手皆是老夫的罪孽。我在神佛面前许愿,若是神佛怪罪,罪责全在我。” 柳之咏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默不作声。 丸目长惠道:“爱宕山之事乃绝密之事,请严守秘密。阁下要寻找的伊藤一刀斋隐居在白河神乐冈。明日我要到京都会见我的弟子立花宗茂,可以送你一程。” 柳之咏道:“立花宗茂是你的弟子么?我与宗彭泽庵还曾受立花訚千代的托付前去鼓励他到江户来,谋求复封国土呢!” “噢!哦!那真是太好了。” 次日,两人来到大德寺大慈院,立花宗茂率老家臣小野成幸、十时连贞、由布惟信、安东家忠、高野大膳等皆来迎接。立花宗茂拜见丸目长惠,又谢过柳之咏,执礼甚恭。 立花宗茂道:“加藤家、前田家皆劝我仕官大阪城,徒儿迷茫,特来求教我师。” 丸目长惠道:“丰臣与德川家必有一战,丰臣势微,大阪乃危城也!” 立花宗茂道:“德川家名将如云,岂会接纳徒儿?” 丸目长惠道:“天下兵法能与你并称于世的唯有真田幸村。你立足京都,拜访井伊直政、本多忠胜、井伊直政等,阐明兵法,自有机缘。” 立花宗茂道:“我师醍醐灌顶,徒儿明白了。” 柳之咏道:“我曾救了本多忠政一命,不如我为宗茂阁下引荐,以拜访本多忠胜。” 立花宗茂叩首道:“多谢侠士。” 京都分为上京和下京两个部分,二条大路成为主干道,上京集中了包括天皇的居住处里内里等众多贵族的宅邸,而下京则是京都主要的工商业区域。二条城乃幕府将军的行辕,修建壕沟高墙。后阳成天皇的皇宫相比却有些相形见绌。 柳之咏和立花宗茂步入京都,立花宗茂叹道:“太阁在时,对天皇极为礼遇。如今幕府崛起,天皇财政虽得到改善,却毫无权利了啊!” 小野成幸叹道:“还记得天皇行幸聚乐第之时,队伍有上千人,太阁奉上黄金珠宝十分隆重啊!” 立花宗茂道:“哈哈!时过境迁,我们暂且在客栈落脚。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小野成幸道:“这里是六条柳镇,以前客栈、妓馆都在二条城,吵闹得御苑不得安宁。所司代板仓胜重大人将它们移到这里。听听那些民歌、俚曲就是隆达曲调,乃是琉球传来的三味线改编的。” 立花宗茂道:“浪人是没有娱乐听曲的资格的,我们就守在客栈。柳少侠可以四处逛逛!” 柳之咏有心看看倭国的风土人情,便到街上游逛,只见扇屋成排,更有一座十分精美,格子天花板整洁明朗,桥梁栏杆皆有浮雕,庭院里假山林立,白石铺地,俨然是富贵人家也不及的地方。只是哪些花枝招展的歌妓令柳之咏一阵阵恐怖,煞白的小脸,寡光了眉毛,涂黑了牙齿,血盆小口,如同鬼魅。柳之咏暗叹,这倭国爱好真是不敢苟同啊。 “喂!来自中土的侠客真是太胆小了啊!青楼也不敢进么?” 柳之咏瞧向那嘲笑之人,竟是茶屋四次郎。 柳之咏叹道:“哈哈!贵国的歌妓模样,在下实在接受不了。” “噢!真是不懂欣赏啊!那妆面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啊。不过你这样说,我可以给你引荐一家幽静清雅的歌妓院落吧!那可是小野小町的后人啊!” “小野小町是谁?” “平安时代的歌仙小野小町乃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天资聪颖,精通歌舞琴棋、书法绘画,令人思慕啊!她的诗集《小町集》可是名传至今。诗词云:此生今已惯,再会永无期,唯有心头恋,缠绵到死时,万物难为有,无常似尾花,空蝉如此世,幻灭若朝霞。” 柳之咏道:“果然是好诗。四次郎竟是对声色如此熟悉?” 茶屋四次郎道:“哈哈!红尘中修行才是大智慧啊!快走!我带你去修行!” 两人来到灯火黑暗处,只见小河边一颗梅树上挂着一盏淡黄的灯笼,石墙围着三处清雅的石屋,庭院深深,俨然是个大宅门第。 柳之咏问:“此处风景秀丽,怕是富贵之家,怎么会是寻欢之处?” 茶屋四次郎道:“平安时代有一位名著倭国的美人,名曰小野小町,号称歌仙。这原本是浅野家的别业,浅野长政与歌仙小野小町乃神交之友,遂此宅赠予小野小町,如今小野小町的后人小野夜雨居住于此。” 茶屋四次郎叩门,一名女子打开门,只见她穿着素雅的浅黄色和服,系了一条黑缎腰带,头上梳着端庄的发髻,先是纳闷的看着茶屋四次郎,而后看见柳之咏便是一震,痴痴望着柳之咏。 茶屋四次郎道:“哎呀!看着空中的春雪,可真是不小!小野夜雨不是让我们呆在门口吧!” 小野夜雨抱歉道:“失礼了。快请进!” 茶屋四次郎道:“是不是这位柳少侠有几分像你那亡故的兄长啊!所以勾起你无限的思念!” 小野夜雨道:“是啊!柳君可把我吓坏了!” 347章 来自九度山的穴山小助 石屋内十分整洁,金屏银烛之前是一处火炉,火光迎着小野夜雨桃山刺绣和服十分美丽,屋内借着蜡烛灯光可见夜雪乌黑浓发,白皙细腻的皮肤,平静有神的双眼,高鼻梁,细长的手指脚趾,乃是一个标准的倭国美人。眼看柴火将尽,小野夜雨从炭笼中取出一尺左右的细柴薪放入火炉中,火焰的颜色相当美丽,淡雅的香味沁人心脾。 茶屋四次郎道:“这是什么薪木啊?不像松木啊!” 小野夜雨道:“这是牡丹薪。” “牡丹树枝么?” “这周边尽是牡丹园已有百年,牡丹薪就是牡丹树的枯枝啊!” 茶屋四次郎道:“真是雅致!嗯!配上这滩区的名酒,实在舒适的享受啊!” “那就请四次郎为我在此名画上题诗吧!” 茶屋四次郎惊诧道:“这是谁的画作?” “狩野永德的《唐狮子屏风》、长谷川等伯的《松林图屏风》。” “噢!这两位老前辈来这里了么?” “是啊!前几日,越前中纳言结城秀康、本阿弥光悦、织田有乐斋、细川忠兴、高山重友以及二位长者到这里来饮茶。一时高兴,便为我画了这两幅屏风画。” 茶屋四次郎趴在屏风前仔细观瞧,一脸崇拜的模样,道:“前辈高人的画作,小僧不敢唐突啊!这位中土的雅士极善书法和诗词,还是让他题吧!” 小野夜雨道:“若是有中土雅士的诗词,那真是求之不得啊!” 柳之咏题诗云:“由来吾得云水身,叨董名蓝紫陌春。叵耐明朝南海上,白鸥终不起红尘。”又在《松林图》上题到:“春岩瀑泉响,夜久山已寂。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 小野夜雨欣喜为两人奉上美酒,道:“这支《花相比》舞献给两位。”翩翩跳起座敷舞,动作轻柔洗练、含蓄而静雅。 这时,门外响起砰砰砸门声。 小野夜雨花容失色道:“四条武馆的人来了。这如何是好!” 茶屋四次郎道:“中土雅士可是得剑道高手,你不用怕!” 茶屋四次郎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五六人,为首男子三十岁上下,身材颀长、穿着绣着三朵苎环家徽的暗茶色羽织。 茶屋四次郎道:“你们是何人?” 一个醉醺醺的武士大声道:“何人?我是四条武馆的十剑之一的祇园藤次,这位是小老师吉冈清十郎,乃阴阳师鬼一法为祖师传人,京八流的末裔,室町将军老师吉冈宪法的儿子。” 茶屋四次郎道:“哎呦呦!就是那个出身染房工匠嘛!” 祇园藤次喝道:“你说什么?” 吉冈清十郎制止祇园藤次,温言道:“冒犯了,在小野夜雨姑娘的门前大喊大叫。在下多日不见小野夜雨,十分思念,只是想一睹小野夜雨的容颜而已,只要一眼就好。” 另一位门人植田良平道:“春雪越来越大,小老师担心贫苦者受冻,带领我们为孤寡老幼送些米粮和棉被,正巧路过牡丹园遗芳斋,所以有次请求!祇园藤次这家伙醉了,说些无礼的话,请见谅!” 柳之咏见众人果然推着米粮、棉被的板车,笑道:“不愧是名门弟子啊!扶贫济弱的家风依旧在啊!京都第一道场果真名不虚传。” 柳之咏道:“小野夜雨那就打开窗户吧!” 吱呀一声,窗扇打开,露出小野夜雨的温婉容颜,吉冈清十郎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潇洒从容。 柳之咏则去牡丹园遗芳斋赴约,竟是碰见了新免武臧正在街头与人打架,只见祇园藤次率领吉冈门人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十郎左卫门、小桥藏人、太田黑兵助等人轮番殴打。新免武臧毫无还手之力。 祇园藤次大骂道:“乡下农夫的野孩子,竟敢轻视我吉冈拳法!” “浑蛋小子!不长眼的农夫!“ 植田良平相劝道:“我说祇园藤次你太过分了啊!” 祇园藤次道:“说什么呢?这孩子伤了我的额头,你没看见么?血还正流呢!” 植田良平道:“谁让你答应了这孩子的挑战呢?若是这还用的不是竹刀而是铁剑呢,你怕是已经死了吧!” 祇园藤次道:“你不要说风凉话。若不是醉酒,我才不会被打伤呢?” 御池十郎左卫门道:“是啊!挤吉冈流不能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夫手里啊!我说植田良平,快来打死他。” 柳之咏拦住众人。 植田良平道:“这不是牡丹园的雅士么?” 柳之咏道:“新免一时妄语,还请诸位见谅。” 植田良平道:“看在中土客人的份上,放过他吧!” 祇园藤次等见有人出头,只得悻悻然离去。 柳之咏看看新免武臧已经昏死,正不知所措。 一名江湖游医道:“哦!真是可怜的家伙!我来救治他吧!” 柳之咏道:“多谢了。” 医者道:“我叫穴山小助,奉了主人之命,游走江湖,救治可怜之人,以望减少天下人的痛苦。” 柳之咏道:“你的主人是谁?” 穴山小助道:“九度山真田幸村,若是阁下无处落脚,可到九度山,我的主人最是欢迎天下英雄啊!” 柳之咏拜谢,背着新免武臧回到客栈,立花宗茂的家臣皆来探望。 柳之咏叹道:“可怜的孩子,如此争强好胜!如今伤成这样,真令人心痛!” 新免武臧醒来,看见柳之咏,迷迷糊糊道:“多谢师父救命!下次比武我一定用真剑,杀了他。” 柳之咏安置好新免武臧,才向牡丹园而去。 牡丹园遗芳斋内已经有两位客人,一名是吉冈清十郎、一名是和歌山城主浅野幸长。 吉冈清十郎道:“来自中土的雅士,幸会啊。我终于能在牡丹园遗芳斋的屋檐下欣赏美景。但是非幸长阁下,我依旧进不得牡丹园遗芳斋的门啊!” 小野夜雨道:“家母生前得浅野长政公照拂,方能安居京都。今小女仰仗浅野家的恩泽。幸长公所言,小女定然无不听从。” 348章 浅野幸长的愿望 浅野幸长道:“能够照顾小野家的美人乃是幸长家的荣幸啊。想当年小野小町美貌无双,才藻艳逸,能与其谋面者无不是和歌高手,精通诗词、琴道。小野姑娘承继先人风范,哪是寻常武夫可以轻易亵渎。” 吉冈清十郎笑道:“正是,在下一直考虑弃武从文呢。” 浅野幸长道:“文武双全才是正道。如今幕府与丰臣氏终有一战,还需要你这样的勇武忠贞之士相助。” 吉冈清十郎道:“先祖伺奉室町将军时树立忠贞家风,吉冈一门受信长公、太阁的恩泽,自当为丰臣氏效力。” 浅野幸长笑道:“好!丰臣氏大功告成之日,便是你们大婚之日。” 小野夜雨闻言,娇躯一震,脸色煞白,但却深深弯腰低头,不使人看见她的神情变化。浅野幸长、吉冈清十郎只当她是害羞,全然未注意。柳之咏心中虽然有些悻悻然,但是自己亡命他国异乡,终究无法对美人负责,因此看到小野小町有如此归宿,心中也替她感觉踏实安稳。 吉冈清十郎道:“多谢幸长公!” 浅野幸长道:“这位中土英雄,敢问贵姓。” 柳之咏告知名号。 浅野幸长惊道:“柳之咏?清正公说身边曾有一位中土剑客,也叫柳之咏,生死未卜,可是你?” 柳之咏道:“正是在下,姬路城中因刺客搏斗,跌落城池,辗转来到京都。” 浅野幸长大笑道:“哈哈!太好了!清正公屡次叹息,若有中土英雄相助,大阪城胜算大涨。如今英雄尚在人间,真乃丰臣氏之福啊!” 柳之咏详细告知经历,笑道:“愿同回大阪带樱雪来京都,缓解立花宗茂父女之间的紧张关系。”。 浅野幸长道:“有立花宗茂的关系在,你又是外来陌生人,正好为丰臣氏和德川家缓和紧张局面,你若能入德川家为我等传递消息,自是感激不尽。” 这是要柳之咏做丰臣氏密间了,柳之咏答道:“和平乃天下人共同愿望,若是能化解战争,在下自然尽力。” 浅野幸长大喜道:“好!今日相逢两位壮士,真乃幸事。夜雪吩咐厨上准备筵席,我要与两位不醉无归。” 小野夜雨自去忙碌。 柳之咏道:“听闻吉冈拳法剑术乃京都第一,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吉冈清十郎道:“在下不喜武学,但作为吉冈传人不得已而主事道场。” 柳之咏道:“背负家族的使命,真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啊!” 吉冈清十郎道:“即便如此,也要陪中土雅士练一套剑法,不让让不远千里的雅士失望。” 吉冈清十郎就在院中对准木桩演示剑法,道:“吉冈剑法乃是双手剑。看清了,这是我家传直劈绝技!” 清十郎剑势威猛,迅捷刚强,瞬间切断木桩。那潇洒的动作,配上清十郎上扬的眉形,斜飞的眼角,挺直的鼻梁,真是丰神俊逸。柳之咏发现吉冈剑法虽然刚猛,但是却又致命的破绽,那就是蓄力的时间空隙,九宫双剑和燕返绝技配合,破解其剑术,绰绰有余。 柳之咏返回客栈,与新免武臧对练,教导其破解吉冈流的诀窍,今后就不怕吉冈流那几个老门徒欺负他了。。 新免武臧道:“自从父亲亡故,师傅对我最好了。师傅可为我买太刀和协差?不然动起手来,依旧是我吃亏啊!” 柳之咏道:“你我有缘,我自当帮助你。凡事不可着急,你天分甚高,以往你将剑道用于正途,不可好名,不可好斗,不可好杀。武功用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锄强扶弱,但不是用来扬名立万,更不是用来快意杀戮。” 新免武臧挠挠头道:“谨遵师傅教诲,但是师傅再啰嗦下去。武器店就要关门了啊!” 柳之咏莞尔一笑,带着新免武臧来到鬼瓦席茶屋,这里前店是找到京都最为著名的刀剑店,后院是京都最著名的茶屋。 两人就门口碰到了高山重友,他道:“这不是大海之上的剑士么?你怎么到了倭国来啊!” 柳之咏道:“我武人寻求磨练剑道!” “说什么剑道,快来品茶吧!这才是人生雅事啊!” 后面庭院十分清幽雅致,翠竹、菲樱、晚枫修剪得错落有致,山水景致独特,园子。室内装饰也十分清雅,茶香四溢,几位老人盘坐在茶桌悠闲品茶,一边观赏着陶制茶碗。其中一位是曾经见过的高山重友。 “哦!与那霸势头丰见亲的剑术十分厉害,却没有得到伊藤一刀斎的五分火候,你来对了地方啊。” 一名黑衣人道:“说什么呢?乱世勿论武道。” 高山重友道:“忘了介绍,这位是丰前小仓藩的细川忠兴,曾经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浅野幸长、池田辉政、黒田长政一起袭击石田三成,关河之战立下大功,战场的猛将啊。如今已经佯装茶道众人,附庸风雅起来啊!” 一名光头老者笑道:“你这个家伙,不仅人海外乱窜,嘴巴也是四处漏风啊!我们利休七哲只问茶道、陶器、和歌、丹青和饮酒。怎么说出如此俗话,呸呸呸!” 高山重友道:“这老光头是大阪城的织田有乐斋,太政大臣织田信长之弟。” 织田有乐斋笑骂道:“曾经的明石城主,如今前田利家的客将,身无分文的穷鬼依旧不改毛病啊!堺港的荒木道薫你说是么?” 荒木道薫笑道:“这是本阿米光悦的道场,你们两个搞什么?” 高山重友道:“哦!是啊!这位就是光悦,本店的主人。” 光悦须眉皆白,一幅僧人打扮,笑道:“老家伙还知道啊!来自中土的年轻侠士,你是来买刀剑么?” 柳之咏道:“这是我的徒弟新免武臧,就是为他买太刀、协差防身。” 光悦道:“如今天下易封,三十万浪人四处流窜,是应该有武器防身。” 新免武臧道:“我曾经伺奉宇喜多秀家,参加关原合战之后便成了浪人了,无处安身,四处流浪。” 光悦道:“可怜的家伙!忠兴常言放弃刀剑,今日正是机会啊!” 细川忠兴道:“哦!是啊!来吧!年轻人这太刀和协差就是你的了。” 只见太刀镂金镶玉十分华贵,新免武臧一时看呆了,跪下道:“谢吾主,请让新免武臧跟随你的左右,为你效力吧!” 细川忠兴道:“你这个顺杆爬的小子,一介足轻,默默无闻,什么时候打败三条武馆吉冈家再来找我吧!” 新免武臧脸憋得通红,道:“我必不辱使命!” 他风一般转身跑出去了。 柳之咏想他必是受了刺激,等他会客栈再教训他吧! 349章 光悦的大茶会 织田有乐斋道:“三日后的茶会文高之事就拜托诸位了。我要去见本多家府邸了送画像了,大约这时他们已经返回了啊!本多忠胜已经老迈,在他死之前,我得为他画副遗像。” 柳之咏道:“有乐斋大人,我与立花宗茂意欲到本多府邸,可否同行?” 有乐斋道:“正好啊!” 两人陪同立花宗茂拜见本多忠胜,本多忠政见到柳之咏生还,十分欣慰道:“中途侠士,我以为你已经死去,忠政此生无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啊!” 织田有乐斋笑道:“现在就是报恩的时刻喽,我们要见忠胜大人。” 后堂见到年迈的本多忠胜,他在幕府极有威望,被称为德川四天王之一,年轻时号称倭国第一猛将,为德川家事业出生入死。他生平五十六战从未曾受伤,时称“八幡大菩萨”的化身。如今却是一幅老态龙钟的模样。 织田有乐斋送上画像,本多忠胜道:“惟妙惟肖,颇得神韵,老夫死后就以次遗像留于人间吧!” 织田有乐斋笑道:“你们这父子两个,张嘴说什么死啊!真是的!来自中土的雅士听见多忌讳。” 本多忠胜笑道:“哦!这位中土雅士么?十分幸会啊!” 本多忠政道:“父亲大人,他就是我说过救了儿子性命,姬路城大战刺客的中土侠士。” 本多忠胜俯首施礼道:“感谢您,本多家给中土侠士带来麻烦了。” 柳之咏道:“机缘巧合,幸甚至哉。” 本多忠胜道:“有乐斋称你为雅士,那柳侠士必定是文武双全了。不知阁下可愿出仕德川家。” 柳之咏道:“小子才学浅薄,我认识一位智勇双全,兵略无敌的大将之材。” “哦!是何人?” “西国无双大将立花宗茂,此刻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 七十岁的本多忠胜突然眼前一亮,大喜道:“西国无双大将,终于可以再听到你的兵法了!中政,你要虚心请教啊!” 一旁伺候的本多忠政道:“如今兵法流派甚多,在下正是在彷徨无措呢。” 立花宗茂行礼后,道:“凡临战阵,须知敌人的虚实,临机应变,预定计策,故千人能抵万人,所以并不是特别使用什么流的军法。为将者对士兵不偏袒,慈悲以对,犯法则罚之,作战之时,士兵用命,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方法。庸碌大驱使士兵,以上下级别待之,若能抱有慈母般情感,了解家臣是内心,那么就成功了。” 本多忠胜叹道:“立花家封地被移除,家臣依旧忠心耿耿,正是此原因吧!中政,切勿忘记啊!” 本多忠政俯首道:“受教了。” 本多忠胜道:“大将军已经自骏府来到京都,明日陪同立花宗茂去见大将军吧!” 三日后,织田有乐斋派荒木村重邀约柳之咏参加北野松原茶会,光悦、有乐斋、细川忠兴为首举办的茶会十分亲民,告示文曰:只要对茶道有心之人,无论商家百姓,携容器一个,釜壶皆可,粗胚壶亦无妨。扫席以待尊驾。若仍不愿前来之人,则今后以粗胚壶待之,亦无用也……云云。无论武士、浪人、商人、农民,只要携茶釜,即可参加。众人不必担心没有茶室,只需在樱花林中铺两三张榻榻米或者草席即可,每人可以自由选择茶席的位置。除日本人外,爱好茶道的外国人也可出席。参加茶会者均可均可以喝到光悦亲自点的茶。这时参加茶会之人陆续到来,可谓应者云集,放眼望去大约千席。光悦道:“我师利休创造‘和静清寂’草庵茶道,向正亲町天皇献茶,侍奉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两位大人,曾举办北野大茶会,声名显赫,最终却落得切腹自尽的下场,真是世事无常啊。” 织田有乐斋道:“今日我等重举大茶会,也算是继承师父遗志。” 细川忠兴道:“哈哈!游戏人间果真清爽啊!若是丰臣氏懂得放下的道理,天下就可安享太平了啊。” 织田有乐斋道:“哎呦呦,还是喝茶吧!莫论国事。” 光悦为自己设了四个茶席:北野天满宫前殿附近,东西两条道路上各设四个个。其中一席由光悦亲自主持;第二席由织田有乐斋主持,第三席细川忠兴主持,第四席由前田利政主持,第五席有高山重友主持,第六席由内藤如安主持,第七席右长谷川等伯主持,第八席由荒木村重主持,第九席由古田重然和大野治长师徒二人主持。光悦等人皆是戴水色头巾,身穿布袍,打扮得朴素清雅,茶席装饰着大明所制茶罐,小野夜雨乃光悦茶席煮茶者,她号称京都第一美女,自然是追随者云集。 吉冈清十郎身穿蓝花手染衣的武士,外罩一件皮背心,额头上系了一条吸汗的白布条,打扮的如同文士,身边跟随着祇园藤次、植田良平等老门徒。 清十郎道:“能与夜雨参与这茶会,真乃幸事啊!” 细川忠兴道:“喂!舞刀弄枪的小子,也来卖弄文雅么。” 光悦道:“细川三斋忠兴,你这就不对了。文雅场自有文雅处理办法,怎么能如此粗俗。不若几位应景吟唱诗词吧!” 织田有乐斋道:“千席茶会,一茶一味,一生一会,愿君相随。” 光悦道:“辽阔难波津,寂寞冬眠花;和煦阳春玉,香艳满枝枒。” 吉冈清十郎道:“焦急心如焚,无人问苦衷。经年盼待久,犹不许相逢。” 织田有乐斋笑道:“清十郎,这是问情夜雨么?夜雨可有和歌应对啊?” 小野夜雨道:“世上人心事,犹如各色花。花林芳菲盛,感君独徘徊。”吉冈清十郎听小野夜雨和歌词义朦胧难明,不由焦躁起来,但是茶会之上又不得不忍耐问美人心意的冲动。 光悦道:“来自中土的雅士,也和歌一首吧!” 柳之咏道:“未见君容但闻名,寒菊入夜白露生。终宵彷徨昼复念,魂断相思露也轻。” 小野夜雨道:“春花何日有,心事浩无涯。枝上留残雪,看来也似花。一生刹那间,如月未常圆。清风拂玉帘,丝丝总相牵。” 光悦道:“清风拂玉帘真乃好句啊!哦!此景柳之咏可能用中土诗词么?” 柳之咏道:“雨洗千山出,氤氲绿满空。开门飞燕子,吹面落花风。野色行人外,经声流水中。因来问茶事,不觉过云东。” 光悦道:“果然是中土诗词,凝练静爽,意味隽永。” 350章 细川忠兴的阴谋 这时东南一片人群骚动,引起人群瞩目的乃是一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子。他翩翩而来,茶会众人无论男女纷纷起立观看,更有痴狂尾随者。 细川忠兴道:“公家浪荡客来了啊!” 光悦道:“茶会宗旨乃宴了平和,来者皆纳。” 那人径直来到小野夜雨面前,道:“左近卫中将大炊御门赖国为小野夜雨献舞。” 他率四名男子戴着黑色的立乌帽子,佩带黄金太刀,华丽美艳胜过女子。以小鼓、笛、铜钵子为伴奏,在音乐伴奏下边唱边悠然起舞,只听唱到:“世间之花,知时而谢,花亦如此,人亦何堪。”五男子舞蹈竟是比女子舞蹈更加绚丽夺目,众人无叹乎观止。 舞罢,猪熊教利道:“这是左近卫少将花山院忠长、飞鸟井雅贤、难波宗胜、中御门宗信。我们得知小野小町的后人在此,特来请夜雪鉴赏我们的白拍子。这可是舞蹈名家明智玉子的遗作啊!” 小野夜雨道:“十分令人赞赏啊!诸位公家有心了。” 五名花样男子得意洋洋,自设茶席落座。吉冈清十郎想起书上教导,道:“不愧是我十郎钟意的女子,才会令诸多雅士痴狂啊!” 光悦道:“清十郎小老师不亏名门子弟,风骨斐然,深得茶道之妙啊。”光悦、织田有乐斋等均对吉冈清十郎风骨十分赞赏。 这时,细川忠兴走到花山院忠长等人席前,大怒道:“喂!你们胡说什么。那是细川玉子啊!” 细川玉子的本名是明智玉子,明智光秀之女,嫁与细川忠兴为正室,明智光秀桂川叛变,后被羽柴秀吉击败,明智家败亡。细川忠兴为了向秀吉表达忠心,把她幽禁在丹后的深山里。猪熊教利说出了明智玉子的本名,在他人听来,乃是对细川的嘲讽。 花山院忠长连忙道歉道:“请大名阁下见谅,我等一时口误。” 细川忠兴道:“哼!若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刀剑做什么?” 吉冈清十郎道:“哎呀!那个把自己正室幽禁深山,时常虐待的人竟然有脸说什么细川玉子么?” 细川忠兴道:“喂,你这个家伙说什么?” 吉冈清十郎道:“我说什么你已经听到了,可怜那个自焚于大阪城的贞烈女子。” 吉冈清十郎一言似乎道出众人心思,围观者无不侧目,对细川忠兴露出异样的眼光,大概都带着对玉子的惋惜,对忠兴的鄙视吧。 细川忠兴踉跄后退,五十多岁的人露出七十岁老人的老迈沧桑,竟是双泪垂面。 林间跃出两个年轻人,大喝道:“大胆狂徒,不惧死乎?” 吉冈清十郎道:“身为武士就是寻求死的真谛!何惧之有?请教二位贵姓!”“柳生新阴流门下弟子细川忠利、锅岛元茂。” 吉冈清十郎道:“儿子为父亲讨还公道,师弟为师兄助阵,也算合情合理。” 细川忠利道:“元茂师弟,此事由我一人来即可。” 看见细川忠利抽出竹刀,吉冈清十郎笑道:“不亏是柳生门下弟子,我也竹刀相对喽。” 二人一个照面,吉冈清十郎保持武士的风度,只是击落细川忠利的竹刀。 细川忠兴道:“在下输了。” 吉冈清十郎则收刀,一言不发。 柳咏觉得不对,吉冈清十郎明明可以杀招却没有出手,细川忠兴的实力也不是如此不济,但是柳之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忽然山下一群吉冈门徒大呼而来。 为首者道:“不好了,一个叫新免武臧的踢馆,打败了武馆众多弟子,在五条桥上挂了公告:声称要与小老师决斗呢?” 吉冈清十郎道:“闪开,我去会会这个新免武臧。” 植田良平道:“你这个伤势怎能与之决斗。” 吉冈清十郎道:“哼!不过下乡农夫罢了,世家的名声怎么能败在我的手上。”吉冈一行人离去。 大茶会开始了,由主持仪式的织田有乐斋等点炭火、煮开水、冲茶或抹茶,然后命侍女们依次献给来客。这些茶客无论尊卑,在茶道面前一律平等,均是谦逊有礼,恭敬双手接茶致谢,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客人要对光悦的茶具更是十分赞美,多有饮用即出资购买者。 柳之咏耐着性子与众茶客对饮,心中却惦记着新免武臧,他决计不是清十郎的对手。茶会结束,拜别小野夜雨,立刻向四条武馆奔去。 他通过丹波街道,向北走了五百多步之后,穿过绵延不断的街树,来到乳牛院草原,只见广阔的荒野徜徉着春日阳光,悠闲的柬鸟和伯劳鸟被柳之咏惊吓得振翅飞起。 前方一群人用门板抬着一人走来,柳之咏心中一凉。然而,走进了才发现门板上躺着的是吉冈清十郎。 柳之咏问:“这是怎么回事?” 植田良平道:“小老师为新免武臧所杀。” 柳之咏道:“这怎么可能?” 植田良平道:“其实细川忠利打碎了小老师的肋骨,路上还吐血了,到达草原新免武臧忽然出现挑战。小老师说:‘吉冈家’的名声不能败落在自己手上,依旧与新免武臧决斗。小老师就中了一剑,断气了。但是他遗言却是奇怪?” 柳之咏道:“十郎遗言说了什么?” 植田良平道:“哦!无刀取的奥义啊!”柳之咏查看吉冈清十郎肋下,果然殷红出血。 柳之咏为失去一个剑道之友而悲伤,想起那句‘身为武士就是寻求死的真谛!’不知这武士道精神是否正确,想起来光悦智慧的模样,便来到他的茶社寻求光悦的指点。 光悦和织田有乐斋两人正在,听了柳之咏的疑问,光悦道:“世上还有无数并不热衷茶道之人。茶会对风雅之士而言,诚为不错,但对于不解风情之人,却毫无意义。我们这群人退隐山林只不过是理想,又怎能躲得开呢?” “细川忠兴名为归隐茶道,实则德川家康派来监督我们这些老家伙罢了。若是大阪城和幕府战争,细川家必定冲锋陷阵。” 柳之咏脑子中柳生新阴流、新免武臧、细川忠兴、细川忠利、京都、大阪不断盘旋,忽然明白吉冈清十郎的死因,细川忠兴的阴谋。 柳之咏叹道:“同情大阪城的人都得死,细川忠兴也罢、柳生新阴流也罢,都是在为德川幕府开路。” 织田有乐斋苦笑道:“我也难逃义理的约束,恐怕也要参加丰臣氏的军队啊!毕竟淀夫人是我的侄女啊。我曾尽心尽力保护德川家康,更在本多忠胜旗下东征西讨。如今时势不妙,终究还是要陷于争斗之中啊。” 光悦道:“德川家康的性子是符合太平之望的,只是恐怕太多杀戮。” 织田有乐斋道:“神佛给予我们的命运也须终难改变,听天由命吧!人老话多,聒噪柳雅士了。” 柳之咏道:“晚辈受教了。” 351章 耳鼻冢 柳之咏出门天降春雨,一路向南游走,过了五条桥,经过方广寺,只见残垣断壁,一片破败。这里是丰臣秀吉当年彰显武功之地,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柳之咏吟道:“万里金瓯失壮图,衮衣颠倒落泥涂。老去寒风吹我恶,梦回寒月照人孤。千年成败俱尘土,消得人间说丈夫。” 有人赞道:“好一个千年成败俱尘土,消得人间说丈夫,真乃深邃隽永。” 柳之咏视之,只见一个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小老头,鬓角花白,留着月代头与茶筅髻,双眼沉静无华,头戴紫巾,身着明黄小袖,披着绣有金色桐叶的红色肩衣。 柳之咏道:“老丈谬赞了。” “哦!听口音是来自中土的雅士啊!” “不错,晚辈来自中土。” “雅士何故到我倭国?” “磨练剑道,提升武学修为。” “可有所得?” “晚辈正处疑惑之中。倭国武士道常言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如樱花之落败。所以剑道流派无不主张在生死阵上磨练剑道。但是又闻光悦、有乐斋对剑客、浪人嗜杀残暴之鄙视,宁愿沉浸茶道之中以求心灵安宁。” 老者道:“中土雅士请随我来!” 两人向西走了百十步,只见一处高大坟冢,芳草萋萋,松柏森森,石碑高耸,月影暗淡,不辨文字。 老者问:“雅士可知此处乃何地?” 柳之咏摇头。 老者道:“此处名曰耳鼻冢。” “耳鼻冢?” “自信长公去世,太阁丰臣秀吉一统天下,雄心勃勃,意图以霸道侵吞四方,十几万倭国人越海侵吞高丽,与支援的中土将士血战,终究败而归国。这一战中土、高丽、倭国皆是伤痕累累。太阁鼓吹战功,倭国将士将敌人耳鼻割下来用石灰或者盐腌制后运回以计战功!此处掩埋乃十八万高丽人、三万中土将士的耳鼻。” 柳之咏闻言顿时血气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他颤声道:“这里竟是中土将士的……太残忍太可怕。” 老者道:“是啊!太残忍太可怕了,战争乃世人的地狱啊!” 柳之咏道:“我明白光悦为何对武士那般鄙夷了。” 老者道:“太阁当年占汉城后便议迁都燕京,并将燕京周围十国之地献为御用,赐公卿以俸禄,赐部下十倍领地。太阁还任命丰臣秀次为中土关白,宇喜多秀家为倭国关白,羽柴秀胜为高丽关白。” 柳之咏冷笑道:“他乡异国,如此妄想!哈哈!实在可笑!” 老者道:“倭国乃区区岛国,中土疆域何止万里,太阁无疑以卵击石。我们局外人看得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太阁和十几万将士却不惧死亡,悍然渡海开战,这又是何故?” 柳之咏道:“或者不惧死亡,或者不明大势。” 老者道:“太阁与大臣将士皆人中豪杰,不会不明大势,只是沉迷战争,痴于功名,妄自尊大,杀戮与鲜血会让人痴狂,失去了悲天悯人的仁心。” 柳之咏道:“老丈所言真乃高屋建瓴,拨云见日。” 老者又道:“这些智慧皆来自中土,墨子的兼爱非攻,孔子的仁者爱人,神佛的慈悲之心。老夫最向往的还是老子的理想国:‘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倭国若能达到民众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率事退让,不与人争,怕就是佛陀净土吧!” 柳之咏赞道:“善哉!老丈学究天人,晚辈钦佩之至!” 老者朗声笑道:“能与中土雅士畅谈,老朽也十分开怀。晚安了!安藤直次我们回去吧!” 忽而松柏之中闪出几名武士,抬着一顶小轿,搀扶老者登轿离开。 柳之咏采了野花,购置供品、清酒,祭奠中土将士亡魂后,方才回客栈。 352章 琵琶湖 次日,小野夜雨邀约柳之咏夜游琵琶湖。二人自伏见城下登舟,沿着濑天川逆流而上进入琵琶湖。前方一座平板桥横跨水面,此刻水流清澈,两岸青柳成排,紫藤花怒放,花瓣随着山风到处飘散。 柳之咏道:“花红柳绿宴浮桥,真是一座十分优雅宁静的唐桥。” 小野夜雨道:“这是濑田唐桥,连接近江与京都的唯一纽带。近江八景之中的濑田夕照。” 柳之咏道:“定是有许多优美的俳句了?” “梅雨越千里,万物朦胧梦中忆,濑田桥独立。” 柳之咏道:“果然意境优美!我中土诗词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意境相似哦!你看桥上果然有人独立啊!” 小野夜雨道:“柳郎真是才学匪浅啊,我敬柳郎一杯。” 小野夜雨递过来酒杯,却是她饮用的残酒,只见她双眼情意绵绵盯着柳之咏。柳之咏接过,一饮而尽,伸手揽之入怀。两人情投意合,如愿在一起缠绵了。 这时忽而一直巨型蝙蝠划过圆月,发出刺耳怪叫。 柳之咏:“是何鬼怪在空中飞舞?” 小野夜雨道:“琵琶湖靠近伊吹山,大约是山里的酒吞童子吧!快吹灯。” “酒吞童子是什么怪物?” 小野夜雨惊魂未定道:“平安时代传说的嗜酒怪物,劫掠美貌子,囚禁于自己在山寨的巢穴中,吞食女子为食物,留下的人皮就用来作画。一年前,这个传说又开始有了,听说就在伊吹山里活跃,见了灯光就会扑过来。” 柳之咏笑道:“倭国尽是些恐怖如斯的传说。” 小野夜雨道:“这可不是传闻,已经有很多女子被劫持了,听说越前中纳言结城秀康大人正在围剿呢。” 这时船舫窗格上砰的一声,不知是何物撞击上来,借着月光,可见窗外无数人形怪物在窗棂上爬上爬下。小野夜雨叫一声钻入柳之咏怀抱,柳之咏拍拍她肩头,悄声道:“我要去看看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小野夜雨道:“不要!” 柳之咏却已经破篷顶而出,只见湖面不远处是十艘大小船只,船头有人摆弄着风筝丝线,向画舫逼近。 柳之咏喝道:“是何人装神弄鬼?” 一个声音凄凄惨惨道:“我是伊吹山酒吞童子,特来请京都第一美歌仙小野夜雨,到山寨一叙。” 柳之咏不等敌船靠拢,跳将过去,双剑连击将一条船上的匪众尽皆打入水中,忽然小野夜雨大声呼救,有装扮如鬼的劫匪跳到画舫,柳之咏反身跳到小野夜雨身边将劫持夜雨的野武士驱散。他命水手划桨向东南方向逃走,但是几条船依旧追赶过来。忽而船底湖水汩汩冒出,竟被水鬼凿破。柳之咏带小野夜雨跳入水中,无数绳索抛来,柳之咏缠斗之际,小野夜雪被劫匪劫持而走。 柳之咏拼尽全力游到湖中小岛,只见湖面一片平静,劫匪和小野夜雨均不见了。天明时刻,一条华丽大船驶来,为首是两名三十岁的男子,皆是皇贵打扮,一个身材高大威猛,一个清瘦修长。 柳之咏连忙呼救,道:“我是中土人士柳之咏,适才与小野夜雨夜游琵琶湖,为伊吹山自称酒吞童子的劫匪劫掠。” 身材高大者道:“我是越前结成秀康,伊吹山的匪众越来越猖狂了!牡丹斋小野夜雨被他们劫走了?” “是的!”结城秀康道:“八条皇子,那是牡丹斋小野夜雪,看来我们要闯一闯伊吹山了。” 八条皇子优哉游哉摇着扇子道:“你这个家伙,早就说让你剿灭多户梅轩那群惯匪了。你却偏偏要什么怀柔之策,如今可好,将你心爱的女子都带走了。” 结城秀康道:“传我将令,越前水陆两军集结伊吹山前。”家臣立刻传令去了。 结城秀康仅率五百卫队挺进伊吹山。下船之后,结城秀康命众人山前等待,自己和柳之咏、八条皇子直奔山中去了。 此刻已经是深夜,山中不时传来鸟哭猿啼,再幽静的山涧回响,山谷之中的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山头有几盏绿油油的灯笼。 结城秀康道:“就是那里,多户梅轩的老巢!” 三人来到山下,幽暗的山洞为门,木质大门上画着恶鬼提头,长舌红母,十分狰狞。结城秀康道:“越前结城秀康来拜!”大门吱呀打开,三人沿着黝黑的山洞走进,忽而周围一片光明,原来是一个巨大山中空洞,周遭尽是穷形尽相的鬼怪山匪,脸上油彩涂抹得花里胡哨。 多户梅轩安坐在上方土台上,左边是高瘦的男子,右边是矮胖的秃顶男子。多户梅轩对二人道:“还没官兵如此大胆,竟然敢到山中来。” 结城秀康道:“今日乃是江湖中人结城秀康,而非越前中纳言。” “哦!那请问江湖人,是何贵干?” “交换小野夜雨,这是千两黄金。”结城秀康将金袋子扔到地上,沉甸甸的金袋震起一片灰尘。 这帮土匪皆目惊口呆,他们一年也就是一千贯小判,这千两黄金足够他们抢劫十年了。 多户梅轩身边一名男子道:“师弟,他可是德川家康的次子、丰臣秀吉的养子,传闻勇武威威震上杉氏的第一幕府武将。” 多户梅轩大为高兴道:“江湖中人依旧如此大方,本来这些钱带走小野夜雨没有问题,但是阁下如果不露两手难以叫我兄弟服气啊。” 结城秀康取下背上良弓,一边奔跑跳跃,一边放箭,十箭飞出,十盏灯灭掉,插入石墙余势不断,箭羽嗡嗡振动。众匪皆大呼小叫,皆佩服不已。 多户梅轩道:“在下曾是上忍藤林保丰的弟子,擅长锁链,请教了。” 多户梅轩的师弟道:“不如我由利镰之助代劳吧?” 多户梅轩道:“师兄已经是真田家的勇将,怎可轻易出手,师弟若是不敌,师兄再来不迟。” 多户梅轩自腰间取下一枝一尺四吋长的木棒,棒子的一端有个扣环,上面挂着长锁链,锁链的尾端是一颗铁球。棒子侧面凹槽,是闪亮的镰刀。多户梅轩一甩,镰刀崩出,刀刃与棒子垂直,雪亮锋利。 353章 结城秀康 多户梅轩摆出架势,左手拿镰刀,右手抓称铊,俨然是一个气势凌人的武者。柳之咏心痒不已,跳出来道:“我来领教。”柳之咏以萨摩示现流的起手应对,哪知多户梅轩铁链飞来缠住剑身,锁链画出蛇形般的线条,令人眼花缭乱。铁砣投掷而来,足以敲碎人的头颅,柳之咏只得撒手,铁砣击打在石柱,碎石乱飞。柳之咏单剑挺进,巨大的镰刀旋转挡住剑势,忽而铁砣自背后袭击,柳之咏闪身,镰刀已经勾住了他的小腿。柳之咏腾身而起,险被钩断。 柳之咏弃剑不用,随手抓住一名劫匪的铁棒冲去。铁棒大开大合,稳健坚实,正是宝藏院枪术结合梦想权之助的杖法,将铁砣崩飞回去,对方镰刀锋利却无法割断铁棒,顿时施展不开锁链的威力,柳之咏以体舍流旋风裂地斩收尾,多户梅轩锁链撒手,退了几步。 由利镰之助飞奔而来,道:“我来领教你的功夫。” 另一名矮胖秃顶男子道:“我说由利镰之助,何必如此动怒,结城秀康乃丰臣秀赖的义兄,这些人都是大阪城的力量。我们作为真田家的家臣,终究要和他们并肩作战的。” 由利镰之助道:“笕十藏,你确定主人会支持大阪城么?” 笕十藏道:“这恐怕是战国乱世最后一次战争了吧!主人隐居九度山带着我们十名护卫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战争的准备啊!” 由利镰之助道:“师弟,不要再做盗贼了。不如跟我们到九度山吧!” 结城秀康道:“还是回乡务农吧!参加战争,只会妄造杀业!” 多户梅轩哈哈笑道:“越前中纳言或许讲的有道理,但是我们身为武者,仇家遍地,没有务农的可能了。师兄由利镰之助原本也是铃鹿山盗贼,恰逢真田家的恩泽而为家臣,我多户梅轩也在等待自己的主人啊!” 结城秀康道:“我已经厌恶战争,否则就会收纳你为家臣。” 笕十藏道:“我说德川家和丰臣氏终有一战,不知越前中纳言站在哪一边啊?” 结城秀康并不回答。 多户梅轩道:“内藤正成镇守长滨城,重兵防守,严密监视越前,怕是越前中纳言难以支援秀赖哦!” 结城秀康道:“这是我的家事,诸位不必讨论了!我只喜欢和八条皇子游山玩水,谁的战争,谁的天下,与我无关。” 八条皇子道:“啊哈!你们这些人,大言不惭似乎天下是你们争夺的肥肉,这可是天皇的倭国!啊哈!中纳言,那不是夜雨么?我们走吧!三井寺的素席还等着我们呢!” 结城秀康彬彬有礼牵着小野夜雨下了高台与八条皇子说说笑笑离开了。笕十藏道:“我说那个柳之咏,你如此身手,何时九度山一游,与你切磋武术啊!”柳之咏边走边道:“有缘自会相见啊。” 两人在三井寺码头登岸,结成秀康带着数十家将前来迎接。 结城秀康道:“我是结城秀康,这位是诚仁亲王的第六皇子八条宫智仁亲王。” 柳之咏道:“拜见皇子殿下。” 八条皇子道:“哎呦!愧不敢当。我算哪门子的皇子,早被世人遗忘了。” 结成秀康道:“你们神仙佳侣游玩琵琶湖,本不应挽留。只是在下在三井寺备下薄酒,请问两位可愿赏脸。” 小野夜雨道:“越前中纳言,实在客气了。” 结成秀康道:“这位中土雅士,大茶会上出尽风头,文采斐然,又是如此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难怪小野夜雨如此钟情于你。” 柳之咏道:“原来阁下也去了大茶会。” 结成秀康道:“不错,我和皇子隐秘身份,悄悄参与。” 柳之咏问:“两位身份尊贵,这是何故遮遮掩掩?” 八条皇子道:“我们不过是个多余人而已,没有什么尊贵可言。走吧!山上饮酒赏景去。” 三井寺内环顾四周,琵琶湖一览无余,远处的北陆山峦,濑田唐崎八景皆历历在目。 结成秀康似乎再看远景又似乎再沉思。 八条皇子轻声道:“桥桁最隐忍,惜别明月思念多,忆昔常错愕。” 柳之咏道:“俳句甚妙!中土诗词云: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八条皇子反复沉吟:“无可奈何花落去……小园香径独徘徊,真乃千古神句啊!” 结成秀康多喝了几杯道:“人人皆道我是是越前北庄城主,大御所的次子,位居正三位权中纳言,富贵无比,风光无限。谁又知道我心中烦恼。” 这时寺院屋檐顶跳下六名刺客,结成秀康的家将和护卫竟是拦截不住,被打的落花流水。众刺客向八条皇子围攻过去,八条皇子不会武功,吓得脸色煞白。 结成秀康喝道:“在下才是结城秀康,这位是八条皇子。你们不高搞错了。” 一名刺客,笑道:“啊呀!搞错了啊!你说这位狗屁皇子跟着他凑什么热闹。” 结成秀康是在杀场经历过生死的人,悍然不惧,向前一步道:“喂!我说你们这些刺客,派你们来得是大将军还是上总介?” 刺客拒绝回答,围攻而上。结城秀康勇武,却难敌六人围攻。柳之咏已经认出刺客是阿露、奈良为首,他双剑出鞘与结成秀康并肩作战。登时,本占上风的刺客难以得手。柳之咏与阿露、奈良交手,严守门户,步步为营,阿露和奈良竟是奈何不得。阿露狠狠道:“无关人等闪开。”柳之咏道:“他刚刚救了我性命,知恩图报的道理,在下还是懂得。”“坏我使命,小心取你狗头。哼!”三井寺是倭国天台宗总本山,天台宗的武僧陆续冲进来列阵。六人呼喝一声撤走。 结成秀康呆呆坐在筵席前继续饮酒,喃喃道:“家母阿万本是德川家康的正室濑名姬的侍女,受德川家康宠幸怀孕,遭到百般凌辱,赤身裸体丢在野外,幸为家臣所救,后来生下我这个可怜儿。三岁时,哥哥松平信康带我见到所谓的父亲,他才认我为子。可是这个唯一疼爱我的哥哥却被织田信长威逼,德川家康这个懦夫竟然逼我的哥哥信康自杀。我至今记得服部半藏带着德川家康的战刀威逼哥哥切腹的情形。” 354章 重逢樱雪 柳之咏未料他还有如此苦楚,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只得听他哭诉。 结成秀康哭道:“德川家康偏爱侧室于爱之方,为了让三男德川秀忠继承家业,竟然将我送到丰臣秀吉帐下为人质,逼我认贼作父,成了猴子太阁的养子,如此一来剥夺我对德川家的继承权。这个老狐狸!老乌龟!懦夫!阴谋家!” 柳之咏听他痛骂德川家康,不由心惊。 八条皇子道:“我说秀康君,你比我幸运啊!我堂堂皇子还不是也被威逼做了丰臣秀吉的养子。但是你还有继承权的可能,我却从收养之日就明确没有家业继承权。哈哈!当时我看见你和小早川秀秋继承丰臣家的希望,我是多么羡慕啊。” 结城秀康道:“未料淀夫人生了秀赖,大家的希望全部落空!哈哈!” 八条皇子和结城秀康两人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奈、自嘲、怨恨和悲伤。 结成秀康道:“这些年我东征西讨。关原合战,我独挡下野宇都宫氏和会津上杉氏。若非如此战功,德川家康才不得不封我为越前国北庄六十七万石,升为正三位权中纳言。 八条皇子道:“但是德川家康他立即重建了琵琶湖东岸的长滨城,由内藤氏重兵守卫。他在怕什么?他无非担心大阪的丰臣秀赖发动战争,你这个义兄与之相呼应罢了。” 结城秀康笑道:“可笑啊!可笑!我是他的亲儿子,他却如此防备我!” 八条皇子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小小一瓢虫,所幸战争已告终,残兵我犹生。” 柳之咏道:“素闻阁下军略超群,天下无双,纵是立花宗茂、真田幸村也是时常赞叹。” “出身卑贱自当加倍努力,没想到却落得人人忌惮德川家康也对我疑心重重,大将军秀忠在处心积虑想要杀掉我。” 八条皇子道:“中纳言大人,你醉了。” 当夜柳之咏、小野夜雪、八条皇子、结城秀康就在寺中禅房居住。 次日,三人正坐在院中闲谈,这时一名僧人边行边吟走来,道:“自笑十年行脚事,瘦藤破笠扣禅扉,原来佛法无多子,吃饭吃茶又着衣。” 八条皇子道:“圆珍大师,这是来点化我们么?” 圆珍笑道:“两位身份尊贵,保护不周啊!” 八条皇子道:“快别这么说。还要感谢天台宗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兄长的保护呢。” 圆珍道:“说来天台宗也是来自中土,我曾经三次到中土天台山拜见天台宗清观禅师,学习宗派教义。不知这位中土雅士可是了解天台宗?” 柳之咏心中一动,似乎有所音响,但是飘渺难捉,道:“我曾经失忆,中间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忘记了。不过天台宗我也似乎记得过。” 柳之咏道:“越前中纳言大人,佛祖最能消融武者戾气。中纳言武名威震四岛,若是专心佛事,痴心禅学,则可解困厄之祸。” 结城秀康眼前一亮,问:“请问如何告知天下而又造作呢?” 柳之咏道:“圆珍大师邀请天台宗清观禅师来倭国讲佛,举办一场空前大法事。有请大御所莅临听佛。” 结城秀康道:“此事已定。圆珍大师撰写法帖,邀请请全国寺院主持和高僧前来参与法典大会。我亲自去邀请父亲大人主持法典礼。” 结城秀康兴冲冲出去。 柳之咏送小野夜雨返回牡丹园遗芳斋,天降小雨。柳之咏冒雨前行迎头撞见宗彭泽庵和岛津忠恒、桦山久高。 宗彭泽庵大呼道:“来自中土的剑客不仅没有死,竟然还到了京都啊!” 柳之咏道:“是啊!真是有幸,在这里遇到您啊!” 桦山久高道:“我可是听说你的徒弟新免武臧打败了吉冈清十郎,二天一流真是厉害啊!” 柳之咏苦笑道:“唉!这一言难尽!” 岛津忠恒道:“走吧,随我到公家驿馆,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幸长、黒田长政、池田辉政诸公皆在。” 宗彭泽庵道:“说这个何用,唉!立花樱雪日日垂泪,还说要出家为尼呢!”柳之咏欣然跟随来到驿馆。 立花樱雪正在抱肩在窗格旁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犹自沉吟道:“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窗外疏林落花,斜风细雨,窗内少女愁绪。 柳之咏道:“樱子!” 立花樱雪回首望着柳之咏,缓缓道:“你又来了,我知道这是梦,这是你的魂魄,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柳之咏道:“樱子,我还活着,我真的回来了。” 樱子走进,用手摸着柳之咏脸庞,惊喜道:“你真的还活着。” 尔后投入柳之咏的怀抱,放声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柳之咏软语抚慰,等待立花樱雪平复下来,自此樱雪跟着柳之咏,寸步不离。 次日,众人前往二条城会见德川家康。德川家康他接待众人之处十分清简,与会的人有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幸长、前田利长、加藤嘉明等,德川家臣井伊直政、本多忠政、半仓胜重等,还有客将南光坊天海、柳生宗矩等。大家均是半跪坐垫等他发话。 德川家康道:“你我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均是石田治部少辅惹的祸。太阁大人的遗孀、幼君被操纵如傀儡啊!我已经遵守与太阁当年的约定,我的孙女千姬嫁与秀赖,他们已经完婚的消息,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吧!” 宇喜多秀家道:“多谢大将军对大阪城的照顾!罪臣请大将军责罚。” “你我冰释前嫌,本应赦免,但是关河之战祸乱甚大,国家法度尚须执行,阁下就去八丈岛颐养天年吧!” 宇喜多秀家道:“谨遵吩咐。” “此事就交给岛津家和前田家来执行吧!” 宇喜多秀家离去。 德川家康道:“石田治部少辅虽死,但是淀夫人和秀赖身边仍难免有奸臣蛊惑,那么天下太平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为了出去天下野心之人的妄念,请秀赖到二条城会晤之事,已经必须推进了啊!” 太阁麾下贱岳七本枪之一,如今大阪城丰臣氏笔头家老,片桐且元,为难道:“此事还容老臣回去商议啊!” 355章 清水寺事件 德川家康道:“市正大人,你是秀赖的老师,丰臣氏的老臣,你应该明白此事拖来拖去,只会增加哪些有心之人的妄念啊!此事交给清正、正则、幸长诸公吧!老朽抱恙在身,脉象不稳,目常朦胧,每日誊写南无阿弥陀佛,翘首期待秀赖上洛。” 加藤清正道:“必不辱大将军之命。” 德川家康又道:“还有事要委托清正啊。我身边有金地院以心崇传讲解佛法、南光坊天海讲解纵横学与阴阳学、林罗山讲解儒学、茶屋四次郎讲解经商之道、大久保长安讲解地矿之学,但是还是缺乏一个深谙史学之人。我最近研读中土史书缺乏高人啊。” 加藤清正道:“末将倒是结识一位来自中土的饱学之士,人很年轻,但是经史子集无不烂熟于胸,名曰柳之咏,此刻正在卫队之中。” 德川家康道:“快传他进来。” 柳之咏进入御所厅堂,德川家康与柳之咏两人同时一愣,德川家康笑道:“原来就是阁下啊!”柳之咏道:“原来您就是大将军,晚辈幸会啊!”德川家康道:“你们不知道,我所说昨夜与中土雅士幸遇而论天下至道。那个人就是柳之咏阁下啊!哈哈!那今后柳之咏便是老朽的史学之师啦!” 众人称奇。 自此柳之咏携立花樱雪入驻御府,每日为德川家康讲解《乘》《志》《梼杌》《春秋》等中国史书。德川家康得知立花樱雪乃立花宗茂之女,遂问:“柳师以为立花宗茂如何?”柳之咏道:“性情沉稳坚毅,深谙兵法韬略,胸襟宽博,乃优秀将才。”德川家康道:“本多忠政多次推荐此人,我尚在犹豫。柳施如此说,那边召见他吧!” 立花宗茂觐见,德川家康问以天下之事。立花宗茂答曰:“不才献三计,第一计:挟天子以令诸侯,加强控制皇室,另立新君以召诸侯上洛。第二计:早定徳川秀忠为大将军,以为幕府继承人,以平天下异心之人妄念。第三计:易封丰臣秀赖,以觉丰臣旧臣祸乱之心。” 德川家康沉吟半晌,大笑道:“真乃西国无双的大将啊!” 德川家康自得立花宗茂更加崇信柳之咏,为柳之咏谋了武家传奏的公家职位,自由出入宫廷,拜见已经是天皇中宫的德川将康的孙女德川和子,为幕府和皇室传递消息。柳之咏与金地院以心崇传、林罗山、大久保长安、南光坊天海等并为德川家康的智囊集团,名义上负责徳川秀忠的女儿德川和子的教育。 天皇原本对柳之咏有戒备之心,但天皇竟与宗彭泽庵、玉室宗珀、江月宗玩等乃禅友,众人均是诗词书法爱好者,相处融洽。 一日柳之咏自二条城前往御所,来到梅屋町。路边小巷走出一名老妪,道:“公子,吾家有自酿酒,可愿饮否?”柳之咏道:“彼店何在?”“百步之外,樱花树下。”柳之咏远观意境甚美,遂往,开启酒坛闻之,酒香浓厚,遂问:“琥珀银红,冽香四射,何酒?”妪笑曰:“米醴琼酒,但饮之,自有佳境。”老妪以水晶杯奉酒,柳之咏畅饮大醉。 柳之咏昏昏沉沉醒来,只见四周一片黑暗,身处锦被之中,身边传来幽幽的女子体香,耳边有柔滑的青丝弄得他脸颊痒痒的,心中警觉想要坐起,哪知一伸手便碰到一女子赤裸的身体,肤腻如脂,麝兰喷溢,虽不能见其面,但脑海中亦觉其乃姣好女子也。 柳之咏问:“姑娘是何人?我处于何地?”女子只是吐气如兰轻笑,却不回答,柳之咏只觉薄薄的嘴唇吻过来,柔和别致娇躯靠过来,修长美丽的腿绞过来,柳之咏揽之入怀,颠鸾倒凤。 云雨后,柳之咏道:“卿何方女神?”女子曰:“这里乃仙境,前世与你有夙缘,今日迁郎来欢好,不必惊讶,耐心居住数日,了却前世尘缘,郎即可去。”稍歇片刻,女子起身窸窸窣窣穿衣而去。 忽而有和服女官举灯而来,女官道:“安乐否?”柳之咏道:“昏昏沉沉,只望灯来。”和服女官从食盒取出清酒、生鱼片、鸭臛等食物放到桌子上。她道:“将就吃些。”柳之咏闻到菜肴美味,始觉饥饿,但他依旧严守规矩,不紧不慢饮食。女官侍立一旁笑道:“腹中虽饥馁,饮啄犹自闲。”这和服女官只有十三四岁模样,竟然能吟诗作对,还如此应景,柳之咏大为心动,问道:“妹妹贵姓?”女官笑而不答。柳之咏又问:“此乃何处?”女官答曰:“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言毕,收拾自去。 柳之咏有心外出,但是又想探测此间秘密,只是打坐调息恢复元气。黑暗之中不知知昏晓昼夜,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特香气幽幽而来,柳之咏便知那女子来了。果然那女子入帘来寝。女子道:“郎念我否?”柳之咏道:“昼夜不分,爱君如梦。”女子轻笑,声音清冽悦耳,道:“未见如此辞藻文采之人。”柳之咏道:“耳鬓厮磨,缠绵缱绻,然无灯烛,形色不见,暗黑摸索,妍媸何别哉?”女曰:“此间幽闷,来夕与君一游天宫。” 次日,忽有小鬟笼灯入,曰:“娘子伺郎久矣。”柳之咏从之而出,只见漫天星斗光,若可摘星辰,俯瞰楼阁无数,恍如天宫。经几曲画廓,始至一处明堂,雕栏玉砌,白玉铺地,丝帛裹柱,水晶杯、黄金樽、白银盘等无一不精致超卓,更有数株珊瑚流光溢彩,美艳异常。 室内悬垂珠帘,四周皆设高低烛台,烛照如昼,华服美人华妆而坐,年约二十许,真丝衣绣,头带明珠,翘颤四垂,诚天人也。 356章 幕府夺司法权 次日夜,柳之咏被藏在小轿之中,带到一处寺院。柳之咏寻机逃出,方才发现是清水寺,此地乃观音灵地。众女定是以拜观音为由夜宿清水寺淫乐。柳之咏大惊,天皇颁发正要紫衣敕许给宗彭泽庵,此事若不及时制止,那还了得。 清水寺内有一瀑布,名音羽瀑布,流水清洌,终年不绝,其清泉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长寿、智慧、健康泉,瀑布下极其隐蔽。柳之咏躲在瀑布之下,避开了皇室卫队的巡视。这卫队都是大炊御门赖国、左近卫少将花山院忠长等人的亲信,若是被发现断无生还之理。 柳之咏寻到泽庵告知此事。泽庵大惊失色,喃喃道:“清水寺如此淫乱之事,若是天皇得知,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如今能处置如此大事者唯有德川家康,可请临济宗宗主金地院以心崇传宛转传达。” 柳之咏、宗彭泽庵见到以心崇传,透露清水寺之事。以心崇传夜闯二条城,德川家康遂派京都所司代即可查办此事。是夜,女权典侍·中院局、内侍·水无濑、菅内侍·唐桥局、左近卫中将大炊御门赖国、左近卫少将花山院忠长、飞鸟井雅贤、难波宗胜、中御门宗信以及兼安备后兄妹二人皆被擒获。 天皇大怒,传旨将众人尽皆斩首。德川家康却道:天皇已经将司法权交给京都所司代,应听从半仓胜重的裁决。半仓胜重在德川家康授意下,只是将牙医兼安备后兄妹处死,其他人尽皆流放。自此司法权尽被幕府所夺。 以心崇传追查清水寺主持宗彭泽庵的罪责,以此为理由剥夺宗彭泽庵、京都大德寺以及妙心寺之紫衣敕许无效,并制定了有关幕府对僧侣寺院管理的法度规章,让朝廷颜面尽失。 宗彭泽庵怒而抗辩,被流放到出羽国春雨庵。 柳之咏、宗彭泽庵见到以心崇传,透露清水寺之事。以心崇传夜闯二条城,德川家康遂派京都所司代即可查办此事。是夜,女权典侍·中院局、内侍·水无濑、菅内侍·唐桥局、左近卫中将大炊御门赖国、左近卫少将花山院忠长、飞鸟井雅贤、难波宗胜、中御门宗信以及兼安备后兄妹二人皆被擒获。 天皇大怒,传旨将众人尽皆斩首。德川家康却道:天皇已经将司法权交给京都所司代,应听从半仓胜重的裁决。半仓胜重在德川家康授意下,只是将牙医兼安备后兄妹处死,其他人尽皆流放。自此司法权尽被幕府所夺。 以心崇传追查清水寺主持宗彭泽庵的罪责,以此为理由剥夺宗彭泽庵、京都大德寺以及妙心寺之紫衣敕许无效,并制定了有关幕府对僧侣寺院管理的法度规章,让朝廷颜面尽失。 宗彭泽庵怒而抗辩,被流放到出羽国春雨庵。 是日,柳之咏送其离别。 宗彭泽庵道:“未料竟是如此结局,德川家康真是老狐狸,不过为了夺得京都司法权和僧侣寺院管理权,竟然出此下策,实在阴毒啊。” 柳之咏道:“此事乃立花宗茂的方略和以心崇传的权谋罢了。” “此话怎讲?” 柳之咏道:“立花宗某力主控制王室,我就在旁聆听。以心崇传询问我中土佛事,我尽述中土镇南王僧王改制之事,他还详细问了相关法制。” 宗彭泽庵笑骂道:“你这个可恶的家伙,自己风流快活却把我坑害了。” 柳之咏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津田秀政求情江月宗玩得以保全,日后高僧自有返回之时。” 泽庵道:“我一直想见识虾夷人是什么模样,这次我到了出羽可要去见识见识啦!” 柳之咏道:“恰似塘边芦苇丛,繁茂凋零总有情。条条大路归净土,不恋尘世自从容。” 泽庵道:“这不是你的诗歌风格啊!” 柳之咏叹道:“这是天皇的诗,天皇有意宣布退位了。”泽庵黯然道:“我们有负天皇的新任啊!幕府如今势大,天皇退位是早晚的事。” 柳之咏道:“天皇意欲传位给八条宫智仁亲王,但幕府不同意。” 泽庵道:“八条宫智仁亲王曾经是太阁丰臣秀吉的养子,幕府怎会同意。” 柳之咏道:“幕府钟意的天皇是谁。” 泽庵道:“若是另立新君,那秀赖到二条城会晤之事,就再不可推脱了。” 357章 大阪城 柳之咏奉命前往大阪城传旨,令丰臣秀赖上洛拜见新君。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迎接他进入大阪城,面见淀夫人和丰臣秀赖。六尺一寸的肥胖的年幼男子坐在主位,就是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另外一位风姿绝代、艳丽无双的中年妇女就是浅井长政之女,织田信长的外甥女,丰臣秀吉的侧室,丰臣秀赖的母亲淀夫人了,其他则是土方河内、大野修理、片桐且元、真野赖包、速水甲斐等丰臣内臣。 柳之咏道:“新君天皇登基,任命徳川秀忠为征夷大将军,所以请幼君参拜新君和大将军。” 淀夫人问:“德川家康呢?” 柳之咏道:“大御所即将退隐骏府。” 淀夫人道:“二条城会晤,我坚决不同意。虽然徳川秀忠被封大将军,但依旧是丰臣的家臣,岂有主子拜见臣子的道理?” 加藤清正道:“家康退位骏府,求封徳川秀忠为大将军,不过表示天下大位幕府传承。幼君秀赖已经是天下普通大名。大阪城势弱,如今德川家势大,俯首称臣情所不堪,但是表达和平诚意依旧是必须的啊!” 淀夫人道:“太阁大人的恩情你们都忘记了么?” 加藤清正道:“三成过早把天下交给了家康,若待到秀赖年至十六,在太阁枕边见证那份约定、在誓书上署名的人,恐全都入土了。如今臣希望夫人和幼君等待时机,家康已经70多岁,时日无多,只待等他一死,丰臣家的定可威服天下。” 加藤清正道:“清正愿意手拉手亲自陪着右大臣殿下上二条城去,清正将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殿下的安全。” 浅野幸长道:“臣手指竹棒,腰藏短刀保护幼君。” 福岛正则道:“臣率一万军为后援,以备不测。” 加藤清正道:“若是事变,清正与幸长刺杀德川家康。” 淀夫人道:“好!若是两位与右大臣身死,就请正则杀了我,焚烧大阪城。” 福岛正则道:“若是如此,臣亦当切腹自尽,以报太阁恩情。” 次日,加藤清正、浅野幸长、加藤嘉明护卫幼君前往京都二条城,大野治长等随从伺候鞍马。加藤清正他骑一匹举世无双的宝马,持一柄寒铁长枪,捻着引以为豪的美髯,威风凛凛。一路百姓无不称颂丰臣氏的威望。众人来到伏见城,池田辉政、藤堂高虎竟是迎来。 加藤清正道:“此去拜见天皇与大御所,两位可否加入护佑右大臣殿下的行列?” 池田辉政道:“我已与高虎商议过,诚所愿也!” 众人拜见新天皇之后,九男德川义直迎接众人来到二条城,见过将军秀忠后,再拜见德川家康。只见情形并未如同他们所想那般肃杀,太阁的正室高台院也俨然在座。 高台院就是大臣们说的北政所,本名宁宁,在浅野长胜家长大,前田利家夫妻见证了她嫁给丰臣秀吉,婚礼朴素简单,在浅野家茅草屋内的泥地铺上木板和草席,新人对饮交杯酒。当时的宁宁十四岁,丰臣秀吉二十五岁,不过是一介足轻,靠前田家接济度日,可以说是糟糠之妻。丰臣秀吉地位越来越高,宁宁却没有生育,丰臣秀吉开始拈花惹草。宁宁因此写信给织田信长告状,信长回信宽慰她,若是正室之位遭到轻视,信长将率大军问罪丰臣秀吉,传为一时笑谈。宁宁温良贤惠,克己节俭,切有识人之明,推荐了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大将,她是武断派的精神领袖。 丰臣秀吉宠爱的侧室茶茶,也就是大阪的淀夫人。宁宁与茶茶素来不合,但是茶茶竟然生了秀赖,是为丰臣秀吉的独子。宁宁一直认为秀赖高高大大,太阁矮小,定非亲生。太阁遗言命令德川家康迎娶茶茶为侧室,未料遭到了石田三成、大野治长的强烈反对,茶茶单方面毁婚,违背了太阁遗命。 最终宁宁与茶茶之争演变成了关原合战,高台院为德川家康拉拢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幸长、加藤嘉明、黒田长政、细川忠兴等人,特别是说服了小早川秀秋投靠东军,改变了战争格局。 战后,德川家康为笼络武断派诸臣,为她倾巨资修建了宏伟壮丽的高台寺,开山堂、灵屋、伞亭、时雨亭、卧龙廊、观月台等皆精美华丽,奉祀丰臣秀吉的灵室尤其奢靡。 高台院算是秀赖的母亲,因此列座二条城,同时加藤清正等人更加自然一些。秀赖进入大厅上座,须发皆白的家康满面含笑,命人在面前为秀赖摆上褥垫,显得慈祥而平易近人。 家康道:“高台院,你替太阁好生看看秀赖……唉,我们老啦!” 秀赖道:“闻大人身体欠安,秀赖甚是担心,今见爷爷气色犹佳。” 秀赖又向高台院问好,高台院只是点点头,益发确认这个孩子是茶茶的私生子,自己曾经一心阻拦他篡夺丰臣家的基业,那是自己含辛茹苦数十年与太阁创造的基业。如今这个局势,始所未料,到底自己是对还是错?高台院内心复杂,思虑着这些问题,只是对加藤清正、浅野幸长、加藤嘉明等人微笑示意。 大厅里,家康的近侍、家臣以及秀赖的随从已依序坐好,众人互相问好,气氛活络起来。德川家康道:“我特意到京城来,就是为见见秀赖。嘿,秀赖平常可习兵法?”“每日射三十支。接着是骑马,然后去阿千处用早饭。”“噢,读什么书?师承何人?”德川家康一幅老态龙钟、唠唠叨叨的模样,秀赖耐着性子一一作答。柳之咏却知道这老狐狸在表演,昨日还依旧生龙活虎呢!今日一幅随时西去的老弱之态。下人开始端酒盘、蒸鲷鱼端上来。 358章 二条城会晤 德川家康手臂哆嗦,进食也十分困难。他道:“这是茶屋四次郎自琉球带来的黄木假牙、红毛国的玳瑁老花镜,我是老来得福了啊!” 胜者为王败者寇,胜者通常会把弱者斩尽杀绝。关原合战以来,丰臣旧臣始终心怀不安,如今这幅情势,众人皆心安了。加藤清正拍拍胸口,捋了捋胡子,心情十分轻松,心想定是秀吉公在冥冥中相助。 加藤清正道:“老将原担心少君年幼,不过,现在完全放心了。少君已长大成人,能够继承丰臣家的威仪了啊!往后切切不要忘记大御所和将军的一片苦心!” 秀赖道:“有爷爷和岳父大人的努力,天下定会太平了啊。” 德川家康道:“对了,阿千还未有身孕吧?要是看到长孙就好了。” 秀赖道:“是,还没……还没有。” 家康道:“秀赖,告诉阿千,做个贤内助,就说是我的话。” “是。” “方广寺一片破败,太阁威望受损,秀赖可要重修啊!借此恢复丰臣家之威望,修建大佛开光以示和平,还要本殿中安置大梵钟,鸣告天下。” “是!” “扩建二条城,重修伏见城,新筑近江国彦根城、越后国筱山城以及尾张国名古屋城,以为震慑天下浪人。” “是!” 一老一少似乎相处融洽。家臣筵席上也十分热烈,板仓胜重和片桐市正本是旧识,也是谈笑风生。 本多正纯道:“幸长兄,你看这幅画像!” 浅野幸长定眼一看,竟是一幅美人图,只是金发碧眼,身材高挑。 浅野幸长问:“这是哪里的美人啊!” 本多正纯道:“这是虾夷人,乃六条柳镇雏妓。异日我们前去饮酒作乐如何?” 浅野幸天生长爱好女色,本多忠朝本是他的好友,喜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啊!” 大野治长道:“幸长,正事要紧,不可耽于女色。” 本多忠朝道:“哎呀!大野修理亮自然不急,自有未亡人的召唤么!” 大野治长怒道:“啊呀,大人话中有话。” “呃,你还问我。大阪城中之事。天下谁人不知!” 气氛顿时险恶,大野治长与淀夫人的艳闻早甚嚣尘上。大野治长恼羞成怒,遂质问负责次席接待的德川义直。 德川义直方十三岁,乃是一个专心读书的少年,那里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被大野治长的愤怒和凶狠吓坏了。 柳之咏道:“大野修理亮,你忘记了尊卑之分啊!义直领甲斐国府中藩主二十五万石,也是天皇赐封的任三位参议兼左近卫权中将,你作为从五位下修理亮就这样失态么?” 大野治长换了态度,恭敬道:“请左近卫权中将为下官做主。” 柳之咏悄悄拉了一下义直的衣袖道:“本多忠朝乃大御所近臣,左近卫权中将应当请示大御所大人啊。” 义直冰雪聪明,立刻一本正经道:“嗯!治长落座,此事本官自有分寸。” 两人走出客室,义直拜谢道:“多谢吾师。” 这段时间德川义直在请教柳之咏关于中土诗词歌赋、儒家经典,一直以师礼相待。 柳之咏道:“这地方只有咱们两个,你扮正经给谁看呢。” 义直扑哧笑了出来。 义直禀告之后,德川家康召本多忠朝,呵斥道:“浑蛋,如此对待我的外孙的家臣么?传播流言,你今日切腹自尽吧。” 本多忠朝面如土灰,瑟瑟发抖。 秀赖道:“今日乃祥和之日,不宜杀人,还请爷爷宽恕!” 德川家康道:“就是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破坏了我们至亲的新任,不重罚如何震慑天下人啊!” 秀赖道:“那就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好了!” 德川家康道:“既然幼君求情,那就勉为其难如此吧!” 本多忠朝跪地叩谢秀赖而去。 德川家康道:“大野修理亮,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乃人中龙凤,有你辅佐幼君,我就心安了。看来可上表天皇,封做大名啊!” 大野治长连忙拜谢推辞。 一行人离开二条城时,已入黄昏,到了伏见上船时,天上已见点点星光,众人登船,沿着淀川顺流直下,连夜返回大坂。加藤清正坐在星光、水波和橹声中。 加藤清正道:“丰臣家得享安泰,我清正终于报答了太阁殿下的恩义啦!老夫……老夫……即刻死去,亦无遗憾了。” 秀赖返回大阪城,具言家康仁慈,淀夫人十分欢喜,再加上大野治长三番五次表述家康的中正大度,淀夫人益发信任德川家康一心为公。不久,淀夫人打开太阁留下的金库,倾资修建方广寺,并召集丰臣恩惠大名扩修二条城、伏见城、名古屋等城。 加藤清正谏言道:“这些不过德川家康毒计,重建方广寺消耗太阁遗产,筑城消耗大名军费,如此我等便无钱粮对抗幕府了。” 淀夫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执意为之。 丰臣氏信任的家臣中唯有市正片桐且元能与大野治长抗衡。 加藤清正道:“末将听闻片桐且元,敏锐聪慧,善洞察人内心所思。不若以片桐且元出使骏府,探知大御所意见。” 淀夫人道:“我的侍女阿玉,貌美多智,她是甲贺忍者户泽白云斋的弟子,忍术之中最擅长读心术。我派为大野修理的母亲大藏局和渡边内藏助的母亲正荣尼为使者,阿玉混入侍女之中探测德川家康真实意图。你以为如何?” 加藤清正道:“如此双管齐下,定然可行!只是全是女人,安全问题恐无保障。” 淀殿道:“木村重成肤色白净,黑眉如黛,武功甚佳,命他身着女装暗中保护。” 加藤清正点头道:“夫人所虑周全。” 359章 德川家康的计谋 片桐且元以询问方广寺修建细节为由出使。德川家康亲自接待之。 片桐且元先是询问方广寺修复和铸造大佛事宜,而又假作漫不经心问:“如今天皇寿徳川秀忠为征夷大将军,幕府与丰臣并立,天下疑惑,如何是好!” 德川家康道:“唉!本来老朽奉太阁遗命保护淀夫人与秀赖了。但是淀夫人却毁婚,自居大阪城与大野治长鬼混,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身为男人,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尊严啊!你说呢,市正?” 片桐且元由德川家康眼神和语气中推算,皆其心中真实意图,急速返回大阪禀告。 另一方面,对于大藏局和正荣尼的到访,德川家康则命侧室茶阿局殷勤接待。 服部半蔵道:“那个阿玉可是大阪城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淀夫人的贴身暗部忍者,读心术乃是甲贺以望月家的佼佼者。” 德川家康笑道:“哦!那就麻烦半藏在隔壁为我守护心神了啊。” 德川家康来到客室,连连道歉。 大藏局道:“夫人命我等送来礼物,金线织花锦缎十匹、镀金鹰架十副,还有夫人亲手缝制的棉袄、被褥,已经熏香了的啊。” 德川家康态度十分和蔼,道:“夫人有心了。呵呵,二位莫要拘束。旅途劳顿,先歇息一下,用些粗茶淡饭。” 家康还特意命茶阿局给两位老女人准备了杯盘,亲自将酒杯递给了大藏局。德川家康露出老翁似的满面笑容,令两位老女人十分心安。阿玉以忍者读心术,只见德川家康内心一面明清慈悲,绝无任何遮掩。 两拨人马返回大阪城,汇报内容大相径庭,淀夫人大为惊愕。 加藤清正道:“德川家康这老狐狸,城府极深,心怀叵测,请夫人早日招募兵士,大战在即。” 大藏局道:“你这是胡说,德川家康已经老迈,吃饭涎水留了胸前尽是。” 淀夫人问:“阿玉,你以为如何?” 阿玉道:“家康内心明如皎月,清如南风,绝无狡诈。” 淀夫人由是认定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有开战挣功之意,片桐且元与大名一唱一和,枉传消息,自此开始疏远片桐且元。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前田利长、崛尾吉晴等大名出人出力扩修二条城、伏见城、名古屋,淀夫人倾资修建方广寺,钱财耗费无数。名古屋修筑完毕之日,加藤清正身染沉屙,卧病在床。 池田辉政、福岛正则、前田利长、浅野幸长前往看望,柳之咏亦奉命前往,只见加藤清正已经病入膏肓。 柳之咏道:“在下略通医术,可为清正公看看病象。” 只听加藤清正脉搏紊乱,眉宇乌青,乃是中了慢性巨毒之故。柳之咏不便明言,只道:“公善加养护,必有康复之日。” 加藤清正道:“身体昏沉,时日无多,丰臣家的基业就要靠诸位了。” 众人皆伤感不已。 返回路上,池田辉政拉住柳之咏,悄悄问:“你说实话,清正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柳之咏道:“公何以得知?” 池田辉政道:“我父亲大人就是中了此毒而死,服部半藏为首伊贺同心忍者专司毒杀家康的反对者。我父亲大人与永井直胜对阵,中了此毒被永井直胜斩首。永井直胜因此受封下总国古河城主领七万两千石。我怎么会忘记此毒。” 柳之咏道:“公一直对大御所忠心耿耿,大御所对您信任有加,公何需担心。” 池田辉政道:“若是政治婚姻能够保住性命,那就太简单了。我终究是受过太阁恩惠的大名,如今本多忠政、本多忠刻父子对我姬路城虎视眈眈,我又怎会有什么好结果。” 柳之咏道:“既然如此,公为何参与二条城会晤,保护丰臣秀赖呢?” “老朽受了藤堂高虎的蛊惑,现在看来都是陷阱。高虎乃是家康的死忠,这番陷害我,我那两个混账儿子对高虎言听计从。池田家前途未卜啊!德川家康,这个阴狠的老狐狸,老乌龟,真是太可恨了。” 池田辉政丧魂落魄而去。 深夜,加藤清正病故。三日后,池田利隆、池田中继传告消息,池田辉政中风死于姬路城。十五日后,前田利长和崛尾吉晴被刺客杀死于富山城。一件件消息传来,顿时阴云密布,大阪城和京都之间充满了战争压抑味道。 柳之咏接到家康十日后前往骏府的传令,立即前往越前向结城秀康告别。 结城秀康道:“俳句云:葵花高高开门前,老母花下迎儿还,吾心归似箭。我的母亲因为信奉日莲宗,不容于父亲大人,在身延山久远寺出家为尼。我行动受限,不能自由来往。骏府距离甲斐很近,柳兄若你是到甲斐去,定要代我送去这封书信啊。” 柳之咏从命。 360章 浅野幸长之死 柳之咏回到京都,哪知传来新免武臧与吉冈清十郎的弟弟吉冈传七郎决斗的消息。吉冈传七郎参拜伊势宫而回,听到哥哥被杀的消息,相约于莲华王院决斗。 柳之咏奔赴莲华王院,佛堂的长廊十分有名,俗称三十三间堂,此刻空寂五人。柳之咏潜踪蹑迹四处观瞧,忽然发现角落御池十郎左卫门和植田良平带着十个门徒鬼鬼祟祟埋伏,手中绳索、石灰,背上是弓箭。 这时一名白发老人牵着一个孩子走来。 御池十郎左卫门道:“似乎被人发现了啊!” 植田良平骂道:“那是壬生源左卫门,乃是传七郎的叔叔,那个少年是源左卫门的儿子源次郎。” 老人走近了,问:“都埋伏好了么?” 植田良平道:“十面埋伏,您放心,不能叫他跑了。” “嗯,很好!植田良平你带小公子到屋内歇息。我还要到处看看!” 柳之咏四处探察,果然吉冈门人祇园藤次、南保余一兵卫、小桥藏人、太田黑兵助等四处埋伏,显然是为了对付新免武臧。柳之咏在松树巅查看,只见吉冈传七郎正襟危坐等待新免武臧自投罗网,太田黑兵助侍立一旁。 柳之咏正思如何警示新免武臧,忽闻东边传来扑通扑通重物倒地的声音。柳之咏连忙翻墙过去,南保余一兵卫、小桥藏人为首的十几人死在墙根下,皆是一剑破喉而死,这是阿露的刺客剑法,一剑夺人性命,干净利索。柳之咏连忙查看其他地方,只见系数毙命。 柳之咏正在疑惑丸目长惠的刺客七人组为何趟这趟浑水,院中传来新免武臧和吉冈清十郎决斗呼喝之声。柳之咏连忙赶往,忽然发现植田良平和源次郎横死在走廊口。植田良平为人宽厚,源次郎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都被杀死。柳之咏大为恼怒丸目长惠训练的刺客实在凶狠。柳之咏闪身来到院中,只见两具尸体。太田黑兵助半个脸被砍掉了,传七郎则胸膛被劈开,两人死状惨烈,鲜血殷红流淌在院中。 整个寺院乱作一团,新免武臧边放火便逃,在大门外被几个吉冈流门人拦住,正在搏斗。 壬生源左卫门拖着源次郎的尸体悲痛道:“这是你的毒手么?他还是孩子啊!” 新免武臧道:“我杀了那么多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他。况且练武之人就要有死的觉悟,还要分长幼老少么?” 壬生源左卫门道:“这么说你连老朽也要杀掉么?” 新免武臧道:“是的,如果你要拦着我的话。” 柳之咏大喝道:“新免武臧不得乱杀人,他已经七十多岁,对你没有威胁。” 新免武臧道:“好吧!既然是福这么说。” 壬生源左卫门道:“今我满门被灭,唯独剩下老夫,你不动手……” 柳之咏道:“不许杀他。” 壬生源左卫门悲痛之下,动手捶打新免武臧,但是老迈之人的力道毫无伤害力。新免武臧也不躲闪也不还手,而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老人道:“我吉冈流的上一带门徒在倭国各地,九州、萨摩、出云国、奥州到处都有,我会召集他们,告知今日被灭门之事,到时……” 新免武臧的协差刺进老人腹部,横竖一绞,肠子流了出来。新免武臧大喝一声砍下老人的头颅,钻入山林去了。 柳之咏知道新免武臧走入魔道,自己却毫无办法。这个乱世,三十万浪人在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若是没有非常心肠非常手段,又如何闻达于诸侯呢? 他回到二条城,意欲到遗芳斋见小野夜雨。哪知半路遇到了微服的浅野幸长,邀柳之咏通往六条柳镇。 浅野幸长道:“虾夷美人叶莲娜和莉莉娅。那是与众不同的风情哦!同往见识见识。” 浅野幸长素来风流,柳之咏不愿打消他的兴致,遂同往。来到河岸东一处石堡,只见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大堂之内,寻欢作乐之人挤了满堂。虾夷美人叶莲娜端坐高台,金发碧眼,鼻子高挺,身材极高,虽然骨架宽大却有着异域风情,时而抛个媚眼,换个坐姿,春光乍现。莉莉娅则瘦削较小,薄唇紧闭,十分害羞,颔首低眉。 一名日本老妇人道:“这对姐妹今夜联手伺候各位大爷!价高者得之。”众人如痴如狂正在高声出价。十金、二十金,一直加到百金。那人虽然肉疼却依旧为得到美人而得意。 浅野幸长大喝道:“慢!我出千金!”众人顿时傻了!浅野幸长冲上台,抱着叶莲娜向内堂而去,一边回头道:“莉莉娅就是这位你的啦!兄弟!”柳之咏拉起莉莉娅的手向另一处绣房而去,身后留下众人的眼羡、叫骂的嘈杂声音。 柳之咏和莉莉娅坐在房中,柳之咏自行饮酒。莉莉娅则低头坐着不言不语,也不斟酒,也不奉茶。 柳之咏道:“你如此安静,怎么做得了歌妓呢?”莉莉娅依旧低头不语,柳之咏本来对这种长相的虾夷人不大有兴趣,如今与小野夜雨在两情相悦之际,对莉莉娅更加没有兴趣。柳之咏心想:不能让幸长的扫兴,权当是陪着幸长玩乐吧!忽而柳之咏感觉昏昏沉沉,眼皮沉重,想要睡去。柳之咏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这时窗格一响,柳之咏看见一个身影自幸长房中跃出。柳之咏一看就看出来那是爱宕山阿露的身影。柳之咏大惊道:“不好!”他强子支撑着来到幸长房间,只见叶莲娜昏倒在地,幸长喉咙被割破,手中在空中乱抓,鲜血不断涌出。柳之咏想要救他,却不由自主昏倒在地。 京都所司代半仓胜重救出柳之咏,封锁了六条柳镇的妓院。柳之咏返回二条城住所。他联想到德川家康,这个看起来矮小的老头城府极深,隐忍柔韧,乃手段极高的政治家。爱宕山杀手会不会是他秘密部署。池田辉政之言是不是直至德川家康的本性。加藤清正、池田辉政、前田利长之死,是不是德川家康一手安排的呢? 361章 清少纳言之后 德川家康动身前往江户,柳之咏、金地院以心崇传、南光坊天海、林罗山、茶屋四次郎皆随同前往,安藤直次率领五十贴身刀剑护卫,藤堂高虎率领三千黑骑铁甲军遥遥保护。 德川家康先行抵达伊势神宫参拜。 伊势神宫位于朝熊山、鹫岭之下,由皇大神宫、丰受大神宫组成,供奉着天照大神的御灵——八咫镜。外宫祭祀衣食住和产业的守护神:丰受大御神。除正宫2所外,还包括别宫14所、摄社43所、末社24所、所管社42所等一连社宫,共计125社。神宫之下一路皆是供朝拜之人歇脚的茶馆,德川家康一行在山下就隐隐约约听到笙、筚篥、笛子合奏的古乐声。 众人来到神宫,只见神官是荒木田守武正在教导众妙龄神女正在演练曲舞,神女年纪在十三到二十岁之间,皆处子。众女身穿穿白绢窄袖上衣,红色长裤裙,十分醒目可爱。其中一个神女引起柳之咏的注意,那人正是丸目长惠的训练的少女刺客阿露。两人对视,阿露似笑非笑,柳之咏假装没有看见。 荒木田守武看到德川家康连忙前来参拜,道:“竟不知大御所到来,未能远迎。” 德川家康道:“自你先祖荒木田氏经起,代代任职于伊势神宫,乃侍奉天照大神的神官,家康怎能劳用你啊!” 荒木田守武道:“大家参拜大御所啊!” 众神女纷纷施礼,整齐美观。德川家康道:“这些神女都是自愿伺奉神祗的么?” 荒木田守武,指着阿露道:“是啊!你看这位是清少纳言的后代,名叫清少湛露。” 德川家康道:“是与紫式部、和泉式部并称平安时代三才媛的清少纳言么?” “是啊!” 德川家康道:“这般美丽动人,年纪轻轻就要终生呆在神宫么?” “一代才女后人,侍奉神祗也是最好的归宿啊。” 德川家康道:“是的!听说你撰写了《俳谐连歌独吟千句》,我也要欣赏欣赏。 来到神宫客斋,荒木田守武奉茶,德川家康道:“看是落花返枝头,原来是蝴蝶。佳句啊!你说呢柳之咏?” 柳之咏赞叹道:“神官真乃巧思妙想啊!中土有‘北城寒食烟火微,落花蝴蝶作团飞’之句,但是神官之句更令读者若历历在目啊。” 荒木田守武谦逊道:“此刻正是参拜八咫镜的上佳时刻,请大御所移步。” 德川家康道:“神官大人,这几位都是我的师长和朋友,请您讲述一下神宫之伟大吧。” 荒木田守武道:“这八咫镜又叫真经津之镜,乃天照大神的御灵。由于素盏鸣尊大闹高天原,天照大神愤而隐退天岩户,天地堕入黑暗,诸神用天坚石和天金山铁制造八咫镜,挂于天岩户前,诸神祭舞‘神乐’,天照大神复出,天地光明。天神下界时,天照大神赐予天皇的至宝,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乃皇室的信物,万民膜拜。这八咫镜一直供奉在伊势神宫,历代天皇都要前来祭拜,乃但是从应仁之乱开始,征战不休,神宫破败,已经少有人参拜神明。如今古时候留下来的祭典也都荒废了。” 众人来到神殿,只见八咫镜高高在上,黝黑而有光芒,隐隐八角图案,远远也看不甚清楚。德川家康独自走近,细细观瞧,意欲伸手触摸。这时忽而风起云涌,天空电闪雷鸣。 荒木田守武道:“大御所,切勿亵渎神明。” 德川家康收手折返,叹道:“真乃天授神器也!” 夜间,织田信雄、胁坂安治、浅野长政、筒井定次忽然前来拜谒。 德川家康道:“诸位,家康已经隐退。你们应当向将军徳川秀忠请示国事啊!” 织田信雄道:“大御所不可抛弃我们啊!伊贺忍者潜归,数番刺杀我等。” “伊贺忍者?”德川家康疑问得喊,看见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又道:“那个年轻人是筒井家的么? 筒井定次哭道:“我是筒井顺庆的养子定次,家父已经惨死,求大御所为我做主。” 德川家康道:“天正年间伊贺之乱,信长公派十将灭伊贺之国。如今信长公死于本能寺之变,十将唯有你四人还活着。百地三太夫讨债自然会寻找你们四人的霉气。” 浅野长政道:“是啊!末将隐居武藏国依旧不能幸免。” 德川家康道:“不过你们皆是大阪城的旧臣,可曾向淀夫人和秀赖汇报呢?” 织田信雄道:“伊贺三上忍藤林仁丰、百地三太夫、服部半藏。藤林仁丰不知所踪,唯有臣服与大御所的服部半藏能够与百地三太夫的忍者对决啊。” 德川家康寻思道:“我身边剑道护卫是暗部是服部半藏率领200名伊贺同心忍者,安藤直次率领五十贴身刀剑护卫,藤堂高虎率领三千黑骑铁甲军。大家安全绝无问题。” 织田信雄道:“多谢大御所,今后信雄追随你的左右,马首是瞻。” 浅野长政也道:“大御所不计前嫌,只是当年刺杀传闻还容在下解释……” 德川家康道:“传闻之事就不要提了。谈谈百地三太夫如今身在何处吧?” 众人皆不言语、 德川家康问:“难道你们有什么难言之处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却无人作声。 德川家康道:“我知道诸位都怀疑是我指使罢了,但是伊贺同心忍者团、藤堂高虎的黑骑铁甲军,从未离开过我左右。” 众人依旧俯首不语。 德川家康道:“丰臣氏如今只是普通大名,秀忠已经是天皇御封的征夷大将军,秀赖能够到二条城觐见,已经表明态度。我老了,不想再动刀兵。我不会大开杀戒,来杀无辜的。” 织田信雄道:“我等若是怀疑大御所,又怎会来求助于您。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所以请恕末将乱言之罪。” 德川家康道:“你说吧!今夜诸位无论说什么,皆无罪。” 362章 徳川秀忠的潜隐 织田信雄道:“我一个家臣二曲轮猪助,原本是夜行流中的一员。流窜海外的石川五右卫门忽然潜归,重金拉拢他重投百地三太夫门下。伊贺忍者在相模湾的大岛会见了一个人密托大事。” “石川五右门不是早已经被太阁处死在三条河原了么?” “那个是他的弟弟,真正的石川五右门被他的师弟伊贺忍者雾隐才藏救走,他们都是百地三太夫的弟子。” “哦!原来如此,那请继续讲吧!” “二曲轮猪助有个绝技可以在袖中捏泥人,他偷偷将那人形貌捏了下来。大御所你看这就是那个密会的人。” 只见泥人栩栩如生,德川家康看了一眼道:“这是土井利胜!他是秀忠身边的人啊。” 金地院以心崇传、南光坊天海等人皆低头不敢言语。 德川家康道:“如此说来,加藤清正、前田利长、池田辉政也是死于这些忍者之手了?” 织田信雄道:“末将原也怀疑是忍者所为,其他人皆死于伊贺忍者之首。但是末将自此查看过前田利长和崛尾吉晴的尸体,他们却死于新阴流的剑法。” 德川家康闻言皱眉道:“新阴流除了柳生家,别无二人。柳生但马守如今是大将军的兵法师范,难道……不会!秀忠敦厚稳重,仁义正直绝不会做出这种阴谋暗杀之事。” 浅野长政道:“我曾经调查过这批杀手,他们隐遁爱宕山,我的死士在那里发现柳生十兵卫和柳生宗冬的行踪。所以我们怀疑柳生家一直在爱宕山为大将军秘密训练死士。” “什么?”德川家康拍案而起,大怒道:“秀忠竟然……背着我做这么多事?” 众人也不敢言语,只有德川家康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金地院以心崇传道:“在下以为此事有个致命漏洞?” 德川家康道:“此话怎讲?” 以心崇传道:“养兵需要钱粮,这多忍者和大将耗费的金银无数,虽然大将军镇守江户,但是幕府财源依旧控制在大御所手中,大将军哪里来得钱财?” 德川家康道:“大久保忠邻上书云:秀忠秘密逮捕了大久保长安,扣押了七十万两黄金。如今伊豆的金山已经秘密控制在秀忠手中!” 以心崇传震惊的无以复加。 德川家康道:“伊达陆奥守常言秀忠面似忠厚,却心深似海。不若六男松平忠辉旷达直爽。我却认为秀忠礼仪端正,稳重笃实,仁慈恩义,看来是我错了!噢!还有一事要拜托长政。” 浅野长政道:“大御所,浅野家愧对您啊!幸长他一直与幕府做对……” 德川家康道:“不要这样说。幸长是忠义之臣,还有比义理更重要的事情么?幸长死于刺客之手,领地就奉给浅野长晟吧!他依旧后就是新的和歌山城主了。” 浅野长政跪谢道:“大御所,我……”他竟是哽咽说不出话,老泪纵横。 “幸长的有一个女儿叫什么?” 长政道:“阿春!” “嫁给我的九男德川义直为正室吧!他是我亲自养大,林罗山教他中土学识,义直知书达理,信奉礼制,爱好学问,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天皇对她也称赞有加。” 浅野长政道:“多谢大御所!谨遵大御所之命。” 德川家康疲惫得摆手道:“诸位歇息吧!家康也老了,困乏撑不住要累倒了啊。” 众人以往都是与家康有些不愉快的过去,或多或少有着怀疑和忌讳,如今德川家康如此对待浅野家,甚至让最疼爱的九男娶了幸长的女儿为正室,众人放下心来去歇息了。 可是德川家康并未休息。 德川家康道:“诸位皆是我的老师,请问有何教导我的呢?” 众人皆沉思不予,不知如何作答。 柳之咏道:“我建议大御所设置御三家?” “何为御三家?说来听听!” 柳之咏道:“中土宗法制度,商礼云: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周礼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分封制云:别子分封到天下要冲之地。今日于幕府而言,可攫取长处而兼通,除了本宗,再指定一家亲藩大名有继承大将军之位的权限,任命为副将军,可弹劾将军的不正行为。” 德川家康道:“果然是中土的智慧啊!那就赐封中甲斐的九男德川义直,纪伊的十男德川赖宣、水户的十一男德川赖房为御三家,大御所可准许用德川姓氏及三叶葵纹家徽。” 南光坊天海道:“御三家之策甚佳。水戸德川家、纪伊德川家、甲斐德川家作为德川宗家之外的分家,既可督导制约,又可承继大统。但是水戸德川家绝对不可以有继承权。水户藩正位于江户的东北方“鬼门”方位,若是鬼邪上洛则阴阳气数变化,幕府危矣。” 德川家康道:“思虑周全啊!那就任命十一男德川赖房为副将军,负督导大将军之责,嗯!还要负责幕府与天皇的沟通交涉职责,但是水户德川家没有继承将军之位的资格。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称善。 363章 服部半藏的豁达 月上柳梢头,柳之咏悄悄前往神女夜宿之处,准备蹲守清少湛露。不料刚轻身来到神殿顶,便见一名鬼脸面具的劲装鬼武忍者拦住去路。那忍者右手掌向前一伸,请柳之咏先出招。柳之咏双剑出鞘,右剑是岩流燕返绝技,左剑则是丸目长惠传授的肋一寸防反绝技。 对方用中土语喝道:“微尘隐!” 身形一晃,化作白色微尘,消失于夜色。柳之咏失去目标,忽觉左侧异动,肋一寸反击,击中对方,未料却是一段包裹黑布的木桩。 对方喝道:“忍法影分身。”忽而凭空多出七个鬼武者,动作一致,齐声喝道:“烈风手裏剑。”无数手里剑飞来,柳之咏双剑舞动,严密剑网将手里剑全部击落,还反击了回去许多,三个分身化作烟尘消失。 鬼武者笑道:“注意了,这一招可不容易反击。忍法爆炎龙!”圆形暗器飞来,化作五条火龙。柳之咏连忙就地一滚,自屋檐跌落。双剑在树身一插,轻轻落地。 鬼武者道:“来自中土的雅士,你身怀高明武功,却隐藏大御所身边传授史学,是为何故?” 柳之咏道:“阁下就是服部半藏么?” 鬼武者道:“我是第二代服部半藏。”他取下面具,露出面容,竟带有明显中土人特征,浓眉大眼,厚嘴唇,发型也是束发而非月代头。 柳之咏道:“我失去记忆,为伊贺所劫,内力全失,流落倭国,一边磨练剑道,寻机归国。至于侍奉大御所,不过混碗饭吃。” 服部半藏笑道:“你是泰山派小五侠之一的柳之咏吧!” “你何以知晓?” “我祖上乃中土秦人。” 柳之咏道:“先秦朝亡,后人竟然到了倭国?” “不错!” “秦人化身为忍者众?如今秦人忍者都活跃何处?” “织田信长攻灭伊贺和甲贺之国,我服部家伺奉德川家;甲贺忍者先归顺明智光秀,后归丰臣氏、真田家。” 柳之咏道:“所以无论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家康都十分忌惮真田昌幸。不过真田昌幸已死,甲贺忍者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服部半藏道:“姬路城死的是真田昌幸的影武者。” 柳之咏道:“他明明就死在我眼前,很多人都看见了。” “真田昌幸号称表里比兴之者,当然可以骗过你了。” “哦!我倒要去拜访这位高人。” 服部半藏道:“他虽然躲过了刺杀,但却躲不过死神。他已经老死九度山了。” “那真田家还有什么可忌惮。” “他的儿子真田信繁尽得父亲真传,军事、政治、谋略皆天下出众者。这些年他身边猿飞佐助、雾隐才藏、穴山小助、海野六郎、望月六郎、根津甚八、由利镰之助、笕十藏、三好清海入道和三好伊三入道号称真田十勇士,时常周游列国,拉拢浪人和野武士,图谋大事。这个真田信繁可也是战争狂啊!不过他死就在今年。” “阁下对九度山竟是如此清楚?” “真田幸村的忍者藏龙卧虎,我服部部忍者也非等闲之辈,天下人一举一动却骗不了我服部半蔵啊!” “那神女清少湛露的身份,大哥也一清二楚了?” 服部半藏道:“十日前,十名下忍已经彻查了神宫,那清少湛露身怀绝技,她持剑的双手老茧出卖了她啊!大御所将百地三太夫的伊贺忍者之事交给我处理,而爱宕山刺客之事恐怕会责大将军自己处理了。介时,爱宕山恐怕寸草不生啊!” “今夜可否将她交给在下处置?” 服部半藏道:“她的母亲清少纳言与太秦公有些交情,我本来也不打算为难她。既然柳老弟怜香惜玉,那就交给你处置吧!不过你可小心的她的剑术,我曾查看前田利长和崛尾吉晴的尸体,新阴流的剑术天狗抄、肋一寸、心眼、月影、浮舟五绝技,她可是比你更加娴熟哦!” 柳之咏道:“多谢!” 服部半藏哈哈一笑,倏然不见。 子时三刻,果然见清少湛露劲装而出,直扑浅野长政居所。 柳之咏轻声道:“阿露!” 她凌空翻越来到柳之咏身旁,太刀架在柳之咏脖子上,低声道:“我就知道你要坏我的事!” 柳之咏道:“我是来救你的。” 阿露道:“凭你?我一个打你三个!” “你可知丸目长惠训练你们做刺客,是听命与谁?” “不许直言我师傅名讳,我只知道完成使命,其他我不关心。” “你师父听命于秀忠大将军,刺杀要人,铲除异己。” “那又怎样?” “你所要杀的皆是心中皆是忠义之士。” 阿露笑道:“他们听命猴子太阁,侵略他国、屠杀民众,有几个好人?况且他们为了所谓丰臣氏的忠义,不惜挑起战事,是为天下百姓之苦。他们死了也好,至少天下太平。” 柳之咏未料她如此有见识,道:“姑娘说的是,我也赞同。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做杀人流血的事,不合时宜。” “我呸!我就喜欢杀人,关你屁事?” “秀忠和丸目长惠所做的事,德川家康一清二楚。如今安藤直次剑客组和服部半藏同心忍者布下天罗地网,正等着你呢!你若前去,有死无生。” 阿露收起太刀,在墙角徘徊,道:“我若失败,回去也是死,这是杀手的命运。” 柳之咏道:“你跟我到中土去吧。” “嗬!我为什么要和你到中土?” “因为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享受人生,不要在流血杀人,如此的日子并不适合你!” 阿露道:“废话少说。师父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德川家康不会允许秀忠大将军蓄养暗部死士,必定会将爱宕山刺客组绞杀。这种情势下,你以为徳川秀忠会保全爱宕山刺客么?德川家康已经召秀忠觐见,后天到达,那是便是爱宕山杀手终结之日。” 阿露脸色大变道:“那我更应该回去。师父将我们养大,我不能背叛他。” 阿露腾跃而起,投入夜空去了。 364章 竟然是松平忠辉 德川家康并未停留脚步,前往尾张,进入名古屋城。名古屋乃加藤清正主持修筑,龟尾台为中心,座基乃坚硬岩石之地,可抗地震,壮观精美,屋顶是四个黄金铸造虎鲸装饰,乃倭国第一的大城,第一天守阁。名古屋城周边是两千株樱花树,还有梅林、枫树等围绕,十分清幽美丽。 德川家康下榻名古屋,大将军秀忠前来迎接。 德川家康问:“听说你秘密逮捕大久保长安,扣押了黄金七十万两,还暗中控制了伊豆金山?” 徳川秀忠道:“是的。” 德川家康道:“你贵为大将军,你还要这么多黄金做什么?” 徳川秀忠沉默不语。 德川家康道:“你不用掩饰了,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请父亲大人放过忠辉,弟弟他只是一时糊涂。” 德川家康奇道:“这管忠辉什么事?” 徳川秀忠疑惑得看了家康一言,道:“大久保长安隐匿黄金,供给忠辉私养死士。我发觉矿山黄金数量不对,便暗中调查,结果发现大久保长安秘密向高原输送黄金。我怕事情闹大,便暗中处置了。此事,我已经教训了忠辉,忠辉写下了认罪状,发誓再也不藏匿黄金。” 德川家康未料原来事情另有隐情,还牵扯出了松平忠辉。他看了看认罪状,确认是忠辉的笔迹和手印,假装没事人一般,轻轻道:“那我们就谈谈蓄养死士的事情吧!” “原来父亲大人什么都知道了,”徳川秀忠道,“忠辉承认了藏匿黄金,却不承认杀手之事。我命柳生宗矩派遣柳生十兵卫和柳生宗冬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爱宕山藏匿杀手。起初我认为忠辉是害怕了,所以不承认,但是随着调查深入,我开始怀疑这些杀手背后另有其人。” 德川家康更是惊奇不已,道:“柳生十兵卫和柳生宗冬调查爱宕山的杀手?” 秀忠道:“是啊!毕竟柳生但马守不宜出面,所以才派两个尚未出仕的儿子。” 家康道:“你认为爱宕山刺客幕后主使是谁?” 秀忠道:“父亲曾讲:幕府新立,天下未定,大战刚过,兵马疲惫。丰臣氏虽弱,但是加藤、福岛、黒田、浅野、池田等家族尚有数百万石领地,百姓人心皆怜淀夫人与秀赖为孤儿寡母,如今只可修生养息,壮大实力,不宜妄动干戈。所以父亲将最疼爱的孙女、我的女儿千姬嫁与秀赖,授以管理天下寺院的权利,加封一万石以供养方广寺大佛,这都是谋求与丰臣氏共存的策略。” 家康道:“不错!” “我一直跟随您学习处理军务政事,深刻明白这些道理,又怎么会蓄养死士,杀死加藤清正、前田利长、池田辉政、崛尾吉晴、浅野幸长等大名呢?杀了加藤清正,还有他的儿子加藤忠广;杀了福岛正则,还有他的儿子福岛忠胜,杀了前田利长还有他的儿子前田利常;杀了池田辉政,还有他的儿子池田利隆、池田忠继;杀了加藤嘉明,还有他的儿子加藤明成;杀了黒田长政,还有他的儿子黑田忠之;杀了毛利辉元,还有她的儿子毛利秀元……难道我们能杀光杀净么?那样的话,我们德川家是与天下人为敌啦!” 家康道:“若是让世人知道幕府以这种手段对付政敌,谁又能真正臣服呢?” 秀忠道:“我深知父亲信任我,所以我才会大胆行事。大久保长安死后,我调查流失黄金去向,发现长安的正室池田夫人捐献给切支丹教有三十万两之多,池田夫人的侍女口供说:神父曾在大久保长安的家中秘密会见了大阪城的使者木村重成,表示联合切支丹大名和武将支持秀赖,而且表示班国国王同意派遣强大的水军支援大阪城。这两个切支丹教的保罗和托雷斯一直频繁出入大阪城,获得了淀夫人和秀赖的信任。我在大久保长安的密室发现了这份份教徒名单:毛利辉就、黒田长政、大友宗麟、有马晴信、高山重友、明石全登、后藤基次等。” 家康道:“看来有人在暗中搞风搞雨,肆意制造耸人听闻的事件就是逼迫风声鹤唳的大阪城起兵作战,天下动荡,他才有趁乱攫取利益的机会。” 家康道:“松平忠辉要刺杀你,争夺大将军之位?” 秀忠低头沉思,道:“虽然忠辉手握重兵,素有壮志,私藏黄金,但能就此断定弟弟谋乱。儿臣想定是东北诸番,上杉家、前田家、伊达家所为,他们实有一搏天下之力。” 家康道:“嗯。秀忠啊!你分析不错。说说你对目前大阪城私募浪人之事有何想法?” 秀忠道:“秀赖母子大修方广寺为首的寺院,造了擎天大佛,耗尽了太阁遗留钱财。无粮无饷,谁会作战?即便招募浪人,又能养几天?所以儿臣并不慌张!” 家康道:“流言传闻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加藤嘉明暗中支持大阪城,会联合丰臣氏恩惠大名起兵。你又如何看待呢?” 秀忠道:“关原合战的教训在前,丰臣氏自身难保,这些人即便念着太阁恩泽,又怎会以卵击石,拿着家族命运开玩笑?大阪城那群纨绔子弟,面首男宠,吃喝玩乐之辈,不足为虑!” 家康笑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啊!哈哈!不过大将军想想我们三河的舞蹈吧!只要音乐轻快,节拍打得好,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跃跃欲试。如果身边的人都跳起舞来,那时候,再不会跳舞的人,也会被气氛带动,不由自主地忘情起舞。诸位即便本身没有叛乱之心,如果有人带头,敲响悦耳的太鼓,那他自然就会随之翩翩起舞。” 秀忠道:“父亲大人这么一说,我也心有忧惧。父亲大人征伐一生,军略勇武皆天下第一,犹自有野心家谋乱。儿臣德薄恩寡,不知如何震慑这些人。” 家康道:“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加藤嘉明为义理所累,迁至江户任职,大将军命人严密守护;织田信雄、胁坂安治、浅野长政、筒井定次为忍者所迫,迁至江户,大将军严密保护;前田家、上杉家则须逼迫其为幕府效忠作战,至于心怀不轨的毛利家、岛津家,则利用其家族矛盾分化之;至于加藤忠广、池田利隆和中继两兄弟,皆黄毛小儿,必定会主动来投。” 秀忠道:“父亲是要掀起大战么?” “不错,”德川家康笃定道,“要做好打仗的准备。大阪城是野心家祸乱天下的利器,原本我以为秀赖二条城觐见大将军,就可以断绝这些人的野心,如今看来只有秀赖易封,铲平大阪城才能解决这个难题了。” 秀忠大惊道:“淀夫人和秀赖怎么可能答应易封呢?” 家康叹气道:“我也知道此事千难万难,所以才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秀忠道:“儿臣立刻厉兵秣马。” 家康道:“我有三个建议,请大将军斟酌执行。 “第一,本多正纯推荐的冈本大八一直负责监督切支丹大名,疏忽职守,责其切腹自尽,本多正纯闭门思过三日。 “第二,大久保忠邻赶赴长崎督促有马晴信切腹,同时驱逐高山重友、内藤如安离开倭国。 “第三,本大久保长安贪污金矿、银矿产出,图谋不轨,罚没收家产,其人虽然已经伏法,但是依旧要开棺戮尸,枭首示众,挫骨扬灰,其子嗣七人全部被砍头,全家女子流放为奴。 “第四,传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加藤嘉明到名古屋觐见。” 秀忠领命而去。 365章 梦想权之助 德川家康连夜发布命令,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加藤嘉明前来名古屋祭拜热田神宫。十日后,福岛正则、黒田长政、加藤嘉明、织田信雄、胁坂安治、浅野长政、筒井定次陪同德川家康到热田神宫,祭拜天照大神、素盏明尊、倭国武尊后,德川家康带领秀忠审视皇室神器草薙剑。家康道:“天授神器,不可妄动,礼遇皇室乃安定天下之本啊。”秀忠默默聆听受命。 众人返回名古屋。德川家康道:“诸位,名古屋是加藤清正公主持修筑,如今名古屋在,清正公已经仙逝。物是人非,令人叹息啊!” 众人不明他要说些什么,也不敢答话。 德川家康道:“诸位已经老迈,我在江户为诸位修筑了宅邸,就请各位到哪里颐养天年吧!” 福岛正则道:“今日盛传一条流言,我与黒田长政、加藤嘉明联兵进驻大阪城了。不知道大御所是否因为这个流言而担心什么呢?” 德川家康笑道:“小儿伎俩,岂能骗的了我。只是诸位不明白家康的心事罢了,只是想请诸位老家伙替我辅佐秀忠罢了。” 黒田长政道:“我们对大御所心悦诚服,不会掀起谋反之事。” 加藤嘉明道:“最近大阪城大量招募浪人进城,大约有十万之多。大阪城如此不知好歹,我们老将愿身先士卒为大御所平定乱军。” 德川家康道:“你们都老了,是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时代了。加藤清正的儿子加藤忠广,池田辉政的儿子池田利隆、池田忠继,加藤嘉明的儿子加藤明成、毛利辉元的儿子毛利秀就、前田利长的儿子前田利常,代表诸位老朋友出征吧。” 黒田长政道:“我们自然信任大御所,明日我们皆移居江户。” 众人纷纷称谢。 次日,德川家康送徳川秀忠与一众老臣前往江户。德川家康道:“吾师柳之咏,可否代老朽到甲斐寻找隐居的立花宗茂,封他为御书院大番头,领令五千石。他剿灭爱宕山?” 柳之咏道:“谨遵大御所之命。” 柳之咏心想:爱宕山杀手组必有德川家康内线,所有事情皆逃不过家康耳目。服部半藏的同心忍者团竟是遍布天下。 柳之咏有意调解立花樱雪父女之间的隔阂,遂携立花樱雪上路,只说待她游览圣岳富士山,立花樱雪十分高兴得随他上路。 两人黄昏时刻到达三河国的岡崎城,恰逢衣衫褴褛的新免武臧,他杀了吉岗一门七十多人,已经成名,却也遭到正义之士的追杀。如今狼狈逃到了三河国。柳之咏为他买了些吃的。 他狼吞虎咽,道:“师父,我的剑法是否已经可以独步天下了?” 柳之咏道:“你天分极高,剑法进境奇快。可是一个人力量怎能于天下人为敌呢?” 新免武臧道:“即便我死了,也要证明二天一流是绝世无双的。” 这时一名农夫模样的男子道:“哦!二天一流绝世无双么?” 只见他穿着及腰粗布衣,裹着沾了泥的绑腿。他的头发用稻草向上扎起,眉梢上扬,身高五尺五寸,胸肌宽厚,看起来想一个孔武有力的武人。 他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将吉刚流灭门的家伙,你放心我不是来追杀你的。我只是来会会你的二天一流。” 新免武臧道:“呵呵!报上名来!” “我的祖先乃太夫房觉明,曾经为木曾殿下的幕下大臣,曾侍奉于法然大人麾下,传至我这一代只是一介乡下农民。我在山岳神社发誓,必将武道发扬光大。我在鹿岛町道场学习剑圣冢原卜传的香取神道流奥妙,如今自创的棒子功命名为梦想流,你可以叫我''梦想权之助''。” “好!梦想家!你的剑呢?” 权之助举起出一根圆木杖道:“此木杖比三尺二寸的刀剑更长,它是长四尺二寸一分,粗八分,乃我独门武器。” 权之助大喝攻来。新免武臧连忙躲闪,但是他进攻的速度比新免武臧躲闪得还要快。弹指之间,权之助攻出三十棒,打、抽、刺、旋,棒影变化万千。新免武臧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新免武臧终于抽出刀来,却被权之助的木棒卡住了。他用力抽回,权之助却趁势攻来,撞入新免武臧怀中,棒子端打在新免武臧下巴。新免武臧吐血踉跄后退,胁差防御反击,哪知权之助手中牛绳套住他的手臂和剑柄,权之助一用力将他的胁差扔了出去。 新免武臧面色如灰道:“我败了!” 权之助笑道:“不要担心,我的木棒不会杀人的。你的伤很快就好了!” 新免武臧道:“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是为了武道,而非杀人。这混合了枪术、剃刀、剑术,各有妙处,你看就是如此。” 这时一轮圆月升起,淳朴的权之助一一讲解自己对杖法的理解,不仅新免武臧听得入神,即使是柳之咏也钦佩不已,权之助真乃绝世武学天才。 权之助有些飘飘然道。“嘿!我要挑战你,听说你做了幕府德川家康的兵法指导。” 柳之咏道:“你要挑战我么?” “对!” 柳之咏剑招融合了泰山派剑法、九宫剑法、中条流、体舍流的奥义,起身一招将权之助击倒。 柳之咏笑道:“算是为我徒弟报仇吧!” 权之助茫然爬起来,道:“这是才是真正的二天一流么?” 柳之咏道:“非也!二天一流是新免武臧的。我这是中土百家剑。” 权之助跪拜道:“请师父指点我的杖法。” 柳之咏见他的杖法与张公佐的判官笔有异曲同工之妙,有心指导他,遂道:“你的杖法虽然凭借你的天赋已经威力极大,但是枪术、剃刀、剑术衔接之处不够圆熟,不能以实击虚。” 权之助道:“何为实,何为虚?” 柳之咏指着湖面道:“你看水波之月,虚幻缥缈,似在非在,恍惚难以捉摸,此为虚。而你的木杖却稳如磐石,坚不可摧,此为实。” “如何以实击虚?” 柳之咏道:“剑招与心意浑然天成。” “如何浑然天成?” 柳之咏道:“自然。” 366章 夜宿富士山 权之助挠头道:“自然是什么?师父我读书少,你别这么玄妙。” “自然就是天然之形,还原手中木杖天生的模样。圆熟忘我,以一颗平定的心感受水月,感受敌方的心意、经脉。” 权之助道:“我明白了,以圆木知水月。” 柳之咏遂将权之助的杖法融合张公佐判官笔法,演练一遍,化为十招。 权之助道:“这明明就是我创的杖法,为何到了师父手里,竟是如此神妙。” 柳之咏道:“火候已到,你自然理解。这十招分别是着杖、水月、霞、雷打、正眼、乱止等十招,就叫‘神道梦想流杖术’吧!。” 权之助跪地道:“梦权之助的梦想流!多谢师父。 新免武臧悻悻然道:“师父如此偏心,梦想流杖法克制二天一流啊!” 柳之咏道:“天下武功没有高低之分,人才是核心因素。你认真琢磨二天一流,以你的天资,定会自成一派。” 新免武臧木然点点头。 这时,两个男子大笑鼓掌而来,另一个是年轻的本多忠刻。一个是黒田长政的儿子黑田忠之。 黑田忠之道:“未料我的诗文师傅竟是武学大宗师。” 本多忠刻道:“是啊!新免武臧拜了一个好师父,武功突飞猛进,扬名天下啦。” 柳之咏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 黑田忠之道:“我们到江户拜会大将军而归,师傅缘何在此地?” 柳之咏道:“我奉大御所之命到甲斐去。” 本多忠刻道:“今日巧遇,我们到了岡崎城,一定要拜会城主水野胜成,必有酒宴啊!” 五十多岁的水野胜成乃德川家康的堂兄弟,也是德川家谱代重臣。他十分好客,果然为众人举办欢宴。柳之咏有着德川家康师父和使者的身份,众人对他十分尊敬。 柳之咏有心为自己的两个徒弟安排前程,遂道:“忠之君,你看权之助淳朴勇武,以后就跟你的左右吧!” 黑田忠之道:“嗨!权之助就做我黑田藩武术指导吧!” 权之助道:“请多多关照。” 本多忠刻道:“我有心收新免武臧为家臣,可惜大将军说若是我立下战功才能拥有姬路城。” 水野胜成道:“那就请新免武臧为我客将吧!异日忠刻为姬路城主,再跟随而去吧。” 新免武臧道:“誓死为大名效劳。” 柳之咏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清酒。宴会结束,微醺回到客房,倒头便睡。梦里忽然梦见了一女子似乎红绡又似乎是胧月。一觉醒来,脑中似乎想起来谁,有模模糊糊的缥缈而去。他一转身发现樱雪躺在自己身边。柳之咏大惊,这水野胜成竟然如此安排,转念只怪自己一心在两个徒儿身上,没有解释樱雪的身份。柳之咏看她初经床底之欢,脸颊红晕,蹙眉而眠,昨夜自己梦中举动定是粗狂。 次日,樱雪像个妻子一般伺候柳之咏洗漱。两人经过吉田城,远江浜松城,来到骏河国,到达富士山下。富士山宁静美丽,柔和的山体如同扇子般静静屹立,柳之咏与樱雪沿东线,来到北山脚下的西海乙女湖,扎营休息。柳之咏支起帐篷,樱雪也来帮忙。 柳之咏道:“你怎么如此娴熟?” 樱雪道:“我随母亲颠沛流离,早就习惯帐篷露宿了。” 樱雪准备饭团、炒米,柳之咏则湖中垂钓,湖中若鹭鱼和胡瓜鱼,倒也不难。柳之咏生活烤鱼,樱雪吃得津津有味。黄昏中富士山倒影湖中,时刻白色天鹅游荡来去。两人钻入帐篷,樱雪依偎在柳之咏身边。天籁惧寂,唯有虫鸣悦耳。 樱雪道:“柳之咏,有你相伴太好了。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刻。” 柳之咏道:“我也是。” “你看天边的星星和月亮,那是父亲在带着一群孩子吧!流星就是最调皮的孩子。” 柳之咏笑道:“是的!樱雪很聪明啊!” “为我念念中土的诗词吧!我最喜欢那首: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后面是什么?我记不住了啊!” 柳之咏道:“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我们从九州到了东海道甲斐,也有千里了吧?” “对!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那樱雪已经做好了成为我妻子的准备了啊!你何时娶我!” “成亲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啊!” “父母之命?好难啊!” 柳之咏斟酌一会儿道:“明日我们到甲斐,将会见到你的父亲。你可要乖乖的,不要任性哭闹啊!”等了半晌,没有回答,偏头一看,樱雪抱着柳之咏胳膊睡着了。 367章 甲斐城的巅峰对决 次日,两人来带甲斐城。此城乃德川家康九男德川义直封地,城池虽小却精巧柔美。这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主城前是悬崖,崖上一道刎桥。樱雪道:“好可怕的地方,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啊!”柳之咏道:“我背你过去。” 两人多了刎桥,只见前方城前烟尘滚滚,马蹄乱响,大地轰鸣,似乎有多方士兵在战斗。柳之咏登高望远,发现原来是数将在演练战马。红方是西国无双大将立花宗茂和白石城主片仓重长,蓝方是倭国第一兵真田幸村和土佐虎将长宗我部盛亲。城头立着一位老将井伊直政是为裁判,左边站着丰后守松仓重政,右边站着京都所司代板仓胜重。双方皆有士兵千人,立花宗茂和真田幸村是军略兵法见长,片仓重长和长宗我部盛亲(逃到虾夷,回到了太秦公的身边)则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双方势均力敌,指挥士兵立阵、冲阵。立花家祗园守纹家徽和真田家六连钱家徽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最终双方不分胜负。 井伊直政道:“罢了!宗茂和幸存的军略伯仲之间,重长和盛亲的勇武平分秋色。” 真田幸村道:“今日是我等最后一次演练军阵,异日重逢便是战场之上了。告别了甲斐!我的故乡!” 长宗我部盛亲道:“到时候,诸位要尽全力啊!” 片仓重长道:“幸存果真进驻大阪城么?如今的大阪城有何意义?” 真田幸村:“有朝一日必取两代将军之首,扬真田之名于天下。即使战败,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真田幸村的雄才伟略。” 片仓重长叹息道:“顽固的家伙!” 真田幸村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女儿于梅、阿菖蒲,儿子大八就托付给你了。” 井伊直政道:“进入大阪城是愚蠢的决定,太不明智了。当年你杀了津野亲忠,长宗我部家的大将诸如福留半右卫门、吉田猪兵卫、桑名一孝皆投奔了藤堂高虎,你如何与他对阵。” 长宗我部盛亲道:“为了恢复土佐之国,我只能力求一战,纵是势单力薄也要奋勇向前啊。” 井伊直政道:“只要你肯归降,我代你向大御所和大将军求情,恢复你土佐领地。” 长宗我部盛亲道:“身为武将却要靠乞求恢复领地,这是耻辱啊!我宁愿战死沙场,赢得武士赢得荣耀。” 井伊直政道:“京都所司代板仓胜重严密监视盛亲,丰后守松仓重政监视九度山,你们两个休想前往大阪城。” 松仓重政道:“哦!这个啊!和真田家斗智是人间乐趣啊!” 半仓胜重道:“若是必要时刻,我就要牛绳将你栓在牛圈了。” 立花宗茂道:“诸位不必如此悲伤,以大御所的心思,必定保全秀赖母子。只要大阪城安分一点,这场战争是打不起来的。” 真田幸村道:“若是果真如此,实在太遗憾了。死在病床的武士是最可怜的啊!” 五人心情都是悲伤而沉重,柳之咏和立花樱雪出现。井伊直政道:“俊男靓女,好一对玉人啊!宗茂那是你的女儿么?”片仓重长道:“哦!那个中土侠客依然在人间啊!他身边的美人是谁?”立花宗茂道:“我的小女儿樱雪。” 甲斐城内柳之咏宣读了家康赐封德川义直为御三家的书谕,又颁布赐封立花宗茂为御书院大番头的指示,义直和立花宗茂依照礼节接了谕旨。公事完毕,德川义直笑道:“今早鲜花怒放,白鹤飞鸣,我心想我们这偏远的甲斐城难道要来贵人了,没想到原来是柳师驾临。甲斐蓬荜生辉,义直欣喜若狂啊!”井伊直政、立花宗茂、真田幸村、长宗我部盛亲、片仓重长都是稳重之人,听了此言无不莞尔。义直虽然精深学问,但是为人豪爽,与之相处如沐春风,文人武人无不称赞。这也是德川家康命立花宗茂隐居甲斐城的原因,又力争真田幸村、长宗我部盛亲两位名将到达此地,以说服其加入德川阵营,或者作壁上观。 柳之咏道:“圣岳富士山下,西海乙女湖旁,甲斐城占尽天下美景,你这家伙真是占了便宜卖乖啊。” 义直哈哈大笑,礼请柳之咏以及众人落座。 义直问:“你身边这位美人是谁?” 柳之咏道:“御书院大番头的小女儿立花樱雪,她与父亲多日不见,特求我带她来看望父亲。” 义直道:“立花家的掌上明珠啊,和柳师真乃天作之合啊!” 柳之咏道:“我也是特来请求迎娶樱雪的。” 立花宗茂素来在子女嫁娶上十分严谨,如今樱雪嫁给中土人,怕是极难同意。众人也都捏着一把汗。樱雪也是期盼得看着父亲。 立花宗茂道:“三日前接到消息爱妻訚千代已经病逝,在下心如刀绞。爱妻遗言,命我好好照料樱雪,但是我即将奔赴战场,生死未卜。因此,连续三日三夜未眠。如今得知中土高士照顾樱雪,宗茂喜悦不已,终于可以无所牵挂奔赴杀场了。” 立花宗茂面容憔悴,鬓发微白,四十岁的人却略显沧桑,领地易封,妻子病逝,誓死追随的家臣,各种压力和责任押在他肩头。众人不由都是感伤,樱雪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立花宗茂拍拍她的头,道:“诸位大人在场,不宜失态。”樱雪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368章 兵进爱宕山 次日,松仓重政押送真田幸村返回九度山,半仓胜重押送长宗我部盛亲返回京都。柳之咏则留在甲斐城,德川义直、井伊直政为柳之咏和樱雪举办了倭国婚礼,倭国自室町时代便承袭中国周代六礼婚礼仪式,但是吉服是男方是黑色打褂和羽织彰显身份,樱雪则身穿白无垢和角隐,显得温良静美。宾朋入座,新郎新娘入场,神职人员前来修祓,甲斐乃日莲宗大本营,主持婚礼修祓的来自日莲宗本山的身延山久远寺的女尼。女尼一边咏颂御祓词、一边祓除新郎新娘及参列者身上的灾祸,向神佛祷告,宣读祝词,三献仪式则是新郎新娘交杯换盏,用三只酒杯,每杯三次共九次,寓意长久永远之意。最后环节是玉串礼拜上奏誓词,所为玉串就是杨桐树带枝小叶,倭国认为是连接神和人心的圣物,两人默默上奏神佛后,立花樱雪接受夫家姓氏,改姓为柳,按照倭国习惯叫柳氏樱雪了。而后在祖先灵牌前祭告祖先,整个仪式庄严肃穆。亲族杯仪式是男女两家的家族交换酒杯代表誓为新族的酒杯的仪式,但是柳之咏孤身一人。德川义直和柳之咏结拜为兄弟,德川义直代表柳家亲族和立花宗茂交换清酒。女尼宣告退场,整个婚礼仪式结束。 柳之咏拿出书信道:“上闻法师,这是结城秀康的书信。” 女尼肩头微微一颤,接过书信,阅读片刻道:“还请柳师单独详谈。” 义直首肯后,两人来到密室。老尼当即下跪,道:“跪请柳师救我儿性命。” 柳之咏慌忙搀扶老尼,道:“怎可如此?结城秀康怎么了?” 老尼道:“柳师不答应,老尼跪死在这里。” 柳之咏道:“我和结城秀康亲如兄弟,如果秀康有难,我自当相助,法师何故如此?我答应便是。” 老尼这才巍颤颤站起来,道:“秀康本为家康的次子,只因过继给太阁为养子,和丰臣秀赖成为结义兄弟,感情极好。如今丰臣秀赖蓄意开战,秀康军略勇武震骇家康和秀忠,为防止秀康支援秀赖,家康和秀忠必定会处死秀康。” 柳之咏道:“这些来龙去脉我也了解一些,但是我如何帮助秀康。” “半个月后,中土天台宗清观禅师讲佛完毕,即将归国,秀康请求藏匿清观禅师队伍之中,逃到中土。” 柳之咏大惊道:“如此岂不是陷清观禅师于险地。” “秀康知道此举干系重大,但是他知道柳师曾救过清观禅师性命,若是柳师相求,清观禅师必定答应。” 柳之咏吐了一口气,道:“我既然已经答应,定会拯救秀康。请法师放心吧!” 立花宗茂返回京都,立即着手围剿爱宕山之事。立花宗茂训练了风林火山四部强兵,如今派上了用场。立花宗茂道:“丸目长惠是我的剑术师傅,我须先想他禀明此事,而后正面对决。”柳之咏道:“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么?”立花宗茂道:“我身为伺奉家康的武士,就应该尽职尽责,按照惯例反抗者斩首,俘虏于烹杀于三条河原。至于师傅,我会替他向大御所求情,饶他一命。”柳之咏心想:“家康如此急于剿灭爱宕山,却又如此机密,似乎在遮掩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立花宗茂想要保全丸目长惠,实在万难。”柳之咏心中也想保全阿露和丸目长惠等,但却要和立花宗茂的使命相违背,只得走一步说一步和立花宗茂前往爱宕山。 立花宗茂身穿唐绫威之铠与白星之兜,腰跨尺八寸大太刀,身后跟随风林火山四部众,一幅武人上战场的阵仗。众人进入爱宕山不久,丸目长惠的使者奈良出现了,他道:“哦!大番头,我师父有请!”立花宗茂道:“柳师随我来,其他人原地驻扎。”两人从山路转入小溪旁的小路,转了两道弯,出现一处草庐,清少湛露正在亲自煮茶,一张草席扑在小溪边,周围野花盛开,宛然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清少湛露换了紫色的和服,裙裾是星星点点碎花,长发比肩,再也没有杀手的戾气,而是一个美丽的山中少女。柳之咏不由看痴了。 清少湛露笑道:“快来尝尝。纯净的溪水、天生的野茶!” 柳之咏品了一口,道:“这是天底下最好的茶,天底下最美的茶屋,阿露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 清少湛露开心得笑了,道:“这就是我的梦想,开一处茶屋,煮一壶好茶,望一溪白云。” 柳之咏听得心中一颤。 立花宗茂正襟危坐,道:“请师父出来吧!” 阿露道:“喂!种菜洒水的人啊,快出来,客人等急了。” 丸目长惠头戴斗笠,扛着锄头,身穿短衣,裤腿高挽,满腿泥浆,缓缓走来道:“哈!今天成果不小,翻了两块地,播了种子,很快就会出青苗了。” 奈良、阿波、比叡、浮叶也是农夫打扮,根本没有杀手的样子。 丸目长惠道:“你看奈良力气大,最擅长翻地;阿波、比叡虽然年轻却是除草、浇水的好手,浮叶给幼苗施肥,比照顾婴儿还要小心。” 丸目长惠品一口茶,道:“这才是我们在爱宕山的生活,也是我的理想。天下太平了,我们就是这般模样。” 立花宗茂道:“多谢师傅指点。” 丸目长惠道:“大家都来喝一碗茶吧!”奈良、阿波、比叡、浮叶皆欢喜而来,就跪坐在立花宗茂身边,欢天喜地饮茶,丝毫不知道立花宗茂此行是将他们一概处死。 “你们这些臭小子,这是我最骄傲的弟子立花宗茂,西国无双大将,立花城主,如今是幕府赐封御书院大番头,未来的复邦的藩主大名。” 奈良道:“我们都乡下野孩子,不懂礼节,请见谅。” 立花宗茂面无表情道:“无妨!” 丸目长惠道:“阿露留下侍奉客人,你们几个去溪水细细你们臭手臭脚。”众人蹦跳着、叫嚷着跳入溪水,打闹着、嬉戏着。 369章 拯救阿露 丸目长惠道:“既然已经出仕幕府,就该为主公尽忠。但是刺杀之事,是老夫一人之罪。他们都是无知少年,由我抚养长大,教会他们杀人。他们都是无知的孩子,其实应该去读书写字。还请将军宽恕他们,老夫束手就擒。” 立花宗茂道:“徒儿自当维护师傅周全,但是这几个刺客必须正法。” 丸目长惠道:“无可商量的余地么?” “是的,请见谅。” 丸目长惠取刀,来带十步外空地,道:“来,让我看看旋风裂地斩绝技你练到多少火候吧!” 立花宗茂鞠躬道:“请师父不要留情!” 丸目长惠出招,立花宗茂并不还手,只是防守,被丸目长惠踢中腹部。立花宗茂吐了一口鲜血道:“师傅,这十招是感谢您传授剑术的之恩,请恕徒儿无礼。” 立花宗茂所用剑招天狗抄、肋一寸、月影、浮舟等,与丸目长惠一模一样,火候竟是与丸目长惠旗鼓相当。两人同时出招,同时受伤,同时反击,同样的角度,这场师徒之争惨烈而枯燥。终究拳怕少壮,丸目长惠年迈,体力不支,立花宗茂波依旧立定,而丸目长惠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立花宗茂道:“请师傅休息,我擒获他们就来为您包扎伤口。” 立花宗茂刚转身,丸目长惠一跃而起,大呼:“旋风裂地斩!”太刀砍在立花宗茂肩膀,立花宗茂到了半跪在地上。 这时有人大呼:“出阵!”只见无数铁甲铁骑自林中冲出,为首者是德川家康的亲兵护卫大将藤堂高虎,他飞奔而来,挑飞丸目长惠的长刀,一脚将丸目长惠踢飞,跌落到草丛中去。铁甲黑骑将奈良、阿波、比叡、浮叶团团围住,链锤齐发一一打到在地。 藤堂高虎道:“大御所唯恐大番头有危险,特派我来相助。” 众人捉拿几个年轻刺客,全部捆绑在竹杠之上,架在马背上。唯有阿露依旧静静立在草庐前,藤堂高虎道:“喂!惊吓住你了,美丽的山中茶屋姑娘。这里的事与你无关,请离开吧1”阿露道:“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将我也带走吧!”藤堂高虎叹口气道:“带走!不用绑了,给她马匹!” 藤堂高虎到草丛中寻找丸目长惠,忽然发现空无一人,大叫道:“不好!老家伙逃掉了!”他连忙循迹追踪,只见两个背影驾着丸目长惠钻入老林之中。 爱宕山刺客皆被押在天牢,决定次日斩首与三条河原。柳之咏心急如焚,决定夜闯天牢救人。哪知刚刚接近天牢,服部半藏又出现了,依旧是那个鬼武者装扮。 柳之咏又气又好笑,道:“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啊!” “庆幸你阻止我救阿露么?” 服部半藏道:“你放心,这一次我是自行前来,并非大御所的命令。我有着中土人的血脉,所以来襄助你!” 柳之咏道:“我也在头疼,如何是好?” 服部半藏,拖出一具尸体,道:“你看着是谁!” 那尸体正是清少湛露,显然是服毒而亡,脸色乌青,死状极其难堪,令人不忍多看一眼。 柳之咏颓然坐在檐顶。 服部半藏笑道:“看来把你骗了啊!哈哈!这是我化妆过后的死尸,骗人耳目用的。真正的清少湛露还在天牢呢!” 柳之咏大喜。 服部半藏道:“我去引开众人,你背负这具尸体潜入。这是令人昏迷的药丸,你只管将晕倒的清少湛露放在运送尸体的板车上,自有人运出。” “为何要将她迷倒!” “她若是不从呢?哼哼!只需轻轻一闻便会昏倒,假死之态无人可识别,不过不可超过半个时辰,那样的话,我的解药也救不了她。美人可真的死去了。” 柳之咏依计而行,看着被救出的清少湛露,柳之咏十分感激服部半藏。他笑嘻嘻道:“请问半藏兄,可否再帮我一次忙啊?” 服部半藏道:“嘿!贪得无厌的家伙!你要救谁啊!” 柳之咏详告结城秀康和阿万的托付,服部半藏叹道:“可怜的母子二人啊!大阪城开战之日,秀康必定被赐死。他既然有心向佛,那就成全他吧。” 柳之咏大喜拜谢。 柳之咏将清少湛露送到三井寺,封闭了她的经脉穴位,清少湛露只能怒目而视。柳之咏道:“为了救你性命,只能委屈你了。我保证在中土给你开一间最美的茶屋。”清少湛露双目露出向往的神色。柳之咏道:“你可是同意了?”清少湛露点头。柳之咏解开她的穴道。清少湛露问:“我有两个条件。”柳之咏道:“请讲!”“第一,不管师傅生死如何,请帮我寻找到他,给我确切的消息。第二,除了茶屋,我需要在后院拜访几位师兄的灵牌,你不可约束我。”柳之咏道:“同意!”“嗯,还有一个条件。”柳之咏急道:“不是说两个条件么?你还要求什么啊,姑奶奶!”清少湛露笑道:“你别着急!这个条件很简单!”柳之咏没好气的说:“你说吧!我还没见过被救之人如此提条件的。”清少湛露道:“这个条件是我不嫁人,你也不许强迫我嫁给你!”柳之咏哈哈大笑道:“我已经迎娶了樱雪,发誓白头偕老,不娶小妾的。”清少湛露怒道:“难道我只配做小妾么?”柳之咏道:“哇!你这凶模样,有人娶你?反正你也不嫁人,抢什么名分啊!”说完转身出门而去,只留下气咻咻的清少湛露。 370章 立花宗茂的战略 方广寺修复完毕,大佛开光之日来临。幕府各部向德川家康传来雪片般的消息。土佐国的山内一丰传来消息,长宗我部氏的旧部陆续离开,丰臣家谱代家臣毛利胜永父子杀死守卫,从津之崎川出海直奔大阪城(本多忠朝)。宇喜多秀家的旧臣、天主教徒——明石全登(水野胜成,德川家康)和黒田长政的叛逃家臣、天主教徒(伊达政宗)——后藤基次,在堺港出现,正赶赴大阪城。加藤嘉明的铁炮大将塙直之叛逃,前往大阪城(冬之战夜袭蜂须贺,浅野长晟)。京都所司代半仓胜重报告:长宗我部盛亲率领旧部千余人赶往大阪城…… 金地院以心崇传、南光坊天海、本多忠政等都脸色严肃,这些消息预示着大阪城暗地在做战争准备了。 以心崇传道:“大佛开光供养之日,便是大阪城乱兵汇聚之时啊!” 德川家康笑道:“不过乌合之众,你们知道么片桐且元、片桐贞隆兄弟两个已经被驱逐出大阪城,淀夫人实在是愚蠢啊!驱逐老臣,却希望浪人抱住大阪城。” 以心崇传道:“明石全登、长宗我部盛亲乃虎狼之将,后藤基次深谙兵法,不可小觑啊!” 本多忠政道:“是啊!请立刻在大阪城周边关卡和堺港布防,捉拿乱党。” 南光坊天海道:“大御所总是想安度晚年,其实人既无晚年也无后世,有的总是时时暗藏的危机。大阪城借大佛开光容浪人入城,就是一个瞒天过海之计!不如就不允他大佛供养,以为缓兵之计。” 德川家康道:“这如何说法?” 南光坊天海道:“林罗山你素有过目不忘之称,又曾去见过大钟铭文,可否讲讲?” 林罗山道:“洛阳东麓,舍那道场,耸室琼殿,横虹画梁,参差万瓦,崔嵬长廊,玲珑八面,焜耀十方,院象兜夜,刹甲支桑,新钟高挂,高音永锽,响应远近,律中宫商,十八声缦,百八声忙,夜禅画诵,夕灯晨香,上界闻竺,远寺出湘,东迎素月,西送斜阳,玉笥堀池,丰山降霜,告怪于汉,救苦于唐,异惟夥,功德无量,所庶几者,国家安康,四海施化,万岁传芳,君臣丰乐,子孙殷昌,佛门柱础,法社金汤,英檀之德,山高水长。” 德川家康道:“这铭文有何不妥?” 南光坊天海道:“‘东迎素月,西送斜阳’暗指关东的江户与关西的大阪。解释为江户代表邪恶的“阴”,大阪为代表正义的“阳”。这就是隐晦污蔑之词。” 南光坊天海惯用阴阳学说,倒也符合他一贯风格。德川家康道:“如此啊!是有嫌疑啊!” 林罗山道:“‘国家安康’将‘大御所之名讳分离,乃是斩首分尸之意。‘君臣丰乐,子孙殷昌之句诅咒大御所死后,丰臣氏君臣就会非常欢乐,永保安泰,子孙永传。” 立花宗茂道:“清韩长老乃饱学之士,精通汉学。这钟铭文字明明是逢迎取悦丰臣氏与大御所,故意把大御所的名讳和丰臣的姓氏写了进去。两位如此刻意解读,牵强附会,令人齿冷。” 南光坊天海和林罗山面有愠色。 家康道:“大番头。你谈谈对大阪城的看法。” 立花宗茂道:“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皆不解,家康道:“天下乱党汇聚大阪城,乃是天赐良机,如此可一举铲除。此所谓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赞。 家康道:“金地院一直担心天下第一坚城大阪城乃是我们太平之路的拦路虎?你又如何看呢?” 德川家康笑道:“你详细说来,给他们都听听。” “大阪城内秀赖为傀儡,淀夫人大权在握,此所谓牝鸡司晨,内乱在即;淀夫人之亲信大野治长、大野治房、大野治胤三兄弟手中,治长好谋无断,治房志大才疏,治胤冲动短视;七手组:青木一重、伊藤长次、伊藤长昌、仙石定盛、中岛氏种、野村吉安、速水守久、堀田盛高、真野助宗、真野頼包不过是看坟守墓、关门闭户、巡更夜守、取状读招、传书送檄之辈。” 立花宗茂此番分析入骨三分,众人大笑。 “妇人专权,小人乱政,大阪城有将才而不能用,得妙计而不能施。所以无须担心。” 本多正纯道:“即便如此,难道我们等着大阪城坍塌么?” 立花宗茂道:“非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家康道:“此话怎讲?如何攻心呢?” 立花宗茂道:“中土《韩非子·五蠹》云: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所以大御所只需檄文发布天下,传令大名共聚大阪城下,三十万大军会聚,围而不战。大阪城则不攻自破,此时大御所遣使者和谈,则天下免除一战,追随大御所的勇士们举手响贺也!” 以心崇传赞道:“善哉!真乃无双谋将也!” 本多忠政道:“宗茂大将所虑所思真乃至理名言。” 立花宗茂谦逊道:“大家过奖了。” 家康赞道:“嗯,温纯宽厚,仁德慈悲,真乃天赐大番头于我家康啊!” 立花宗茂道:“末将所虑者唯有真田幸村一人,松仓丰后守恐难拦截住他,。” 南光坊天海道:“大将军已经派柳生家前去协助。” 德川家康摇头道:“柳生但马守为人仁厚木讷,又坚信新阴流《活人剑》《无刀取》之奥义,恐不是诡计百端的真田幸村之敌,何况猿飞佐助、雾隐才藏等忍者呢,我派服部半藏和同心忍者团走一趟吧!” 本多忠政道:“不可,大御所安全第一。” 家康道:“有藤堂高虎、安藤直次在,无妨!你不知道大番头有体舍流的免许皆传、尾村甚左卫门尉连续所给的弓术免许皆传,还自创随变流拔刀术,亲自担任柳川藩剑术兵法传授,所训练风林火山四部更是坚不可摧。中政,你多虑了啊!” 立花宗茂道:“十分抱歉,丸目长惠逃逸,至今没有下落。” 家康道:“你已经尽力了。此事就有柳之咏小老师代你完成吧!” 众人饮茶。家康道:“今日评议甚好,南光坊撰写命令大阪城暂停大佛供养之事,交由京都所司代半仓胜重传达。大番头见识卓著,建议秀忠大将军给予陆奥棚仓一万石,复归大名身分。就请大番头前往江户一趟,会见大将军,由大将军为你赐封吧。” 371章 石舟斋的剑道 夜间,立花宗茂府邸庆贺复归大名,柳之咏乃上宾,老家臣六十岁的小野成幸、六十岁的十时连贞、八十八岁的由布惟信、七十岁的安东家忠、七十五遂得高野大膳等皆列上座。 立花宗茂一一敬酒,待之如同父辈,道:“易封而成浪人数年,幸得诸位忠贞义士不离不弃,方有今日之复封。” 诸位老家臣皆谦卑接过酒杯饮酒。 小野成幸道:“千熊丸,还是谢过柳师吧!” 柳之咏道:“大名阁下才学无双,谋略勇武独步天下,复封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立花宗茂道:“请!” 柳之咏见他执礼甚恭,只得领受了。 柳之咏自高濑川登舟,转至木津川向东来到笠置山柳生谷。只见此处山明水秀,人烟稀少,放眼望去,溪水潺潺,梅花盛开,黄莺时鸣,田园青翠,小麦葱绿。农民或荷锄而歌,或汲水煮茶,乃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山城。城中有大宅邸,名为石墙御馆。此处隐居着上泉信纲、冢原卜传之后最为盛名的剑圣柳生宗严,年逾七十,自号石舟斋。 柳之咏叩门,道:“在下柳之咏,奉大御所之命也来拜会石舟斋。” 开门的是庄田喜左卫门,他迎接柳之咏进入新阴堂,环顾四周,只见石材沧桑,古朴典雅,右窗外燕子花开,左窗外远远可见正在练剑的年轻人,手指上泉信纲所发明的皮革裹竹刀,名之为“韬”,以免切磋是有人受伤。 柳之咏见马童、佣人往来,脚法轻盈,举止矫健有力,皆是深谙剑道之人。 不多时,庄田喜左卫门返回,道:“师傅年迈不见客,请柳师明言所为何事?” 柳之咏道:“据大御所暗部消息,庄上救了一位剑客老人。” 庄田喜左卫门面不改色道:“请稍后。” 又过了片刻,庄田喜左卫门带着两个男子前来,道:“这是本庄的文书,名叫出渊孙兵卫。这是本庄的佃户,名叫村田与三,他们外出办事十见到一个伤势很重的剑客,所以救了了下来。但是阁下想要从他们手中带走那名老剑客,还须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柳之咏道:“请!” 柳之咏双剑出鞘,将九宫双剑剑招、佐佐木小次郎的岩流、丸目长惠的体舍流、立花宗茂的随变流拔刀术融为一体,仅凭外功和体力也达到了藐视众人的境界。柳之咏双剑出鞘已经以燕返绝技打飞了出渊孙兵卫的太刀,使得敌方溃败。左剑格挡村田与三的劈砍,一脚将出渊孙兵卫踢飞。庄田喜左卫门未料两人竟非一合之敌,大怒攻来。柳之咏剑鞘飞出,如同弓矢,打中庄田喜左卫门面门,正是立花宗茂的自弓矢术变化而来的袭击之法。庄田喜左卫门鼻血长流,倒地不起。 这时,一名男子道:“住手!为何与来客比剑。” 出渊孙兵卫道:“此人自称大御所的使者,前来捉拿那老剑客,庄田喜左卫门便假借家住之命,与此人比剑,让他知难而退。” “学得三脚猫的功夫就敢与人比剑?” 那人笑道:“来客是大御所使者么?我石舟斋的侍卫木村助九郎,我家主人的公子就在秀忠大将军帐下效力,为何不见通传消息。” 柳之咏道:“正因柳生但马守的原因,所以大将军不便出面。大御所暗地命我来单独处理此事。只是请石舟斋交出丸目长惠,以免牵连家族。大御所素来仰慕丸目长惠的剑术,他的徒弟立花宗茂如今在大御所麾下效力,大御所未必会为难他,不过是追问幕后之人罢了。在下也与丸目长惠有旧,以人头担保他无事。” 木村助九郎道:“老剑客的身份十分秘密,是否是丸目长惠,我也不知道。但是家主在保护他的安全,若是使者想要见到这位老剑客,还须过得了老家主的剑道。” 柳之咏道:“石舟斋虽然剑道天下无双,但是已经是七十高龄,在下有信心一战。” 木村助九郎道:“那就请使者稍后。” 木村助九郎去了片刻,手中捧着伊贺瓷瓶插着白芍药花,道:“家主说那老剑客并非使者索要之人,请使者回去。嗯,这芍药花作为礼物感谢你的到来。” 柳之咏奇道:“送我这芍药花么?” “对啊!这是老家主亲自切枝、插花的啊!” 柳之咏拔出芍药,只见切口平滑,根根一致,柔韧的花枝竟是无一错乱,花枝茎麦无损,这插花定能存活多日。 柳之咏自认不能与之想比,遂道:“在下败了,还请石舟斋能够接见。在下来自中土,千里迢迢只为磨练剑道,如今见到绝世高人,敬慕不已,还望成全。” 木村助九郎等人莫名其妙,刚才此人傲气冲天,见了一瓶插花便如此谦逊,真是奇怪! 372章 一刀斋的贪杯 木村助九郎领着柳之咏进入后院,只见是靠山的一片湖水。木桩、木条打造了一条笔直小木桥,直通一座草庐,草庐周边一圈插好的鲜花,映着湖光山色,十分宁静美丽。 木村助九郎道:“使者,你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柳之咏走进草庐,一须发尽白的老者正在静坐,室内竹床上躺着一名鬓发花白的老者。 静坐者自然是柳生石舟斋。他睁眼道:“年轻人能通过插花看出老夫的剑道,可见你悟性非凡。” 柳之咏道:“晚辈自傲了,特来谢罪!” “自中土远渡重洋,可见你意志坚定,剑道之上必有成就!只是敢问你如何认识老夫的师弟丸目长惠呢?” 柳之咏具言前事。 石舟斋道:“大御所终究不相信秀忠,以为是柳生家派人就走了丸目长惠。其实这位伤者是伊藤一刀斋。” 柳之咏大惊道:“竟然是一刀斋,我受宫古岛与那霸势头丰见亲真佑久之托,前来寻找一刀斋,如今真佑久的儿子大殿惠干为宫古岛之主,力邀一刀斋前去佑护幼主。” 石舟斋道:“一刀斋放荡不羁,酷爱饮酒,醉酒之中仍与片山久安决战,被其所伤,昏死于山路上。幸得出渊孙兵卫和村田与三将他救了回来。” 柳之咏问:“片山久安是何方神圣?” “片山久安掼使三尺三寸的长刀,马背之上亦能娴熟运用刀术,曾是关白秀次的刀剑师范,天皇赐封伯耆守的高官,因此世人称之为片山伯耆守久安。秀次被太阁刺死后,又成了丰臣秀赖的剑术师范。” “他是何流派,剑术能伤了一刀斋。” “他的师父是林崎甚助。此人乃流浪剑豪,行事低调,既无道场也无妻儿,四处流浪。传闻他为了复仇,而自创居合道,乃是杀人剑,一刀出鞘必有死伤。他的刀为大斩刀,又重又长,抡圆之时刀尖的速度和威力惊人。依照常理,此刀并非武士私斗所适合,但是此人天赋异禀,竟是举重若轻,后发先至,常常在人拔刀一瞬间劈开敌方头颅,刀出鞘必有亡魂,从不失手,被称为复仇之刃。” “他如今在何方?” “老夫听闻有人在出羽国和陆奥见过他的踪迹,他如今七十岁高龄,落叶归根也是常理。” “日后定要去讨教居合术的奥义!” “呵呵!居合术的厉害怕是这几日你就要见到了。片山久安得知一刀斋未死,必定会前来挑战,宗矩、十兵卫、宗冬皆远在江户,可惜我全庄上下未有一人可抵挡。老夫双腿早已经瘫痪,只能依靠这轮椅行动。” 柳之咏道:“晚辈曾跟随佐佐小次郎学习剑术,一刀斋算是我的师伯。我自当舍命一试,生死之间才能磨练剑道。” 石舟斋道:“好!年轻人,我就传你绝技‘无刀取。” 这时背后的伊藤一刀斋道:“哎呀!你们说些什么啊?” 石舟斋道:“你醒了?” 一刀斋道:“我三个手指都断了,再也不能用剑了,真是可恶啊。” 石舟斋道:“你与片山久安有何仇隙?” “我在堺港巧遇细川家任剑术师范的佐佐小次郎,我们两人便在酒馆畅饮。恰逢片山久安在堺港举办招募浪人大会,我竟然发现了片山久安身边的武士首领竟是小野善鬼。” 石舟斋道:“他不是死了么?” “是啊!当年我在淀川与他相遇,他豪爽浪荡,颇对老夫脾气,便传他一刀流绝技,后来得知他真实身份是水匪,德行有亏,我便将道统资格传给了御子神典膳吉明。小野善鬼偷袭吉明不成,凡被杀死。此事洒家一直心中有亏!” 柳之咏道:“他自寻死路,您老人家何必愧疚。” 一刀斋道:“我夜访小野善鬼,我才得知他当年假死,改投林崎甚助门下门下学习复仇之刃奥义,乃片山久安的师弟。” 柳之咏问:“即便判门,又怎会伤了您老人家呢?” “片山久安得知我和佐佐木小次郎到达堺港,便亲自前来,大举筵席,劝我入大阪城相助丰臣氏,许诺成功之日赐封伊豆五万石大名。我以天下大势相劝,嘲讽他们是蚍蜉撼树。大阪城众人大怒,围攻我和佐佐木小次郎。可惜我多喝了几杯,先是被小野善鬼偷袭,后被片山久安的居合术砍掉手指。幸亏我逃到生驹山,为出渊孙兵卫和村田与三所救。” 柳之咏道:“原来如此!柳生宗矩曾命十兵卫和宗冬调查爱宕山杀手组之事,不巧被织田信雄所见。立花宗茂围剿爱宕山之时,丸目长惠被两人救走,所以大御所一直怀疑石舟斋暗中藏匿丸目长惠。” 石舟斋道:“自我隐居此地,极少与人联络。即使同门丸目长惠也没有联络过。看来大御所在我庄中暗查的眼线呆了五年,可惜还是误会此事了。” 柳之咏道:“原来石舟斋对大御所的眼线一清二楚啊!” 石舟斋道:“我子孙皆在幕府供职,受幕府监察也是理所当然。” 一刀斋道:“不要在讨论这些官府勾心斗角了。快说说向下如何应对吧!林崎甚助的居合术独立特性,对决之时,拔击、斩切瞬间杀敌,交剑之前胜负已分。若是他前来如何是好?” 石舟斋道:“老夫早就舍弃剑术,只能传授‘无刀取’给柳之咏。” 一刀斋道:“空手夺白刃,恐难取胜。你小子跟随我的师弟佐佐木小次郎学习中条流的剑术,对我派剑术有一定根基,我便传你一刀流剑术奥义,指望你帮助我们抵挡一阵子,莫要让那片山久安把石舟老头的宅子给烧了。” 柳之咏道:“佐佐木小次郎传我绝妙剑、金翅鸟王剑以及岩流燕返绝技。” “那就将我的自创拂舍刀和无想剑传授给你,老夫不能演示,只能由你按照图谱练习,老夫一旁指点了。” 自此,柳之咏日夜不辍跟随石舟斋和一刀斋学习剑术。柳之咏在泰山派学习剑术多年,又有逍遥老人传授剑道,而新阴流和一刀流的剑术虽然有倭国独特之处,但是不出大道之外,而且柳之咏曾受丸目长惠教导新阴流基础剑术,佐佐木小次郎曾教导中条流剑道,十几日竟是将两派剑术修炼圆熟。 373章 小野善鬼的居合术 时日无多,忽而柳生门徒前来告知,有两位年轻的剑客前来挑战。一个矮状短髭男子,脸上一道刀疤自眼角至嘴唇。一刀斋道:“他就是小野善鬼,另一人却不知是谁?” 柳之咏推着轮椅和石舟斋来到庄门外,小野善鬼傲立门外大树下,另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双目呆滞,却是新免武臧。 柳之咏道:“武藏,你不是在水野胜成旗下为客将么?” 新免武臧看到柳之咏,眼中泛起希望之光,但是随之又暗淡了下去,道:“师傅,我想出人头地,水野胜成家中剑客数百,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更别说德川家康身边了。我因为与水野胜成府中剑客斗殴,失手杀了几人,所以逃了出来。” 石舟斋道:“原来在吉田城杀人放火的叛将就是你啊!你的师父忠义文雅,为何教出这样的徒弟?” 新免武臧道:“杀人不过寻常事,你们哪个没杀过人?”新免武臧语气傲慢,声音低沉嘶哑,透露凶狠戾气,近乎竭斯底里的在喊。 石舟斋摇头不语。 小野善鬼道:“我说武藏,和他们啰嗦什么。师兄命我来试试柳生家的斤两,而不是让你来他们打嘴仗。你看看好了!” 新免武臧揶揄道:“那就看师叔的本事了啊!” 小野善鬼道:“柳生宗矩不要与丰臣为敌,交出伊藤景久吧。” 石舟斋并不答话。 小野善鬼恼羞成怒,道:“柳生宗严,你号称新阴流第一剑客,今日我小野善鬼来领教你的斤两。唉!一个七十多岁的人还占据倭国第一剑客的名头,真是老而不尊啊!如今还私藏丰臣氏的逃犯,我来领叫你的高招。” 柳之咏道:“我来看看你的斤两。” 小野善鬼道:“领教居合术的威力吧!” 柳之咏双剑出鞘,虚招连连,剑花闪烁。小野善鬼却静立不动,居合术原本是在敌方拔刀前就要致对方于死地。但是柳之咏却双剑始终握在手中,小野善鬼只得运用自己熟悉的一刀流剑术。然而柳之咏尽知一刀流的奥妙,竟是与小野善鬼斗个旗鼓相当。小野善鬼焦躁不安,扔掉太刀,取下背上的劈斩大刀,大喝一声长刀如圆月横扫,柳之咏的头发被割掉一缕。 小野善鬼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复仇之刃的厉害。我就说……” 突然他感觉腹部一凉,一把太刀将他贯透,鲜血迸射出来。背后偷袭者竟是左手持刀的伊藤一刀斋。 小野善鬼道:“啊!师父你竟然偷袭我。武者的道义呢?” 伊藤一刀斋道:“背叛宗门,转投他派,谋害师父,杀害妇孺,蓄意挑起战争,你已经没有做武者的资格了。” 小野善鬼怪叫着倒地,翻滚着,喘着粗气,终究死去了。伊藤一刀斋道:“可怜我今日才知道新阴流‘无刀取’和‘活人剑’的奥义。若是我早知道一些时刻,或许可以教导你,不让你变成危害世人的毒虫。我这糟老头真是误人子弟,从今日开始再也不碰刀剑,退出江湖。” 伊藤一刀斋洒脱不羁的人,竟是满面悲戚,将手中太刀折断,抱起小野善鬼的尸体离开了。 柳之咏心中一动,不由看着新免武臧。这个年轻人是否也已经是祸害事件的恶狼,自己该怎样规劝他?有朝一日,自己是否能如同伊藤一刀斋一样亲手终结自己徒儿的性命? 新免武臧割下小野善鬼的头颅,道:“师父命小野善鬼先解决伊藤一刀斋,再解决佐佐木小次郎,未料他自己反而死了。如今一刀斋已经是个废人,也算是小野善鬼杀身成仁吧!” 柳之咏道:“佐佐木小次郎何在?” “佐佐木小次郎发出战书,相约岩流岛决斗,大阪城的剑客愿者皆可挑战。如今善鬼已死,自是我武藏出人头地之日。” 柳之咏道:“佐佐木小次郎深得钟卷自斋中条流剑道奥义,又自创岩流,燕返绝技天下无双。武藏,你绝非对手!” 新免武臧道:“我忽然想起了梦想权之助,唯有不惧死亡才能破除万难。”他头也不回离开了。 柳之咏与石舟斋道别,石舟斋道:“上泉伊势守的徒弟在世者,除了老夫之外,还有奈良宝藏院胤荣,他的枪术青出于蓝胜于蓝,胧月十一式可破十八般兵刃。他年轻时传授枪术,弟子如云,只是晚年胤荣弃武专心修佛,这些年不为江湖瞩目,丸目长惠当在此处。我修书一封,告诫丸目长惠,大御所权倾天下,唯有真心俯首认错获得原谅,才能保全师门。” 柳之咏道:“吾自当前往送书,劝谏丸目长惠。” 374章 悟道宝藏院 奈良位于纪伊半岛中央,西接大阪城、北连京都府、南接和歌山,在茂密的山林之间一处盆地发展起来的城市,古寺神社众多,八幡神宫、春日神社总社等神社乃倭国著名,律宗总寺唐招提寺、法相宗大本山药师寺、皇家寺院法隆学问寺和正仓院等,在兴福寺旁杉树林的西侧有小山坡,名为油坡,坡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寺院。 柳之咏到达油坡,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弦月已经在天边清晰可见,加上春日山的山林遮当了夏日夕阳,这里已经是昏暗一片,隐隐约约可见宝藏院的屋檐一角藏在林木之间。道路断绝,一处农田横在前方,只见一名老农正在锄草,萝卜、葱苗、白菜等长势喜人。柳之咏见隔过一条水渠的农田田埂适合通过,柳之咏一跃而起,尚未落地,老农的锄头垫在他的脚下。他借力向后翻身跃回。 老农道:“松软的土地藏有尚未冒尖的芦笋,不可踩啊!” “抱歉了。”柳之咏一边道歉,一边诧异这老农竟是未卜先知,自己脚法竟是未能躲过锄头那看似慢悠悠的一击。但是看着老农佝偻着驼背,枯瘦如柴,谈话之间已经是漏气跑风,显然是牙齿全无。 “绕点远路吧,年轻人!” 柳之咏绕开农田,来到宝藏院门前,叩门无人应答,眼看深夜来临,也不敢擅自闯入。柳之咏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有人进出,正在焦急时看见门前一个大铜锣。柳之咏恍然大悟,拿起木槌重重敲击,声音远远传来,在这寂静的山林中十分刺耳。 一名知客僧打着哈欠开门,道:“施主布施还是礼佛啊?” “我代柳生石舟斋传递一封书信。” “书信?给谁的书信?” “看了便知!” 知客僧看了书信,脸色大变,匆忙进入寺院去了。不一会儿知客僧回来道:“随我来。”柳之咏跟随走进大门,穿过中门,绕过角门来到宽阔的后院。一名三十多岁的僧侣正在赤膊劈柴,与众不同的是他手拿是十字枪,挑起木柴,凌空劈开,木拆分为两半整齐落在两旁。 知客僧道:“胤舜主持,柳之咏到了。” “石舟斋是老糊涂了啊!竟然派你一个文弱书生来宝藏院。难道他不知道挑战宝藏院者非死即伤么?” 胤舜全身肌肉隆起,横枪遥指,睥睨柳之咏,一丈有余的长枪带起劲风吹的柳之咏衣服和头发飞扬。柳之咏双剑出鞘,胤舜长枪已经如同旋转刺来,柳之咏向后便退,螺旋劲气将双剑几乎磕飞,使得门户大开,枪头乌黑的光泽就在面门前闪烁。柳之咏狼狈退了十步,胤舜却并不趁胜追击,大笑道:“有点本事!这一招是为螺旋卷枪!你过我四招,即可谈事了。”胤舜收枪,抛向天空,徒手做拈花一笑,掌风袭来,柳之咏双剑严守。忽而胤舜一跃而起,半空中接住长枪,大呼道:“觉悟吧!这就是飞鸟引落的绝技。”轰的一声,柳之咏双剑被击飞,整个人侧旋飞了出去。胤舜自认已胜,哪知柳之咏借助大树,反弹横飞过来,掌切胤舜面门。胤舜大惊后退,忽然手臂一麻,长枪撒手已经被柳之咏夺走。 柳之咏道:“这就是无刀取的奥义!无剑之剑,剑道至高境界。” 胤舜顿时呆住了,看着自己双手,喃喃道:“双手啊双手,你竟然丢失了你的十字枪。我还要你作甚!”他双手拍打井台,碎石宵乱飞,双手血肉模糊,整个井台晃动。他劲力竟是如此雄浑强大,外功更是惊世骇俗。 这时那老农扛着锄头走进,两三步竟是到了井台,指着井中道:“胤舜,你看这井中月,古井不波,心证万物,一湾清水二容天地,砍而不伤,击而不散,至柔至强,清风起波纹,明月照清潭。” 柳之咏顿时有所领悟,心中无数念头飞来,内丹术、泰山剑法、九宫双剑、幻日大法、三不中道、岩流、体舍流、新阴流、一刀流、居合术……,心灵咫尺,可纳宇宙,心静如井,万物归一。柳之咏不由大笑三声。 老农道:“中土的年轻人,天分之高,世所罕见!胤舜你竟然还没有领悟么?” 胤舜道:“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老农道:“徒儿,此刻你没有时间来领悟了。宝藏院要面临灭顶之灾喽!” 375章 宝藏院枪术与伊贺忍者的对决 树林中乱箭飞出,众人尽管全是武功高强之辈,依旧有数人中箭。忽而无数忍者自墙外翻进来,手里剑齐发,众和尚皆伏地不敢动。柳之咏则躲在大钟之内,箭矢和暗器打得铜钟乱响。 外边传来百地三太夫的声音:“诸位不必躲藏了,交出丸目长惠,皆免死。” 柳之咏钻出来,只见上忍百地三太夫手持金刚羯魔杵,左边是幻术大师果心居士和弟子飞鸢加藤,右边是黄梢和旗木三郎。 胤荣道:“啧啧!宝藏院今日真是贵客临门啊!东边是中忍伊贺崎道顺、西边是中忍神户小南、南边是中忍城戸弥左卫门、北边是中忍野村大炊孙太夫,冲锋陷阵的是中忍高山太郎次郎、下忍高羽左兵卫和新藤小太郎。” 百地三太夫道:“老和尚,既然如此,就交出丸目长惠吧!” “哦!我这里没有丸目长惠,只有一位胤惠法师啊!” 这时地窖中钻出一名大和尚,身穿僧衣,正是剃度了的丸目长惠。他缓缓走来道:“祸事因我而起,不必伤害其他人。幕府要我死,主公也要我死,我今日自我了断,不必如此连累无辜” 百地三太夫道:“出家不能解决问题。你若自我了断,我们自然放他们一条生路。” 丸目长惠举掌就要自尽,柳之咏喝道:“大御所想得到的是幕后的阴谋家,而不是大师的命;他们所要消灭的不是您的命,而是要消灭您所知道的秘密。您觉得这种情势下,伊贺忍者会放过我们么?” 丸目长惠顿时有些迟疑。 黄梢大喝道:“这混账坏我们的好事,处处与我们作对。师傅,我要亲手杀了他。” 黄梢身穿黄茶色忍者短衣,手持铁扇,向柳之咏而来,先手就是忍者独门暗器“目溃”,那是白灰、胡椒、砂石混合而成烟尘暗器。柳之咏猝不及防,顿时被被迷住双眼,但依旧凭借下意识反击,听风辨器,依旧能与黄梢战个平手。忽而黄梢左手掣出一根锁分铜,此兵刃乃是铁链两端一坨铁,摔了出去缠住柳之咏双脚。柳之咏跌跌撞撞摔倒,被黄梢所擒。 飞鸢加藤高呼道:“噢!小师妹的忍术大有长进啊!” 黄梢得意道:“是我的就是我的,逃到哪里我也会追回来。”她将柳之咏擒获,锁在脚下。 老农打扮的胤荣道:“百地三太夫上忍大人,胤惠已经出家,四大皆空,以前的旧事全都忘记,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百地三太夫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忍者的本分就是要完成主君的命令。” 胤荣道:“呵呵!看来伊贺忍者又要掀起腥风血雨来了。” 百地三太夫道:“和平年代,和尚可以靠施舍度日,和皇室贵族谈论佛法。而我们忍者只有在战争中证明自己的价值,道不同不相与谋,天命始然啊!” 胤荣道:“迟暮之年,老和尚我只好重新拿起枪了。”胤荣伸手,古井之中水柱冲天而起,一把雪亮的十字枪破空而出,胤荣握在手中。 高羽左兵卫手持镰刀,新藤小太郎手持长杆剪刀向胤荣冲刺而来,胤荣枪花一闪,两人兵刃落地,整个人被高高抛起,远远跌出墙外。 胤荣道:“一个农夫、一个裁缝学人家做什么忍者?” 其他众多围攻忍者如同蝼蚁,被胤荣长枪挥舞之光环,砰砰扔飞。中忍高山太郎次郎大喝:“退下!全部退下!”高山太郎次郎手持巨型旋转双刃飞刀,抛了出去,空中旋转,斩断寺庙梁柱,整个屋顶坍塌,胤荣大喝一声自砖瓦木梁之中飞出。那空中旋转飞刀余势不断,有自行飞旋回来,胤荣头也不回,长枪后挑,挑中双刃飞刀扔了回来,将高山太郎次郎拦胸截断,血雨喷洒,整个后院皆是血腥。 百地三太夫一跃而下道:“宝枪未老,看我忍法术,千剑破!”百地三太夫忽而白袍张开,如同一只大鸟,双翼张开,令人瞠目结舌。无数的忍者暗器‘苦无’如同流星雨一般向胤荣飞击。胤荣长枪狂舞,将苦拨飞,叮叮当当,如同冰雹砸击铜锣。剑雨过后,胤荣身后的茂盛树木竟是变成光秃秃的,树枝也全部掉光,树干几乎被削光。胤荣则喘着气,毫发无损。 百地三太夫道:“好厉害,对付得了我千鸟机弩剑。” 胤荣连人带枪冲击而来,百地三太夫却轻身而起,在院中起起落落,轻盈如同纸片,胤荣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 胤荣道:“忍术不过如此,不敢正面交手。” 百地三太夫道:“这是鸟渡术,你可能追上我?” 胤荣道:“装神弄鬼!黑丝渡人而已。”长枪挥舞,林间传来丝弦崩断的声音。百地三太夫落地,连忙跃回墙头。 胤荣道:“上忍只会杂耍么?露出你的真面目吧!” 百地三太夫揭开面具,却是一名三十多岁女子面目,她娇艳无比,笑得花枝乱颤,道:“我是上忍大人的部属空如,特地来领教宝藏院的高招。” 胤荣道:“还有什么把戏?” 空如脸色一变道:“忍法天雷火!” 墙外机弩声音大作,无数火球抛掷进来,众和尚被围困在火海之中,整个宝藏院已经便成人间地狱。 “和尚,我少了你寺庙,杀了你的弟子,看你如何保护丸目长惠!” 胤荣道:“寺庙身外之物,随他去吧!肉躯不过空皮囊,我今归六道,佛引净土界。” 众僧放下兵刃,围坐在胤荣身边,高念佛号! 丸目长惠道:“以我一人伤害众生,空遭罪业!”他跳入火海,全身是火,但却屹立不动。 胤荣则高念佛号。 空如道:“丸目长惠已死,大功告成,这些和尚就陪葬吧!” 376章 淀夫人 这时大地狂震,远处传来隆隆声音。飞鸢加藤道:“不好了!远方如数铁甲骑兵奔驰而来。” 空如脸色大变道:“藤堂高虎的黑甲铁骑,我们走!” 黄梢请飞鸢加藤为柳之咏易改容貌,飞鸢加藤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柳之咏面目变化,即使再亲近之人也认不出来。 黄梢道:“怎么这么丑,能俊俏点么?这个模样,我带着他感觉恶心。” 飞鸢加藤只得为柳之咏重新易容,黄梢道:“这个样子也算是男人中的极品样貌了吧,怎么这么媚啊?” 飞鸢加藤道:“你不知道这个是极乐门银魅的模样。可是传说中的第一美男!” 黄梢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将柳之咏捆绑塞入一个麻袋。柳之咏昏天黑地,只是被黄梢提着自林中穿梭,不多时被扔到木箱中,感觉到在船上晃动。不久感觉到,放在马背上,听到了城门铁闸开启的声音。 忽然眼前一亮,柳之咏看见了一个女子,但不是黄梢。那女子瓜子脸,与倭国女子的圆胖脸不同,明眸善睐,上下打量着柳之咏。 女子笑道:“我叫阿玉,是淀殿的女子近卫。” 柳之咏没好气道:“黄梢呢?她不是还要把我泡制成傀儡吧!” 阿玉笑道:“那丫头学艺不精,一直没能成功炼制毒人,白白害死了几个囚犯,看来还须到滇国求教啊!” 柳之咏吐了口气道:“那她不会再拿我当试验品了吧!”阿玉眼珠一转道:“呵呵!她不会!我却十分精通啊!”说着,芊芊玉指一指一个特大的木质浴桶。 柳之咏浑身一凉,想起被泡制的痛苦,不由脸都变形了,苦笑道:“还是跪求给我个痛快吧!” 阿玉咯咯笑起来,捂嘴道:“吓唬你的,我哪里懂什么炼尸的邪术,听起来都恶心。那是普通浴桶,我是要你洗澡而已。” 柳之咏道:“怎么?你们杀人之前还要洗剥干净么?” 阿玉忍笑点头道:“嗯!别怕,我伺候你洗澡的!” 忍者之残忍邪门,柳之咏已经领教了,这次不知要受什么刑罚,索性跳进浴桶。桶内却是上好的花瓣泉水,温度恰当,柳之咏一路被困住,早就满身臭汗,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阿玉就在旁边眼也不眨的看他,问:“你叫什么?” 柳之咏道:“我叫柳七,怎么?没有见过男人么?” 阿玉道:“我呸!我上过的男人比你见过都多!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疤之类的丑陋东西。” 柳之咏道:“死都死了,难道你们要剥皮作画么?” 阿玉道:“臭小子,你当我是刽子手么?我是淀殿的女卫,特地为淀夫人遴选面首而已。如今大阪城美男子越来越少,只好委托黄梢帮我的忙。如果她随随便便给我一个野男人,那可如何是好!淀夫人还不剥了我的皮。” 柳之咏想起那个四十岁的美貌贵妇,虽然她保养极好,面若三十岁,但是作为大阪城的女主,如此放荡。柳之咏不由想起石田三成、大野治长,又想起来那个猴子太阁。丰臣秀吉虽然野心勃勃,侵犯高丽与中土,但是文治武功终究不差,作为一代雄主却死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悲凉。 阿玉道:“怎么?你小子还不满意么?难道黄梢把你吓坏了?” 柳之咏道:“不是!只是在下天生残疾,房事无能!” 阿玉骂道:“刚才我服侍你洗澡,看你下边都有反应了,装什么装?” 柳之咏只好闭口不语。 阿玉道:“伺候好夫人,金银珠宝尽有赏赐,够你一辈子富贵了。” 柳之咏却盘算着,若是被淀殿人出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阿玉以为他依旧心存疑虑,变了脸色,吓唬道:“别想着逃跑,这里守卫森严,出去就是死。” 柳之咏忽然感觉对方精神正在侵入自己内心,心知定是服部半藏讲过的读心术,连忙凝聚心神,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精神状态。 阿玉道:“走吧!我带你到温泉去。淀殿正等着你一起泡温泉沐浴呢!” 柳之咏在温泉门口迟疑片刻,顿足就朝里边走。这时黄梢飞奔过来,口中疾呼:“搞错了!搞错了!” 阿玉道:“什么搞错了?” 黄梢指指身边一个美男子道:“这个才是,那个人不行!” 柳之咏一看那美男子竟是坂崎直盛,大名宇喜多直家之侄儿,也是宇喜多秀家的从兄弟,曾与明石全登一起辅助宇喜多秀家,但是因为独占国政的野心牵起了‘宇喜多骚动’,带兵包围了宇喜多秀家府邸,事败投奔德川家康,参加了关河之战的东军,被赐封津和野城。柳之咏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柳之咏。 阿玉道:“我的姑奶奶,我已经把这小子画像给淀夫人审阅,如今怎么能换人呢?” 黄梢大急道:“不行啊!真的是搞错了啊!都怪那个该死的飞鸢加藤。” 阿玉道:“搞错了也不打紧,这个雏儿也不错,淀殿很满意呢。” 坂崎直盛怒道:“明明说是有好事等着我,原来就是被人取代啊!” 阿玉赏了坂崎直盛一个耳光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坂崎直盛怒道:“干嘛随便打人?” 黄梢道:“搞错就搞错了!换这个人吧!那个我要带走!” 阿玉道:“就算搞错了,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啊!怎么了,这是?急死猫似的?” 柳之咏道:“被制成毒人傀儡我也不愿,我怕了你了。” 黄梢赏了柳之咏一耳光道:“手下败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怎么贪恋淀夫人的艳丽美貌么?” 阿玉大急道:“别打花了他的脸啊!” 四个人在温泉门口闹成一团。 这时温泉内一个妇人声音道:“吵什么?让他们都进来吧!阿玉带那个丫头离开。” 阿玉低声应答:“是!夫人!” 阿玉拉着黄梢离开,黄梢则气汹汹的看了柳之咏一眼跺脚去了。 377章 本多忠刻的秘密 柳之咏和坂崎直盛走进温泉池,假山后紫木屏风连排,锦榻横陈,处处是橘黄色灯笼,紫金香炉,香味沁人心脾,水气弥漫之中宛如仙境。两人步入温泉池旁,全看不见淀殿何在?柳之咏向左探寻,看是否有出逃之处。坂崎直盛则向右,也在探察是否有出逃之路。柳之咏心想:这小子一定也心怀鬼胎。 这时温泉池中一处石台传来贵妇人的话音,道:“你们两个是乡下野小子么?” 坂崎直盛道:“夫人所言不差,小人都看花眼了。” “呵呵!到池子里来,有你更看花眼的。” 透过水雾,只见淀殿赤裸卧在镶嵌有绚烂夺目的螺钿贝壳的床几,身上只有一条黄色丝带掩体,秀发铺满枕头,这幅香艳的贵妇出浴图足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速了。坂崎直盛走进水池,靠近床几,淀殿以裸足挑着坂崎直盛的下巴,笑道:“哎呦,小模样不错!本殿十分喜欢。”坂崎直盛闻着舔着淀殿香足,逐步向上移动。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拦截的声音。“殿下,夫人正在沐浴,请留步。”秀赖的声音道:“让开,我要问问母亲大人,千姬犯了什么错,要如何惩罚她?”接着一片大乱,各种吵闹声音。 淀殿迅速穿好衣服,命令二人隐藏起来。淀殿在浴池侧面居室接见两个人,秀赖怒气冲冲,大野治长则满脸狐疑。 淀殿道:“你们两个素来不合,怎么突然联手闯我浴室,是何目的?” 秀赖道:“我不知道母亲在沐浴,儿子打扰了。修理大人传您命令说是要将千姬软禁起来,这是何故?” 淀殿道:“我在幕府的内线得知消息,秀忠派遣了忍者和浪人进入大阪城,意欲劫走千姬。所以我要将她保护起来。” “保护千姬,还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么?此事请交由儿臣做主吧!” 淀殿阴沉得笑了两声,道:“你和千姬夫妻关系并不融洽,多年也未生育,怎么突然如此如胶似漆了?你和伊势的侍女似乎更加亲密吧?你们那个送出城外的私生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秀赖脸色灰暗,低头不语。 淀殿道:“儿子,你不过想趁机争取权利罢了。我告诉你,大阪城风雨飘摇,此战若胜以后大阪城还有天下都是你的,若是战败,你我母子只有自尽去见太阁。即使你觉得翅膀硬了,想要夺权也要看看时机。” 秀赖忽然站起来,气冲冲走了。 淀殿脸色阴沉道:“修理大人,你此刻鼓动秀赖来寻我是何居心。” 大野治长道:“小人关心夫人身体,所以特来看看。” “哼!你如今的地位都是我一手给你的,但是我也可以全部拿走。看在往日你伺奉我的份上,这次我暂时不追究。但是下一次,我就直接命你切腹。记住没有那个男人能独占女王。滚吧!” 淀殿声色俱厉,大野治长吓得抖如筛糠,屁滚尿流的爬着出去了。 淀殿没有回到浴池,而是在房间内哼唱着极其悲凉的曲子,饮了几杯酒,道:“来人呐!本殿要去金照宫看望秀赖。” 浴池内只有柳之咏和坂崎直盛。坂崎直盛道:“你我怀着同一个目的来得,此刻尽可合作,否则谁也得不到千姬。” 柳之咏道:“哦!原来阁下是为了千姬啊!” 坂崎直盛道:“嘿嘿!大御所许诺的谁能救出千姬谁就可以娶千姬,还有五万石的领地封赏。千姬的美貌固然重要,但是这富贵更加吸引人啊!” 柳之咏道:“你我合作,如何分享呢?” “你喜欢美女还是富贵?” “任凭你先选!” 坂崎直盛笑道:“那我就选富贵,千娇百媚的美人就是你的了。你我合作将千姬从大阪城安全护送出去,到时我们再论功求封。” 柳之咏知道与此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是面子上依旧爽朗答应了。 坂崎直盛道:“千姬与秀赖不合,固守空房多年,凭兄弟的样貌才行,定是能轻易勾搭上手。” 柳之咏听他胡扯只是点头。 “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夜你便前往千姬住所联络,我则搜索逃出路径。” 柳之咏答应下来。 深夜柳之咏前往竹田苑,那里是千姬的住所。未料发现一名浪人穿屋子越瓦,轻车熟路,也在偷偷靠近竹田苑。柳之咏看出来此人就是本多忠刻,他刻意掩饰了本来样貌,换了侍卫服饰,准备跳下屋檐。 柳之咏现身,本多忠刻也是一慌,但是此刻大阪城招募的浪人很多,陌生人到处都是,因此本多忠刻立刻安定下来。 本多忠刻道:“怎么,阁下也到大阪城谋富贵么?” 柳之咏摇头道:“非也!” “哦!那就是大御所的命令了!” 柳之咏点头,又问:“以你的身份,何必到大阪城谋求什么富贵?” 本多忠刻笑道:“我自幼与千姬相识,只是她嫁到大阪城便极少见面。这次大御所发出了命令,我自然来救她。” 柳之咏道:“极少见面?我看是经常见面吧!我看你秘密通道十分隐秘,有十分熟悉哦!” 本多忠刻道:“不瞒柳兄,我当初就是送嫁人之一,从那日起我便打造密道,速水甲斐守便是我的密使,用了三年打通了一条通往水路的地下密道,再沿花园,穿过天守阁,可以与千姬相会!” 柳之咏未料他如此坦白,隧道:“你可有救出千姬的办法?” “一个月前,淀殿就加强了千姬的护卫,我假扮浪人就是为了寻找千姬的真正住所。” 柳之咏道:“大阪城到处都是浪人,你觉得淀殿会放心外人看守千姬?” “你是说?” “唯有淀殿的寝卧之处才是看守千姬最佳密室。” 本多忠刻顿时焦躁起来,道:“怎么可能接近淀殿的寝卧呢!难道千姬真的要与我永别了么?我还曾答应带她去看美丽的姬路城、花田桥。”说着本多忠刻泪流两行。 378章 真田幸村的威名 柳之咏未料他用情如此之深,道:“接近淀殿的寝卧之处不是没有办法,我如今倒是有一个非常快捷的方法。” 本多忠刻道:“请柳师教我,我愿肝脑涂地报答老师。” 柳之咏不好意思道:“我混进城来,乃是以淀殿储备的面首。”说完,自己都觉羞愧,眼睛看向别处。 本多忠刻恍然大悟道:“如此,真是委屈柳师了。那艳妇荡名在外,四十岁正是欲壑难平年纪,守寡几十年在所难免。” 柳之咏道:“还有一人觊觎千姬,名叫坂崎直盛,此人心机歹毒,还须多加防范,不过这一次可以与他合作。” 两人秘密详谈了半个时辰,约定了如何救出千姬,才各自返回。 深夜,柳之咏独自来到天守阁最高处淀殿的寝卧等待。淀殿的侍女阿玉笑道:“第一次见有你如此着急的,夫人处理国事还要很久呢?” 柳之咏道:“哦!什么国事?” 阿玉道:“就在不远处的议事厅,你想看么?” 阿玉启动机关,两人偷偷在沿着暗密走廊走了五十步,竟是在议事厅的顶部,看来这大阪城暗道冲冲,自有监听他人的办法。 议事厅内一边是大野治长、大野治房、渡边内藏助、木村重成、薄田兼相等内臣,一边是明石全登、后藤基次、长宗我部盛亲、毛利胜永、塙直之、仙石人道宗也等名将和浪人首领。淀殿身边还有索德罗和保罗两位班国神父,还有甲州流兵学家小幡景宪、织田有乐斋等人。 索德罗道:“如今聚集在主的召唤下,黒田长政、大友宗麟、有马晴信等大名答应暗中相助,眀石扫部、后藤右兵卫这两位大将已经到来,另外高山重友和内藤如安两位大将正在赶来的路上,只是遇到一些小麻烦,要耽误一段时间。浪人中有五万士兵愿为主牺牲性命,保全丰臣氏的威名。” 淀殿道:“两位神父辛苦了。” 索德罗和保罗连忙道:“为了传播福音,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后藤基次道:“浪人入城约有十万,皆有誓死之心,虽然诸位将才不缺,但是依旧没有一个谋略全才的统帅。” 淀殿道:“后藤又兵卫深谙兵法布阵,可看总大将。” 后藤基次道:“末将不才,不能胜任总大将,真正合适之人不在大阪城中。” 大野治房道:“喂!你胡说什么?我哥哥大野治长就是文韬武略的帅才啊!” 塙直之道:“哦!文人一个如此统帅全军?” “你难道忘了石田治部少辅三成么?” 塙直之道:“就是那个弄权的乱臣贼子么?妄自掀起关原合战,将丰臣氏至于如今的境地?可真是千古名将啊!” 大野治房大怒道:“你胡说什么?” 塙直之道:“打仗还得靠真本事,不能靠嘴皮子。” 渡边内藏助道:“我们两家两代人伺奉丰臣氏,哪里轮得着你们这些人做主。” 大野治房道:“说得对极了,渡边内藏助。” 塙直之道:“哦哦!不如我们现在单挑,看谁能保护大阪城吧!” 淀殿道:“请不要再说下去了。请给我这些老臣一些尊严。” 后藤基次、明石全登、长宗我部盛亲、塙直之等皆不再言语。大野治长也面有得意的神色。 淀殿道:“你们几个,真是混账,尤其是大野治房。作为丰臣氏老臣竟然如此对待前来誓死保护我们的勇士。这是待客之道么?勇士们用性命劳保护我们,这就是老臣的胸襟么?” 内臣也都低头不敢言语。 淀殿道:“大野治房罚去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众武士和浪人这才脸色转好。 淀殿道:“请问后藤右兵卫,谁能担任统帅职责呢?” “九度山真田左门卫佐幸村。” 淀殿道:“幕府派松仓丰后守寸步不离,浅野长晟驻扎和歌山各个关卡,恐怕真田家很难复出啊!” 长宗我部盛亲道:“只要夫人命使者传召,真田幸村定有方法脱身。” 淀殿道:“那我以统帅之位封赏传召如何?” 长宗我部盛亲道:“还要十五万石领地封赏。” 丰臣秀赖道:“秀赖才是总大将,要什么真田家来相助么?” 淀殿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秀赖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当着众人教训秀赖,这还是第一次,不仅秀赖就是全场的人都懵了。 淀殿流着泪怒道:“你生于富贵,长于温柔乡,怎会懂得战争的可怕。我年幼时越前北庄焚毁的惨状,我至今难以忘记。如今你竟然自以为是总大将了,真是不知好歹!” 丰臣秀赖道:“母亲大人做主,就请真田幸村前来主持大事!金库还有百万黄金可为封赏。” 淀殿道:“我自会安排。” 阿玉看不下去了,拍拍柳之咏肩膀,道:“没什么可看的,走吧!哼!留着精神伺候淀夫人吧,每次她生气都要有人为她好好侍奉一番呢。”柳之咏依言返回,却暗自留心暗道通向何处。 379章 拯救千姬 不多时,淀殿疲惫得走入寝宫,令柳之咏给她捶背揉肩,显然大阪城防御战的备战大事令她十分操劳。身为寡妇,还有一个年幼无知的狂浪的儿子,身边的近臣皆无谋无勇之辈,浪人又桀骜不驯,一盘散沙。她闭目自己揉着太阳穴,伏在大靠枕上歇息,小睡了一刻钟,才精神恢复过来,令柳之咏登塌,极尽云雨之事。但是她国事心力交瘁,在四十岁的虎狼之年,这也许是她唯一的发泄情绪的办法吧!淀殿沉沉睡去。柳之咏则悄悄来到外室,只见侍女也昏昏睡去,他向偏殿而行,轻轻来到千姬住所。 室内昏暗灯光下,一名女子正在俯首写字。柳之咏按照本多忠刻的方法,轻巧窗格。 千姬慌忙打开窗格,惊喜道:“你如何来了。”看见不是本多忠刻,顿时愣住了。 柳之咏拿出信物,道:“本多忠刻命我来救你!”千姬哦了一声,让开通道命柳之咏进入。室内尽是琵琶、丹青、文房四宝等物什,显然千姬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女子。 柳之咏道:“我要将你绑在我的后背,顺暗道逃出。”千姬温顺点头。柳之咏迅速将她绑好,沿着阿玉曾经走过的暗道,曲折而行,眼见就要走出,忽然阿玉闪身出来。 阿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千姬。” 柳之咏道:“这是大御所的命令,请阿玉姐姐见谅。” 阿玉道:“放你走,与我有何好处?” 这时本多忠刻自他处来了,两人心中十分紧张,若是阿玉一声高呼,他们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本多忠刻道:“我知道阿玉姐姐与秀赖有私情,我用项上人头担保,大阪城城破之日,将秀赖和阿玉姐姐安全救出城外。” 阿玉道:“千姬依旧完璧无瑕,秀赖只当他是表妹,真正为秀赖生下孩子的是我。他叫国松丸,寄养在堺港商人之家。你们要保护我们一家三口安全离开,从此隐姓埋名,绝不干涉任何政治斗争。” 本多忠刻道:“水路我已经安排好,花园通往水路的暗道已经疏通,届时我定会安排人等在水路,护送你们。” 阿玉道:“你们发誓?”两人连忙毒誓定会营救。 阿玉忽然流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我最后一点可怜的请求,若是你们违背誓言,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柳之咏道:“阿玉姐姐,我不会离开的,我还要在大阪出入,一定会配合你预先安排。” 本多忠刻道:“还有速水甲斐守也可以相信。” 阿玉跪下施礼道:“多谢两位公子!” 本多忠刻道:“我还要感谢阿玉姐姐成全我们两个。” 阿玉轻轻拍着千姬的后背道:“去吧!有情人终成眷属!” 千姬轻声嗯了一声。 这时坂崎直盛钻了出来,阴声道:“几位谋的大事啊!” 众人唬得一跳。 阿玉道:“哎呦,你这家伙说什么呢?”说着就要靠近坂崎直盛。 坂崎直盛退了一步道:“站在原地别动,顺了我的意,大家相安无事。你们谈话我全部听到了。” 本多忠刻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坂崎直盛道:“留下千姬,否则大家同归于尽。” “千姬与我青梅竹马,生死同心,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坂崎直盛道:“这个时候,你没有谈价还价的资格!” 阿玉扭动腰肢道:“千姬瘦瘦弱弱有什么好,难道我不好看么?” 她除去胸衣,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 坂崎直盛看得双眼发直,道:“你!我也要!妻妾成群乃男子之愿。” 阿玉道:“看着我,漂不漂亮,我是正室还是小妾?” 坂崎直盛双眼呆滞,傻笑道:“当然是正室妻子。” 阿玉道:“是不是我吩咐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啊?” 坂崎直盛已经中了阿玉的迷魂书,心知恍惚,喃喃道:“我愿意!” 阿玉道:“那你从这里跳下去。” 坂崎直盛走到屋檐边,摇摇晃晃就要跳下,忽然他警觉过来,道:“忍者迷魂术,你个臭娘们!” 阿玉手一挥一团火油泼到他脸上,大火呼啦啦燃烧起来。坂崎直盛大叫一声跌入护城河。本多忠刻跨越夜空,沿着绳索离去,落入花园,钻入暗道,逃出生天了。阿玉则大呼:“不好了,有人劫持千姬了!” 千姬被劫走,淀殿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回家康身边也好!乱世之中,男人征战不休,女人在中间是最为难的。” 380章 读心术 淀殿来到评议室,道:“按照昨天的评议,一,本殿封后藤又兵卫基次为代总大将,统领大阪城所有军事防务,只待真田幸村到来,再议职位之事。一、渡边内藏助将金库秤砣金改为四钱八分的一两小判,用作军费。三,双倍军饷招募在京都、大阪、奈良一带的三十万浪人,入伍者预支一个月军饷,让浪人先安顿下来。四,释放监狱的死刑犯,整备成军。” 大野治长道:“大佛开光供养的胜点耗资无数,如今大阪城薪桂米珠,如此重金招募恐有不妥,太阁留下的金银已经不多了啊!” 淀殿道:“我已经盘点过了。福岛正则送来二十万黄金;肥后的加藤之子以大佛供养斋来为由,献粮八万石;筑前的黑田长政也以十七周年忌的名义,进献军粮二十万;加藤嘉明暗中送来黄金是八万两,盔甲五千副。我的私房钱还有五十万两,我们节衣缩食款待众将,还可支撑三年的军费开支。” “那此事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办理,”大野治长又道,“如今幕府传来指令,命秀赖易封大和郡山,此事如何处置。” 淀殿道:“如今真田左门卫佐尚未进城,统帅未到,战备尚未准备充分,就请大野修理亮多多费心应对了,就说秀赖已经答应易封,尚须准备些时日,还请宽限时间。” 大野治长领命。 后藤基次道:“派人前往九度山招徕真田幸村之事,必须尽快了。” 淀殿又道:“五万黄金作为他招徕旧将的费用,战事后奉15万石大名封地,又兵卫大人觉得如何?” 后藤基次道:“这已经充分表达诚意了,可行!” 淀殿道:“只是使者和接应之人我在考虑下,下午我会给你答复。” 后藤基次道:“谨遵夫人之命。” 淀殿处理政务,条理清晰,杀伐果断,乃是女中少有的英杰。阿玉和柳之咏在暗道看她处理完政务,便在寝居门外等她。 淀殿道:“阿玉你的读心术可了解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阿玉道:“他们大多数都在赞叹夫人的美貌,都想着一亲芳泽呢!” 淀殿噗嗤笑了,道:“不要胡扯,说正事。” “明石全登在想:首先要恢复切支丹教的在百姓中信仰自由,要帮助使神父传播主的圣明;另外,要把流放在荒岛上的主公宇喜多秀家迎接回本州,取消他的罪名,恢复其领地和声望。” 淀殿道:“眀石扫部真乃忠贞之士。” “长宗我部盛亲在想恢复长宗我部家族的声望和领地,保护我的家臣们不被战争残害。” 淀殿道:“此人粗犷悍勇,内心却如此仁慈!令人赞叹啊!” “毛利丰前守胜永在想:父亲从贫贱时期就跟随太阁,从籍籍无名之辈变为领主,感激太阁的恩泽,我父子三代为丰臣氏尽忠,必定可以恢复丰臣氏的昔日荣耀。” 淀殿道:“啊!真好啊!他的长男毛利胜家、次子太郎兵卫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毛利丰前守能够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大阪城,不仅有着对太阁的忠义,更有着对胜利的信心啊!” 淀殿来到内殿落座,自然有人奉上茶水。淀殿品了一口茶,道:“那个后藤基次呢?” “他一直在谴责黒田长政背叛了黑田孝高的忠义,不能对丰臣氏尽忠。他要为黑田家证明对丰臣氏的忠义之心从未改变,战死沙场在所不惜。” 淀殿道:“又兵卫大人,真乃千古一将。关原之战时,作为黑田家前锋英勇作战,身上共受矢伤、刀伤五十三处,战后受封筑前一万六千石领地。只因痛恨黒田长政忘却太阁的恩惠,就不辞而别,过着游历各国的浪人生活。这几年各地大名慕其武勇,争相以高禄召其出仕。但又兵卫大人始终不为名利所动,却在听到大阪城的召唤,便毫不犹豫投奔而来。大阪城太需要这样的勇士了。” 阿玉又道:“塙直之最是直性子,不能负了加藤嘉明主公的嘱托,淀殿夫人真漂亮,大阪城真奢华,大野治长真混蛋,赶明儿个杀到敌军阵中,让他瞧瞧洒家的威风。” 淀殿开怀大笑道:“有此勇武之将,真乃大阪城之福啊!” 阿玉道:“招募的武将和投奔而来的浪人人才济济,反倒是我们的近臣却个个心中糊涂,大野三兄弟空有忠诚却是心中一团浆糊啊!其他人也是庸庸碌碌,不识大体,心中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几日大野治长三兄弟、小出三尹、小出吉英等以小幡景宪天天到织田有乐斋的家中鬼混,声色犬马的,如今流传大野治长是近臣之首,小幡景宪是弄臣之首。” 淀殿道:“唉!他们一直就在大阪城转悠,能有什么见识。小幡景宪作为甲州流兵学家军略还是有的,他们这些无聊举动,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看众人之中只有木村重成可以一用,虽然秀气如文人,但是素来沉默寡言,心中笃定,我看是个将军的材料啊!” 阿玉道:“不错!此人心如清泉,读之令人赏心悦目,不仅忠诚不二,而且抱着必死之心,处事谦逊内敛,这是夫人培养的一名人才!” 淀殿笑道:“战事之后,他能力立功便封为大将,在我驾鹤西游之日,便是辅佐秀赖的辅政大臣了啊!” 阿玉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淀殿一扫多日不快,心情大好,道:“那就派木村重成前往九度山吧!你快乘我快马去召他来见我。” 381章 佐佐木小次郎之死 柳之咏连忙向外走,打听了木村重成的宅邸所在,骑上淀殿的玉花骢,向宅邸赶过去。倭国马种矮小,不到四尺,大阪城只有秀赖和淀殿拥有从中土购置的两匹高头大马,高五尺,金鞍玉辔,奔驰在大阪城十分威风,路人无不侧目。 木村重成宅邸家仆道:“片山久安新收的弟子新免武臧与佐佐木小次郎决战,木村重成、大野修理亮等人都去了。” 柳之咏飞身上马疾驰来到堺港,根据人群指示乘船向海上的小仓岛而去。恰逢细川忠利、锅岛元茂以及细川家家臣乘船而去。柳之咏假装不认识,问:“请问佐佐木小次郎和新免武臧决斗之地是前面的小仓岛么?”细川忠利道:“是的,佐佐木小次郎已经是我细川家的剑术师范,中条流、岩流的剑术奥义不是新免武臧那小子能想象得到的。”柳之咏也为年轻的新免武臧担忧,来到小岛外围,远远可见佐佐木小次郎独自在烈日下等待,但是不见新免武臧的影子。 眼见决斗时刻越来越近,依旧不见新免武臧。柳之咏返回来路寻找新免武臧,果然见一处小岛停泊着一艘小舟,新免武臧坐在船中,涌到削着什么。 柳之咏驱舟来到近旁,新免武臧道:“师傅,我知道是你。中土易容术真是高明啊!但是我就知道是你,你有你会关注我这个默默无名的浪人,会在我决斗之前来看我。” 柳之咏道:“武藏,虚名无用,何须冒险。” 新免武臧道:“我想要做细川家的家臣,却被细川忠兴看不起,佐佐木小次郎得到首席剑术师范的位置却毫不费力。只有名声才是最好的谋生饭碗,这就是我们浪人的命运啊!” 柳之咏道:“佐佐木小次郎和我切磋过剑术,他对我的双剑剑招十分了解。二天一流是无法对付他的,你认输吧!” 新免武臧道:“我记得师傅讲过此事。所以,这次我要另辟蹊径,佐佐木小次郎的武器是名为‘物干焯’的三尺野太刀,而我的武器是六尺的船篙。哈哈!专门克制‘物干焯’的燕返绝技!” 柳之咏见他天资聪颖,不由心中赞叹,道:“仅凭武器优势是不能取胜的。” 新免武臧道:“师傅,我有所准备。还记得您启发梦想权之助的杖法么,我将短杖技法化为长棒技法,已经秘密很久了。” 新免武臧演练了一遍,问:“师傅以为如何?” 柳之咏道:“不对,除了梦想权之助的杖法,是不是还有片山久安传给你的居合术?” 新免武臧道:“不!是林崎甚助传我的复仇之刃。” 柳之咏道:“复仇之刃出手必定杀人,难道你想杀了在佐佐木小次郎么?” 新免武臧道:“不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柳之咏道:“你杀了有喜兵马卫,灭了吉冈一门,杀了十几名水野胜成的家臣,你已经罪恶深重,还要再造罪业么?果然如此,以后就不要叫我师傅,你我师徒情分就此中断。” 新免武臧背对柳之咏,沉吟片刻,道:“我生还是死师傅,都是最后一次叫你师傅!师傅,再会!” 新免武臧回身长棒出击,柳之咏中招痛苦得滚倒在地,新免武臧驱舟离开,道:“为了防止师傅坏我好事,得罪了。”柳之咏未料他竟然如此狠毒,突施暗算,新免武臧复一帮棒将柳之咏打晕。 柳之咏忽然脸上一凉,惊醒过来,只见木村重成、大野治长等就在眼前。柳之咏道:“新免武臧在哪里?”木村重成道:“他已经得胜,意气风发,拒绝了细川家的招揽,径直回大阪城了,估计这会儿正向片山久安邀功呢。”柳之咏道:“哦!那就好!你们怎么发现我的!”大野治长阴阳怪气道:“夫人的高头大马在此,我还以为谁偷了夫人的马匹呢?”柳之咏懒得与此人争风吃醋,道:“那我们回去吧!”木村重成道:“你被谁打晕在这里?”柳之咏道:“此时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木村重成道:“我看你这是棒伤,与佐佐木小次郎的伤痕一致啊!”柳之咏大惊道:“佐佐木小次郎受伤了?”“是的!细川家已经将他接到堺港岸上了。”柳之咏道:“我与佐佐木小次郎有些渊源,我要去看看他伤势。”木村重成虽然奇怪,但是依旧送他去看望佐佐木小次郎。大野治长则牵着淀殿的马匹回大阪城去了。 来到细川忠利治疗佐佐木小次郎的医馆。柳之咏进入,道:“我与佐佐木小次郎乃旧识。”里边传来佐佐木小次郎沉闷的声音,道:“他是我的剑友!”柳之咏进入,细川忠利和锅岛元茂紧张在一旁,大夫正在查看伤势。 大夫道:“腹部肝脾肺皆坏,伤势很重。” 细川忠利道:“新免武臧实在太狠毒了。” 佐佐木小次郎道:“我命丧就在今日,人生七十古来稀,死在刀剑之下,死得其所!” 柳之咏哽咽道:“吾师……” 佐佐木小次郎苍白的脸忽然变得红润,似乎精力回复了,笑道:“是你啊!我依旧记得你的声音。哈哈!剑道的奥妙是什么?年轻人?就是坦然面对死亡啊!”言讫,佐佐木小次郎头歪向一旁,断气了。 382章 木村重成 柳之咏强忍悲痛与木村重成返回大阪城,见到新免武臧正在耀武扬威,浑似战胜而来的将军。片山久安大为赞扬,授予其卫队长职务,众浪人皆看得艳羡不已。片山久安高呼:“大阪城必胜!” 这时大野治长的弟弟大野治胤率领一群囚犯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大野治胤道:“看吧!这时京都天牢的犯人,我大野治胤砸破天牢将他们救出来了。这些都是被幕府欺负的人啊!哈哈!” 木村重成道:“唉!这个大野治胤将大阪城当作藏污纳垢之地了。自从片桐东市正离开大阪,一切都已经变了样。”柳之咏赞道:“我看大阪城旧臣唯有重成心底透亮啊!”木村重成心中担忧,连连摇头。 然而广场中央,却是另一番情形。片山久安道:“哦!京都所司代半仓胜重是否被气坏了啊!哈哈!” 众人大笑。 囚徒之中一名白衣男子,面若女人,既没有月带头,也不束发带,长发垂肩,细声细气道:“哦!你们把我放出来?会死很多人的!哈哈!只是不知道淀君给我什么职位?至少也得是侍大将吧?” 一名浪人道:“喂!你他妈的好漂亮,不知道陪睡一晚要多钱啊?” 众人哄笑。 白衣男子手中剑光挥舞,银光一闪,哄笑的人群前排死了十几个,个个喉咙被割断,喷血不止,为首的浪人更是脑袋飞出去一丈远。 众浪人吓得屁滚尿流,闪开一大片空地。 片山久安道:“你是何人?” “我的名字是草薙天鬼!钟卷自斋的弟子,还曾跟随佐分利猪之助学习枪术!” 片山久安道:“哦!原来是中条流的高足,今晚我便汇报给内大臣秀赖,即可赐封侍大将的职位。” 草薙天鬼笑道:“呵呵!我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要杀够十人才能睡觉,所以你得每天给我一批牺牲,攻我宰杀!不然我手痒之时,见谁杀谁!” 片山久安道:“好!只要为大阪城效命,就满足你的愿望!战场之上有你杀不完的敌人!” 木村重成道:“草薙天鬼,你在京都乱杀无辜而下狱!往日卑劣行径无人不知,今日进了大阪城再不知悔改,必取你项上人头!” 草薙天鬼挥刀向木村重成而来,一刀之威,木村重成竟是无后退余地。柳之咏连忙迎上,萨摩示现流的突进,体舍流的穿刺浮舟,岩流的燕返绝技,刹那间后发先至,将草薙天鬼的太刀挡了回去。 草薙天鬼笑道:“有意思,太好了!能够有此对手,杀了你一定很痛快!”他突然回首杀了四人,怪笑道:“不过今天杀够了!” 柳之咏也不搭话,对木村重成道:“夫人召你,不可逗留!人微言轻,于事无补。” 木村重成点头,两人参见淀殿去了。 淀殿拿出招募真田幸村的手谕,道:“此行事关重大,” 木村重成道:“必不辱使命,重成有一个请求。” 淀殿道:“有何请求,无不应允!” “请柳七为副使。” “这是为何?” “柳七乃佐佐木小次郎的弟子,武功出神入化,为人有情有义,处事稳重,思维缜密,可堪此职。” 淀殿迟疑了一下道:“好!今日晚了,明日出发吧!” 夜间,柳之咏与淀殿尽欢。 淀殿道:“根据的你的筋骨和体力,我也推断过你会武功,没料到你武功很不错啊!竟然能抵挡草薙天鬼的剑。” 柳之咏道:“乱世之中,人人皆会武功防身。我也不过是一时侥幸而已。” 淀殿摸摸她的脸颊,道:“还挺谦虚。木村重成对你赞口不绝,必定是你有非常本事。” 柳之咏道:“多谢夫人夸赞。” “这次去九度山,仅凭你和木村重成还是不行,我派伊贺忍者空如、飞鸢加藤、黄梢的忍者协助你。” “请问夫人,是你派伊贺忍者追杀丸目长惠么?” 淀殿道:“丸目长惠刺杀丰臣氏恩惠大名,确实该杀。这些伊贺忍者很乖觉,不待我命令,他们已经围剿了宝藏院。” 柳七道:“由他们保护大阪城,大增胜算。” 淀殿道:“伊贺忍者并不可信啊!他们都是雇佣军团,谁的命令都会听。所以我才会同意你为副使,替我监督哪些忍者。” “听闻伊贺忍者上忍是百地三太夫。” 淀殿道:“那种级别的忍者,怎么会投诚大阪城?我所接触最高级的是中忍头目空如。” 柳之咏心中暗思:“伊贺忍者并非听命淀殿,那么受谁指使呢?”带着这个疑问,柳之咏昏昏进入梦乡。 383章 猿飞佐助 木村重成、柳之咏一行除了大阪城经堺港来到海上,经过大阪湾、纪伊水道到达和歌山,幸得浅野长政家臣掩护,秘密沿纪川水路向九度山进发。 九度山乃是偏远荒凉的大山,只有粗野淳朴的山民。真田昌幸、真田幸村软禁在此多年,已经和当地村民结为十分良好的关系。真田庵乃是父子二人精心修筑的宅邸,山道修葺齐整,真田家的六文钱旗帜在古老耸立的大树之间飘扬。 一行秘密来到九度山中,木村重成道:“松仓丰后守的关卡远远在九度山外,哨兵也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令人奇怪。难道山中有吃人的野怪么?” 柳之咏道:“定是被什么怪折腾怕了。” 黄梢道:“这山中除了猿猴还有什么?一群疑神疑鬼的人呐!” 这时有个声音道:“这位美丽的姑娘说得对,出了猿猴还有什么?” 声音就耳畔,但是众人警戒查看四周却不见人影。 “哈哈!我在这里。”只见大树树皮脱落一块,一名忍者斜挂树干,悠然看着他们。他褐色头发戴着绿色印花头巾的少年,灵活地如一个猿猴。众人大惊后撤,此人悄无声息隐藏在此地,真是太凶险了。 木村重成道:“杀了他!”柳之咏和十名护卫呼喝一声围攻过去,那年轻人哈哈一笑,手指在口中吹出响亮的哨音,山林忽然似乎狂风大作,树枝乱颤。突然无数猿猴自林间奔出,树枝、石块如雨砸来,十名护卫吓得退了回来。两只巨大猿猴扑来要擒住柳之咏,黄梢扑上去,洒出一包红色粉末,两只大猿猴打着喷嚏退了回去。 黄梢道:“我知道你,甲贺流上忍户泽白云斋的弟子,猿飞佐助。” “哦!既然知道我的威名,为何还不报上名来。” “我是大阪城淀殿夫人的使者木村重成,特召真田左门卫佐前往大阪守护丰臣氏。” 猿飞佐助道:“让我看看诏书的真假。” 一只银背大猿猴取走诏书,爬上大树,递给猿飞佐助。佐助看了片刻道:“哦,果真是大阪城的印记哦,诏书还你。” 猿飞佐助灵活翻身,隐没在山林之中。 众人翻过山岭,来到一条小溪旁,只见小石桥横跨溪水,一名白衣忍者立在桥头。溪水大雾弥漫,也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到此为止吧!九度山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我是大阪使者木村重成……” “闭嘴,我不管你是谁,不过是引诱家主去送死的地狱使者。呀!忍法雾隐式!”大雾更胜,众人只能看清一步之外。忽而众护卫砰砰倒地,柳之咏听风辨器与人过了十招,终究还是被划破胳膊,鲜血流出。 黄梢道:“雾隐才藏,你个浑蛋!你背叛师傅,逃遁在此,如今还有脸用伊贺忍术么?” “小师妹啊!我早已经不是伊贺忍者,只是流浪在外的浪人。伊贺没有了,师傅也没有了。” “师傅还活着,我们流亡海外一直隐居在中土东海舟山群岛,如今我们已经返回倭国了。” 大雾散去,雾隐才藏道:“师父回来了么?是否带领我们复姓伊贺忍者村。” 黄梢道:“是的!详情我会与你私下再说。我们忍者村的事不便他人知道。” 雾隐才藏冷酷的脸依旧面无表情道:“好!” 他有一挥,砰的一声烟雾乍起,消失不见。 众人终于来到真田庵,这是真田家修葺的宅邸,柱石整齐,易守难攻,瞭望塔和箭楼林立,似乎是一处军事城寨。 众人走进大门,守着者乃是两个和尚,柳之咏知道这是三好清海入道、三好伊三入道兄弟,都是宝藏院胤荣的传人。 真田幸村的儿子大助迎接进入内院,内门左边是锁链高手由利镰之助,乃是多户梅轩的师兄,右边是一个腰间挂着针囊的飞针高手笕十藏。两人曾在伊吹山山贼营寨与柳之咏相识。 一名医者前来为柳之咏包扎伤口,医者道:“我是穴山小助,乃是江湖游医,我来给你义直。雾隐才藏真是太无礼了!”此人便是京都曾经免费为新免武臧治疗的游医,他似乎看出来柳之咏易容术,但是却未明讲。 黄梢道:“是啊!你们家主一定要教训那个雾隐才藏。” 384章 卧虎藏龙 真田幸村右左侧门进入道:“哦!美丽的女子为心爱的男人鸣不平啊!” 黄梢道:“真田左门卫佐大人,他只是我的俘虏罢了!” “哈哈!掩饰就是事实!”右侧门也走进来一个真田幸村。 黄梢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是真的左门卫佐大人?” 正门外一个真田幸村严肃得走进来,厉声道:“海野六郎、望月六郎,你们两个够了!有客人的时候不要冒充我!” 黄梢道:“怒吼者海野六郎?放火鬼才望月六郎?你们是影武者?可真是装扮得像啊!” 真田幸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罢!” 木村重成拿出诏书,道:“请大人跪拜接诏。” 真田幸村道:“我的身份是不会跪拜茶茶的诏书的,看来只有等左门卫佐大人回来了!” 木村重成见他气质尊贵,遂问:“你不是真田幸村,你有是谁?” “不足为外人道也,这里人都喊我根津甚八。” 大助搀扶着真田幸村自外走了进来,这个真田幸村一身长袍,满面忧愁,真田幸村道:“请特使大人稍后,容在下更易沐浴。” 原来刚才三个人是影武者海野六郎、望月六郎、根津甚八假扮。黄梢忽然左掌催动粉末喷向三人,三个假真田幸村连连后退,一阵咳嗽、打喷嚏带流泪,狼狈不堪。望月六郎道:“不得了了,母老虎发飙了。”黄梢气呼呼道:“谁让你们耍我,定要你们尝尝我的厉害。”木村重成喝道:“不得胡闹!”黄梢只得气鼓鼓退了回去。 真田幸村脸色铁青,似乎身染沉屙。他换了干净常服,接过诏书,道:“六文钱的旗帜很久没有在战场飘扬了,我多么希望再上战场啊!可惜我不能再上战场了。” 木村重成道:“大人就甘心终老于此,放弃建功立业么?” 真田幸村道:“父亲大人已经病入膏肓,我怎能在此时离开呢?” 木村重成道:“昌幸大人还活着?姬路城的消息……” 真田幸村道:“父亲的影武者保护了父亲大人,但是却战胜不了毒药,父亲老了,已经垂危。” 木村重成道:“可容在下探望。” 真田幸村叹口气道:“来吧!” 真田昌幸面容憔悴,躺在病榻奄奄一息道:“闻中土有诗云: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也正是我的心情,武士病死床榻真乃耻辱。好思念我的那匹战马,他陪着我征战一生,快牵来我看看,或许有些安慰。” 真田昌幸的正室寒松院道:“老头子,不要再执着了。武士以杀人为业,死后必下地狱。六道轮回: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上,地狱是最惨的。不要再把我的儿孙们害了。” 真田昌幸道:“我家徽是六文钱,乃是地藏王菩萨之钱,以为灵魂渡过冥河到达极乐的渡资。嘿嘿!抱着必死的决心,灵魂度过冥河,到达极乐轮回。” 寒松院道:“战争害得信之与我们骨肉分离,害的信繁与你一样顽疾缠身,不要痴迷战争了。” 真田昌幸道:“太平只是暂时的,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间,人怎能与战争绝缘?!” 真田昌幸一把拉住根津甚八道:“儿子!挥兵打败关东大军,一洗关原之耻,证明天底下尚有真正武士啊!”说完,盍然而逝,他临终就是看错了人。不过也确实根津甚八与真田幸村太 真田幸村大哭道:“父亲大人!你看看我的伤寒腿,不能跑动,不能骑马,如何作战啊!” 寒松院道:“儿子,听我的,好好活着,让该死的战争去死吧!” 真田幸村大哭道:“并非儿子畏死,实在不敢战场上折辱真田家的威名啊!” 根津甚八道:“大人,若是不敢应战也会有损大人威名,不如就由在下代替您出征吧!” 真田幸村道:“喜八郎,你……” “第一,若非主人为了救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伤残,为了重振真田家威名,我责无旁贷。第二,着许多年来,我跟随主人学习兵法军略,烂熟于心,必定可指挥若定,抵挡幕府。” 真田幸村道:“这些年,一直是你跟随父亲主持九度山忍者刺探情报,分析天下大势,而我幸存早已经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 “最为重要的是……嗯!其实我真名是浅井井赖,乃是浅井长政之子,浅井三姐妹都是我的妹妹。” 385章 真田幸村的真实身份 众人大惊,浅井三姐妹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有倭国战国第一美女之称,嫁给浅井长政育有有三女浅井茶茶、浅井初和浅井江。织田信长与浅井家决裂,攻陷浅井家居城小谷城后,浅井长政切腹自尽。阿市改嫁织田信长的亲信柴田胜家,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惨死,丰臣秀吉崛起攻破北之庄城。阿市与丈夫柴田胜家引燃火药自尽身亡。丰臣秀吉早就垂涎阿市的美色,看到三姐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遂将浅井茶茶纳为侧室,就是今天的淀殿夫人。浅井初则被许配给丰臣家臣京极高次,关河之战从属东军,据大津城抵抗立花军的猛攻,战后被封若狭国小滨城主。三妹浅井江则嫁给了徳川秀忠为正妻,秀忠一生未从未正式纳过侧室,育有二子五女,其长女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五女和子嫁给了天皇。浅井长政的儿子浅井井赖却被三姐妹的光环相比之下,黯淡无光。丰臣秀吉曾命浅井井赖率九鬼水军剿灭海盗,失足落水失踪,从此也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 根津甚八道:“剿灭海盗之时落水,乃是我刻意为之。我不想为母亲的仇人效力,庆幸为主人所救,从此隐姓埋名,更名为根津甚八。今妹妹有难,我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真田幸村道:“你一直气质高贵,举止彬彬有礼,原是名门之后。由你代替我,也不辱我真田幸村之名。众人听令,自今日起喜八郎便是我真田幸村,不得违命。” 众勇士皆大声答应。 根津甚八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真田幸村道:“讲!” “请大助随我一同前行。” 真田幸村道:“我育有三男七女,最疼爱者乃长男大助,今年十五岁,可以上战场了。大助,你怕么?” 大助道:“父亲大人,战死沙场是我真田家的心愿啊!” “你永远是我真田信繁最好的儿子,”真田幸村亲昵抚摸着大助的头顶,又道:“喜八郎,拜托了。” 根津甚八用早已打造好的地道秘密出九度山,顺利回到大阪城,整座城欢腾了,那个智略无双,倭国第一兵的神将进驻大阪城,所有的人都高呼:“必胜!必胜!” 后藤基次、长宗我部盛亲、毛利胜永等皆亲自迎接,秀赖立在大殿门口等待,淀殿更是沐浴熏香,正襟危坐。 淀殿道:“真田左门卫佐大人,大阪城的守护神,我代表仙逝的太阁感谢你!” 真田幸村道:“浅井家的德望、真田家的威名、丰臣氏的恩泽将会席卷天下,平定幕府之乱。” 后藤基次道:“不愧是真田左门卫佐大人,席卷天下,平定幕府之乱。” 长宗我部盛亲道:“能够看到如此振作的真田幸村,真是太好了。” 淀殿道:“请真田左门卫佐大人就任总大将一职,统帅大军。” 真田幸村道:“总大将一职只能有秀赖担任,我与后藤基次担任总军师的职位,为秀赖统辖三军出谋划策。” 淀殿见他如此谦虚,十分高兴,遂任命真田幸村为左军师,后藤基次为右军师。 秀赖道:“军师以为如何应对?” “兵者,诈道也!幕府兵精粮足,猛将如云,此战大阪城可谓与天下对抗,以寡敌众,当此时,我们不应笼城固守,而反其道而行之,果断出击,攻其不备,则胜算大增!” 后藤基次道:“左门佐大人所言极是。” “长宗我部盛亲愿为先锋,杀他个措手不及。” “非也非也!”小幡景宪打断了众人的发言,说道:“野战乃幕府拿手好戏,家康乃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敌众而我寡,贸然出击实属冒险之举。大军在外,若是被幕府牵制于城外,则大阪城必将陷落。太阁精心筑造的大阪城号称‘永不会被攻陷的城池’,我认为笼城坚守才是正道。” 大野治长道:“小幡景宪深谙兵法,此言甚是!这些浪人毫无信用,把他们放出城去,因一旦激战起来,谁能保证他们不卷走军饷一走了之?” 众丰臣家臣皆异口同声。 淀殿却一言不发,道:“诸位所言各有道理,此事明日再定。” 是夜,全城狂欢,诸位将领更是欢饮达旦,这是战争前的疯狂吧。淀殿力邀真田幸村在天守阁对饮,唯有柳之咏与阿玉相伴。真田幸村除去易容的须发,道:“茶茶,还记得我么?”淀殿盯着他半刻,大惊道:“你是井赖兄长。”浅井井赖微笑道:“茶茶,是我!”淀殿顿时崩溃,投入井赖的怀中大哭。“兄长,我好累!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夫君死了,我好想有个依靠,我好心酸啊!”这一场大哭似乎把许多年孤独支撑的心酸发泄出来。浅井井赖只是拍着她的肩膀,道:“不要怕,有我在。”淀殿点点头。 38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阿玉的声音道:“你不能进去!” 大野治长的声音道:“夫人是疯了么?见一个男人爱一个男人,连真田幸村也要邀约天守阁对饮,家国大事不顾么?” 大野治长闯了进来,恰巧看到淀殿在真田幸村怀中的情形,更是妒火难忍,大怒道:“混账!” 他举刀向真田幸村而来,淀殿立身就是一个大耳光,大野治长被打的眼冒金星,痛哭着跪在地上道:“我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着想,这个男人信不得。他的弟弟真田信之还在幕府任职,他一定会引狼入室的。” 淀殿大怒道:“大野修理亮,滚出去!从今天开始,我不想见到你!” 柳之咏牵着大野治长拖了出去,扔到殿外石阶。大野治长失魂落魄,连滚带爬要折回,柳之咏道:“侍卫,将他拖走……送回宅邸。”大野治长却一路嘀咕着:“夫人,真田幸村不可信啊……” 柳之咏见大野治长越走越远,便想趁机溜出大阪城。他换了衣服,摸黑到了玉造口,却看见中忍空如神神秘秘不知前往哪里,但是看样子一定是机密之事!他悄悄跟随,竟是一路到了织田有乐斋的府邸。 宅邸后院、明暗哨位林立,但是此刻柳之咏深通倭国忍者和武士的布防之法,轻而易举来到议事厅顶部。他悄悄查看,议事厅内左边是伊贺忍者空如,右边是神父保罗、索罗斯,中间是织田有乐斋以及织田信雄,对面则是片山久安。众人十分尊敬织田信雄,似乎以他为尊。 织田信雄道:“诸位到齐了啊!左近卫权少将传来书信,对诸位的努力十分满意。各有万金奖赏!” 众人皆面有喜色。织田信雄道:“诸位讲讲各方面情况吧!” 空如道:“真田幸村、长宗我部盛亲等均已到达,这场战事有得好看了。” 片山久安道:“塙直之、铃木重秀等浪人已经进驻,当初目的达到了。” 神父保罗道:“后藤基次、明石全登等忠实教徒正在虔诚祈祷,三万教众皆抱着必死之心。” 神父索罗斯道:“淀殿和秀赖对班国水军来援之事深信不疑,大野治长三兄弟已经信心十足,皆愿开战。” 织田信雄道:“那有乐斋那边呢?” 织田有乐斋道:“家康的暗探细川忠兴,已经全部得知大阪城的备战情况。一个月内必定大军来袭。” 织田信雄道:“从未想到重振织田家竟要借住北国之力,不过如此百万石大名,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片山久安道:“那要提前恭喜将军了。” 织田信雄道:“放心,诸位也都是十万石大名!” 空如道:“伊贺忍者重振伊贺之国,死也瞑目。” 织田信雄道:“从前伊贺与织田家乃敌对,这一次却是盟友。我很赞赏百地三太夫大人的胸怀!” 空如道:“上忍言:复国乃第一大业!” 织田信雄道:“幕府与丰臣氏鹬蚌相争,却不知渔翁得利,真是一场好戏啊!” 片山久安道:“难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众人大笑。 柳之咏悄悄离开,一边寻思伊达陆奥守是谁,终究没有任何印象,便索性不去管他。他直奔骏府,向家康汇报了丸目长惠之死以及宝藏院被焚烧之事。德川家康沉思道:“伊贺忍者处心积虑,看来幕后棋手乃是绝世高手啊!不过不管是谁在幕后操纵,征伐大阪城之事已经迫在眉睫。”柳之咏道:“大御所,根据柳师之言,此事颇有蹊跷,贸然开战,恐有波折。”金地院以心崇传道:“诚然也,尚须防范。”德川家康笑道:“上兵伐谋,谨慎智虑是对的。不过家康征战一生,如今七十高龄,生死又怎会放在心上。金地院向近江、伊势、美浓、尾张诸大名发布出征令吧!”金地院领命。 德川家康道:“一,本多正纯,向江户快马传信,秀忠江户驻防,小心国内异动。二,桑名城主本多忠政立时统率伊势各部,固守近江濑田。龟山城主松平忠明指挥美浓军队急行至伏见,严守于此。三,传令加藤忠广、福岛忠胜、前田利常、池田利隆、池田忠继、加藤明成、黑田忠之、毛利秀元率兵向大阪城集结,听命与先锋藤堂高虎。四、传和歌山城主浅野长晟、佐贺城主锅岛胜茂、高知城主山内忠义、德岛城主蜂须贺至镇、岸和田城主小出吉英、臼杵城主稻叶典通、佐伯城主毛利高政、美浓八幡城主远藤庆隆众将集结二条城。五、令水野胜成、德川义直率家臣亲兵为家康肃清二条城,为家康入驻做好准备。 387章 太秦公的秘密 家康自骏府出发,却一路慢悠悠而行,简直是游山玩水而非行军,似乎在等待这什么?家康的举动令众人疑惑不解。各方面的军情却如同雪花不断传来。三日后,传来军情:松平忠直抵达近江坂本,前田利光进抵海津。家康命忠直布阵山城之西南、东寺,命利光扎营于淀和鸟羽,严防固守。五日后,德川义直抵达京都二条城,抓获铃木重秀为首的杂贺忍者,阴谋放火和炮击杀死家康。家康名全部羁押大牢。六日后,秀忠的使者土井利胜前来报告,秀忠已经自江户出兵,家康长叹一声道:“大将军既然已经决定,家康不能勉强。但是大将军不可急行军。兵法云:长途袭远,败军之象。必体恤士卒的疾苦,威风凛凛进兵为宜。”十五日后家康进驻二条城。 次日,大阪旧臣片桐且元与其子孝利前来请命,细川忠兴前来传递情报。三日后,天皇的武家传奏、权大纳言广桥兼胜和三条西实条以敕使身份来到二条城传达天皇慰问。二条城十分热闹,皇室公卿无不前来拜谒,络绎不绝。家康皆不动声色予以接见。 进入二条城第五日,传来消息,在秀忠出江户之后,东北雄藩伊达、上杉、佐竹诸军开拔前来。德川家康神色凝重道:“松平忠辉呢?”服部半藏道:“上总介大人也已经出兵。”德川家康道:“伊达家、岛津家、毛利家、上杉家、前田家乃是如今倭国五匹野马,极难驯服啊!忠辉则是我德川家的野马,更是桀骜不驯啊。”柳之咏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之柄尽操于德川,岂能几个枭雄改变?乱世即将结束。”德川家康洒然一笑,道:“柳师一语中的啊。” 京都大军云集二十万,大阪城浪人也集结十五万,战争一触即发。真田幸村组建的真田赤备军醒目立在真田丸的城砦上,旗帜、小旌、甲胄皆染赤色,马印为唐人笠的样式,整齐醒目,威风凛凛,再加上真田十勇士的威名,大阪城士气高涨。秀赖的旗奉行郡主马亮、马印奉行津川左近、侍卫头领细川赞岐守赖范和森河内守元隆据守本城,毫无紧张神色,无人认为德川军能突破真田幸村的防线进入内城。 德川家康似乎为大阪城的气势所恐,迟迟不开战。徳川秀忠的使者土井利胜和首席武士山口重政拜见家康,言愿入城刺杀秀赖。德川家康大怒道:“若是淀殿和秀赖在,浪人还能约束,刺杀了秀赖,大阪城才是真正大乱。”德川家康又命片桐且元为先锋逼近大坂,却对一心立功的池田武藏守利隆、池田左卫门督忠继兄弟传下密令:“绝不可轻易渡河,原地待命。”众人一心征战,急不可耐期望立下战功,以争取分封为大名的功名,简直是心急火燎。但是家康始终按兵不动。 十日后,家康做了令人震惊的决定,指派京极高次的妻子、淀殿的妹妹常高院浅井初为使者说服大阪城放弃武力。常高院为正使、柳之咏为副使出入大阪城织田有乐斋、淀殿、大野治长等处,言只要大阪城驱逐浪人,战争既可避免。家康举兵只为征讨别有用心的浪人。 片山久安则在浪人中散步流言:“若与关东一伙,战死沙场不过百石赏赐。但若丰臣氏得天下,至少三千石。若立得战功,不定还会成为大名呢。” 浪人之中散布传播很快,这些亡命之徒骨子里性命相搏的赌徒心性暴露出来,尤其是长宗我部盛亲、塙直之、仙石人道宗也等更是极其兴奋赞同。 夜间,柳之咏惊醒,雾隐才藏在外望风,猿飞佐助则笑嘻嘻站在床头。柳之咏道:“看来你们知道了啊!”猿飞佐助道:“狡猾的家伙,快去见我的主人。”柳之咏前去拜谒浅井井赖。 浅井井赖道:“加藤公的忠贞护卫,茶茶的帷幕之宾,大御所的史学老师,立花宗茂的女婿,倭国剑术多派免许皆传。柳之咏真是一个多面人啊!” 柳之咏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并非有意欺骗大家。” 浅井井赖道:“阁下可听说过太秦公?” 柳之咏摇头道:“不知道。” 浅井井赖道:“中土大秦王朝覆灭,先秦王室流亡,太子扶苏原留居朝鲜弈剑门,后渡海迁居千岛之岛,以千岛群岛、虾夷岛为根基,收拢罗刹国、流鬼国、渤海国、苦夷人运筹帷幄,操纵渤海国和倭国局势。太秦公其所率弟子号称‘渡来人’,倭国称之为秦人,活跃于倭国各个大名之间。岛津家、上杉家、德川家到处有太秦公传人的影子,但是其供奉的大酒神社是暗中祭祀秦始皇嬴政。” 柳之咏问:“愿闻其详!” 浅井井赖道:“太秦公手下四大名帅:弓月君、刘阿织、大藏君、秋月君。杀部首领大藏君,精通药毒、火药、彩戏、飞针、偶戏,乃伊贺四十九院之祖,三大弟子百地三太夫、藤林仁丰、服部半藏。纪伊、杂贺、武藏、甲斐、越后、信浓等地倭国民流民学习,杂糅了倭国剑道枪术流派的武功,臣服武田家和北条家,是为乱波忍者,如今风魔流、夜行流、铃木部、九鬼水军、隐岐水军皆是乱波忍者。 “乱部首领秋月君,擅长江湖技击,创建甲贺五十三家,其中最出名的弟子望月出云守和泽白云斋门最为出名,甲贺五十三家化为出云国钵屋忍者众、纪伊国根来忍者众、三河户隐忍者众、萨摩岛津家山潜众、越后上杉家轩辕众、奥州黑胫巾众、甲斐武田家百足……! “权部首领刘阿织,擅长阴阳权谋杂艺,其弟子多伺奉宫廷,从事酿酒、养蚕、织布、财务、陶器、盔甲、服装等行业要职,其名人有岛津家许仪、德川家林罗山、明智光秀、古田重然、长束正家。 “武部首领弓月君,擅长《孙子兵法》和《六韬》,其传人有长宗我部盛亲、高桥绍运、藤堂高虎、片桐且元等。” 柳之咏震惊不能言语。 388章 天选之人 浅井井赖道:“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牵动倭国上下。” 柳之咏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我并不是太秦公的传人。” 浅井井赖笑道:“你当然不是。忍者无不是艰苦隐忍,自戒自律,只有你随心所欲,四处游荡,无所事事,随波逐流。” 柳之咏不由大笑。 浅井井赖道:“你与太秦公无关,我却与太秦公密不可分!我的父亲曾是太秦公的天选之人!” 柳之咏道:“天选之人?” 浅井井赖道:“天选之人,就是太秦公所选中的倭国国王。” 柳之咏诧异问:“浅井长政曾是太秦公选中的倭国国王” “不错,那雾隐才藏、猿飞佐助都是太秦公所训练的忍者了?” 浅井井赖道:“不错,雾隐才藏、猿飞佐助皆是浅井家的旧臣后人,我父亲亲自将他们送到伊贺和甲贺训练为最强忍者。” 猿飞佐助道:“你可知道浅井长政公的幼名么?嘿嘿!猿飞夜叉!他手下一名大将猿飞佐辅。” 柳之咏道:“我明白了,看来真正能聚集十勇士的乃是井赖兄。” 井赖道:“父亲大人的愿望是:止戈为武,四岛一家,却被织田信长那个魔头所杀!太秦公便命伊贺众和甲贺众刺杀织田信长,伊贺中忍伊贺崎道顺、城戸弥左卫门三次炮击织田信长,可惜未能得手,终于掀起了天正伊贺之祸。大战之后,服部家伺奉德川家潜藏待机,百地三太夫战流亡海外,藤林保丰不知去向。不过织田信长不知道伊贺和甲贺只是太秦公的极小势力之一,太秦公指令权部众杀死织田信长。” 柳之咏道:“难道本能寺之变是太秦公策划?” “权部明智光秀杀死了织田信长,而后化身为南光坊天海,伺奉德川家康。” “原来南光坊天海是明智光秀,怪不得他精通阴阳术,有一大批奇奇怪怪的忍者部众,”柳之咏道,“太秦公可真是厉害,那么如今的天选之人是谁?难道是秀赖?” 浅井井赖摇摇头,道:“秀赖乃丰臣氏后人,太秦公费尽心机掀起关河之战,又怎会将秀赖选为天选之人。” “哦!那就是井赖兄你了。” 井赖笑而不语。 柳之咏道:“好吧!那么今晚诸位不会专门给我讲太秦公的故事吧!” 雾隐才藏道:“当然不是!太秦公有意召你入权部精英。” 柳之咏道:“如今怕是不由在下不答应吧!那就说说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吧?” 浅井井赖道:“雾隐才藏受师兄石川五右卫门邀请到越后国参与了一场密会。参与这场密会的还有风魔小太郎率领风魔流、奈佐日本之助率领隐岐水军、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谷轮率领的铁甲水军、铃木重秀率领的杂贺铁炮队。” “人才济济啊!” 雾隐才藏道:“组织这场密会的是德川家康六男松平忠辉。” 柳之咏错愕道:“松平忠辉聚集这些人想要干什么?” 雾隐才藏道:“在大阪之战时,袭击徳川秀忠,软禁德川家康,夺取幕府将军之位。” 柳之咏道:“松平忠辉的职位是不是左近卫权少将?” 浅井井赖道:“是啊!” 柳之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直挑起战争的是松平忠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秀忠和秀赖相争,松平忠辉得利。” 浅井井赖道:“不错,这就是松平忠辉的如意算盘,所以我们谋划从此入手,平定倭国。” 柳之咏道:“我明白了,家康曾自言自语祸起萧墙,看来他已经明白此事背后主谋是松平忠辉,所以才会处死大久保张安,放逐大久保忠邻。所以他会亲自征伐大阪,命令秀忠镇守江户。” 浅井井赖道:“你分析得不错,不对秀忠还是出兵了啊!” 柳之咏道:“这是徳川秀忠仁义忠厚,并不认为弟弟会谋乱,所以他才起兵。同时,他身为大将军却将父亲独自留在战场,道义上他不能作壁上观。” 猿飞佐助道:“管他什么原因,终究事实还是给了松平忠辉谋乱的机会。” 柳之咏道:“即便如此,诸位又如何投机取巧,如何与松平忠辉联络,难道他会战场上与真田赤备队配合么?” 浅井井赖道:“石川五右卫门不仅是雾隐才藏的师兄,还是我与茶茶的同乡。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乃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柳之咏道:“难道这一切……” 雾隐才藏道:“这一切都是喜八郎、石川五右卫门与我的谋划。” 猿飞佐助道:“还有我!我们谋划接住真田家的名声,松平忠辉的谋乱之心,相助天选之人重新制霸倭国。” 浅井井赖道:“藤堂高虎、片桐且元已经被派为先锋,率先进入战场。但是柳剑侠却会一直跟随在家康身边,我们需要柳剑侠到时放出信号,告知德川家康的真正位置。” 柳之咏道:“德川家康与丰臣秀吉不同,既不会侵犯朝鲜,更不会征伐中土。他虽然权谋百端,但是却也是爱好和平之人。若是幕府统治倭国,必保百年太平。我与之交往虽然不深,但是要取他年迈的性命,心有不忍。” 浅井井赖道:“请放心,我确保家康的性命安全。” 389章 大阪开战 柳之咏来返回使节宅邸,只见大阪城一片厉兵秣马的景象。忽然看见片山久安正在组织浪人修筑防御工事,草薙天鬼和新免武臧大声争执,甚至拔刀相向。柳之咏知道宫本武藏绝非草薙天鬼的对手,立刻把剑遥指草薙天鬼。片山久安喝止二人,并向柳之咏道歉:“粗野武人惊吓贵使了。”柳之咏来到使节宅邸,将大门打开,自己坐在院子中,心想:大阪城必遭毁灭,若是新免武臧到来喊我一声师傅,我便带他离开吧!然后等到了后半夜,也没有见到新免武臧的身影。次日,柳之咏带着遗憾离开了大阪城。 不久徳川秀忠率大军抵达伏见城,幕府二十万大军列阵大阪城前。真田幸村兴建真田丸,狙击了徳川秀忠军的进攻,秀忠军损失严重。德川家康申斥秀忠之后,请柳之咏为之联络净海王,购买了火药大炮,修筑土台,以震慑大阪城。 十月,幕府军中池田部率先发起中之岛战斗。池田利隆精致渡河,池田忠继自上游冲来,兄弟二人合击,织田有乐斋、大野治房部大败,士卒溃逃大阪城。大阪城大野治长等内臣一经战败,力主和谈。淀殿和秀赖犹豫不决,正在争论不休之际,忽而一发炮弹冲击到了天守阁屋檐。淀殿吓得脸色苍白,秀赖浑身发抖,众内臣哭喊着四处躲避。 浅井井赖深知浪人连最基本的阵列和军令都不知道,更没有任何野战的经验,若是果真开战怕是一触即溃。所以浅井井赖一直在等待只要松平忠辉叛乱,伊达、上杉、岛津、前田、毛利四家必然大乱,介时就是大乱之局,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如今只要拖延时间,如今松平忠辉等迟迟不来,没有机会,遂主张和谈。。 近臣派和武断派出奇得意见一致。淀殿遂派使者和谈,大野治长、织田有乐斋到京极忠高的营地会见常高院、柳之咏,遂后前往二条城拜见德川家康请求和谈。出乎意料,德川家康一口同意和谈,不再提易封之事,只要求大阪城拆除二之丸、三之丸,只留本城。大阪城也一口答应,和谈乃成。 直到幕府军撤退,松平忠辉都因家康的命令而留守江户,不敢动用一兵一卒。浅井井赖大失所望,但是令他欣喜的是幕府大批工匠开始拆除二之丸、三之丸,池田利隆和池田忠继兄弟竟是连本城的壕沟也拆除了,护城河被填平,大阪成了一个不设防的裸城。真田幸村遂命浪人重聚,重新挖掘壕沟,修筑炮台、箭楼。 德川家康下达了大阪城立即遣散浪人的指示,大阪城未加理会。夏季,德川家康再次召集大军,兵指大阪城。这次德川家康不再征用天下大名,而是以本家和家臣为主。德川本家的徳川秀忠、松平忠直、德川义直、德川赖宣、松平忠辉合计5万兵力,家臣藤堂高虎、井伊直孝、真田信吉、榊原康胜、本多忠政、小笠原秀政等谱代家臣合计3万兵力,外样大名只有伊达政宗督率两万雄兵、前田利常率2万兵力。 得偿所愿的浅井井赖大为兴奋。但是丰臣秀赖则畏惧不已主张和谈,意欲易封大和郡山,或者自堺港出逃,得到大野治长等近臣支持。浅井井赖为了杜绝众人妄念,命后藤基次率兵两千火烧大和郡城以绝秀赖易封的念头,又命片山久安火烧堺港以绝众人逃跑念头。 大阪军主动出击,后藤基次、明石全登驻扎平野,毛利胜永驻扎道明寺,长宗我部盛驻扎八尾,木村重成驻扎若江,塙直之率三千军攻击和歌山城。战争发动,塙直之首先战死樫井,木村重成阵亡于若江。 长宗我部盛亲撤退,与毛利胜永、明石全登、后藤基次合战于道明寺、天王寺、平野一带。浅井井赖命后藤基次突袭护佑德川家康侧翼的水野胜成、松仓重政军,长宗我部盛亲突袭徳川秀忠的大本营。战况惨烈,松平忠直、德川义直、德川赖宣护佑德川家康逃离,藤堂高虎和井伊直孝本欲救援德川家康却与长宗我部盛亲遭遇,顷刻德川家康、徳川秀忠陷入险境。但是负责机援助的伊达政宗、松平忠辉却迟迟未动。 三好清海入道假扮浅野家军队,三好伊三入道兄弟假扮福岛家军队,由利镰之助假扮加藤家军队,笕十藏假扮黑田家的军队,高呼背叛幕府,效忠丰臣的口号,四处出击,散布谣言。一时之间战场大乱。 海野六郎、望月六郎、浅井井赖所扮三个真田幸村率赤备队自天王寺分兵出击。浅井井赖收到柳之咏信号,直奔德川家康隐匿之地,未料左出片仓重长、右出立花宗茂。立花宗茂道:“你的两个影武士已经战死,!”片仓重长喝道:“真田幸村,的计谋已经被识破了,你投降吧。”浅井井赖笑道:“吾乃浅井井赖,太秦公扶持的天选之人,今日正是为浅井家正名之日!”立花宗茂命大军合围,片仓重长首当其冲,浅井井赖力尽而死。片仓重长、立花宗茂军皆损失惨重。 冈山德川家康的本营,服部半藏、柳生宗矩严密守卫,柳之咏、林罗山、南光坊天海则陪着家康说话。 德川家康道:“柳师真乃天赐福将,引得真田幸村自投罗网。” 柳之咏微笑不语,内心却在纳闷为何浅井井赖定要自己放出信号,还要告知德川家康知道,难道是飞蛾扑火么? 这时本多正纯前来报道:“左右两军皆损失惨重,需要再牵大御所本阵护卫。目前松平忠辉的军备整齐,可遣为护卫营。” 德川家康道:“六男啊!好啊!保护秀忠的神保相茂如何呢?” 本多正纯答道:“神保出羽守已经战死了,伊达陆奥守在保护大将军。” “怎么可能战死?” “神保出羽守与明石全登激战,却遭遇伊达陆奥守背后炮击,全军覆灭,神保出羽守也战死了。” 家康大怒道:“快传伊达陆奥守来见我。” 本多正纯道:“征夷大将军已经下令,伊达陆奥守保护本营,任何人不得调遣。此刻调走伊达陆奥守,恐军中生变。” 德川家康沉吟道:“那今夜就这样,明日再说。” 390章 松平忠辉的金山 是夜,忽然松平忠辉率军冲入德川家康本营,团团包围,风魔小太郎率领风魔留困住了柳生宗矩等人。 德川家康在柳之咏、林罗山、南光坊天海的伴随下,会见松平忠辉。家康道:“六男,你终究还是要弑父诛兄么?” 松平忠辉道:“父亲大人,请赐予我征夷大将军之位,从此请您定居骏府,安享晚年。” “不亏是我的儿子,杀伐果断,但是你又如何应对这个乱局呢?你不怕德川家的基业毁于一旦。” 松平忠辉道:“石川五右卫门率领夜行族火烧大阪城,淀殿还以为是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其实淀殿出卖石川五右卫门,导致丰臣秀吉烹杀他的双胞胎亲弟弟,石川五右卫门就已经恨之入骨,但是淀殿却满心欢喜迎狼入室,她和秀赖必死无疑。” “好!那大阪城的浪人呢?” “奈佐日本之助率领隐岐水军、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谷轮率领的铁甲水军已经团团围住堺港和各大水路。” “你如何让对付你的兄长德川秀忠呢?” “我的岳父伊达政宗与前田利常、上杉景胜、岛津忠恒达成协议,由我松平忠辉任大将军,岳父大人任关白,前田、上杉、岛津则三分天下,成为百万石大名。如今我的岳父大人已经控制了德川秀忠。” 德川家康笑道:“倭国四大野马竟是被六男收服了啊。那么击杀神保出羽守的又是谁?” 松平忠辉道:“杂贺首领铃木重秀率领的铁炮队,百发百中。” 德川家康道:“六男竟能笼络这许多人物?” “金山在手,何人不向往富贵?” “那么丸目长惠在爱宕山训练的杀手,是出自岛津家出的主意喽?” “不错!刺杀了加藤清正、池田辉政等人,自然会迫大阪城起兵谋反。” 家康道:“六男!是谁告诉你,你就是太秦公的天选之人。” 松平忠辉道:“天降祥瑞之书册,备述各方势力名单,教导了我如何渔翁得利。” 家康道:“六男,你始终还是太幼稚。这些荒唐书册如何信得?” “如今大权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父亲大人又如何看不起儿子了。那个秀忠有什么好?” 这时,门外传来大批军队的马蹄声。 松平忠辉喝道:“是谁在指挥军队?” “是我,”德川秀忠和伊达政宗联袂而入,跪地拜见大御所。 德川家康问:“所有乱兵都平定了么?” 秀忠道:“六弟的军队全部缴械,混入伊达军的铃木重秀伏诛,百地三太夫已经擒住了风魔流,服部半藏正在追杀猿飞佐助、雾隐才藏等人。” 家康道:“其他水军呢?” 伊达政宗道:“隐岐水军被剿灭,铁甲水军和九鬼水军皆降服。” 德川家康道:“六男,你还有什么补充么?” 松平忠辉战战兢兢道:“岳父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伊达政宗道:“上总介大人,事已至此,请跪地认错吧!” 德川家康道:“一年前,伊达陆奥守就将你的谋反计划尽数告诉了秀忠。你的兄长秀忠一直仁慈,试图通过警戒的方式令你放弃谋反计划。但是你却还是执意而为。” 松平忠辉道:“原来这一切,父亲大人都了若指掌。” “也未必全部,比如说岛津家的丸目长惠,前田家、上杉家、毛利家的秘密协议,只有你最清楚,连伊达陆奥守也被你瞒住。” 松平忠辉道:“儿子被他们骗了。” “哼!自此你就谪居于上野国,若是无礼即刻赐切腹。你我父子终生不相见,百年内德川家传人不得赦免你的罪行。” 松平忠辉垂头丧气而去。 一场兵变被德川家康兵不血刃平定,甚至连战场的一点点涟漪也没有泛起。 “传令诸军原地待命,紧盯前田军、海上岛津军、上杉军,所有人不得妄动,不得闯入大阪城。”家康道:“如今,最令我担心的就是淀殿和秀赖了,若是他们母子死亡,不知历史该如何评价我呢?此事就麻烦柳师了。” 柳之咏满口答应,道:“独木难支,此事还须本本多忠刻协助我完成。” 家康道:“本多忠刻和你联手救出千姬,定然对大阪城十分熟悉,我已经将千姬赐婚给本多忠刻了。你们两个去,我最是放心。嗯,就这么定吧!请立刻动身吧!” 391章 淀殿自焚 柳之咏领命而去,服部半藏跳了出来。 柳之咏道:“我最从阁下指示,报出大御所所在之处。不知是背叛了大御所,还是辜负了浅井井赖。” 服部半藏道:“这是两人自己的要求吧!不关你事!” 柳之咏道:“我要去大阪城了,阁下有何教导我的。” 服部半藏笑道:“柳师真聪明之人,太秦公交代保住淀殿母子性命,如今真田幸村已经在水路等候。” 柳之咏道:“水路已经被伊达政宗封锁了,还如何……” 服部半藏笑道:“无妨,真田幸村所用乃岛津家的大船,奉了大御所命令正要撤军。你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柳之咏道:“原来伊达政宗也是太秦公……” 服部半藏道:“奥州与虾夷岛一线之隔,他们又怎么会陌生呢?” “这么说,德川秀忠定是许诺了他不小的官职吧!” “浅井江和秀忠的儿子德川家光已经指定继承人,伊达政宗作为权中纳言要教导德川家光治国之法呢!” 柳之咏道:“我明白了,原来天选之人是德川家光,浅井江的儿子,浅井家的血脉,怪不得浅井井赖战死沙场也要掀起这场战争。” 服部半藏道:“怪只能怪丰臣秀吉灭了浅井井赖的母亲和养父,强娶了淀殿,浅井井赖又怎么会为了秀赖而不惜性命呢。他流亡在外许多年,多亏了伊达陆奥守,还介绍他认识了太秦公,又送他在浅井江的身边生活多年,体味到了家人相聚的温暖,所以为了德川家光的前程,浅井井赖才会如此牺牲。” 柳之咏道:“如今德川秀忠唯一的威胁被除掉,应该得偿所愿吧!看来老实人未必如同看起来那么老实!” 服部半藏道:“你错了,老实人就是老实人,德川秀忠还是被骗了。你以为德川家光的身世很简单么?” 柳之咏恍然大悟道:“难道德川家光是浅井家的后人……” 服部半藏道:“你可听说过狸猫换太子?浅井江生得是个女孩,却被浅井井赖换成了男孩,就是现在的德川家光。” “阁下既然知道,为何不汇报大御所?” “你猜!” 柳之咏道:“我知道了。你依旧是太秦公的人。” 服部半藏道:“柳师作为权部精英,也是太秦公的人哦!” 柳之咏道:“再见!” 此后,伊达政宗乃德川秀忠宠臣,多次将军的上京供奉,秀忠临终托孤重臣,辅佐德川家光治国,临终前德川家光亲自探望,心满意足病逝,号称倭国独眼太傅,此乃后话不提。 柳之咏潜入大阪城,梅雨季节十分湿热,到处是残垣断壁。本多忠刻道:“如今唯一可以躲藏之处就是芦田苑的谷仓。”两人来到被井伊直孝、安藤重信和阿部正次的人马包围的谷仓,只见是四面涂抹了灰泥的稻谷仓,宽五间,纵深不足三间金屏风将谷仓分成三个部分。最里乃是丰臣秀赖和几个侍童,中间淀夫人及其他女人一处,最外边是大野治长、毛利胜永、速水守久以及其他武士。淀夫人端然而坐,安静地数着念珠,小声念佛。 空气中是刺鼻的恶臭,人人面如死灰,见到两人依旧木然呆滞,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机械等待死亡。阿玉见到两人如同见到凤凰般,跪地哭道:“阿玉感谢两位重信守义。”柳之咏道:“快起来,保全众人也是大御所之意。”阿玉道:“纵然是大御所同意,秀忠也未必同意,终究还是秀忠的天下。”柳之咏道:“所言甚是,如今悄悄离去才是正途。”本多忠刻道:“阿玉去请淀夫人派使者前去,延迟时间,只求缓一缓时间。”阿玉立刻前去跪求淀夫人,淀夫人道:“速水甲斐守,麻烦你一趟吧!就说了奉了丰臣太阁之子、敕封右大臣丰臣秀赖之命前来谈判。”速水甲斐守领命前去。 三人来到谷仓里边,秀赖将扇子竖在膝上,双眼紧闭,上身挺直坐在地上。秀赖道:“阿玉,我想和你一个人谈,让他们走,任何人不得在这里。”柳之咏只得和本多忠刻离开,本多忠刻前去打通密道,联络水上的真田幸村、岛津家船只。柳之咏则负责守护众人。 柳之咏劝告垫付人离开。淀夫人道:“我一生三次目睹城池毁灭。第一次是父亲自尽的小谷城,第二次是母亲殉死的越前北庄城,此次……是我们母子的大坂城!吾乃不祥之人,有我在的城池都会毁掉,不若今次自焚于此。”柳之咏刚要劝阻,淀夫人身边火苗已经燃烧起来,原来淀夫人早有准备。谷仓之中尽是易燃之物,大火呼呼得燃烧起来。大野治长、渡边内藏助、速水甲斐守等皆自尽而死,其他正荣尼、大藏卿局等也纷纷投入火海。 392章 松姬?小野夜雨? 柳之咏大呼一声,一拳将一心求死的秀赖打晕,阿玉二人拉着秀赖和阿玉逃了出来,进入密道不久,本多忠刻前来迎接,竟是托着半死不活的新免武臧。二人送阿玉和秀赖登上了岛津家的兵船,目送他们启程离去了。 柳之咏问:“你如何救得新免武臧?” 本多忠刻道:“我恰逢草薙天鬼和武藏正在生死相搏,我杀了草薙天鬼,救了这小子性命。” 柳之咏看着昏迷中的新免武臧,叹息道:“那就拜托了。” “今后他便是我的家臣了,”本多忠刻道,“大御所已经封我为姬路城主,我与千姬将会在姬路城举办婚礼,柳师可要前来啊!” 柳之咏道:“姬路城花田桥,那是我和樱雪重逢之处啊!我们一定会去参加的。” 大阪之战结束,倭国和平到来,幕府建立了和平锁国政策,从此二百多年倭国一改外侵朝鲜,甚至觊觎中土的恶习。柳之咏告别家康,离开骏府来到江户迎接立花樱雪。两人外出欣赏美景,忽而路旁一名老者醉醺醺的走来,他形若乞丐,脏兮兮的,行人无不躲闪。 樱雪道:“好可怜啊!施舍点吧!” 柳之咏拿出一锭黄金扔给老者。老者道:“你就是来自中土的剑侠柳之咏么?” “哦!正是啊!” 老者道:“那就没错了,太秦公命我赠你一本书。”说着抛了过来。 柳之咏接住一看,书名《万川集海》,略微翻阅竟是记载了各派忍术和忍者秘籍,甚至忍者秘术也尽皆在列。 柳之咏道:“这份大礼,我如何敢受!” 老者背影已经在一丈之外,遥遥道:“老朽藤林仁丰,此书只有你最为合适。不过你需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柳之咏道:“是什么条件啊?” 老者到:“你会知道的。” 柳之咏一直不敢看《万川集海》,因为不知道身为三上忍的藤林仁丰会提出什么条件,但是迟迟不见动静,中就忍不住修习其中忍法。 一日,柳之咏陪着樱雪散步,竟是看到一座十分雄峻大武馆,竖着天下第一剑客的大旗。柳之咏手痒,进入门内,只见片山久安正在大门广场训练众剑士,看到柳之咏,片山久安向柳之咏打招呼。 柳之咏问:“这是你开设的武馆么?” “不,这是伊达陆奥守和大将军为我的师傅林崎甚助开设的道场,江湖和京都均有。” “哦!居合术宗师林崎甚助啊!不置可否与宗师比剑呢?” 片山久安道:“师傅前往京都了!师傅功成名就,唯独缺美人了。师傅得知京都名妓小野夜雨的才学美貌皆是倭国极品,所以已经向大将军请求娶小野夜雨为妻,一经大将军首肯,师傅便启程前往京都了。” 柳之咏脸色大变,转身便走,也顾不上片山久安的寒暄了。樱雪道:“夫君如此着急,定是十分爱恋这名歌姬,我陪你去!” 两人即刻启程前往京都,一路经过富士山、远江、三河、尾张、近江均未停留,终于来到京都。柳之咏赶往牡丹斋,却发现牡丹斋已经被严密封锁。柳之咏夜潜牡丹斋,避开岗哨,直进内室。小野夜雨伏在榻上正在黯然伤神。她听到动静,就要惊呼,柳之咏一个箭步捂住她的嘴。小野夜雨看到柳之咏的面孔,脸上的慌乱化为惊喜。柳之咏道:“随我走!”柳之咏背负小野夜雨,逾墙而出,渡水而过。哪知忽而火把闪亮,无数武士四处八方冒了出来。柳之咏只得折而向东北方向逃窜,那里民宅、商街极多,容易藏匿行踪。但是哪些武士穷追不舍,柳之咏见前往高墙,翻了过去,轻轻落地,只见碧草轻轻,宫殿俨然,柳之咏仔细一看,依稀有些熟悉,才明白自己到了京都御苑。 柳之咏知道片刻之后,整个御苑都会搜寻潜入之人,唯一安全的地方只有天皇居所。于是他直奔天皇居所,只见一名十几岁的女子身穿睡袍,慵懒得望着月亮。柳之咏轻声喊道:“松姬!”那女子回头,正是柳之咏一直教导的德川和子,乳名松姬,她已经是后水尾天皇的皇后。 德川和子听了柳之咏讲述,不由痴痴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柳之咏道:“松姬聪慧,竟是还记得我教你的这首诗!” 松姬瞩目小野夜雨道:“果真美丽。夜雨真是幸福,有柳师这样的男子愿意为你舍命,更愿意带你远走天涯。而我却要老死在这寂寞的皇宫!天皇已经半年没有回来皇宫了。” 夜雨道:“皇后请宽怀,心若自由,斗室只见亦可芳华尽绽。” 这时外边传来侍卫的嘈杂搜寻的声音。 松姬笑道:“蕙质兰心啊!你们就藏在我的我卧榻,不要出声。” 柳之咏带小野夜雨躺在锦被内,松姬则脱去睡袍,仅剩贴身衣物,躺在柳之咏身边。无数皇宫侍卫闯了进来,松姬诈作惊慌坐了起来,香肩了出来。那些皇室侍卫顿时有些尴尬呢,偏头不敢看。 松姬怒道:“大胆,竟敢闯入本宫的寝宫。” 侍卫道:“刺客潜入,因此前来查看。” 松姬道:“你们只知道天皇的威严,不知道江户幕府的二十万大军么?” 侍卫连连退后,冷汗直冒,退了出去。 松姬笑道:“两位讲究一晚,明日我出宫,你们扮作我的侍卫宫女,即可化作在天比翼鸟了。” 小野夜雨道:“多谢皇后成全。” 393章 林崎甚助的拔刀术 次日,柳之咏和小野夜雨逃出,携立花樱雪向姬路城逃走,幸得遇上本多忠刻采办婚礼物品的队伍,新免武臧赫然在列。 新免武臧道:“师父,经历生死我才领悟到了剑道真谛。从今往后,我会勤修内心,不妄杀,潜心佛学,悔悟昔日之杀伐。” 柳之咏大为宽慰道:“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这时一名高大的剑客走了出来,他双目放着凶狠的光芒,步法缓慢却给人极强的压抑感,似乎天地风云为之变色。 柳之咏道:“你就是林崎甚助。” “区区贱名,何足挂齿。” 新免武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林崎甚助的阔长刀忽然舞动,轻如鸿毛,却重逾千斤,剑锋扫过,狂风黄沙碎石乱发。新免武臧一招之间退了回来,太刀断裂,虎口流血。 小野夜雨道:“林崎甚助,我在这里,我跟你走!” 林崎甚助道:“哈哈!本尊从来不好女色,你和柳之咏之事,本尊早有耳闻,此事不过一个和柳之咏决斗的借口罢了。不然本尊怎杀掉柳之咏,完成大御所的指示呢?” 柳之咏命众人后退,独自一人迎了上去。柳之咏回头道:“樱雪,这一战我若战死,切莫悲伤,将我葬在富士山下,你我栖宿之地。” 立花樱雪流泪道:“谨遵夫君之命!” 小野夜雨道:“我爱恋的人啊!夜雨绝不独活!” 柳之咏深吸口气,脑子中萨摩示现流、体舍流、岩流、新阴流、一刀流、梦想流、流枪术的剑术奥义自大脑掠过,瞬间化为一体,似乎东乡重位、丸目长惠、佐佐木小次郎、柳生宗严、伊藤一刀斋、梦想权之助、胤荣的灵神闪现附体。他双剑出鞘,化作无数身影,七派剑道奥义同发。林崎甚助毫不畏惧,狂舞阔长巨刀而上,然而八派剑道奥义威力之下,林崎甚助全身中剑。 林崎甚助的刀插入土地,他低头审视自身,衣物被划开八道口子,各不相同。林崎甚助道:“三十忍术!八派剑道!哈哈!我倭国武道尽集于一身,阁下真乃武道绝世之才。林崎甚助,败得心服口服!” 柳之咏道:“阁下已经幕府第一剑客,京都、江湖皆是首屈一指的道场,必定名扬天下。” 林崎甚助道:“呸!什么道场!大御所、大将军、伊达陆奥守的秘密指示不能完成,本尊的依旧是流浪野武士!就此别过了!” 林崎甚助消失于山野之间。 柳之咏一行来到姬路城,白鹭纷飞,枫叶火红。本多忠刻和千姬的婚礼正在举办,当柳之咏出现,两位新人皆是十分欣喜。代表本多家族的本多忠政、代表德川家的浅井江皆向柳之咏致意。 浅井江道:“天选之人,列为正位,乃柳师之功劳!” 众人皆以为本多忠刻和千姬乃是天选一对新人之意,但是柳之咏却知道天选之人德川家光却是浅井家的血脉,浅井长政的梦想还是实现了。 柳之咏道:“止戈为武,和平盛世,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幕府一统万年!” 众人皆纷纷称贺。 一名年轻人,脸皮紫红,正是净海王的长子姒傲,笑道:“柳剑侠真是好文采!” 柳之咏问:“阁下怎么在此地?” 本多忠政道:“净海王是大御所、大将军、伊达陆奥守指定的最大的朱印船商。因此老夫委托姒傲我姬路城送来婚礼的诸多婚礼物品啊啊!” 柳之咏心知自己知道太多秘密,德川家康、徳川秀忠、伊达政宗绝技不会放过自己,姒傲可是自己的救命之人了。 柳之咏遂假作饮酒大醉,夜间秘密会见姒傲,得知本多忠政、浅井江皆派出死士意欲杀死柳之咏。柳之咏携、立花樱雪、小野夜雨登上姒傲的船只,这时黄梢忽然冒了出来。 黄梢道:“携美而归。好不快活啊!” 柳之咏警惕看看四周,发现只有她一人,大为放心问:“凭你一人,能够拦住我么?” 黄梢道:“我振臂一呼,你和姒傲都走不了。” 柳之咏道:“不知姑娘有什么条件,才能放我们走?” 黄梢道:“哼!还记得上忍藤林仁丰么?你偷偷学习了《万川集海》忍术,如今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刻了。” 柳之咏道:“你是……?” “藤林仁丰是我的爷爷!” 柳之咏道:“好!你说吧,有什么条件,我自然答应。” “带我走,带我去中土,我不想跟着太秦公到扶桑。” 柳之咏道:“好吧!那我们一起走吧!时间久了会被人发现。” 黄梢道:“放心吧!我混入婚宴的后厨,所有人不到明天午时,决计不会醒来。” 一行顺利离开姬路城港口,向南航行。 柳之咏问:“兄长大船自北方而来,这是和谁做生意?” 姒傲答道:“太秦公啊!” 柳之咏道:“赫赫有名的太秦公,先秦太子扶苏!不知我可有机缘见见他么?” 姒傲道:“怕是没有机会了,渤海国、倭国之事皆不如意,太秦公自拜访神水宫之后一改往日争雄的心思,向净海王购置了百艘大船,向东而去。” “向东不是无边大海么?” 姒傲道:“太秦公说,向东两万里,有大洲名曰扶桑。” “扶桑是何物?” “叶似桐,而初生如笋,其果不可食,裂吐丝絮,如雪如蛛丝,丝可织布,以为衣,亦以为绵,御寒上佳之品。嘿嘿!若是太秦公一直贩卖道罗刹国、流鬼国等地为御寒之物,那可真是有一个生财之道啊!” 柳之咏道:“净海王和太秦公的海上霸业无穷无尽,但是我累了,只想返回中土。” 394章 拜火教总舵 洛阳火灾烧毁大业殿、奉天殿和昭和殿,任命晁衡主持重建,三殿分三千区四千楹,工部核算预计用时十五载,而晁衡上书云:挖土为渠,土方造砖,夯实台基。水渠连接洛水,便于水送木石料,宫殿既成,废料垃圾填沟为平地。一举三得,而不影响洛阳官民,省钱亿万计。时降大雨,洛水、伊水、瀍水暴涨,流入洛漕,漂没诸州租船数百艘,溺死者甚众,漂损秦、燕、齐、楚等国船只千艘,漂失漕运米粮一十七万二千八百九十六石,并钱绢杂物等无数。牧野铉大开国库,据实核算赔偿,救济诸坊灾民。 牧野铉又命佛道对坛按七作好事,为枉死者超度亡魂。白马寺主持摄摩腾率弟子抄写《八十八佛大忏悔文》一千本,在洛坛上举办法界圣凡水陆普渡大斋胜会道场,超度前亡后化诸魂,普令亡灵得以往生净土;摄摩腾率领众僧为六道众生亡灵念佛回向,愿生净土。外坛六个道场,大坛二十四位僧人拜《慈悲忏》,诸经坛七人讽诵诸经,法华坛七人专诵《大乘妙法莲花经》,净土坛七人念阿弥陀佛圣号,华严坛两人静阅《大方广佛华严经》,瑜伽坛在夜间施放焰口。道门领袖嵩山真人率各道观道士抄写《道德真经五千言文》一千本,在洛坛供奉太乙救苦天尊,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登坛做法,施食化宝,十方超度,设置水池和火沼,诵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太上救苦经》。 不料拜火教萨特鲁提出异议,洪水不仅淹了立德坊祆祠,更淹死不少拜火教信众,也要进行拜火教祭祀仪式,天子乃允,萨特鲁率领四大弟子菲鲁兹、阿贾尼、路惊楼、苏玛莎开始操办拜火教血火祭。 乱兵突起之时,管长青保护鲁大脚撤离,中途为阿豹、阿狸召唤,躲于百兽阵之中。除了朝鲜美人被召上五凤楼之外,秦王、晋王、燕王、楚王、淮南王等封国入洛献艺的艺团的艺人无人保护,幸得万兽山庄百兽阵防护,方躲得一时安全。但是医馆小陶却死于非难,他生前最喜到火寺参拜,鲁大脚是他唯一的亲人,于是便用驴车拉着他尸体送到火寺参加血火祭。 祆祠前是高耸的祆神楼,重叠四层,下层宽敞,中层平座栏杆,上层是十字歇山顶,重檐下各凸出一小抱厦,以桂木为梁,木椽饰有各种兽头。 人头鸟身的怪物是赫瓦雷纳的圣鸟,也是代表着"光耀"和"君权神授"的灵光神、斗战神的化身 祆神楼后是二百步广场,坐落三座双层白壁红瓦的火寺,中间圆顶,两边却是方顶装饰有弯曲相向的角,中央火寺四面拱门,正门朝南,四根圆柱撑起拱顶。门廊正中顶部是正面展翅之鸟身的阿胡拉玛兹形象。左右两端是火红的门窗。 广场上多位祭司为众人表演“七圣刀”神术,各持弯刀、铁锥、撅、战斧、银钩、大锤、九曲剑七种兵器。祭司皆青纱短衣,锦绣围肚,金花小帽或头巾,也有披发跣足者。有人以柳木置于躺倒之人的腹部,以刀劈下,柳枝断而皮肤无恙。又有人以刀插入腹内,刀尖直透后背,又拧刀转动,血肠四流,只见祭司以神水喷之,须臾完好如初。有的钩入肉体、钉入脑门、砍断双手、开膛剖腹、万箭攒心、腾空悬浮、断头重续等等不可尽数。观看众人纷纷赞叹其神迹。 鲁大脚推着手推车运送小陶尸体到来祆教祠,带着紫色面纱苏玛莎道:“异教徒禁入祆祠,把尸体交给我们吧!”鲁大脚道:“我今日便信奉拜火教,能多送小陶一程。”苏玛莎带领鲁大脚来到后堂火室,停放尸身停当,又在祠外边门入口处的清静礼小屋进行沐浴,而后入祠祈祷。 祠内东西向各有几扇带有太阳、火焰的图案的彩色窗。祠内有莲花座上三头骆驼托着大理石七舌祭火坛一座,上置香炉,炉内燃烧炭结,檀木乳香味四溢,香烟袅袅,上悬长命灯一盏,昼夜不息,有被称为“麻葛”的祭司们值守,半遮面门,以银钳夹柳木投入火坛,保持圣火。祠内有画像,中间是“七位一体神”阿胡拉·玛兹达,两侧是有七大天神,赫沙特拉?瓦伊里亚(khshat a-vai iya),代表威严和仁政的苍穹之神、金属神为。瓦胡马纳(vahuma a)是代表智慧和善良的动物神,阿沙?瓦希什特(asha-vahishta)代表至诚和圣洁的人类神、火神,斯潘达尔马兹(spe da mat)代表谦恭和慈爱的土地女神,哈尔弗达特(hau vatat代表完美和健康的江河女神、水神,阿莫尔达德(amo dat)代表永恒和不朽的植物女神。门口有四大守护神雕塑牛精使者古尔苏万、三头六臂的遵命天使斯鲁什、骑着独角马的幸福女神阿希、手拿大斧的守护犬神苏鲁支。四周墙壁绘有生命树图案,枝杈藤蔓延伸到屋顶,怀抱光芒四射的太阳。众多教徒皆身披红色或白色长袍,蒙顶遮面,各捧燃灯,围绕圣火祈祷。 波斯的米底王国的王子琐罗亚斯德,创立了拜火教,是大夏国传播,后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教,以《波斯古经》为教义经典,认为世界二元论,一种是善,最高神阿胡拉·玛兹达,代表智慧和主宰之神。一种是恶,最高神是安哥拉纽曼,是凶神。拜火教在战国时期便传递到西域诸国,如今阿契美尼德王族后裔萨特鲁,来到东方传播。拜火教内教主成为萨宝,祭司称为麻葛。 395章 拜火教圣女 大祭司陆惊楼手持厚厚典籍《创世纪》,朗朗诵读教谕信徒:“阿胡拉·马兹达创世分为四个阶段,各阶段三千年年。在第一阶段,创造精神世界,物质形式的原型。在第二阶段,善恶两神战斗,恶神杀死了原牛,原牛的骨髓产生了植物,其种产生益畜。恶神杀死原人伽玉玛特,其尸体化为金属,40年后其种生了人类男女始祖,状如大黄,紧密拥抱,繁衍了人类,但受恶神引诱而堕落。第三个阶段,琐罗亚斯德诞生,宣扬教义,率众与黑暗作斗争,抑止恶神。第四阶段,琐罗亚斯德教将广传海内,其子降生,化身“救世主”,彻底清除恶魔,引导万民进入光明、正义与真理之国。” 陆惊楼高呼道:“有请救世主萨特鲁,为我等亲人亡魂祷告。” 萨特鲁自空中缓缓降落,天花乱坠,百乐齐鸣,庄严肃穆而神圣。“善者善报,恶者恶报。人死而其灵魂停留四天,回顾人生前之思、言、行而判善恶,第四日进入犬神守护的裁判之桥,接受正义审判,如其为善者,将有圣迎接,引至天堂之路,首进天堂之善思天,次进善语天,继进善行天,最后步入光明天,即永恒之天堂。如是恶者,女鬼拘之,送入地狱之途,永受沉沦之苦。 “子民当记:焚尸、食自毙牲畜、行邪淫都将永世受苦之大罪。所有的人都逃不过世界末日,那是所有的灵魂都要接受最终审判。火是阿胡拉·马兹达的长子,是正义之眼,圣火长明不息,子民忏悔祈祷,救赎灵魂,方可抵达天堂……” 萨特鲁右手一挥,一团火焰凭空而生,火焰消失却出现一名美丽异域少女,明丽不可方物。萨特鲁道:“让圣女之血,引导亡灵度过审判之桥,步入天堂吧!”萨特鲁手中银钩划破少女肌肤,鲜血淋漓,流入玉碗。那圣女手托玉碗,将鲜血以手指弹入亡者尸体之上,化作朵朵莲花状的火焰。鲁大脚心中暗思:这些人不过是武功高、戏法好,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但是他表面却是更是虔诚感动,呼声最大,跪地叩拜,涕泪双流,高呼道:“圣火不息,圣女万安。”万民跟着跪地叩拜高呼。 萨特鲁对今天达到的传教效果高兴不已,对鲁大脚的表现非常赞赏,圣宴之上,还特意安排鲁大脚更好的食物,特意给他麻葛们才能享受的骆驼肉,洒了上好的胡椒。 陆惊楼道:“鲁俊,你是鲁句践的后人?” 鲁大脚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哼!我们还知道你是丐帮大仁分舵的未来的舵主,在帮中十分尊崇。” 鲁大脚心中骂道:“奶奶的!这么短时间竟然查我底细!”他却不怪自己平日大嘴巴吹牛宣扬自己的身份,怕是当街丐童无不知道。 鲁大脚笑嘻嘻道:“混口饭吃!” “是丐帮的饭好吃,还是我拜火教的圣宴好?” “当然是咱们拜火教啦!” “若是给你机会入教,你可愿意!” 鲁大脚感激涕零道:“多谢祭司!” 陆惊楼道:“不知道教主看上了你什么?不愧是鲁句践的后人,土狗办差事,全凭一张嘴。但是你可以糊弄教主,却糊弄不了我。若是你敢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不敢!祭司误会我了。” “哼!跟我去见教主!” 萨特鲁的宝座乃黄金铸造,头戴镶钻王冠,精美华丽,鲁大脚看得目瞪口呆,萨特鲁却觉得这少年对自己崇拜不已。 “吾乃阿契美尼德王族后裔,如今安息帝国的篡位者自称卡尔内,以为自己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大将军,可是他们是与亚历山大一样的恶狼,他们把安息君王石雕刻在贝希斯敦山,那是对我波斯王的侮辱。他们冒充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家族后裔,认为自己是‘光荣帝王们的合法继承人’,玷辱了我的王族。他们为自己取上祅教名字,玷污了我《波斯古经》里的英雄。他们采用巴比伦尼亚历法,借用阿契美尼德王朝历法的名称,羞辱了我波斯人的智慧……终究一天,我将率领圣火信徒,西征帕提亚,恢复波斯帝国昔日荣光!鲁俊,你可愿加入拜火教,加入波斯王朝的复兴的行列!” 鲁大脚大声道:“我愿意,叩见王子殿下!叩见萨宝大祭司!” 萨特鲁道:“有请圣女举行圣火礼。” 那美丽的圣女马昔师手持晶莹法杖,引燃圣火覆盖鲁大脚全身,鲁大脚不觉疼痛,反觉十分舒服,虽然闭目,心中却在想圣女玲珑曼妙的身材和丰满的胸脯,自觉距离圣女更进一步,心中满足得意。在外人看来,却是他感召拜火教的圣威,虔诚的幸福!唯有陆惊楼这个唯一的华夏人祭司,知晓鲁大脚的滑头,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396章 天刀婆婆 铜驼坊上临北市,南对洛浦,桃柳成行,高楼瓦屋,桃李飞花,莺鸣烟柳。此间人烟稠密,暮色降临,则家家炊烟袅袅,犹如蒙蒙烟雨,是为洛阳八景之一的铜驼暮雨。正所谓:洛阳春水扬春柳,铜驼陌上桃花红。杨立显府正位于铜驼坊,府中陈设简朴,只有园中避暑阁略具气象,一池春水,半亩修竹,乃是九公主居住之所。 鲁大脚跟随窦襄来到杨立显府邸,九公主身穿一身藕色百褶裙蹦蹦跳跳出来,旁边拉着手的是河东公主的女儿瑾屏郡主。 九公主看见鲁大脚,大怒道:“可找到你了!掌嘴!” 九公主身边一名背刀老婆婆立刻向前一个大耳光将鲁大脚打翻在地。 “你个疯……”鲁大脚脏话就要出口,却见郡主窦襄凌厉的目光扫来,便把一连串脏话咽了回去。 鲁大脚不怒反而大笑道:“好!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九公主笑道:“又怎么打的好!打得妙呢!” 鲁大脚道:“公主赏赐大嘴巴,倍有面子啊” 九公主格格大笑,道:“这奴才有趣!赏你糖葫芦吃!” 鲁大脚只得接了糖葫芦,认真真真吃完。 “九公主不许胡闹。” 九公主道:“咱们走!”金屏郡主欢笑随她离去。那背剑老婆婆依旧弓着腰,不紧不慢跟在九公主身后。 窦襄道:“皇城内卫有有太白剑派、无根门、胞官署专门负责屠宰、舂米。的“庖丁解牛刀”名叫驼背婆婆。绝招叫庖丁解牛刀,砍中人的头颅,当时无事,却在事后某一时刻突然脖子断掉,至于时间掉脑袋,皆在驼背婆婆刀法之中。后来天刀婆婆败于文成子之手,发誓文成子不死,便效忠宫城,保护皇室安全。” “你是说那老太婆是天刀婆婆。” “不错!就是天机老人还是她的晚辈,你刚才若是骂出口,此刻相安无事,回家之后却突然头颅掉落脚下,连寻仇也不知是谁。” 鲁大脚打个寒颤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记着你欠我一条命就是了!” 河东公主来到庭前道:“刚才九公主有胡闹了么?父皇晚年却接连夭折三女,最年幼的九公主却健康长大,父皇十分疼爱,视为掌上明珠。九妹年方十六,不喜闷在皇宫,但是四位皇女远嫁,唯有持盈公主的道观或我府中散心。她顽劣胡闹惯了,惹事生非,上次竟然偷了楚国献艺团的老虎……” 一名公子哥陪着九公主折返回来。 九公主撅着小嘴道:“姐姐又在偷偷数落我,我不开心啊!” 窦襄道:“九公主如何才开心呢?” “我喜欢飞檐走壁、穿云望月的轻功。” 河东公主教训道:“再胡说,便把你送回宫,父皇再不放你出来。” 九公主气鼓鼓道:“那我要看你的侍卫与婆婆打架。” 河东公主道:“又胡闹!” 窦襄道:“本来下人就是逗主子开心,我这名侍卫是‘千柔剑’莫笑书、‘十二兵器手’童威,三脚猫的功夫,哄公主开心。” 九公主道:“婆婆,打他们,打得好看些。” 背刀婆婆仰脸一笑,满面皱纹,枯皮黄面,一口大黄牙还缺了门牙,笑道:“公主您瞧好吧!您两位一起上吧!打得热闹,公主才高兴!” 背刀婆婆面对公主,身体向后飞起,准确无误,轻飘飘落在水池中央圆柱之上。童威打开背后武器匣露出双截棍、阔剑、连环枪、铁拐和长枪,皆是左右两把,晃身而上,破空之声,双截棍笼罩全身。莫笑书手捏剑诀,却是空手向前,不见兵刃。背刀婆婆头也不抬,面对前后夹击,竟是不以为意。三人交手,背刀婆婆旋转,刀不出鞘却挡住了两人所有攻击。 九公主拊掌笑道:“好!全是绝活!得赏!” 莫笑书长啸一声,千柔剑宛若银丝卷住一棵树的树叶,尽数如龙袭击而至。童威一晃闪出三名分身,再一晃,竟是六名童威各执十二兵器齐发。背刀婆婆腾空而起,真气现行,化作一把金刀,破空劈下,池水飞天而起化作无数短刀,挡住所有攻势,莫笑书、童威皆震出圈外。 九公主乐不可支,高声道:“还是婆婆的戏法好!婆婆赢了!公子、姐姐各赏百金啊!” 那公子也不知是谁,命下人取金赏赐。背刀婆婆毕恭毕敬接了赏金,莫笑书和童威虽然面色有异,却也只得接纳。 397章 洛河天津桥 次日,窦襄早早起床,精心打扮,手举针织绣花伞,亭亭玉立,只待那位公子出来,轻声道:“昨日一睹公子风采,钦慕不已,欲邀公子同游洛河美景。”二人骑马,鲁大脚跪在地上当作登马石,表面恭顺,心里却辣块妈妈骂起来。 双层画舫就在洛河边,二人登船。只见画舫装饰精雅绝伦,舱门楹联:多情樵牧频簪髻,无主蜂莺任宿房。厅堂壁上是一幅淮南丹青圣手董昌的《夏云欲雨图》,上有金陵名士题诗:“碧水丹山映杖藜,夕阳犹在小桥西。微吟不道惊溪鸟,飞入乱云深处啼。”画舫厅宇轩昂,雕花梁架,左右两墙大理石挂屏,悬挂书轴,陈列古瓶,檀柏家具,清香盎然。 窦襄玉手抚琴,妙音顿生,美人起舞,满室生香。窦襄唱道:“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 公子哥道:“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忽然天边乌云密布,一阵冷风袭来,淅淅沥沥下起细雨。 窦襄道:“风吹雨骤,我等到天津桥下一避。” 鲁大脚立刻通传,船夫水手便依命行事。洛水在天津桥下被水中小洲分化为三流,画舫顺中流而进。此刻外界是另一个天地,四周一片迷茫,左方是高起三十丈的城墙,在大雪蒙蒙细雨下飘渺难寻,似实还虚,难以远视,两丈许外已是迷迷蒙蒙。 公子哥默然立在船尾静看橹桨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画舫划破水面,望天津桥划去。细雨实在下降又像凝止不动,无法分辨。细雨愈下愈急,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河面上楼船商舟均已停航。茫茫雨帘中,高耸的天津桥出现前方,桥身清晰,桥两端却望不到边,亦幻亦真。 画舫停泊桥底南端。天津桥宽达三十步,离水面逾十丈,下则浪花激荡。船夫水手们技巧娴熟,画舫如同固定在桥下不被水流带走。两边是雨帘形成的屏障,上方宽大的桥底,这独特的空间也只有洛阳天津桥才有。 窦襄又唱到:“浪击桥间水飞湍,珠敲乱玉落银盘。蒙蒙细雨愁无边,洋洋长流弹指间。琴弦慢抹觅知音,丝竹轻弹待真缘。风雨飘摇国离乱,浮萍难归江湖远。” 公子哥道:“贵为郡主,何故如斯愁绪万千?” 窦襄双手抱膝,遥望桥顶道:“小女子娘亲早逝,父王另结新欢,自此如同路人,对面他也不知我是她的女儿。母亲坟茔,芳草萋萋,却也无人打理!母亲临终,唯我一人陪伴,遗言云:新人笑,旧人哭,天下常理。花凋零,红颜老,亘古不变。” 公子哥道:“船头风大重,舱内避寒吧!” 两人进入内室,品茶论道,而后互诉倾慕之情。鲁大脚忽然醒来,凭着天生的耳力,听到二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公子龙骧虎步,不似杨府子弟。”“我乃太子曹治,前两日所见乃我的暗卫为我易容,这才是我真正容貌!”“原是太子表哥,听闻圣上建博望苑让太子养士,看来太子身边真的是能人异士百出。这易容术竟是叫我认不出来,亏我我还曾经见过表哥一面呢。”“襄妹的花容月貌却令我一见难忘,犹记襄妹倚门回首嗅青梅。”“原来哥哥还记得我!如今我孤身一人避祸于洛阳,以后要蒙你庇护。”两人卿卿我我,情话绵绵。 经灵玉女真传教,鲁大脚已经情窦初开,知道二人发生什么,心中暗道:“爱而不藏,自取灭亡。辣块妈妈!老子在外边挨冻,你们却是行得好事!我不把这郡主婆娘弄到手,好好摸一把,誓不罢休!郡主真好看,真美,看一眼骨头都酥了。” 次日,太子离去。有丐童传来阿绵召唤的消息,鲁大脚向窦襄告假,窦襄心情大好,竟是放鲁大脚离去:“算是这几日乖觉,但是欠我的先寄着。”鲁大脚这几日奴才当得十分憋屈,嘴上却道:“最好的地方就是郡主左右,若非教中急事,还真不忍心离开,这些日子当下人,真的是长见识。”“少来贫嘴,滚出去。”鲁大脚躺在地上,真的翻滚出去,窦襄乐的咯咯直笑。 398章 无根门之阴毒 鲁大脚路过莫愁坊,见万花谷谷主的舆车停留在莫愁酒肆旁的漕渠旁,阿绵侍立一旁,水渠旁,榆树绿荫下,石榴花丛中,摆着祭品,供奉莫愁的灵牌。万花谷谷主方子语、河北风过庭,还有一位负剑公子正在悲戚悼念。 方子语悼念诗云:“落魄三月罢,寻花去东家。谁作送春曲,洛岸悲铜驼。桥南多马客,北山饶古人。客饮杯中酒,驼悲千万春。生世莫徒劳,风吹盘上烛。厌见桃株笑,铜驼夜来哭。” 方子语祭拜后道:“我与莫愁琴箫相知,素有兄妹之情。莫愁对风公子一片痴心,奈何落入这般凄惨命运。。” 风过庭道:“河北风氏没落,家族望我考取功名,重振门楣,不敢因私情而断绝族人多年栽培之恩。不料却因此断送莫愁芳骨,百死莫赎。” 方子语道:“莫愁之死,皆因那千山派和无根门恶贼,详情还是由鲁俊讲吧!” 那名负剑公子道:“在下朝鲜林子轩,在下一直追查无根门的消息,听闻你的姑姑为针剑术重创,因此特来询问,还望告知详情。” 鲁大脚道:“我不知道什么无根门,但是姑姑追查千山派恶贼汤沛,夜探通远坊,我本该接应姑姑,贪吃到坊街上,次日姑姑、汤沛、小陶皆惨死大街。姑姑千针穿心,如同血人,至今生死未卜。小陶被双针刺目,灌入大脑,惨死街头。至于那恶贼也被姑姑的匕首刺中咽喉而死。” “可否一观姑姑的伤势。” 鲁大脚摇头道:“姑姑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外人看到她的惨状。” “皇帝牧野铉北征途中,曾驻于赵国。赵王张岙进献美人,亲自逢迎饮食,却突然因谋逆大罪,国除族灭。赵王之子侥幸逃脱,流亡燕地,幸遭卢氏收养,此子深知父亲感恩圣上,绝技不可能谋逆,因此立志查清事实,为父亲洗冤。近年得知此事与无根门有极大关系。” 时圣上解白登之围而返,燕王进献朝鲜美人,半途被强人劫走,疑为赵王所为。圣上过赵暗中查访,果见别苑赵美人,乃强召之而宠。赵王接驾殷勤,亲奉饮食,谦卑至极,而圣上箕踞怒骂,傲慢蔑视。紫金派关高愤愤不平,藏兵于柏人城,意欲谋逆。圣人得知消息而退,尽诛赵王臣,赵国除为燕地。 鲁大脚道:“你是赵王之子?” “正是区区在下,国仇家恨,不敢忘却!还请小兄弟成全。” 方子语道:“万花谷和长歌门齐名京畿,同气连枝,互为芳馨,鲁俊你虽为我万花谷外门弟子,却还需照拂两派情谊。” 鲁大脚道:“谨遵谷主之命!” 丁卯别无亲人,昏迷之后,鲁大脚退了所租宅子,安置在里仁坊丐帮总舵,由丐帮康秀珍、郭文竹、小荷等人照看。一行人向里仁坊而去,林子轩为鲁大脚讲述所调查的无根门的渊源。 林子轩查看丁卯双臂和小腿的针孔,乃道:“《九阴玄鉴》中的武功分为六合镇邪剑、三阴空蝉指,修炼极致合二为一便是九阴神针剑,以针为剑,化气无形,刁钻阴毒,无坚不摧。” 鲁大脚道:“卢公子这么说,那通远坊极有可能是隐藏无根门的高手,也便是残害姑姑的凶手?” “不错!赵王曾献美人赵姬念奴娇于圣上,一夕宠幸,身怀圣上血脉,而免遭屠戮。念奴娇的老仆言:当年有人向赵王门客关高密告匈奴人谋刺圣驾,赵都尉朱安遂引五百刀斧手隐于柏人城夹壁之中,不料圣上微服而至,未入堂而察伏兵,因此坐实赵王谋反。待寻赵王门客关高时,已经被人用九阴神针剑杀死家中,其状与丁卯相同。” 风过庭道:“最大得利者为怀疑对象。赵除国,最大得利者是燕王,赵地皆归燕王。次之是邢襄紫金派,因司马坦率派中弟子护驾除贼,封列侯,拜钦天监太史令。” 林子轩道:“我潜伏燕王府多年,邢襄紫金学派年轻弟子多为燕王所用。但是当年可能的知情人唐都、王朔、魏鲜、公孙尊、壶遂、射兴皆已经去世。” 风过庭暗思:赵地多纣王殷人之后,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男子奇美为优伶,樗蒲博戏,善音律而谱曲,以男色邀宠于诸侯。若入无根门,也不为稀奇。 方子语道:“还有一人尚在人世。嵩山铁剑门门主元丹丘曾讲箕山有一位焦炼师,常缑山明月弄箫,箕山挂瓢,颖水洗耳,嵩山炼气,胎息绝谷,居无室庐,行走若飞,倏忽万里。元丹丘曾与她探讨观星、望气、节气之术,曾问是否出自紫金派,她却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愿再提。” 道士修行有三号,其一日法师,其二日威仪师,其三曰律师,其德高思精谓之炼师。箕山炼师定然不凡。 林子轩道:“紫金派开派祖师焦亼!鬼谷子传人裂为天机门、紫金门、赊刀门。世传三位祖师隐遁不出,或已不再人间,未料竟是仙踪可寻。” 399章 佛入道法 洛阳至嵩山必过缑山,相传西王母姓缑曾在此修练,故得名缑氏山,后简称缑山,周时又称“抚父堆”。缑山孤峰突出,多金玉泉水出焉,上有饮鹤池。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笙歌伊洛,拟音凤响,以嵩山道士浮丘公为师,后乘白鹤驻缑山,明月弄箫,升仙而去。王子晋留有玉箫,缑氏以玉箫为圣物,而立玉箫门。嵩山浮丘公曾以天降陨铁造铁剑,传人以铁剑为圣物,立铁剑门。玉箫铁剑渊源甚深,并立嵩岳。 嵩山北瞰黄河、洛水,南临颖水、箕山,左有太室山俊极峰,又有少室山连天峰,嵩高惟岳,尊位中天,雄冠四岳,体势之峭,峻极于层霄,登临封顶,北望黄河如带,倚石俯瞰,峰壑千重,山岚缥缈。嵩山少室山又名“季室山”,传说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故山名谓"少室"。少室若莲,三十六峰山峦参差,匍匐蜿蜒,沟壑纵横,蔚为壮观,从山南北望,山峰叠压,状如千叶舒莲,又称“九顶莲花山”。连天峰山势险峻,立如斧劈,隐于嵩山深处,山脊断崖无路径可寻,寻仙者多次寻觅而迷失未能抵达。少室山顶宽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有饮马池供万人饮用,浮丘公的传人元丹曾率反秦义军曾驻兵于此,故又称“御寨山”。秦灭后,元丹于山北五乳峰下修道传武,山门造一大剑,长一丈二尺,镇剑口山,江湖称之为铁剑门。 一行过轩辕关十二渠道,却见灵玉太真、司马昱一行。 方子语问:“太真缘何在此地?” “再开月旦评,品评举荐人才。” 方子语道:“我还以为太真与才子司马昱同游嵩山美景呢?” “他呀!圣上意欲封禅嵩山,他封了圣谕,清扫山道,修筑封禅台呢!恰巧同行罢了。” 风过庭道:“刚刚封禅泰山,缘何又封禅嵩山?” “你们去问问右相李适之,还有太常寺、钦天监那群家伙吧!皇帝还要祭祀汾阴后土祠、西岳太华山呢!” 风过庭怒道:“这群国贼竟是如此蛊惑媚上,太真何不劝谏圣上?” 灵玉太真道:“前面就是司马家第一能言善辩的才子!你敢去直面斥责他么?” 风过庭摇头道:“我一个待诏翰林,腹谤而已。” 灵玉太真笑道:“你都不敢斥责一个太常寺评事,我一个修道女子又如何敢扫了天子的兴,圣上又不是没有逼死过自己的女儿。” 灵玉太真所言,乃是河内公主不愿和亲,私自逃亡,而被皇帝处死的事情。此事内情甚秘,匈奴王子指定要河内公主和亲,公主不愿。天子曰皇室以国为家,要她务必和亲。公主宁死不从,后天子得知公主与探花郎程森一见钟情,相知相恋,遂罢免程森太常寺太乐博士之职,腰斩弃市,公主闻讯投湖自尽。这些事皆皇家秘闻,风过庭也不敢多言。 灵玉太真道:“听说你的意中人莫愁自尽,我也替你伤感!你消瘦许多。” 风过庭脸色突然黯淡,尽是悲戚哀伤之情。 “我是不敢奢望你回心转意,活人和死人争,大半会输。眼前人总是微不足道,去世的总是刻骨铭心。” 风过庭道:“太真误会了。我与莫愁琴箫相知,并非嫁娶之情。” 灵玉太真怒道:“哼!天下负心薄幸人!托辞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容风过庭解释,灵玉太真催马加速离去。 方子语、林子轩、风过庭、鲁大脚、阿绵一行来到铁剑观山门,山门弟子木桑笑道:“诸位来得不巧,我师到玉柱寺去了,有一位年轻僧人礼佛虔诚,皮肤隐起浮屠塔庙,诸佛形象!我师也前往观瞻呢!” 太室山有太室祠、太室阙,乃天子祭祀之地,南麓有嵩阳观、嵩阳书院、颍谷书院、少室书院、南城书院、存古书院、鸣嗥书院等,乃河内、河南、颍川、汝南、睢阳等地望门传道受业解惑之处。嵩阳观乃灵玉太真修行之所,也是管理诸书院的治学署所在。曹魏一直压制门阀宗族,扶植寒门,这些书院便是寒门子弟进学修业之处。 玉柱寺位于太室山南麓玉柱峰下,三面环山,寺前两山对峙,中辟道路,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颇有深山藏古寺的意境。众人来到寺前,只见行者云集,皆是前往观瞻佛门圣迹的行人。寺内甬道两侧有十丈银杏树,犹如大伞遮掩,古朴清幽,一名年轻的僧人俊秀英飒,气宇不凡,袒露上身,盘坐入定,其前胸皮肤是金光闪烁的卍字符纹络,后背更是一尊女菩萨像,头戴五方佛宝冠,法相庄严,面露微笑,双眼下视,身披轻妙天衣,衣上有团花图案,胸饰璎珞,臂戴宝钏,腕有手镯,彩带飞举,双手放腹前结定印,结跏趺坐于金刚莲花宝座上。这佛像时隐时现,女菩萨衣带似乎飘然而动,栩栩如生。众人围观莫不轻声赞叹,善男信女更是焚香跪拜。 灵玉太真头戴帷帽,遮了面目,守护在两侧的是铁剑门掌门元丹丘、九皋山鹤鸣道人叶法善、玉箫门门主缑谦玉。元丹丘一身道士打扮,只是背上多了一柄铁剑,嘘眼观瞧,混在人群中也不引人注意。方子语靠近元丹丘,低声道:“这小和尚好高明的内功!”元丹丘笑道:“佛门初入中原欲胜道家,不搞些圣迹,如何取信百姓。”叶法善道:“我听说白马寺叶摩腾与大法王寺竺法狂争夺僧王之位,叶摩腾献《贝叶经》,竺法狂便命弟子来这以肉身佛像之迹。”元丹丘道:“我说鸿胪寺卿为何来此,原来是为僧王之争。”灵玉太真道:“两位道友慎言啊!天子可是十分看重这僧王之事。”众人乃不语观瞧。 这时叶摩腾自山门而入,竺法狂自珈蓝殿外出迎接,两名高僧十分和气,倒也瞧不出什么争名夺利的戾气。 鸿胪寺卿道:“圣谕,玉柱寺更名法王寺,赐封叶摩腾为僧王,主持白马寺。竺法狂为法王,主持法王寺,各赐金银十二环锡杖,真丝锦襕七宝袈裟。两位高僧共同主持翻译《四十二章经》《阿含经》《华严经》,度化一切苦难,度化众生苦。” 两位高僧受封。 叶摩腾道:“《老子化胡经》云:我令尹喜,乘彼月精,降中天竺国入乎白净夫人口中托荫而生,号为悉达。舍太子位,入山修道。成无上道,号为佛陀。始建悉昙十二文字,展转离合三万余言。广说经诫,求无上法,又破九十六种邪道。历年七十,示人涅槃。” 竺法狂道:“不错,佛道一体,万法皆空。” 众山善男信女焚香礼拜。时值嵩阳书院开学之日,来自河南、河内、颍川、汝南、淮阳、定陶、陈留等地的望族豪门皆为子弟前程而捐献香火钱。法王寺知客僧登记名册,日后刻石记载,乃是流芳百世的功德。 灵玉太真道:“这不知佛入道法,还是道化佛门。一笔糊涂账,诸位先到我嵩阳观坐坐?” 400章 月旦评 月旦评乃当世名士品评人物、论士议政的活动,无论是寒门庶族还是名门望族皆可参加,名为品评人物的文章诗词字画,实际是举荐贤才的舆论利器。月旦评原为汝南许氏发起,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不中伤,能辩人之好坏,能分忠奸善恶,或在朝或在野,都在品评之列。所贬如坠于渊,凡得好评之人,如龙之升,身价升腾。无论是名士还是凡人,一经品题,身价百倍,世俗流传,以为美谈。学子秀士趋之若鹜,竞领品评为荣。曾举樊子昭於鬻帻之肆,出虞永贤於牧竖,召李淑才乡闾之间。 月旦评闻名遐迩,盛极一时,常遭非议,朝廷大小官吏畏惧如虎,莫不改操饰行,谨小慎微。豫兖之间,为官者不敢华舆美服,或曰私法诽谤,褒贬不平。朝廷多议禁绝月旦评,时灵玉太真还领着太常寺巡查博士和礼部拾遗之衔,有举荐贤才、监察各地书院和州学的之职,上书云:“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自秦末以来,中国士大夫更相谤讪,或至于祸,原非为大雠,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夫己不如礼,则人不服。责人以正义,则人不堪。内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责,则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则小人得容其间。得容其间,则三至之言,浸润之谮,纷错交至,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犹难以自定,况已为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名士至於血刃,将相不终其好,本由于此而已。夫不赦小过,纤微相责,久乃至於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 圣上大喜,便命灵玉太真主持月旦评,每年四次亲临,定于嵩阳观举行。自灵玉太真主持,改了规矩,不允负面评价,由是月旦评仅品评其优,而弹劾检举由御史台为之,更要求自此月旦评十分兴盛,大大弥补科举之不足,人才拾遗,颇多达才能吏。 嵩阳观在嵩阳书院西侧,乃灵玉太真云游修真之处,毕竟皇亲国戚,占地竟是比嵩阳书院还要大几亩。灵玉太真兼任拾遗署司丞之职位,有采风讽谏、荐举荐贤才之名。此刻各地寒门庶族皆来嵩阳观拜访,颍川郡望族最多,有阳翟薛氏、原氏、褚氏、赵氏、李氏、郭氏;颍阳王氏、姚氏;舞阳韩氏;长社钟氏;郏县臧氏、申氏,还有陈留郡谢氏、沛郡朱氏、济阴卞氏、山阳郡满氏、汝南郡金氏、南阳诸葛、河内郄氏等。这些寒门庶族,乃是曹魏政权对门阀士族的的核心力量。 嵩阳观和嵩阳书院前有广场百亩,中有水潭,潭中搭高台,潭外乃或座或立的观众,外围四周皆回音壁,不虞众人听不清台中所言。月旦评之日,大鼓四面齐声擂响,喧哗众人安静下来,无数围观学子瞩目台上。 灵玉太真道:“资质有高低,学业有先后。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可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可与恶为,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月旦品评,隐才拾遗,国之大计。请御史台外郎王涣之、博学鸿士司大学士审长友、汝南大儒侍中王敦厚、东宫太子太师田千秋、嵩阳书院山长相符子。” 御史台外郎王涣之道:“在下太原王涣之,应司丞之命主持今次月旦评,斗胆风评天下之士,一如往例,恭迎四海才士。今以嵩山为咏,孰可登台?” 阳翟薛祯登台,朗声道:“禅客归心急,山深定易安。清贫修道苦,孝友别家难。雪路侵溪转,花宫映岳看。到时瞻塔暮,松月向人寒。” 阳翟原植道:“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日暮北风吹雨去,数峰清瘦出云来。” 田千秋道:“两位公子皆凤毛麟角之人,薛祯外朗,雅饬之中,时饶逸韵。原植内润,清新而不失之幽深,酝藉而不流于侧媚。” 王涣之道:“非也!阳翟薛氏、原氏、褚氏、赵氏、李氏、郭氏的诗,我尽读之,诗不过禅语,赋不过喟叹,用词多俗,无病哀鸣,粉饰风雅,定三品。” 田千秋道:“御史外郎以为何人诗词为一品啊?” 燕云天道:“当今圣上诗云:‘艮岳移来石岌峨,千秋遗憾感怀多。依岩松翠龙鳞蔚,人牖篁新凤尾娑。乐意讵因逢胜赏,悦心端为得嘉禾。当春最是耕犁急,每较阴晴发浩歌。’圣上虔心为禾苗祈雨,重农优民,望春雨滋生万物,求黎民苍生温暖,此所谓恩泽千秋,传思万代,乃上上之品。” 众人闻言各自起立,齐声呼道:“圣上恩泽千秋,传思万代。” 王涣之又道:“晋王诗云:天津桥下冰初结,洛阳陌上人行绝。榆柳萧疏楼阁闲,月明直见嵩山雪。晋王诗词思健功圆,清绝悠远,乃一品。所以天子与晋王登堂入室,而阳翟六杰可居于廊庑之间。” 众人拊掌叫好。 风过庭道:“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岁晚或相访,青天骑白龙。” 王涣之道:“卢公子乃人间才杰,其词纵横奔放,富丽刚健,意境开阔,韵美清新,闻之如银杏临窗,石阶带雨,定为一品。” 风过庭拜谢而退,步法潇洒,引得围观少女欢呼不已。 沛郡朱言道:“秦颁《挟书令》,焚书坑儒,《尚书》尽数被焚。余访秦博士伏生口授而得《尚书》二十八篇,做了注疏,还请先生指点。” 田千秋道:“付生何人?必是伪作!你可是用错功夫了。” 王涣之道:“非也!此举善哉,我等正是要从断简残卷之中重塑经典,只要上合圣贤心志,下利国民,此书规劝君王,教导庶民,即便伪作,即使千秋文章啊!” 众人欢呼雷动。 鲁大脚冷哼一声,琢磨半天道:“汝乃天骄,何不直上九霄!摔死你!” “你这泼皮无良少年!” 鲁大脚自顾自盼道:“咱吃饭不靠文化,靠的是脸。玉树临风美少年,万千少女睹我容颜者,未尝不彻夜难眠。” 灵玉太真怒道:“汝颜之厚,城墙何堪!若汝面为盾,可抵吴钩击刺矣。何不溺而自照?” 401章 麻石散之祸 月旦评后,灵玉太真在嵩阳观宴请才子名士,朝歌司马昱,乃太子东宫武骑常侍、温县温子昇乃花间词首席大才子、荥阳郑经纶乃新科状元、睢阳灌萌乃八部校尉之灌夫之子、濮阳吴文君乃吏部侍郎之子、淮阳彭宣乃郡守之子、汝南周燕乃洛阳执金吾周球之弟、陈留阮及乃云台山七隐之首等各郡顶尖人物,放得见到灵玉太真,大多数拜帖,灵玉太真有空翻一翻已经是不错。 汝州严光献上绝美的天青釉汝瓷:“汝瓷玛瑙为釉,产量极小,这雨过天晴云破处葵花小碗、千峰碧波翠花口深腹碗,还有弦纹樽、三足樽承盘、青瓷水仙盆、花鹅颈,乃是上上极品,唯有太真这样修真悟道之人才能品享奇妙。” 灵玉太真道:“嗯!汝瓷号称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果然是上品汝瓷。” 阳翟原牧重道:“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我阳翟钧瓷别有奇妙。太真您看,这青釉紫斑盘、蓝釉渣斗式花盆、玫瑰紫釉鼓钉洗、六方带托盘花盆还能入您法眼否?” 灵玉太真道:“司马昱,你看这钧瓷、汝瓷孰更胜一筹?” 司马昱道:“钧瓷瑰丽醇美,绚丽多姿;汝瓷清雅素静,温润如玉;各有千秋!” 这时知客道前来道:“应天书院山长杨简求见。” 灵玉太真道:“应天书院和嵩阳书院斗了许多年,争夺各郡生源。杨简没见见我都要罗哩罗嗦,烦得很。不见!” “与他同行是中州大侠王天纵,说是要状告嵩阳书院山长相符子。” 灵玉太真惊道:“快请他老人家进来!” 王天纵是天子亲自褒奖过的民间义士,亲书中州大侠的牌匾,在豫州、兖州、青州、徐州名声极高。 灵玉太真出门,众人慌忙皆起立迎接。 “老师!您老人家怎么到嵩山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王天纵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笑道:“太真身系国事,老朽不敢轻易打扰。” “s师尊无恙乎?” “多谢太真关心,老朽依旧能斗酒升米,一直在睢阳安置兖青二州的流民。天子有意在上林苑举行千叟宴,召六十五岁以上耄耋长者参加,圣上特召我上洛议事,定要皇族宗室执爵敬酒、赐酒联句以示恩隆礼洽。我遂动身返回襄城收拾一番,准备经洛道上洛。这韩山长曾与我安置灾民,因此一路同来拜会太真。” 匜朝以孝道治天下,尊老为上。年七十以上受杖老人,见官不拜。在朝的七十岁以上老臣,尊崇无比,天子面前不需行跪礼。恩隆礼洽,亘古未有。 灵玉太真道:“倒是听圣上提起过,未料果真要朝议此事了。” 众人边走边聊,来到后殿宴厅。 韩简道:“冒昧拜访太真,乃是由要事禀报。嵩阳书院相符子囚禁睢阳袁氏和雍丘孟氏弟子。” 灵玉太真叹道:“韩山长煞费苦心就是为了此事?” 韩简道:“这是睢阳袁氏袁穗元和雍丘孟季,可证实实情。” 袁穗元道:“我们两族的弟子一共八人被囚禁于嵩阳书院库室,老朽亲眼目睹,枯瘦如柴,如同恶鬼,凄厉哀嚎,癫狂妄语。” 孟季垂泪道:“我的儿子双腿都被铁链磨得血肉溃烂,可见白骨啊!” 韩简道:“两位族长自愿让弟子放弃学业,但是相符子却推三阻四,拒不放人。” 王天纵道:“韩山长守在嵩阳观门口竟是为了此事。奈何不早说!此事详情,我已尽知详情!太真可请相符子至此,给诸位一个合理解释。” 相符子五短身材、秃头虬髯,身穿粗麻衣,脚穿草鞋,依旧是墨者装扮,本隐居在墨子故里石人山下鲁山小镇,乃墨家著书立说的书墨,墨子诸派的武功、机关、学说的智慧集成皆有书墨撰录,是为《墨经》,随着相符子弟子增多,名声极大。 相符子进门施礼,道:“睢阳袁氏袁穗元和雍丘孟季弟子吸食麻石散,耗尽学资,上瘾着魔,行销骨毁,几乎病入膏肓,我命人拘留于库室乃是为了戒瘾。” 灵玉太真皱眉道:“何为麻食散?” “楚麻乃是楚地巫觋通神之物,可降神脱魂,杂以道家五石散,可令人心生幻觉,飘飘欲仙。” 灵玉太真道:“楚地多怪,道门炼丹,也不稀奇,何故少见多怪?” “楚麻乃巫觋所用,五石散乃道门散气之物,本非寻常人所用。不知何方歹人改变五石散药房,杂以楚麻毒菇,炼制药丸,寻常人食用则会癫狂而死。” 王天纵道:“四州武林盟会也在暗中调查,襄城刘氏弟子杀人夺资,柘县虞氏弟子舌缩入喉,睢阳袁氏弟子痈疮陷背,阳夏陈氏弟子脊肉烂溃;蒙县秦氏弟子,中表六丧。悉麻石散所致。” 灵玉太真道:“可查出什么端倪?” 相符子道:“楚麻产于云梦泽,淮南淝陵山的五石散盛行于江淮之间豪族,此事自是一目了然。” 韩简道:“相符子本是南郡安陆县人,对楚麻定是十分了解。” 相符子道:“不错!” 韩简道:“嵩阳书院后山苗圃之中便种着不少楚麻!还有人日夜看守啊!” “神医扁鹊传人仓公、秦若依乃我书院医学教习,以楚麻制作麻沸散,可缓解病人伤痛,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麻沸散、麻石散,啧啧!相符子,你不是贼喊捉贼吧!” 灵玉太真怒道:“够了!闭嘴!” 众人乃沉默不语。 灵玉太真道:“老师,何以教我!” 王天纵道:“丐帮等已经暗中调查此事,三日内日必有消息。” 402章 晋王牧野玦的身世 仓公带领鲁大脚、乔大年到库室查看吸食麻石散的学子,果见许多学子形容槁枯、癫痫抓狂。秦若依帮忙照看病人,忽然一名年轻男学子哀嚎冲向秦若依,鲁大脚反应机敏,抱住秦若依向后躲开,脚下一绊,那学子抓住鲁大脚跌倒乔大年连忙擒住那学子,鲁大脚左臂鲜血淋漓,竟是被抓了极深一道伤口。 仓公道:“唉!这麻食散害人匪浅,竟至于此。” 秦若依连忙给鲁大脚止血包扎:“你怎么样?” 鲁大脚道:“小事一桩,没有抓我这英俊的脸就好了。” 秦若依扑哧乐了。 乔大年道:“我这弟子油嘴滑舌,狡狯善辩,还望教习多多教导。” 仓公道:“贵帮助我等追查贼人,大脚急中救人,秉性仁善,油嘴滑舌也无妨,老夫年轻时也是自诩临淄第一公子嘛。”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乔大年心中暗道:“嘿!小不正经遇到老不正经,可是有好戏看。” 且不谈鲁大脚与仓公臭味相投,鲁大脚按照皇甫世家安排与九公主与锦屏郡主同堂进学医术。书院秉承“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原则,虽然管束严格,但也不强迫学子,九公主所在学堂多是皇亲国戚,相符子等人教学颇有顾忌。鲁大脚对民间江湖的吃喝玩乐十分精通,自然与学堂一些浮浪弟子相交甚欢,时常溜出学院到阳城购买些小玩意,俨然成了众弟子的中介商。 一日,鲁大脚正要溜出书院,却见天子所封的将军柏下,皇甫世家派出暗中皇甫羽独立闭目,一手侧背,右手执书,似乎在凝想浮思。将军柏干如虬龙,冠如巨伞,虬梅挺拔,生机盎然,庞然大枝弯曲如翼,左右伸张,枝摇叶动,如响环珮,犹闻丝竹之音。皇甫羽年少俊俏,宸宁之貌,麻衣盛雪,伫立柏下,玉树临风。 鲁大脚道:“喂!喂!皇甫兄,又在帅耍啦!” “翠盖摩天回,盘根拔地雄。赐封来汉代,结种在鸿蒙。” “有完没完,那些女子早就走了,还装模作样。” 皇甫羽睁眼道:“我这不是身如死灰木,心似不系舟嘛!” “不要文邹邹的,听不懂啊!洛阳风流帅!” “好啦!不就是逍遥谷抓鱼嘛!我去!但是,你要先帮我个忙!” 鲁大脚翻着白眼道:“又有什么既肮脏又丢人的事情要我做啊!” “你看见屋檐下防鸟雀筑巢的罦罳没有?藏书楼那里设置特别多,封住了鸟窝,总是会有鸟雀被绞住翅膀。九公主说登上藏书楼救治哪些鸟雀。你轻功好!展示一下大侠风范呢?” “大侠客?大虾壳吧!当我傻啊,那么高!” “你见过我这样风流帅气的公子哥爬墙越瓦么?” 鲁大脚跺脚就走。 皇甫羽道:“小心我把你在书院兜售小玩意赚钱的事情告发啊!” 鲁大脚手指皇甫羽道:“言甘如醴蜜,心残似剑矛!” “哇!这两句诗不错啊。大脚有长进,若是你办成这件事,等我为羽林军统领,便给你留个中军校尉之职位。还请你道阳城的酒楼大吃一顿。” “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所谓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说得好!这次才像兄弟。” 鲁大脚仗着自己的脚力和轻功,以绳钩勾住屋檐悄悄爬上去。锦屏郡主道:“大脚哥哥,你小心啊!”鲁大脚看着锦屏紧张模样,心中道:“还是锦屏妹子好!”他拆了罦罳,放出不少鸟儿,九公主高兴地连连拍手。鲁大脚正自得意,忽然发现屋顶飞檐角落里藏着一包裹,他小心爬过去,只见包裹内藏着夜行衣、飞蝗石、还有一幅面具,正是洛阳城杀死丁卯的无根门中人面具。鲁大脚收拾好,塞回原处。 他攀援下楼,忽然飞来一只黑色巨鸟,其形似鸡,鸣声嘹亮,眼框瞳孔双联,爪如巨掌,翅膀张开足有一丈长,高昂头颅,傲气十足,威风凛凛,周围成群的鸿鹄、乌鸦、山鹰、乌鸦、喜鹊、麻雀等小鸟围着它,如同侍者环绕王者。 鲁大脚吓得脚下一滑,摔落下来,幸亏有些轻功根基,抓住树枝缓冲了一下,还是摔到地上。锦屏跑来,道:“大脚哥,你怎么样?”锦屏紧张得,扶起他,鲁大脚张开紧握的拳头道:“喏!送给你一个小鸟儿玩。” 这时那黑色鸟王眼露凶光走了过来,锦屏道:“这是它的孩子,快还给它吧!” 锦屏手捧着小鸟,鸟王吊起小鸟,蓦然舒展双翅,扶摇直上,成群的鸦鹊呼啸而起,紧随其后,不多时消逝与苍穹之中。 众人松了一口气,鲁大脚鼻血流了一脸,面皮青紫,双眼乌黑,九公主和皇甫羽乐的笑出声来。 九公主道:“你这家伙真讨厌,粗俗无礼,白可惜了一幅好皮囊。若是好好读书,说不定可以考个功名,娶个富贵家的小姐做媳妇。” 鲁大脚道:“难道我就不能娶个公主当大老婆、娶个郡主当小老婆么?哈哈!” 九公主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脑袋。锦屏我们走!” 锦屏塞给鲁大脚手绢:“赶紧擦擦,别让教导们看见,又该训斥你了。” 九公主和金屏郡主离去。 皇甫羽指着鲁大脚道:“懒蛤蟆!小心脑袋!” 鲁大脚翻白眼看着皇甫羽的青衣:“你好!你帅!一身青蛙皮,比我蛤蟆好看!” 鲁大脚找到林子轩悄悄告知,藏书楼藏有无根门面具之事。林子轩乃也以守株待兔,夜间下起小雨,林子轩与鲁大脚只是暗中等待。夜间果有夜行人悄悄取走,换了穿戴。两人悄悄跟踪,那人竟是径直奔向嵩阳观,潜入灵玉太真寝卧之处。鲁大脚大叫一声:“不好了,他要行刺太真。”鲁大脚扯着嗓子大吼,那人一溜烟逃掉了。 灵玉太真出门,道:“大脚,大半夜吼什么呢?” “无根门中人要行刺太真。” “胡说!这不可能!” “我亲眼目睹见到他换了无根门衣服,带了无根门的面具,藏书楼檐顶那里有他存寄物什之处。” 灵玉太真道:“看见了,还不早说!却等人来行刺我。” “这个……为了帮助卢公子抓住无根门中人,所以守株待兔……” 林子轩道:“在下朝鲜林子轩,为了追查昔日赵王谋逆一案,本欲寻箕山焦炼师探问详情,却寻隐不遇,无奈出此下策。” 灵玉太真脸色霎那变得灰暗:“你是关高,还是朱安后人?涿郡卢氏与此有何关系?” “我是念奴娇的弟弟!” “赵王献给圣上的赵姬念奴娇,竟然还有个弟弟?啊!是啊!眉目之间果真很像。念奴娇受宠一夜而孕,赵王谋逆案发,念奴娇也身陷囹圄,狱吏告知我。我前往狱中见她时,她诞子而亡,临终托付我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名分。我将孩子抱到父王面前,放得被认为皇子,交由窦皇后抚养,就是如今的十六岁的晋王牧野玦。” “此事我也曾耳闻,拜谢太真大恩。” “无情最是帝王家,谢我什么?赵王谋逆一案,连我的姐姐云阳公主也被赐死,你说岳父杀了女婿,父亲杀了女儿。还有什么更悲惨的事情么?后来河内公主投湖自尽,我便出家修道!却也躲不开这纷扰尘世。你还是不要插手这说不清的案子,道不明的真相。” 林子轩道:“太真莫过哀思,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也只想查明真相,给姐姐一个清白。至于攀龙附凤,并非在下所愿。” 灵玉太真道:“我们虽然见面日短,却心有灵犀,赵姬尸骨葬在邙山牡丹谷,那是我为自己预留墓地,我若归西与她同眠牡丹谷,也不算孤单。” 林子轩悲戚道:“多谢太真。” “我只知姐姐和赵王必有冤屈,但紫金学派如何牵涉旧案我也不太清楚。焦炼师乃我授业恩师,我自会带你道箕山寻她!” 403章 复仇疯狂者堕无间地狱 箕山北有嵩山,东有具茨山,隔颖水而望,乃许由隐居之处,结志养性,优游山林,邪席不坐,邪善不食。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而逃去,于是遁耕于颖水之阳,箕山之下。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也,洗耳于颖水滨。 焦炼师道:“灵玉,你可知此乃何处?你却带外人来此,是何缘故?” 灵玉太真道:“许由躬耕自食,人遗一瓢,挂于树,风吹历历作声,以为烦,弃之,仍以手掬饮。此乃箕山挂瓢处!” “看来我还是隐居嵩山深处,不复箕山了。” 林子轩道:“晚辈乃乃赵姬之弟,牵涉赵王谋逆一案而死。晚辈查案得知紫金派参与其中,还请前辈解惑。” “紫金派地处赵国,当然效力赵王。时圣上解白登之围而返,燕王进献朝鲜美人,半途被强人劫走,疑为赵王所为。圣上过赵暗中查访,果见别苑赵美人,乃强召之而宠。赵王接驾殷勤,亲奉饮食,谦卑至极,而圣上箕踞怒骂,傲慢蔑视。紫金派关高愤愤不平,藏兵于柏人城,意欲谋逆。圣人得知消息而退,尽诛赵王臣,赵国除为燕地。这一切都是燕王的计谋。” 林子轩拜谢退。 焦炼师道:“灵玉,你本有慧根,却执念红尘。唉!望你早日顿悟,我去也!” 焦炼师化作一道雾影消失箕山之中。 灵玉太真、鲁大脚、林子轩返回阳城,忽见丐帮易忠谋率领丐帮中人蹑手蹑脚包围了一处庄园。 灵玉太真问:“为何在此?” “兜售麻石散者乃嵩阳城本地帮派青石帮,他们的货源来自于颖水船帮。原本消息他们今夜在阳翟码头交接一批货物,王大侠和石静之率人至阳翟埋伏,准备人赃俱获。我负责捣毁青石帮老巢,青石帮中人大有聚财的逃遁的迹象。” 灵玉太真道:“务必周全,不可走漏一人。” 这时圆华和尚自街角走来,道:“幸会太真,阿弥陀佛!” 灵玉太真:“圆华自何处而来?” “轩辕丘八修道人言,具茨山有岩画数千,暗合上古黄帝观天占星之术,前往观看,踏月而归,竟是巧遇太真。” 灵玉太真道:“我们正在围捕兜售麻石散,荼毒学子的青石帮。” 圆华道:“佛有金刚一怒,愿助太真一臂之力。” 圆华陡然腾空而起,凌空飞去庄园屋顶,忽然化作一道金光坠落,破顶而入。园中人发现有变,敲锣大呼警告。易忠谋也连忙冲入园中。战斗结束,灵玉太真进入园内查看,只见外围守护尽数被擒,屋内青石帮头目三人皆面带微笑,安坐厅堂,却痴痴傻傻,望着来人。 “圆华,这是怎么回事?” “佛主慈悲,此乃佛光安魂功,安其魂魄,而留其性命,日后再不能为恶。还请太真饶恕他们性命。” 灵玉太真道:“既已痴傻,那就依了圆华。” 圆华高念佛号离去。 灵玉太真在嵩阳观静候,易忠谋接应王天纵、石静之返回。 王天纵道:“我们只查到颖水帮十条空船,并无货物。颖水帮应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有所准备。” 石静之道:“我丐帮兄弟自颖水发现了几箱被抛弃的麻石散,可惜被水浸泡,大多数已经消融。” 灵玉太真道:“看来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 王天纵道:“颖水口紧邻淮南淝陵山,淮南火石道人炼制五石散之地。” 灵玉太真道:“淮南王圣眷优渥,高厚隆宠,又有楚王和窦皇后庇护,恕我无能为力再查下去。” 王天纵道:“老朽明白,此案已结,自此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在嵩阳城兜售麻石散,青石帮尽数被擒,也可以给中州望族一个交代。老朽自会主持此事。” 灵玉太真苦笑道:“多谢王老师。” 众人离去,灵玉太真道:“林公子替我查一下圆华。他出现得过于凑巧,又先行重手废了青石帮的神智。楚淮一家,联手牟利,他在楚国多年,或许已经投靠楚王。” 林子轩道:“太真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洛阳鸿都门学开匜朝书院之先例,学子皆寒门子弟和斗筲之人,教学以辞赋、小说、尺牍、字画、工书鸟篆等为内容,兼容墨、儒、名、杨、法、道、工、兵、医,鸿都门学出身的采风使记录神话传说、街谈巷语、志怪志人,文吏撰写章、奏、表、驳、书,常侍撰写散文辞赋、演绎礼乐、绘制绘画,皆是魏朝中坚吏员。 圆华至嵩阳书院为学子讲解佛法后,自洧水乘舟向新郑而去,林子轩悄悄跟踪,至具茨山上下而要见踪影,忽而幼童落水,乃跳水救之,不料却被幼童以分水刺刺中大腿,林子轩连忙上岸,忽见白发女子率刺客围攻,众女阵法奇特,竟是不敌。林子轩自知必死,索性放弃反抗。 白发女子道:“按照我扶南国规矩,可以为你传话。” 林子轩道:“我有三个遗憾,一是姐姐大仇未报,二是灵玉太真恩情未还,三是徐家庄徐茜未能娶之为妻。请讲此言传给嵩阳书院鲁大脚。” “好!” 这时一人以鬼魅的速度靠近,幽幽道:“无根门紫蛟尊者在此,休得伤人性命?” “无根门是什么鬼?” 紫蛟尊者率五人剑阵席卷白发刺客,白发女不敌,乃退。 “无根门为何救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我无根门,可惜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无根门从来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仇人。” “请尊者告知详情?” “我无根门,燕王为除掉赵王,处心积虑,不仅派谍者诱使赵王门客谋反,还派人刺杀赵姬,更派人散步赵姬坏的孩子乃是赵王骨血。燕王想挑起圣上与赵王的矛盾,我无根门查明真相,换了赵王一个清白,牧野玦才会被封晋王。” 林子轩不可置信望着那紫蛟尊者。 那紫蛟尊者拿出血书道:“这是你姐姐临终血书,以朝鲜甲骨鼎文书写,你可看是否有假?” 林子轩接过,阅毕,道:“这是姐姐的手迹,燕王强征朝鲜美人,说是可为匜朝王者妃,我林氏乃列口甸主,姐姐自幼习文知礼,包着臣服宗主国,凭才学和中心侍奉魏国王贵换得朝鲜安定,未料这一切都是谎言。” “秦时,门主赵高被子婴所杀,遂迎后圣上入咸阳,之后伺奉圣人,听命于灵玉太真。自关高弑师判门,无根门外门弟子大乱,近年我们查出关高乃燕王的暗桩,并在燕王掩护下化名童百威,建立振威镖局,谁知道那厮竟然引燃炸药与我门中弟子同归于尽,不过我无根门一直在追查燕王意图谋反之事。” 林子轩道:“我愿入无根门,杀燕王为姐姐报仇。” 404章 无根门的渊源 “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无根门的巢穴就在具茨山中,这是洛阳、长安、荆襄、齐鲁的便捷之地。无根门接近皇权,殷商之寺人乃阉人之始。周穆王时,时期,吕国国君为周穆王司寇,为周王室编写刑法,命名为《吕刑》,也称《甫刑》。这其中就包括阉割技术。还创造了墨刑、劓刑、膑刑、宫刑和大辟。前面四种刑罚在当时来说,既不夺去人的生命,而且能给人造成大的屈辱,最关键的是技术已经成熟了。因此,自此之后,宫刑被用到了犯罪之人身上,而当时被割去生殖器的男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寄托,完全沦为奴隶,成为服侍贵族、王侯最放心的仆人,太监也就在随后正式产生了。而阉割之术最早起源于上古。“宫刑产生,处置犯罪之人,太监出现” 勃鞮,又名寺人披、履鞮,出身卑微,因天阉而为春秋时期晋国寺人,因才智双绝、尽忠职守而见重用。骊姬之乱,晋献公派勃鞮到蒲城谋杀公子重耳,勃鞮以绝世轻功,出其不意,抵达蒲城,一人之力拜重耳众卫,但是最后关头却斩其衣祛,任重耳逾垣逃走。后重耳之兄夷吾继任晋惠公,再派勃鞮二次追杀重耳于北狄翟国,勃鞮率技勇寺人连破十倍翟兵而退。晋文公重耳即位后,勃鞮告发晋文公吕省、郤芮谋反之事而被重用,辅助晋文公建立春秋霸业。 勃鞮训练大批技勇寺人组织,是为无根门。晋伐曹国,遭遇伏兵,万箭齐发,勃鞮假扮晋文公,无根门遇难不恐,奋力直前,死于阵前。 无根门弟子遍布诸国,其中齐国寺人竖刁(寺人貂)、宋国伊戾、秦国赵高、嫪毐皆无根门中人。嫪毐死后《九幽秘典》失传,新一代门主任亮却根据残篇自创《九阴玄鉴》,寺人本苟活于宫门帷幄,弱小孤苦,命运悲惨,若是修炼《九阴玄鉴》之人更加隐忍乖戾,贪婪凶狠,无根门与勃鞮之时相比已经面目全非。 竖刁,也作“竖刀”。春秋时齐桓公的宦官寺人貂谀事桓公,颇受宠信。桓公卒,诸公子争立,寺人貂等恃宠争权,杀群吏,立公子无亏,齐国因此发生内乱。见《左传·僖公十七年》。后世用“竖刁”或“竖刀”蔑称寺人貂。亦以泛指阉宦奸臣。《史记·齐太公世家》:“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竖刀因内宠杀羣吏,立公子无诡为君。”“竖刁任挟冰山势,缇骑俄成纸虎威。” 竖刁(竖刀),春秋时齐国宦官,为了表示对齐桓公的忠心,自行阉割。而齐桓公也因为这件事而不听管仲遗言,亲信易牙、竖刁。桓公病危时,竖刁作乱,不给桓公饭菜。桓公得知后用衣袖蒙脸,活活饿死。桓公有六子,其子无诡继位,公子昭逃走,竖刁带人守住了正殿,与诸公子对峙,宫中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桓公已死六七十天,寝室蛆虫遍地,尸臭熏天,方才下葬。公子昭逃到宋国,在宋襄公的支持下,无诡元年,宋兵压齐都,掌兵权的易牙(本名雍巫)带兵迎敌,高傒等老臣守城,老臣高傒乘雍巫统兵出城,请竖刁进宫议事,竖刁不疑有他,被埋伏的兵甲杀死,迎公子昭回宫,无诡被杀,易牙逃亡鲁国。 无根门掌门在具茨山发现远古岩画、地底城堡、神秘石棺,方知此乃有熊氏的发祥之地。上古黄帝登具茨,访大隗,命驾于襄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途 。具茨云木老,大块烟霞委。黄帝登具茨山,升于洪堤上,受《神芝图》于华盖童子,即是山也。 无根门掌门自《神芝图》中得知阴阳再生的秘诀,创造了《九幽秘典》只有天阉、寺人、宫刑(腐刑、椓刑、阴刑)之人才能修炼。凡寺人多死阴活气,身体孱弱,脸色蜡黄,弯腰曲背,尖声尖气,但修炼《九幽秘典》之后却勇猛魁梧,矫健壮硕,皮骨如铁,甚至续势再生。 “像你这样的人,会加入我无根门?” “姐姐去世,父母双亡,此仇不共戴天。” “我无根门分为黄门、秀门、外门。黄门乃是宫中太监,最低级者乃火者,干些扫地、打水、洗马桶、开大门的辛苦活,向上长随、当差、监丞、少监、太监。匜朝司礼监有提督太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等,掌督理皇城内礼仪、刑名。秀门乃是面首男宠,样貌俊秀,伺候喜欢男风的主子。外门乃是自行阉割而未能入宫者。如今这民生艰难,入宫为宦官也是一门活路。很多民众自行阉割,守在都城以求入宫,但是能够被选中的只有十之一二。这些都城候选的阉人,既不能入宫,也无面目返乡,只得留守都城。” “我愿为外门弟子。” “本来我无根门入门极难,但是灵玉太真为你作保,这样净身去势之后,你便可以为我无根门弟子。记住咱们无根门中人的身份隐秘,除了皇上和太真,任何人不能告知。” “属下明白了。” “嗯!乖觉得很。怪不得太真说你你能尽心办事,派我暗中保护你!自从门主仙逝,无根门群龙无首,我也只是负责黄门弟子,你就负责重组外门吧。” 405章 桑麻之祸 鲁大脚正在搅拌鸟食。 皇甫羽自外而回:“九公主和郡主呢?” “教习带女子们在后山行劝蚕之礼!九公主命我偷偷带些鸟食,自从上次见了鸟王,金屏郡主总是拉着九公主去后山喂养。唉!每次都被公主使唤得累成狗!” “保护公主安全要紧,快跟我到后山去。”皇甫羽急匆匆出门。鲁大脚连忙跟出门。 嵩阳书院后山称为野猪坡,书墨相符子保持墨家习惯,不辍蚕桑丝麻,在此种植了大片桑麻。织室机抒声连绵不绝,安置在此的黄泛区流民老少女子勤奋纺织丝麻。墨家不禅修,不隐居,不造园,而重民生。 丝与麻,一贵一贱;丝华丽光滑,麻粗糙朴实。淮南贝锦、蜀锦、鲁缟名传天下,但是墨家却只穿葛布麻衣。世传黄帝之臣伯余作衣也,緂麻索缕,手经指挂,其成犹网罗,后世为之机杼胜复,以便其用,而民得以揜形御寒。因此后山遍中大麻,茎秆沤池,纤维软化晒干细分,可用缝布。 牛衣对泣,贫贱夫妻。苘麻叶圆心形,边缘具细圆锯齿,两面均密被星状柔毛,一年生,花期七八个月,茎皮纤维色白,具光泽,可编织麻袋、搓绳索、编麻鞋等纺织材料,可做牛衣、蓑衣,或是搓成绳索,制成袋子。, 麻衣胜雪,采釆衣服。苎麻叶片为圆卵形,顶端骤尖,边缘牙齿,上面粗糙伏毛,下面密被雪白色毡毛,二三月傍雨种之,仲夏五月收获,可为,茎皮纤维粗长,强韧耐湿,可织成葛布,或称夏布,葛之细者曰絺,粗者曰綌,有稀疏网格,清凉离汗,透气耐晒,但是纤维端头尖锐,接触皮肤有刺痒感,不可做内衬。葛布加灰锻濯漂白,制成白纻、白纻细布,质如轻云色如银,谓之葛衣、葛衫、葛巾。 麻蕡有毒,多服发狂。火麻叶掌状为裂片或线状披针形,雄株为“枲”或“牡麻”,雌株为“怠”或“子麻”,布色泽微黄,可用以织麻布或纺线,制绳索,编织渔网和造纸,可于季夏、立秋和入冬收获三次,亩产五十石及百石,薄田尚三十石,比起蚕丝,火麻更适宜民生。火麻果壳和苞片称“麻蕡”,可治劳伤,破积、散脓,这就是睢阳书院污蔑山长的借口所在。 季春之月的第一天,按例,上至王后嫔妃,下到黎民妻女,皆往织室蚕室,亲自采桑、养蚕、缀丝,谓之劝蚕之礼也。众女子莺莺燕燕,手持竹匾,采摘桑叶或苎麻嫩叶,步入蚕室,蚕房的蚕箔上密密麻麻的蚕儿,缓缓蠕动,啃食嫩叶,沙沙作响。而后手摇着纺车,试织织机。九公主和锦屏郡主也除了锦帛之服,身穿麻衣,一脸好奇,显然觉得十分有趣。 教习道:“乃帝业,劝蚕乃妇功。所谓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桑织依旧是民生之本。一匹布长四丈,阔二尺二寸,正好能成人一身衣料。蚕食而不饮,二十二日而化;蝉饮而不食,三十日而蜕;蜉蝣不食不饮,三日而死。鹤寿千岁,以极其游,却不如蚕之民生。孰可唱《诗经·蜉蝣》” 锦屏公主和九公主二人颂唱曰:“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众人归,而九公主和锦屏郡主悄悄到麻田后树林喂食鸟王,九公主道:“皇甫羽,你不许去,小心惊了我们的鸟王。”皇甫羽无奈只得在林外等待,鲁大脚背着鸟食跟随进入林中。 忽而林中出现几名乞丐。 为首者道:“这就是丐帮保护的重要人物?” “是的!这小子就是鲁大脚!” 鲁大脚问:“你不是我邢州老乞丐么?” “我真名红衣血指鱼赞,丐帮郭岩在冀州寻我晦气,我便到豫州寻你丐帮的好看。” 鲁大脚刚要大喊,就被捂住嘴巴,麻袋兜头套下,三人被绑,众丐离开山林。 三人不知被带于何处,困于石室之中,室内陈设富丽堂皇,雕花大床,碧玉铺地。 鲁大脚道:“老爷爷,这是哪里?” 鱼赞道:“此处乃古阳城,周文王第四子姬旦于此修建测景台,测量日影,验证四时,定冬至、夏至、春分、秋分。至匜朝朝颛顼历坏废,宜改正朔,议制《太初历》,周髀为首盖天派和紫金山浑天派争执不下,紫金派司马坦以浑天道法测天,认为嵩山下阳城乃地中之处,建观星台,筑直壁石圭,曰量天尺,昼测日影,定晷影之正也,夜观极星,以为定数,设滴漏壶﹐滴下注水﹐流以尺天,以正朝夕。” 鲁大脚道:“老爷爷,你这学问很高啊!怎么就做了劫匪啊!” “嘿嘿!学问高有用么?没有太监河近臣举荐依旧是一无所用。紫金派投靠赵王,却被几乎一锅端。王坏事。我有三个选择。第一,坦然受死。第二,交钱赎罪。第三,自请腐刑代死。我买尽家资也没有五十万钱,又不想死,只好受了腐刑。我紫金派不入无根门,哪里有机会展示才学?赵关高不为燕王的谍者,又如何能立振威镖局?” “那老爷爷你呢?” “为了活命,我也被迫入了无根门,可惜在外门,入不得黄门。幸亏门主无故失踪,门中大乱,我悄悄逃走,凭着九阴指活扣人眼,所以我的诨号是红衣血指。” 鲁大脚道:“老爷爷,你可是坏了我丐帮的名声。” 另一名满脸笑容的白胖男子道:“他不是最恨的,最狠的是我富子文。我会剪去女孩的脚趾,用烧红的铁针插入脚掌,而后泡入石灰,反复再三。” 一名妖道道:“不不不!我扒皮道人才是最狠的,女孩子的肉最好吃,我都是剔骨削肉,红烧清蒸,然后把骨头炼成丹药,强身健体,永葆青春啊。” 九公主和锦屏郡主吓得尖声乱叫。 406章 重明鸟 于赞似乎听到了什么悦耳的声音,满面兴奋得意:“害怕吧!哈哈!害怕就对了!我们拍花门就是爱听这个声音。这些女子意识到自己将死,都会呼吸急促、瞳孔放大、肌肉紧张,思维自己在噩梦之中,当他们刀锯会绝望悲伤,全身软倒,四肢无力,有的会喊爹娘,有的人会念钟意的男子名字……啧啧,十分精彩过瘾。” 富子文也道:“是啊!上瘾啊!” 两个小女孩胡乱大喊,“不要挖我的眼睛,不要剪我的脚趾……” “寺人亦动心佳丽否?’ “跛者不忘履,盲者不忘视。无根之人又怎会绝了妻妾之念。” 于赞摸着鲁大脚的脑袋,道:“这个小家伙心肠好,生得好看,我喜欢!叫声干爹,我就不杀她们。” “干爹!”鲁大脚跪地磕头,心中却想:我那死爹早不知死哪里去了,我喊你一声爹,你就早死一天。 于赞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好好!这儿子真乖觉!啧啧!我说你们两个丫头答应我一件事,我们就放了你们。” 锦屏问:“什么条件?” “你们两个嫁给我这干儿子!” 九公主道:“呸!他是个贱民!” 富子文道:“我就喜欢看金枝玉叶嫁给乞丐,我就喜欢吃这样的女孩的脚趾,油炸了,嘎嘣脆啊!” 锦屏红脸道:“我嫁!”她又在九公主耳边低声说:“你先答应了在寻脱身之计啊!”九公主只得点头同意。 于赞道:“来,行合卺之礼,今夜你们便可二女共侍一夫了。我这可是碧玉鹰熊合卺杯,价值连城,便宜你们了。” 只见那合卺杯碧玉质制,形制奇特,立体圆雕,蟠龙顶盖,两杯对峙,中通一道,间承威凤,凤立蹲兽,两筒透刻鹰踏熊首纹,必定是无价之宝。锦屏和九公主怕得哆哆嗦嗦,轮番与鲁大脚举杯合卺。 于赞道:“合卺之礼已成,行房吧!” 鲁大脚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们怎么行房?” “嘿!你干爹我就喜欢看男女行房!” 鲁大脚扭捏道:“不!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做不来。” 富子文大怒正要揍他,于赞连使眼色,二人乃退了出去。 锦屏问:“什么是行房?” “行房就是我们床上敦伦大礼……” 锦屏凝眉道:“敦伦大礼?” “嗯!敦伦大礼,巫山云雨,风月之事,男女合欢……过十个月,你们就会生个胖娃娃。” 九公主一个大耳光将鲁大脚打翻,道:“混账!淫贼!” 鲁大脚抱起九公主,扑倒在床,强忍着九公主咬在肩膀的痛,悄悄道:“那两个死变态,肯定在外边偷看,咱们做做样子,骗过他们,拖延一刻是一刻啊!” 锦屏靠过来:“我懂大脚哥哥的意思,咱们就是骗过他们,我们钻到被子下边,装作一起睡觉,他们看不到。” 鲁大脚道:“是啊!你不怕挖眼拔舌,剪掉脚趾么?” 九公主吓得一个哆嗦。 三人钻在被子里,鲁大脚道:“喊啊!大声叫啊!” 锦屏道:“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睡觉么,为何还要叫嚷!” 鲁大脚郁闷道:“跟你们说不清!看我绝招,挠痒痒!” 两人都是金枝玉叶,那里经历过这个,腋下和脚板刚一被挠搔,便尖叫不已。 夜半时分,易忠谋率领十五名乞丐将观星台团团围住。于赞、富子文率领门徒冲向丐帮,大开杀戒。鲁大脚闻声,带领二人闯出密室,来到观星台顶部,不料正撞上扒皮道士正在修炼不知什么妖法,率弟子团团将三人围住。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鸟鸣,猛扇两只翅膀,羽毛尽数脱落,如同箭雨,击倒众人,翅膀脱落殆尽,只剩了两只肉翮,却依旧高空中起舞回旋,引吭长鸣。 九公主和锦屏手足舞蹈。“鸟王来救我们啦!” 扒皮道人惊道:“这是上古神兽重睛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公主道:“这是我们的饲养的鸟儿,它叫重睛鸟么?” 扒皮道人鄙夷道:“上古十大神兽:重明鸟、白泽、毕方、饕餮、犼、獬豸、梼杌、麒麟、夔和凤凰。这重睛鸟排在第一位,所到之处,鸱枭潜踪,虎豹熊罴遁形,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消失无踪。”说完,扒皮道人跪地叩头。 九公主喝道:“快救我离去。” 重睛鸟落地,背负九公主和锦屏,盘旋腾空而去。 再看易忠谋率领乞丐结成打狗阵。于赞、富子文二人身法奇特,快如鬼魅,鬼影一般穿梭,竟是将丐帮打得落花流水,不多时十五名乞丐尽数被杀,易忠谋也被击晕在地。 于赞道:“丐帮不过尔尔,砍掉他四肢做成人棍,埋入土中,只露脑袋在外,等他醒来,会是什么表情。” 富子文笑道:“还是你老于会玩,我有上好的金疮药,你动手小心点,别让他们死了。” 这时司马昱、林之轩忽然现身,司马昱的剑法犀利,身法更加敏捷,林之轩与之掠阵,并不加入决斗。于赞和富子文不敌,被长剑削中膝盖,跪在地上。 司马昱道:“这只是《幽昊秘典》三层威力。” 于赞道:“唉!我们外门弟子的六阴剑诀如此不堪,白受了净身去势之苦。” “想学么?” 于赞二人喜道:“想!” “拍花门冲入我无根门,为外门弟子,我变传你们《幽昊秘典》和《九阴针剑》。” 于赞大喜道:“不亏是咱们同出紫金派的兄弟,啧啧!若不是门主失踪,我们也不会判离师门啊!都是被逼的不是!” 富子文道:“这丐帮众人,怎么处置?这些年丐帮汪子通可是没少为难我们。” 司马昱道:“如今丐帮、天机门、无根门同为天子爪牙,不可再伤丐帮中人。你们从今以后改头换面、除名江湖。” 于赞道:“多谢尊者。您看这处藏宝密室有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我们孝敬尊者做个见面礼。” 司马昱道:“嗯!此处为丐帮所知,已经不安全了,全部转移他处。林子轩你先带拍花门中人到广成温汤宫,为保护千叟宴做些准备。我还须礼送丐帮两位舵主。” 林子轩领命。 司马昱又道:“两位前辈,温汤濯洗,精心神,补命门,祛真火,不仅可保健身体,对我无根门武功大有补益。” 于赞、富子文感动得泪流满面,浑身发抖:“多谢尊主垂怜,贱奴效忠尊主,九死不悔!” 407章 宛城之变 南阳、颍川,夏人之居也,斝匜两朝皆谓之“夏人”。夏政尚忠朴,民敦厚老实,犹有先王之遗风。斝朝末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遂俗杂,任侠好事,其业多贾。宛城位居南阳郡,处于汉水、淮河上游,是荆州与豫州、河洛交界带,北有伏牛山,西有少西山,南有荆山、大洪山、桐柏山。东过“方城夏道”(曾氏,夏少康封其少子曲烈于鄫。)可通颍川,南过“曾随走廊”而通江汉。 南阳郡二百万人,宛城50万,内城七里,多富贵人家,外郭方圆30里,多贫民黔首。关中过峣关、武关而通南阳,又通过湍水、淯水、唐河汇入汉江水路,直通襄阳;宛城乃是关中、洛阳、豫州商货流转枢纽,瓦店镇淯水码头十分繁华颇有长安景象,号称‘小长安’。 丐帮帮主萧天放、后护法晁金龙、执法长老陈孤雁、鲁大脚等十名几名丐帮弟子渡黄河、穿洛阳,进入荆州境内的宛城。宛城分舵舵主郝世俊已经派人迎接而来。来人为首是一名秃头乞丐,名叫邹禹,四十多岁,身穿补丁累累的丐衣,但却洗的十分干净。,原是宛城大户,结发妻子和儿子为仇家所杀,宛城破钵帮帮主郝世俊为他报仇,他便将家资谨献郝世俊,自己做了香主,自此破钵帮发展壮大,在宛城有立锥之地。 他笑道:“郝帮主可是期盼诸位大驾呢……哎呦!帮主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还请帮主和长老见谅。” 萧天放道:“郝帮主本就是破钵帮主嘛。晁护法原是木棍帮帮主、乔大年原是穷家帮帮主、鲁大脚也是打狗帮的副帮主,天下叫花子是一家,皆是丐帮同心同德的兄弟。” 陈孤雁心中暗想:“萧天放发展帮会果然有些门道。” 萧天放道:“邹香主为破钵帮而散尽家资,此份胸怀心胸,令人敬仰。邹香主师承何门?” 邹禹道:“南阳武林弟子半数出自伏牛派,我也是神鞭赵调的弟子。” 萧天放道:“柯前辈的‘回打软鞭十三式’乃江湖绝技,萧某也难解软鞭之力何以碎人天灵盖。” 邹禹道:“柯掌门年过古稀,也难以解决南阳城内帮会之挣。南阳三大水帮分别是湍水帮、淯水帮、唐河帮,湍水帮以穰县邓氏为首,淯水帮以郦县郦氏为首,唐河帮以湖阳廖氏为首,都拜南阳帮吕氏为龙头老大。南阳帮帮众皆是邓、郦、廖、阴等殷实之家弟子,宛城内城的商号、当铺、酒楼、戏院、粮行皆受南阳帮保护;金玉帮则是外城新兴帮派,帮众皆是贫民窟中低贱亡命之徒。南阳帮主要占据内城,金玉帮占据外郭,本是冲突不大。但是最近争夺“小长安”,冲突激烈起来,金玉帮竟然绑了吕振方的儿子吕范。” 陈孤雁道:“南阳帮源于名门,帮规必是严明;金玉帮起于草野,想必帮众良莠不齐。” 邹禹道:“陈长老所言丝毫不爽。今夜吕振方和金无命在瓦店镇谈判,双方便邀伏牛山神鞭赵调、德云山普严寺九如师太还有郝舵主做个公正。” 众人登上马车前往内城,赶到内城破钵帮已经是天色昏黑。这分舵原是邹禹的老宅,自从成了丐帮分舵一直没有修葺,已经颇为落。但是萧天放等人皆是江湖草莽,都不在意。 只见众丐正与一帮服色杂乱的匪众人众斗得厉害。匪众为首两人一个中年僧人相貌凶顽,手持朴刀,一个道士身材矮小手持双剑,两人武功不俗,将众丐打得节节败退。晁金龙直奔那中年僧人而去,陈孤雁则直奔那矮道士。晁金龙单掌破空直击中年僧人后背。那僧人正欲几名乞丐恶斗,听闻掌风便知有人偷袭,他反映十分机敏,朴刀回削,一招以攻为守十分巧妙。不料晁金龙掌势一变顺势打在刀背。中年僧人朴刀脱手,大惊之余,晁金龙左掌打在他腰部,中年僧人砰的一声撞在墙上。看他表情十分痛苦,显然是受了重伤。陈孤雁那矮道士相斗,矮道士身法奇特,每到危机时刻便就地一滚,双剑护体,一时之间奈何不得。 “旁门左道。”萧天放他纵一跃,凌空抓住了那道士发髻提了起来,矮道士双剑欲刺,却被陈孤雁咔嚓拧脱臼双臂。 矮道士半空中双腿乱蹬道:“奶奶的,大个子放下我。” 萧天放道:“爷爷的,小个子,我偏不放你。” 众匪见首领被来人数招擒住,均住手后退。 中年僧人道:“小小的破钵帮尚有如此好手?” 鲁大脚道:“丐帮帮主萧天放,护法晁金龙、执法长老陈孤雁。你们这些逆匪竟敢偷袭我分舵,吃了豹子胆了!” 中年僧人道:“嘿嘿!狗日的金玉帮情报不准,害老子吃了大亏!” 萧天放道:“两位何方高人?” 中年僧人道:“绿林山恶僧冯振,矮道梁辰向萧帮主问好。” 矮道士大叫:“今日措手不及,梁辰不服。我告诉你们绿林派不是你们能惹的起。我梁辰不愿与人废话,你们若是感觉有实力,梁辰不介意与丐帮玩玩。你先放我下来。” 矮道被放,恶僧为之复位。矮道痛的嗷嗷大叫,依旧嘴硬嚷道:“我不是危言耸听。我们有一百种方法叫你们丐帮呆不下去,然而你们却无可奈何。” 这时忽然天空一束烟花,众人观之均是色变。 邹禹道:“郝舵主放求援信号,必是有大事发生。” 矮道良辰大笑道:“看见了么!若是你们动我一根毫毛,丐帮的日子不会好过。老子最爱对自认为实力出众的人出手,你们丐帮想保南阳帮,那是墙上挂门帘——没门。” 晁金龙道:“两个宵小之辈,罗哩罗嗦,滚吧!” 矮道士一边走一边道:“休想背后放暗器,别逼我们动用暗中势力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众丐不由大笑。 萧天放道:“所有人等立刻前去支援,大脚先行探路。” 鲁大脚拔腿就跑消逝在夜色之中。 邹禹道:“这小子腿脚真是好使。” 陈孤雁道:“腿脚快如兔子,鼻子灵敏如犬,也算一个怪才。” 鲁大脚一路穿墙越院来到烟花所示附近,却见一处河边的山林。他俯身查看,地上尽是打斗痕迹。鲁大脚再看那脚印一路到土岗林中去了。鲁大脚嗅了嗅空中血腥气味,一跃而起,奔入林中,不一刻听闻兵刃交击之声,便爬上一棵大树查看。 只见林中十几名受伤的破钵帮弟子被一群歹人围住,敌人为首是一名红衣黑袍的女子,正在凄恻歌唱:“女巫魂兮,灵游林兮;守我家兮,老祖尸兮。万年睡兮,帝俊生兮;子炅鸷兮,祖羲和兮。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郝世俊道:“诸位何方高人?” 为首女子道:“这几位是绿林山银枪沈冲、九曲剑钟镇、双戟小温侯吕方、双斧魔神范松。” “我破钵帮与绿林山素无仇隙,为何苦苦相逼?” 红衣黑袍的女子好整以暇道:“郝大侠,可还记得郑交浦?” “郑交浦夜盗邹禹之宅,还放火烧死他全家。郝某为江湖除害。郑交浦临死前言荆山派荆琬琰必为他复仇!难道……” “郑交浦乃神偷门弟子,确实曾往邹宅盗取白玉观音,目睹邹禹竟然失手杀了妻儿。邹禹反而却栽赃嫁祸郑交浦身上,你郝帮主不分青红皂白,错杀好人。” “神偷门中人,闯入私宅,盗取宝物,能是什么好人?” “冲你这句话,你帮中弟子死得不会太舒服,破钵帮血债血偿!” “荆山派曾是荆楚名门正派,掌门荆璞死后,荆山派门人便自甘堕落至此。‘荆山之玉’荆琬琰不仅和神偷门瓜葛不断,今日竟是绿林山匪为伍,真是师门蒙羞啊!。” 408章 荆山之玉 南蛮,包括荆楚、三苗、百璞、百越、巴蜀等等,荆楚为首。 上古,唐尧禅让虞舜,三苗非议。帝尧杀之,三苗族人反叛,乘船漂流到云梦泽,建立了三苗国。三苗之国,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雉衡山(位于南召县)在其北,五岭在其南。 荆楚和岐周都是商朝小部落,周代商而崛起,楚君投靠周人,接收了子爵封号,是诸侯爵位得末等,朝觐之时,负责看守祭司的燎火,这就是楚人奉火神祝融为先祖的原因。 剽悍的楚人,自熊丽始,筚路蓝缕,开启山林。楚,在甲骨文中是人步行于林中之意,荆乃落叶灌木,也是楚人的神木。楚人披荆斩棘,三年不征是为不孝,至周夷王,楚国第六代君主熊渠乃兴兵伐庸、杨虿,至于鄂,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武王熊通攻打随国,剽悍道:“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从而立三子为王,与周天子分庭抗礼,役属群蛮,熊通自称王,屡次北伐,荆楚兼人之国,修其国廓,处其廊庙,听其钟鼓,利其资财,妻其子女。骎骎乎似有侵犯中国之势。荆楚遂有“霸蛮”“不服周”的口头禅。 周天乃封汉阳诸姬以抑楚。汉阳诸姬是指荆山、绿林山、桐柏山、淮源分布着随、申、唐、蔡、应、息、弦、郧、贰、州、轸、绞、蓼等国,控制着淮水上游、汉水中游地带,互为犄角,供奉铜矿,抵御南楚。(诸如权国(今湖北当阳县西南)、邓国(今湖北襄樊北)、申国(今河南南阳)、息国(今河南息县)、贰国(今湖北应山县境)、轸国(今湖北应城县境),并陆续打败了随国(今湖北随县)、蔡国(今河南上蔡)、巴国(今四川重庆)、庸国(湖北竹山)、绞国(今湖北郧县西北)、罗国(今湖北宜城县西)、郧国(今湖北沔阳县境)、州国(今湖北监利县东) 荆山派便是曾随走廊诸国的遗民所组成,荆山之玉便是荆山派的明珠荆琬琰。 “有命走,再来教训我不迟。” 郝世俊道:“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一较高下。” “拖延时间么?你那救援烟花召不来援兵。此刻恶僧、矮道已将邹禹活剥了,而且沿路还有鸳鸯钺董川、别离钩杨正、天荷凤尾镡郑贤部下的埋伏。” 郝世俊闻言,凄惨道:“江湖中人,死有何惧。” “好,我便送你破钵帮去见黄泉下的郑交浦。”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笑声,正是邹禹的声音:“哈哈!好大的口气,恶僧、矮道不过跳梁小丑,岂是我邹禹的对手。” 荆琬琰错愕不已。 林中远远有人喝道:“丐帮帮主萧天放前来拜会南阳诸雄。”接着便是林中众人大笑之声,似有数十人隐伏林中。 郝世俊大喜道:“萧帮主,破钵帮恭迎大驾。” 银枪沈冲、九曲剑钟镇、双戟小温侯吕方、双斧魔神范松等脸色大变。沈冲道:“我等皆败于萧天放之手,曾相约有萧天放所在之处,我等退避三舍。”四人掉头就走,荆琬琰也跟着撤出林子消失于夜色。 鲁大脚自林中窜出:“略施小计,他们便丢盔弃甲而去。哈哈!” 郝世俊奇道:“萧帮主呢?邹禹呢?” 鲁大脚施展腹语术和口技,邹禹和萧天放的声音便自行对话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竟似真人在场,最后竟是数十人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众丐不由目瞪口呆。 郝世俊道:“原来如此,江湖奇技,神乎其神!” 鲁大脚道:“我儿时流浪跟随一名江湖流浪艺人老者学来的,他说这是百戏门不传之秘。我也算是百戏门独传弟子啦。” 大约一刻钟,只见萧天放、晁金龙、陈孤雁等人抵达。 陈孤雁道:“大脚,又在大言不惭地吹牛了。” 鲁大脚道:“我不过借萧帮主的威名吓跑了大别山匪而已。” 萧天放道:“当年豫州蔡府十八卫半数投了绿林山,今日故人重逢,少不得耽误了些时间。” 郝世俊率领破钵帮众丐单膝跪拜:“属下郝世俊参见萧帮主以及诸位长老。” 萧天放道:“郝舵主不必多礼,咱们这赶往瓦店会会南阳的英雄豪杰。” 瓦店镇水运码头货物云集,岸边泊舟一片,岸边酒楼、赌坊、妓院、客栈、茶庄生意甚是火爆。码头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栋三层画廊飞檐的,大院。庙里是解狐庙,供奉了祁黄羊和解狐。晋国祁奚荐杀父仇人解狐出任南阳令,解狐为人正直廉洁,曾荐其夺妻之恨者刑伯柳为上党守。解狐说:“举子,公也;怨子,私也,子往矣怨子如初也。”选择在这里解决争斗也是出自对上古圣贤的尊敬。 郝世俊道:“那瓦亭酒楼是瓦店最大的酒楼,新野阴氏的产业,也是今夜金玉帮与南阳帮谈判之地。” 大堂之内迎出了一名白衣年轻人满面焦急:“郝舵主,你可算来了。” 郝世俊不动声色道:“路上遇到满春院的丽姐儿,忍不住搭讪几句,耽误些时间。这位是吕振方的大公子吕晓钟,是我丐帮的大善主。” 吕晓钟领众人来到二楼,左手是伏牛山神鞭门赵调以及弟子朱聪,朱聪正是英年,手拿折扇,满脸笑意。南阳帮帮主吕振方、副帮主裴怀清、堂主金昆、许龟寿、张山向和朱旭。湍水帮帮主邓西宏、唐河帮帮主廖儒石其他还有舞阴季长秀、博望范时阶、析县崔笑钰、密阳侯梦昌等,以及来自七石山(七峰山)、少习山、蓼山、大复山等地的武林人士。 409章 亡命之徒 赵调,他须发尽白,老态龙钟,稳坐太师椅上,似睡非醒。九如师太身上灰袍十分干净整洁,手中佛珠摩挲得光亮。阴秉恒乃新野阴家主持事务的当家,衣着华丽,容貌温雅,拱手施礼,颇给人好感。: 阴秉恒道:“郝舵主一来,会谈便可开始了。请伏牛山柯前辈、德云山普严寺九如师太、破钵帮帮主郝世俊,今夜就请三位做个公断。” 阴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斝朝迁于南阳,经营冶铁铸造发家,规陂池养鱼,千余骡马车队输送货物,乐善好施,颇有轻财好义之名,又修《诗经》《左转》,名为儒商之家,故南阳行贾者皆效法阴氏之雍容良善。 金玉帮众人为首的则是一名二十岁的年轻人,麻木短衫,袖口紧束,头戴斗笠,腰间一把短刀,独自边饮酒边吃花生米。听阴秉恒介绍完,他将短刀插在桌面上:“我!金锣帮帮主金无命,帮中四大金刚赵破天、李不死、王提头、孙二愣。我们无门无派,贱民出身,不过亡命之徒。还请诸位豪门大姓、宗派名门给碗饭吃。” 四人均不超二十岁,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双眼之中尽是冷光。 阴秉恒道:“上月,季家典当社旗分号被歹徒袭击,侯家骡马店、崔家过载行、范家银号都被不明匪类抢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逛街的舍妹也不知去向。” “南阳郡第一美人阴歩薇,抢到了可真是一辈子不白活!社旗分号的货值万金,抢到了就发达了。他妈的,我金无命没有那么好命,有心无力啊!” 阴秉恒道:“金玉帮骚扰湍水、淯水、唐河,扣留船只,抢劫货物,索取钱财,不知金帮主作何解释?” 金无命道:“湍水帮帮主邓西宏乃邓国侯爵后裔,唐河帮帮主廖儒石乃蓼国公爵后裔就是新野阴氏、舞阴季氏、博望范氏、析县崔氏、密阳侯氏,也是南阳首屈一指的大户无。我金玉帮皆是脱田逃籍的贱民,比不起诸位,还请诸位赏口饭吃!” “贫贱富贵乃天命,贤愚善恶自人心。柯前辈主持江湖正义,白羽城主洁身自好,九如师太慈名远播,郝帮主急公好义,都没有抢劫他人钱财立身,我等皆以之为楷模。金玉帮既然立足南阳,为何与南阳乡党为敌?” 金无命道:“论口舌我斗不过你,咱们出来用命混饭吃,还是刀尖上说道理吧!三场两胜,刀枪剑戟,百无禁忌,死伤各不追究,输赢全看本事。若是输了,我金玉帮退出南阳,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从此这小长安便是我金玉帮的地盘,三水的水路生意,我金玉帮要抽两层。” 吕振方道:“拳脚轮输赢,也是解决之道。何须多费口舌。” 阴秉恒眉宇之间掠过一丝不快,却依旧点头同意。 金无命道:“好,那就有在下、李不死、王提头和各位较量下。” 赵调道:“朱聪,你先和金玉帮高手较量下。” 金无命一跃而下跳到一楼大堂空地,负手而立。朱聪也一个空翻来到一楼大堂,他身法轻盈,落地不忘一个转身,姿态甚是好看。众弟子纷纷叫好。金无命却露出不屑的笑容,奔出七步,一拳击出。朱聪未料对方并不遵守江湖比武的规矩,竟然直接动手。对方拳风已到,他突然整个人往后仰天斜倚,背心直贴地面,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这一招“铁板桥”十分漂亮,也显示朱聪扎实的武功根基。金无命一拳落空,劲力无法收回。朱聪单掌撑地,一个旋风腿踢在金无命臀部,金无命踉跄前奔。 两人过招,显然是金无命吃了亏。按照一般江湖规矩,金无命认输,这场比武大家客气两句就算结束。但金无命面不改色,立定身形,双拳杀到。朱聪只得应战,朱聪看他破绽颇大,以折扇遥指他胸口膻中穴,却不发力。哪知金无命悍然不顾,一拳直奔朱聪面门。朱聪不及思考,手上折扇痛击金无命膻中穴,哪知如击败革,一股力道反弹过来,折扇折断,大惊之下,金无命拳头击中朱聪的鼻梁。顿时鲜血迸飞,朱聪听到自己鼻梁被打碎的声音,仰面跌飞出去。金无命并不留情,跟上两步,拳如雨下。此刻朱聪已经毫无招架之力,金无命却是要人命的架势。 “住手。”赵调自楼上跃下,护住朱聪。 金无命倒退两步道,轻蔑笑道:“你们输了。” “年纪轻轻竟有护体神功,那金钟罩的功夫何人传你?” 金无命道:“老实说,在下护体功夫不过练得五层,在下机缘巧合得了暹罗金丝环锁铠护体。”说着敞开麻衫,果然金丝环编织的精致铠甲,绝非中土之物。 “虽然投机取巧,但也算敞亮人。” 一身黑衣,头戴高冠的李不死,挥了挥手中短刀道:“请吕帮主赐教。这把刀陪我杀了11个人,早已经够本,今日小子的命交给吕帮主了。” 李不死那把短刀便是寻常的砍柴刀,却是刀身漆黑刀口雪亮。他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自半空朝吕振方脖颈劈来。 吕振方单掌迎接,切中李不死手腕,一手抓住李不死腰带摔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将一张桌子撞的粉碎。吕振方手下留有余地,并不取他性命。李不死喉咙发出嗬的一声,如同野兽死亡前绝望的嚎叫,一脚踢得断木碎屑飞向吕振方,他人就地一滚,十分快捷,已经来到吕振方脚下。吕振方双手挥开震飞空中杂物,脚下提出,正中李不死小腹。这一脚若是全力踢中,李不死也要死了。吕振方依旧是逼他退开就是,力道把握十分精准,李不死却就势抱住吕振方的脚,一口咬中小腿。吕振方单掌直击李不死天顶穴,手掌击中李不死发髻,利刃破掌直透手背,原来这厮竟然发髻之中藏有利刃。吕振方的掌力便收了大半,李不死就势翻滚出去。他口吐血水哈哈笑道:“吕帮主要我半条命,我却让吕帮主中了不治之毒。” 李不死道:“此毒名曰番木鳖,乃是文郎国的独门奇毒。吕帮主若是认输,我便赠予解药。” “贼子,休想。” “那也吧,全身肌肉抽搐,惊厥而死,不太好看。” 吕振方忽然浑身不安,胸口惊厥,知他所言非虚坦然笑道:“大丈夫岂能畏死!夫人若我就此中毒而死,南阳帮就交给你了!” 吕振方的夫人宁氏道:“相公,不堕了我南阳武林的锐气,我必不负卿。咱们的儿子晓钟能接手南阳帮之日,我便黄泉寻你!” “吕帮主,真豪杰也。小儿弄毒,何须多虑。”萧天放掌推吕振方后背,竟是以内力吸出毒液,手掌乌黑反手拍在木板墙上,木板嗤嗤作响,竟是消融了一个深坑。 410章 墨家矩社 这时忽然门外一声巨响撼天动地,乌压压一片黑衣人手持重剑已经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酒楼屋檐顶部密密匝匝一片瓦片碎裂之声,显然屋顶满埋伏的人。二楼无数黑衣人破窗而入,均是手持强弩。再看酒楼四周的屋面也均是黑衣人埋伏,机弩箭阵对准酒楼一切逃生之路。三千众黑衣人训练有素,人数虽多却动作敏捷各司其职。大街之上数量大型弩车对准了酒楼大门。 忽听一声高喝:“荆楚墨者调停南阳帮、金玉帮纠葛,闲杂人等,速速避让,闭门不出,以保周全。” 黑衣人齐声高呼:“墨家矩社,兼爱非攻,扶弱止杀。” 一名三十多岁黑袍男子为首,昂首阔步走入酒楼。身后跟随的是十名劲装剑士,均是背上佩戴阔面重剑,手中拿着黑木银饰的重弩。 赵调道:“听闻楚墨宗师翟夷之帐下有鬼面熊帅——鄢将师,掌铜鼎印,镇守江关;护弃鹰帅——郤重谋,掌玉鹰印镇守豫章、沅湘兰帅——不知其名,掌香兰印,神出鬼没,九首凤帅——景连冲,掌金凤印镇守襄阳;” “柯老果然江湖百事通,本帅景连冲,特来调停南阳帮与金玉帮的冲突” 景连冲乃翟夷之的师弟,武功与翟夷之伯仲之间,镇守襄阳,其修武道场宏伟,入门修行弟子众多。南阳群雄均知今日难以善罢甘休。 “景帅大驾光临,老朽未能远迎,失礼失礼!只是我南阳郡江湖事务,自有南阳内部解决,何须劳烦景帅。” “我墨家矩社奉天子旨意,辖制荆襄九郡和豫章郡江湖事务,南阳、襄阳、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章陵、南郡等皆我墨者内之事。” 天子御封三大名门正派,确有此说。赵调无可反驳,只得道:“那是老朽孟浪了,如何处置,还请景帅明示。” 景连冲道:“荆襄九郡本为一体,金玉帮、南阳帮皆利益之争,不如大家握手言和,淯水、唐河、湍水、丹水的水上生意,墨家矩社、南阳帮、金玉帮,四三三分成。至于小长安的当铺、酒楼、客栈、赌坊、药坊、染坊的依旧由南阳帮负责秩序周全,每年与我墨家矩社十万两银子孝敬些许银子即可。” 众人色变,匜朝树大中空,全靠江湖势力维持秩序,利益均沾的原则下南阳诸势力尚能平衡。墨家矩社要分一杯羹罢了,反而要独占鳌头。 一名南阳帮堂主金昆大怒道:“墨子剑如此托大,我倒要看看你们多大本事。”一跃而起便奔景连冲一拳击来。景连冲身后一名武士,后发先至,竟直对拳,骨裂之声刺耳而来。金昆手骨全碎,小臂折断。他痛的惨叫,满面是汗,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右拳。金昆素以拳头上的硬功见长,竟然在景连冲手下不起眼的侍从手下竟然一招没有过去。 金昆向景连冲冲过去,景连冲一招巨剑,将金昆头颅劈裂。金昆部曲大喝冲杀过去。墨者武士整齐闪开,后方弩车箭弩齐发,瞬间五十人全部中弩而亡,鲜血洒满大堂,血流如溪。众人虽有江湖厮杀,却从未见过五十人一瞬间被毙命的情况,不由心惊肉跳。 景连冲命十名武士列阵:“此阵名曰飞锯断魂阵,南阳帮悍不畏死乎?” 吕振方道:“我南阳帮儿郎岂能冤死,景连冲纳命来!” 宁氏道:“夫君,你我同行。” 十人袖中互发蓝芒,锯齿般的圆形兵刃喷射而至,长链在十人手中运用自如。吕振方夫妇一招未发便浑身已经被割破伤口无数,十名武士毫不留情,十人兵刃交互,将围在中间的吕振方夫妇活活凌迟至死。吕晓钟意欲抢入阵中,却被景连冲一掌击晕,擒拿了。 “混账,竟敢如此毒手滥杀。”九如师太一跃而起,单掌掠向景连冲。景连冲身边一名年轻男子喝道:“昭云飞在此,休伤我师叔。”他蓄力一击,两掌相拼,九如师太登时后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 景连冲帐下有十名内外兼修的高手,号称襄阳十雄,未料竟然强横至此。九如师太知道难以抗衡:“襄阳十雄果然非同凡响,我等甘拜下风。” “这是楚墨大弟子昭云飞,行事鲁莽,多有得罪。” 昭云飞面目俊雅,英气逼人,行礼道:“晚辈造次,还望九如师太见谅。” 昭云飞二十岁年纪却有如此修为,翟夷之手下高手如云,双方实力差距甚大,若是硬碰硬必是全部力战而死的结局。九如师太退回,趺坐盘膝。 墨者拖走尸体,冲洗地板,片刻大厅内干干净净,甚至还摆上了百盆鲜花,整个酒楼忽然变得平和温馨,似乎那刚才惨事不曾发生。 景连冲坐在乌金长椅上好整以暇道:“血性英杰,在下佩服得紧。我墨者素来主张兼爱非攻,天下大同,何须动刀动枪?” 南阳帮堂主许龟寿、张山向、朱旭以及湍水帮帮主邓西宏、唐河帮帮主廖儒石皆是武人,虽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的低头,但是还保持着武人的骨气并不回答。只有南阳帮副帮主裴怀清道:“我南阳帮惟命是从。” 阴秉恒与范时阶、崔笑钰、侯梦昌等商议后,出面笑道:“这湍水、淯水、唐河终究归于汉水,各家船行货通襄阳,也受楚墨关照。这每年五万两的茶水钱,我南阳商行必定如数送到帅府上。”。 景连冲道:“我座下上万众,我看十五万两吧!” 阴秉恒、范时阶、崔笑钰、侯梦昌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南阳商行合起来每年也就是三十万两盈利,景连冲一张口就是15万两,纷纷觉得肉痛。 昭云飞一边用匕首修理着指甲,一边慢悠悠道:“十天前,我自劫匪手中救出一名貌若天仙的女子,阴大当家,你看可认识?” 两名紫衣剑姬陪同一名女子走进酒楼。那女子长发七尺、身材修长、美丽端正,肤若凝脂、眉若远山、安详典雅、端庄沉静,双眼如镜湖秋水。 阴秉恒道:“小妹。” “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失踪许久,哪里去了?全家百余口人不得安宁。” “半月前,因见陌上花开,便信步游览,不料为山匪劫持,汉水之上幸为昭少侠所救。” 阴秉恒弯腰叩拜道:“拜谢昭少侠大恩。” 景连冲道:“令妹豆蔻年华,端庄素雅,云飞人中龙凤,年轻有为,郎才女貌,十分有缘,今日本帅做媒,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阴歩薇道:“昭将军身边剑姬侍妾无数,哪里又稀罕我等山野村女。” “若能得阴小姐垂青,我便遣散她们。这数日我对阴小姐礼敬有加,百般维护,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昭云飞一番话,陈恳之至,情真意切。 阴歩薇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婚嫁之事,恕难从命。” 景连冲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南阳人都是如此性情倔强,不识时务?” 景连冲心狠手辣,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 阴秉恒连忙道:“先考离世早,舍妹缺乏管教。不过婚嫁之事,长兄为父,便有在下做主。”阴歩薇道:“哥哥,我不愿意。”阴秉恒大怒道:“此间岂容你放肆,来人呐,把小姐带下去好好管教。”阴歩薇跺脚去了。 景连冲道:“哈哈!本帅已经备足丰厚聘礼,只待阴大当家来取。我楚墨在山寨之中还发现了其他财货无数,想必是南阳商行所属。” 一名紫衣剑姬手举名单,高声念:“黄金三万两,骡马二百匹、蓝田玉五百件、山茱萸两千斤、桐桔梗三千斤、唐栀子三百斤、裕丹参一千斤、独山玉三百块、上庸茶叶一千斤……” 阴秉恒、范时阶、崔笑钰等人初见楚墨霸道,惶恐不安,又见丢失财货失而复得,不由百感交集。 景连冲道:“这些财货均安存襄阳,阴大当家来取即可。” 阴秉恒道:“谢景帅大恩,那每年十万两白银,定当如数奉上。” 景连冲道:“自今日起,墨家矩社主持南阳大局,南阳帮、金玉帮和平相处,共同维护新野城、瓦店镇和社旗镇商家秩序,不得纷争,和平相处,生意兴隆,百姓安康。” 事已至此,众人也无话可说。 景连冲道:“裴元清深明大义,深得人心,今日便继任南阳帮帮主之位。” 南阳帮共有四堂,金昆已死,只有许龟寿、张山向、朱旭三人,三人面面相觑,简单商议几句。徐龟寿道:“本当奉命行事。只是我南阳帮向来父子一脉相传,吕帮主的儿子吕晓钟已经是早已确定的继任帮主人选。所以裴副帮主继任帮主一事还须斟酌一二。” 景连冲道:“这好办,本帅我现在就宰了吕晓钟。或者诸位谁能从区区在下手中带走吕晓钟,这帮主之位给这小子继承也可。哈哈!” 南阳帮众惨死,吕振方夫妇的血溅当场,九如师太被一掌击退,众人深知景连冲武功深不可测,如何从他手中救人。众人皆默不作声。 景连冲转身便欲离开。这时一名布衣男子走出人群道:“在下愿领教景帅高招。” 众人视之乃破钵帮中一名布衣大汉。 景连冲道:“阁下终于出手了。” “在下萧天放。” “听闻萧帮主的纯阳至刚内功天下无双。” “萧某也听说景帅的《天志明鬼功》幽冥不测。” 景连冲右手拇指轻轻抚摸自己精致的八字胡,忽然手掌外翻,一股黑气直奔萧天放而来。萧天放单掌推出,气劲交错,两人借力腾空而起,穿破酒楼屋顶。一轮金黄的圆月之下,二人在酒楼飞檐之上对峙而立。 景连冲抽出墨子剑,萧天放则手持紫木短棒。墨子剑讲究大巧若拙、攻守兼备,萧天放则大开大合、纯阳刚猛;二人首先是招数比拼,墨剑如矩,横向抡劈,崩剑飞身,看似粗朴,却蕴含大道至简的道理,盈缩疏密,自含守正抱元之妙。萧天放掌晕紫木短棒,架缠绞撩,时而如封似闭,时而如虎龙之威。五十招过后,二人长啸一声,两掌遥遥相对,比拼内力。气劲交锋,冲击波急速扩散,方圆二百步屋檐瓦片横飞。 景连冲道:“萧帮主如此英雄,吕晓钟便交于萧帮主处置!” 萧天放道:“承让了。” 景连冲一跃落到长街之上,大喝道:“回!” 长街之上一众墨家名社帮众整齐列队,登上码头数艘大船,远远去了。 411章 南下荆州 伏牛山神鞭门赵调、朱聪,南阳帮吕晓钟、裴元清、许龟寿、张山向、朱旭,湍水帮帮主邓西宏、唐河帮帮主廖儒石齐聚南阳帮总舵。 赵调道:“楚墨徒具墨家名声,却咄咄逼人,南阳多事矣!” 裴怀清道:“即使晓钟继任帮主,又岂能与楚墨争胜。” 许龟寿怒道:“所以裴副帮主就当场谄媚,意欲投靠景连冲,当帮主喽!” 裴怀清气急败坏道:“我已经五十岁的人了,还挣什么帮主之位。当时情况,我硬碰硬,又能如何好?” 张山向道:“裴大哥也是为我兄弟考虑,徐大哥何必恼怒。” 许龟寿大怒道:“我看你们狼狈为奸。吕大哥这一去,你们都要投靠景连冲了吧!” 张山向拍案而起道:“许龟寿,你这条疯狗,怎么乱咬人呢!” 许龟寿骂道:“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话,是谁背叛帮主,是谁背叛南阳帮!我咬你是轻的,终究一天咬断你的喉咙!” 朱旭和裴怀清急忙拉住二人。 朱旭道:“徐三哥,何须如此!大家都是老兄弟,有话慢慢说。当着诸位英雄的面闹生分。黄泉下的吕大哥能心安么?”说完泪珠滚滚。 吕晓钟哭道:“我少不更事,定是不合适当帮主。若是哪位叔叔能重振南阳帮,便就当帮主。我只去为父母坟前守孝三年。” 吕晓钟嚎嚎大哭,南阳帮帮众也是纷纷落泪。许龟寿等人也痛哭起来。 赵调道:“诸位,老朽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目睹自己心爱的弟子,夫妇双亡,老朽心中好不难过!” 许龟寿道:“但凭老前辈做主!” 吕晓钟投入赵调怀里:“爷爷为我做主。” 赵调又道:“丐帮高手如云,弟子众多,萧天放杆挑十八卫,火拼磨刀堂,力挫景连冲,乃是一等一的好汉。如今能与楚墨一较高下的唯有丐帮。你我同去破钵帮,恳求萧天放主事。” 丐帮南阳分舵。南阳帮为首的南阳四帮,阴秉恒为首的南阳商行同求萧天放。 赵调道:“南阳风波难免,老朽恳请萧帮主主持大局。”赵调跪拜于地,众南阳郡武林中人也纷纷跪拜。 萧天放搀扶起赵调:“晚辈何德何能忝居此位?” 赵调道:“萧帮主万勿推辞,南阳郡武林之安便寄予萧帮主一身。” 湍水帮帮主邓西宏、唐河帮帮主廖儒石其他还有舞阴季长秀、博望范时阶、析县崔笑钰、密阳侯梦昌纷纷道:“萧帮主请勿推辞。” “既然诸位如此看重我萧天放,大家且听我一言。” 赵调道:“萧帮主有何吩咐,我等无不遵从!” “第一,吕晓钟继任南阳帮帮主,隐忍不发,待来日报仇雪恨,但不可操之过急。第二,四帮秘密调查金玉帮势力分布,但是不得贸然出手。第三,自今日起丐帮与诸位同气连枝,互通消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邓西宏、廖儒石等人无不允诺。 阴秉恒道:“那被抢劫的财货足有百万两,我意欲去取,却又怕深入虎穴,还请萧帮主示下。” “这正是萧某要说的第三条:阴大当家准备好十五万两白银。我自去襄阳会会墨家矩社。” 阴秉恒道:“十五万两白银好说,但是舍妹婚嫁之事,还望萧帮主从中斡旋。” 萧天放道:“放心,入了襄阳自会有应对之法。” 阴家派出了一艘三层楼船,还有四艘护卫舰。从南阳出发,沿淯水如汉水,再奔襄阳。楼船乃是双桅大船,一层是货舱、二层是客舱和大厅、三层则是阴歩薇的舱房以及侍女、老妈子。 秋雨连绵,守夜的郝世俊和鲁大脚一边上下巡逻一边聊天。 鲁大脚问:“郝舵主,萧帮主为何要亲自前往。” 郝世俊笑道:“景连冲邀请萧帮主襄阳一行,已经拜送请帖。我丐帮想要在南阳立足脚跟,不和景连冲虚与委蛇那是不行的。况且,阴秉恒用自家妹子换那无数财货,这押宝压得大了。咱们丐帮不能不重视啊。” 鲁大脚道:“阴大小姐被迫嫁给昭云飞,也够惨的。” 郝世俊道:“人家昭云飞俊秀温雅,武功高强,又有将军之职正配阴歩薇那样的绝世美人?就你臭小子别酸了。” “我我想也不敢想,只是看她并不愿意出嫁啊。” 郝世俊道:“如今南阳郡安稳皆寄予她身上,哪里容得她愿意与否。” 鲁大脚撅嘴道:“阴秉恒真是无用,用自己亲妹子作交换。” 郝世俊道:“哼哼!昭云飞那样的夫君,天底下不知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现在欲迎还拒,闹点小脾气,摆摆大小姐架子,婚配之后感情慢慢培养。” 鲁大脚道:“金玉帮、绿林山都是什么来头?” “咱们破钵帮消息最是灵通,这其中的事,一清二楚。金罗帮、绿林派、荆山派。” “绿林派的人为何听到萧帮主的名字就逃得远远的。” “当年萧帮主杆挑十八卫,银枪沈冲、九曲剑钟镇、双戟小温侯吕方、双斧魔神范松、鸳鸯钺董川、别离钩杨正、天荷凤尾镡郑贤皆投奔绿林山,那夜众人畏惧萧帮主昔日之威,所以才会望风而逃。” “其余的人呢” “黑龙鞭邓轼、亢龙锏邓车、灭地锤裴青、夜战镋于迁、风雷棍郭小虎、狼牙槊韩滔、百炼盾游驹、鸡刀镰姬隆则投靠了大别山朱灿。大别山处于南阳、豫州、淮南交界处,山高林密三不管,流匪以朱灿为首,好食人唯不吃人头肉,江湖诨号‘不吃人头’,以恶名远播,手下的斩驹刀李通、天堂寨四虎、千人斩李喆、开膛手刘兴隆等,啸聚大别山,危害南阳、汝南、六安、江夏、庐江非止一日。” “南阳帮派蛰伏,南阳商行倾心结交楚墨,萧帮主又为何亲自护送阴家到襄阳去?” “一来南阳商行想取回商货,却又对楚墨还不是太放心,需要咱们丐帮撑腰。二来是害怕大别山劫匪讨要商货,到时候岂不是钱货两亏?” “朱灿会来么?” “只有南阳、襄阳和睦是大别山土匪的危机,所以他们一定阻止阴家大小姐嫁给昭云飞。山匪冀图乱中取栗,那这阴大小姐便是朱灿眼中刺喽。” 412章 调虎离山 这时船只忽然停顿靠岸停留。 许龟寿、朱旭二人自左舷走来。许龟寿道:“淯水两岸皆是平原,唯有前方乃唐河汇入淯水之处,河道复杂,河段两岸皆是山丘密林,若是朱灿袭击便是最佳地点。我已经先命两艘护卫舰进入河道靠岸察看。” 众人远远见两艘护卫舰大张旗鼓驶入山丘之间河道,舰上弓箭手向岸上密林射入火箭,远远的并无动静。大约过了一刻,众人心安。两艘护卫舰在前,两艘在后向襄阳方向进发。甫一靠近山丘,忽然山丘抛下两个巨大火球,伏在水面燃烧起来。整个河面亮如白昼,接着便是巨石抛来,一艘护卫舰被击中火起。黑暗中一艘大船逆流而上,船上乱箭如雨。 阴秉恒忙命船只掉头。这时唐河之上一艘大船战鼓齐名鼓噪而来。船头巨型铁锥足以撞破楼船,令人望而生畏。数十艘小舰伴随大船围攻而来,火箭齐攻,更有人抛上铁钩,钩住船舷,便有土匪攀沿而上。南北两艘大船有抛石机,不断抛来油布包和巨石。忽然一声巨响,巨石砸中船桅。一团燃烧火油包抛到甲板之上,大火四起。许龟寿、朱旭一边命人灭火,一边指挥众人还击。 两艘大船靠近,一船以黑龙鞭邓轼、亢龙锏邓车为首,一船铁塔大汉朱灿率领斩驹刀李通、天堂寨四虎。 朱灿仰天笑道:“阴秉恒,美人银两老子都要,还有你的狗命老子也要了。” 萧天放跃至敌船,一掌击碎投石机,一脚踢飞机弩手,撞的另一架投射火油包的投石机也粉碎。乱木、油火就在船上燃烧起来。正是。南方而来大船也遭遇陈孤雁、晁金龙偷袭,登时解除了阴秉恒楼船危机。双方船上各有人马胡乱厮杀起来,丐帮精英弟子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山匪一时奈何不得。 朱灿喝道:“那是何人?” 邓轼道:“萧天放。” “萧天放!哈哈!老子为你们报仇。” 朱灿龙虎双抓左右袭来,抓住一名丐帮帮众,将他生生撕裂,血淋淋散了一甲板。萧天放单掌击退夜李通,右掌击中龙抓,龙爪反弹,劲道惊人,朱灿只得虎爪格挡,险被自己兵器所伤。朱灿大怒与萧天放恶战一处,誓要夺回颜面。郝世俊帅丐帮弟子为萧天放掠阵,大船之上变成修罗场。那天堂寨四虎、千人斩李喆、开膛手刘兴隆围攻过来。萧天放以一打七,却丝毫不惧,快步游走于七人之间,游刃有余,指东打西,愈战愈精神。萧天放硬受了朱灿虎爪一击,左右掌交互出击击毙天堂寨四虎中两人,又翻身一脚踢中另一人头部,那人应声而亡,天堂寨四虎被击毙三名。朱灿龙爪袭来,萧天放借力打力,反而将快刀手李通右胳膊整条抓断,顿时李通晕倒在地。天堂寨四虎之一的寇隆杀红了眼,直冲过来,萧天放一脚踢他下颚,远远抛入水中,尚未落水已经半空中下颚全碎,昏死过去。 朱灿怒道:“都闪开,老子要与萧天放死战。” 萧天放已知这朱灿内外兼修,粗中有细,尤其外功威猛,狠辣异常,显然是军阵之中炼出来的军人功夫。萧天放道:“魏楚大战,芈布手下猛将朱飞熊不知所踪,足下可知此人下落?” 朱灿道:“哈哈!朱灿便是朱飞熊,朱飞熊便是朱灿。” “人屠飞熊,城阳屠城,鸡犬不留,恶名远扬。”萧天手掌亮起黄芒,倏然而至,双掌齐出,精钢所铸龙虎双爪化为寸寸碎裂。萧天放双掌复出,朱灿仰面抛飞撞到大船船桅之上,船桅应声而断,昏了过去。 萧天放和一名黑衣人对峙对峙而立。 “请教阁下大名?” “夜枭罗明。” 萧天放道:“适才你若出手,我未必能胜,现在我要取这厮性命,罗兄以为何如?” 夜枭罗明手持飞刀而立,也不进攻,并不答话。 此时,唐河之上舰船林立而来,船上乃是秦字的大旗,只听船上人高呼:“赳赳老秦,诛杀逆贼,复我国土!!” 只见楼船三艘,猛冲战舰三十多,投石机、弩车、铁皮女墙等齐全,每舰九十余将士手持破船锤、犁钩,竟是铁鹰教的船只。丐帮与大别山山匪斗得两败俱伤,如今再也无力对抗铁鹰教。 南方忽听炮声大作,两艘战舰逆流而来。船上高挂墨家矩社的旗帜,两船皆以牛皮蒙上,船上左右船舷皆挂有罟网防止敌人跳船,清一色黑衣武士手持火箭、弓弩;还有数量投掷火炭的藉车。为首的正是一紫袍翩翩少年昭云飞。 昭云飞担心的是阴歩薇。铁鹰教则担心一旦开战被咬住,那就难以逃脱。兵强马壮的双方对峙,剑拔弩张,却谁也不动手,整个河面静悄悄的。铁鹰教鸣金退兵,罗明率众带着受伤的朱灿、李通以及天堂寨四虎尸身跳船离去。 郝世俊问:“帮主,为何不拦住他?” 萧天放道:“此人飞刀我也没有把握躲开。适才格斗之中他手下留情,始终未伤我要害,令人不解其意。” 昭云飞也不追赶,拜见阴秉恒道:“末将来迟,还请大当家治罪。” 阴秉恒道:“若非少侠及时赶到,我等无葬身之地。” 昭云飞道:“不知大小姐可曾安好?” 阴秉恒慌急道:“啊呀!快随我去看看。” 昭云飞、阴秉恒前打开舱房,不由大惊,舱房内空空如也。几名侍女和婆婆都晕倒在舱房内,只有舱板上一个血红的蜘蛛印记。 “血蜘蛛!这是大别山毒娘子的标志。我们中了朱灿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后悔不迭。 郝世俊道:“大乱之时,我命鲁大脚前来守护,此刻不见定是跟踪而去,十日之内必有消息。” 413章 襄阳城 厮杀声一片,敌我双方,难分难解。鲁大脚那记起郝世俊的交待,赶紧奔向阴歩薇的房间。他敲了半天门,只听阴歩薇道:“是谁?”“我奉命前来保护你!”阴歩薇道:“你进来吧!” 鲁大脚推门一看,侍女和嬷嬷们倒了一地,却不见阴歩薇的踪影,顿觉不妙。忽然脖子上一凉,一把雪亮匕首架到了脖子上。 只听背后那人轻声道:“若你喊叫,我便杀了你!” 鲁大脚心中奇怪,这绑匪声音怎么和阴大小姐这么相似。忽然后脑挨了一击,差点痛晕过去。他将计就计倒在地上,那人靠近观察他,大概是确认鲁大脚晕了过去,才翻身收拾东西。鲁大脚仔细观瞧果然是阴大小姐,只见她收拾了一个包裹,换了一身紧身水靠,身材曼妙无比。 这时自窗跃进来一名红衣女子,正是修罗刀荆琬琰。鲁大脚知道斗她不过,依旧在地上装晕,心中却不由自主担心那阴大小姐安危。未料,阴大小姐见了荆琬琰不惧反喜说:“你来了,咱们走吧!” 荆琬琰笑道:“你可想好了,咱们这一去可是流落江湖。” 阴歩薇道:“我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今可以闯荡江湖,高兴的很,总比嫁给那个昭云飞好。” 荆琬琰道:“我传你水下闭气术,你可学会了?” 阴歩薇点点头。二人一先一后跳入水中远远遁去。鲁大脚起身也跃入水中,悄悄跟去。 鲁大脚到了岸边,正着急寻不到二人踪迹,忽听不远处草丛二人对话。 阴歩薇远远瞧着河中战火,蹙眉道:“不知会不会伤到大哥?” 荆琬琰道:“你莫担心,萧天放神功盖世,有他在谁也伤不到你大哥。再说昭云飞很快就要支援过来了。” 阴歩薇道:“你怎么知道?” 荆琬琰笑道:“嘿嘿!人家看上你了呗!还不急慌慌的来寻你。”阴歩薇脸上一红,跺脚转身走了。 “呵呵!妹妹真是聪敏。我们先到穰县休整几日,再奔襄阳。”二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奔穰县方向去了。 鲁大脚纳闷:为何两人如此熟稔?怪哉!难道这她给阴大小姐吃了什么迷药不成?他心中一路嘀咕,跟踪而去。 鲁大脚跟踪二人到了穰县,二人夜宿客栈,两位女子夜里聊天解闷,鲁大脚自百戏门学来窃听术此刻发挥了作用,二人说话一清二楚。 “说来我还要感谢姐姐,若非姐姐维护,昭云飞那厮岂能放过我。” “唉!当年没有你救我,我早就冻死街头了,咱们互不亏欠。” “姐姐大仇得报否?” “当年郑交浦为了讨我欢心,四处盗宝!我一时的玩笑话,害了他的性命。如今郝世俊、邹禹有丐帮撑腰,这仇一时报不得了。” 阴歩薇道:“姐姐定是十分想念他吧?” “想有何用!萧天放神功盖世,怕是没有指望了。除非咱们到巫山神女宫。” “巫山神女宫?” “巫山神女宫、汉水女神、洞庭湘妃并称荆楚三大女神!汉水女神冷傲,洞庭湘妃忧凄皆非我凡人可近,唯有巫山神女宫,若是有所求,献供奉于巫山十二峰下,虔诚许愿,若是上达天听,自有神女助你达成心愿。” 阴歩薇道:“神女宫不过是个传说,巫山朝云暮雨,神秘莫测,变幻迷离,又怎能寻找神女呢?” 荆琬琰也泄气道:“说来头疼,长江三峡美景怡人,游览一番也是好的。” 阴歩薇道:“姐姐会易容术?” “略通一二,担保不会被认出来。” 两人当下有说些易容的细节。 鲁大脚心中笑道:“说到易容,那里有我百戏门易容术高明。”如此想着竟然疲惫不堪睡熟了。 第二日,鲁大脚忽然惊觉,赶紧跑到门口,恰好看见荆琬琰扮作的书生和阴歩薇扮作的书童在骡马行雇前往襄阳的大马车。 那大马车两匹马拉车,车厢宽阔,足够坐七八人。鲁大脚打扮做满头癞子又瘸又口吃的小子,只说要前往襄阳投亲谋生。 他上了马车,只见马车上除了荆琬琰和阴歩薇,还有一名年过四旬的木冠女道,皮肤雪白,容貌极美。他满头癞子又龅牙裂唇,丑的他人难得多看他一眼。那荆琬琰和阴歩薇根本没有识破他。荆琬琰一路哼唱着:“牡荆牡荆,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姐姐唱的什么歌?”“偃姓乃绞国后裔,妣姓巫术要靠偃姓所采荆山血玉或随珠施术,荆山血玉,牡荆复生说得就是妣厉的故事。巫山神女妣厉是鬻熊的妻子,生子熊丽时难产,剖腹产后死去,巫山神女用荆条包裹埋葬,取以魂魄,于巫山复生。作为楚先君的妻子,用生命换来儿子,成为楚人的领袖和开国先君,开创楚国八百年基业。 《楚居》:(鬻熊)爰得妣,逆流哉水,厥状聂耳,乃妻之,生侸叔、丽季。丽不从行,溃自胁出,妣宾于天,巫咸改其胁以楚,至今曰楚人。 半日之后,到达了樊城。所谓“铁打的襄阳,泥水的樊城”,整个樊城城池破烂,筑城疏缺。马车经过城北的朝圣门,来到西南的迎汉门,到达汉水边上。汉水江面宽阔,河水清澈。襄樊素有“南船北马、七省通衢”之称,汉水的两岸,河港码头密布,樯橹如云。汉水东西南北,尽是渡船货船来往。隔江而望可以看见襄阳城的“临汉门”。 襄阳,古称北津戍,乃汉水上流门户,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乃天下之腰膂也。(时至今日取代汉阳诸姬战略地位)北部是汉水、湍河、白河、唐河四条水系 的是众人乘渡船过汉水,在襄阳城的城西夫人城不远的一处码头登岸。襄阳望族窦氏老夫人曾与此地率奴婢、妇女筑城抗击芈布,此段遂称“夫人城”,建有“夫人庙”百姓祭祀。因此此地即便是襄阳城郊也是人烟稠密,店铺楼肆密密麻麻,人流南来北往,各地口音皆有,一幅太平繁华的气象。 众人登岸之际,一艘四层楼船靠岸。忽然船甲板之上一阵女子哭喊之声,只见七八名少女跑到船舷,向人众大喊救命。又有几名黑衣壮汉,拉拉扯扯,大声喝骂。忽然六名女子径直从甲板跳了下来,扑通扑通,落入水中。船上有人喊道:“射杀她们!”几名武士拉动长弓登时将四名女子射杀水中。鲜血只染得江水大片血红。剩余两名女子拼命游上岸,后边船上跳下的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追了过来。后边一名中箭女子跑得慢,被大汉一刀劈中后背倒地身亡。 眼见那名女孩就要惨遭毒手,阴歩薇拦在他们面前喝道:“住手!”荆琬琰拔出长剑守在阴歩薇身边。 一名大汉道:“荆侯府的事,谁敢来管?” 听闻荆侯府三个字,围观众人退避了三舍之地。唯有那木冠女道和鲁大脚并不害怕,显得十分突兀显眼。 那大汉看阴歩薇和荆琬琰丝毫不惧,木冠女道气度不凡,鲁大脚形象奇特,猜不透这群奇特的组合有何背景势力? 一名女子哭道:“小女子红绫,本是汉中郡西城人,被匪类迷倒劫持到此地,还求公子救命。” 那大汉笑道:“这有卖身契可作证,他父母已经将她卖给我荆侯府中做粗使丫头,任凭教训,各从天命,此契存照。” 荆琬琰听闻此言,便目视阴歩薇。 阴歩薇毫不理会道:“我管你什么卖身契,我只看到你们胡乱杀人!只看到这位姑娘痛哭流泪,不愿做你们逼迫她做的事。” “这位小哥,看来是非要管这件闲事了?” 阴歩薇道:“不错!” 414章 岘山赤松子 阴歩薇道:“不错!” 那大汉右掌高举忽然向前一挥,大喝道:“放!” 那楼船之上忽然冒出几十名弩手,众弩齐发,阴歩薇不懂武功愣在当地,荆琬琰手中长剑狂舞挡住弩箭,但那弩箭来势又急又猛,荆琬琰身中三弩,荆琬琰拉着阴歩薇便逃。 乱弩齐发之时,鲁大脚见那红绫呆立当场,一个箭步窜过去抱那红绫在怀拔脚就逃,哪知后背顷刻中了两支弩箭。鲁大脚心想这下小命要栽在这里。 那为首大汉道:“追!杀无赦!”楼船之上的三十多命武士追了过来。鲁大脚见荆琬琰和阴歩薇远远逃去,心中安定,即便命丧当场也算不亏。 哪知那木冠女道轻描淡写单掌一挥,宛如平地起了一个炸雷,顿时地面掀起一阵狂风带沙将那群大汉远远抛开。那狂风劲势惊人,风雷之声贯耳,不仅是那群大汉被震慑得不知所措,就是那围观民众也吓得直打哆嗦。 那木冠女道一手一个将鲁大脚和红绫提在手中,飞升而去,那木冠道人御风而去、仙姿飘飘,宛如神仙下凡。众人大喊:“夫人显灵啦!夫人显灵啦!”众人乌压压跪倒一片。 鲁大脚醒来,只见红绫蹙眉正呆呆瞧着自己,看见鲁大脚睁眼,便笑道:“你醒了?” 鲁大脚道:“妹妹,你没事吧?” “我好端端的,倒是你自己中了三根利弩,叫人担心死了。” 鲁大脚道:“就是痒痒的、麻麻的,没什么!” 鲁大脚看木冠女道和一个黑胡老道也笑意吟吟走来看着自己。 “神仙,我这是到哪里了?” 那黑胡老道笑道:“此地岘山真武观,老道名曰赤松子。” “神仙,那日书生和书童,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慌不择路逃到襄阳城中。” “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赤松子笑道:“那是两个女娃娃,你是不是情根深种,所以暗中尾随。” “她叫阴歩薇,是新野阴家大小姐,我是丐帮弟子,奉命保护她。她因不愿下嫁给襄阳折冲将军昭云飞偷偷中途逃走,我便跟踪出来。” 木冠女道问:“那假扮书生的女子是何身份?” “荆山派荆琬琰。” 木冠女道道:“我乃太和山清霜派掌门玄姝子,数十年不理江湖事,江湖事却理到我身上来了!也罢,那小丫头天性慈善,有怜贫惜弱之心,我便救她出襄阳城。” 赤松子道:“这位老真人就是武林五圣中之一玄姝子老前辈,这下阴歩薇有救了。” 鲁大脚大喜,翻身就拜,连连磕头。 赤松子道:“你小子天资奇特,伤口恢复很快。老道以先天功助你,不出十日你便康复了。届时你再去救你心上人不迟。” 岘山与鹿门山隔江而立,宛如汉水南下的大门,曲水顾盼,秀逸挺拔,远处虎头山峰岭相叠,蜿蜒盘曲。立于真武观可见汉江似练,翠峰如簇,风景秀丽。鲁大脚按赤松子所授口诀修炼,顿感经脉疏通,气血通畅,吐纳之间似能感知五腑六脏感应天地万物。鲁大脚逐渐康复,自觉脚力更胜从前。玄姝子闭门不出,只有红绫每日送一些饮食。赤松子十分随和,却不似玄姝子那般冷若冰霜。他运功为鲁大脚疗伤之后,便和鲁大脚有说有笑。 鲁大脚道:“你称玄姝子为老人家,我看你比她还老。” 赤松子笑道:“玄姝子驻颜有术,其实已经一百岁了。我我今年七十岁,道法又源自清霜派一脉,当然要称之为前辈老人家。” 鲁大脚道:“您在此修行也要到成仙的地步了吧?” “我若有天大本事还在这里混饭吃。” “嘿嘿!比我大脚本事大!” “少私寡欲、恬淡自乐乃修道之本。你小子与老道我十分对脾气,有心传你功夫,可惜老道修的先天功,你却是要娶媳妇的人。唉!无缘!无缘呐!” “若是不能娶媳妇,我练你那劳什子的功夫做啥用。”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惜我齐云山的道门先天功要成为一代绝响喽!荆侯府那小子一直觊觎我这《先天功》秘籍,我便一百万银子卖给他。” 鲁大脚道:“若荆侯府稀罕你那《先天功》秘籍,不如我拿走换了阴歩薇平安出城。” “若要救人,还须一人帮忙。你切跟我学好煮茶之术,过两日那人上山,你还须好好巴结。” 真武观的客人不多,即使来客也是求赤松子驱祟画符的寻常香客。一日,一名高瘦男子带着两个挑担的小厮前来拜访。看其气势,乃颇有财气的富商,两撇小胡子十分精致,双眼透着商人独有的精明。赤松子与之十分熟悉,唤鲁大脚取出观中茶叶为之煮茶。二人闲坐聊天。 赤松子道:“这是自贡盐商颜二当家颜珪堂,我真武观的大香客。” “这就是招惹荆侯府的丐帮小子?” 大脚道:“正是。”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惹荆侯。” “这荆侯有多厉害?” “荆侯府乃楚王三子,楚王儿子中是唯一被封侯的,辖治南郡、江夏郡、章陵郡,西控长江水道以巴蜀,北控汉水、曾随走廊以通南阳,东控武胜关以通豫州,每年要给楚王聚财20万万钱,最受楚王器重。” 鲁大脚咋舌道:“这是多少银子啊? “这匜朝国库每年也不过300万万钱的收入,其中秦、燕、齐、楚、蜀每年上交50万万,合计200万万,司隶二京尚有财税收入100万万。不过司隶二京那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口众多、繁华之地,每年千万两的财政收入,尚可理解。你可知道荆侯何来20万万钱的收入呢?” 鲁大脚摇头道:“小子不懂。” 颜珪堂道:“我问你世间最赚钱的行当是哪些?” 鲁大脚道:“丝绸、瓷器、赌坊、妓院、药店、客栈这些吧!” “这些都是寻常生意,发不了横财。除了巴国廪君卖丹砂,淮南淝陵山道士制五石散之类没有人能成巨富。” 鲁大脚想起干爹的《寻金术》:“那就挖金山!” “秦王掌控崤山小秦岭金矿,齐王掌控东莱、临沂金矿,楚王掌控豫章鄱阳黄金采,镇南王掌控黄山陵阳金山,蜀王掌控汉嘉金山,天子赐予的有上官世家的明月峡金山、汉中黄家西乡私金,其他东女国金川狗头金,滇国金沙江砂金、哀劳国王都勐掌太保金山、南越大明山金坑、林邑国马蹄金、东越金泉山皆是边陲小国掌控。至于蜀川葭明孱水淘金、汉中汉水淘金皆是拾人牙慧,谋生都艰难。)” 鲁大脚连连点头。 415章 鱼梁洲 “襄阳城鱼梁帮在拱辰门的半月潭,有荆楚最大牙行,专司买卖绝色少女,夜郎女、西羌女、西域女、滇女、越女、身毒女、朝鲜女,那是俱全啊。每个月都有一次人口买卖大会,谓之‘百花会’。” 鲁大脚道:“我明白了,那红绫就是被他们从汉中绑架到襄阳的!那一整船少女都是他们买卖的货物!” “不错!若是少女略有不从,便会命丧当场,这次百花会不知要运出多少女尸。” 赤松子怒而挥袖,竟将那石桌推出两丈多远,砰的一声撞到大龙柏树,柏树震得乱颤。 鲁大脚道:“说好的清心寡欲,处事不惊呢?” “不说这个啦!咱们还是说盐!蜀川本用井盐,秦王占据青海河湟,大量输入青盐和红盐。这青盐白色透明结晶、晶莹素洁,这红盐则是桃花红,色泽喜人。蜀川富庶不惜高价购买。所以我才来到荆州,谋求新的销路,此事必过荆侯这一关。哪知费时月余,还一事无成。” 鲁大脚道:“我知道了,这荆侯府聚财的门路了。” “不错!不过他不急,我也不急!我便在襄阳四处游山玩水,没料到却在岘山道观碰到了老道长,不争齐云山掌门,却跑到这小小岘山,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老道懒惰,最怕俗事缠身!”赤松子道,“老道这次自广陵归来,得知仪征大火,牵涉大江联,广陵王大怒,断了楚地的盐货供应。川盐济楚的日子到了。” 襄阳城东北汉江内有鱼梁洲,形如月,汉水环流。原本岘津水落时,洲人摄竹木为鱼梁槎头以捕鱼,乃襄阳城外最繁华的码头,鱼梁渡头百船争渡,号声喧天。洲上盛产薄皮水灵红萝卜,可为农用,河砂筛网的淘金,因此洲上居民富裕,是为鱼梁帮。 天子牧野铉曾筑实心台,训水军七万,造战船五千艘,与楚军鏖战争雄两年之久。荆侯于此喂养猎鹰,又修筑宫殿楼阁,亭台高塔,荆侯召颜珪堂至此论事。 荆侯道:“坊间皆呼此台为‘呼鹰台’,真是不知缘由之乱语。” 颜珪堂问:“那荆侯何耗费巨资筑台?” “昔日余驾舟,微服游于太和山下均陵水谷,见有偑璜少女临水吹笛,本侯抽觞求水,那女子道:‘均陵之水,清流趋海,欲飮则飮,何故纷扰?’本侯云:‘姑娘之言,穆如清风,余有琴无轸,姑娘可愿调音,笛琴合奏?’那女子冷然不允。本侯置金银锦帛于水浦,那女子道:‘汝行客之人,嗟分资财,弃之野鄙。吾遂年幼,自有家师,子不早去,窃有性命之忧矣。’那女子飘然而去,不见仙踪,本侯只能望其背影而叹,自归襄阳,朝思暮想,乃筑此台,以往思之。” 颜珪堂道:“汉水、巫山、湘水皆有女神出没,传闻皆源云梦泽。” 荆侯道:“千里云梦泽,浩渺不可寻!还是请天水仙歌为我歌《广汉》吧!” 一名楚女歌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荆侯与颜珪堂把酒言欢。 荆侯乃道:“左观樊城,右观鹿门,前涌汉沔,后观千里平畴,颜当家可有诗乎?”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贤者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荆侯道:“韵致飘逸,意境清旷,颜公好诗啊!自贡盐商‘颜王李胡’四大家,颜家居首,三家多骄奢淫逸、狂嫖滥赌之辈,而颜家忠厚,扫商诈,弃豪门劣习,清白立人伦,存世道芳心。” “荆侯过奖了,盐泽天下,德润家邦,聚而能散,富而能仁,本是我自贡盐商宗旨。” “日前,颜公告请川盐入楚一事,父王云:井盐质白细腻,疏散透亮,颜家急公好义,特许颜家井盐可入荆楚,商民自行贩鬻。” 颜珪堂心知定是淮盐路段,荆楚惶恐,所以又是赞誉又是放开商路,乃道:“自贡产盐一千四百傤,可输送荆楚五百傤。” “颜家盐井五百口,煮盐灶火井三百口,煎锅五千口,怎会仅可产售五百傤?颜公是哭穷,还是想高价私售啊?本侯疏销缉私可是从不手软。” 颜珪堂道:“草民岂敢!那就一千傤,以为定例,只是这厘税……蜀王治办盐厘:今年设水厘局,井户每推汲卤水一担,征厘金铜钱二文。卤未成盐已缴水厘,灶未卤盐先有定课,运盐出售又有税款厘金,井,灶、号三重厘金逼迫井盐无利可图。” “厘税循例减半。” 颜珪堂谈判得了便宜,又打开了销路,心中狂喜。 襄阳城城高三丈,周长14里,北有临汉门,难有文昌门,东有震华门、阳春门,城北汉水为池,三面护竹刺壕沟环绕,四门皆有瓮城和角楼,重檐九脊,七檩抬梁,厚重雄浑。颜珪堂和鲁大脚下岘山,过檀溪,自文昌门而入,二百步即是荆侯府。两人过而不入径直前往东北半月潭内的百花苑。 416章 避祸之策 来自豫州、南阳、商洛、汉中、邾邹、鄂城、彭蠡、湘沅、赣城的大户富贾们皆来采购姬妾,那女子赫然以湘女、巴女、楚女、越女、昆仑女,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羌女霍戈琴,因性子倔强,不愿为荆侯歌姬,却自愿入牙行卖身为奴婢。另外一名则是美貌绝伦的女子,气质出众,明眸皓齿,竟然就是私自出逃的阴歩薇。诸女皆千两起步,竞价到三千或五千两,而霍戈琴和阴歩薇则万两起步。颜珪堂在鱼梁洲便为霍戈琴魂牵梦绕,执意买下霍戈琴,竟是叫价到了五万两。鲁大脚身上有于赞给他的十万两洛阳银号的龙头大票,豪掷四万两,买下阴歩薇。正在交割银货,忽然大乱,四面八方巴人涌入,大开杀戒。 颜珪堂、鲁大脚连忙逃到马车紧急出城,只见荆侯府也是大火一片。 霍戈琴道:“我是龟兹人,在长安为歹人略买至此,还望主人放还。”颜珪堂道:“单凭姑娘意愿,我本是救赎姑娘处的樊笼。”鲁大脚道:“阴大小姐,我送你回新野吧!以后不要在私逃了,像你这样的大美人,流落江湖可是很难自保求全。”阴歩薇道:“大哥要将我嫁给昭云飞,与出卖他人有何区别?我不回去。”“你不回去,我这五万两怎么办?你阴家得赔给我,我这是救人呐!”“哼!有能耐,你自己去寻我哥哥要去!反正我不回新野。”“不讲理啊!好啊!那你给我做媳妇。”阴歩薇闭目不语。 这时马车出了西城门,过铁佛寺,向颜珪堂在隆中购置的别业而去,抵达万山脚下,忽而有女子自马车下翻上来,视之正是荆琬琰。 荆琬琰道:“多谢颜公!没有这辆奢华的马车,我还出不了襄阳。” 颜珪堂道:“阁下意欲何为?” “带走我家妹子阴歩薇。” 鲁大脚道:“五万两拿来。” “唉!我身无分文,而且还要再借你万两银子。” 鲁大脚道:“你想得美!” 荆琬琰的绿幽幽的毒刀在鲁大脚面前晃了晃,鲁大脚只得自认倒霉。 这时后方马匹奔驰,车外火把忽起,高呼停车。 荆琬琰将一颗毒丸塞入颜珪堂、霍戈琴、鲁大脚口中,道:“这是穿肠散,泄漏消息,必死无疑。” 车外催促不停,有人朗声道:“颜当家请下车一见。” 颜珪堂掀帘下车:“在下自贡颜珪堂,阁下是哪位?” “折冲将军昭云飞,奉命追拿捉拿行刺荆侯巴人刺客?” 外边两人交谈,阴歩薇却是色变,若是被昭云飞见到,必定被捉回去。荆琬琰也是满脸着急。鲁大脚悄声道:“我有一策,只是要委屈三位姑娘啦!”于是鲁大脚动手一阵乱扯,三女也不敢发出声音,唯恐坏了大事。 颜珪堂道:“适才乱起乃是巴人么?” 昭云飞道:“夷道巴人作乱,铲除不尽,竟然突然袭击襄阳。” 颜珪堂道:“我也是吓得不轻,急忙逃出。” “奉命行事,务必监察,还请颜当家见谅。” 颜珪堂道:“车上只有姬妾,这个多有不便……” 昭云飞掀开车帘,只见内有三女云鬓凌乱,衣衫不整,更有一小厮也是赤身落体,四人胴体交缠,场面香艳。 昭云飞一阵恶心,心中骂道:“他娘的!匈奴有烝母报嫂之恶,关中好爬灰娶媳之风,楚有野合奸伦谓之乱,蜀川好断袖分桃之癖,燕赵有聚麀之诮。未料这这颜珪堂三女宣淫,还招娈童助兴。” 昭云飞扫了一眼,瘆得浑身鸡皮疙瘩,便跳下马车道:“颜当家可真是大有雅兴啊!再会了。” 马车来到隆中,众人跳下。阴歩薇啪得给了鲁大脚一耳光,荆琬琰也是一大耳光,霍戈琴不甘示弱也是一耳光。鲁大脚怒道:“我可是救人啊,颜当家你评个理啊!”颜珪堂道:“救人没错,但是这一耳光也是没错!”说着也是一大耳光。这四个耳光打得鲁大脚眼冒金星。 颜珪堂道:“巴人袭击襄阳,汉江渡口,陆路交通均被封锁,有劳两位姑娘暂时躲避于此啦,风声过来,再走不迟。西边草庐可供两位姑娘居住,其侍者皆我心腹,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多谢颜当家。”荆琬琰带阴歩薇向西边草庐而去。 颜珪堂道:“请姑娘在梅花园歇息,何日离开,悉听尊便。。” “谢主人!”霍戈琴欠身行礼纳福自往梅花苑去了。 颜珪堂看鲁大脚满脸手指印,翻白眼看他,笑道:“我五万两买得美人,手还没碰,你小子占了便宜。这大嘴巴子不亏!” “嗬!你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来试试啊!” “若是大一耳光就可以亲近霍戈琴,我也愿意!” 鲁大脚晕倒在地。 417章 事情原委 夜间鲁大脚歇息杨树馆,嘟哝咒骂四人,气愤不休睡了。梦里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他点燃油灯查看,只见一名受伤的黑衣女子,倒在门口,胸口起伏,惊疑不定瞅着她。 “不是吧!又来一个。我今天因为女人赔了五万两银子,还挨了四个大耳光!快走!快走!” 那女子用生硬的夏语道:“我受伤了,走不了!” 鲁大脚走近一看,女子胸部伤口汩汩冒着血水,后退一步道:“你不要死啊,我怕死人。” “你救我,我巴人有恩必报。” 鲁大脚小心翼翼拖她到榻上,女子已经晕了过去,脸色苍白。鲁大脚意欲救治,却解不开巴女葛衣,只得以剪刀割开衣衫,见有伤口划过右乳,触目惊心,乃用金疮药涂抹,止血后,又喂她吃了一天王定心丹,见她呼吸微弱,身体冰凉,为她盖好锦被。 次日,鲁大脚见那女子依旧没有动静,跪地祈祷:“我可是尽心救你了,你若是死了别来寻我仇啊!” “我没死。” 鲁大脚吓了一大跳,巴女一双黑漆漆眼睛睁盯着自己,美若星辰,道:“你可真好看!” 巴女脸上一红道:“我好看么?从来没人夸过我!” “哇!你的族人都是瞎子么?这么好看的姑娘在身边,不知道赞美!” “我叫茶荈,是巴人盐部神荼鬼王的女儿。” “鬼王的女儿?你也不像一个小鬼啊!” “我们巴人崇信鬼道,就是这个称呼。” “若是有这么美的女鬼,我也做小鬼好了。” “哥哥,叫什么?” “我叫鲁俊,英俊的俊,乳名大脚。” “大脚哥哥,这是我的鬼令,你持这个到桃花洲一趟,见一个人。” “为什么每一个都选择喊我大脚呢?” “或许大脚亲切吧!” “你躲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鲁大脚来到襄江桃花渡,乘小筏来到桃花洲,洲上尽皆渔民简陋木屋,洲西渔民院落出示鬼令。 一名男子将刀架在鲁大脚脖子上:“这是阿荈的鬼令,她为追兵所杀,你以为这就可以骗了我们么?” 鲁大脚道:“若是我要还你们,为何不直接带兵围剿?” 另一名女子道:“阿楯,放下刀。阿荈怎么样?” “她受了伤,在隆中别苑!” 阿楯道:“阿澄,不如知会廪君再做打算!” “哼,昨夜我们盐部拼死之时,他们巴部却率先逃窜,还能信任么?” 阿楯只得跟着阿澄来到隆中别院。 三人悄悄自后山进入,茶荈见到二人十分喜悦,问:“鬼王父怎样了?” 阿澄道:“族人尽皆战死,鬼王被捉,更可恨的是巴人五姓救了廪君即刻逃遁,丝毫不顾我盐部,我们的勇士只有我们两个还活着。” 茶荈一听大急,撑着便要坐起来,却吃痛躺倒,胸口破裂,鲜血渗了出来,叹道:“当年我盐部女王便死于廪君冷箭,今日又被他们利用,几百年过去了,依旧不改本性,巴人五姓实在可恶。” 鲁大脚道:“我替你们到襄阳看看情况喽。” 这时,屋门被推开,荆琬琰、阴歩薇堵在门口。 鲁大脚伸手拦住两人道:“你们不要误会,躺在这里的是我老婆!这两个是我朋友。” 荆琬琰一脚将鲁大脚踹倒,问:“你们的鬼王可是一名蓝衣女子,右眼纹着兰花纹饰。” 阿澄和阿楯皆抽出短刀警惕眼神看着荆琬琰。 荆琬琰道:“我是巫山神女宫的人。” 茶荈道:“盐部与巫部渊源颇深,巫山神女宫不会害我们的。” 阿澄和阿楯放下刀。 荆琬琰道:“我目睹她晕倒在街头,被鱼梁帮捉了。他们看她美貌,运往半月潭百花牙行,定是要被卖做奴婢了。” 鲁大脚道:“这个好办,请颜当家买回来。” 荆琬琰道:“颜当家已经护送霍戈琴离去,说是来不及与你道别了。” “这如何是好?” “你不是还有五万两么?” 鲁大脚道:“嗬!又打我的主意!” 荆琬琰下颚一点茶荈道:“她不是你老婆么?要救你岳母,你还舍不得花钱。” 茶荈脸绯红,鲁大脚则喜笑颜开道:“姐姐说的是。” 鲁大脚、荆琬琰进入襄阳百花牙行,忽而一名手执木杖的黑衣老妇走来道:“这位夫人,请别厅叙话。”荆琬琰道:“夫君自座,我去去就来。” 鲁大脚花了万两银子救出神荼鬼王,出城接上茶荈等,向荆山而去。神荼鬼王与巴人五姓约定的聚集地点,相约若是失散,廪君会带人在此等候七天。廪君大喜迎接神荼鬼王。 忽而荆侯亲自率兵追杀过来,昭云飞为先锋,率先杀入巴人队伍。巴人五姓拼死保护。廪君将五彩戒指戴在茶荈手指,道:“茶荈快走,我若战死,你可到武落钟离山赤穴取出神木,一统巴人诸部落。”茶荈在阿澄、阿楯保护下逃去。 鲁大脚吓傻了,却见荆琬琰立在车顶高举手中银色令牌,荆侯府兵见令皆绕过不顾,向巴人冲杀而去。 大事已定,荆侯、黑衣老妇驱马前来。 荆侯道:“国师所言非虚,姑娘果然立得大功,荆山之玉,名不虚传。” 荆琬琰踢了鲁大脚的腿窝,两人跪地,荆琬琰道:“此事若非鲁大脚协助,绝无今日之功。” 荆侯道:“鲁大脚?也是你们荆山派么?” 荆琬琰道:“非也!只是江湖之中朋友,心向大楚,一直想为荆侯做事。” 荆侯大喜道:“两位皆记首功。” 鲁大脚道:“荆琬琰,你竟是个谍者?” 荆琬琰道:“自从翟夷之为右相,衡山派、绿林派、铁掌帮、排教、洞庭帮皆以墨者马首是瞻。我荆山派掌门身死,弟子皆为荆侯采玉守山,若非大司命相助,大司命乃楚国第一巫师,巫术通天彻地,救我于水火之中,视为亲信。若非大司命,我也难逃为奴为婢的命运。” “金玉帮、楚墨皆是你从中捣鬼么?” “荆侯意欲北进南阳非只一日。我偶然发现金玉帮帮主荆无命实乃我荆山派掌门之子珣玗琪,他逃遁于南阳城,艰苦自立,我自然要帮助他一把。大别山山匪劫了社旗商街,却栽赃给金玉帮,我便说服荆侯抢了回来,并说服荆侯扶持金玉帮与南阳帮抗争。但是楚墨杀人却非我所愿。” “那你和阴歩薇如何相识?” “荆山派灭门,我逃到新野,冻昏街头,为阴歩薇所救。这些年后教她武功,结为姐妹之情。昭云飞冒充大别山山匪劫持阴歩薇,我从中斡旋,保阴歩薇贞洁。” “你协助巴人盐部,又出尔反尔是怎么回事?” “我有心放弃眼前一切,到巫山神女宫修习巫术。巴人盐部乃巫山神女宫庇护之族,若是能救出,也算是为神女宫立了功劳一件。但是大司命忽然来到襄阳,我自知不能抵抗,只能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你害死这么多人。” “巴人五姓素来无情无信,死有余辜,况且我若不如此,我们都不能活着出襄阳城。” “茶荈一定认为我一直在骗她。” “我会替你向她辩解。” “不用你管,为何不告发我呢?” 荆琬琰沉默不语。 鲁大脚怒道:“为何不告发我。” 荆琬琰落泪道:“因为你很像我的弟弟。” 418章 神女宫 荆琬琰、鲁大脚、阴歩薇同至砚山,备述前情。清霜真人备述巫山神女宫来历。 《诗经·殷武》云: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巫咸国,巫山盐水女部之巴国部落。巫咸,尧帝敬之为神巫,并封为筮相,受封于巫山,是为巫咸国。国人不事农耕,以巫溪岩泉为业。国人善巫术,以巫山为灵山,巫山有十巫:咸、即、盼、彭、姑、真、礼、抵、谢、罗,巫山神女为首,鸾凤为侍,青赤蛇为使者。巫国为商所灭,巫者居于巫山神女宫不出。 黄帝的火官祝融,以火施化,号赤帝,其后有曹、彭、秃、董、妘、斟、己、芈姓,为祝融八姓。芈姓后人鬻熊为天帝神师,掌黄帝道学,辅助周文王。巫女妣厉为巫山祭司,掌夔地巫术,掌云梦泽周边百余部落祭祀。妣厉与鬻熊匪寇婚媾,生子熊丽,难产而死,巫山神女以荆条为之裹腹,七日而复生,遂与巫山神女归夔地巫山,自此巫山神女宫为荆楚圣地。 楚国第六代郡主熊渠,征伐庸国,西进鄂地,南征扬越,自比周天子,分封三子为王,长子熊毋康为句亶王、次子熊挚红为鄂王,少子熊执疵为越章王。次子兵变夺位,熊毋康乃奔于巫山神女宫避祸,后世以夔为姓氏,不祀祝融与鬻熊。熊挚红继位楚君,却为熊执疵弑杀代立,是为熊延。熊延封熊毋康之子为夔国之君。 楚灵王借入宫问疾之机弑郏敖并杀其子公子慕、公子平夏而自立。楚灵王灵王暴虐,国人咸怨,左右离心,诸侯携贰。好大喜功,攻吴徐灭陈蔡。冬雪之季,军士苦北地之寒,楚灵王腹陶裘,披翠羽,冠皮足豹而赏雪。楚灵王又于云梦泽畔筑高唐、章华、巫山、高丘、放鹰、长秋等高台宫殿,时召巫山圣女为其侍寝国师,巫山神女宫怒其无礼,遂狐巫朝云、暮雨会其于高唐,巫梦枕席,夺其魄,后会其于乾溪,公子弃疾弑杀初王取位,灵王自缢。 自此,巫山神女宫再不闻于江湖。 清霜真人道:“道巫同源,我与巫山神女宫宫主曾经参研黄帝天师之道,可送阴姑娘至巫山神女宫。” 清霜真人、鲁大脚、荆琬琰、阴歩薇、红绫一行汉水南下,登岸当阳,过南漳水和沮水,来到夷陵。荆琬琰道:“我便在此地等待大脚归来,再往江陵楚王宫求赏,如今楚王巡游豫章,月余方归!” 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七百里层峦叠嶂至此往东变为小丘陵,险滩湍激渐漫平流,故名为夷陵,素有“三峡门户”之称。一行至西陵峡口溯流向上,西陵峡是三峡中最长的峡谷,一路航道曲折、礁石林立、浪涛汹涌、滩多水急、行舟惊险而缓慢,至黄牛峡更是缓慢,三日未出黄牛峡。荆琬琰道:“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一路灯影峡、米仓峡、白狗峡等,两岸奇峰绵延竞拔,绝壁千寻,奇峰突兀,飞瀑高悬,林木葱郁。 他们的船只逆流而上,必须八十纤夫挽舟过滩,险滩之处必有纤桩,纤痕螺旋,夜宿则有纤夫凿石为孔的牛鼻子栓舟。纤绳由老丛竹篾编织而成,硬柔不伤肤,便收拢盘曲,捭约三十丈,一头通过麻编拴在船只的维板杜上或者桅杆顶上,一头拴在纤夫腰间,盖天下至险,摇橹者汗手死心,皆面无人色,每一舟入峡数里,后舟方敢续发。纤夫们几乎全身赤裸,赤红色皮肤曝于阳光之下,屈着身子,步伐一瘸一拐向前。随着小鼓敲响,纤夫号子响起来:“嗨,嗨哟哟,嗬嗨,拖呀……三尺白布,嗨哟!四两麻呀,嗬嗨!脚蹬石头,嗬嗨!手刨沙呀,嗨着!光着身子,嗨哟!往上爬哟,嗨着着……”百丈断崖下,纤夫号子,撕裂人心,回荡逼仄峡谷,正所谓争牵百丈上岩谷,两旁捷走如猿猱。 船只忽然剧烈地颠簸动荡中摇晃,似乎出了险情,突然“砰”的一声响!为首一根纤达子断了,纤夫身子向前一冲,摔倒在地。船头被拉得竖立起来了,船头高昂,船尾下蹬,江水咆哮在眼前,船上皆吓出一身冷汗,谁也不敢动,眼看就要船毁人亡。船头艄公急昂嘶哑,挥着胳膊又跳又叫:“加纤!加纤!大伙拼命的拉呀,松不得劲呀!喂…嗬,加油!喂…嗬,加纤!加纤!”纤夫皆满脸通红,趴在石滩,双脚蹬踺岩石,双手抓着青石岩,四肢成壁虎状态,绷紧纤缆,纤达子勒进了肩胛骨,众人勉强将船钉住。片刻有其他船只纤工前来支援,其中竟还有三名女纤夫,船只缓缓松动上移,众人乃安。看来纤帮组织严密,相互协助,团结有素。艄公跪地焚香祷告:“谢巫山神女佑护!” 419章 入蜀 十日,抵达秭归香溪口,夜宿郭坝村。忽然纤夫们骚乱起来,原来是和一首楚船争执起来,因楚船上一位姑娘落水,船上人不愿纤夫的工钱,执意减半。纤夫头子是六十岁的老者,依旧身强力壮,大喝道:“那姑娘自己投水,为何怪到我们纤帮头上?”“你们纤夫拉船不稳致使我们主人奴婢落水!当然工钱减半。”“我们挣夫人是卖命钱,若是再欺负我们,小心官府告发你们见不得人的勾当。”商船上一名武士飞起一脚踹倒那老纤夫,骂道:“卑贱之人,竟敢和我鱼梁帮做对?”红绫一听,吓得浑身哆嗦。鲁大脚更是气愤道:“我要寻鱼梁帮的晦气去!这些狗日的害苦我了。”清霜真人道:“勿急。” 这时另一艘大船,跃出两名面具人,一阵狂风卷落叶的臭揍,将鱼梁帮打得满地找牙,乖乖逃出工钱。鲁大脚大为兴奋,却已看出是后护法晁金龙、执法长老陈孤雁,心中大喜,原来帮主他们也到了三峡。面具人晁金龙喝道:“吾乃巫山神女宫的武卫使者,素来庇护纤帮,你们再作恶,叫你们船毁人亡。”鱼梁帮战战兢兢缩回船只,不敢多说一句。 鲁大脚跃出船外,悄悄跟随,来到河湾深处,果见一艘船只。晁金龙跃出道:“你个臭小子,怎么来了?”鲁大脚道:“嘿嘿!我不是负责保护阴家大小姐么?”晁金龙道:“哦!阴家大小姐何在?”鲁大脚备述前情,晁金龙道:“走吧!随我见见帮主。”萧天放见到鲁大脚,喜道:“大脚忠于职守,可喜可贺!”鲁大脚摇头晃脑道:“阴大小姐不想嫁给昭云飞,清霜真人送她到巫山神女宫。”“江湖五圣清霜真人?那可是阴家大小姐的造化,如今南阳商行与墨家矩社和解,咱们丐帮不管这婚姻之事,阴家大小姐走脱,怕是阴秉恒还庆幸呢!命大小姐写个平安信即可。”晁金龙道:“昭云飞、鱼梁帮都是荆侯的鹰犬,刚才我教训了他们一顿!”萧天放道:“哈哈!教训得好!虽然咱们不和荆侯正面冲突,但是这鱼梁帮还是要教训教训。”众人大笑。 鲁大脚“师傅帮主,你们为何到达此地?”“我们要到巴蜀处理成都箩筐会和食巴会争执,我丐帮意欲建立成都分舵!”“哇!我们丐帮岂不是要遍布九州了。”萧天放道:“不错!天下叫花子是一家。”鲁大脚道:“等我送阴大小姐到巫山神女宫,也算是完成了差事,我跟帮主师傅一起道巴蜀,见识见识。”萧天放道:“嗯!正好,我也教导以下你的武功。”鲁大脚兴奋的脸立刻化作哭丧脸。 太行之路能摧车,巫峡之水能覆舟。秭归再向西便是巫峡,以绮丽幽深著称,两岸连山,奇峰突兀,层峦叠嶂,略无阙处,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云腾雾绕,不见曦月。巫峡谷深狭长,日照时短,峡中湿气蒸郁不散,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云雾千姿万态,飞马走龙,擦地蠕动,时而垂挂绝壁,时而滔滔云纱。船行神女峰下烂泥湖,清霜真人携阴歩薇、红绫飞离船只,隐入山涧云雾之中,如如仙人飞渡,空中红绫犹自不忘向鲁大脚招手作别,渐渐不见。 鲁大脚在大宁河口换船,登上萧天放的船只。陈孤雁犹自在赞叹巫峡景色,叹道:“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萧天放道:“前方瞿塘峡更是雄壮,号称夔门天下雄,陈长老可要诗兴大发了。”只见瞿塘峡左有赤甲山,右有白岩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近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江门,仰视碧空,云天一线,案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更有车厢峡悬崖峭壁之上累累悬棺,神秘莫测。陈孤雁道:“险莫若剑阁,雄莫若夔门,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 过白帝城而入蜀江,自僰道入岷江,自三江驿登岸,抵达成都,箩筐会洪三宝尽言城南桑林居李狠相救之故,萧天放遂拜访上官世家,有皇甫世家照会,上官鼎亲迎至桑林居,听闻样貌描述,鲁大脚乃疑是卫战青所言的结拜兄弟李狠。未料李狠竟从天而降,具述前情,深入摩天岭而平白马人食巴会与箩筐会之争。萧天放命陈孤雁为成都分舵长老,处理分舵事宜,自与晁金龙北上汉中。鲁大脚则自返夷陵。 一路顺流而下,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千二百里,乘奔御风,而至夷陵。 420章 荆楚之舟 上古大禹治水时割地布九州,荆州因境内荆山而得名,楚国曾定郢都于此四百年之久,秦将白起拔郢,因见此地近江旁皆陵阜,遂置江陵。芈布建临江国,都荆州。窦贲被封楚王,统辖鄂地、衡山、九江、豫章、长沙皆是南楚之地,鄂地多铜铁,豫章出黄金,长沙出铅锡,因此富庶。楚王辖南楚而都于荆州,号为荆楚。 江陵即楚之郢都,南北七里,东西九里,周回三十里,城墙三十余尺高,八十余尺高的城垣。四角皆为切角,筑有烽火台远眺百里之外。护城壕沟宽两百余尺,深四十尺,与朱河、龙桥河、新桥河组成护城河。四面各有陆门一座,水门一座,可乘舟直入城内。城内王宫又建有内城,紧邻的凤凰山列为禁苑,登山可望全城。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朝衣鲜而暮衣敝。此刻江陵依旧繁华,辎车往来,珍饰华侈,褐衣绮縠,举袖为云,挥汗为雨。 荆琬琰与鲁大脚捐弃前嫌,相处甚欢,乘坐青羽之舟渡江来到江陵。江陵圆数十里,地势平坦,阡陌相连,芳草遍地,秋兰茝蕙,江离荃草,射干揭车等香草丛生。沿江一线有数十个码头,城东南最大的码头专属于贵族所用,名曰“渚宫”,原是楚成王水边行宫和王舟停靠之处。荆琬琰之周径直而过,向城北纪山而去。 江陵之北二十里有大片丘陵,乃桃花夫人息妫埋骨之香冢所在。陈国虽亡,陈公子完亡齐国,为齐桓公赏识,后人取代姜姓而立田齐。陈公主息妫与楚文王的儿子熊恽继任为楚成王。楚成王为母亲陵墓所在,大肆种植桃树,这里桃林遍野,竞相绽放,粉嫩莹润,纷披陆离,正是江陵十景之首——“纪山桃花”。纪山之东,有夯土所筑得平台,名曰高唐,这里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桑林之祭”。 匜朝据楚地而不废楚人之祭,台下巫觋头戴兽角,身穿红黑华服,脸带面具,手举旌旗,旗帜上或人首蛇身的翔龙,或人面鸟神得九头凤,缀以五彩雉羽,诡异妖冶。台下民众熙熙攘攘,如享大牢,如登春台。桑林之祭之后的春社交欢,乃是青年男女择偶,溪涧山林,秉兰携游,互赠香草,欢歌曼舞,幽会交合,纵欲狂欢。 巫哲唱到:“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高唐台下则是波光粼粼得云梦泽,同样有兰船为祭。这艘船有鲜花香草装饰的祭台,荆琬琰本就朱颜丰韵,皎如明月,此刻面涂五彩,穿五彩羽袍,芰荷为衣,芙蓉为裳,蕙带兰冠,陆离美玉,更是瑰姿艳逸。木几之上摆满了祭祀酒器,六尊为首,是为象尊、著尊、壶尊、太尊、山尊,有鸱鸮秬鬯、夔龙白玉觥、兽面纹青兕斗,其他罍、盉、缶、瓿、彝、卮、觯。船头青烟缭绕,香味四溢。 鲁大脚问:“都说南楚好辞,巧说少信,好饰文采。喝酒要这么多花样么?” “这是祭祀用的,你若想喝酒,到舱里去,那有凤鸟瓟斝、兰纹点犀杯可以用。” “屈子食谱云:室家遂宗,食多方些。稻粢穱麦,挈黄梁些。大苦咸酸,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胹鳖炮羔,有柘浆些。鹄酸臇凫,煎鸿鸧些。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佶屈聱牙,不过确实美味。 “咱们的船为什么这么花里胡哨的,。” “我这艘兰蕙青羽船是巫女祭祀之船,自然要特别些。” “江上这么多花样的船只?” “这里是南楚江湘、云梦泽之畔,当然船形制花样繁多,大者谓之舸,小舸谓之艖,艖谓之艒辕,小艒辕谓之艇,艇长而薄者谓之艜,短而深者谓之塄,小而深者谓之舆,还有大翼、中翼、许、艨艟、舫等,数不多来。” “在我眼里都是船。”鲁大脚吐舌,“那是什么船,那么快?” “舲船原是竞技赛舟所用,今用来传递军情,多人齐扬大桨而穿梭,朝发渚兮,夕宿辰阳。楚国和五溪蛮、巴人五姓交战,全靠舲船。” “你这身打扮叫什么少司命得装束?” “巫咸乃十巫之首,大司命掌人生死,少司命掌人子嗣。我是为大王祈祷子嗣。” 421章 楚王宫 规模宏大、光怪陆离的楚王宫在凤凰山西,北望纪山,南观长江,东望云梦泽。四百年,二十多位楚王建筑宫殿于此,经楚王窦贲复建更加迤逦幽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堂邃宇,层台累榭,廊腰缦回,网户朱缀,红壁珠簾,玄玉挂琼,砥石翠翘,翡翠珠被。内有香草园、兰台、芳馨苑、凤阙宫等楚地风貌宫苑,夕阳余辉,浮云飞渡,恍若仙山琼阁。正如楚辞云:“冬有突厦,夏室寒些。川谷径复,流潺湲些。光方转蕙,汜崇兰些。经堂入室,朱尘筵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篡组绮缟,结琦璜些。室中之观,多珍怪些。离榭修幕,待君之间些。翡帷翠帐,饰高堂些。仰观刻桷,画龙蛇些。坐堂伏槛,临曲池些。芙蓉始发,杂芰荷些。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王宫三朝五门、前朝后寝、左祖右社得格局。朝为政务王城,寝为王族寝居之所。楚王在太微殿召见,大司命、荆琬琰、鲁大脚三人步行过茆门而入。《茆门法》规定,诸侯、大夫、公子入朝时,所乘之车不得进入宫门,否则自有廷理杀死车夫,击毁马车。 太微宫地处高台,乃是双层宫殿,内部重屋複室。屋顶重檐四坡,斗拱出挑,雕刻有青色龙头。楚女纤腰弄明月,长袖春风。偃蹇连蜷的楚舞,尽显荆楚瑰丽多姿风情。 楚王窦贲道:“荆山之玉荆琬琰,灵蛇之珠随玓瓅,真乃珠联璧合。大司命,两个好徒弟,好眼光啊!” 大司命道:“吾王洪福齐天。” “廪君已死,夷道驻军可长驱武落钟离山,再破盐阳、夷城,指日可待。” 一名裾服常侍道:“盐水女部的女子俱是清丽出尘,尤其是茶氏更是绝色,掳之可充新筑彭泽宫啊!” “嗯,说得好。还有苗女蓝氏、越女皆可充鄂宫、湘宫、赣宫。”窦贲大笑道。 楚王又道:“鄢将师镇守零陵以防南越;郤重谋镇守彭泽,忙于江东和广陵事务。景连冲平定南阳和襄阳之争,还要移驻仙霞岭征讨闽越,昭云飞辅助荆侯镇守襄阳;这征讨武落钟离山,无将可派啊!” 翟夷之道:“洞庭帮舵主利咸常有立功效忠之心,可否派遣为将?” 左相屈匄然道:“利咸长于水战,夷水山地,战船无法进入,恐难有效收服巴人。况且大别山山匪威胁邹鄂两地,江上防线不可调离。” 窦贲问:“左相以为何人可派?” “荆琬琰、鲁俊既已立功,何不再战武落钟离山?” 翟夷之道:“岂有巫觋领兵之理?” 屈匄然道:“非领兵而是监军也!夷城都尉坚守半年而城不破,唯缺荆琬琰、鲁俊这样的智谋之士的运筹帷幄和督促。” 窦贲道:“监军?左相所言甚是,大司命以为如何?” 大司命面无表情道:“谨遵国主之命。” 左相屈匄然原本掌控兵事,右相翟夷之掌控江湖势力,掌控自从翟夷之收服排教、洞庭帮、鄱阳帮建立起水军,也渐渐开始插手兵事。左相屈匄然举贤避亲,举荐了荆琬琰、鲁大脚,也避免了翟夷之的人再掌握更多兵权。 屈匄然召道:“枝江县都尉季常善征兵列队、孱陵都尉东门博能冲锋陷阵,征之为两位之兵若何?” 鲁大脚心想:“不就是拿老子担黑包么?”他嘴上却是一副感激涕泪之状,道:“左相举荐在前,派遣精兵勇将于后,真乃再生之恩,不知如何报答!” “为国举贤乃本相分内之事,一切都是为了国事尔!何谈报答之说啊?” 二人领了将印,荆琬琰拿出一枚长方形柱白玉。那白玉长寸二分,方六分,外壁四面各有阴刻两行隶书铭,文曰:“正月刚卯既央,零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蠖刚瘅,莫我敢当。”白玉中心有孔,荆琬琰以青丝穿过,亲手佩戴在鲁大脚腰间,道:“这是玉刚卯护身符,带上吧!” 两日后孱陵都尉东门博率领五百兵卒前来,东门博魁梧雄健,手拿长戟,悍勇威武。一行即可起兵前往枝江,只见大江水道裂为数十条,衍生百洲星布。 内吏常侍道:“至此如乔木分枝,乃地名枝江。洲不满百,王者不出!今楚王御领荆楚,洲百矣!” 鲁大脚道:“内吏如此博学,下官佩服的很!” 内吏低声道:“此乃罗国旧地,为楚吞并,后来迁徙之汨罗江为罗子国。罗国人乃祝融八姓(己、董、彭、秃、妘、曹、斟、芈)后人,因封地罗山而为罗氏,如今的都尉罗方便是其后人,滑头得紧!” 内吏常侍宣读王旨。罗方也已收到王令,提前集合兵卒一千,听完王旨,笑呵呵道:“巴人不过乌合之众,左相之威,必可平定。” 荆琬琰道:“武王伐商,八百诸侯会盟于孟津,廪君与会,牧野之战,虎贲武士执干舞戚,悍勇冲阵。后又从司马错浮江伐楚,取商於之地,为黔中郡,可谓武功赫赫,不可轻敌!” 罗方一愣道:“少司命所言甚是。” 荆琬琰喝道:“本君自会请云中丰隆和屏翳二君乘荷盖水车,驾两龙骖螭,佑护我军将士。” 422章 鲁大脚的胆气 楚人信奉巫神,前年不变,这些士卒不过经历几次,闻金而退,听鼓而进,知观旗帜,已经是了不得了。 作为三苗国之故地。夷道乃夷水入江口,原是外八部之一的夷部的地盘,所以名叫夷道,向上游三十里便是武落钟离山。巴人以巴氏、樊氏、醰氏、相氏、郑氏五姓为贵,賨、濮、苴、共、卢、獽、夷、蜑为外八部,此外盐水女部可与巴姓同为尊者,曾为巴人廪君所统治,巴国灭亡后,巴人缩回武陵山地,以盐巴、锡铁、丹砂为主要交换货品,盐水女部逐渐强大起来。巴人五姓回到武落钟离山勉力控制八部,原本巴人出赋二千一十六钱,三岁一出义赋千八百钱,出巾家布八丈二尺、鸡羽三十鍭,如今却大力征用盐巴和锡铁,逼迫巴人甚窘。 一路峭壁绵延,前方探出陆岬,众人下船登上码头,步行两里便是夷道,土黄色的低矮墙垣就是城墙,仅有三百户居民,皆是低矮土屋,穷乡僻壤。民众呆滞看着鲁大脚一行,并不知道行礼,唯有看见荆琬琰,方才敬畏膜拜。数日,东门博和罗方整顿军备,鲁大脚则四处游玩,偶见捕兽夹夹住一头年幼的青狼,腿部筋肉已烂,可见白骨,鲁大脚想起阿豹传授的驯兽之法,以金疮药为之止血,喂食食物,那幼狼似乎明白鲁大脚来救它,敌意渐渐减轻。鲁大脚为它取掉捕兽夹,它一溜烟逃入山林,临入山林回头望了一眼鲁大脚。 夜间巴人一路烧村而来,万余火把映照夷水,火光冲天,巴人战士多赤足短发,皮肤黝黑,面涂白泥,手持短骹矛、三角戈、柳叶剑各自列阵。为首者则是骑着骡马,头戴羽毛冠,身穿兽皮,手拿柳叶长矛指挥,另有鬼道祭司敲鼓吹笛,前歌后舞,千人唱和,山陵震动,河水荡波。 两千守军彷徨不安之际,数百巴人武士如同鬼魅出现在城头,陷入混战。巴人放火,城门浓烟四起。巴人猎弓箭如雨下,一辆轒轀车撞击城门,若是破城,全城必亡。季常率众抛油焚烧轒轀车,东门博则血战城头巴人。荆琬琰命鲁大脚在县署躲藏,自己则率巫祝亲历城头,以巫术祭祀,高歌:“云中君来兮!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灵皇皇兮既降,猋(biāo)远举兮云中。”天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隐隐似有龙行穿梭,众守城战士士气大振。巴人火把被浇灭,歌声被雷声震慑,士气大衰!凌晨时分,巴人终于退了。 次日,巴人再度攻城,入暮乃止。城中枝江数十守军忽然发狂,仰天长啸,焚烧营地,撕咬兵士,城中大乱。东门博惊惧道:“这是营啸?”季常道:“不,这是巴人犬鬼术!狂犬之毒可夺人神志,癫狂如兽,撕咬旁人。”众人正颤栗不安,有人来报东门博出事。 鲁大脚、荆琬琰前往查看,只见东门博已经死去,却枯藤缠身,形如槁木,头顶开了一朵血红的花朵,枝蔓自眼眶长出,绕在脑门上。季常道:“这是木魅术,可令人化木植,血滋妖花,不要碰,若是被藤刺所伤,必然则中木魅之毒。” 如是怪状,连连不断。幸得荆琬琰以巫医之术,应对破解。 鲁大脚道:“巴人鬼道与荆楚巫术争锋,死伤的却是无故将士和黎民,两败俱伤,我们陷于这摊泥水就回不到江陵了。我要潜入夷水,到盐水部寻找茶荈!” 荆琬琰道:“盐部在夷水上游,要经过武落钟离山的巴人部落,若是被擒,岂不是羊入虎口。” 鲁大脚再三劝说,荆琬琰皆不允。 鲁大脚悄悄出城,自负大脚无敌,在山林之间如履平地,忽而见那青狼一瘸一拐在溪边,身上插着一支弩箭,背上毛皮有烧焦的痕迹,显然是中了火箭。 鲁大脚道:“你这倒霉孩子,与我还真是有缘。”鲁大脚为之拔出弩箭,清洗伤口,止血包扎,幼狼已经昏了过去。鲁大脚背在背上道:“小狼啊!小狼!跟我一起走吧!” 他忽见前方死体遍地,正是巴人战死之人的尸坑,一名巴人武士被尸体压在底下,山雨暴涨,正要埋没他。他口中呜呜乱叫求救。鲁大脚乃问:“你会夏语么?”“救我!”鲁大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他出来!只见他身长体黑,臂有虎纹,头发剃得只有一撮毛发,赤足布裳,道:“我是巴人鬼道中的山魈虎丹。”鲁大脚道:“我是来平叛的夏人。”虎丹立刻露出凶悍的表情,捏紧了拳头,这时鲁大脚背后的青狼探出头来,呜呜低吼,显然是护主。 虎丹连忙跪地道:“青狼为何视你为主人?” 鲁大脚看他那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好笑,诈道:“因为我是虎狼之神!” 虎丹道:“我们山魈皆是山中虎狼抚育,战时为鬼王所用。” “我要前往盐水女部,你可识得此鬼令?” “这是神荼鬼王的鬼令,她就在武落钟离山呢。” “你带我前去,鬼王必有重赏。” 虎丹捡起一把残破的青铜戈为武器,绘有龇牙瞪目的虎头,虎口朝向戈柄方向,使得兵器十分阴森可怖,却与虎丹十分般配。 423章 茶荈的使命 夷水清澈,可见五色马牙石,蜀人开明氏谓之清江,盐水女部谓之盐水,而巴人谓之夷水。狭长河谷,激素飞清,茂木空岫,百鸟翔集,两日后,抵达了武落钟离山对岸,有女子在唱:“侯人兮漪!”。视之,乃茶荈也! 鲁大脚还未动身,涌出多个女子武士,擒住他押送之茶荈面前。 “此人暗中窥视,还有这个山魈望风?” 茶荈道:“你是来围剿我们么?” “我一个人,脚跟都磨烂了,跑到这里如何围剿啊?我是来救你们的。” 茶荈道:“又来骗我。” “是我对不起你,我救出鬼王之时,未料大祭司暗中窥视,泄露消息。” “你为何安然无恙,还和荆琬琰做了楚王的鹰犬?” “荆山派为翟夷之所灭,荆琬琰投奔大司命只为报仇,我也是想到处地给你解释清楚,便即离开楚地,什么鹰犬我都不稀罕,我本就是乞丐,还到江湖流浪乞讨去。” “哼,花言巧语。” 这时青狼窜出,盯着远处山林,呜呜低鸣,似乎闻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虎丹道:“青狼呜鸣,必有异常。” 这时利箭破空而来,鲁大脚扑在茶荈面前,利箭射入大脚后背,鲁大脚哎呦一声几乎痛昏了过去。 茶荈道:“你怎么样?” 鲁大脚道:“我有宝衣护体,还行!” 众亲卫围捕而归,道:“来自白虎和五溪的刺客,已经自杀身亡。” 茶荈道:“我们巴人危在旦夕,白虎鬼和五溪蛮却一心抢夺廪君之位。难道巴人真是要亡族,我要辜负廪君所托了。” 鲁大脚道:“什么五溪蛮六溪蛮,我定替你出口气。” 女卫道:“如今只有咱们盐水女部扎营此处,咱们不如潜入武落钟离山偷了神木。” “廪君虽死,鬼傩左右使和十方阎罗镇守武落钟离山呢!只有打赢了夷道这场仗,再缓缓而图。” 青蛉卫首道:“挑起这事的是夷部瞫爪,瞫爪与楚人勾结,掳掠巴人为奴为婢,我鬼王微服出游,误被瞫爪劫掠,掳之襄阳贩卖。我们为何要为瞫爪惹的祸而卖命,这场战争毫无意义?” “廪君为了救娘亲,也死于荆山之下,此恩岂能不报。黑穴四姓也并非尽是坏人,瞫爪之仇只有大战之后在慢慢算账。” 鲁大脚问:“赤穴巴姓和黑穴四姓是怎么回事?” “樊姓源自卫国子姓樊氏的遗民,瞫姓乃晋大夫狼瞫后裔,相姓乃夏帝相之子少康支裔,郑姓乃郑桓公迁于陈宋之间的遗民,秦灭六国,天下大乱,这些人自豫州迁徙至武落钟离山避祸,这就是黑穴四姓。四姓多谋能文,善铸铜铁,赤穴巴姓得黑穴四姓之助而能征服武陵山地,并西进川中,建立巴国。如今巴国虽亡,但是黑穴四姓依旧是巴部贵族,况且相郑两姓鬼傩使,对我盐部早多有庇护。” 鲁大脚道:“巴人五姓围攻夷道不下,楚王再派大军,必有更多伤亡,不若退兵求和,我可以为巴人说项。” “此话当真。” “当真,我听左相屈匄然说南阳、蜀川、汉中、广陵、南越等事务已经拖得楚王捉襟见肘,若是耗费兵力财力在巴人身上,得不偿失,所以大有收抚之意。况且巴人五姓围城不下,必定士气消沉,若是告知大有退意!” 茶荈道:“若是太平,再好不过,我切告知鬼傩左使一试。” 三日后茶荈与鬼傩左右使相 鬼傩右使道:“若复倓钱之盟,甚佳!” 茶荈问:“何为倓钱之盟?” 鬼傩左使道:“秦昭襄王时,苛捐杂税名目众多。我巴人一夫多妻,秦人乃征筭赋,每个妻妾每年一百二十钱。我巴人勇武好斗,秦人便征斗税,武者较量必交二百钱税……诸如此类不等。郁垒鬼王乃起兵造反,乱川中、汉水之境。秦兵屡败。” 茶荈道:“原来郁垒鬼王这么威风,怪不得雄踞迁陵百年。” “秦昭王招募勇士,平定白虎之乱者,赏邑万家,金百镒。夷城盐水女部的壮士廖仲药、何射虎、秦精乃造箭楼车,以白竹弩威服白虎部。秦昭襄王乃刻石盟要,复巴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筭,伤人者论,杀人者得以倓钱赎死。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 “哇!还是盐水女部厉害!不过这十妻不筭是什么鬼?” 鬼傩左使道:“男人取十个以内的妻妾,不受筭赋!” “十个!”鲁大脚眼前涌现灵玉太真、阿绵、九公主、锦屏郡主、窦襄郡主、荆琬琰还有眼前的茶荈,心中暗数,嘴中嘟哝道:“不够数啊!” 茶荈道:“什么不够?” “嗯!”鲁大脚惊醒过来,“我是说酒水不够!” 茶荈和鬼傩左右使联络巴人五姓诸部,鲁大脚则在盐水女部修养。巴人食物粗野酸辣以除湿,温脾胃,一般人以包谷、高粱、洋芋、红苕入馔,鲁大脚乃是宾客,可以享受以野猪腊、鹿脯、竹鼬等,以谷粉蒸食。 十日,茶荈乃还。楚兵和楚巫坚守夷道,巴人五姓多日攻城,折损甚多,诸部溪峒多有撤退,相互抱怨,果真有求和之意。鲁大脚即刻修书,命虎丹传回夷道,得到荆琬琰回书,约定月末聚于武落钟离山议和盟约。 茶荈和鲁大脚就则沿着夷水游玩,掷剑浮舟。 茶荈道:“武落钟离山赤穴居住巴姓部落,未有君长,俱事鬼道,黑穴聚集樊瞫相郑。五姓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独中木靶,众皆叹服。又令各乘土船,雕而画之,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唯务相神木舟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廪君,四姓皆臣之,久而久之巴氏之巴变成巴人代称。这掷剑浮舟便成了推选廪君的传统,掷剑以神木为靶,浮舟以神木为材。自此掷剑、浮舟便是巴人传统。” 鲁大脚道:“巴人五姓没落,也该到你盐部统御武陵山地的时刻了!” 茶荈道:“唯有取得山中神木权杖,才能为廪君,统帅巴人鬼道。鬼傩左使答应我,和谈之后便助我取得神木。” 424章 挂帅 鲁大脚启程前往辰阳,楚王派出中郎将雷雱、莫适为护卫,雷雱乃豫章霹雳堂掌门雷义之子,莫追乃衡山派掌门莫言笑之子。另有洞庭帮的舵主黒夫驾舟,黒夫是典型的湘楚人,黑不溜秋,矮古隆冬,勇武耐劳苦,沿沅江向西南而去,至麻伊袱而泊舟。 洞庭帮拥有大量战舰,三层楼船有四艘,分别是混江龙、撞倒山、塞断江、江海鳌。雷雱、莫追皆是十五六少年,比鲁大脚还要小两三岁,三个年轻人自以为不过一趟闲差,一路游山玩水,轻松愉快。 楚国地域广阔,有荆楚、湘楚、巴楚。 荆楚是指云梦泽以北汉水两岸,生灌木名曰牡荆,荆条可刑杖鞭打犯人,熊绎(芈姓熊氏)被周王室封为子爵,建立楚国。 巴楚是指夷陵一带,滨江山险,曾是楚别封之夔国,有公族、楚移民、戍兵,传闻上古有独腿怪兽,称之夔龙,状如牛,苍身而无角,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湘楚是指洞庭之南,潇湘之浦,灃沅之岸,灃沅之间曾是屈氏之地,屈原咏叹香草美人,离骚九歌。 雷雱道:“哇!不知道莫公子如此博学!” “那当然,我在衡山长大,也是去过夷陵、到过襄阳、闯过零阳的人,三湘四水了然于胸。那里像你个蛮越之人” “嘿嘿!我雷姓祖上乃颍川阳翟,炎黄二帝战蚩尤于涿鹿,方雷立有战功,其后裔为三氏:方、雷、邝。秦人迁邝氏与庐江,迁方氏于九江,迁雷氏于豫章。我们雷家可是炎黄子孙、华夏之族。” 莫适道:“豫章愚民亲戚死,刳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岁辄将骸骨起出,用水刮洗,验其骨色红黑,以定吉凶,如红,即以粽包裹,仍葬原地,否则迁移别处,俗名‘检筋’,可有此事?” “原是干越之俗,所谓生者之气凝结与尸骨中,死后尸腐骨存,犹可受之生气与尸骨中,气感所生,鬼福及人。豫章潮湿,棺木易朽,白蚁侵蚀,岁发冢掘坟,开棺捡骨入罐,是为骸葬。赣侯屡次禁绝,但是鄱阳、豫章多中原移民,多有依礼迁葬者,也被误伤,民情汹汹,也就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落叶归根,尸骨还乡,乃华夏之礼。 雷雱道:“检筋所面对骷髅白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湘西赶尸术!” 鲁大脚道:“什么是赶尸术?” 雷雱道:“符咒法术可令尸体跳跃,跟随赶尸人返回故乡。战死沙场的拼接起来、被砍头的缝合起来、病死的殓妆起来,犹如活人,夜间行走,生人回避,不然尸体惊诈便会伤人。” 鲁大脚打个寒颤道:“这么可怕!哪里人会赶尸术!” 莫适道:“武陵和楚山之间的沅陵、辰溪,。” “哦!”鲁大脚若有所思点头,忽然又问,“五溪蛮是雄溪、满溪、酉溪、潕溪,还有一个什么来者。” 雷雱、莫适齐声道:“辰溪!” 鲁大脚啊的一声,手中象箸掉落:“我们将要去的辰阳,不就是……” 莫适笑道:“没错!所谓湘西赶尸术就是指武陵山和楚山之间的沅江一带嘛!” 鲁大脚大叫道:“我要回去!太坑了!我最害怕死人啦!” 雷雱和莫适摁住鲁大脚在座位上,鲁大脚拼命反抗也是无济于事。 雷雱道:“雷莫两家不过江湖草莽,侥幸为楚王中郎将,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这次差事王公贵族子弟皆不愿往,我兄弟二人貌似出征,岂能半途而废!” 鲁大脚看着莫适:“是这样么?” “我们两人的前途命运全在宣慰使身上了。” 鲁大脚哭丧着脸道:“我懂,我明白了!你们放开我,我不跑!” 两人松手,鲁大脚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道:“死就死吧!这五溪听着就不吉祥,算命师曾说我遇五则难,遇九则向安。我还不信,看来是命中注定了。” 莫适道:“所谓五溪是概数,实际上是九溪,除了雄溪、满溪、酉溪、辰溪、潕溪之外,还有武溪、荔溪、杨溪、巫溪、溆溪,这叫九溪入沅!对吧!雷少!” 雷雱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九九归一,大吉大利!” 莫适道:“灃水之源的大庸县本是古庸人隐遁之地,有一座仙山名曰玉屏山,忽然峭壁洞开,玄朗如门,南北对穿,形成一个宽40余丈,高20余丈的通天之门。道士发现古庸人遗留仙书,遂以仙术著称,是为天门道人。” “这位天门道人会来襄助?” “不错!” 鲁大脚这才高兴起来,道:“两位大侠皆是名门子弟,不分伯仲。雷大少爷,武勇兵略!莫大少爷,广游文采!” 雷莫二人同声道:“特使大人文韬武略,智勇兼备!” 黒夫等人在一旁奉酒端肉,憨憨看着三人,竟是满脸崇拜之情。 鲁大脚道:“当着众人的面,我们三个这样互相拍马屁真的好么?” 左右两边,雷莫口中清酒噗地喷出,正中鲁大脚左右脸颊,鲁大脚一脸懵逼道:“两位大少,我洗过脸了。” 425章 五溪蛮 深夜鲁大脚悄悄出舱房,驾小舟登岸,悄悄逃走,不忘回头朝大船道:“哼!大爷我去也!两个毛头小子。”次日抵达药山县地界,沅水浪花拍岸,鸭鹅浮憩,河洲白鹭亭亭,河岸边苎麻千里,形貌迥异。鲁大脚道:“原来湘楚这么多苎麻!嵩阳书院的学生可是见不到了!” 行至县城酒楼,鲁大脚点了些酒肉,海吃胡喝。这时一名歌女和老者来到酒楼卖唱。那女子轻身起舞,婉转歌唱:“昨日红颜笑沧海,今日白骨葬桑田,任你如花美眷,怎敌那似水流年,恸哭泪不见,相识谈何欢……”女孩声音清脆悦耳,歌声动听,众人纷纷投钱。老者弯腰捡铜钱。 这时几名地痞踩住铜钱,老汉道:“我等只是外乡流落至此,诸位行个方便。” 地痞道:“行个方便?不如我们给你介绍个好去处?” 老者道:“什么好去处?” “嘿嘿!鱼梁帮的来药山县买奴婢。大爷我是本县的人压子,若是为你说项,你这闺女可卖个好价钱。” 老者道:“老汉前往衡山投亲,一时断了盘缠,无须卖儿卖女。” “你这外乡的破落户!不识抬举?你这闺女能值多少,我给你八百钱,买于我如何?” 老者摇头,拉着闺女便走,却被几个地痞堵住了酒馆门口。 人牙子道:“你这老汉糊涂啥呢?八百钱啊!除了大爷我好心,还有谁会出这么多钱买啊?” 女孩道:“我的身价高者呢,怕是大爷你出不起价钱。” 人牙子道:“若是这药山县地界出的价钱,比我还高!我愿赌服输!” 鲁大脚高喝道:“我出两贯钱!!” 人牙子见鲁大脚一身华贵丝帛,一口江陵官话,举止气度不凡,也不敢答话。 鲁大脚又道:“门口你的马车,我买了!”他丢给店家一块银子,酒馆掌柜连忙应承了。 鲁大脚道:“老丈,你赶马车送我到拜县令大人。” 人牙子意欲拦截,鲁大脚一个耳光抽在人牙子脸上,喝道:“放肆,敢拦本少爷。” 人牙子懵比中。 一行出了县城,鲁大脚道:“快跑!那伙地痞发现我耍诈,就不了得了。”马车走了二里,人牙子带着十人追赶过来。鲁大脚道:“我不会武功,你们赶紧逃吧!” 忽然一阵风起,少女已经跃下马车,一道白影闪过,那十人皆手捂脖子,鲜血自手指缝激射而出,栽倒马下,弹腾着腿,喉咙发乎倒气声。 少女道:“爹爹,你看我的剑法可有长进。” 老汉也答话,道:“多谢官人,有缘再会。” 两人离去。鲁大脚一阵阵发愣,这时雷雱、莫适率人追了过来。 那人吟道:“不是潇湘风雨。不是洞庭烟树。醉倒古乾坤,人在孤篷来处。休去。休去。见说桃源无路。” 挂绝壁松枯倒倚,落残霞孤鹜齐飞。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湘画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雷雱道:“宣慰使大人缘何在此地啊?我们两个人的功业还着落您身上呢!” 鲁大脚道:“无事,闲逛!” 船向沅陵而行,黒夫亲自率人以篙撑舟免撞礁石,夜至壶头山。雷雱、莫适命军士驻扎。壶头山山高百里,广圆三百里。山下水际平缓可驻军,壶头径曲多险,纡折千滩。 鲁大脚道:“世有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黒夫怎么就做了撑篙人?” 黒夫道:“我们沅湘人勇武好险,沅江鸟飞不度,兽不敢临,此处行船正是我沅湘勇士弄浪之处!当年我们护送屈大夫溯流而上,如同宣慰使大人一般,教化五溪蛮,我们皆以此为荣。” “屈大夫?” 莫适道:“屈大夫就是三闾大夫屈原,其辞《涉江》云: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莫老弟,我听不懂啊!” “屈原如同宣慰使,乘舲船上溯沅水,船行困难,自众人扬桨,早晨出发,晚上才到辰阳。本以为心中端正,不怕穷乡僻壤,行到溆浦却又迷茫,猿鸣断肠。屈大夫叹息接舆髡首,桑扈裸行,伍子胥遭殃,比干被剖心……” “听着就不吉利!” 雷雱道:“宣慰使聪慧胆大,我王英明,自然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过若是有人逃跑,就是装疯卖傻,恐怕也逃不过断头挖心之刑啊!” 鲁大脚没好气道:“说说这九溪的情况吧!” 莫适道:“辰阳是五……九溪核心区域,辰溪田僵、沅陵詹山、潕溪严咸、溆浦(满溪)相程为首,各有万余部落,酉溪向师、芦溪(武溪)舒葭、荔溪田都、杨溪田豆渠、巫溪田思朴,各为千人部落。九溪盛产朱砂,辰州银朱最著,可辟邪画符,九溪用之交换沅湘丝帛铁器。楚王新征丹砂矿山,因此辰州五溪……九溪蛮反。” “你扯这个干毛啊!说说他们的厉害人物吧!” “溪蛮其君长称为精夫,如今的精夫田僵,通僵尸术,可召尸兵鬼将。溆浦“钟贿王”相荔萝居于鬼葬山,通山鬼术,辛夷为车,可召山鬼(赤豹为骑,纹狸为从)。潕溪可召水中鲛人。” 426章 屈原流放之地 一阵呜咽鬼哭声,一名绝世窈窕女子出现壶头山,孤身一人伫立山巅,脚下云雾浮动舒卷,双目似含情巧笑,身被石兰长袍,腰围杜衡玉带,。她张开双臂,向上苍祈祷什:“丹砂敷我面,五溪濯我足,剪纸招我魂,黄泉碧落游魂出,世间生灵皆退散,百鬼夜行时。” 忽然乌云密布,天狗食日,白昼昏暗如夜,东风飘旋,豆大雨点降落,一时之间,雨冥冥,暮沉沉,猿啾啾,风飒飒,木萧萧,山鬼精怪自山中涌出,山鬼双眼发出蓝光、绿、黄之光,獠牙森森扑来。众人大乱,鲁大脚被一山鬼劫持而走。 溆水十里峡谷,云气苍苍,古木森森,神奇瑰丽,深邃静幽,鲁大脚被擒拘留于此,处处屈原于此开化民众的痕迹,但是深山老林,茫茫林海,杳无人迹。五溪蛮人织绩木皮,花草染色,衣服褊裢,饮食蹲踞,好山恶都,安土重旧,冠用獭皮,糁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今。鲁大脚虽然限制自由,却也有竹床可睡,铜器可用。 钟贿王乃溆浦女蛮之王,脸戴山鬼面具,命人献上山橘。她道:“这山橘乃三闾大夫称赞之物,屈子曾言:溆浦山橘,深固难徙,廓其无求,苏世独立,横而不流,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屈原生于秭归,死在汨罗,曾流放溆浦。秦国以楚怀王为质,要求楚国割让黔中郡,怀王拒绝,死于秦国。屈原流放黔中郡,至漵浦,溯沅江而上,进入溆水,两岸幽邃高耸、山势逼人、迂回曲折的十里峽谷,云气苍茫,古木幽森,山峦隐約,溆水顺势西下,步入十里平川,沿河两岸桔园连片,滿目葱茏,这就是有名的十里桔园。一年中数月被桔花清香浸润熏染,于是诗兴勃发而作《桔颂》。 屈原《涉江》“入溆浦余儃徊兮”而得名。溆水遇丫髻山之阻,向北折绕西入思蒙丹霞峡谷,形成“三闾滩”。顺溆水思蒙而下,进入屈原《涉江》所咏“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穴之所居也”的“屈子谷”。此谷水路约十公里,两岸青山临水矗立,林木幽深,雨后云遮雾绕,屈原当年“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霜雪纷其元垠兮,云霏霏而承宇”的景观。 由“屈子谷”到溆水右岸的“鬼葬山”,有一段水路。想到“鬼葬山”,不由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神秘的“鬼葬山”,背靠庐峰,关枕溆水,高二百米。“鬼葬山”的巨崖峭壁均由五彩岩石和十多米高的悬棺组成,一眼望去,很是壮观。最早記载“鬼葬山”悬棺的是黃闵的《沅洲記》:“辰州溆浦西四十星有鬼葬山,其中崖有棺木,遥望可长十余丈,谓鬼葬之墟。”唐朝张鹭的《朝野僉载》:“五溪蛮父母死,于临江高山半助鑿龛以葬之,自山下悬索下柩,弥高者为至考,即终生不复祀祭。故称此山为鬼葬山”。更令人称奇的是悬崖上除悬棺洞穴外,其中一洞设置一木坊,俗称“量天尺”,相传是五溪蛮巫文化的习俗,以丈量天地,求神保佑五谷丰登。現木坊经历千年风霜,仍完好于洞中。同样叫绝的还有“坛子洞”。相传五溪蛮中一巫师,神力无边。一年溆水猛涨、洪水成灾,巫师说是孽龙作怪,故做法将孽龙捉拿置此坛中封上符笺,存之洞穴令其永不翻身。“鬼葬山”悬崖下方河边有一深潭,屈原流放至溆浦时曾经常在此垂釣。后人为纪念他,取“正本清源”之意,故名:“正本潭”。此潭原深达数丈,潭河相连,岸边杨柳依依,漁舟漂泊。当地人传说此处“冬无积雪,夏无蚊蝇”。深潭上有一深洞,天长地久洞涌清泉,名曰“灵均泉”。相传屈原流放溆浦时曾在“鬼葬山”下留宿,常饮此泉。“鬼葬山”悬崖石壁之上方一块名为“灵通神钟”的长石,用物击之,嗡嗡之声犹如金钟銅罄久久不息。传说屈原在溆水垂釣,常忘回来吃饭,寺庙僧人只好用石头猛击石壁,唤屈原回來。因悬壁回音不大,致使屈原耳闻不及。于是天神便扔下一座神钟悬挂于石壁。从此,僧人們只须敲击神钟,屈原就再也不会误饭了。 五溪蛮之语佶屈聱牙,语多喉音,音浊而促,不审字义,不辨平仄。祖父曰阿谱,祖母曰阿么,母亲曰阿娘,哭曰业,吃曰柔,干曰空,狗曰块,大曰雷,问曰埋,鱼曰溜,田曰勒。 鲁大脚勉强听懂他的话,回答:“多谢钟贿王。” “不用谢我,日中启程前往二酉山参加亡魂祭礼。” 鲁大脚魂飞魄散道:“不是要用我的人头做祭品吧?” 钟贿王笑道:“看你的表现吧!” 427章 巴人之争 辰溪酉山,因酉水、酉溪交汇而得名,乃尧舜时贤才“善卷”埋骨之地。 “帝喾乃黄帝之后,妫氏,喾、舜同字。帝喾之后有娀氏,有娀氏一脉的契,子姓,便是殷商之祖。帝喾之后陈丰氏,也就是唐尧、陈国、田齐之祖。帝喾之后有虞氏,称为虞舜,这才是唐尧的继承者。唐尧嫁二女的舜其实是妫姓舜,就是虞舜,建立晋南虞国。舜部落南渡黄河征服了高阳氏和高辛氏,这就是舜流“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仍称虞地。禹夏、义均率姚姓部落攻伐,虞舜舜南巡崩于苍梧。善卷,沅灃之贤才,与箕山许由并称尧舜之高士。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善卷乃隐居酉山。秦朝博士官伏胜藏书于此。 鲁大脚登临二酉山,见盘瓠辛女之石窟祠堂,石兽石羊守护,石窟之内,遥见一石,仍似狗形,正是盘瓠像也,旁有善卷石刻云:帝喾之女辛女,龙犬盘瓠,奶夔玛媾,隐居五溪,六子传后。赤髀横裙,盘瓠子孙,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鲁大脚问“这善卷是谁?” 钟贿王道:“善卷,又称单卷相,乃尧舜时贤人,辞帝不受,自枉渚而达而达辰溪,教导农事,修屋凿舟。因此溪蛮以盘瓠为祖,善卷和屈原为圣。” 二酉山下,战死的五溪鬼蛮战士尸体涂抹丹砂,面贴符咒,覆盖麻布,祭品是山橘、兽骨。钟贿王的鬼侍皆袅烟身披兰花香草,头戴花环的小丫头,带鬼脸面具,跳山舞,齐声唱到:“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钟贿王道:“这是屈子的《悲回风》用以祭奠亡魂。” 祭祀完毕,精夫田僵、姎徒詹山、钟贿王席地而坐,与鲁大脚详谈。 辰溪精夫田僵道:“廪君之巴、盐水之巴、白虎之巴、五溪之巴是为四巴,皆奉武落钟离山赤穴巴姓为首。但是五溪之巴以盘瓠为祖,蚩尤为神,牛角、闯耙、魂瓶为圣物,与苗人同祖同宗,皆九黎和苗蛮后人。我们同气连枝,同祭盘瓠,相互声援,东抗楚国,西抗夜郎,南抵南越。盘瓠之事,王者曰:盘瓠子孙,以其受异气于天命,故待以不常之律。田作贾贩无关繻,不须符传,无租税之赋,君长皆赐印绶。后世至今,王道无常,赋税渐重,索取丹砂无度,挞伐东瓯、南越多征青壮,民不聊生。” “五溪不应称苗么?何以称巴?” “廪君之巴兴盛之时,盐水女部、白虎部、五溪部皆被征服,如今皆称巴人。” 鲁大脚道:“五溪近苗与廪君巴人不同,楚王不知溪蛮崇圣敬道。吾或可告之!” 五溪蛮丞相曰“姎徒”,姎徒詹山道:“楚人无信,楚王诏谕安抚在前,大军在后,宁可信乎?” 精夫田僵大笑道:“今唯战而已。我五溪蛮不知又要多少人战死他乡。” 钟贿王道:“起死人,肉白骨,千里赶尸而归,魂归故里,我等男儿何惧之。” 詹山道:““蚩尤被黄帝擒。黄帝剥其革以为干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赏;翦其发而建之天,名曰蚩尤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腐其骨肉,投之苦醢,使天下人唼之。上帝以禁。帝曰:毋犯吾禁,毋流吾醢,毋乱吾民,毋绝吾道。犯禁,流醢,乱民,绝道,反义逆时,非而行之,过极失当,擅制更爽,心欲是行,其上帝未先而擅兴兵,视蚩尤共工,屈其脊,使甘其窬,不死不生,慤为地桯。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其状率为兽形,傅以肉翅,厌胜巫术。” 鲁大脚道:“你们为何不杀我?” 钟贿王道:“溪蛮巴是无盐之地,楚王以盐换辰砂。这些年辰砂开采越来越难,只有红石崖可以铁凿铜锤开采砂石,你看那峭壁上皆是我溪蛮的勇士,自崖顶垂吊,风雨无阻。我溪蛮盐巴吃紧,诸部皆生大脖子病、癫狂和脱发等症,这就是楚人口中的山鬼。前些时日盐水女部自酉水送来大量盐巴,雪中送炭,对我溪蛮有再生之恩。” “哦!可是精夫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不杀我?” “茶荈姑娘说,你对她有救命之恩,不能杀!” 鲁大脚“茶荈在哪里?我要见她。” “她不愿见你。你发起议和,却又暗中突袭,致使廪君巴部几乎灭族。” 姎徒詹山道:“正因茶荈姑娘提醒,所以我们暗中调查,你这个宣慰使在前,一万楚兵却再后了。” 鲁大脚道:“若是我骗他,我便是这沅江里的绿帽大乌龟!我也是被骗了,哪有自己在山上而兵围山下的道理!” 钟贿王、精夫田僵、姎徒詹山互相对视。 鲁大脚又道:“我若是欺骗茶荈,叫你们辰溪僵尸分尸而死。” 钟贿王道:“因为盐巴不够用,茶荈姑娘已经折返盐部,这几日就要回来,一为送盐,二来也为推选新的廪君之事。或者我可为你说情!” 这时酉溪向师面色凝重到来。 田僵道:“你不是接应茶荈姑娘的盐船么?怎么会一个人回来?” 向师咬牙切齿道:“白虎巴部听闻廪君已死,意欲争夺新的廪君之位,不允盐船自酉水通过,还意图劫持茶荈姑娘。我们酉溪部也被白虎巴王袭击了。” 鲁大脚道:“我不知黔中山川地理,茶荈为何一定要经过白虎巴的地盘?” 田僵道:“我们巴人部落主要有三条河流,夷水中游武落钟离山一带是廪君巴部领地。夷水上游也叫盐水,盐城、夷城一带是盐水女部领地。灃水乃是白虎巴部,沅江之畔便是我溪蛮巴。酉水上游近盐阳,中游近迁陵、下游出武陵山曰酉溪入于沅江,乃是连接三部巴人的水路,为白虎巴王所把持。” 鲁大脚道:“与茶荈为敌,就是与我鲁大脚为敌。精夫大人,请允我带兵打通盐路。” 詹山道:“白虎巴部近年实力强大,有兵士五万,横跨黔江、酉水、灃水,东据灃水河谷的充道、西争黔江可通巴蜀、中空酉水威服巴人,并非我等可以沾惹的角色。” 詹山一边说一边画出巴境的山川河流以及部落分布。 鲁大脚道:“为了救茶荈,为了救溪蛮诸部,我也有一策。” 428章 郁垒鬼王 鲁大脚出沅陵,至壶头山,雷雱、莫适疯一般奔来。 雷雱道:“我们两个中郎将竟是丢了宣慰使,不要提功劳了,怕是人头不保。如今你竟是安全回来了!” 莫适道:“谢天谢地谢神仙。” 两人又哭又笑。 鲁大脚道:“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雷雱道:“什么坏消息?” “我已经说服溪蛮,不再和楚国交战,你们在沅江难以再立功劳!这时五溪部落精夫、钟贿王、姎徒以及诸部头人签订的盟誓文书。”鲁大脚拿出盟书,辰州丹砂为红墨而书,还有血印。 雷雱哭丧着脸道:“这……白忙活一场,回去又要被贵族笑话我这些草莽。” 莫适却不动声色道:“好消息呢?” “白虎巴部阴谋作乱,我们可借道酉水突袭,以建功业!” 雷雱大喜,莫适也坐不住了,同声道:“细细道来!” 鲁大脚具言白虎巴部自大,为夜郎、盐水女部、溪蛮巴部、廪君巴部所仇视之事,又道:“我论打仗,无异于南人言马,北人挥楫?所以还是靠两位啦!” 莫适道:“若是白虎巴部无援,此事可大成。雷兄即可至零阳率领郡兵自充道杀出玉屏山,白虎巴必定倾力抵御,我与特是大人借道酉水,溯流而上,偷袭其后,则白虎巴部必定大乱。” 雷雱恶狠狠道:“妙哉!杀他个狗日的。” 莫适道:“我们只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占了便宜就退,切不可恋战。” 郁垒鬼王为雷雱、莫适联军前后夹击,大败。雷雱破福石城,俘虏白虎巴部千余人而退。莫适破里耶城,则抢得郁垒鬼王铜印,俘虏王族百人以及茅古斯巫师十人而退。三人得胜聚于临沅,伐蛟取鼍,大开筵席。军士们在雷雱的指挥下刀砍斧斫,肢解数十条大鳄鱼,血肉横飞。 雷雱道:“注意鼍皮留着做鼍皮鼓,谨献国主呢!” 鲁大脚问:“这玩意还能吃?” 模式道:“沅湘八珍馐哦!” 鲁大脚道:“咱可是呆过洛都的人,八珍乃是驼峰、熊掌、猴脑、象拔、猩唇、豹胎、犀尾、鹿筋。” 莫适道:“鼍肉、鱼翅、鲍鱼、鱼唇、海参、鳖裙、干贝、鱼脆可是沅湘八馐。鼍肉加入姜、桂放入鼎中慢火细烹,汤鲜味美,若是火烤也是军中美食。” 鲁大脚尝尝确实味道不错,三人海吃胡喝,军中也是一片欢庆。 莫适道:“自里耶城获黄金十万镒,我命近卫装筐蒙布,众军皆知有货物运还,却不知为何物?即使知情者,也不知到底有多少!” 雷雱道:“我予莫兄300首级,500俘虏!黄金分我些!” 莫适道:“宣慰使大人如何说?” 鲁大脚道:“咱们三兄弟就不要提什么大人不大人啦!还是大哥听着舒服!” 二人道:“请大哥做主。” “国主的洪福齐天,方有今日之功。我们三七分成吧!” 雷雱惊呆道:“大哥是说我们一人一万镒!” 鲁大脚摆摆手道:“咱们三人每人两万镒,剩下一万两犒赏士卒。” 莫适道:“一镒黄金就是14000钱,我和雷兄的亲卫歌500人,人均各赏十镒。嗯,依据国法,众将士各有封赏差不多是1000钱,一幅甲2400钱,一石谷子六十斤,每斤18钱。也算是丰厚的奖赏了。” 三人命军士购置酒肉,军中一片欢呼之声。酒席之上,鲁大脚乃定:“饮不釂者,浮以大白。”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乃是香椒酒。 酒量,雷雱、莫适皆不是鲁大脚的对手。莫适道:“鹿脯菘菜,还是黍羹腌菜,宣抚使皆百无禁忌,兄弟佩服得紧。”“我家道中落,食不果腹,若有饮食,必荡尽而快!”雷雱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个酒肉之徒!”鲁大脚笑道:“若是一辈子酒肉之徒,我也心满意足。”是夜,三人酩酊大醉。 夜间大乱,郁垒鬼王的死士竟是杀上船来,鲁大脚被劫持而潜入沅江而逃。那群鬼士自沅江登岸向南密林而遁,将鲁大脚四肢捆缚,用一根竹杠串起,抬着飞奔,直到高山之上。 鲁大脚心中道:“不是吧!这些巴人都爱劫持啊!不出一个月劫持我两次。无妄之灾啊!”这时追兵眼见即将追上,为首者指指脚下江水,白虎鬼士一起用力,将鲁大脚抛入江中。 鲁大脚惨叫一声,落下悬崖,心中大叫:“这下死定了!”未料半空架在峭壁突出的树枝上,乃笑道:“我就是福将!运气太好了!”话音未落,树枝断裂,扑通一声跌入江水。 429章 桃源仙境 竹杠中空,鲁大脚小身子板伏在竹杠之上漂流而去,入一山洞,幽深无光,钟乳挺拔,石笋丛生,石幔高挂,石柱巍峨,石帘低垂,石瀑飞流,许久未见尽头。鲁大脚心道:“难道我是要漂流至黄泉不成!我可没有违背誓言啊!” 雾失青山,月迷津渡。鲁大脚也不知漂流何处。这时忽闻鸡鸣之声,墨兰天空,几颗星星闪烁。鲁大脚漂流至岸边,咬断麻绳,爬上岸,沿着溪水前行。天光渐亮,晨曦之中迎面一片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有杨树、修竹,红绿相映,地面芳草青青,落英缤纷; 鲁大脚出了桃林,金色的阳光照射过来,村落房舍,土地平旷,阡陌交通,鸡鸣于桑,犬吠路口,一片豁然开朗的田园风光。唯一的大路口,乃是一片黑瓦建筑,卫楼、戍楼、息楼林立,一个胡子拉碴面孔从雉堞间向外观瞧,瞧见鲁大脚,立即击钟预警。青壮农夫各执锄头将鲁大脚捉住,困于村中木笼。 一名老妪道:“不过羸弱少年,应是失足落水漂流至此,何故如此呢?” 青年农夫道:“咱们桃花源的规矩,外人入内,囚禁十日,等里正归来决定吧!” 这时一名麻衣胜雪的少女自村外归来,正是鲁大脚在药山所见女子。女子笑道:“咦!公子,你怎会来到桃花源。”她放鲁大脚出笼,迎至村中草庐。鲁大脚取井水沐浴,换了葛布麻衣,再奉黍米鸡汤,伺候十分周到。那青年农夫道:“此人身份不明,芳萝何故如此殷勤。”芳萝道:“这是我的恩人。不要你管!”那青年扛着锄头气冲冲而去。 鲁大脚坐在草庐外,见草庐木板墙壁之上题诗云: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晴。鲁大脚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也不通诗中大意,只是望着眼前一大片麻田发愣。 芳萝端着一小木盘走来,道:“你尝尝这蜜饯。” 鲁大脚边吃边问:“这麻田为何种种不同?” “他们都有名字,芦竹、牛耳、稀节巴、黄壳早、白里子、圆叶青……” “苎麻还有这么多名字?” “我们桃花源只希望粗粮果腹,麻衣保暖。我最喜爱种植苎麻,日夜为伴,为它们取了这么多名字……” “哦!我本是乞丐,牛衣裹体,饥饿交加。” “我那时第一次出桃花源,便遇见了公子。公子是个好人,可入桃源,这里日出躬耕绿野,日落沉醉红霞。公子可愿意!” 鲁大脚点头,听着芳萝的话犹如天音,昏昏睡去。夜间老丈归来,乃桃花源的里正,听了鲁大脚的遭遇,道:“公子勿急,明日便送你回临沅。” 鲁大脚问:“这桃花源似乎尽是秦人!” “我乃秦博士伏胜,字子贱,济水人。秦帝下《焚书令》,《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民间医药卜筮种树之书,民间私藏《诗》、《书》尽皆烧毁;我痛惜先贤之经典,率领弟子负书笈辗转来此桃源秘径。” “我叫鲁俊,母亲说我是鲁句践的后人,但是我那老爹从未谋面,不知真假。” “哦!齐亡后鲁句践隐居,你可知道。” “临淄锦秋湖,母亲曾经带我去祭祖,但是母亲也去世之后就再也难以寻觅了。” “那是圣贤隐居之地啊。” 鲁大脚道:“桃源秘境,才是人间至善至乐之地。” “唯独缺盐铁,所以我偶尔会率弟子至沅陵货换盐铁。” “这深山老林,秘洞天堑,如何出入?” 伏胜道:“寻常人无法出入,唯有修我‘上天梯’的轻功方能出入。” 次日,付生、芳萝携鲁大脚出桃源秘境,来到山巅,远远可望沅江。伏胜道:“小女芳萝年幼,不当困于桃源,今后便服侍公子吧!若是那一日侍奉不周,可遣她回来。”鲁大脚惊喜交加,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婢女,那可是大大的无忧啊。芳萝拜别父亲,与鲁大脚踏上返回临沅的大路。 鲁大脚汇合雷雱、莫适返回江陵城。雷雱、莫适皆拜爵五大夫。三人年少多金,每有闲暇,或游逛烟花柳巷,出入风月场所,或与云梦泽畔游猎,或芭蕉园听雨赋诗,附庸风雅。 在雷雱、莫适沐休之日,三人游猎于云梦泽。长江出三峡,流过九曲回肠的荆江后,混沌泛滥而成造云梦泽,东到大别山麓,西至鄂西山地,北及绿林山区,南缘大江,东西九百里,南北五百里,其间水陆犬牙交错,沙洲沼泽、山地湖泊、森林草原、芦苇滩地……等各种地形,其间有着常人所不知的道路时而隐现。云梦泽犀兕麋鹿活跃其间。 430章 玉樨郡主 楚王允诺三人在楚王猎苑狩猎。一头犀牛奔来,三人合力猎杀。莫适兴奋道:“原本云梦泽犀牛极多,后来楚王为造铠甲而大肆捕捉,越来时越少了。未料今日猎杀一头。请函人府的匠人,将犀牛皮制作腰带,镶嵌金饰,也搭配我的爵位了。” 鲁大脚问:“不更是什么爵位?” 莫适道:“不更可免更卒之役,五大夫可免戍卒之役。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最高王爵。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之役,大夫可免徭役,公乘可免本家免役。” “有了爵位便可封官了吧?” “有爵位不一定有官职,不过一般来说。里吏,公士、上造可任。亭长,十里之地,上造、簪袅可任。 乡吏啬夫,游徼,不更、大夫可任。郡治之中,大夫多如狗,公乘满地走,何况是江陵城。” 雷雱道:“江湖草莽爵位不高,豫章霹雳堂雷家被视为楚王臂膀,也不过公乘爵位,出入可乘公家之车,田地五百亩,宅基地一百五十步。翟夷之则多立功勋,爵位大良造。” 莫适道:“我衡山派本有爵位,因罪不袭,我是第一个有爵位之人。” 鲁大脚道:“那我没有爵位,岂不是更惨。” 雷雱笑道:“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嘿嘿!你有钱,不能叫匹夫!王八戏子吹鼓手,贩夫走卒屠夫狗。” 鲁大脚笑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莫适道:“爵位并非必要,巫觋无须爵位依旧可任高位。大司命、少司命不依旧辎车觐见,朝议国事。” 鲁大脚开玩笑道:“这个小伙子说的不错!有前途!” 雷雱道:“臭味相投,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莫适道:“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守也。我们这是天生趣味相投……” 鲁大脚道:“对!我们就是趣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三人调侃揶揄,乐不可支。 襄郡主所立英才馆就在南郡黄歇故宅,取春申君门客三千的遗风。 黄歇博学多闻,能言善辩。在楚国日益衰弱遭到强秦攻击之时出使秦国。他见楚怀王被秦诱骗,囚死于秦国。楚顷襄王刚即位,担心秦一举灭楚,于是写了一封长信给秦昭王,极力陈述秦攻楚是不明智的行为。信中说:“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终于说服秦昭王下令秦大将白起退兵。表现了非凡的外交才能。 后来,黄歇与楚太子作为人质留在秦国数年。他在秦国广为结交,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太子逃脱虎口。当他推算太子确实已经回到故国,黄歇主动将此事告诉秦昭王,镇定自若,视死如归。黄歇的行为在秦国统治集团中引起震动,有人主张立即将黄诛杀,有不少人却对黄歇的勇气和忠诚暗暗表示钦佩,认为:“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经过一番辩论,秦王决定将黄歇放回楚国,并设宴送行。 这时一辆战车疾驰而来,驷马驾辕,车速极快,车上一个是红袍金弓的少女,一个是羽衣翠杖的巫祝,皆沅芷澧兰之风姿。三人的战车本想躲避,却不料横在路上。 莫适道:“不得了啦。这是玉樨郡主窦媭媭的车驾,那巫祝是随玓瓅,皆不是好惹的角色。” 随玓瓅道:“尔等何人,擅闯猎苑,还惊扰玉樨郡主的车驾?” 随玓瓅乃随巢子的玄孙女。随巢子西游身毒国(天竺),曾撰写《山海经》(今《山海经》部分篇文),其中内容诘屈聱牙,却暗藏了天族的《龙象般若功》,可惜鲁大脚学不会,只有便宜了墨夷之,若是不修佛法,按照墨学和道学勉强运转,却也会潜伏内伤。这也为鲁大脚预留了时间。 莫适道:“我们可是国主允可才进入猎苑,衡山莫适、豫章雷雱……” 随玓瓅冷哼道:“不用说那位就是我的师妹荆琬琰的巫侍鲁大脚?你们征蛮三傻赫赫有名啊!我听说过,一个是不学无术的巫觋,一个豫章雷家庶子,一个衡山孤儿,靠着点征伐白虎巴和廪君巴的功劳,跅弢不羁、混迹风月,名声大得很啊!” 玉樨郡主道:“莫与几个下人相争,带走犀牛,我还要让父王看看我的本事呢。” 鲁大脚道:“这犀牛可是我们所猎?” 玉樨郡主怒道:“那犀牛背上的雁翎羽箭又作何解释?” 鲁大脚道:“猎苑规矩,致命一击者得之。” 玉樨郡主一抖马鞭,鲁大脚脸上一道血印,“猎苑乃贵族狩猎之地,长沙侯翟夷之尚不敢与本郡主挣,你一个北来人竟敢罗诧?” 鲁大脚道:“我是襄郡主所招纳举荐的贤才,英士馆的座上有名。” “哼!凭你这个绣花草包也能入英士官?不知如何欺骗了襄郡主。” 鲁大脚大骂:“襄郡主美貌无双双,而你双目瞳仁异色,怕是天降妖星,丑八怪一个!”众卫士将鲁大脚摁在地上一顿臭揍。玉樨郡主右目瞳仁发蓝,一直是寻常人不敢提的逆鳞,如今被鲁大脚戳了痛处,更是气急败坏,只令众人向他嘴里塞土。 一群卫士就要抢走犀牛。莫适犹自还在犀牛面前,一名头戴斗笠武士一掌将莫适推翻,莫适自然而然伸手抵御,却被众卫士横戟扫倒,那斗笠武士一脚踩住莫适胸口,两道冷冰冰的眼睛,刀刃般盯着莫适,道:“莫家落魄少爷竟然做了郎将。一个月后三湘会武,你有机会挑战我。!” 三人凄惨惨在原地呆了半日。 鲁大脚问:“莫老哥,三湘会武是怎么回事?” 莫适道:“炎帝后裔祝融部落镇守衡山,约束南蛮部落,是为赤帝。莫姓世代为赤帝祠镇守人,也就是如今的衡山派。衡山五宗:祝融、天柱、芙蓉、石廪、紫盖,各执一脉神箭。墨家翟夷之挑战衡山五宗,九宫山一战四宗英杰尽皆战死,我的父亲莫言笑一脉却自愿放弃衡山派,破除了莫家世代为衡山派掌门的规矩,而改为三年一度的三湘会武,沅湘、长沙、衡山一带的武林年轻才俊皆可参与,胜者为衡山掌门。” 鲁大脚道:“这其中必有隐情吧?” 莫适道:“此事我也不知为何?家父从不委对我讲起,只是命我入宫为郎将,伺奉楚王。” 鲁大脚道:“三湘会武,莫兄是不是信心不足。” 莫适道:“家父尚未传我剑法就已经离世了,留下来的一本祝融剑法,我也不明所以,半通不通。” 431章 云梦泽 雷雱道:“我听说这云梦泽有仙人出没,只要点燃犀牛角便可见到,若是有神仙罩着,莫兄必赢。” 鲁大脚道:“犀牛角还有这用处?” 莫适道:“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鲁大脚道:“这是见鬼,那里是见仙?” 雷雱骂道:“你这半路出家的巫觋,不知道荆楚鬼神同界么?齐国名将田忌离齐,为邹忌追杀;邓陵氏之墨为翟夷之追杀,皆曾受云梦泽仙子庇护。如今正是黄昏,恰是鬼神相通之时。” 莫适道:“可以一试。” 眼前夕阳渐渐沉下去了,云梦泽水雾蒙蒙,三人壮着胆子向云梦泽深处而行,出了猎苑地界,只见水面在星空下如同镜子。三人乘船而进,向天水相接之处而行。不知多久,四周皆是一望无尽的水波、星辰和倒影。 雷雱道:“就在此地吧!再向前恐不辨返回水路了。” 莫适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中光怪陆离,各色游动之鱼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帻,三人目眩神摇,忽而水上风浪袭来,有女子水中浮现,女子乌发如瀑,额上一点血梨花钿,眉眼清雅如画,怀抱瑶琴,幽声道:“与诸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耶?”三人魂飞魄散,拼命操桨逃去。哪知水墙漫天升起,鲸波鼍浪连环,小舟时而山巅,时而谷底,忽然支离破碎,鲁大脚被抛入浪花之中。 鲁大脚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胸口沉郁之气,脸颊自湿润的泥土抬起,远方地平线上是一轮超大月亮,银辉布满的天空下是无数的溪潭,杨柳、芭蕉、灌木、野草旺盛生长,风中摇曳。泥淖沼泽无限延展,似乎无边无际。 忽然月影移动,在这泥潭之地出现一条十步宽的碎石驰道,远处一辆单辕双轮、方舆长毂的战车,四头白鹿为御,车上旗幡绣着云朵图案,车上一位女御者,清丽瘦弱,轻盈灵秀,梳挽发髻,宽袖细腰,飘逸风中,提缰策马,玉骨冰肌在月下生辉,数十只白鹤飞舞于周围。 鲁大脚道:“这是哪里?你又是哪位神仙?” 仙子立在车辕之上望着远方,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鲁大脚讲话。 “太古时期,华胥传有女娲部,女娲部与伏羲部而生神农氏,后神农氏衰微,诸部相侵伐,姬水(漆水)轩辕氏统领黄帝部落平定四方诸侯,姜水炎帝部落讨之,战于阪泉,融合为华夏族之源。黄帝部落逐步统一汾水、溹涫水、燕山南北,炎帝带神农氏统一黄渭汉一带。炎黄二部与河淮之间蚩尤为首的九黎大战。蚩尤被杀,九黎后人南迁长沙,后入沅江,是为苗巴之祖。(编辑) “黄帝子名昌意,昌意子名颛顼,颛顼帝高阳氏。天下有齐地太昊部落,江汉为祝融部落(炎),豫冀交接黄河两岸的共工部落(炎)。 “黄河和长江之源为泑泽,天水倾泻,巴蜀、青海、汉中皆汪洋大海,陇山祁连山断绝大河,巫山断绝大江。共工部雍塞秦岭诸水道,江水越大巴山,河水自青海,皆入汉中,东入荆宛为水害,南迫祝融。共工与祝融相争,太昊相助祝融。共工怒触不周山(不周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河水之所潜也),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河水东奔出而害太昊之国。共工断巫山而引江水,而害祝融。大巫女娲不忍见天下哀鸿遍野,以五彩石补天治水,又命妣姓于巫山治云雨之水,妘姓开鄂地山阙,导云泽、梦泽、洞庭、彭蠡泽之水入海。 “共工部南迁为祝融部所监控,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再伐共工部落,破之入西瓯柳江源一带。 “祝融部落吴回以女嬇为大巫,以云梦泽为核心统辖六部,其一曰昆吾,己姓;其二曰惠连,是为参胡,董姓;其三曰篯铿,彭姓;其四曰求言,妘姓;其五曰晏安,曹姓;其六曰季连,是为芈(季、屈、英、嵇、景、昭)姓。妘(云)、己、董、彭、曹、芈,是为祝融八姓。 “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以儿子之辈侍奉周文王,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熊绎被封于楚蛮子爵,由是建立楚国。 “妘姓后人在周朝时有郐、虢、鄢、蔽、补、丹、依、?、历、华等子男国,还有郧国、郙国、鄅国、邬国、人方国等妘姓国。但是唯有秘族一脉继承了上古天神女嬇的万灵神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楚王为求长生,数次探寻云梦泽,无果而终,遂诛灭中,依旧不得神血之脉。熊氏不知我云姓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遗传这万灵之血。我云姓称湖泽为梦,因此这九百里大泽薮名曰‘云梦泽’。 鲁大脚听得头昏脑胀,不明所以,乃问:“云中君乎?我记得衡山莫小子说过他的辞赋!”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鲁大脚笑道:“这辞中之意似乎是说云姓能飞?” 仙子后背忽而伸展巨大的白羽翅膀,腾空而起,盘旋与天际道:“屏翳,云神,翳是戴着羽冠或身穿羽衣的样子,因为最初的巫师祈雨,都要身穿羽衣,打扮成鸟儿的形象,所以雨师就被称为屏翳。生双翼,乘云气,游四海,遨游九天,长生无极、亿年无疆,死生无变于己,是为云姓,唯有万灵血脉才会生出双翼。” 432章 章华宫 鲁大脚笑道:“我想起来了,楚王宫供奉的羽人神像就是这个样子啊!莫适说的什么羽人于丹丘,不死之旧乡。那云姓羽人巫术与巫山神女宫巫术有何不同?” “姬、姜、姒、嬴、妘、妫、姚、姞、妊、妣同是是上古十巫,妣姓以荆木为法杖,牡荆为媒,通行雨之术,能气死复生。云姓通云雷水遁之术,可长生不老,永驻青春。” 鲁大脚道:“云姓为神仙,可是我见到水中似乎有鬼?” “尧帝时渭洛汾一带以夸父为首的鱼部(崤山与中条山之间黄河两岸豫晋之地),云梦与彭蠡泽之间为九黎之后的三苗部落,伏牛山与少西山之间的后羿部落。尧帝有子丹朱,封于丹渊,督辖三苗部落。尧帝为舜所囚,丹朱联合夸父部和三苗部之兵伐舜,称帝三年。舜帝得后裔所助击败丹朱,四岳和十二牧酋长推选舜帝执掌天下。舜南巡苍梧而死,葬于九嶷山,娥皇女英千里奔丧,闻舜帝死,而隐湘江与洞庭只见。云梦东为云泽、西为梦泽、南为洞庭。适才你们所见为娥皇女英之魂!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鲁大脚问:“季连后裔熊楚对云梦泽秘族敬畏,但却诛灭诸云姓国,但是你们云梦泽中云姓似乎与熊楚关系一直不错。昔日楚若敖熊仪之幼子斗伯比娶郧国君之女私情而生子,郧夫人送于云梦泽,秘族以虎鹿哺之,因此此子名曰斗谷于菟,后为楚国令尹,缁帛之衣以朝,鹿裘以处,未明而立于朝,日晦而归食,朝不谋夕,无一日之积。故彼廉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辅助楚王灭弦国、黄国、英国、息国,而成就霸业。数年后楚国又灭随、绞、州、蓼、州、郧诸国,但楚王灭国不灭祀。所以到了吴国破郢都,楚昭王怆惶出逃云梦泽,云姓族人依旧护送至郧国。” “女娲命妣姓守巫山,妘姓守云梦,世代云中君守望大地山川黎民之安。妘姓庶族失羽人之能,入尘世而为王爵,生死悲欢自有天命。我妘姓秘族岂能干预或仇视。” 鲁大脚道:“我既有仙缘,可否满足我一愿望。” “衡山莫姓一脉乃颛顼之后,辅佐祝融守护衡山。今莫姓衰微,楚地将乱,黎民将重堕战火,吾召汝至此,正为莫姓之事。这是《幻变千柔剑谱》。” 鲁大脚兴奋得一跃而起,大笑道:“莫小子有救啦!”却一不小心跌入泥潭,跌倒撞在车毂之上,大叫救我。 那仙子却笑吟吟道:“夜有纷纷梦,神魂预吉凶,庄周虚化蝶,吕望兆飞熊。周公解梦心,非此莫能穷。” 五丈河流蜿蜒南去,阳光照耀,如同玉带镶嵌丘原平野之上,一群黑绿蜻蜓高低盘旋,翩翩起舞。鲁大脚疑似大梦一场,脑门伤痕犹在,古谱琴剑就在眼前。鲁大脚辨别方向,走了半日,竟是见到灃水,乃折而向北,过孱陵入江陵。 鲁大脚抵达江陵,进入荆琬琰所在巫祠,雷雱、莫适正陪着荆琬琰垂泪。鲁大脚大喝一声,荆琬琰惊喜回首,情不自禁投入鲁大脚怀抱。雷雱大笑道:“我就说嘛,大脚吉人天相……”莫适打断他,练练使眼神,两人静悄悄离去。鲁大脚正要与荆琬琰温存一番,未料荆琬琰一巴掌抽得吃痛不已。 荆琬琰骂道:“叫你以后还胡闹?” “我不敢了!芳萝呢?” “芳萝听说你得罪了玉樨郡主,又听说捉了一形貌与你相似的人入宫,她唯恐你受苦,已经潜入章华宫寻你了。” 鲁大脚大叫:“不得了,我的好阿箩,这如何是好?” 荆琬琰道:“我打听一下。” 夜间荆琬琰折返,道:“师姐说玉樨郡主抓住了一个女刺客,那女刺客点穴、错骨的高手,剑术也十分厉害。” “那就是芳萝啦!我得去救她。” 荆琬琰道:“你又不会武功,如何救她?” “跪下来求她,行不行啊!” 荆琬琰道:“师姐平素与任何人都是关系冷淡,唯与玉樨郡主交好,若是她求情或许还有希望。这一对金云纹艅犀尊乃师姐喜欢之物,我赠予她,让她为你传话,求求情。见了玉樨郡主多说几句好话,奉承一下。” 章华宫芳馨苑,夜幕中甬道也无他人,唯有宫灯明灭不定。鲁大脚趑趄嗫嚅前行,转了不知几道弯,忽然前方灯光大亮,诺大殿堂中央坐着金鞭赤袍的玉樨郡主。 “来啦!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兮愁苦?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望美人兮未来,竦长剑兮,临风怳兮浩歌,登九天兮抚彗星。” “哎呦,能与我辞赋啦!真是为难你,先与我较量一下剑术?” 鲁大脚满脸堆笑道:“不敢!不敢!郡主细大不捐,胜兵若以镒称铢。我一个没落小子,败兵若以诔称镒。” “哼!幺麽小丑,真是无用、你这个绣花枕头,白瞎了一幅好模样,满嘴喷粪甚是顺溜,若是这般舞文弄墨却是一窍不通。荆琬琰教你的吧?” “郡主大人真是目光如炬,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哎呦,不少词!继续说!不许停,停了,我就揍你!” 鲁大脚哭丧着脸道:“郡主大人章台杨柳、琪花瑶草、兰质蕙心、明眸皓齿、靡颜腻理、煦色韶光、美撼凡尘……” 玉樨郡主啪的一鞭子,鲁大脚后背中了一记,痛得呲牙咧嘴,连忙道:“螓首蛾眉、朱唇皓齿、杏脸桃腮、曲眉丰颊、玉指如葱、肤如凝脂、眉如新月……” 啪的又是一鞭子,鲁大脚道:“哎呦,郡主大人,我真是记不得了了。” “记不得了?好啊!” 玉樨郡主拉动机关,一大铁笼罩住鲁大脚缓缓升起,下面满是薪柴,一条沟槽堆满鱼油。 玉樨郡主道:“想不起来,就要火烤大鲎了。” 鲁大脚道:“开什么玩笑,你烧死英士馆中人么?” “你问问他。” 433章 僬侥氏 一旁还有一个大铁笼,里面有一个侏儒,孩童一般大小,半死不活,委顿在笼子里。那孩童满脸胡子,一口粗哑的男子声音:“兄弟,你最好相信!” “你是优伶?” “对!我叫鼳鼠,就是供人取乐的矮子。人家都说玉樨郡主难以逗乐,楚王千金悬赏,我不信这个邪,如今我是后悔了。” “她怎么折磨你了?” “妲己的炮烙之刑,铜柱之下横火炭。我本练就一门铁脚功夫,踩碳火而舞,娶乐达官贵人。玉樨郡主却以炮烙之刑折磨我七天,几乎废了我的双脚。” 玉樨郡主道:“你叫鲁大脚,是不是也有铁脚的功夫啊?” 鲁大脚大叫道:“逞娇呈美、聘婷秀雅、桃羞杏让、秋波流转、明眸善睐……” 玉樨郡主怒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的眼睛,剪水双瞳?秋波流转?明眸善睐……不许叫痛!叫一声便叫你烧成灰。”她每说一次,抽一鞭子,打得鲁大脚皮开肉绽。 鲁大脚咬牙不发一声。 “哇!好汉子!怎么不出声啊!看来你俊俏小模样也不是软蛋怂包啊!” 鲁大脚面部红胀,青筋暴起,道:“你放了芳萝,随便你怎样?” “哼!芳萝是什么人?” “楚山桃花源中人!” “山野村女也值得你如此回护?” “她好的很。” “一个野丫头,哪里好?” “无一处不好!” “死也愿意?” “愿意!” “好啊!成全你!”玉樨郡主冷笑扔出火把,沟槽火油向鲁大脚蔓延而去。 鲁大脚大声道:“喂!死就死吧!你先放了芳萝!” “我偏不放!” 火油点燃了薪柴,鲁大脚炙烤得痛苦难耐,眼见就要命毙。屋檐落下一人,点中玉樨郡主的穴位,长剑挥舞割断牛皮绳索救下鲁大脚,视之正是芳萝。 鲁大脚道:“芳萝,你没有被抓住么?” “我来宫中查探被发现,但是逃掉了,在云梦泽一带寻找不见公子,刚回江陵便得知你入宫,我便急忙来救公子。都怪芳萝无能,害的公子受苦!”说着芳萝眼泪都留下来。 鲁大脚替芳萝擦掉眼泪,柔声道:“不哭不哭!” 芳萝则动手为鲁大脚涂抹伤药。 鼳鼠道:“先不要秀恩爱了!制住那疯丫头再说。” 芳萝挥手丢出一枚石子,点中玉樨郡主的穴位。 “这个疯婆娘,必须得教训她。”鲁大脚伸手就要打玉樨郡主耳光,却痛得抬不起手。 玉樨郡主满目怨恨的眼光瞪着鲁大脚。 鲁大脚怒道:“瞪什么,再瞪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芳萝道:“冒犯郡主,乃是逼不得已。我们要安全离开,就靠郡主大人了。若是郡主大人执意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有玉石俱焚,与郡主同归于尽。你若懂得,便眨眨眼。” 玉樨郡主眨眨眼睛以示同意。 “我可以解开你穴位,但是你不要喊叫,后果你懂得。” 玉樨郡主眨眨眼睛以示同意,穴位被解开,没好气道:“你们想逃离此此地,也没那容易。侍卫虽然被我支开,但是还守卫着外围禁防。芳萝轻功再好,也无法悄无声息带走他吧!” 鲁大脚道:“我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芳萝,你自己走好了。让我掐死这个疯婆娘。” 玉樨郡主道:“你个混蛋,不怕被诛九族。” “我娘早死了。我那死老爹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娘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若是你能找到杀了他,我还得谢你呢。” 玉樨郡主道:“嗬!我娘也早死了。我爹除了骂我还是骂我!我早就不想活了!你动手啊!杀我啊!我怕你么?” “你!没人疼,没人爱的!”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 两人大骂不知。 芳萝道:“停!停!停!别吵了,听我说!” 两人不管不顾犹自对骂。这时火坑一声响,炸裂开来,火苗乱崩,点燃了地毯和门窗。 玉樨郡主道:“若是火起,侍卫必定赶来。快到我的寝宫!” 三人连忙转移,芳萝不嫌弃鼳鼠脏兮兮的,负在背上,一起逃走。四人自角门绕过一道溪水,进入玉樨郡主的寝卧之处。 玉樨郡主掏出两套衣裳,扔给两人,道:“我假装就寝,你们扮作寺人和女婢。” 不多时有女婢急忙拍门,玉樨郡主骂了出去。外围是救火的呼喝声和水龙声,一片嘈杂。一刻钟后,传来王妃驾到的传喝声,一名妃子怒气冲冲闯入寝室。 王妃质问:“玉樨,这火可是你放的?” “女儿早就安寝,那火与女儿何干!” “哼!那你为何支开护卫与女婢?” “他们笨手笨脚,扰了我安眠。” “你顽劣至此,劣迹擢发难数,这次竟然如此胡闹,怕是国主也不会回护你。我定要以宫规矩罚你。” “自我娘死后,我伶俜独居,无人疼爱,还成了母妃的眼中钉,如今状告父王打死我,也没人劝句好话。母妃执意如此陷害女儿,女儿也无可奈何。” “火烧大殿,尚且呶呶不休!” “母妃位高权重,女儿以镒对铢,不敢自傲!” 那王妃拂袖而去。 次日,郡主被禁足的消息。玉樨郡主却未为难二人,只命他们假作外出办事,鼳鼠藏在箱子之中,离开了芳馨苑,出宫去了。 经过芳萝一个多月悉心照料,鼳鼠颇有好转。鼳鼠道:“芳萝姑娘心底慈善单纯,救命之恩,永世难忘。”芳萝道:“大叔与公子同舟共济,我做丫头都是应该做的。”鲁大脚问:“我在洛阳曾经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侏儒大叔叫獾婴,在皇帝大酺之日还表演了侏儒舞。” 鼳鼠道:“两位可听说过‘矮奴贡’。道县黎民多有侏儒病,即使老迈依旧形若孩童,长不过三尺。东周时便被擒拿进献楚王为奇物,逼迫侏儒多习滑稽舞,取乐贵族。匜朝立国,楚王窦贲却强令道县进贡侏儒,捉拿黎民,百姓生离死别,老翁哭孙母哭儿。” 芳萝眼圈红了,柔声道:“大叔,你可不要回道县,小心在被他们捉了去。” 鼳鼠道:“我们本是上古僬侥氏,祝融吴回之子陆终时,头人晏安臣服祝融部落,封于道县。我们僬侥虽然身体天畸,但心怀天下,秦时驴鼳鼠为军伍谍者,优孟劝谏楚庄王、优旃讽谏嬴政,齐相晏婴相国之才。郏谷之会,齐景公令侏儒在鲁定公前跳舞,故意羞辱定公,孔子见而斩侏儒,震慑齐候。自秦时战国之时便组成一个门派:地鼠门。” 鲁大脚惊讶问:“地鼠门?” “对!晏姓组织侏儒躲避于都庞岭、萌渚岭之间,居于地洞之中,躲避者捕猎,被辱为地鼠门。但是晏姓坦然接受了这个名字,有菌部常驻地洞,修地下世界,如长安鬼市。诤部常在帝王侧,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取悦讽谏天子。优部为诙谐逗趣的优伶,取悦于达官贵人,市井俚俗,收集天下情报。” 鼳鼠:“我自感天命无多,两位若持此金牌,便可进入鬼崽岭。” 434章 潇湘神剑 楚王窦贲有四子封侯,荆侯、长沙侯、鄂侯、赣侯。荆侯窦仪镇守襄阳,长沙侯窦傅镇守临湘,鄂侯窦侃镇守柴桑,赣侯窦偶镇守豫章。长沙侯窦傅本是长子,楚王却最喜三子窦仪,窦仪与翟夷之交好,名声日盛。长沙侯得屈匄然暗中支持,大肆招揽人才,名声渐隆,特别是隐居永州,素来韬光韫玉的潇湘神剑尹秋雨竟然出山辅佐窦傅,使得窦傅的名声响彻长沙,更是被楚王定为三湘会武的主事人。 衡山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衡山横亘云梦与九嶷之间,若秤,称天地,衡帝德,故名衡山。衡山派素掌三湘武林,三湘是指湘西、湘南、湘中,楚山一带为湘西,洞庭和衡山一带为湘中,零陵等湘水尚有靠近南岭一带为湘南。另一种说法:三湘是指潇湘、蒸湘、沅湘,湘江中游有泉陵九嶷山,潇水汇入,是为潇湘。湘江下游有衡山,蒸水汇入,是为蒸湘。还有漓湘为三湘泛称之地,湘江源头在越城岭和都庞岭之间的阳朔山,本是漓水和湘江分流之地,秦修灵渠连接二水,农田丰美,称为漓湘。 衡山七十二峰以祝融峰、天柱峰、回雁峰、石廪峰、紫盖峰、岳麓山最为著名,三湘会武实在祝融峰举行。于祝融峰极目四望,可见峰顶黑石嶙峋,峰背巨崖,峰腰麓松杉无际,经风扑衣,碧涛满耳。远眺可见群峰起伏,湘江如带。山门楹联云:门可通天,仰现碧落星辰近;路承绝顶,俯瞰翠微峦屿低,可谓真实写照。 雄浑的祝融殿前圆台是会武之处,参加三湘会武的门派各自或坐或立于周围观武台。武功山罗霄派、天岳山幕阜峰、黑麋峰墨者、崀山八角剑、连云山洞阳峰隐真观、小沩山花丘林、九嶷山等门派弟子。今年会武不仅可执掌衡山派,更是获得云梦泽犀牛角、象郡翡翠、南越珠玑等丰厚奖赏。 潇湘神剑尹秋雨,身穿麤缯布衣,面容俊秀,乃是三湘武林名宿之首。窦傅由尹秋雨陪同率领诸派门人在司天赤帝庙举行盛大祭拜仪式,窦傅道:“三湘会武,衡山古例,长沙盛事,祭皇天厚土,祀赤帝祝融,佑我三湘匕鬯不惊,护我黎民富足安康……”窦傅庄重虔诚,执礼甚恭引得众门派点头称赞。 尹秋雨道:“武道漫漫,唯有陟遐自迩,焚膏继晷,勤修苦练。今诸派抛弃龃龉,以武会友,切磋磨砺,必有长进……”尹秋雨虽然苦口婆心,各派年轻弟子却唯有一较高下,争强好胜之心。 莫适对手是连云山洞阳峰隐真观的邱久师。 邱久师道:“衡山五宗之中除了‘无骨人’莫言笑一脉,嘿嘿!三湘武林无不佩服!莫少侠为楚王郎将,更是铁骨铮铮,幸会幸会哈!” 衡山五宗战死四家,唯有莫言笑卑躬屈膝得以苟延残喘,被三湘武林传为笑柄,多讽刺莫言笑不过是个没骨气的怂包。 莫适冷冷道:“连云山洞阳峰的龙头大铡刀本是常山魏姓绝技,秦时迁徙至沅湘,刀法古朴浑厚,霸气威猛,应以芙蓉剑法以柔克刚,以幻制拙。” 邱久师不可置信地看莫适背上剑匣一动一对粉色芙蓉双剑飞出,流光如萤,飞动如绢,剑势变幻,恰如芙蓉峰苍苍隐天,望若阵云,素朝不见峰之景。邱久师叹道:“你领悟芙蓉双剑奥妙竟至于此?”他勉力对抗五招,无奈落败。 衡山五神剑乃是三湘武林各大门派的克星,莫适又以紫盖剑、玉柱剑、石廪剑击败天岳山幕阜峰刘真人的弟子季聂、小沩山弟子花丘林、九嶷山严波若,与武功山罗霄派的弟子辜曱、崀山八角剑扶猛、黑麋峰戈廉进入了决赛。 夜间,罗霄派、崀山派、天岳派皆派人给莫适送来饮食和门派令牌。鲁大脚问:“此乃何意?”莫适道:“衡山派曾为三湘武林共主,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奉上供奉,表达对衡山派的敬意。”雷雱拊掌笑道:“哈哈!恭喜掌门,贺喜掌门,这说明他们这是认可了莫掌门的重新领袖三湘武林的地位啊!”莫适落泪笑道:“是的!这本就是我莫姓的荣光。”鲁大脚道:“再加把劲,夺得头魁!”莫适道:“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难啊!必须打败所有人才能取得认可!如今我最怕的不是剑法招式,而是体力不济。” 这时营地外一人缓步走进,正是潇湘神剑伊秋雨。 尹秋雨道:“翟夷之意欲掌控三湘武林,戈廉身负阴阳家和墨家的绝学,无论是罗霄派、崀山八角剑还是天岳派借不能敌。” 三人同时站起,施礼相见。 尹秋雨道:“唯有衡山五神剑方有胜他可能,我已经与三派约定,定助你一臂之力。” 莫适道:“前辈垂青,晚辈恐慌不安!” “我与汝父乃至交,相助他的后人,实乃理所当然。莫姓重掌衡山,乃我三湘诸派众望所归。” 伊秋雨右掌按在莫适后背。“你功力不足,无法施展神剑合一,南岳支天的绝招,我以潇湘神功传你二十年功力。” 莫适道:“内力不同,相冲相激,又当如何?” “潇湘神功与镇岳决渊源甚深,可为你所用六个时辰,事后我替你散功即可。切记心如死灰,则无所不定;身与道同,则无法不通。” 次日,辜曱与莫适交手数招而败。扶猛与戈廉抗衡三刻钟,以满身伤痕试探出对方剑招绝技。戈廉初跟随黑麋峰寻幽真人修阴阳术,寻幽真人死后,投入翟墨门下,乃是阴阳家、墨家兼修的高手。戈廉曾与翟夷之屠杀衡山派不愿下山者,也曾屠杀其他诸派强硬弟子,不仅是衡山派的血仇,更是诸多门派的公敌。 莫适与戈廉目光接触的刹那间,祝融峰轻烟大作,松涛加剧,耳鼓刺痛,群峰涌动,草木凄厉嘶喊,衡山派冤魂厉鬼似在挣扎愤怒,那鬼啸声喊道:“莫家临阵脱逃,认贼作父的小子。”莫家五族唯有莫适一脉弃剑投降,归附楚王,得以幸存,昔日的凄惨的计议从模糊转为清晰。莫适不敢应声,唯恐魂魄被冤魂勾走,跌入万丈深渊。 莫适北上琴剑匣自动打开,发出筝的一声。莫适精神凝聚,心神清晰,只见匣中五神剑飞出紫盖剑,剑法刚猛,劲风大作,破除幻象,擎剑而攻。戈廉横剑抵御,身法稳重,剑士沉滞,正是墨子剑法的以守为攻,宛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莫适的天柱剑出,剑气凝聚,破其正面,衡山镇岳决攻其不能守。戈廉墨子剑法却是横剑封锁,崩剑飞身,散正出奇,撩剑外旋,攻守兼备。莫适的芙蓉剑、石廪剑同出,方堪堪落于不败。 戈廉好整以暇道:“即便你兼通衡山五神剑,又能如何?衡山五宗哪一宗没有死在墨子剑下?” 莫适施展祝融剑击退戈廉,道:“不错,衡山五宗皆不是你墨子剑的对手。但是若是五神剑合而为一呢?” 戈廉仰天笑道:“五神剑合而为一?南岳支天?唯有上古祝融复生才能使出这一招,已经失传千年的招数,难道被你这没落小子参破不成?” 莫适闭目不语,两手潜运南岳镇岳决,五神剑剑匣哗然有声,五剑归一,紫、黄、粉、蓝、红剑身化作一柄五彩举剑,一剑刺出,蕴含五宗剑法精妙,五中剑势破空,惊呆了在场所有人。戈廉乌剑飞出,失魂落魄,双腿受伤,跪倒在地。莫适的剑势罩住了戈廉全身,只要剑气一吐,戈廉便命毙当场。莫适双目如电盯着戈廉,脸色须臾阴晴变化数次,忽而收剑而退。 尹秋雨宣布莫适为本次会武决胜者。 戈廉怒道:“这不公平,辜曱求败于前,而扶猛耗我真气在后,这根本是一个阴谋。” 窦傅道:“本侯亲自见证,三湘群号众目睽睽,汝败于莫适之手,如此便是怀疑本侯了?我奉父王主持三湘会武,若是有人咆哮祝融殿前,本侯有先斩后奏之权。” “不敢!”戈廉气急败坏离去。 窦傅亲自将象征衡山派掌门之权的祝融金银权杖递到莫适手中。“兴衰之际,天道轮回,今衡山派重归莫姓后人,实乃赤帝上天佑护。”莫适泪流满面接过权杖,高举空中,喝道:“南岳支天,三湘之尊。”潇湘神剑为首,诸派掌门及弟子皆单膝下跪,叩见新的衡山掌门,新的三湘武林盟主。自此衡山派为首的三湘诸豪皆归长沙侯窦傅旗下,声威高涨,享誉楚国。 435章 鲁大脚的果报 鲁大脚回到江陵向楚王禀报三湘会武之事,溜须拍马,言楚王英才伟略,有子如长沙侯镇守三湘,郎将莫适为辅,收服三湘群雄。鲁大脚满舌生花,屈匄然从旁妙言增色,楚王喜不自胜,大大奖赏鲁大脚。翟夷之冷冷道:“鲁郎将乃英才馆佼佼者,鄂侯正率洞庭帮攻打大别山土匪,以驱除大江联的障碍。可鲁郎将遣往相助。”楚王乃允。 鲁大脚走出王宫,在甬道上边行边骂,气愤不已,将要走进游廊。这时廊柱后闪出一人,正是玉樨郡主,鲁大脚唬得失魂落魄。 玉樨郡主笑道:“果然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鲁大脚掉头就跑。 “站住!别跑!擅闯禁宫者死。” “死也比落在你手上好。” 鲁大脚沿着大树攀上墙头,凭着自己逃跑的本事沿着墙头逃窜。忽然前方戍楼上大祭司出现,她白发驼背,拄杖而立,还不听咳嗽。 玉樨郡主道:“巫姑抓住他。” 大祭司也不答话,衣袖一挥,鲁大脚中了邪术一般飘落墙头,摔倒地上,浑身无力,无法逃走。玉樨郡主手一挥四名健婢用锦被裹上鲁大脚抬走了去。 鲁大脚被仍在地上,幸亏有地毯不至于被摔伤,他闻到一股火油味道,不由骂道:“不会吧!又玩火油?”玉樨郡主拔下他的眼罩,只见前方一个烧烤架,靠着香喷喷的鹿肉。“哇!原来郡主是请我吃烤肉!谢谢郡主赏赐!只是下次不用这么请我来。” 玉樨郡主道:“上次是谁说,一回江陵必然来看我的?” 鲁大脚尬笑道:“这!这不是来了么?” “出了宫门就狂野起来了?念着本郡主绠短汲深,鞭长莫及了?就把本郡主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敢!不敢!” “还说不敢!我得给你点教训。”玉樨郡主踢了他两脚,叉腰思考,“不如阉割了你,做本郡主身边的寺人,对外边的女人就没有心思了!” 玉樨郡主四处找刀,鲁大脚吓得全身蠕动着向外逃去,却只挪动了半步距离。玉樨郡主手持割鹿刀笑道:“也无须多寻,就这割鹿刀最是锋利。”她一把扯掉鲁大脚的裤子,却见已经亵裤湿透了,笑道:“已经吓得尿裤子了么?哈哈!让本郡主看看你的那东西什么模样!”她一把抓住扯了出来,骂了一句:“真丑!还是割掉好了!”手一挥割鹿刀就要动手,鲁大脚乱弹腾,被割中大腿,疼得鲁大脚嗷嗷大叫。玉樨郡主道:“你叫啊喊啊!这里没人听得见的。”鲁大脚破口大骂道:“你个疯丫头,终有一天我非得扒了你的母鼍皮!”“我是母鼍,你就是大鲎,这才叫般配!我先挑了你的脚筋……”玉樨郡主一刀下去划破鲁大脚的腿部!鲁大脚杀猪般的吼叫起来。 这时一身影忽而欺近打晕了玉樨郡主,鲁大脚视之乃是随玓瓅。随玓瓅闭目持剑指向鲁大脚,鲁大脚道:“你要干什么?”忽而身上一松,却是随玓瓅割掉了她身上的牛筋绳,忽而身上一疼却是被随玓瓅割破了胸口。鲁大脚道:“大姐,你这是看我不够惨么?” 这时芳萝从天而降,与随玓瓅交手,招招拼命。随玓瓅道:“你干什么?”芳萝道:“我如此伤害我家公子,我与你拼了。”随玓瓅道:“我是为他松缚!只是误伤!”芳萝道:“松缚哪有闭着眼睛的。”“你自己看嘛,他那个样子怎么看嘛?”芳萝回头仔细观瞧,只见昏迷的鲁大脚赤身裸体,浑身是伤口,下体露在外边,不由得自己也脸红了。芳萝连忙扯了一条锦被为鲁大脚盖上,道:“现在好了!我们救他出去。”两人将鲁大脚捆缚好,抬着他跃上墙头,悄悄向外而行,忽然守卫发现身影,围过来搜索周边,两人连忙藏匿。这时西边大火,众侍卫分兵前去救火,两人连忙趁隙逃走,将要出宫墙却被十几名侍卫围攻。两人抬着鲁大脚伸手大受阻碍,情势危急,芳萝道:“你走吧!我与公子就死在这里。”随玓瓅却不吱声,只是拼命护着鲁大脚。这时荆琬琰从天降,以药粉晕倒众侍卫,救援两人抬着鲁大脚逃走了。 鲁大脚醒来,只见芳萝伺奉在侧。 “我怎么在这里?啊呀,我浑身好疼!” 芳萝道:“你入宫,被玉樨郡主捉住了……” “哦!我想起来了。不好,我那个还在么?”鲁大脚两手乱抓想要坐起来查看。 芳萝道:“公子不要担心了,还在的!” “哦!果然还在,我还想指望着传宗接代呢。” 鲁大脚大为放心,又骂道:“玉樨郡主这个疯丫头,以后得躲得远点。楚王派我去鄂城襄助鄂侯讨伐大别山匪,也是躲避的好办法。” “公子不会武功怎么打得过山匪?” “我有我的好芳萝啊!芳萝从玉樨郡主魔爪中救我出险境,我还要好好谢你!” 芳萝道:“我一个人怎么有办法救你!还有随玓瓅和荆琬琰姐姐啊!” “随玓瓅不是玉樨郡主的死党么?怎么会救我?我明明记得她拿剑划破我的胳膊和胸口。” “当时你赤身裸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睁开眼睛看你!不小心误伤罢了!” “咦!原来是这样。那我的好芳萝怎么就好意思看!哈!你竟敢偷窥,我要惩罚你……”鲁大脚伸手就要抓住芳萝,芳萝擒住他的手腕,反手以掌做刀切在鲁大脚肋骨。鲁大脚大喊:“疼!疼!疼!” 436章 鄂王城 鄂王城历史悠久,原属三苗部落之地。周夷王时,王室衰微,诸侯不朝觐周室,相互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国、扬粤,至于鄂地。周夷王八年,楚国熊渠封其中子红为鄂王,鄂王之都城为鄂城。中子红继承王位,都城仍立在鄂。其后历经六世十多位楚王在鄂建都。自楚文王迁都郢,鄂王城作为楚国别都一直是重要城邑。 鄂王城西有云梦泽,北有长江,东有铜绿山、铁山,南有九宫山,乃是翟夷之经营大江联的重要基地。鄂侯窦侃为了防御大别山匪,向北长江南岸每隔十里筑有烽火台,一直延伸至在黄石城,并在西塞山前驻扎大军,铁锁横江, 鄂城建设恢宏,城垣笔直,城墙铜铁为骨架,内充厚实夯土,拐角处设置高台城楼,大门皆铜铁做铸。荆琬琰、芳萝陪同鲁大脚进入鄂城,城墙铜铁龙骨,城门整块铜铁所筑,城内售卖兵器店铺林立。 鲁大脚叹道:“我算是真的见到铜墙铁壁了。” 荆琬琰道:“鄂城可是楚国铜铁名城,东部大冶镇铁山、铜山都是露天矿” “啧啧!怪不得楚兵铁甲利器,这次见了鄂侯,定要讨件顺手兵器。” 三人来到鄂侯府,递上验传和楚王诏令,得允进入鄂侯府,进门迎面是一排塞门刀车,雪亮刀刃迎着日光,令人生出森森寒意。只见府内旌旗林立,处处拒马鹿角,时见轒辒弩机,绝无园林亭台,更无丝竹管弦之音,却闻后院传来隐约可闻的军号声。门子、仆妇、侍婢皆是甲胄在身,动作麻利,声音高亢,做事皆一路碎步快跑。 那门人领着三人来到后院,只见偌大跑马场地,左有大池,右有土丘,中有靶场。那些家奴府兵分成两拨正在对抗,绛裳赤髦、赤甲赤羽,望之若火。将军打扮的鄂侯立在一辆龙旗羽葆的青铜战车之上,帅旗以羽毛编缀,旗杆长三丈,宽大的旗面能覆盖一辆战车。 鄂侯率领歌姬唱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鄂侯不过十七八岁,回首见鲁大脚,大喝道:“不好!敌人还有援军,本侯亲取敌寇项上人头。” 鄂侯驱车驰来,声威赫赫,那领路门子屁滚尿流逃开。荆琬琰拉着鲁大脚躲开战车,芳萝却飞身来到马车之上。鄂侯抽剑刺来,芳萝挺剑相迎,右脚毫不客气踹在鄂侯左腿窝。鄂侯单腿跪倒,左拳向上,芳萝左掌相接。鄂侯臂力奇大,芳萝却借力凌空翻到鄂侯身后,剑柄在鄂侯脑袋上重重一击。鄂侯晕了过去,芳萝抓住缰绳喝停马车。 鄂侯府家奴救醒鄂侯,面面相觑,不知鄂侯如何惩罚芳萝。 未料鄂侯道:“战场之上,主将晕倒,胜负已分,我认输。” 芳萝道:“大将军胸襟开阔,真英雄也!” 鄂侯喜道:“你叫我什么?” “大将军啊!” “我像个大将军么?” “高唱战歌,指挥两军,驱车向敌,就是大将军啊!” 鄂侯道:“大将军是不敢当了,若是父王能允我上阵杀敌,已经是知足了。喂!那个谁,你就是鲁俊吧?” 鲁大脚道:“正是,奉国主之命辅助鄂侯征讨大别山山匪。” 鄂侯摆手道:“哼!我不过是挂名罢了!怕是连鄂城都出不去。真正的统帅是鬼面熊帅鄢将师,我只能在这府中做个假帅。” 鲁大脚想到翟夷之可怕的眼神,不由一阵心寒,若是鄢将师为帅,那自己小命可要玩完。 “我有王命在此,鄂侯缘何不可亲临战场?” “那些兵都是鄢将师经年训练,我指挥不动的。” 芳萝道:“大将军可以自慕大军啊!” 鄂侯思忖道:“对啊!诸位来中军大营商讨军务。” 鄂侯府的将军大营完全按照军中规制设置,内有鄂城一带防务图。 鄂侯道:“大别山西北为桐柏山,山民结为十二连寨防御山匪。西为随郧旧地,素遭劫掠,民众多逃亡安陆县。北为弋阳、博乡,由淮南苏非驻守。东为霍山(天柱山)和居巢,由淮南田由驻守。南为寻阳和蕲春,对岸乃鄢将师驻兵的黄石大营。” 荆琬琰道:“楚王和淮南王所定计策是鄢将师、苏非和田由三面夹击,入山清剿?” 鄂侯道:“不错,可惜鄢将师兵入蕲春,苏非入金寨,田由入霍山,意欲一局清剿大别山匪。” “将军以为此计如何?” “山匪自可化大为小,分散游击。三军无法寻找到主力决战,在大山之中补给困难,又不熟悉地形,只能无功而返。若是山匪采取疲敌之策,日夜骚扰,于绝险之地袭击,恐有败军之忧。即便侥幸获胜,山匪东南可过潜山,入九江乱流和彭蠡泽,西北可过雩娄,入弋阳和淮源之地。贼势难以清剿,大军退却,则贼势复燃。” 鲁大脚道:“将军足不出户,何以知晓如此清晰?” “大别山匪自古如此,吴楚秦数百年皆无法清剿,望山兴叹。” 荆琬琰道:“剿不如抚,大江联上至夔地,下至天门,大江两岸帮派尽皆归附,若是将军能收服大别山匪,楚王必定嘉赏,整个楚国上下,另眼相看。” 鄂侯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招抚之道,在于威势。若无兵甲,何以招抚?我努力一年多,也仅仅收服了西陵郧国斗氏的支持,可用之兵不过八百,再加上府兵也不过一千。蕲春、雩娄和黄岘关,难以形成合围之势。” 荆琬琰道:“我曾奉大司命之命假为绿林派中人与桐柏山十二连寨联络,可召十二连寨两千寨兵,足以扼守黄岘关。我的师妹随玓瓅乃随国后裔,成立随珠帮,率领安陆县百姓保护断蛇丘随珠,可再得一千兵卒。” 鄂侯大喜道:“如此此事可成。” 荆琬琰道:“十二连寨和随珠帮最缺是兵刃和铠甲,还须仰仗鄂侯。” “此事易尔,但是诸位还须帮我一个忙,一封讨伐檄文。” 荆琬琰道:“师妹随玓瓅最善文道,我即刻请她撰文来。” 437章 桐柏山田家寨 三日后,随玓瓅撰写的《讨匪檄文》已成,其文曰:“今鄂侯为帅,神威慈武。大江内外,云梦八荒,皆抚而有之。况上古圣迹所揜,鄂城之近地,出贡赋以供楚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匪众朱灿跳梁小丑,其不可与鄂侯公处此土也!鄂侯受天子命,奉楚王令,守此土,治此民;而匪众睅然不安农耕,据处掠民以享其身;与鄂侯亢拒,争为长雄。江淮勇士安肯为匪众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邪?今与大别山山匪约,尽三日,其率丑类缴械投降,以避大军围剿。冥顽不灵,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终不肯降者,鄂侯操强弓毒矢,必尽杀乃止,悔之晚矣。!” 文传四方,蕲春、郧地、章陵、西陵百姓皆为鄂侯讨匪气势折服,无不拊掌称颂,淮南弋阳、博乡、居巢等也深叹鄂侯乃楚王之麒麟儿。鄂侯大喜,视鲁大脚等为左膀右臂。 鄂城向西过雷山谷十里外,便是大冶镇,北有铁山,难有铜绿山,东有大冶湖,露天和地下采矿场30多处,冶炼处70余。鄂侯在郧国之后斗比丹和侯府护军校尉英敛之的护卫下来到大冶镇北铁矿巡视,这是一个方圆四里的露天采矿场,深20余米,有数百口竖井、盲井,以及百余条斜巷和平巷,数不清的苦力和矿工进进出出,炼矿之窑有数百,黑烟弥漫。负责此处的采铁丞率领一班功曹、吏员、工师殷勤跪地迎接。鄂侯冷冷指出采铁丞懈怠误工,杖三十,又斩杀两名盗卖铁料者,事毕径直向大冶镇而去,那里是锻造兵器和铠甲的集中地,这里是铁与火的世界。大冶镇少府已经听闻鄂侯此次心情不佳,已经沿途修理了六七处矿场司丞,心中战战兢兢。 鄂侯命少府交出万余箭镞、三千铠甲、四百长戟、六百铁剑、四百铜盾、三铜钺、三百铜戈。 少府道:“此事还须鄢将军许诺方可,况且这侯府何须如此之多兵刃?” 鄂侯道:“父王封我为讨寇大帅,调兵遣将也就罢了,连这兵刃盔甲,本侯也做不得主,还得听你啰嗦?延误军机,本侯先砍了你的脑袋!来人呐!军法处置。” 少府吓得抖如筛糠,战战兢兢道:“求侯爷饶命,小人知错。” 英敛之冷笑道:“开库吧!” 鄂侯扬长而去。 鄂侯不甘心为傀儡,决定在淮楚两国兵发大别山之际兵发罗田,左军斗比丹招军于郧地,右军英敛之日夜操练府兵。 荆琬琰、鲁大脚启程前往随地和桐柏山,芳萝却病倒在鄂侯府,不能跟随前去。鄂侯道:“芳萝由本侯照顾!”鲁大脚道:“这个……”“怎么,招抚使信不过本侯么?我与芳萝一见如故,已认为义妹,定会照顾芳萝周全!”芳萝虚弱声音道:“公子放心前去,病愈之时便寻公子去。” 鲁大脚北行先后经过郧地、随地,两人与斗比丹率领车队运输兵器渡江,在西陵告别,押送其他兵甲前往安陆随珠帮的总舵断蛇丘。随玓瓅率领随珠帮欢天喜地卸下兵甲,道:“如此则可抵御山匪劫掠,师姐费心了。”荆琬琰道:“此事仗着英士堂招抚使鲁大人的光!”随玓瓅道:“他呀!什么英士什么大人啊?遇到玉樨郡主还不是……”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脸上绯红,说不下去,急匆匆逃去了。 桐柏山乃淮河源头,北接方城夏道山地,东南至武胜关与大别山相连,是豫豫州与宛襄的分界岭,也是江淮的分水岭。桐柏山高200到300仞,宽30里,南北纵深二百四十里,中有纵深山谷,可耕可牧,自战国时桐柏山谷便结成了十二连寨,有田王寨、磨云寨、小寨、盛家寨、三元寨、万合寨、义合寨、岩子寨、谭家寨、秦家寨、桃花寨、清凉寨,以固城山田王寨为北部九寨之首,扼守涢水和淮水之源,寨主田如成率领山民亦农亦兵,半民半匪,南阳大户极为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田家寨方圆十里,北视鲁豫,西瞰江汉,三面险要,唯有南口山势坦缓,修筑有城楼和瓮城,以山石砌墙。城墙可十人并肩行走,七步一个射击孔、瞭望孔。荆琬琰和鲁大脚来到田家寨,田如成的儿子田庄亲自迎接入寨。宅内五营四哨,各有分工。寨内建有碾场、磨坊、集市、农人、兵丁三万之众。 田如成道:“荆山派、绿林派、桐柏山十二连寨,自古扼守曾随走廊,互通生气,同气连枝。大别山山匪有数次进犯我连寨,我田家寨自会率北山九寨支持偃姑娘,只是鸡公山三寨与朱灿素有瓜葛,恐难联军。” 忽闻战鼓大作,山寨东北边有巨石台斜探寨外,名曰擂鼓台,立有二十面战鼓,二十名健硕壮士齐声擂鼓,鼓声响彻山涧,山摇地动; 田庄道:“新野、舞阴、比阳、章陵等地大户,以阴家为首联军攻伐山寨。” 田如成怒道:“阴家大小姐失踪,这阴秉恒认定是我十二连寨劫走,数次无礼。这次给他们一点教训。” 荆琬琰道:“阴家大小姐失踪乃是晚辈假借毒娘子石艳玲之名,她不喜深宅之中禁足,由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便救她出来,如今已经在巫山神女宫了。” “哈哈!原来是侄女捣鬼,我田家寨也不冤。” “此事皆因晚辈而起,我下山前去解释清楚。” 田庄道:“阴家大小姐失踪只是一个借口,争夺无主田地才是真情。南阳大户豪门占据武关和汉水之利犹不知足,却来桐柏山和我们争夺着穷乡僻壤。” 田如成道:“没错,让他们知道我田家寨不仅固若金汤,还能破其联军。” 擂鼓台五十步有烽火台,堆砌艾蒿狼粪,田庄点燃烽火,烟气浓烈,狼烟冲天而起。田庄骑车往来奔驰,大声呼喝,鼓舞寨兵守卫家园,寨兵齐声高呼,山壁回响,威震百里,气吞山河,训练有素,各自分头守护南部诸处。 438章 十二连寨 田如成道:“寨西北部有极其隐蔽五尺走马道,寨草蛇灰线,可通方圆二十里的放马场。田庄率千军下山,在放马场埋伏,只待那里也是九寨援军抵达,同时击其后。” 南阳豪门联军也不急于攻城,扎营掘壕,扎营修整。毕竟是大户豪门,竟是临冲吕公车、籍幕车、望楼车、云梯车、火石砲齐全。田家寨则是擂木、滚石、金汤严阵以待。豪门联军并不派兵攻城,只命火石砲连续投火车,一时间火油处处燃气,毒烟阵阵。田如成亲临城头指挥寨兵湿巾蒙面,四处灭火。 鲁大脚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田如成道:“他们那些攻城器械皆是纸老虎,你看他们的火石砲抛掷三次便停止了,并非他们手下留情,而是已经损坏,支架零散。” “寨主是说他们在唬人?” “他们并不敢攻城寨,营寨篝火,器械冲车都不虚张声势罢了。” 鲁大脚道:“那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如成忽然大悟道:“不好!快通知九寨小心行事,他们在围点打援。” 传消息的寨兵还未出发,山下传来消息,九寨联军被蓼山廖氏狙击,大败而归。情势顿时危急,田如成之命众人严密守城,不得懈怠。次日,两军在山门外交战,田庄突起后军,焚烧其火石砲,淯阳晋家公子晋奭玉与之交锋。田庄神勇擒获晋奭玉而归。 荆琬琰道:“新野阴家、淯阳晋家、湖阳廖家、舞阴范家并称四大豪族,如今活捉了晋奭玉,四大豪门有所顾忌,不敢妄动喽。” 田如成道:“不仅如此,晋奭玉还是送给秦家寨主秦金娥的一份大礼。晋奭玉路过冥阨塞,为秦金娥绑上山做了压寨相公。晋奭玉却不顾夫妻之情,却逃走不归。嘿嘿!大侄女可以押送道秦家寨求援!” 秦家寨、桃花寨则位于鸡公山中,扼守黾阨三隘:冥阨塞(平靖关、行者关、恨这关、憾这关、石城山)、直辕塞(武胜关、礼山关、武阳关)、大隧塞(黄岘关、百雁关、冠蚬关、九里关、鄳城关)。三关相峙,崇山峻岭,透迤连绵,犹如千里屏障,南襟全楚,北屏中原,为豫楚分界。三关道路车不弓轴,马不并行,乃天下九塞之一。南北争衡,三关都是必争之关隘。楚庄王出三关此以霸中原。楚襄王以三关为屏障,建立郢都。吴将孙武曾联合蔡、唐两国经此占领了楚都郢城。 三关之中,直辕塞居中,乃关中之关,居中支撑,左右相顾,地势尤为重要,春秋时期称直辕或礼山,秦朝一统九州后,更名武阳关。直辕塞和冥阨塞之间,鸡公山下,筑有城垣山寨,是为秦家寨,寨内有旅店、货栈,是商旅行人必经之路。秦家寨南北长八百部,东西宽五百步,南北各设城门吊桥。秦家寨与周边黎民相处极佳,寨外山地林木葱郁,茶山层层,栗树遍布,猎户常出没山中射猎雉鸡、山鹰、野猪。 秦金娥眼圈一红,却忍住了,故作淡然道:“夫君,这次出门时间有点久啊!” 晋奭玉尴尬道:“哦!夫人安好!孩子安好!” 一对双胞胎男孩大约四五岁模样,怯生生问:“娘!这是爹爹么?” 秦金娥道:“对!叫爹爹!” 两个小男孩也不认生,来到晋奭玉身边。晋奭玉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糖葫芦,一左一右抱起。 小男孩问:“娘说爹爹出门去买给我们买糖葫芦,原来是真的啊!糖葫芦很好吃。” 另一个小家伙道:“我不要吃糖葫芦,爹爹以后不要出门这么久了。” 晋奭玉潸然泪下,秦金娥也是涕泪不止。” 荆琬琰道:“一家团圆乃是天大的喜事应当开心才是,以后日子长着呢。” 秦金娥、晋奭玉重归于好,各自抱着孩子回到山寨。 荆琬琰道:“看人家一家子多幸福。” 鲁大脚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两个娃娃?” 荆琬琰也不搭理他,径直进入山寨。夜间鲁大脚窜入荆琬琰寝卧之处,荆琬琰半推半就,二人少不得一番偷试男女之事。 三日后,秦金娥集合三寨之兵来到田家寨外,晋奭玉、荆琬琰亲入阴家、廖家营地,解释前事。阴秉恒阅毕阴歩薇手书书信,惭愧道:“舍妹虽然表面温良柔顺,内心却坚韧异常。此中情由,我已尽知。”阴秉恒阅毕撰写一封家书,荆琬琰代为传递给阴歩薇。阴秉恒见兵势变化,骤然难破田家寨,又有南山三寨之生力军,乃同意议和。双方在花鹿沟和谈,豪族退还所侵占的农人田地,桐柏山六里为十二连寨势力范围,双方约定相互不再侵扰。 田庄率北部九寨之兵进入雩娄,秦金娥秘密封锁三关,随玓瓅、斗比丹率领随、郧旧地之兵进入麻城,鄂侯率领英敛之进入罗田。银枪沈冲、九曲剑钟镇、双戟小温侯吕方、双斧魔神范松、鸳鸯钺董川、别离钩杨正、天荷凤尾镡郑贤皆投奔绿林山, 439章 鄂侯试剑 《尚书·禹贡》文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书中描述了大别山与汉水、沧浪水、彭蠡泽的地理方位。弋阳金兰山、麻城的龟峰山、罗田大崎山、雩娄金刚台、博乡霍同山、蕲春三角山,还有蕲水源的司空山、皖水源的白崖山、潜水源的明堂山、淠水源白马尖、灌水源黄柏山、新昌源匡罗山,其他横岗山、薄刀山、无脑山、桃花冲等,淮河水洗的巴河、蕲河、浠水、举水、大悟河、滠水等;长江水系的竹竿河、潢河、灌河、史河等。山水交错形成十分复杂的山地脉络。 大别山不吃人头朱飞熊(朱灿)、毒娘子石艳玲、斩驹刀李通、千人斩李喆、开膛手刘兴隆、天堂寨四虎等,后豫州刺史蔡莱在汝颖水患之际,大肆贪污赈灾银子,萧天放杆挑十八卫,其中黑龙鞭邓轼、亢龙锏邓车、灭地锤裴青、夜战镋于迁、风雷棍郭小虎、狼牙槊韩滔、百炼盾游驹、鸡刀镰姬隆、子午鸳鸯钺司马镇投奔大别山,自此大别山匪声势更盛。 大别山山匪南劫淮南弋阳、博乡,东犯舒县、居巢,西掠曾随、郧地,威胁桐柏山十二连寨,令鸡公山三寨不得不在桐柏山与大别山之间摇摆。朱灿更是收受景连冲的黄金而大肆进攻南阳。如今南阳局势在景连冲和萧天放的谋定下已经安定,楚墨着手清楚大别山匪。 鲁大脚独自回到大崎山鄂侯的兵营驻地,鄂侯正向芳萝请教点穴的功夫。 鄂侯道:“举盾迎敌,长戟破阵,本侯即自负独步众兄弟。但是这点穴之术和近身搏击的小巧却是不如芳萝。” 芳萝道:“侯爷哥哥是天生贵胄,自有护卫保护,又怎会用得着我们这些江湖人的武艺呢?” “我不愿如同大哥在襄阳做些杂七杂八的买卖生意,也不愿如同二哥在长沙做个祭祀神灵的祭司,也不喜欢三哥那样在彭蠡泽淘金造船,唯独四哥那样在赣州抵御东越、闽越和梅越。” “侯爷哥哥还是要做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就像阴山北宫错、河湟赵丰国、燕山苏定方一样么?” 鄂侯点头道:“不敢期望太高,有一半的名望和功劳,我便知足啦。” 鲁大脚大声道:“过分谦虚便是骄傲,鄂侯神勇睿智,必能沙场扬名。” 芳萝挺剑鲁大脚的声音,一跃而起,投入鲁大脚的怀抱。鄂侯洒然一笑,驱驰战车而去。 夜间芳萝伺奉鲁大脚入睡,鲁大脚纠缠着芳萝不让她离去。 这时账外传来英敛之大吼的声音:“竟有刺客闯入!” 两人急忙来到营帐之外,只见鄂侯也赤膊而来。英敛之气冲冲递来一张香笺,书曰:“听闻鄂侯有名剑,名曰裂江,寒若古水,妍纹倩饰,今夜子时来取,君可慎守,勿谓言之不预也。”留名乃是月下盗帅段云。 鄂侯道:“我听说过这个月下盗帅段云,侠盗门中人。” 芳萝道:“侠盗神偷皆是贼嘛!” 鄂侯道:“这个段云风流优雅,知酒品茶,轻功绝顶,来去无踪。只是她素来洁身自好,不知为何与大别山山匪有何瓜葛?” 英敛之道:“只怕盗剑是假,劫营是真,不若调回斗比丹,协助守护大营。” 鄂侯道:“好!斗比丹的轻功也是明冠鄂地,若是留住段云,也是你我扬名之时。” 次夜,圆月当空,江风习习,众人严阵以待。鄂侯则席地而坐,面前时枝江美酒、庐山云雾、六安瓜片、炙烤的云梦泽的麋鹿、酥炸浔阳江鼍龙…… 英敛之道:“鄂侯如此等候那盗贼,特太看得起他了。” 鄂侯道:“段云乃江淮名士,盗帅之名,我心向往之,以礼相待,诚然所愿。” 斗比丹道:“侯爷的裂江剑可否一观。” 鄂侯结下佩剑递给斗比丹。 斗比丹道:“愿与敛之比剑,为侯爷助兴!” 英敛之把剑,两人在月下比试剑法。英敛之剑法来自沙场,招招致命,斗比丹则灵活躲避,游刃有余。 鄂侯见斗比丹身形潇洒,轻身如影,来去如风,乃笑道:“你的轻功大有长进啊!” 英敛之气急败坏,拄地剑道:“罢了!我认输!我看那段云未必有斗比丹的轻功好!” 鄂侯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段云必有惊人之技。” 英敛之道:“不对啊!子时已到!” 这时账内跌跌撞撞跑出一人,视之乃是斗比丹。众人诧异。 再看那舞剑的斗比丹已经高高立在帅气之端,撕去易容面具,朗声道:“多谢鄂侯款待,今夜尽兴,异日再登门拜谢。” 言毕,段云如同流星划破夜空,飘落浠水之上,宛若浮鸿,踏水而去。。 鄂侯赞叹道:“月下盗帅,名不虚传。” 鲁大脚摇头道:“不对啊!这段云闹这一出是为何故?” 鄂侯沉吟道:“声东击西,袭击麻城荆琬琰、随玓瓅的大营?” 440章 随珠荆玉 鲁大脚连夜赶往麻城,却见麻城大营已经乱做一团糟,荆琬琰、随玓瓅皆被龟峰山匪众劫持,其首名曰黑龙鞭邓轼,留书云:“若欲救人,请鲁大脚赴龟峰山。”鲁大脚心中暗思道:“这龟峰山定是一群乌龟王八蛋,知道自己心疼两个好娘子,借此要挟自己。大军围山,这些土匪也慌神了,若是真欲杀人,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随珠帮帮众道:“土匪言而无信,大人可要思虑周详。” 鲁大脚道:“宵小之辈,土鸡瓦狗,本使怕什么?看看这些老乌龟捣什么鬼!” 龟峰山地形山势酷似昂首吞日的神龟,房源二百里,高千仞,山茶吐绿,杜鹃花开红似海。匪众礼迎鲁大脚和芳萝来到山寨。黑龙鞭邓轼、亢龙锏邓车亲自迎接。 鲁大脚道:“两位劫持荆楚双姝,又力请鲁某登山,是为何故?” 邓轼道:“丐帮的大仁分舵舵主,萧天放的弟子,楚王英士官的大红人,阁下左右逢源的厉害人物啊。” 鲁大脚被揭破身份,大为尴尬,道:“嘿嘿!混碗饭吃。” 邓轼道:“我们曾于萧帮主有约定,绝不伤害丐帮中人。” “荆楚双姝是我的大小老婆,还不快放了?” 邓车却道:“大哥顾及往日情分,难道就不估计兄弟们死活了么?” 鲁大脚问:“此话从何说起?” “朱灿读了荆楚双姝的《讨寇檄文》勃然大怒,定要北部四山捉拿双姝,否则便是灭顶之灾。大别山北部四山:金兰山、金刚台、黄柏山、龟峰山。金兰山的首领灭地锤裴青和夜战镋于迁,金刚台的首领风雷棍郭小虎和狼牙槊韩滔,黄柏山的首领百炼盾游驹和鸡刀镰姬隆,还有天堂寨的子午鸳鸯钺司马镇,皆是昔日豫州刺史的旧识。大别山南部九山:白马尖、霍同山、大崎山、三角山、司空山、明堂山、桃花冲、天堂寨、三千寨、白崖寨。白马尖朱灿、霍同山石艳玲、三角山李通、司空山李喆、明堂山刘兴隆、天堂寨寇隆等皆是朱灿的嫡系,无论是人望还是实力,我们北部四山皆不是朱,灿的对手。” 邓轼道:“车老弟所言非虚,此番释放双姝,我等确实冒着天大的风险。” 鲁大脚道:“老弟我有何帮得上忙呢?” “我兄弟商议弃暗投明,加入丐帮。” “加入大江联不好么?诸位为何舍近求远?” 邓轼道:“嘿嘿!天子老迈,太子暗弱。楚王和淮南王大有夺嫡之心,翟夷之组织的大江联怕是祸乱天下之源。目今时势如厝火积薪,忽然一发便有燎原之势,若是趟了浑水,卒至鱼烂土崩,不可收拾,可有掉脑袋的危险。这些年兄弟们娶妻生子,早已经没有了四处闯荡卖命的心。丐帮的名声好的很,众兄弟皆愿投奔以安身立命。” 鲁大脚竖起大拇指道:“老成谋国,小弟佩服。老哥可联络诸位议定,小弟即刻联络豫青徐兖四州副帮主乔大年,七日内必有消息。” 三日后,金兰山首领灭地锤裴青和夜战镋于迁,金刚台的首领风雷棍郭小虎和狼牙槊韩滔,黄柏山的首领百炼盾游驹和鸡刀镰姬隆,还有天堂寨的子午鸳鸯钺司马镇皆聚龟峰山。 邓轼道:“咱们九兄弟大多娶妻生子,不能再窝在这山沟了。总不能教孩子以后也做土匪啊!” 司马镇道:“邓大哥有何主意?” 邓轼道:“萧天放之威,我九兄弟皆曾亲历。如今丐帮如日中天,侠名传播,弟子遍布豫青徐兖、蜀川、南阳、燕赵。我欲携诸位兄弟下山加入丐帮。诸位以为如何?” 裴青道:“朱灿那厮嚣张跋扈,我早就受够了这鸟气,萧天放豪气盖天,比朱灿强多了。我同意!” 郭小虎道:“我祖传的风雷棍,竟还没有萧天放领悟精髓多,我正好请教萧帮主棍法。” 众人一时异口同声。 司马镇道:“今日,我就兄弟同心,我带来的谯县古井贡。传说这古井贡酒色清水晶,香纯幽兰,甘美醇和,回味绵久。咱们通宵达旦,不醉无归。” 龟峰山喷雪崖下有如意泉,邓轼在此修建有小院。如意泉深不盈尺,晴旱不涸,雨涝不溢,逢夏则凉,遇冬则温。鲁大脚与荆琬琰、随玓瓅在此处戏水,野猕猴桃、山楂、毛栗、野葡萄摆满了泉边。 芳萝自高处落下,惊得荆琬琰、随玓瓅二人连忙躲闪,见是芳萝方才放下心来。 芳萝道:“奴婢鲁莽,惊了二位夫人。” 随玓瓅羞得满面绯红,荆琬琰则哭笑不得。 荆琬琰道:“什么夫人啊?芳萝,不许乱叫。” 鲁大脚道:“唉!珂珂,不必动怒!你们早晚都是我的夫人嘛!” 荆琬琰道:“再胡说!把你扔下山去。” 鲁大脚连忙求饶。 芳萝具述邓轼九兄弟商议结果,鲁大脚怒道:“古井贡,传承《九酝酒法》,无极之水、桃花春曲。奶奶的,竟然没有我们的份!” 荆琬琰怒道:“不许说脏话。” “是!是!那咱们前去讨一坛去。芳萝伺候你家随夫人在此沐浴。” 荆琬琰拧着鲁大脚的耳朵道:“快走吧你!还贫嘴。” 441章 鄢将师 鲁大脚、荆琬琰来到大寨,只见议事厅外埋伏着几十名黑衣人,议事厅内一片安静。两人悄悄来到议事厅后,只见大厅内邓轼等九人和百十名亲信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名冷艳紫衣女子在大厅内踱步,司马镇、寇隆、李通等人各自守着紧要处。 邓轼道:“司马镇,没想到你竟然出卖我们。” 司马镇道:“什么出卖不出卖的,都是混口饭吃。你们娶妻生子,我却还依旧是个光棍呢!” 裴青道:“司马镇,你以为你杀了我们,毒娘子便会嫁你么。” 司马镇右臂持子午鸳鸯钺切中裴青喉咙,裴青惨死。 游驹、姬隆大声叫骂司马镇背负盟誓,残害自家兄弟。寇隆以板斧将两人头颅斩断,两人犹自怒目圆睁。 邓轼道:“卑鄙!无耻!朱灿妄称好汉!” 石艳玲道:“朱灿确实命我留意你们的举动,但是这次行动,你却是冤枉了他了。” 邓轼道:“哼!大别山还有哪位大神啊?” “是我!”自大厅外走进来一名麻衣草履的男子,留着山羊胡子,双目微闭,双手在后背踱步而进,“吾乃鄢将师,可辱诸位名头。” 邓轼道:“鬼面熊帅,毒娘子可谓交友广泛!” 石艳玲道:“小女子本是大帅的弟子,奉命在大别山多年。” 鄢将师道:“本帅经营鄂地多年,本欲留你们给鄂侯一个立功的机会。奈何尔等要北投靠丐帮,就留不得你们了。 眼见鄢将师要大开杀戒,鲁大脚哈哈大笑走进大厅,众人皆是诧异。 “鄂侯命我前来接纳龟峰山降众,未料为大帅抢了先啊!” 石艳玲问:“你是什么人?” 鄢将师道:“襄郡主自洛阳举荐的英士贤才,破廪君之巴和五溪鬼蛮的大人物,四方招抚使鲁俊鲁大脚。” 石艳玲不由笑道:“我以为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是一个油头滑脑的臭小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幸得楚王和鄂侯赏识,小子也算平步青云啦!” 石艳玲道:“不用贫嘴,这群人明明是北投丐帮,你却说鄂侯命你来纳降。你这可是胡说哦!” 鲁大脚道:“我也有一事不明,若是他们意欲北投丐帮,为何又冒险劫持荆楚双姝呢?” 石艳玲也迟疑不能作答。 鲁大脚拿出邓轼的手书,道:“诸位可看看这封书信,书云:今擒荆楚双姝为质,若欲保全两位佳丽,请四方招抚使登山商议大事。” 鄢将师看了书信道:“确实是邓轼手迹。” 鲁大脚道:“邓轼所议明明是归降鄂侯,为何司马镇要如此栽赃呢?” 司马镇大怒道:“你胡说……” 鲁大脚道:“大帅,你看这厮不允我说话啊!” 鄢将师道:“司马镇,你闭嘴。四方招抚使请讲。” “司马镇一来议事厅,就说:‘兄弟同心,谯县古井贡。传说这古井贡酒色清水晶,香纯什么来者?” 司马镇道:“香纯幽兰,甘美醇和,回味绵久。” “对!对!咱们通宵达旦,不醉无归。可有这话?” “不错!” “而后大家喝得酩汀大醉,裴青说受够了朱灿的鸟气……,对不对?” “不错!” “而后邓轼说大家都老了,不若大家投降,不再刀头舔血。” “不错!” “这个时候司马镇就说自己还没娶妻,邓轼就问你想娶个什么模样的……” “不错!” “司马兄就说,毒娘子石艳玲风骚绝代,狐媚入骨,若是能睡一宿,死也值得了。” 司马镇满脸通红道:“我是说了这话……但是……” 鲁大脚摆摆手道:“你便在邓轼耳边说了什么,邓轼大怒。” 邓轼道:“他说让我们九兄弟刺杀朱灿,擒获石艳玲,便跟着大家走。” 司马镇扭扭捏捏道:“我是说了这话。” 鲁大脚道:“邓轼似乎很生气,说了什么……” 司马镇道:“他说朱灿曾义气收留,又怎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鲁大脚道:“于是你们两人起了争执。邓轼要投降鄂侯,你却要掳走毒娘子投降鬼面熊帅。” 司马镇道:“没有!” 鲁大脚道:“当时在小厅之内,唯有邓轼、游驹、姬隆在场,所以你记着杀人灭口。” “你胡说!” 邓轼道:“萧天放废了我的右臂,又折辱我众兄弟,逼迫我等入山为寇。我们怎么会投靠萧天放?何况乔大年除恶务尽,杀人如麻,谁不胆寒!” 邓车、于迁、韩滔皆异口同声,与丐帮不共戴天。 司马镇道:“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鲁大脚道:“不如请出荆楚双姝为证。” 荆琬琰、随玓瓅来到大厅。 荆琬琰道:“我们被擒获俘虏,曾听闻邓轼言奉了朱灿之命,劫持人质,以为议和之凭。” 鄢将师道:“朱灿已经归降,确实由此说法。” 郭小虎道:“还有一件事情,天堂寨四虎寇栱的夫人之死,是因为被司马镇折辱而后推下山崖。我和裴青亲眼所见,所以这次司马镇才会公报私仇,致我们于死地。寇栱的夫人的尸身还在扁担崖下。八公命我们保全兄弟,不得声张。” 司马镇大吃一惊,不知如何反驳。 “司马镇……你”寇隆手指司马镇大怒,他被萧天放踢碎下巴,所以言语不清。 司马镇道:“是那寡妇主动勾引我的……” 司马镇突然欺近鲁大脚,手中柴刀就要结束鲁大脚的性命。石艳玲后发先至,一掌将司马镇击退。司马镇胸襟尽碎,露出乌黑的掌印。 石艳玲道:“猥琐偷窥之徒,还欲杀人灭口?” 这时山腰传来鄂侯大军进山队伍的呼喝声。 “本帅在此有与鄂侯抢功之嫌,为师先去!玲儿除恶务尽!”鄢将师离开大寨。 石艳玲扼住司马镇的喉咙,怒道:“我最恨有人自以为比我还聪明!你竟然害得我在师父面前出丑。” 442章 九宫山 鄂侯、英敛之、斗比丹在芳萝带领下来到龟峰山,鲁大脚连忙行礼迎接。 鄂侯道:“我得知大脚上山,便知北山诸匪投降之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未料竟是被熊帅先到一步。” 鲁大脚:“那鄢将师知趣得很,不敢挣功,自行离去了。” 鄂侯命英敛之收缴北部四山匪众的兵器,队伍加以整编,自此鄂侯拥有了一支劲旅,立足于在鄂郧随之间。 楚王大赏鄂军,屈匄然指派鲁大脚来到道士袱铸币作坊,运输铜币犒劳讨匪大军。淮南苏非、田由两部四千军,鄢将师的黄石大营一万五千军,鄂侯四千军,桐柏山十二连寨三千军,大别山邓轼部一千军,朱灿三千军,合计三万军,赏钱需要三亿钱,还要少府诸吏分派。 道士袱铸币坊临近西塞山,西塞山崖陡水急,易守难攻,乃是扼守长江的战略要地,依托黄荆山和黄石大营,加上铁锁横江,严密封锁了整个江面。鲁大脚自然不会搭理那些俗务,任凭鄂侯府英敛之、荆琬琰、随玓瓅等操办,这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情。鲁大脚自己则游逛西塞山美景,只见群峰回峦,江水势奔千里,石擘青玉矶,危插江边,一派江山美景。 忽然迎面一人伫立,视之正是鄢将师。鲁大脚慌忙掉头就跑,未料背后却是毒娘子石艳玲,此刻鲁大脚在岩壁索道之上,面前时湍急江水,后背是悬崖石壁,前后皆无道路。 鲁大脚低声嘱托芳萝道:“咱们不要动手,且看我随机应变。”言毕,鲁大脚哈哈大笑。 石艳玲问:“笑什么?” “大别山一别十几日,十分想念,今日重逢,心中喜悦。” 鄢将师道:“师兄翟夷之鼓动楚王将你指派到鄂地,命我暗中做掉你,未料你却攀附上了鄂侯。今天是动手的好时候啊!” 石艳玲道:“何须师父劳累,交给我吧!” 鲁大脚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石艳玲脸有搵色:“你又笑什么?” “两位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如果要杀我还须这样啰嗦?” 鄢将师也仰天哈哈大笑,鲁大脚被他笑得也是莫名其妙。 “熊帅何故发笑?” “你猜的不错,师兄命我请你到九宫山。我知道你诡计多端,为了防止中途生变,我命石艳玲在荆琬琰、随玓瓅的身上下了毒。若是你不乖乖亲自将楚王赏赐送到九宫山,荆楚双姝活不到下个月。” 鲁大脚脸变作猪肝色。 石艳玲冷笑道:“怎么不笑了?你继续笑啊!” 鲁大脚哭丧脸道:“谨遵熊帅吩咐。” 鲁大脚过黄荆山山谷,经大冶镇,过铜绿山,横穿富水河谷,来到九宫山山脚下。九宫山本是随巢子修道之处,九大弟子分别镇守九宫,有混元宫、八卦宫、青龙宫、白虎宫、斗姥宫、无为宫、三清宫、七真宫、移花宫。随巢子死后,九宫各不相属,直至匜朝翟夷之一统八宫,唯有移花宫奔走关中不复返。翟夷之以此为大江联总坛。九宫山冬夏季风交锋频繁之地,降雨频频,千仞之上常年云锁雾罩,空山灵寂。 九宫山云中湖畔,草庐百十间。秭归纤夫帮、枝江排教、洞庭帮、巴陵帮、夏水帮、涢水帮、武穴神舟帮、九江鄱阳帮、皖县雷池帮、乌江帮、金庭山等帮派皆来盟誓。十数日内陆陆续续有九华山秋家、金陵青龙帮、怒蛟帮、太湖七十二山寨、海沙帮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帮派前来。 翟夷之一派宗主风范,令人不敢不敬,举止大气和蔼,言语简洁有力,与人论事一针见血而顾及他人颜面,令人又敬又怕。他背上一把黑木剑,乃是墨家祖传之物,饮食起居保持着墨家风范,粗朴简洁,不着四周,不加纹饰。云中湖畔的建筑也粗朴庄重,陶器石凳,蒲席草垫。 翟夷之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天下兼相爱,交相利则平。所以秦一统天下而终诸侯纷争,魏平六国余孽而四海平,今天大江两岸武林纷争,翟某约束至大江联,盟誓不争,阁下以为何如?” 鲁大脚道:“宗主仁智苦心,晚辈钦佩。” “我知你心有余虑。吾闻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墨家兴于楚地,大江联一统大江两岸,遭人非议,恶意攻讦,我翟夷之首当其冲,当仁不让。” 鲁大脚道:“草庐蒲席,宗主安之若素,麻衣素餐,乃晚辈之楷模。宵小之辈流言,岂能与皎月争光。” “所谓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如今唯有楚国之地,唯有庐山派、武夷派尚未入盟,四方招抚使可愿为我一探究竟?” 鲁大脚心中暗骂道:“老子敢不答应么?”,脸上却满面堆笑道:“愿为宗主前驱。” 443章 庐山坠星 彭蠡泽在鄂地与鄱阳之间,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彭蠡泽形如葫芦,将赣水、大江、抚河、信江、饶河、大溪水、等汇为一渎,乃是仅次于云梦泽的天下大泽。鲁大脚的船划进彭蠡泽,若帆入天镜,四望无际,云天共浮,,偌大的战船若同鱼儿游在汪洋大海。船行一个时辰,见右侧有碧峰孤耸,若浮水面,奇岩怪洞,色泽斑斓,红藤绿蔓,若宝石屏风。 武穴神舟帮简水生道:“孤悬湖中,四际渺弥,因此得名大孤山,东面五里是小孤山。大小孤山为南江门户。” 鲁大脚道:“南江?” “南江由赣水、修水、余干水、鄱水所汇,与彭蠡泽为一体。因大小孤山横隔,称之为南江,又因今城邑鄱阳,所以也叫鄱阳泽。” 忽然阴云密布,风势渐猛,远处飓风生成,卷起涡旋的水柱,漏斗状上接乌云,似妖蜃吐浓烟,大孤山万窍争怒,惊涛狂涌,势拔孤山,水波拍案,浪花如鼎沸,奔雷惊鸣如蛟龙怒吼。 简水生道:“不得了,这是龙吸水,赶快向孤山靠拢。” 大船在惊涛骇浪之中躲避进孤山,过了大小孤山口,风浪骤然减弱,水势逆流向南,反而送大船入了南江,快速离去。一刻钟后,船只已经把风浪远远抛在彭蠡泽中。 鲁大脚道:“行啊!水生,你真是操舟高手。” 简水生道:“武穴渔人生来便与这彭蠡泽打交道,自然熟悉风势水流。” 大船在敷浅原靠岸,抛锚泊舟。鲁大脚、芳萝在简水生带领下进入星子镇。只见星子镇穷闾厄巷,多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星子镇背靠庐山,面对南江,南江在这里水岸线内凹进去一片水湾,名曰落星湖,旁有坠星矶。 鲁大脚问:“这里怎么这么多星字?” “周时天降陨石,陨石坠落,砸中湖湾,而成流星墩,这片湖叫落星湖,那片石矶就是陨石。” 鲁大脚道:“我知道了,这定是神偷门摘星手惹的祸。” 简水生笑道:“我家闺女也曾叫我摘天上星星给她,我便带她来这里看星星。” 芳萝道:“这坠星矶没有星光,黑乎乎的也不好看。星星坠落,就不美了。” 简水生道:“说来也怪,这彭蠡泽的风浪从未能靠近这星子镇,赣江发大水也未能淹没这里。星子镇的人都说这是星宿之神在守护着星子镇。” “怪不得孤山那边惊涛骇浪,镇上百姓却波澜不惊。” 鲁大脚在星子镇客栈落脚,芳萝为他捶背,渐入梦乡。 庐山三叠瀑布由涧水汇城,从大月山流出,自北崖悬口倾泻三级大盘石上,形成三叠,故名三叠瀑布;其落差五十丈,势如奔马,声若洪钟,如飘云拖练,碎石摧冰,玉龙走潭,壮观炫目。鲁大脚却无心赏景,一路崎岖来到了五老峰下。前方是万丈悬崖,鸟不飞度。 鲁大脚道:“如此天堑绝境,如何抵达五老峰?这翟夷之也太为难人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稍等,我派人接你。”那声音似在耳边,又似在五老峰上。 不多时一名青衣女子凌空飞渡而来,她道:“抓住我的手,不要怕!我带你们过崖!” 鲁大脚直觉浑身一震,似乎一股水流灌入四肢百骸,浑身轻如纸,接着自己和芳萝双脚离地,飘然过崖。鲁大脚唬得头晕目眩,手心出汗。“不要松手,否则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鲁大脚紧紧抓住那女子的手,紧闭双目。 忽然脚下变得踏实,睁开眼一看已经来到了五老峰。五老峰绝顶被垭口所断,分成并列的五峰,俨若席地而坐的五位老翁,故称“五老峰”。五老峰雄伟奇险,飞鸟不渡,中年云雾笼罩。鲁大脚行走在雨雾之中,只可见五步之内景物,跟随在那女子身后沿着山路环绕,不辨方向。 一棵大松树下,可见前方瀑布,蒲团一肥胖的老者头戴斗笠、披蓑衣,盘坐在笋壳蒲团之上。他笑眯眯道:“你可知我庐山派渊源?” 鲁大脚道:“不知道。” “周威烈王石天降陨石于星子镇,陨石奇光四射,耀闪星子镇。次日,星子镇上一位匡峪的修道者,乃是商王沃丁的所封匡国遗民,在星落之后发现自己双目失明,却能冥想众生众相,神游九州而通天道。原来是那天降陨石虽然损害了他的眼睛,却给了他最强的神知。他集合星子镇为陨石所害而身躯畸残者,这些人称之为畸人,畸人后裔多有遗传畸术者。控风术可御风驱云,平波止浪。游霄术可登天游雾,身轻遨游。幻梦术可造梦入梦,太虚幻境。畸人以匡峪为首,隐居庐山五老峰,修行侔天之道,这便是庐山派的来源,匡峪便是我庐山第一位大宗师。庄子游天下,察庐山之势,访大宗师,翕然与游,交谈天地神游之道。庄子叹曰:大宗师修无有之道,疏外形体,乖异人伦,不耦於俗,畸于人而侔于天。” 鲁大脚道:“我明白了,接渡我的仙子所用便是畸术!我能安全避开彭蠡泽的水龙卷也是因为畸术!” “我便是现任大宗师匡九公,控风者申屠嘉、游霄者枝离疏、造梦师子琴、流火者子桑不寿……” 鲁大脚一一拜见众人,道:“诸位身怀畸术,令晚辈羡慕。” 众人却纷纷苦笑。 444章 霹雳堂 霹雳堂并不在豫章城中,而在赣江西岸的飞鸿山。飞鸿山的狮子岭和神龙潭之间有大片石堡,依山势修建,便是威名赫赫的豫章霹雳堂。霹雳堂四周或绝壁悬崖,或千仞山岭,或十丈石墙,唯有东部有道路相通,雷家设重兵巡查。鲁大脚在霹雳堂外徘徊数次,却也无法进入其内见雷雱。 豫章本是干越领地,西周初建立干国,国都余干。周时淮河以南统称百越,江淮间广陵一带称为邗越,环太湖及甬绍一带为于越,瓯江一带为瓯越、闽江一带为闽越、岭南为南越、西江一带为西瓯、红水河一带为骆越。干越人生于湖泽,断发文身,不束发加冠,采怀玉山之铜铁,断发剪爪,投于炉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陆断牛马,水击鹄雁!这铸剑术却是驰名九州,最有名的是干将、莫邪。 干越迁徙鄱阳余干之间建立方国,后为勾吴所灭,又遭楚秦征伐,如今干越人聚于罗霄山和雩山,割据山林,占地为王,不纳王租。罗霄山脉是湘赣分水岭,雩山在豫章之南,庐陵之东,宁都之西,上赣之北。罗霄山脉的干越人的头人有武功山严虎、万洋山祖狼、诸广山毛竿在长沙侯和庐陵侯的多年剿抚已经安分,不少越人为编户之民。雩山山脉中军峰山潘林、凌云山费战、鱼牙嶂黄乱等。武夷山派彭氏自彭祖以来,素来教化干越人,教导凿井、炊事、建屋、棺葬等,武夷山派和龙虎山在干越之中威望极高,自从龙虎山烛之狐下山至淮南,武夷山派独立支撑。闽越王灭南海王、驱逐东瓯王,西破宁都,干越诸部也跃跃欲试。庐陵、豫章、余干、鄱阳四邑皆如临大敌。 城外山高林密,卑湿多竹,多蛇虫之害,野牛、野狼出没。鲁大脚不敢在城外露宿,只得进入豫章城。豫章城乃是秦时所筑小小城邑,方方正正,多迁徙之民,外有十里外郭。西门名曰松阳门,城门内有巨大樟树,高五丈五尺,大二十五围,枝叶扶疏,垂荫数亩,若神木守护。樟树旁是豫章最大的客栈酒楼——神木客栈,鲁大脚入住客栈落脚,再做打算。 豫章内城东部有湖,鲁大脚与芳萝到湖边游览,却见湖边尽是贫民窟,贫民窟中皆秦时迁徙的隐官、刑徒、隶臣妾、赘婿、商贾。黎民采莲捉鱼为生。忽然大批官兵闯入贫民窟搜查,为首者高呼:“吾乃新任余干护矿校尉吴瑞峰,奉余干伯令,征壮丁劳役采金,诸位自觉服役者,凡逃避劳役者,杀无赦。”一时之间,贫民窟大乱。 一名老妇人道:“我的两个儿子皆死于黄金采,我这小儿子服役刚刚回来不到一个月啊。” 一名妇女道:“我丈夫在黄金采常年泡水,腰椎坏死,再不歇息治疗,人都要废了。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 …… 为首官兵道:“尔等不必烦恼,这次是道怀玉山采山矿,不必浸泡水中。” 众黎民皆呼天抢地。 吴瑞峰道:“八月天子祭祀宗庙,大会诸侯王、列侯。我楚王须供金助祭,酎金二十万两。这酎金色不正质不纯皆会获罪,余干伯也是没办法。不过,本校尉看在大家皆鄱阳湖民的情分上,诸位交纳500钱可免此次劳役。” 一名公子哥大声道:“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里来得500钱?这分明是讹诈!” “你是何人?” “霹雳堂雷雱。” 吴瑞峰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显然对霹雳堂十分忌惮,道:“霹雳堂自雷启云老太公的孙子辈的三位公子,没有听说雷雱这个名字?” 一名士兵道:“他祖上是雷启山,是雷姓旁支庶出,在霹雳堂有任何权势,全家皆在豫章城,并日只负责霹雳堂外围事务。” 吴瑞峰换了脸色,轻蔑道:“奉余干伯令征发劳役,就是雷万春和雷万兴也得卖我三分面子。不知你这位号称霹雳堂的雷公子是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要为这些穷鬼出钱免却劳役啊?” 雷雱憋得脸红。 鲁大脚大声道:“不错,这里是鄂城印制的钱钞两万钱,可够了?” 吴瑞峰仔细审视钱钞,笑眯眯道:“霹雳堂果真厉害,连旁系之族也是如此大方!多谢啦!咱们走。” 众百姓皆跪地拜谢雷雱。雷雱却拉着鲁大脚迅速离开了。 雷雱道:“大脚!你可真是大神!你怎么在豫章城?” 鲁大脚讲述原由,道:“我现在是被翟夷之盯上了,这下是死定了,可怜我的两个老婆还在翟夷之手中。” 雷雱:“荆琬琰和随玓瓅是大司命的徒弟,墨家不会与巫山神女宫死磕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鲁大脚道:“庐山匡九公指点我向南而行,南边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现在怎么办?” 雷雱道:“你跟随做个外堂弟子,为我雷家堡做事,好歹有个身份掩护。豫章没有认识你的人,再简单易容一下,保证无人认识你。” 雷雱道:“雷徐乃豫章城两大姓,自楚王打击徐氏,雷姓越来越兴旺,徐姓族人末落。我便是自徐姓改为雷姓” “徐姓,怎么会居于豫章。” “徐福者,又称徐巿或希,谱名徐议,字君房,其父讳猛,祖父讳长,从祖父讳延(即尚),曾祖父讳仲,高曾祖讳诜(即金文铣)。福之长兄讳谱,福率振男女各三千人入东海祖洲。谘居琅邪,今山东徐氏者为徐偃王二十九裔孙徐谘之后。徐福一支入东海祖洲,不复返也。徐该与徐福同曾祖父,延(即尚)知福反,入东海祖洲止王(秦始皇)不来,为避秦始皇灭门之祸,随令其孙该潜居豫章(即今之南昌)。” 445章 雷氏霹雳堂的火雷术 豫章雷姓源自神农氏九世孙方雷,战蚩尤有功,被封方山,其后裔自秦时迁徙至豫章,为豫章大族。祖雷焕曾为秦军开辟赣地立功,定居豫章城。吴越争霸,勾践毙夫差,夫差王孙四散避难。吴申至鄱水和余干之间,秦末其子吴芮被封鄱君,闽越无诸、东瓯驺摇、庐陵梅氏从之,时雷焕的儿子雷启云亦为反秦义军,受魏王招抚,始反霸刀芈布。雷启云受封为侯,封地却在五岭以南的龙川,那是赵佗的南越国。因此雷姓淹留豫章。初秦征伐岭南大军之中多患虫蛊、湿气和瘴疠,雷焕原炼丹道人将火药引入医学药物,用于治疗疮癣,以及杀虫、辟湿气、祛瘟疫。雷焕后习得干越炉火之术,研发雷火术,改进制造了春秋时的拍车和火矢,拍车可以抛掷火药陶罐,可分为蒺藜罐、毒烟罐、油火罐、烟雾罐。至雷启云又改进了火矢,可抛射攻城以焚烧木屋、茅屋、军营,或抛射焚烧草料、辎重。 雷启云有三子雷震、雷雼、雷霅,乃是雷姓嫡系,居住在飞鸿山霹雳堂,弟子成为内堂。雷焕的庶出雷启山一族则居住在豫章城中,弟子称为外堂,也是外堂弟子中唯一雷姓。 雷雱道:“余干水旁的黄金采和怀玉山银笋峰的采银场是余干伯监管的产业,他的手下苦役不足,矿监便四处征发,如今越来越放肆,竟然来豫章城了。这些城中百姓可是随同我雷家迁徙至此的乡里乡亲。” 鲁大脚道:“霹雳堂威震江南,矿监就敢摸老虎屁股?” “雷家不过虚封侯爵,但是居在楚地。何况外堂弟子,又非雷姓。内堂的少爷们最近如临大敌,不知忙些什么?只有我出面对付一下。你这两万钱管他们半年不来骚扰了。” “有一事我很奇怪,我认识你这么久,却未见你用过霹雳堂的火器。” “我族属于旁系雷姓,只能做些外堂输送硫磺、硝石、石脂、矾油和木炭等差事。至于核心的火器还接触不到,更严谨我在外使用火器。” “本来还想讨两件或其防身,看来是没戏了。” “嘿嘿!如今有个好机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内堂如临大敌,严密防范,命我们外堂弟子也持火器防守霹雳堂,你假作外堂弟子是有机会见识火器。” 鲁大脚连连点头,忽然恍然大悟道:“唉!你这个雷雱,我来求助于你,你却诱我为你外堂弟子。” “哈哈!我外堂正值用人之际,你老弟就帮我一把!” 鲁大脚、芳萝伪作雷雱招募的外堂弟子,进入霹雳堂。霹雳堂东门有一大片水域,须乘舟而至山门前。船行路线七折八拐,绕了一段不短的水路。 鲁大脚问:“这又没有暗礁,为何如此行船。” 雷雱道:“你还记得的西塞山黄石城的铁锁横江么?仅凭铁索如何封锁大江,那是因为水中隐藏有‘混江龙’。” “混江龙?” “混江龙就是水火雷。火药罐以漆固,皮囊封裹,沉于水中。囊中悬吊火石、火镰,敌舟行过,牵动索机,火雷自发,船毁人亡。” “厉害!厉害!” “城门口水域和神龙潭水域还有水火龙,龙形竹筒内装火箭,外装起火可将竹龙身射至空中,自燃龙身内火箭,火箭自高而下凌空射出,袭击船头甲板,烧毁桅杆帆布。” “上下齐攻,没有活路啊”,鲁大脚想想那个画面,便不寒而栗,“只是这水面茫茫,如何识得路径?” “混江龙所在位置,每日变换,操舟人自有识别的法门。” 山门前又有壕沟,须落下铁索桥,可容五马并肩而过。鲁大脚昂头观瞧巍峨的石堡,有些目眩。 雷雱道:“霹雳堂的周边皆埋有地火雷,竹管通引,引线用矾油,炮口覆以盆,若是乱走,牵动火引,火雷冲土起击,横击炸裂,非死即残。” 鲁大脚小心翼翼踩着前面弟子脚印,如履薄冰。他跟着雷雱来到城头,已经是汗流浃背。鲁大脚见城头有推车前板,洞若蜂巢,黑黝黝不知藏着何物,问:“这又是什么火器?”“那是三十连发的火矢车,点燃火引,火矢如群蜂出巢,推车人可扶车辕调转方向。这种蜂矢车专门对付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在堡中各处皆有。” 鲁大脚又问:“哪些高大的拍车又有什么火雷术?” “最厉害的是毒烟罐,以巴豆、狼毒、沥青、木炭末、硫磺等十三种材料,抛掷落地炸裂即生浓烟,闻之口鼻出血,瘫软死伤。还有烟雾罐,以火药、黄蒿制作,烟雾则会覆盖大片地区,阻碍敌人的视线。那种黄色的是霹雳火球,以竹子为体,内塞火药和薄瓷片,爆炸伤敌。拍车主要镇守外围,特别是东门山门口和西门天狮隘。” 望着山中守卫森严,数丈高的石墙,高大的石堡,鲁大脚问:“霹雳堂固若金汤,谁敢太岁头上的动土?” “赣地多干越人,丹阳、会稽、新都、建安、豫章、鄱阳、庐陵诸郡,这里山高林密,除了诸城邑周边十里,几乎遍地是溪谷篁竹,干越人活跃其中。罗霄山、雩山并行,南北走向,南北纵深走向。” “你说这一大堆,到底是谁要来进犯霹雳堂?” “咱们外堂弟子不问缘由,只忠心护堡。” “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雷雱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道:“嘿嘿!敌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446章 月下盗帅段云 外堂弟子皆在雷雱的带领下执刀持枪巡逻。闲暇轮班,鲁大脚回到豫章城雷宅看望芳萝。鲁大脚问:“雷雱这几日总是借故回来,他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芳萝道:“最近他总是去看望城东钟婆婆家。”“大发善心么?”“钟婆婆家的一位远方亲戚前来投奔,是一位美貌姐姐,名叫阿紫。”鲁大脚恍然大悟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倒要看看他迷上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明日便要封城了,竟然还这么浪荡。”“那也得到晚上,雷公子和她偷偷约会呢。” 豫章城北多樟树,内有木阁,立于楼顶可远眺鄱阳湖,正是雷雱和阿紫约会之处。鲁大脚过了就去风雨桥,樟树林中的观星阁遥遥耸立在前,来自鄱阳湖的凉风送来习习水气。喽阁下,一位美貌的女子面朝湖水,体形婀娜,背影魅力万千。雷雱快步跳跃而至,显然心情大好。两人见面,阿紫自然而然依靠在雷雱怀中,共赏落霞斜阳,湖水长天。 鲁大脚正忍不住要打扰两人的好事,这林中十几名霹雳堂众人隐约出现,人人背着一杆长枪。众人突然现身包围了两人,为首者是内堂弟子雷霖。 雷霖道:“雷雱好闲情啊!哎呦!这女人不错!” “雷霖你带这么多人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无事自言自语,时而发怔,又时常回城。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原来是被这狐媚子所迷。大敌当前,恐坏大事。” “雷霖!你虽然是内堂弟子,但是你不过是个破落户,被赐姓雷的下人。我是太祖爷的后代,堂堂正正的雷姓。你无权干涉此事。” “咱是奉了三少爷的意思监管外堂,弟兄们拿了他们。” 雷雱怒道:“雷霖,城东曾家丈夫在黄金采坏了腰腿,你竟然当着丈夫的面欺辱人家老婆。所以我出手教训你!我知道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嘿嘿!若你不脱岗私会,我也没机会公报私仇啊!抓住他们,这妞儿漂亮,拿回地牢,好好审问。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手中的突火枪对准两人。突火枪以竹子为枪身,筒内装火药和弹丸,喷出火焰,射出子弹,射程一百五十步以内的目标,虽然只有一发弹丸,但是十五人齐发,威力极大,胜过大多数江湖暗器。 忽然一人失手,突火枪发射,雷雱拦在阿紫面前,被弹丸集中护心镜。雷雱大怒,摘下腰间短戟,抛掷向雷霖,划破雷霖的脸颊。雷霖大怒,杀了他们。众人齐齐点燃了突火枪的火引。 这时雷雱突然昏倒,偷袭他的竟然是阿紫。雷霖等人正在莫名其妙之际,阿紫身影变幻换化作一片红霞,忽然出现在众人背后,手中短匕划破了敌人喉咙,身法之快,肉眼难辨。刹那间,十几人全部捂着脖子,惊吓的圆睁双眼,张大嘴巴,却发布出声音,脖颈间鲜血激射,犹如血雨,在平湖长天的晚霞中显得那么诡异。雷霖唬得倒地张大了嘴巴,阿紫笑意盈盈跟着他走了几步,雷霖竟是活活吓死。 这时两人自高阁跳下,一个是月下盗帅段云,一个是干越人毛奇。 段云道:“为何要剥掉他们的面门?” 阿紫道:“还不是为了人皮面具。只有惊吓而死,这脸上的皮才会紧致。血冷了就不好剥皮了。两位稍候。” 段云微微皱眉,却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看远处风景。远山如黛,湖光潋滟,山雨空蒙,孤鹜齐飞。 毛奇道:“这南江可是可是我干越兴盛之地。我干越,兴于邗(广陵),建方国于鄱阳、余干之间,驱逐缚娄国于岭南。疆域北抵大江,南达梅岭,乃是一方大国,自勾吴破我干越国。干越人飘零山林之间,夺回余干乃是我干越梦想。” “越王勾践灭吴,徙都琅琊。楚怀王杀越王无疆,略越国吴地。琅琊城越君玉、越君尊、越君亲三代自立琅琊,楚考烈王十五年破琅琊城,越君亲虽退回会稽山,少数越人留于琅琊化为楚民。我本琅琊越君玉的后裔。” “妙!于越、干越同气连枝,互为声援,定能夺得那。” 段云道:“我只为《天雷连珠火枪图谱》。师兄苏飞夜盗秦王府九龙杯,在鬼市被秦王府中高手所擒,离虹报信:务必以天雷连珠火枪的图谱换取苏飞性命。” 毛奇道:“好。那火器图谱对我干越毫无用处,事成自然是段兄的。鄱阳侯与霹雳堂为了争夺黄金采和怀玉山大动干戈,素来不合。又有我干越潘林部牵制,无须多虑,” “霹雳堂外城极难突破,可有良策。” “越墨祖师公尚过曾达越国,以墨学服膺越王,越王以五百地换公尚过辅佐。越墨的飞天秘士会助我等破外城守卫。” 447章 敌袭 鲁大脚将芳萝抱在怀中,一动不敢动,幸亏湖浪拍岸、樟林迎风、飞鸟时鸣掩护两人的呼吸声。司马舒将雷霖等人尸体抛给大鼍,毁尸灭迹。阿紫则令雷雱苏醒。雷雱见自己头枕阿紫大腿,睡在沙滩上,浑然忘记了适才的事情,茫然道:“我怎么睡着了。”阿紫道:“你太累了,你如此安静在我身边,我十分欢喜。”两人又说些甜言蜜语,方才离开。 鲁大脚从了一口气道:“咱们走吧!”两人自躲藏之处站起,走了两步,却听见衣袂声响,一名白衣公子拦在面前。鲁大脚和芳萝转身就跑,那段云的轻功高妙,如影随形,总能抢先出现在两人前路。芳萝抽出短剑与之交手,段云手中折扇我兵刃拦住芳萝的短剑:“小小年纪,有此修为,不简单!鲁舵主得此人,真是好福气!”鲁大脚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萧天放与我乃换命交情,我怎么不知?”鲁大脚连忙命芳萝住手。 段云道:“萧帮主与你失去联络,秘密令乔大年联络我,寻访你的下落。” 鲁大脚问:“龟峰山邓轼知晓我的底细也是你?” “不错,所以我才会独闯鄂侯大营,声东击西。” 鲁大脚道:“这个邓轼也不早告诉我。” “我掩藏身份传递消息,他并不知我是谁,其中缘由就不赘述。” “侠盗门还有一个侠自,你为何混迹大别山,为朱灿卖命?” “萧帮主杆挑十八卫时,我在豫州刺史府。他的最重要的罪证是由我取得,并赠予萧帮主。所以萧帮主卖我一个人情,允诺十八卫活着离开豫州。朱灿虽然是匪扣,却也帮了我一个大忙。侠盗门欠十八卫一个人情,也算还清了。鄂侯营地盗宝,我也算还了朱灿人情。” “你倒是算得清楚。” “人情嘛,还是算得清一点才好!” 鲁大脚没好气道:“这次我丐帮欠你的人情喽?” 段云笑道:“不错,丐帮势力在赣地和江东却是空白,自从断了联系。萧帮主十分担忧你的安全。” 鲁大脚想起萧天放不由胸腔一热,眼睛湿润,差点落泪。 “我师傅可好?” “萧帮主身体康健,只是奔波于巴蜀、汉中、关中、关东、燕赵、幽并,忙碌的很!如今坐镇宛城。” 鲁大脚跪地朝南阳方向叩头:“徒儿无能,无法给帮主师傅分忧,祝愿师傅帮主诸事顺心,打架必赢,天天发财……” 段云道:“这是萧帮主的亲笔书信。” 鲁大脚看了半天,垂头丧气道:“我就认得三个字,芳萝你读给我听。” “天雷连珠,事关重大,或为天下之祸首也!大脚襄助段公子取图。切记,勤练武功,不可荒疏。” 鲁大脚问:“段大哥,你怎么是到我来了雷家堡。” “你上九宫山之事,我已经耳闻。恰巧我与庐山派匡九公也相熟。” “我服了你了。” 霹雳堂夜巡之时,银汉耿耿,月色皎洁,霹雳堂外山麓之上一群黑色巨鸟向歪堡滑翔而来。守卫警觉之时,巨鸟临农城墙之上,只见巨鸟乃是木鸢,鸟腹部位中空,木架支撑,两翼竹制,外裹布幔。巨鸟之上蹲踞藤甲武士,手持吴魁藤牌,背负三根竹制标枪,凌空投射,守卫多死于标枪之下,多被贯穿身体而死。盾,古称“干”或“秉甲”。吴魁藤牌乃干越标志,因曾活跃于吴地,越人魁帅多持,因此吴魁藤牌。藤甲武士投毕标枪,皆腾跃而下,木鸢撞击,尘土四溅,砂砾横飞,火器多毁。藤甲武士则三五成群,或四处放火,或操作火矢车四处发射,堆放的毒烟罐、烟雾罐、霹雳火球等爆炸。一时之间,外堂乱作一团,弟子死伤惨重。越墨秘士破了外城守卫。大批干越人纷纷冒了出来,尽管不时触发地火雷,干越人依旧毫不畏惧退缩,突破了城墙,占领各处险要。 眼见外堂防御尽毁,众人乱作一团退入内堡,鲁大脚跟随雷雱来到内堡,迎面走来一人,那竟是雷霖。鲁大脚明知那是侠盗门假冒,依旧心理咯噔一下,容貌神色毫无差别,人皮面具果然厉害。这时一名明艳高贵的夫人珊珊而出,乃是雷启云的妾室甯滟。雷雱看见浑身一震,目不转睛盯着甯滟的一举一动。鲁大脚拍了拍他的肩膀,雷雱才回过神来。鲁大脚道:“怎么才不见阿紫几天,你就色眯眯盯着堂主的小妾看。”雷雱摇摇头,并不答话。 甯滟道:“外面战况如何?” 雷震道:“万余越人忽然出现,以山都为前锋,毁夺火器,已经破了外堂。” “神龙潭和山门湖皆暗藏火器,越人如何强渡?那是谁负责的?” 雷雼站出来道:“是我。” 甯滟道:“水火雷防御布置是最高机密,外人如何得知?” “必是有内鬼!” “内鬼?二公子主掌之事,如何出了内鬼?” “想要栽赃陷害我就直接说,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雷雼大怒,摔了手中的茶盅。 雷震道:“雷霖举报你与越人潘临勾结,我和二弟在你房间搜到了来往书信,而且雷重也不愿意再为你做这些吃里扒外的事。” “我与越人勾结?我图什么?” 三公子雷霅笑道:“大概是为了爵位和霹雳堂的继承权吧!” 雷雼揪住雷霅衣领,拳头直击雷霅的面门,雷霅挣脱后退,躲过一拳。两人的霹雳拳皆是雷启云所授,挥拳直击,貌似浑浑楞楞,实则含劲沉实,拙中藏巧。两人境界相当,不分伯仲,雷雼脸颊肿了,雷霅眼眶也中了一记,在大庭广众之下,皆狼狈不堪。雷震分开两人,骂道:“当庭互殴,成何体统?” 甯滟道:“来人呐,雷雼勾结越匪,当庭殴打幼弟,出发家法,罪不容恕,囚于地牢,严密看管。” 448章 僬侥人的秘密 外堂为越人占领,但是内堂却凭借高大石堡稳固如山,即使是山都也攀爬不了,更无法像外堂那样,可在山头居高临下袭击。越人将外堂物资搬移出堡,并修复拍车试图攻击石堡,却如同蚍蜉撼大树,毫无作用。越人间无法攀爬,便堆火焚烧石堡大门。霹雳堂则准备好了守城第一神器——万人敌,这万人敌用木桶而塑泥实其内郭者,内充硝石、火药,外层陶罐筑有小眼,点燃引信抛掷,落地即碎,火力出腾,八面旋转,越人大溃。越人后撤守住外围,一时双方僵持起来。雷震带领内堂外堂也团结起来,共同守卫内堡,只待鄱阳侯和庐陵侯援兵来救。 夜间鲁大脚要去茅房,却见雷雱悄悄穿了夜行衣,蹑手蹑脚离开。鲁大脚连忙跟上去,只见外边天空墨蓝,一轮圆月下樟树林下月影变幻。雷雱进入樟树林,隐蔽片刻,抛出抓钩沿着石壁爬上高处的一扇窗户。鲁大脚费劲气力追踪上去,翻入石窗却见是一道走廊,黝黑不知通向何处,走到尽头折耳向上是一道石门,可见月影,这里却是一片空中花园,盆栽、灌木、花丛无不精致,向前是一道珠帘,幽幽香气扑鼻。木质的栈道曲折通向前方一扇月牙门,红帷悬垂,华檐绣廊,这里应当是一个女人的住所。 鲁大脚蹑手蹑脚走过去,只听一个女子问:“是谁?”声音是堂主的小妾甯滟。“阿紫,我是雷雱。你虽然易容换面,但是你的眼睛却无法改变,我知道是你!”房间内沉默良久,幽幽道:“你进来吧,我独居于此,这里没有他人。”“当初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能够进入霹雳堂。你自知美色足以迷惑堂主,对不对?”“我只是神木客栈的歌姬,在豫章霹雳堂主想要的女人,谁能反抗逃脱?我们虽然相识在前,却没有缘分。若不是这半年堂主专心于研制火器,我怕是连出堡的机会都没有。我又不能为外人认出,我只能易容享受一下自由的时光。但是我们相识的那个早晨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我们还有未来么?”小门吱呀开了,穿着月白睡衣的甯滟出来,扑在雷雱怀里,吻住他的嘴唇。美貌女子,香艳场面,殷殷情话,瞬间融化了雷雱最后的倔强,两人相拥进入内室。鲁大脚虽知雷雱被骗,却也心知不能坏人好事,怏怏而退。 他刚刚返回半层台阶旋转处,迎面走上来一个女仆,显然是要到甯滟房中去。鲁大脚闪出一把捂住女仆的嘴巴,拖她到黑暗中。那女仆也不惊慌,反而镇定连连做手势,示意自己是堡内人。鲁大脚一身霹雳堂弟子的服饰,没有引起她的怀疑,低声道:“不许叫,你来这里做什么?”那女仆竟是个哑巴,连连比划手势。半天鲁大脚才明白,她是三公子的侍者,特来传递紧急消息,不知道这里加派了守卫,并非有意冒闯。鲁大脚道:“哦!如夫人已经安歇,你明日再来吧!”那女仆顺从点点头,回身便走。忽然,鲁大脚发觉不对,一把拉住那女仆,怒道:“不对!三公子有何着急事情,竟然让你三更半夜传信。”见那女仆吓得花容失色,更证明其中有鬼。鲁大脚搜身,自她袖中搜出一方手帕,上书:事急灭口。鲁大脚厉声喝问:“这是要杀谁?”女仆摇头,鲁大脚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哑女摸摸脑袋示意不知道。这时有夜间巡逻守卫,哑女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两人向东长廊而去,哑女十分熟悉道路和守卫巡逻情形,竟是带着鲁大脚左躲右闪,堪堪避开了守卫,最后来到一处隐蔽的杂物间。哑女惊魂未定,不停喘气,胸口起伏,忽然有人向杂物间逼近,哑女拉动墙壁机关,石壁大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两人紧急避入,只见下方是一处地下长廊,修建得十分坚固整齐,令人赞叹。两人行至岔路口,哑女转而向右,走了十几米,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石洞,到处是挖掘施工的模样,左侧则是一处石室,昏暗灯光下似乎睡着很多人。两人蹑手蹑脚走过石室门口,忽然窜出两名矮奴,皆肌肉虬扎之辈。 左边一名道:“阿奴,又给老哥哥送吃的么?” 右边的道:“有没有带酒来啊!这是谁啊?” 哑女表情复杂,鲁大脚呆立当场。左手矮奴笑容渐渐僵硬,发现了什么不对,忽然暴起将鲁大脚摁到地上。 “阿奴衣衫凌乱,神情慌张,是不是你小子欺负了阿奴?” 鲁大脚低声道:“没有,我没有!” 另一名矮奴道:“哪来这么多废话,直接宰了吧!好多天没吃肉,正好挖心下酒。”他说着拉开鲁大脚衣襟,露出了鼳鼠赠予鲁大脚的金牌。 “这金牌你哪里来的?” “这是一位朋友名叫鼳鼠赠予的。” “鼳鼠没死?” 鲁大脚没好气道:“鼳鼠好端端的,康健着,你才死呢!哼!同样是菌人,为何诅咒他死。” 两人大喜,放开了鲁大脚,拥抱着跳起舞来。鲁大脚详述江陵偶遇鼳鼠,救治并援助他返回都庞岭的过往。 “我叫周饶、他叫靖探,我们都是鼳鼠的好兄弟。鼳鼠安然返回都庞岭,也算是叶落归根,真是大快人心。我们菌人自春秋至今屡遭劫掠,我们僬侥人或为优伶小丑取悦世人,或为地洞苦工为人修筑地下墓室阴殿,秦始皇修筑王陵强行征召了数万菌人,做梦都想返回祖兴之地鬼崽岭,若是回不去,便雕琢石像,阳雕为体,阴雕为面,归附灵魂返乡。” 449章 霹雳堂的内斗 “你们为何在霹雳堂地堡呢?” “僬侥一批菌部匠人失踪,我等前来赣地寻找。恰巧霹雳堂修建地堡,征召匠人,我们便来签订签有契约,一边打探消息。哪知竟被限制了自由,若同奴隶。” “雷家竟然做这种事?” “还有不少干越人也被收为奴隶苦工,女子为奴仆,阿奴便是干越人。” 鲁大脚道:“我明白了,怪不得越人会围攻霹雳堂。” 周饶道:“如今干越人退回深山老林,不过是木棒石斧的粗野勾当,怎么能攻破霹雳堂?” “背后有闽越王的精锐率领,为首者是闽越剑圣居股,他们先用山都自山岭之上抛石破坏,攀爬焚毁火器,然后精锐一拥而上,攻破了外堂。” 周饶沉吟道:“这么说万兽庄也来了。” “您怎么知道有万兽庄?” “不然呢?你以为山都那么训练有素?” “哦!厉害了。” 靖探道:“大庾岭梅家、骑田岭万兽山庄、鬼崽岭(萌渚岭)焦侥人、(都庞岭)千家峒、越城岭蛙部,都是响当当的,上有楚国,下有南越,谁招惹我们,我们就还以颜色。我们焦侥国乃上古之国,与盘古国、缚娄国、阳禺国、驩兜国、儋耳国、雕题国并称岭南七国,短人之国也,长不满三尺,但是却是勤劳智慧之民,长于火炼掘金、修筑工事,后定居鬼崽岭……” 鲁大脚见靖探吹起牛来竟然不比自己差,连忙打断了,道:“大哥,来日方长,僬侥人的辉煌日后详谈,且说说眼前的事。” 周饶道:“却在闽越王支持下挑起事端,攻破宁都,宁都军以霹雳堂的火器守城,给闽越和干越士兵造成极大伤亡。闽越王认识到火器的重要性,便派剑神居股率领越人精英袭击霹雳堂,收缴火器。” 鲁大脚道:“霹雳堂的火器更加厉害,居股敢袭击霹雳堂,定是有什么绝对把握,否则……” 周饶忽然一笑。 鲁大脚道:“不对啊!你被困地堡一年多,怎么会知道外边么多事情?” “哈哈!我焦侥国的门派叫做地鼠门!” “这么说你们早已有了逃出的办法,只是为了某件大事而故意留于此?嗯……是救助被困于此的干越人。” “不错!” 鲁大脚见周饶目光闪烁,明显是还有其他目的,无非是天雷连珠火枪的事情,心想幸亏老子聪明,否则还不被你骗得团团转。 鲁大脚道:“我为楚墨所迫,不得不逃到豫章,甘做霹雳堂外堂弟子,掩饰身份,苟活性命,还请多多关照。” 周饶道:“雷启云沉迷研制火器,后传闻失手被炸残废,并且毁容,所有事务交给了小妾甯滟出面处理。雷启山的三个儿子:雷震、雷雼、雷嵖长子雷震是个智迟,自以为继承者却处事无方,好谋无断。三子雷霅轻佻滑脱,原本靠着小聪明和小伎俩讨得雷启云的欢心,自从雷启云深居不出,再也施展之地。次子雷雼是个聪睿之人,声望在雷震之上,却一直被雷震提防打压,雷霅自知无望取代雷震,一直和雷震同气连声支持挤兑雷雼,以求得雷震更多照拂。” 鲁大脚道:“这都是人家的家事啊!” “了解他们的内幕,我们才有做事的机会,破了内堂的守卫,逃出生天。” 两人令哑女返回以免令人生疑,然后带着鲁大脚来到洞内一处地坑前,掀开伪装,进入一处地穴,沿着地洞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地牢之内。霹雳堂外有大敌,人手皆用在抵御外敌,地牢内也无值夜守卫。三人刚要进入地牢,却见雷霖带着三人来到一处铁牢前,里面躺着的雷雼缓缓坐了起来。 雷雼道:“是三弟派你来的?” 雷霖并不答话。 “哦!那就是大哥了。你们回去告诉他,他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希望他悬崖勒马,及时收手。” 雷霖道:“交出地堡秘钥。” “地堡秘钥用以开启地堡秘窟,父亲传给我们兄弟三人,但是若非父亲亡故,绝不可使用。” “堂主昨夜仙逝。” 雷雼悲愤交加,难以自已。 “三公子请节哀,交出地堡秘钥,大公子才能正式继任堂主之位。” 雷雼道:“地堡秘钥我已经存放在秘密之处,只有大哥办一件事,我才能交出。” “小人定然代为转达。” “杀甯滟。” 雷霖震惊道:“二公子胡说什么?如夫人照顾堂主不分昼夜,料理事务,勤勉有家,约束部下,张弛有度,深受众弟子爱戴。二公子何出此言?” “让大哥来见我。”雷雼返回木榻,躺倒翻身,背对众人,不复一言。 雷霖等无奈退去。 不多时,雷震不知从何处慢悠悠走了出来,笑道:“老二,你知道的太多了。” 雷雼道:“大哥是要甯滟,还是要爵位和家业?” “爵位是我的,霹雳堂也是我的,女人我也要。” “甯滟行事诡秘,必有所图,大哥不要为她迷惑!” 雷震道:“一个女人而已,二弟何必如此紧张。女人嘛总要寻找男人的庇护,父亲仙逝,能庇护她的自然是我这个雷家的嫡长子。” “大哥,你糊涂啊!” “我糊涂?哈哈!你是你嫉妒吧!你是没有品尝过那天生尤物,那滋味……哈哈!二弟你是没机会了。” “没有雷火令,你便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家业。我亲自带领右部弟子,也不会奉你为家主。” “有了爵位,我便是霹雳堂身份最尊贵的人,一切慢慢来吧。至于雷火令那劳什子,有没有都无关紧要。” “你没有雷火令,便无法指挥地堂弟子。他们可是只认雷火令。他们可是我们霹雳堂火雷术的真正核心精英,大哥难道不想统辖么?” 雷震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那依二弟,该如何是好?” “大哥用甯滟的人头换雷地堡秘钥,我自然奉大哥为首。” “那右部弟子可会归顺我?” “一言九鼎,大哥放心。” “我再考虑考虑。” 450章 绝杀武器 周饶、靖探来到牢前。雷雼翻身急道:“霹雳堂大难,还请助我。” “我们僬侥人蒙二公子多日关照,我们愿为二公子办事。” “其实我一直怀父亲大人早已亡故,那个在深阁之中的残疾人只是一个替身,甯滟假作照料,其实另有图谋。三弟雷霅贪财,易遭他人蛊惑。三弟突然出手阔绰,聚众豪赌不吝钱财,我便觉得有疑。我一个月前将此事禀报大哥,哪知竟然撞见甯滟与大哥有私情。我有心将些事告知父亲,却又担心他老人家病残之躯会因此大动肝火。未料,父亲大人竟然已经不明不白死去……” “二公子是否怀疑堂主之死与甯滟有关?” “父亲纳甯滟为妾不久,便发生了火药误伤之事,从此霹雳堂进入多事之秋。我自然不能不怀疑。” “我有什么可帮助二公子的?” 雷雼掏出一幅地图,道:“还记得我命你暗中打通的地穴么?我曾跟随父亲出入地堡秘窟,我根据行走步数和下降台阶揣摩出了地堡秘窟所在方位和深度。秘窟这里有活水,应当是地下暗河,根据水流方向,是这里。以你僬侥的人的能耐,应当能另寻找到暗河通往秘窟。只要我拿到雷火令,我便可暂代为堂主,查清家父死因真相,铲除妖孽,挽救霹雳堂。” “至今,我才明白二公子为何要暗中命我们打通暗穴。根据二公子所画图纸,其土质皆石层,唯有以火药炸开或可通达,这可是上等火雷术,我们擅自使用,恐恐酿成大祸。” “你还记得修筑地堡的那名地堂弟子么?” “雷煌?” “嗯,当日修筑地堡工事出了意外,我舍命就他,自此结下恩义之情。他会助你以火雷术炸开石层。” 周饶道:“大公子乃是耳根软之人,若心意反复,二公子有性命之忧。事不宜迟,我们连夜开动,打通通往地堡秘窟的暗河。” 雷雼摘下随身血红玉佩递给周饶:“这是我当日以血浸染的玉佩,挂在右部石堡金顶之上,雷煌自会现身。” 次日,深夜鲁大脚持血红玉佩预备道右堂城堡,等待半个时辰,果然一地堂弟子来到,他带着令人生怖面具。鲁大脚还未答话,对方却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会是你?”鲁大脚奇道:“你是雷雱?”对方拿下面具,果然是雷雱,两人并肩坐在石堡顶部。 “你明明是粗懂火雷术的外堂弟子,又变成了精通最高奥决火雷术的地堂精锐。我真是搞不懂霹雳堂。” 雷雱讲述缘由,原来雷焕的除了嫡子雷启云、庶出的雷启山,其实还有一个嫡长子雷启林,受南越王赵佗蛊惑,将火雷术奥决盗走,还差点害死老太公,幸亏被雷启山所救。自此雷焕吸取教训,组建了一支地堂弟子,贴身保护堂主,只听堂主的命令,这些弟子的组成十分神秘,相互也不知道身份。 雷雱道:“或许爷爷唯恐火雷术失传,所以在我们旁系族中有个苗子吧。” 两人寻找道周饶等,来到地堡,辗转来到地牢却见右部众人聚集在地牢之中,群情激奋。原来雷雼已经被杀死在地牢,头颅也被割去了。 右部首领雷邦怒道:“雷震违背人伦,雷霅不成大器,唯有二公子声望才德堪继承爵位和家业。如今雷震、雷雼竟然联手害死二公子,我们找大公子讨个说法。” 右部抬着雷雼的尸身来到内堂,外堂弟子听闻二公子被杀也群情汹汹。内堂三部本与外堂势力相当,如今精锐的右部弟子与外堂一心,则双方实力旗鼓相当。在外有大敌的情况下,雷震也不得不出面解释清楚。左部弟子拦住众人,派人前去禀告。 众人冲入雷震的住处,却见雷震已经悬梁自尽,留有遗书,声称:怒火攻心,一时糊涂,害死了二弟,时候悔恨不已,只得自尽谢罪。 众人顿时没了主意,如今只有奉三公子雷霅为主。雷霅战战兢兢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夺家业之心,再说我德薄学浅,不能答应诸位。” 众人皆言:群龙无首,如何抵御外敌? 雷霅道:“请如夫人做主吧!如夫人协助堂主处理大小事务,井井有条。” 公子如此说法,众人无可置喙,皆服。 甯滟道:“为今之计,乃是打开地堡秘窟,寻找火雷术至高火器,驱逐外敌。大公子、三公子的地堡秘钥已在,全力寻找二公子的秘钥。” 两块秘钥合力打开了第一道石门取出了千支“神火飞鸦”,打开第二道石门发现了百具“猛火油柜”。“神火飞鸦”外型乌鸦,内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火箭,点燃后其推力将乌鸦推送至百丈丈开外,飞鸦落地则点燃爆炸。猛火油柜用熟铜制柜,柜有四轮可灵活游走,火楼引火,抽拉唧筒,油柜中猛火油从喷出时燃成烈焰。众越人大溃,霹雳堂士气大振。 周饶和右部首领秘议。 雷邦道:“雷震无子,二公子的儿子依旧是爵位继承人。我们定当按照二公子遗命协助僬侥部取得雷火令。” 僬侥人打通地穴,雷雱炸开石层,一日一夜后寻找到暗河。周饶道:“这里有风,空气并不憋闷,前方必有大穴。” 众人来到在低矮河道中前进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竟是超大空间的溶洞,众人在石壁半空中,脚下的河流变作瀑布倾泻而下,汇成河流绕着溶洞内的巨大高台而过,又流向不知何方。平台上是高大石屋,萤石的光亮照耀下一片光明。百丈外的石壁有吊桥和高台相连,那里才是秘窟的设定的入门。 忽而那秘窟大门隆隆作响,竟是缓缓打开,为首正是甯滟、毛奇。甯滟道:“摘星手果然好手段,仅凭两块秘钥就可推断这个第三道石门的开锁之法。”三人带领众人走上吊桥向高台而去。雷邦说声不好,跳了下去,落入湖中,奋力游向高台。众人也纷纷跳了下去。 451章 武夷派 两拨人在高台相遇。雷霅首先发难,大声喝道:“你们竟然擅自暗中开挖通道?不把如夫人放在眼中么?”雷邦道:“你们没有秘钥却私自打开石门,又作何解释?霹雳堂祖训置于何地?”雷霅笑道:“我是雷姓嫡系子孙,如何进步的我雷家的地堡秘窟?就凭你一个赐姓的弟子,也敢和我叫板?”雷邦背后一人走到前面,取掉面具,道:“你看我是谁?”众人惊诧,竟是死去的的雷雼。雷霅吓得连退三步,面色极其难看。 雷雼道:“令诸位失望了,听我号令寻找雷火令。” 雷霅也大声道:“先他们一步找到者,赏千金!” 忽然一群雷衣地堂弟子出现,守卫在石屋前。为首者喝道:“非雷姓子孙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雷雼和雷霅只得各自一人冲进石屋寻找。石屋内各色硝石、铁管、火药、图纸……被仍得乱得一团糟。忽然,雷霅狂喜奔出,手举雷火令大呼道:“雷火令在手,地堂弟子听我号令!”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雷霅被一弹丸贯穿,雷霅顿时声音挺住,不可置信得看着胸前的血柱。众人皆吓得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雷霅栽倒在地。 雷雼手持一杆长杆铁枪,笑道:“哈哈哈哈!这就是我雷家的天雷连珠火枪,天下第一火器。”他枪指雷霅的亲信,连杀三人,那三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洞穿胸部,倒地抽搐而死。 雷雼道:“甯滟,你也该死。”枪响之时,甯滟急速离开,却依旧被击中腿部。雷雱连忙拉着甯滟躲开第二枪,自己却被击中肩头。雷雼再次指向甯滟,雷雱挡在甯滟面前。雷雼道:“今日我佛挡杀佛,魔挡杀魔!”雷雱道:“这天雷连珠火枪并未使用,你忘记堂主为何被炸得面目全毁、终身残疾,定是因为……”雷雼不等他说完,开了一枪,砰!枪管却炸裂了,雷雼面门被炸得稀烂,摔倒在地。雷雱凄惨道:“为何要着急自相残杀!天雷连珠火枪并没有降温之法,连珠发射必定会炸膛!”…… 雷家嫡系子孙皆死于非难,众人一片发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两名墨家弟子弟子推着一辆四轮小车进入地堡,车上坐着残疾瘫痪,面目尽毁的雷启云,旁边竟然是鄢将师。 雷启云道:“长子与三子合谋杀父,幸得熊帅暗中保护,令我诈死骗我两位逆子,放得留有性命。” 众霹雳堂弟子皆跪地拜谢鄢将师。 “如今我的三个逆子互相残杀命毙,是乃天命。雷雱是我庶兄雷启山的儿子,但也是雷姓子孙,有继承家业的资格。雷雱拿起雷火令,。” 地堂弟子闪开一条道路,雷启云捡起雷火令塞在雷雱手中。“我考察你数年之久,汝可堪大任,所以你才会是地堂弟子。”雷雱道:“我真有这个资格么?我……”雷启云道:“有了这雷火令,你便是霹雳堂之主,杀你想杀之人,放你想放之人,皆在你一念之间。”雷雱举起雷火令,高声道:“地堂弟子听令,离开此地,前往内堡守护。”众地堂弟子皆跪地领命。 雷雱主持霹雳堂事务,与越人和解。释放堡中越人奴隶。毛奇、甯滟(阿紫)为首的越人离去。周饶、靖探为首的僬侥人也领到报酬,安然离开。自此霹雳堂开始了招抚干越人,外来迁徙之民和干越人进入和平共处,互通有无的新历程。 段云带鲁大脚逃出霹雳堂,潜伏于豫章城。鲁大脚拿出《天雷连珠火枪图谱》递给段云。段云道:“你竟然还顺手带出了这个?”鲁大脚道:“反正天雷连珠火枪也就那么回事,侠盗门总要回去交差。”段云道:“不错!不错!但是你又要我做些什么呢?”“鄢将师已达豫章,我无处藏身啊。”“赣地楚墨不敢招惹的唯有武夷派。” 武夷山脉北接仙霞岭,南接赣江源头的九连山,乃赣闽之间天然屏障。由赣入闽有几大垭口,铅山入崇安城的分水关,南城通往乌坂的杉关和铁牛关,广昌通往建宁的甘家隘。赣源与南海国之间,有雩都县通往长汀的古城口,寻邬通往武平的树岩隘。 彭祖者,姓篯名铿,殷大夫也。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中子。历夏至殷末,八百余岁。尧帝封彭祖到徐州彭城成立大彭国,作为拱卫华夏部落的东方屏障曾先后平定西河、邳人、姺人的叛乱,国灭于商王武丁时,大彭国立国八百年,其后裔彭、钱、韦迁徙各地,分别在泾水、筑水、博浪沙再建大彭国,武王伐纣,彭人为武王伐纣的牧誓八国之一。彭祖篯铿从师尹寿子,善养生长寿,重生弃物,服食吐纳,守静导引行气,著《彭祖经》,为孔子、庄子、荀子、吕不韦、屈原所推崇,彭祖后裔彭武、彭夷隐居荆南山,山中有不死族,蜕骨于岩穴石隙,彭祖遁迹参悟养生之道,茹芝饮瀑,后人改称武夷山。 段云带鲁大脚、芳萝轻飘飘过了分水关,一路沿着溪边大道逶迤前行武夷山山下一路好风景,山涧烟霭青漫漫,丛林麇集,竹木蓊翠,藤萝蔓生,蕨草萋萋,绿地如褥。忽然前方灌木全无,仅余漫山草地,四五处溪流汇聚,小溪潺潺,叮咚作响,溪边民居忽现,前方乃是一个溪边小镇崇安。 溪水中竹排之上有一对闽人夫妇,浓眉大眼的男子手持铁鱼叉,皮肤略黑的妇人则高唱曼妙悦耳的山歌。女子头挽云髻,身穿短襟蓝褂,下套直筒蓝裤,男子则上穿蓝色花边短衣,下套靛蓝花边裤,是很明显的闽人服饰。竹排尾部是两个女童纤纤玉手,轻捧流水,互相浇水嬉戏。 这里干越、闽人和夏民杂居,闽人崇蛇,虺可化为蛟龙,乃是闽人的守护神。小镇中央是一个虺蛇的石雕,民居到处是虺蛇的图像和雕饰。干栏式吊脚楼立于水畔,底部圆木柱立,长者立于水畔乱石间,矮者约有半人略高,深埋地下。自房舍之侧有木制阶梯引上吊脚楼,窗牖、舍顶茅草、芦苇织成,周匝围有栅栏。这里也深受夏民影响,茶摊、铁匠铺、杂货店等齐全。铁匠铺墙上挂着铁犁、五齿耙等农具,不少闽人正在询价购买。闽夏国与国之间虽有纷争,但是却不影响民众的和睦相处。 452章 武夷山的大礼仪 小镇上最多依旧是茶铺,不少骡马商队载满大包茶叶进进出出。段云带二人在路边最大茶馆饮茶休憩,茶馆正堂挂着“岩骨花香”四个大字,遒劲飘逸。鲁大脚道:“闻着茶香,便知是好茶啊!此茶何名?”茶博士道:“岩岩有茶,非岩不茶,是为岩茶。”鲁大脚道:“茶中极品,这若运回洛阳,必定风靡一时啊!”茶博士一听就来劲了,兴致勃勃道:“四大名枞:大红袍、铁罗汉、白鸡冠、水金龟。这是不见天、金锁匙;还有醉海棠、醉仙人、钓金龟、凤尾草;这是瓜子金、金钱、竹丝、金柳条、倒叶柳等。” 行至九曲溪口,只见北面幔亭峰上有武夷宫,是祭祀武夷神君之处,三两成群的民众前往焚香祭拜。丈余高的祭台塑有彭祖之像,武夷派诸弟子于神像周遭伺立,祭台前堆积着苞茅、郁金香、桂花木等香草、香木,一尊大铜鼎煮着彘肉,一个铜鬲中蒸煮五谷,数尊酒彝、酒罍注满清酒。 善男信女,分列五队,静穆肃立。乐官敲响钟磬,吹奏丝竹管弦。主祭官武夷派彭子谦点燃香料、香木,芬芳香烟飘溢四散。一名掌祭官手捧盛水的铜匜迎上前来,以铜匜沥水,为彭子谦盥洗双手,另一名掌祭官以铜盘在下承接。彭式洗濯已毕,来到神像前,口念祝词,跪拜再三,敬献玉器、丝帛。一旁的掌祭官铜箸夹出胙肉和五谷,分盛于铜簠、铜簋、铜盨之中,彭式一一转供于神像前。崇安、临浦、大潭、仙阳的四位老者担当的奉爵官铜爵、铜觚、铜觯转供于像前。 彭式高呼祝词:“惟兹武夷,奉礼王化,悯天勤民,荷神庇佑,玉成其事。伏望威灵,阴相默佑,慰安黎庶,使地方无虞,实荷灵神无疆之休,谨用祭告。尚飨。” 祭祝文念毕,众百姓各以白茅奉乾鱼、茶叶献于神像前。三献已毕,各族青年手执餐饮器具,列队循序进入祭台,齐呼:“武夷神君,泽被四方,饮福受胙,教化八方。”掌礼官将簠簋盨鬲、爵觚觯尊等酒食器具撤去,两侧乐官奏响送神之曲。彭式为首的祭官为善男信女分食胙肉。 观礼完毕,段云拜会彭式。 彭式道:“平日我派中弟子皆在天游峰下修炼武功,这个时辰两位祖师应在,随我上山吧。” 彭式带领众人沿着九曲溪向山上而去。武夷山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峰岩之间九曲溪山挟水转,水绕山行,贯穿十五里,有三弯九曲之胜。九曲分别是睛川曲、玉女曲、小藏曲、大藏曲、隐屏曲、天游曲、三仰曲、芙蓉曲、齐云曲。众人乘竹排,逆流而上,一路经过浴香潭、雷磕滩、卧龙潭、老鸦滩,可观玉女峰、大小藏峰、隐屏峰等山峰,横空盘立,倒影碧波,飞翠流霞,奇石盘错,盈盈溪水泻云液,山光倒浸清涟漪。 天游峰高出群峰,巍然耸立,峰顶云环雾绕,犹如天上游,故名天游峰。天游峰青寥殿便是武夷派招募弟子,传授武夷派绝学之处。武夷派不仅传授武学,更注重道家养生术、儒学礼乐、医术茶学等。因此除了青寥主殿之外,自南向北依次有书院、礼乐、祭台、论剑台、藏书阁等。 武夷派掌门彭子谦精于儒道礼乐、彭子静精于剑术、彭子茗精于茶学养生之术。段云具言鲁大脚、芳萝为楚墨所迫之事。彭子静道:“翟夷之自称墨者,却与墨学背道而驰,该杀!”彭子谦道:“秦墨多工械,楚墨多剑侠,齐墨多名辩,由来已久。师弟莫要急躁。”彭子静沉吟不语。彭子谦又道:“师妹的茶园却人手,两位正好协助师妹处理茶园之事。闲暇还可以学习茶道,修心养性。”自此鲁大脚在书院学习夏周礼乐,芳萝则在天心岩茶园学习茶学。 天心剑客彭子茗是一位女道,常驻北山“天心岩”,除了修真习武之外,便是研种茶树,而后将茶苗传授崇阳山民种植茶园。岩茶生于武夷山群峰峡谷之间,悬崖巨谷之中,种茶人须在岩凹、石隙、石缝之上砌筑石岸,构筑茶园。岩茶也分上中下三等,小岩茶产自青狮岩、碧石岩、马头岩、狮子口以及九曲溪一带,为正品。洲茶产自崇溪、黄柏溪两岸的砂土茶园中为下品。这上品岩茶皆在天心岩的三坑两涧——慧苑坑、牛栏坑、大坑口、流香涧、悟源涧。芳萝生来攀山越岭,身手矫健,又得彭子茗指点,轻功更上层楼,陪着彭子茗在三坑两涧培育茶树。 鲁大脚学习礼乐枯燥不已,便闲逛来到剑宫,只见青岩之下,剑宗弟子正练习剑术,武夷派剑法变化多端,曲幽晦涩,鲁大脚看得是头晕眼花。武夷派内功更是吹耻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鲁大脚更觉枯燥无味。他便去寻找芳萝,却见芳萝在岩崖之上往来,痴迷茶学,自己听得头昏脑胀。他既没有学到剑术,也没学到茶学,更别提礼乐,反倒是结识了彭琦、柳中原、阿驳、阿狰等剑术弟子,又舍得花钱,因此与众人相处十分融洽。彭子静教徒素来严厉,山上弟子生活十分清苦,有了鲁大脚众人突然多了不少乐趣。山下崇安镇的酒店、肉铺、点心铺隔三差五便送上山来,众人偷偷享用。彭子静发觉之后,教训了众弟子,却也无法跟鲁大脚动怒,毕竟是掌门交代务须礼遇的贵客。 这一日,彭子静突然造访鲁大脚,道:“越墨公孙尚的传人多军,在建宁归宗岩开宗立派,你我同去如何?” 鲁大脚道:“宗主何故唤我同行?” “我若离开武夷山,恐你再教坏我的弟子们。” 彭子静不由鲁大脚分说,提着他扔到竹筏之上,自九曲溪入崇阳溪,过大潭城,进入建溪一路到了南浦溪口,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在岸边,身穿夏人服饰,声称坏了竹筏请求同舟。年轻公子玉树临风,女子妩媚妖娆,端的一对璧人。 彭子静允两人登舟,因见男子身负长剑,以为乃是前往归宗岩拜师的夏人,乃询问之,未料竟是前去挑战。鲁大脚听闻不由想起张挥,乃道:“唉!想我的结义兄弟张挥,修得《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天崩地裂紫霞手,一招将十缺老人击退。我若是会的话,哼哼!定然会向兄台一样挑战居股。”哪知对方竟是张挥的结义兄弟柳咏。鲁大脚大喜,两人序齿,与柳咏行兄弟之礼。 453章 南海国 归宗岩,居股以术力与神奇奔雷剑挫败四方来客,彭子静怏怏而归。忽然芳萝前来,大批墨者出现在崇安,鄢将师献了拜帖。鲁大脚魂飞魄散,思及段云所言,武夷山不安全之时,则投靠梅岭梅家。鲁大脚遂不辞而别,跟随柳咏、赤练裳的车队向东而行,至南平拜别赤练裳,沿着沙溪向东,至沙阳方敢停脚。 沙阳位于沙溪南岸,因有虬龙现于沙溪,闽越王以为祥瑞,乃修筑行宫,并迁入闽的夏人、吴人聚集于此,以为王拱之民。鲁大脚两人抵达沙阳,只见沙阳正在举办厨神大会。 建成侯驺敖道:“典膳三祖——彭祖、伊尹、太和公。彭祖以雉羹飨帝,帝乃受寿永多,易牙习彭祖之技而富甲齐地。伊尹长于庖人之家,善煎熬、割烹、调和,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理论治理天下,后由厨入宰。太和公以炙鱼盛名太湖,吴王僚好之,专诸方有机会行刺。今日我们分别请来了三派传人:彭祖派乐向、伊尹派息圭、太和公派公姑嵩。今日大家免费品尝美食而后投箸于心仪的厨神面前。” 百姓皆欢庆高呼。 息圭道:“这一道羹,名为玉鼎鹄羹,以戴云山白鹄为主材,以沙溪源山泉水煮制。所谓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但凡味之本,水最为始,这沙溪山泉九沸九变,火为之纪,可灭腥去臊除膻,可调和甘酸苦辛咸。熟而不烂,甘而不哝,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 乐向是鲁大脚所认识的,他行之以周礼,乃曰:“这一道菜,名为鱼腹藏羊肉。吾曾在武夷派修习周礼的典膳,知五齐三酒之道,知八盘五簋之妙,摘天心岩茶籽,采齐云峰水桂云母、集莲花峰麋角散而成,……” 公姑嵩道:“我这一道菜,名曰酿炙白鱼,将沙溪白鱼治净,从背部开口去肠杂,略加盐腌,填入香菇、竹笋、鸭肉等为原料的馅,以微火烤制,色泽金黄,柔嫩味鲜,香味浓郁,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阴阳之化。…… 众人品尝,赞不绝口,安乐之状溢于言表,胜负之分倒成其次。厨神大会的主评官见鲁大脚穿着打扮非同一般,举止之间颇有礼节,乃请鲁大脚点评。 鲁大脚在武夷山虽然并不用心,却也耳濡目染,习得不少儒道之学,侃侃而谈道:“我乃夏人,听闻孔子云: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此所谓礼食。又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食物精细以颐年,此所谓养生。今我王推崇周礼,喜武夷神君养生之道。乐向之羹,可谓至美至善,中礼合节。” 驺敖乃道:“妙哉!本侯以为今年的厨神之位便是乐向啦!” 乐向邀约鲁大脚、芳萝至其家,妻子父母具出相迎。 乐向道:“小人一家本中原粗鄙之人,迁居于此,自武夷山学礼食之道,唯恐辜负家中期望,今日幸得上客玉成,感激不尽。” 鲁大脚乃述奔投梅家之意。 “沿沙溪南下至浮流,沿着玳瑁山北麓过九龙江,即可抵达南海国龙岩,再向西可至武平,自树岩隘出武夷山脉,便是前往梅家的道路。” 汀江流域本是南海国地界,闽越王驱逐南海王邹织而据其地,征战兵燹,此间人口流离,民生凋敝,即便南海国都武平也是一片荒芜。两人千辛万苦至梁野山下。这里群山苍翠,镜湖景逸,幽篁芭蕉,野鹜翔集,锦鳞如织。茅屋草舍散布湖边,四五扁舟横斜水岸。天色将晚,两人饥渴难耐,芳萝前去叩门,却无人应,两人枯坐。这时一名老妇人和一名年轻女子撑船而归,皆黑纱蒙面,腰间悬有短匕。那老妇眼色警惕观瞧鲁大脚二人,芳萝具述大庾岭投奔梅家,半途求宿之意。那老妇见芳萝纯真烂漫,去了戒心,为两人准备饮食,自称墨妪、阿虞。 老妇人墨妪道:“楚民多技艺,越王召之安抚定居。但是楚士黠多诡计,蛊惑人心。东瓯、闽越、南海本是兄弟之国,闽越王却因楚国的谍者蛊惑而野心勃勃,灭南海、逐东瓯。” 鲁大脚道:“老人家所言甚是,君士逐利,黎民受难,我们也是被楚墨所迫。” “鄢将师还是郤重谋?” 鲁大脚叹气道:“翟夷之。” 墨妪笑道:“一个郤重谋就闹得三越征战不休,你竟然招惹了这么个大人物,看来你是九死一生喽。” 鲁大脚脸色都变作了猪肝色,苦笑不已。 阿虞道:“芳萝竟然陪着你家公子辗转千里。” 芳萝道:“心之所愿,九死无悔。” 老妇人脸色大变,注视芳萝,似乎陷入回忆之中,良久喟然而叹:“心之所愿,九死无悔,天下竟有如此忠贞坚韧之女子。” 次日,竹林出现百余名越人兵士,为首是闽王使者,还有十名女侍。 阿虞道:“师父,他们跟来了。” 墨妪道:“不慌,我自去见他们。” 墨妪穿着王妃的服饰,金银配饰,缓缓而出。 那使者道:“奉王命而来,搅扰墨妃了。” “武夷山以东,大海之西,皆闽王之地。王使自可来去。” “大王言,墨妃乃皇族血脉,愿以王族之礼奉老。华黍将军犹率残部转战博平岭,还请墨妃规劝之。” “隐居数载,这梁野山我也看烦了,我自去见大王。这两位路过的山野客人过树岩隘,尔等就不要阻拦了吧。” 使者大喜道:“墨妃玉成吾之使命,乃是天大的恩宠。” 三人告别墨妪,向树岩隘而去。 芳萝问:“墨妪是什么……妃子?这是怎么回事?” 阿虞道:“墨妪本是南海王最宠爱的妃子,华黍将军是南海王最信任的大将。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华黍和墨妪之间的恋情为南海王所知,因此生了嫌隙,为闽越王所趁,以离间计而南海国事。南海国灭后,南海王流落余杭,墨妪隐居在这梁野山草庐,华黍将军不甘国灭而率部以博平岭为根基对抗闽越王。” 鲁大脚道:“他们是要墨妪说服华黍归降?岂不是有危险。” “论辈分,师父还是闽越王的长辈,华黍将军一往情深,还有余善、繇君丑的照应,师父自有应对之法。虽然闽王不会轻易动师父,但是去其羽翼定是会做的。” “羽翼,谁是羽翼。” “目前来看自然是我们三人,闽越王的爪牙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芳萝道:“阿虞姐姐可识得道路?” “过九连山北麓的山涧小道,过了桃江,即可抵达梅岭。” 仗着阿虞熟悉地形道路,一路躲避暗中追杀的刺客,来到九连山下黄牛石休憩。夜间大批刺客围拢过来,雪亮的越刀在月光下发出寒森森的光。 鲁大脚道:“这下死定了。” 阿虞忽然现身,大声喊道:“我是墨妪的女卫阿虞,他们不过是路过的野客,你们放过他们。我便束手就擒。” “我们不放过他们又如何?” “那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呵呵!那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众人围攻阿虞,芳萝挺身而出前去救援,两名女子伸手矫健,刺客死伤者众,一时不敢迫近。为首者令众人后撤,乱箭齐发。危急时刻,一名男子率众忽然出现,击杀刺客首领。众乃大乱,那男子一言不发,身手敏捷,左冲右突,破敌阵形。芳萝、阿虞反击,将众刺客结束格杀。 三人气喘吁吁检查是否有漏之鱼。确认安全后,阿虞问:“你是居股哥哥么?”那人摘下斗笠,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阿虞道:“两位这就是繇君丑的公子居股,一字慧剑门的大弟子。”鲁大脚拜谢之。居股道:“父王得知郢王派人到梁野山,便命我前来照拂墨妃。夜间偷偷拜访,墨妃却命我前来救援你们。幸亏赶上了。”鲁大脚道:“刺客死绝,应当安全了吧?”居股和阿虞同时摇头。居股道:“我们分头行事,我和阿虞向北引开追兵,你们两人越过九连山密道到梅岭去。”鲁大脚道:“这……这不好,大家同生共死吧!”阿虞道:“此事本来就与你们没有关系,却生生把你们扯入其中。你和芳萝好好的,不要参与这生死之事。”居股道:“何况我和阿虞熟悉山林,擅长野外丛林厮杀,带着你们反而是拖累。”鲁大脚乃与两人告别。 454章 梅岭 大庾岭古称涟溪山、台岭。秦始皇三十三年,以谪徒五十万戍五岭,屠雎将兵十万驻兵于此,开通了宽丈余,长三十里的山道,筑横浦关守之,乃是赣地与南越必经之路。岭南盛产珠玑翡翠、犀角象齿、玳瑁翠羽、香木葛布等,商旅自此运送赣地和中原。自南越称王于岭南,收扬越之民,横浦关成为能人异士、囚犯亡人的出关之地。 大庾岭和韶石山一带深山老林,老藤缠绕,时闻兽吼鸟鸣,蛇虫鼠蚁出没,横浦关楚国驻军仅有五百驻兵,每年才与江陵往来通信一次,向南十里则是南越的韶关。韶关和横浦关之间是两国之间的空白地带,梅家居于此,溪流田野之间植盗游猎。五岭的僬侥人、千家峒、万兽山庄、梅家皆是间于两国之间的神山老林之间自称大王,属于中立势力。两国皆拉拢扶植,予以方便。 鲁大脚和芳萝越过桃江,芳萝感染风寒,身体忽冷忽热,犹自撑着跟随鲁大脚前行。次日,芳萝再也走不动路了,鲁大脚背着芳萝沿着浈江东岸来到青嶂山下,已经没有了干粮。鲁大脚寻思打个野味或摘个野果给芳萝,自己带着阿虞给的防身弓箭,在林子中等待,忽然发现有雉鸡出没,勉力弓箭射击,却不能中。他心急火燎追逐而去,忽见芦苇丛中一个身影一晃,一箭射去。不料芦苇丛中走出一名女子,身穿皮铠锦袍,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那女子怒气冲冲喝道:“谁的箭?” 芦苇丛中走出数名汉子,为首者道:“这箭不是咱们的梅庄的箭!” 众人四处寻找,只见鲁大脚呆立当场。鲁大脚吓得哇呀一声牛头便逃。 “给我抓住他,扒了他的皮。” 鲁大脚慌不择路向前奔逃,忽见跑偏了方向,赶紧往回走寻找芳萝。芳萝已经脸色发白,闭目不语。鲁大脚抱起芳萝就要跑,却被包围了。 “好哇,你这个小山贼竟敢劫持良家女子。” 鲁大脚哭丧着脸道:“我是我的随侍丫头,可怜她病了,两天没有吃的,我着急找点吃的,不想误伤了大小姐。” “哼!瞧你模样,不想撒谎。那你求我啊!只要能打动我,我或许会放过你,还会救治她!” 鲁大脚跪地连连磕头:“求求大小姐,只要救治芳萝,我愿效犬马之劳。” 那女子笑嘻嘻看着鲁大脚砰砰磕响头,额头出血,幽幽道:“犬马之劳?刚刚你跑得比猎犬还快,正好我的猎犬死了,不如以后你就做我的猎犬如何?” 鲁大脚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那女子吩咐众人以担架送抬起芳萝向西而行,一名中年嬷嬷一边给芳萝喂蔗糖水。鲁大脚一脸焦急得跟着察看芳萝如何? “我是万梅山庄的三小姐梅宸,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梅宸扔给鲁大脚一个狗项圈。鲁大脚只得带上项圈。 梅家乃越王勾践之后,南迁定居于大庾岭的东岭,因东岭遍山皆是野生梅树,改姓为梅。岭南出棻(楠木)、梓木、生姜、桂、金、锡、铅、丹砂、犀角、玳瑁、珠玑、齿革,乃商贾百倍之利商货。 庾岭梅花微与江南异,花颇似桃而唇红,亦有纯红者,累经增植,漫山遍野,白梅、红梅、腊梅、绿梅和珍珠梅等各种梅树千姿百态,。 万梅山庄梅庄修筑在山腰梅林之中,俯瞰浈江两岸,南有凌江之流,北有横浦关之险峻,依山傍水,绿竹池塘、稻田溪流。山庄是典型的“九栋十八厅”赣南围屋,三层土木结构的建筑群落,长二百七十步,宽二百四十步,约七百多间房屋,六进院落,八组并列,三十大天井的大宅院,其中有住宅、祠堂、城堡、书院,可容纳数千人。山庄融合赣地和岭南的建筑风格,外围的夯土城墙和红石基座,内部则是青砖为主的硬山搁檩小青瓦结构,其间以廊、墙、甬道连通屏障。各种建筑元素充斥其间——天然园林,秦人的望楼和箭楼,江南的白墙黑瓦,越人的杆栏木阁,后山的砖石高塔,虬龙般的墙头屋脊,还有灰塑、陶塑、砖雕、木雕、洞门。 自从入了梅庄,鲁大脚被关在笼子中,住在狗舍,带着狗头铁面具。他穷苦惯了,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幸得梅宸守诺,命人照料芳萝,眼见芳萝一天天好转过来,鲁大脚大为放心。鲁大脚一日梦见自己与芳萝成亲,心中乐开了花。突然脸上耳朵一疼,鲁大脚睁眼一看,梅宸正拧着自己的耳朵,顿时睡意全无,连忙求饶。 “你这人,睡在狗窝还能满脸带笑!” 鲁大脚道:“承蒙三小姐关照,这狗窝比我平日的住处还要舒服。” “哼!腿脚又快,又爱住狗窝,真是天生的狗奴才。” “能做三小姐的狗奴,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今日你替我做一件事?” “三小姐尽管吩咐。” 芳箩道:“你这老者,多错误之处。穿花蝶、抱叶蝉混作一谈,警鸥振翼、松鹤唳天也似是而非。” 梅老庄主问:“姑娘竟识梅花?” 芳箩道:“老庄主所讲,几处错误。这一支独立,直杆上冲,别枝一朵饱满梅花,这叫老人星,其诗云:风掣五云开,明星灿南极。嘉祥自朝廷,何幸愚亲识。与‘樱桃’纵然而别,所谓‘倒樱桃’便是望文生义,生斑硬造。这更不是‘古文钱’,古文钱的花朵在主枝,而非别枝。” “姑娘果真掌握了上古《梅花神谱》,可为我再略讲一二。” “这一枝称为‘暮雀投林’,先生却误以为是‘寒乌倚树’。诗云:倦翼已知还,投林谋夜宿。弋宿无容心,机深未为福。双枝向左,长枝梢头开三短枝,一朵梅花盛开,是为暮雀栖息之状。‘寒乌倚树’则是双枝向右,上短下长,中藏梅花,若同乌鸦,人好乌亦好,寒枝不轻踏。月明如可依,飞绕犹三匝。” “姑娘何方人士,竟是深通上古书籍?” “武陵桃花源芳箩。” “原来如此,先秦古书尽被焚毁,唯有隐者入桃源而藏上古之书。梅某倾慕不已。” “《梅花神谱》不过百图,先生若是喜欢,我便为先生画丹青之图。” 456章 五岭五门 万梅山庄这几日来了赏梅客人上百,其中最为扎眼的三批客人。第一批是楚商屈突通,商队中武士皆麻衣草鞋、斗笠阔剑,自然是楚墨墨者。第二批闽越商人培婴为首,一行人断发文身,神剑闪华。第三批韶石山私采银矿的银龙帮帮主赖昌,一行人椎髻木屐,凿齿黠颊,清花斑衣。梅家长公子梅啸迎接宾客,梅啸浓眉星目,神明爽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身着一袭白衣,丰神毓秀。 梅啸道:“梅岭万梅此地开放,诸位恰逢其时。” 赖昌道:“南枝花落、北枝始开,韶关已经看不到梅花啦。” 屈突通道:“五岭梅花迎腊开,三川正月赏寒梅。这趟商货回到鄱阳之前一定要在梅庄住几日,好好赏他几天梅,沾沾梅家的仙气。” 培婴笑道:“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红雨熟红梅。在下对着万梅之景也向往不已。” 梅啸笑道:“每年此时,赏梅者众。诸位屈尊驻留,梅庄蓬荜生辉。” 赖昌道:“嘿嘿!南海国灭,战乱方休,东越之地,可堪商旅?” 培婴道:“行走绿林江湖,不冒风险,何来横财?” 屈突通道:“不错,咱们挣得就是掉脑袋的钱。” 一名行脚商人邬子虚道:“听你们胡诌,培公的武士皆身负利器,必是武功卓越之人。” 培婴道:“我越人善冶炼兵刃,我做的就是兵刃的买卖。” 邬子虚道:“培公背后那位气定神闲,双目精光四射,必是东越武功佼佼者。我可是听说闽越王的越墨传人之中,有一位剑法超凡入圣的人物,名曰卓离,号称剑圣,与华山剑神、太白山剑仙、蜀川剑魔萧天石并称。” 那瘦削的之越人向前一步道:“不错,在下卓离,剑圣之称,实不敢当。” 赖昌道:“怪不得,你名号金眼狸猫,目光如炬啊!” 邬子虚又道:“梅关商道是屈公、培公的金光大道,我等行脚小贩,不过谋口饭吃,养家糊口。就这,还有人抢咱的货,堵咱的路。” 屈突通和培婴身后的武士个个露出怒色。 邬子虚瞟了一眼,满不在乎,犹自摇头晃脑道:“屈公手下的楚墨、培公越墨皆是厉害人物,咱们沾惹不得。可惜墨者有兼爱非攻之名,如今却做了护镖守院的奴才。不知道那田襄子地下有知,棺材板是否还按得住哦!” 这邬子虚不拜师不收徒,无门无派,素来独来独往,活跃于岭南岭北,言谈尖酸刻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此刻不知是何缘故专戳他人痛处。 卓离面无表情。 屈突通背后一位墨者大怒道:“混账,竟敢辱我师祖之名。” 那墨者阔剑离手,更骚邬子虚。邬子虚身形未动,却弹起一丈多高,形如狸猫。他空中手指一弹两枚黑珠飞出,就在那墨者面前炸裂,墨者衣服起火,满面乌黑,头发烧焦,狼狈不堪。空气中满是硝磺的味道,众人惊呆。 邬子虚道:“霹雳堂的火珠果然好用。” 众墨者一起把剑,眼看就是一场恶斗。 这时门外百兽齐吼,庄外狮子、老虎、豹子、豺狼等猛兽列阵而行,疾驰奔跃,或入梅林,或入庄内,或后山而行。众人大惊失色,五岭虽然是深山老林,但是这群兽咸集侵入庄园的事情也从未听闻。 梅啸道:“诸位不必惊慌,这时万兽庄的好汉到了。” 一名青年手持虎头双钩走了近,只见他脸骨粗横,肩宽膊厚,龙精虎猛,呵呵大笑道:“万兽庄麦孟狻拜会梅大少爷!” 梅啸笑道:“四叔,又来调侃我。” “哈哈!梅岭的梅花虽好,却也常有胆大妄为之辈。”他环顾众人道,“诸位安分赏梅,却也请勿闹事,更勿擅自踏入禁地,否则我这群猛兽可是爪牙下无活口。” 众人皆走惯了江湖,知道这群猛兽发起狂可是不好对付。 邬子虚道:“万兽山庄的麦孟狻?” 麦孟狻拍了邬子虚的肩膀一下,笑道:“你老小子倒是知道的多。” 邬子虚一躲丈余远,“麦老四,瞅你一身的腥臭味!” 麦孟狻道:“嘿嘿!千家峒的山徭姑娘妙虹姑娘又香又甜喽。若是我告诉她,那个哥哥现在梅岭。你猜会发生什么?” 邬子虚脸色大变,跪地求饶道:“四爷饶命,我刚刚逃出来。再不回去了。” 屈突通道:“哈哈!山徭姑娘的瘴疠秘术可是厉害的紧啊!” 邬子虚磕头道:“屈公饶命。” 邬子虚如此狼狈,屈突通、培婴等人无不哈哈大笑。前庭氛围登时轻松和谐不少。 梅啸道:“一笑泯恩仇,邬先生请别院赏梅。” 邬子虚在梅家侍者带领下离开。 梅啸道:“庾三叔,开宴吧!” 一名黑瘦的老者道:“诸位,请到望梅坪。” 望梅坪可俯瞰梅岭的梅花花海,云蒸霞蔚,绚烂无比,坪中更有一千年古梅,虬梅交错,疏淡骨清,蔚为奇观。数十石桌梅华宴已经静待贵宾。只见石桌置一梅花盒,用二寸白磁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其形如梅花,底盖均起凹楞,盖之上有柄如花蒂。置之案头,如一朵墨梅覆桌。餐品皆是梅花花瓣、枝条、梅浆、话梅等制成,菜品名字更是诗情画意:雪绽寒梅蕊悠然、雪海芬芳水清浅、疏影横斜生玉露、野塘板桥访寒梅…… 庾三叔殷勤劝酒:“梅雪鸡这道菜,先梅子酱腌制鸡块,煮熟去骨,再以梅花闷熏,甜中微酸,梅香四溢,回味许久。” 培婴道:“这菜心看来十分普通,不知有何讲究?” “青菜长在梅树下,菜根和梅树根相连,花瓣落在青菜上,梅香沁润,造就清淡梅香。豆油肥、菜油香、鸡油鲜……甜香可口。” 庐陵游侠追风客钟万里问:“这梅花酒,味道怎么不同往年?” 庾三叔道:“腊梅酒清香回甜、白梅酒甘辛凉,梅子酒甜酸辣,味道各不相同啊!” 钟万里道:“梅花罗浮梦,空林翠羽声。嗯!这梅花若是入了庐陵冬酒,定是更加甘醇绵厚,爽心活舌。” 庾三叔道:“阁下可自行尝试,晚些我命人送到客房上好的梅花。” 457章 万兽山庄 梅庄别院,院子中央有陷坑,方圆五十步,上覆铁网,左右各有通道以放入兽笼。梅宸正在与万兽山庄的弟子阿豹、阿狸正在斗法。 阿豹道:“你的铁头神犬呢?快牵出来,我的豹子可是铜齿铁牙。” 坑内一只云豹悠闲踱步,时而在坑内树桩爬上爬下,时而仰头观瞧阿豹。云豹伸长三尺,尾长两尺半,浑身金黄色,覆盖云斑,斑纹缘黑中黄,状如龟背饰纹,头圆鼻突,四肢粗短而爪大,乃是丛林杀手。 闸门打开,鲁大脚从笼子里滚落出来,抬眼一看竟是一头大猫,吓得嗷得一声便跑。云豹倒被吓得愣怔一下,随即疯狂追赶。鲁大脚的脚力异于常人,在求生意志下竟是飞奔坑壁之上,躲过了云豹的三圈追击。忽而发现有洞,立刻缩了进去,只露出一颗铁头。云豹奔来,以前爪挠抓,张嘴试了试却无从下口。 阿豹发现所为铁头神犬竟是一个活人,连忙吹哨,示意云豹停止攻击。云豹野性被激发,一时半刻也不理会,直到此刻方才回望阿豹,停止攻击,乖乖钻进笼子里。阿豹救出鲁大脚,却发现鲁大脚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 梅宸以冷水浇醒鲁大脚,骂道:“没用的家伙。” 鲁大脚醒来,看见阿豹,连声大呼:“阿豹,我是大脚,快救我。” 阿豹惊讶道:“鲁大脚!你不是在洛阳么,怎么到了五岭?” “咳!一言难尽,先救我再说。” 阿豹道:“这位是我在洛阳结识的朋友,梅宸快放了他。” 梅宸道:“他可是我的狗奴,你用什么交换?” 阿豹挠头道:“我送你一只闪电貂幼崽。” 梅宸雀跃欢呼道:“闪电貂?你肯忍痛割爱?太好啦!” 阿豹道:“闪电貂酷爱吃蛇,你平日喂食幼崽,慢慢就会认你为主人啦!” 梅宸捧着闪电貂视若珍宝,全神贯注照料。阿豹则取下了鲁大脚的铁头套。 阿豹道:“你可是命运多舛。” 鲁大脚道:“唉,是够倒霉的,还连累了芳萝” “这里也将有兵燹。” “深山老林,地形复杂,各方势力交错,怎会有征战?” “五岭本是边荒,庐陵王素来主张招抚教化,诸国相处安稳。但是自从庐陵王冤死,雩山王病逝,这里就注定不会太平了。不然我也不会跟随四叔前来支援万梅山庄啦。” 梅宸道:“他一个无名小卒,你给他讲什么?难道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鲁大脚道:“我是无名小卒?我来梅岭可是有月下盗帅段云的亲笔信。” 梅宸道:“当初我见你的时候,你也没拿出什么信物啊?” 鲁大脚道:“段大侠的信,我给弄丢了。” “切,要我说你就是胡说,你这种江湖小混混怎么会认得月下盗帅。” “我就是认得。” “你小子哪里见到段云?”说话的正是被赶到筵席之外的邬子虚。 梅宸、阿豹皆给邬子虚行礼。 邬子虚道:“你们为何不去前边瞧瞧热闹?” 梅宸道:“那些人讨厌啦!我要和阿豹学习驯兽术。” 阿豹道:“邬走南闯北,去的地方最多,快教教大脚保命之道。” “哈哈!段云最怕麻烦,竟是教这小子来到梅岭,定是有什么由头。” 鲁大脚道:“我是丐帮萧天放的弟子,本来收师傅所命到楚国探听消息,未料得罪了楚墨翟夷之。段大侠与我师傅乃是江湖朋友……” “我知道,豫州的事嘛!我原本是也是侠盗门的弟子,名号五遁大盗。后来,我被逐出师门,混迹于五岭,这才有了诨号金眼狸猫。” 鲁大脚道:“这里为何会有兵祸?” “梅岭与骑田岭之间,武江、浈江之畔,有仁化、南野、上赣。雩山和武夷山之间,梅溪、盱水之畔,有雩都、南城。五处皆物产富饶,土地肥沃,又钳制赣、闽、粤之界。庐陵侯、雩山王逝世,南越、闽越、楚国皆贪婪成性,又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鄢将师的大军已经驻扎皂口壁,湟溪关郭夔也在集结兵力,古城口闽越王的前锋蠢蠢欲动。梅岭赣源、南野、仁化的要冲,山岭之间斥候出没,梅庄各方人马狙击,梅岭不宁矣。” 梅宸问:“那万梅山庄该怎么办?” 邬子虚道:“三方有协议,五岭乃边荒无主之地,谁也不得出兵五岭。所以不给人口实,他人就没有出师之名。” 阿豹道:“邬先生真是聪明。” “如今楚墨的探子已经进入梅庄,大余镇还有上前楚国斥候。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故意栽赃,制造口实。没想到还真有鲁大脚这个楚国逃犯。” “我什么时候成了楚墨的逃犯了?” “潜入郡主宫苑,图谋不轨。盗取九宫山墨家秘典,潜逃江湖。” 鲁大脚吓得坐倒在地,“我完蛋了,玉樨郡主和翟夷之,随便哪个人都够我死九回了。” 邬子虚道:“先别自怨自艾了,我们先去和梅公子商议如何应对。” 458章 南海王 梅啸道:“段公子的亲笔信定是为楚墨所得,所以才会盯上梅庄。” 邬子虚道:“只要鲁大脚不被发现,鄢将师就师出无名。” 麦孟狻道:“这个好办,我暗中送他到万兽山庄。” 邬子虚道:“此时此刻,怕是庄外遍布眼线,鲁大脚出门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梅啸道:“万兽山庄素与楚国交好,岁岁纳贡,不可因为此事交恶。我万梅山庄七百间屋宇藏住大脚当无问题。” 麦孟狻道:“若是实在不行,还是后山禁地最为稳妥。梅林大阵阻拦,百兽守卫,万无一失。” 鲁大脚穿越梅林,来到后山,只见草庐三间,一名老者正在挑水浇菜。 梅啸道:“晚辈拜见南海王。” “邹织国破家灭,不必多礼了。”南海王老者挥手指向两个树桩,请两人落座,举止之间自有王者气度。芳萝很自觉烧炉烹茶,为三人奉茶。 “这位是月下盗帅段云的朋友,名曰鲁大脚,自武平而来,有消息带给王上。” 鲁大脚道:“我梁野山遇到了隐居的墨妪和阿虞,因华黍将军仍帅残部在博平岭与闽越周旋。闽越王兵围梁野山请墨妪前去说服华黍将军投降。墨妪便以放阿虞和我离开为条件。” 南海王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鲁大脚转而问:“东瓯、闽越、南海本是兄弟之国,却相互攻伐,那闽越王实在可恶。” 南海王道:“无诸、摇、织、丑四兄弟,受封为闽越王、东瓯王、南海王、繇侯。无诸育有谟、甲、郢三子,无诸病逝。繇侯丑、建成侯吴阳辅助郢杀死谟、甲,夺得王位。郢又得多军、邹力两位大将,追思先祖勾践之霸业,始南征北讨。” 鲁大脚道:“郢真是疯了。” “是啊!他是疯了。又非当年的乱世,有没有先祖勾践的雄才伟略,仅凭年轻人的血气之勇,就谋求百年前雄图霸业。井底之蛙不知天高海阔,简直是夏虫言冰,痴人说梦。” 南海王与鲁大脚相谈甚欢,又喜芳萝勤勉乖觉,便命他二人在西边草庐居住。二人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南海王崇尚道家静修,一直拒绝梅家所派侍女,这次两人侍奉得当,又十分知趣,若无传唤,绝不聒噪,南海王也颇觉称意。 入夜,一名黑衣人带着墨篱、居股出现草庐,跪拜求见道:“蛮狰接得墨妃弟子墨篱以及越墨弟子居股,求见王上。”。 南海王踱步走出房门,问:“揭阳、武平情况如何?” “南越已经攻占揭阳戍,兵指分水关。闽将多军则驻兵蒲葵关,两军相峙。太子不知所踪。墨妃已经说服华黍将军投降,并且联手招抚东留酋、武东酋、民主酋等族。” 揭阳,南瓯国,海阳方国,山地多美玉,沿海鱼米富饶,乃南海过之要地。 “我最信任的两个人——墨篱、华黍,我们三人自幼相熟。我被封南海王,墨篱为妃、华黍为将。未料二人竟背着我有私情,墨篱隐居梁野山,华黍则挂印辞官。闽越、南越南北夹击,南海国灭。如今墨妃、华黍竟然叛国投敌……” 墨篱道:“可是华黍将军一直博平岭与敌周旋,但是我王族宗室弟子皆囚于武平宫中,墨妃所图必是保全南海王室。” 南海王道:“哼!惺惺作态,以为政治资本罢了。” 鲁大脚则举着灯笼走来,芳萝为南海王披上披风,。 螘硕缓缓落座,道:“忠贞护国之将唯有华黍,斡旋以保护宗室者唯有墨妃。你身为王侯,却心性多疑,嫉妒猜忌,真替华黍和墨妃不值。” 南海王笑道道:“孤王因情事而误国事,剑圣教训的是。但是剑圣为闽越王奉为上宾,何以指点孤王呢?” “繇侯所托,我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所以答应帮他办一件事。” “他不是郢的肱骨大臣,又为何突然想起我这个亡国的弟弟?” “闽越大军将要攻打梅庄,繇侯顾惜勾践王族血脉之情,特命我送南海王避祸他处。” “若我不从呢?” “闽越王也有吩咐,格杀勿论。” 南海王笑道:“剑圣作何选择?” “我乃闽人。你们越人之间的争斗,我并不萦怀。万事由心,来去自由,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南海王借着灯光看清墨篱的容貌,愣怔住了,良久道:“你是她的女儿吧!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是她的徒弟,她让我把这个献给你。” 邹织看了看盒子中的东西,不由叹道:“正月初八!你竟是我的女儿!她当年竟是怀着身孕离开王宫……” 墨篱道:“我是你和师傅的女儿么?” 南海王仰天笑道:“我一直以为我今生无后,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纵是国破家灭” 这时,远处树颠有人冷冷道:“原来是昏君一个,怪不得国破家灭。” 南海王道:“能够跟踪蛮狰,闯过梅林阵,唯有太姥山剑圣螘硕。” “正是本尊。” “阁下可来喝一杯梅花酒?” “好胆量,你不怕我是来取你性命?” “若欲杀我,孤王已经命毙多时。” 459章 在劫难逃 这时梅林之中响起一阵笛声,凌霜音韵,。 螘硕朗声道:“梅花三弄,恬静幽深,审音而听之,仙风和畅之清雅,万卉敷荣之激越,处士孤山之高洁。” “不知我梅家虬梅剑法可否与剑圣一战。”梅啸飘忽而至。 螘硕道:“太姥娘娘传下一套剑法,共有七招:尧封太姥、烟霞仙圣、法身常驻、赤岸扬舲、玄圃秋霜、银河乘槎,山海交叠。” 梅啸道:“虬梅剑法,取意梅花,共有七招:暗香浮动、寒梅吐蕊、疏影横斜、雪胎梅骨、梅占先春、香闻十里、万梅拂面。”(剪雪裁冰、傲雪欺霜、凌寒留香、冰肌玉骨是天山掌法) 螘硕上步蹬肩,凌空剑扫,封住梅啸的剑意。梅啸乱步颠倒,剑尖狂抖,剑光若点点梅花。两剑相交,火光迸射。螘硕曲膝歇步,长袍划空,转身撩刺。梅啸弓步甩剑挡住对方剑势,翻身下劈。螘硕歇步翻腕,抖肩引剑,绞住梅啸的长剑,一阵刺耳兵戈交击之声。梅啸连退三步,驻足收剑蓄势,梅林忽而移动,梅枝如剑,螘硕被梅树所破练练倒退。梅啸抓住时机,跳步横削,更是逼得螘硕连连倒退。 螘硕道:“好一个梅林阵!” 梅啸道:“剑圣可接好下一招,万梅拂面” 只见梅林阵梅花齐放,却是梅花镖,化作万道寒光向敌人袭去。螘硕左手长剑指空,右手捏剑诀,一阵霹雳电光自天空而落,奔雷剑神剑闪华,化作一道剑气之墙。梅花镖纷纷落地,烧为焦炭。 梅啸道:“太姥娘娘的上元剑气和五行秘术?” 螘硕道:“不错!” “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瑶侯对我闽人有大恩,本尊不会伤害南海王。请南海王到庄前现身,我自会护佑南海王周全!” 墨篱:“不行!你所谓的护王上周全,就是为贱奴为俘虏,受尽天闽越欺辱么?” “那有何不可?先祖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南海王笑道:“梅岭与楚国、闽越、南越由三方协议,若是收留哪一方海捕之敌,其国便可攻伐梅岭,其他两国不得干预。驺织生死是小,怎可害了万梅山庄。” 居股忽然剑架在墨篱脖子上。 墨篱道:“居股,你这是要做什么?” 居股道:“若是南海王不从,我便杀了你唯一的后人。” 墨篱道:“居股,你卑鄙!我就知道你们父子没有好心。” 螘硕道:“若是没有居股的一路的记号,我又怎么能暗中尾随至此。说到底,繇侯父子还是要辅佐闽越王。” 众人相持退到庄中高台,阿豹、麦孟狻以及庄中客人皆围拢过来。只见闽越兵士已经渡过浈江,前锋开向庄门发起攻击。忽而麦孟狻一声呼啸。山林之中有丈许巨人出没,长臂反踵,黑身有毛,唇蔽其面,十分丑陋,嗬嗬大叫窜于林中。鲁大脚问:“那是什么?”阿豹道:“越人称之为山都,我们称之为人雄精,力大无穷。”这时山林中山都越来越多,呼喝之声密集起来,响震山林,无数黑色山都在梅庄上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攀爬至墙头和树颠,抛出巨石,越兵被砸的无处躲藏。数十狮子、老虎、豹子、豺狼肆虐,越兵前锋阵脚松动,溃散逃回。闽越军队将领来回奔驰,大声呼喝,制止逃兵自乱阵脚,军中越墨推出火车,群兽乃退。 双方对峙至下午,忽然自梅关出现两千楚兵,劲弩长戈,阵形严密。闽越兵士皆不敢动。楚国使者至梅庄大门前,高呼道:“楚王奉天子旨意,迁南海王一族入庐陵,依旧侯爵之位。”屈突通手下墨者逼近螘硕。为首者正是鄢将师,他竟然一直易容混在墨者之中。 鄢将师道:“请剑圣交出南海王。” 螘硕道:“本尊无功而返,何以回见我王。” 鄢将师掏出国书道:“这是楚王为闽越王挣得的天子手谕,南城、雩都尽归闽越所有。只要闽越王答应不侵犯上赣,这手谕变有效。” 螘硕道:“一纸文书,若是有诈,又当如何?” “楚国新征廪君之巴、五溪之蛮、大别山匪,兵马劳顿,况且罗霄山中时有叛乱,南越兵峰威胁漓湘、桂阳。我们又怎么轻易与闽越开战。” 螘硕若有所动。 这时,楚军驰来一人高呼道:“我军已经在古城口接应墨妃、华黍,南海王室安全穿过武夷山,自湖汉水水路,正向上赣而来。” 鄢将师又道:“南越占领揭阳戍,若是兵进分水关,则南海旧地不复归闽越所有。这位是我王使者,可与剑圣同归东冶,宣示旨意。” 螘硕思忖良久,大笑道:“谋定后动,鬼面熊帅,真乃神人也!” 鲁大脚战战兢兢唯恐鄢将师捉拿时,鄢将师却道:“鲁俊乃我楚国贵宾,还请梅公子妥善保护。” 鲁大脚道:“熊帅又有什么恶主意要整我啊?” “玉樨郡主将要嫁给南越王赵佗的王孙赵眜,但是玉樨郡主却指定要鲁公子做送嫁将军。” 鲁大脚怒道:“南越、闽越、楚国乱的一塌糊涂,打得乱七八糟,却要我去送嫁,这是送死吧!” 鄢将师道:“南越与我楚国结秦晋之好,有何危险?今日前往零陵。玉樨郡主的车驾将会在那里等待送嫁将军。” 鲁大脚道:“零陵在越城岭和都庞岭之间,郡主的车驾为何不到桂阳或梅关。” “赣地烽火连天,梅关战乱,怎可令郡主犯险。况且这次秘密联姻,最好是不令闽越知晓。玉樨郡主既然指定,乃是天大荣幸,五日内,最好是按时抵达。” 鲁大脚怒道:“自梅岭到零陵要横穿五岭,怎么可能抵达?” “荆琬琰、随玓瓅皆在陪嫁队伍之列,少不得鲁公子辛苦些。”鄢将师拂袖而去。 460章 山徭人 鲁大脚心中破口大骂,却不得不紧急出发,在邬子虚、麦孟狻以及阿豹保护下经过坪石镇,来到万兽山庄。 远古时,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以《万兽秘术》率熊、罴、狼、豹、貙、虎为驱,雕、鶡、鹰、鸢为旗。舜时,东夷头人伯益获得《万兽秘术》,教民众畜牧、驯化鸟兽。大禹欲传位于伯益,大禹之子姒启夺位,双方大战,伯益战死,《万兽秘术》失传。战国时,它嚣、魏牟偶尔获得《万兽秘术》残卷,建立禽兽派学说,纵情性,安恣孳,顺乎天性,其传人随秦军移民于骑田岭,在又枭阳国古墓中发现《万兽秘术》掌驯服飞禽走兽之术,以教化瓯蛮。 骑田岭险峻雄奇,古称折岭、黄岑山,北望郴县,(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南临武水,自此向南过阳山关可抵达南越境内。万兽山庄建在骑田岭南麓,坐北朝南,乃是一做石堡,后山尽是饲兽园,庄内猛兽尚未驯服以牢笼,地坑圈养。麦伯犼、麦仲獬、麦叔貙、麦季狴、麦孟狻五兄弟为首的,南入西瓯、瓯雒,传授驯兽秘术,捕捉异兽。北向楚国和匜朝朝廷进异兽,献驯术。 鲁大脚来到万兽山庄,麦仲獬、麦叔貙、麦季狴皆不在庄中。麦伯犼捉拿圣兽金斑虎时,左腿残疾,元气大伤,只得庄中主持日常事务。麦孟狻不敢远行,道:“向西萌渚岭乃是山徭人的地界,极少有人能活着通过。邬子虚便是或者逃出者之一。所以向前,就拜托邬先生了。”驯兽师鸠泉、鹿乾、象聿护卫鲁大脚向西而行,至武江源岸边驻足。 万兽山庄三人道:“我们暂且送到这里,萌渚岭素来是我万兽山庄的禁地,再不能前行啦。” 邬子虚道:“千家峒乃长沙蛮,源自荆蛮和三苗部落,后南迁诸岭之中,山极深远之处,其间居民谓之鸟乡,语言侏离,以耕畲为业,植蔬植豆,自织而衣,磨豆腌菜为食。非市盐茶,不入城市,邑亦无贡赋。” 鸠泉道:“我听说这千家峒的女人那个很厉害,特别能折腾男人,入峒男人多瘦黄,十户九家卧眠床。” 象聿道:“我也听说了,千家峒的女人不生孩子,而是用邪术令男人生孩子。想一想,男人挺着大肚子,太可怕了。” 鹿乾道:“太可怕了。所以平日我们均不敢向西越界半步。不知道邬先生如何逃生的。” 邬子虚哭笑不得道:“你们所说的是中了蜃术。山徭人能集瘴疠之毒而为蜃气,若雾若云,初中者肌肉酸疼,四肢发冷,面黄肌瘦,而后会谵妄撮空,面赤气促,头疼如裂,抽搐不止。” 鸠泉道:“还有什么?” 三名驯兽师吓得浑身发抖,辞别而回。 西行队伍仅剩下邬子虚、鲁大脚、芳萝。 鲁大脚问:“若是沾惹不起,咱们另寻道路?” “五岭之间山岭沟壑纵横,森林茂密,处处矮树灌木和荆棘藤蔓,交通闭塞,大多无路可走。潮湿多瘴,蚊蝇群舞,虫媒猖獗,瘴疠流行,又有腹蛇猛兽出没。若无向导,仅凭厚甲利刃和强弓劲弩硬闯,那是死路一条。千家峒的蜃气楼楼主,名叫妙虹,终日在蜃气楼,我和她有些旧情。只要载水而行,切勿胡乱饮水,听我安排,确保无虞。” 鲁大脚只得应允。 萌渚岭云山雾罩,瘴气四溢。山环水绕,左弯右拐,绿山不时扑面而来,让人措手不及,晕头转向。行半日抵达萌渚岭深处,只见茂林掩映,流水飞瀑,溪涧纵横,杉、橘树、山苍子、厚朴、茶树等,参差错落。一片高大的阔叶林有松软厚实的黑土,阴暗、凉爽、湿润,一株株香草如地毯一般,覆盖林间,圣洁美丽。 芳萝道:“这里好美,没有那么可怕啊!” “这里是香草源,熏以烟火而阴干之,清香四溢,胜于椒兰,可暂避瘴疠。再向前就不可以饮用江水了。”。 邬子虚令两人口衔金丝草叶而行,只饮用随身所带水囊之水,终于来到姑婆山下。山徭女子见了邬子虚,咕哝道:“姑婆在等你!”两名女子拿着木杆铁头的兵刃,押送他,穿过挺拔玉立的竹林向山腰山寨而去。山徭人依深山密林而居,多采用人字形棚居和半边吊脚楼,杉木条支撑屋架,屋顶盖草或杉皮,周围以小杂木或竹片围壁。山徭人绩织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裁制皆有尾形,在领口、袖口、裤脚、头帽、围裙、腰带、之上,用绒线挑绣鱼、虾、蜂、蝶、花、果等图案。圆顶盘、银耳环、银项圈等银饰品。 主寨的蜃气楼远远望去,似云雾端,似风雨里,似山林尖,时隐时现,恍然若无,晃悠晃悠,好像随时会翩翩飘下。三人走近才能发现“半洞居”在洞外杉木接盖住宅,日间在住宅,晚上卧宿山洞内。 一名三十多岁的山徭女子立在楼前的平台,正在大声与几名西瓯人争吵。西瓯人矮小羸弱,头戴笠如兜鍪,顶偏似田螺之臀,谓之螺笠,以细竹缕炽成,一言便能识别出来与山徭人不同。 461章 鬼崽岭 西瓯长老道:“我苍梧族伟大的先祖布洛陀,便率领族人与荆蛮、三苗接垠交错而居。舜帝时,苍梧古国统辖阳海山、大桂山、起微山、萌渚岭之间的土地。舜帝南巡与苍梧族结盟,葬于苍梧之野九嶷山。九嶷山本名苍梧山,乃我苍梧族的圣地。” 姑婆道:“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你苍梧族入西瓯,这片土地便是无主之地。我莫徭族建立阳禺国,统辖阳岭山、萌渚岭之间,富川江两岸皆是我阳禺国土。这峰叫做姑婆峰,乃我莫徭族的圣地。” “周成王,我苍梧国进献翡翠,周天子便赐封这片土地给我苍梧族。” 姑婆笑道:“周成王我莫徭族也进献鱼鳖,周天子还赐封长沙与三湘之地,如今不还是楚人占据几百年。如今苍梧国的主子是赵光,乃是赵佗的族地。苍梧一族还不是做了人家的臣子,时过境迁,就不必再提昔日旧事了吧!” 那长老气得胡子乱颤,手指姑婆怒道:“你!你!你……”他怒而挥动手中权杖,金光一闪飞出。两名莫徭人拦在姑婆面前,中了那金龟子,火焰自腹中燃起,七窍喷烟吐火,化为灰烬。 姑婆大怒,双掌一挥,喷出一股似有形却也无形的蜃气。那长老退开,蜃气击中西瓯四名侍者。侍者瞬间变老许多,形容枯槁,皮肉干枯,化作骷髅般干尸。 姑婆道:“你敢动我族人,我便教你苍梧一族双倍偿还。” 那长老道:“那我们就来个玉石俱焚。” 邬子虚跳了出来,大声道:“南越有苍梧、阳禹、缚娄、驩兜、儋耳、雕题,皆亡于任嚣。西瓯四大古国有骆越、桂国、毋敛、盘古,皆亡于屠唯。如今南越武王命诸国各归安好,忘记旧日仇恨。予胥长老却在此为难阳禹国后人,是何道理?” 予胥长老难以置信看着邬子虚,诧异问:“狗屁虚名的外相!你为何会在这里?” “好歹,我也是个外相,交好五岭势力,一直是我的职责本分啊!” 予胥长老悻悻然道:“本欲修好,却遭此境遇,告辞!” 妙虹问:“你已经逃走了,为何要回来?” “为这两位朋友讨几粒花露丸。” “玳瑁得水中之阴之气,气寒而解热毒,主解岭南百毒。制作花露丸需要玳瑁为材。这玳瑁十分珍稀,若非南越王赏赐,我们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路过萌渚岭之人,若是活着来到蜃气楼,都有资格获得,但是你带来的偏偏不行!” “嘿嘿!这不是针对我嘛!” “邬先生可知,我为何是姑婆?”不待邬子虚回答,她自问自答:“年长而未婚,是为姑婆。” 邬子虚道:“蜃气楼的姑婆,可是多少人羡慕呢。” “莫徭族的姑婆若是嫁不出去,便要终生守在蜃气楼。你是我唯一钟意的男子,却不肯娶我。” “阳禹国圣教的规矩,姑婆和丈夫只能在这不得从半洞居前庭出门,我是五遁大盗,喜欢自由来去,我真的不能禁锢在这里。” 鲁大脚笑道:“这个简单,不能从前楼出去,那就从蜃气洞出去,也不违背族训。” 妙虹和邬子虚同时侧目,盯着鲁大脚,表情极其古怪。 鲁大脚道:“阳禹国已经灭亡几百年了,守着这陈旧规矩怕是几个古怪的长老。大多数族人恐怕也觉得这规矩有些问题,若是利用漏洞,换得自由,不叫违背教规吧。” 妙虹道:“这后山可是不知多深的山体。” “僬侥人啊!他们菌部打造的地下世界不知多么雄伟,我可不是胡诌。” 妙虹苦笑道:“僬侥人被世人掳杀太多,鬼崽岭皆是阴魂。谁有敢去那里触霉头。即便找到他们,又如何说服他们来做这么大一个工程。” 鲁大脚道:“我可以试一试。” 都庞岭之中有一处阴森幽暗的诡秘山陵,那里树木蔽日,幽晦昏暗,山雾弥漫,那里有成千上万的石俑,俱类人形,高者不满三尺,小者略有数寸,奇形万状,或坐或立,或躺或卧,有的像悬在树上,有的藏于树蔸,有的埋在地下,有的躺在水中……无数的石俑似乎在窥视着到达这里的人。风起云涌之际,鬼哭神嚎,怪声连连,令人恐怖不已。 邬子虚望着鬼崽岭前方林地,低声道:“五岭之中,我唯一不敢来得地方。你可以确定这里是焦侥国后裔所在?” “确信没错。周饶、靖探、鼳鼠皆是我亲眼所见。自秦始皇修建地下王陵征召僬侥人之后,地他们虽然遍布天下,但是他们魂归之处却是鬼崽岭。通常他们便雕琢石像,阳雕为体,阴雕为面,归附灵魂返乡。” 两人来带鬼崽岭前的一方水塘,立有石碑,大字曰:“越鬼崽井者,死无葬身之地。” 鲁大脚壮胆喊道:“周饶、靖探、鼳鼠,故人鲁大脚来拜。” 呼声在山林之间徘徊,鬼崽井突然沸腾一般,气泡呼呼喷薄而出。两人吓得后退数步,忽然呼吸急促,头脑昏沉,晕倒在地。 462章 舜帝陵 鲁大脚醒来已经是在一处幽深地洞之中,四周是形状奇特的钟乳石,层层叠叠的石曼犹如瀑布,洞顶不知是河种宝石,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再看四周是各色石桌、石凳、水晶床、茶晶珠帘,还有石英铺就的地面。 他一转身便低落地上,幸亏床面低矮,没有受伤。一名女侍者探头道:“公子可是醒了?”那女侍者很漂亮,只是身高五尺,一看便只是僬侥人。鲁大脚道:“鼳鼠、周饶、靖探他们。”“他们在地宫他处,稍候才能回来。我叫菌儿,王上命我侍奉公子。”“我同行的伴当怎么样?”“鬼崽井砂石层有地底闷气,若是高声叫喊,震动底层,则闷气出,周遭的胸闷气短而昏倒。但是闷气无毒,我们抢救及时,都无大碍。他在外边参观地宫呢。”鲁大脚昏昏沉沉向外走去。映入鲁大脚眼帘的是一方壮丽的景象。他深入不知几百丈的地洞石壁之上,前方万家灯火,道路高低蜿蜒,无数僬侥人行走其间,俨然是一座地下繁华大城。鲁大脚自己则在一处雄伟的王宫宫殿之中,千万间宫殿映衬下,渺小若尘埃。 忽然一架索梯上升,绳索悬吊的木笼跳出来邬子虚,他兴奋道:“这僬侥人真是不简单,你看这索梯,下有转盘,以水力牵引,直接跃升来到从五丈高处。” 鲁大脚道:“少见多怪,秦始皇陵的地下世界何其广袤,僬侥人勤苦耐劳,多才多艺,心灵手巧,大智大勇。讽喻君王,娱谐民众,挖掘铁精,筑造墓陵,哪一样都是出类拔萃,令人望其项背。” 菌儿滴滴笑道:“公子真是能说啊!” 鼳鼠、周饶、靖探坐着一辆小木车,在固定的轨道上疾驰而来,大声道:“鲁公子的嘴开过光!哈哈!” “僬侥人真是厉害,竟然开通这样庞大的地下城?” 鼳鼠:“岭南、滇黔、赣吴只见的岩溶地貌极多,溶洞、暗河交错分布,正是我僬侥人活动的地盘。不仅仅是秦始皇陵,还有不足百里外的舜帝陵,也是我僬侥人先祖所造。” 邬子虚道:“萌渚岭的舜帝陵?” “是啊,我焦侥国的史书中是如此记载的。” 邬子虚道:“萌渚岭地下铁精、茶晶丰富,诸位有没有心思采矿。” 周饶道:“哪里是苍梧族、莫瑶族的圣地,我僬侥祖训未得允可,不得靠近舜帝陵十里范围。” 鲁大脚道:“这位邬先生和莫瑶族姑婆妙虹情投意合,但是又不想被莫瑶族训束缚,若是诸位能打开半洞居的蜃气洞,便是玉成两人好事。” 周饶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如今地下城最缺的是就是地精矿,那是我地下城最优良的动力来源。” 靖探来到蜃气洞勘探后,道:“萌渚岭的蜃气洞也是岩溶洞,按照五岭的水系下沉结构,当有暗河。”靖探打破洞壁,果通暗河,暗河两边有人工修筑的石阶道路,向北三十里,忽现石羊、石象等雕塑,墙壁光滑平整,尚有壁画。壁画之中,男女组成队伍、旌旗飘扬、舆车连连。旁边有长菱形文字,斜体修长,秀丽清癯,笔画纤细均匀,似蚊似蚁,长脚蚁字或蚂蚁字,右上高,左下低。 邬子虚指着一面墙壁道:“这应是舜帝驾崩丧葬的情形。这里还有天书,你看说些什么?” “我曾得族长传授!这是苍梧女书!”妙虹命人聚集火光,仔细查看道,“昔尧以天下让舜,尧帝之子丹朱非之,称帝三年,率三苗部、夸父部挞伐征讨。舜帝姚重华,得盘古君、苍梧君、僬侥君袭伐其背,帝丹朱葬于九嶷山之阴。舜帝乃与三部共誓约为盟,后舜帝为夏禹所破,乃南巡狩,半道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之阳。焦侥君为陵,苍梧君为祭,盘古君为守……”向下已经为石幔覆盖,难以辨认。 周饶道:“焦侥国史书记载: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举,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日九疑山。大舜其阳,商均葬其阴。这样相互佐证,看来属实。我们僬侥祖先竟是真的筑造华夏先祖之陵墓。” 妙虹道:“女书是上古秘文,其记载自然可信。只是奇怪的是丹朱葬于九嶷,为何八十岁的舜帝年老病重,却千里迢迢南巡至此?更为可疑的是葬于这九嶷山?” 周饶道:“我僬侥过所载:舜帝时,姒鲧治水无功,共工淫乱舞辟,三苗好逸恶劳,驩兜不尊王命,而罪称之为梼杌、穷奇、饕餮、浑沌,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威服。驩兜部落辗转于岭南,辗转番禺立国,是为驩兜古国。三苗部落迁徙于阳山岭,是为阳禹国。盘古国、苍梧国、桂国监督牵制驩兜和阳禹国。古国夏禹姒文命治水成功而得诸多部落拥护,由是驱逐舜帝。” 邬子虚道:“这样推测,舜帝南巡当时投奔苍梧、盘古、僬侥、桂国的联盟,却不幸驾崩于此。苍梧族坚守萌渚岭是为舜帝守陵,阳禹国占此处,只知蜃气洞之重要,却不知缘由,因此立下姑婆不得出半洞居的规矩。” 周绕道:“帝陵不可扰,但是根据僬侥人的传统,必有两条墓道逃生。咱们寻离位墓道出去即可。” 众人自舜帝陵逃生墓道来到地表,竟是萌渚水源头。 463章 劫数 众乃伐树为木排,鲁大脚、芳萝登上木排告别众人。萌渚水在阳明山注入潇水。潇水穿过阳明山,在零陵汇入湘江,这就是潇湘之地。潇者,水清深也,潇水因其水流清绿幽深蘸得名阳明山荒蟠险绝,银沙十里,鸟道盘折,上与天齐。 朝阳甫出,而山已明。鲁大脚一觉醒来,只见芳萝犹自撑舟。 鲁大脚道:“芳萝,辛苦你了。” 芳萝道:“公子为我在梅庄受尽屈辱折磨,我定当舍身相报。” 鲁大脚一个冲动就要抱她在怀,却被芳萝擒拿手臂摁在木排之上。 芳萝道:“不要闹,我要给你说正事。” “松开我再说啦,疼!” “我虽然不识得苍梧女书,但是我能读唇语。妙虹姐姐见到几个字表情明明惊讶十分,却默不发声,说的是‘长生不老之药’。” 鲁大脚道:“我在洛阳听说过,秦始皇寻求长身不老之药,一是东海仙山,二是西昆仑王母,三是西瓯传闻桂国。秦始皇发动大军打岭南,又曾巡游至九嶷山遥祭虞舜,就是为了求索此药。这桂国以玳瑁、鹤髓制成。” 芳萝道:“玳瑁不是制作花露丸么?” “这是人家莫瑶族的秘密啦!你考虑这些做什么?” “若是真可长生不老,必是治百病解百毒,公子的毒也就解了。” 鲁大脚眼圈一红道:“傻丫头,别想了。安心做好这趟送嫁,再讨解药啦!”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以百数,潇湘最善。零陵又称潇湘,一座山城,各色民居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分布在江边的岩崖之上。澄江如练,曲绕城郭,渔舟晚唱,买卖楠竹、杉木、棕绳的木排不是出入,一派祥和美景。城头之巅,一名负剑青年正饮酒拨琴,正是衡山派掌门莫适。只听他唱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鲁大脚喝道:“莫老大,莫掌门,要不要上那么高的地方唱歌啊?” 莫适跃下,抱着鲁大脚的肩头道:“大脚,你竟然真的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送死罢了。” “不要说丧气话,玉樨郡主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这疯丫头念叨我做什么?” “楚王迫玉樨郡主远嫁南越,郡主自然不愿去岭南瘴疠之乡。后来,索求荆琬琰和随玓瓅随身伺奉,勉强答应。长沙王命我衡山派护送行至零陵,玉樨郡主忽然大哭,指定要大脚为送嫁将军,否则就绝食而死。” 鲁大脚沐浴更衣,夜间前去拜见郡主。来到府衙大门口,莫适道:“将军和芳萝进去吧!我们在外守护。”鲁大脚奇道:“为什么?你们保护郡主要距离这么远么?”他四周仔细瞅瞅,看见几名鼻青脸肿的侍卫,还有战战兢兢的女侍者,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不用说了。” 鲁大脚装着胆,推开房门,走进香阁,却见一袭薄纱遮蔽内室,烛光之下,郡主背影清晰可见。鲁大脚道:“拜见郡主。”却不闻郡主的声音,他撩开薄纱却见郡主孤坐,泪流满面,双目通红。 鲁大脚道:“郡主何故如此悲伤?岭南虽为瘴疠之乡,但是奴才有莫瑶族花露丸可解瘴疠,确保无虞。” 郡主忽然道:“你们出来吧!” 鲁大脚心生恐怖,不知郡主要如何折磨自己。哪知自屏风后出来两人,左边荆琬琰,右边随玓瓅。 “我为正妻,他们两个为侧室,你可满意。” “你乱讲什么?” “父王轻易随便就将我远嫁岭南,那里毒蚊害虫,瘴气蛮烟,还可能为瓯人所啖,骨肉为醢,以其腹为棺,魂不能返故乡矣……。” “可是……” “你闭嘴,听我说。我若不同意出嫁,便无法逃出江陵。若没有荆琬琰和随玓瓅,我便不能找到你。我若不至零陵,便没有最疼我的哥哥长沙侯庇护。我考虑了一切,都为等你一句话,娶我。” 鲁大脚忽然觉得脚软无力,头懵昏聩,说不出话来。 玉樨郡主一个大耳光抽得他清醒过来。“我都同意他们两个为侧室,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鲁大脚道:“这是死罪啊!” “你怂什么?我与荆琬琰、随玓瓅商量好了,我们在侍卫饮食中下蒙汗药,而后我们逃走。” 鲁大脚目视荆琬琰、随玓瓅,问:“果真如此!” 荆琬琰道:“郡主真的很可怜,又把我和师妹从九宫山救出,我们愿意追随郡主。” 鲁大脚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我们逃到哪里?” 随玓瓅道:“哪里都可以。” 玉樨郡主道:“是啊!只要跟着你,哪里都可以。” “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玉樨郡主大怒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不愿意。” 鲁大脚道:“潇湘神剑伊秋雨乃是三湘武林泰斗,衡山派众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凭她们两个盈的武功能不能逃出去都是问题,再我和郡主两个拖后腿,怕是逃不出十里就被捉回来了。” 玉樨郡主面如死灰,随玓瓅黯然垂泪。 荆琬琰道:“公子说的有道理,我们再商议对策。” 鲁大脚道:“长沙侯是你的哥哥,莫适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我们务必先入南越,然后相机行事。我用性命保证一定救郡主逃走。若是辜负了郡主,我遭雷劈,死一万次。” 荆琬琰道:“郡主莫要灰心,公子如此发誓,定是把你放在心里了。” 郡主道:“他是将你们两个放在心里,对我不过虚情假意。” 鲁大脚问:“那要怎么样啊?” “今夜你便和我们做了夫妻,以后夜夜侍寝,” “嗬!怀了身孕怎么办?待到南越,娃娃都要生出来了。” “那更好了,到时候,你若是反悔,我便告你监守自盗。” 鲁大脚气绝。 464章 南越赵佗 送嫁队伍自湘江溯流而上,沿着灵渠转入离水,一路南下抵达桂林。这就进入了西瓯境内。西瓯已经是南越疆域,赵佗采取“和辑百越”政策,西瓯古有桂族、盘古族、骆族,赵佗分封桂王居翁、骆越王黄同、象郡西于王自治其地,指派官员“典主”主持政事。西瓯、骆越的土著依旧刻符记事,其俗无姓无氏,名多单字,以出生先后、身份作区别,秦破西瓯时最有名气的是译吁宋与将骏,“译吁”为头衔,是“伟大的酋长、共同的君主”之意,宋才是名字。“将骏”则是名为“骏”的将军,乃“将军阿骏”之意。所以吕嘉等百越人皆是中原文化驯化的结果。 桂林其地多玉桂而得名。尤以布山周边所产玉桂是为上品。玉桂四季常绿的乔木,可作香料、药材,有补火助阳,引火归源,散寒止痛,活血通经之功效。商王朝开国君主成汤王命伊尹作《四方献令》曰:“臣请诸侯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令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那时,桂王以为贡品,向中原朝廷进贡。 桂王居翁道:“蛮夷大长老命我等等候多时了,略备薄宴。”他口中的蛮夷大长老就是赵佗,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自称蛮夷,乃是和辑百越的策略之一。 桂国原本火耕而水褥,果随赢蛤,因赵佗推广中原耕作而开始农耕,因此饭稻羹鱼还算能够接受。忽然献上一道菜叫蜜唧,通身赤蠕,嗫嗫而行,居翁率先以筯挟取啖之,唧唧作声。 鲁大脚问:“此乃何物?”“此乃未瞬鼠胎,饲之以蜜,故曰蜜蝍。”鲁大脚、莫适等莫不背上发寒,手中竹箸几乎抖落。居翁不由轻蔑一笑。鲁大脚自知这是南越人给自己的下马威。 潇湘神剑伊秋雨却面不改色,连吃三个,犹自咂舌道:“珍馐也!” 鲁大脚也豁了出去,道:“桂王盛宴款待,岂可暴殄天物。”他将面前的蜜蝍一扫而光。 居翁颇为意外,最后献上一碗绿汁,道:“请诸位享用,特别是郡主也要饮用。” 鲁大脚道:“这是何物?” “蛤蟆藤水。蛙乃桂国神灵,布山之上蛙出没处,多生沙草,名曰蛤蟆藤,可解热毒、水肿、腹胀、赤痢。”居翁这番言真意诚,到没有为难的意思。 鲁大脚饮用一碗,其味苦而后甘,少不得又劝郡主等人饮用。 鲁大脚一行乘坐大船,沿着桂江抵达苍梧王城。苍梧王城方圆五百步,依茶山,傍桂水,郁水(浔江)绕其前。苍梧国位于俚越和西瓯之间,控制了桂江、郁水(浔江)东去之咽喉。赵光乃赵佗族弟,赵佗赐予龙精宝剑,监控西瓯诸君。至此,居翁返回桂国,苍梧王赵光接替护送,向东而行,一路经过高要、四会,抵达番禺。 南海郡是南越大本营,有齿革羽毛之殷,鱼盐蜃蛤之利,是人口、田地、经济的核心。赵佗则重用了则采取“化夷为夏”的策略,重用了中原南迁之民。南海郡守郭繇乃燕国名臣“郭隗”之后,其兄弟郭浔、郭籍、郭鹖,其堂弟郭若、郭卓,其子郭佑、侄郭隼皆文武兼用之辈。合浦郡守徐淮乃徐州名士,大力发展珍珠、蚕桑、瓷器、陶器,舟楫不断,舟通万里海外,合浦已经是海疆第一繁庶地。南海各县侏儒揭阳令史焕、龙川长郑柏、四会长蒲乘、博罗令腾茭等皆南迁秦人,交换俚越。(南越用秦制,万户县的主官叫做县令,户数少于一万的县主管为县长。)南海军权更是由秦人绝对掌控,苍梧王赵光守苍梧关、分别是镡城塞守将杨罴、苍梧关守将程述、阳山关守将燕易、湟溪关守将安圃等。 鲁大脚命队伍驻扎番禺城外,等候赵佗来迎。三日后,赵佗乘坐黄屋左纛之车,自缚娄返回。赵佗身着玄色长袍,花白发髻以象牙簪固定在左侧,清瘦微黑,颌下短须,两绺小胡子打理十分精致。 赞礼官高呼道:“南越武王迎接郡主车驾。” 鲁大脚连忙手持国书云:“南越郡赵佗有爱民之仁,有保邦之智,武功慑乎百越,文教振乎象郡,以诗书而化训国俗,以仁义而固结人心,教民耕种,开化岭南,今上特修真定赵家先人之墓地,年年祭祀,赏爵赐金与赵氏宗族。今令赵国玉樨郡主嫁赵佗之孙,以结恩义,并赐南越王印绶……” 赵佗椎髻箕踞,行动迟缓,略施礼受了“南越王”印绶,以示臣服。 番禺城在越秀山下,苑囿则在城南西江旁,沿着江边北岸修筑水闸,可泄洪汲水,水中浮丘石、海珠石、海印石以观水位。番禺城模仿中原皇家建筑造城,城关、道路、宫苑皆与中原相似。建筑以砾石垫基,泥石混合分层夯土为墙,砖瓦施釉以防雨水,宫苑内石板构筑曲流石渠,引白云山甘溪入宫,聚水为池,八棱石柱为特色的宫殿,公主居处乃是漆盒熏炉,垂金泥紫,饰以珠翠,锦绣帏帐。 465章 瓯雒国 合浦是海上之路的始发港,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水晶、玛瑙、琉璃(玻璃)、琥珀 次日,园囿举办集市,多是来自南洋的商船运载番禺的海外奇珍,命鲁大脚前去挑选郡主喜爱之物。在番禺城南有专供王室交易的集市,客商皆是远洋商人。集市上摆满了四连体铜熏炉、波斯银盒、大象牙、明珠、璧琉璃、安息沉香、金花泡纹饰、扁球鎏金银盒、肉红石髓等奇石异物。 忽然鲁大脚闽越所见女子赤练裳正在张罗摊位,鲁大脚和她四目相对,各自皆有秘密,自是心领神会。两人至隐秘处交谈。 鲁大脚问:“你不是陪着我的兄弟柳之咏么?” “他脑子受创已经不记得我了,如今她赢取了闽越王的妹妹。” “柳之咏才高八斗,风流倜傥,自是不少女子喜欢。可是他应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必定有什么苦衷。”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世事大凡如此。年久日深,海阔天高,终究有证果之时。” 鲁大脚也听不懂,只是呆呆尴尬点头。 “此事暂且勿谈,公子何以至此?” 鲁大脚备述前事。 赤练裳道:“赵佗自称武王,虽百岁老人却康健雄壮,他的长子在太子之位三十年直至病死,次子夺权被处死,三子也被他遣瓯雒为质。如此长寿而贪恋权位之人,怎么会放弃挞伐天下的梦想。南越与匜朝之间必有一战,楚国首当其冲,郡主联姻之事定是镜花水月。” 鲁大脚道:“我心中深知危机重重,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也不知逃到何处。” “看来溥天之下,也不一定就是王土。巨舶可抵达吕宋、浡泥国、满剌加、僧伽罗等海上之国,路上有扶南、暹罗、谌离等国,再向西万里之还有天竺、安息、大秦帝国等国。” 鲁大脚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在冀州曾听义父讲过,邹衍的赤县神州之外大九州之说。” “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对!对!对!姑娘真是博学多才。” 赤练裳道:“情殇之时,聊以慰藉。可忘情寄托处,唯神佛前与山海间罢了。” 鲁大脚又是一阵尴尬,不知其所云,但能感觉出应是与柳之咏有关。 “番禺河口水浅,巨舶不得入,只得在徐闻停泊,我们会在瓯雒若是公子有事可持此物,寻找黑帆蝙蝠大船,报我名号,即可。” 鲁大脚采购诸多稀罕物,有琉璃器、象牙簟、琥珀枕、翠羽扇、琉璃屏风、等物,又采购荔枝、槟榔、龙眼、橄榄等。鲁大脚取出绿柱石水晶串,道:“芳箩,此物送给你了。”只见晶莹剔透,水晶、玉髓、绿柱石、海蓝宝石、金绿柱石、透绿柱石几种,如此串成颜色渐变的项链,实在大为不易。 鲁大脚入拜郡主,喜气洋洋道:“郡主看,这香蕉果布婆律,乃是龙脑树所产的奇香,配上这博山炉那可是美得很。” 玉樨郡主将鲁大脚摁倒在床上道:“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我奖赏你啊!” 鲁大脚连忙推却道:“这里是番禺城,可不敢孟浪。” “还说你不敢,你那夜不是要我们三个……” 鲁大脚打断她的话,问:“接连多日,不见赵佗安排婚配之事,你不觉得奇怪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忐忑不安,难道咱们私情被人发现了不成。” 这时荆琬琰忽然闯了进来,道:“莫适到处找将军呢!说是南越王召将军议事。” 郡主顿时脸煞白。 鲁大脚安慰道:“莫急,若我半个时辰不回,潇湘神剑伊先生和莫适会保护你们登船,从海路逃生。” 郡主道:“不!我要和你一起死。” 荆琬琰道:“郡主出行有所不便,我和随玓瓅陪你去吧。” “我又不是去送死,人去多了反而引起他人怀疑。何故自乱阵脚呢,芳萝陪我去就可以啦。我自有逃走之法,你们两个保护郡主安全离开,便是大功一件哈。”说着,在两人脸上香了一香,大笑而去。 赵佗追思故国,所以居住的宫殿俨然是秦咸阳宫的风格,土塬为基,高夯筑台,黄墙黑瓦,廊院布局,各宫室以复道、甬道、阁道相连。鲁大脚在严密搜身之后,独自一人走过高墙对峙夹立的甬道,终于见到了赵佗。赵佗已经老迈,汤碗特拿不稳了,练练咳嗽,喷溅衣襟一片。 赵佗喘气道:“孤王长子、次子皆已病故,唯有三子赵始可与郡主婚配。” 鲁大脚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心中道:“这老家伙深情不对,定是有什么阴谋。” “但是,五年年前,瓯雒国与我国交战,我军兵败,无奈只好遣始儿入瓯雒为质,以求得太平。自从兵败,骆越、桂国、毋敛、句町等皆奉瓯雒为盟主,又有滇国、夜郎的声援,瓯雒兵锋所指,无不臣服。” 鲁大脚大为意外道:“南越疆域万里,竟然败于名不见经传的蛮邦小国?” “炎帝之三世帝明孙游五岭,幸婺仙女,生禄续,是为陆阳王(泾阳王)。泾阳王建氏鸿庞氏,其子崇缆,时称貉龙君,事神术,变现万端,可出入水府,娶帝来之女妪姬仙女为妻,生百子。妪姬率五十子居于瓯雒,长子为雒王(雄王)。古蜀国开明王朝的开明泮求婚鸿庞氏,雒王不应,兴兵而至。雒王自持神力,疏于防范,沉醉未醒,吐血堕井薨,其众倒戈降蜀。开明泮灭文郎国,自称安阳王。开明泮文治武功皆是当世翘首,手下大将皋通号称神弩无双,所率领三万竹弩军,所向无敌。” “那世子岂不是难以归国啦!” “不错。孤王欲始儿归国与郡主完婚,却被瓯雒横加拦截。鲁将军送嫁至此,岂能无功而返,而害天子美意。” “国主何意?” “孤王已是耄耄老迈将死之人,请天朝上国之将军入瓯雒参加盟会,伺机救回犬子。” 送嫁将军本就是陪同郡主入南越,虽然是郡主亲卫,按礼也是赵佗的臣子。鲁大脚只得道:“容某与部属商议,详定万全之法。”。 466章 螺城 鲁大脚过来具述赵佗之言,大骂道:“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哪里是什么领兵的将军。这赵佗老奸巨猾,老辣狠毒。” 莫适道:“这些日我暗中调查,南海兵强马壮,却世人以弱,必暗藏王霸之心。我猜测联姻是缓兵之计。救回世子赵始恐是有诈!” “尹先生,我该如何是好?” 伊秋雨道:“少不得要冒一次险,即便无功而返,也不给赵佗口实。” “若是先生如此说,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莫适道:“先生说的是先入瓯雒,借机离开南越,然后再寻生机。” 伊秋雨点头。 “今夜我连夜去见一位海上朋友。” 鲁大脚、莫适、伊秋雨来到合浦,寻找到南洋帮的船只,以信物见到赤练裳。赤练裳听明其意,拿出地图道:“自日南船行月余,抵达占人的都元国,又船行四月,抵达暹罗湾的邑卢没国;沿海岸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缅人的谌离国;若是向北步行十余日,有骠人的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若是北上便是哀劳、滇国,可入蜀川、汉中、长安一线返回洛阳。” “这一条线应当是南越王考虑得到的,若是南越王与滇国合谋,前方受阻又当何如?” “自夫甘都卢国的伊洛瓦地江船行可二月余,可抵达西方天竺南部的黄支国,或者黄支之南的楞伽岛,有已程不国,自天竺入泥婆罗,经雪域高原入青海,再入河湟、长安。绕远一点的话是自天竺入健驮罗、大月氏、安息、大宛,在经西域、河西走廊、萧关入长安。” “这需要多久?”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鲁大脚道:“时间虽久,但舍此别无他路。只是不知如何将郡主救出番禺。” 伊秋雨道:“此事交给我,你们得到逃生机会,命人传信。我会一把火烧了明珠苑,以尸体假作郡主,再携郡主暗中逃生。南城门守将周碟、合浦贼曹覃牟乃我潇湘故人之后,可做稳妥安排。” 鲁大脚道:“赵佗的六名外相之一的邬子虚,徐闻的都尉嵇岳乃越人,与大庾岭梅家相熟,皆可信之人” 伊秋雨号称潇湘神剑,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平生从未一败,他的话自然是令人万分放心。 鲁大脚受了官印和节钺、节丈,出使瓯雒。赵佗派任嚣之子任丘、任淙率军一千军护送。两人皆是南越用秦制:伍长、什长、屯长、百将、五百主、二五百主、都尉、将军。军种又分为步兵、舟步和骑兵,番禺六万人,分别有阎铮、屠驷、博卓、张仲、辛武、程述六校尉率领。龙川和博罗各有四万人。四会、揭阳、各有两万人。 天地之间像个大蒸笼,鲁大脚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来到象郡临尘。这里是于西王的地界,饮食之上保持骆越习惯,无鼎无簋,无俎无豆,芭蕉叶为盘,食物更是烤禾花雀、蛇羹、蟾蜍粥、蝙蝠肉等。更为奇特是的于西王的鼻饮之俗,以瓢盛少水,置盐及山姜汁数滴于水中,瓢则有窍,施小管如甁嘴,插诸鼻中,导水升脑,循脑而下入喉。饮时必口噍鱼鲊一片,然后水安流入鼻,不与气相激。于西王犹道:“旣饮噫气,凉脑快膈,快活莫如此也。”鲁大脚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应答,只休息一日即便启程,抵达南越国与瓯雒国的边界的雍鸡关是关,只见左辅山、金鸡山夹峙,雨林密布,杉木、蕈树等俱藤蔓交接,不辨道路。鲁大脚更感觉来到了世界边缘。鲁大脚心想:西瓯已经与南海郡大不相同,不知那瓯雒该如何蛮荒呢。 当鲁大脚临近古螺城,却是大为惊讶其宏大震撼。古螺城又名思龙城,广千丈,,城中中央是盘旋如螺形百仞白石高台,高耸天际,环绕如蟠龙的石阶道路盘旋而上,如同通天塔,名曰建木塔,尚有若木神殿,乃是王室祭祀所用。环绕建木塔周边九处巨型宫殿,高度依据距离建木塔的距离而逐渐降低,宫殿之顶有金色神鸟雕塑。外围是层层叠叠的各色建筑,逐渐蔓延到大地之上,平铺开去,散居在城内的则是竹骨泥墙的民居,城邑边缘四周是高大的城墙。整座城市宛若竖立的海螺,名副其实的螺城。 前来迎接的使者梳着椎型发髻,身穿白丝左衽衫,素洁干净,衣裳绣有龙、云和人面图案,袖口窄小,神采焕然,宛如神使,彬彬有礼道:“我安阳王乃古蜀王裔,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皆崇拜神木,天圆地方,神木通天。是以,我王建立了螺城。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实如麻,其叶如芒,日中无影,呼而不响,乃天地想通之神木也。” 螺城的居民平民区是木骨泥墙为主的民居,民众颧面突出,保留着蜀人的血统,在宫殿前的集会广场向来客献上鲜花和果品。鲁大脚差点哭出来,未料在这蛮荒之地竟有中原的文明开化。 鲁大脚步入宫殿大门,迎面是一处明堂,中央是青铜神树,下端山形底座,多个跪坐铜人像面朝外围绕。顺主干向上分为三层,每层三枝,短枝上有镂空花蕾,长枝有尖桃形果实,神鸟立其上。一条蟠龙沿主干旁侧缘树逶迤而下,爪腹和神树紧紧相连,造型蓄势待飞,怪异诡谲,威风凌厉。整体采用套铸、铆铸、嵌铸、铸接等青铜铸造的最高手工艺法,令人叹为观止。 使者道:“在雄王以下置相,称为“貉侯”,将领称为“貉将”(又称为“雄将”)。王子称为“官郎”,王女称为“媚娘”。官员则称为“蒲正”(又作“蒲政”或“蒲廷”)。而臣仆奴隶称为“稍称”,臣称为“瑰”。世世父传子,称为“父道”(又作“逋导”)” “中央方塔以水泽环绕,有宗庙先君之祠,谓之都。四周殿宇乃王者所居,王之明堂,谓之广。合成则是都广城,乃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之地。” 467章 鲁大脚的劫数 宫殿内到处可见象牙、黄金、野猪獠牙、鹿角白贝等装饰,摆放着精美玉器和青铜器,彰显蜀人的灿烂文明。使者引鲁大脚一行来到明堂,四面无墙,唯圆柱林立四周。高台上是十二尊与真人等高的青铜像,接纳诸国献上的琮、璧、圭、璋、璜、琥等玉器。中央以屏风、地毯、案几分开诸国使者。 安阳王头戴着莲花高冠,长辫子拖于脑后,面带纵目无颏的黄金面具,面具粗眉大眼、高鼻阔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令人心生敬畏。安阳王保持着古蜀帝王的神秘感,身穿燕尾服式的袍子,手执今杖,立在洁白高台之上。 安阳王身边是护国公主,笄发在头顶上扎了个蝴蝶结,手执金箭,赤脚而立。她同样带着大耳大嘴的夔龙纹黄金面具,眼球突出眼眶,唇吻三重嘴角上翘,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其他祭司门也都带着青铜面具,头戴鸟头冠,身穿彩衣,华丽服饰,彰显与众不同的阶层特质。 安阳王道:“我古蜀自从蚕从氏之青衣神教化蚕桑之术,鱼凫氏传授舟楫之术,开明氏开治水沃野之道,便为四方诸侯争相觐见的王者。自我开明部部至红河两岸。雒民十五部曰:文郎、交趾、越裳、武宁、军宁、嘉宁、宁海、陆海、汤泉、新昌、平文、九真、日南、怀驤、九德。雒王废武备而不修,惟日事酒食为乐,十五部民众射生为活,吞噬昆虫为生。吾顺天而行,剿灭雒王,教授十五部农桑稻工,陶铁舟楫,百姓乃安。今句町、漏卧、毋敛、西瓯、俚越来会,黎庶无徭,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乃古蜀之幸,开明氏之幸。” 鲁大脚早已经将赵佗所教背诵熟练,大声道:“夏桀无道而商汤代之,此乃天命也,商纣无道而周武代之,此乃天命也!至春秋时,周德虽衰,天命未改,故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战国秦灭六国,周已失天命,天命在秦矣。秦废先王之道,禁百家之言,百姓靡敝,亡逃相从,群为盗贼,则天命在虞,” 众乃为之共饮,再次血誓盟书。盟誓既成,忽闻使者来报,文郎雒王后裔与林邑占人区氏联合,破日南部。 句町王毋波道:“占人不过数万,乃瓯雒番邦,竟为文郎流王,犯我边境?” 皋通道:“扶南国人皆丑黑拳发,倮身跣行。女王柳叶素来敦睦友好,性质直,不为寇盗,以耕种为务,一岁种,三岁获。尝以善雕文刻镂,金银珠香贡赋安阳王。但是十年前有男子混填以神弓征服柳叶,以之为妻,共治扶南。混填冶铁器,劝耕织,造船舶,筑俄厄城,立海港码头以供南洋商船舶停驻修整,是以商税富国。(其子混盘况)混填厉兵秣马,鼓舞占人作乱,当是挞伐半岛之试探。” 瓯雒公主媚珠问:“这混填什么来头?” 于西王道:“盘古氏,又称浑敦氏,其地在中留县大藤山一带,为岭南中央之国,后为苍梧王忽、雕题王脩所害,今大藤山尚存盘古墓。盘古氏王者后裔以盘、混、浑、敦为氏,多流落南海诸岛。盘古族乃上古巨人神族,开天辟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其血脉后裔,有巨人之资,刚健弘毅,必有王霸之心。” 安阳王道:“诸位所言,当急率兵破文郎遗民和占人联军,震慑扶南混填。” 赵始出列慷慨道:“始愿为大王前驱,退敌复土。” 赵始腰悬利剑,举止矫健有力,显然是会角抵、手搏、耍剑的功夫,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慷慨激昂,自有大丈夫风采,乃是文武兼备之才。 安阳王大喜道:“南越士子有此雄心,孤王赞赏……” 公主媚珠道:“世子乃贵胄之躯,无临阵经验,怎能犯险。况且文郎王乃穷途末路之徒,占人乃宵小之辈,不若皋通叔叔一战而除之,平林邑、古笪之地。震慑扶南混填的挞伐之欲。” 安阳王乃允。 夜间,鲁大脚与莫适商议出海逃走之势,却见任丘、任淙行色匆匆返回城外驻地,莫适与鲁大脚悄悄跟踪,来到主帐之外窥视。 正席是南越世子赵始和文郎流浪王子棕缆。 左首是一位赤胡红脸矮胖老者坐在尊为,身后站着四男一女。他们均是镂其头皮,尾相连并,镂其耳匡为数行,与颊相连,状似鸡腹,上加大铜环,耳堕垂肩,下肩三寸。经赵始引荐得知,老者地老祖!儋耳国后裔,化地门的创派祖师。身后是四名弟子:色开业、烤调达、符倩文、工琶祖、吉沙。(儋耳国受南越夏文华影响,方有姓氏,多为吉、谭、高、符。一般只有名字,名字前加家庭或村庄名字。父母双亡者呼色开,失去姐妹者呼烤调,膝下无子者呼阿浪,父亲去世者呼工琶。) 左首次席是一名赤背草裙的大汉,林邑占人酋长区连,右首是五名鲛人,乃雕题国人,为首者美娜,黥涅其面,刻肌画体为鳞采,若锦衣,又若鱼鳞。乍一看,以为五条人鱼登岸。 文郎王子棕缆道:“神农氏三世孙帝明南巡五岭,娶仙婺仙为妻,生子禄续,是为泾阳王,鸿庞氏,一统岭南瓯雒之地,号称赤鬼国。其子雒龙君,仙女妪姬所生长子雒王乃我文郎的祖先。我文郎子民皆仙龙子孙,血统源自高贵的神灵,开明泮失国于蜀川,却流窜越裳,夺我国土。缆感谢诸位助我收服故土。” 赵始道:“今文郎王子和占族的联兵虚张声势,已经成功拖住了皋通的神弩军,向下就要看诸位英雄的大展身手啦。” 化地老祖道:“瘟疫之毒已成,明堂意外,我化地门已经准备妥当,三日内必定全城发作。但是明堂以内,却是进入不得。” 赵始道:“明堂和神殿,连我也难以进入。但是其间有水路暗通,只有看雕题国的鲛人了。” 美娜道:“潜入明堂和神殿的水路严密而深远,必须我雕题国最杰出的鲛人。但是瘟毒发作,入者绝无生还可能。” “舍生取义,称我南越大业,在下拜谢。”赵始跪地伏首,诚意满满。 美娜道:“世子真乃信诚之人,但是我们之间的契约还望遵守。” “珠崖岛尽归雕题国所有,与我南越划海而治,绝不再过海峡一舟一族。”赵始将南越王大印的契约递给美娜。 美娜不拿契约,踌躇之间若有所思。 “女王有何顾虑?” “我思缚娄国之亡尔。” 赵始道:“父王常言:当年屠睢杀西瓯译吁宋,屠灭缚娄国罗氏一族,滥杀无辜而激起俚越、骆越、西瓯诸部誓死反抗,屠睢身死,大军生还者十之二三。父王吸取教训乃和辑百越,封西瓯都老吕嘉为丞相兼太傅,族中七十余人为长吏,并与其宗族通婚。还有朗相毕取、都稽、揭猛,越将田甲、郑严、何遣等皆越人,皆封地置产知安抚其族。西瓯方国各部皆安。” 美娜乃取了契约。 赵始道:“诸位攻打瓯雒,乃国之大事,始不敢耽误国事。但是瓯雒公主媚珠乃冰清玉洁,天真无邪的少女,对赵始一片痴情。请勿伤之。” 任丘、任淙相视一眼。 任丘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世子切莫沉溺儿女之事。” 任淙道:“是啊!天下女人多得是。” 赵始道:“谁伤了媚珠,我便与他不共戴天。” 468章 沈爷之死 土地挂了招牌数日,忽有汉中“子钱家”的帐房师爷相约前来看地,子钱商放贷,利息九出十三归,甚至八出十六归者。汉中青阳氏是崤山以西最大的子钱商人。当日帐房师爷落脚丰乐酒楼,老妈子、丫鬟十几名,吃穿用度十分阔绰,直接定了天字一号房。帐房师爷当夜点名要见秋细君。汉中青阳氏,富甲天下。初秦王支持牧野珉收复河西,长安列侯封君皆行从军旅,赍贷而行,高利贷皆认为成败未决,莫肯与。唯青阳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河西平,一岁之中,则青阳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汉中。 秋细君心中纳闷,前去拜会,哪知那帐房师爷竟是郑红袖。秋细君惊问详情,红袖道:“吕安隆为了讨好“子钱家”,将我赠予青阳金生。幸得以前读书写字,能够记账收银,因此颇得黄爷重用。如今已经是财神银号人尽皆知的女帐房。”秋细君又哭又笑道:“阿翁当日无奈嫁你,我们生离死别,苍天有眼,今日你竟是好的归宿。”郑红袖道:“红袖这辈子都记着秋姐姐的恩情,我们慈幼园的孤儿重逢定能做出一番大事。”秋细君笑道:“昔日之喏喏小女,今日伟伟之巾帼乎?”郑红袖道:“我这次到长安,一是拜见姐姐,二是要替我家老爷寻机建立一家典当店。姐姐的酒楼东侧空地位置恰当,可愿租否?”秋细君道:“我一直寻思那块空地如何作用,既然妹妹相中,自然无妨。”郑红袖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五千两白银,择日送上。” 农历二月十九,丁酉年癸卯月壬寅日,《玉匣记》云:宜交易、开业、动土、祈福,汉中青阳氏大肆动工修建典当铺的仓库,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长安商人都前来祝贺财神分号奠基。众商贾豪掷千金,自此丰乐楼和秋细君的名号更加响亮。 秋细君筹备寿礼,寻郑红袖问计。郑红袖道:“青阳氏的宝贝自然数不胜数,不过能做为老夫人寿礼的只有一物最合适。”秋细君大喜道:“什么宝贝。”“一百颗合浦珍珠镶嵌而成的寿字屏风。”秋细君咋舌道:“合浦不是南越地盘么?千里迢迢的运来,那可不要贵的吓人。”郑红袖道:“西珠雅东珠静,北珠贵南珠稀。”秋细君道:“妹妹可是长见识了,你这说的是什么?”“天下珍珠四大产地,洞庭、太湖、辽郡、合浦。洞庭、太湖无核淡水珍珠粒大质优,色泽纯净。北珠乃是产自辽郡黑水、海兰河、图们江的金珠,贵重大气。合浦珍珠晶莹剔透,圆润光泽,乃是闻名天下的南珠。最奇特的是中央是八颗佛像珍珠,那才是世间稀有。”秋细君听呆了,道:“妹妹。你到了青阳氏可是长见识了,姐姐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你就直接开个价吧!”郑红袖道:“两万两白银。”秋细君噗得把茶水全喷了出来,拍着胸脯道:“罢了!罢了!我们可买不起。”青阳金生悠哉悠哉自外间而入,道:“人驭钱,而非钱驭人。有什么要不得,秋老大先拿出去用。只要分五年还清不就得了。”秋细君拜谢道:“青阳老爷真是对我丰乐楼有再生之恩。”青阳金生道:“你是红袖的娘家人,便是自家亲戚。李坏拜了冯翊帮的堂口,以后前途无量。你我通力合作,前途无量。” 商洛帮帮主泉仲遵率四大堂主中的张鹏、王辩来到长安。泉帮主看到秋细君创下的香口大为赞赏道:“若是我帮中多几个沈炼这样的香主,我帮何至于今日日暮西山?”沈爷道:“帮主何出此言?商洛地处长安与南阳之间,凭依武关与蓝田关的地利之便,乃日进斗金之地。”泉仲遵道:“天时变也!今南阳金罗帮兴起,墨家矩社南上,密谋侵袭商洛。秦王牧野瓒为首的长安诸强也是虎视眈眈,因为蜀币与楚币之争,数次刁难我帮。我商洛帮四大堂主杜无业一心向佛,韦青青沉迷医药之事,张鹏、王辩内斗不已……”秋细君道:“帮主宽心,今次为冯翊帮孙满堂做寿,正是打通关系的好时机,我帮转战长安,也是有立足之地的。”泉仲遵道:“100颗合浦珍珠弥足珍贵,沈炼先行打通关节,适当时机我再现身拜会孙满堂。” 冯翊帮帮主孙满堂老家栎阳,栎阳与咸阳乃老秦人旧都,号东秦核心,其母八十大寿在栎阳举行。同州帮、鄜州帮、洛水帮、新丰帮、华州帮、下邽帮等依附之。泉仲遵命张鹏、王辩、沈爷、秋细君共赴栎阳。沈爷和秋细君呈上寿礼,主持寿礼司仪唱喏。众人听闻有如此贵重寿礼,大为惊讶,纷纷围观。哪知献出寿礼竟是白石镶嵌的一个奠字,上书:“千年老妖,不死何益。”孙满堂大怒,将随之而去的帮众全部杀死,张鹏、王辩、秋细君也被羁押地牢。 忽然泉仲遵夜入地牢。秋细君道:“寿礼被人调包,酿成大错。我害死了沈爷,是我疏忽之过。”泉仲遵道:“此事蹊跷,你不必自责。”秋细君道:“帮主可有妙策。”“商洛帮人才凋零,帮众稀少,我决定负荆请罪,希望孙满堂能够谅解此事。”秋细君道:“若是有人蓄意为之,必定是天大的阴谋,这又怎么可能?”泉仲遵道:“我身为商洛帮帮主,帮众危难之际,若是不能挺身而出,又如何领帮众信服,立足商洛。”秋细君道:“帮主大仁大义,沈炼无以为报,若是全身而退,必定誓死追随。”泉仲遵道:“这枚铁丸内有钢锯,若是明日黄昏,依然没有放你出来,便是我命毙之时。你锯断脚镣准备逃遁。李坏、杜无业、韦青青会联手救你。” 次日入夜,不见动静。秋细君以钢锯锯断手铐、脚镣和木桩,静静等待。忽然苏小浑自窗口跃入,那窗口狭小,苏小浑却如同猫一般缩骨进来。两人闯出牢房,李坏和高翔接应闯出。只见外间四处火起,火焰趁着大风蔓延。苏小浑道:“这是拚橛子、锦狸子、七斤他们在声东击西。”四人来到大门外,只见沈爷、张鹏、泉仲遵的尸体仍吊在大门外的旗杆之上。苏小浑放了烟花信号,不多时秋细君、杜无业、韦青青各带帮众退出,抢了三人尸体逃出栎阳城外。 469章 铁胆庄 秋细君问:“为何不见王辩?” 韦青青道:“王辩亲手杀死帮主,早已叛变。” “掉包寿礼的岂非就是此人?” 韦青青道:“王辩、张鹏为了继承副帮主之位明争暗斗,未料王辩竟然暗中投靠冯翊帮。刚才他对昔日帮众大开杀戒,毫不留情,看来不仅仇恨帮主,连我商洛帮也恨上了。” 杜无业道:“阿弥陀佛,他所图不过商洛帮基业,拱手相让又如何?” 韦青青道:“身为商洛帮的堂主,你却如此说法又怎对得起死去的帮主。” 杜无业道:“我本好佛法,奈何帮主强人所难,我不得不做了这堂主。忍者无怨,必为人尊,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若是我商洛帮帮众心向帮主,心系商洛基业,换个名字又何妨?与长安、南阳诸强相斗,不过徒增杀戮尔。今沈炼香主和秋老大年纪轻轻却能在长安站稳脚跟,收拢帮众,便是张鹏的恶报之时。” 韦青青道:“我自回太白山药王谷,这堂主一职,我也不称职。” 秋细君道:“两位先不必争执,冯翊帮背后乃是北地王司马欣,若是北地王的马队追来,我们很难逃掉。” 韦青青道:“前方是灞桥驿造纸庄,我与铁胆神侯周侗有些交情,我们切躲避一时。” 杜无业道:“你不是出身太白山药王谷么?怎么会与造纸庄有交情?韦堂主,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韦青青道:“若非逼不得已,我这一辈子也不愿提起。只是帮主乃我幼时伙伴,如今他已经仙逝,我不愿看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商洛帮毁于一旦。这些残众都是帮主的心血。我已经答应帮主要照顾好残众,所以万般无奈才重回造纸庄。” 灞桥一带山野悬岩林立,远山瀑布飞溅,风雪弥漫,近处树木凋零、渭河波澜涌起,桥头一片山林回绕之中隐约露出庄园。众人心情低落急匆匆走过灞桥,韦青青道:“昔日灞桥风雪沉醉,今日凄惨回到原点。也是我韦青青命里的厄运。自从师父九灵派出师门,大言不惭,与师父诀别,我原以为可以在商洛帮落脚,未料又落得帮派分崩离析。” 韦青青带领众人来到造纸庄大门,开门人一见韦青青立刻掉头就跑,一边大呼:“老庄主,夫人回来了。”全庄上下一片沸腾,五十多岁的周侗一路小跑,来到庄门口,满面堆笑道:“夫人,你回来了。为夫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韦青青绷着脸道:“药王谷分崩,商洛帮没了,我只好回来了。你高兴了?”周侗道:“夫人师门和娘家遭此不幸,我自然是哀哉悲乎。”他嘴上说着哀哉,面上却没有悲戚的神色,依旧恭恭敬敬把韦青青请进庄门。 周侗大摆宴席,秋细君、李坏等人大快朵颐。韦青青不肯与周侗到内厅小筵,周侗只得小心翼翼陪着韦青青用餐。不多时,庄门外有大队人马的声音,庄人来报,道:“北地王的快马卫队前来捉拿匪众。”周侗大怒道:“我夫人回庄大喜的日子,哪里来的匪众?随我前去让他们滚!”周侗大咧咧带着庄中门人来打庄门口。 来者高呼道:“我是北地王座下快马卫队都尉皮不彻,密报匪众进入庄中,还请周庄主允我等捉拿匪众。” 周侗道:“我乃秦王的大舅哥,造纸庄庄主周侗,我看你们就是匪众,面对老夫竟然不下马。” 皮不彻道:“周庄主是可以包庇罪犯喽!” 周侗仰脸道:“是又怎地?” 皮不彻道:“那就别怪末将不客气了,准备放箭。” 周侗大喝一声:“发射!” 只听墙后抛石机的声音,夜空中不知何物被抛了出来,淋了众马队一身。原来是臭烘烘的屎尿。 周侗道:“今日茅坑雪水灌满,本来要浇菜地,浪费了啊!” 忽然山岗之后之中,忽而有人发射暗器。周侗一跃而起,竟是用嘴叼住一支袖箭,扔到地上大骂道:“贼子,胆敢暗算!”周侗双手一抛,两枚铁担飞出,黑暗中传来有人吃痛大叫的声音。刹那,那铁胆竟是盘旋着回来了。周侗接住铁胆,只见上面是白花花的脑浆和血浆混合物。众人未料周侗的铁胆竟是如此第害,不由后退一步。皮不彻一言不发盯着周侗片刻,扬手道:“撤!” 深夜,无数贼人来袭,造纸庄庄人奋起反击,竟是个个是搏击好手。周侗保护韦青青,与数人搏斗,其中两人武功极高,周侗不是对手,正在危急时刻。忽而有人自水芝池中跃出,一剑自腹部刺中那人咽喉。周侗道:“你怎么潜藏在这里?”李坏道:“敌人不忿离去,必定会夜中杀回。为了保护周庄主和夫人,我指的潜伏于此。”周侗惊道:“你小子好耐力,真实一流的刺客。”李坏的剑法凌第,剑下无可敌一招之人。贼首招呼黑衣人围攻李坏,秋细君、高翔、苏小浑、拚橛子、锦狸子、七斤等人抱团守护韦青青,李坏无名剑法辛辣务必,出招必中要害,竟是围攻八人也未能在李坏剑下幸存。不多时,贼众见李坏第害,庄中又有准备,纷纷撤离。周侗道:“秋老大指挥有度,沈冲剑法无敌,帮众一心。不错!不错!” 470章 六扇门 商洛帮虽然不复存在,但丰乐楼却得周侗照拂,反而更加稳固。秋细君领儿郎们组成新的帮派,锦狸子、七斤、大臭、二臭、门墩儿、羊蛋等聚会,共同议定大家都用关中最常见的农具拚橛子,使着顺手,又不被怀疑身份,就叫“橛子帮”。 一日,周侗密传李坏前去见京兆联算死草。算死草道:“周庄主言李坏的剑法高超,可否见识见识?”李坏道:“我的剑出鞘,必有伤亡?”算死草道:“好大的口气!我贴身护卫剑法拙劣,你们试试。”两名护卫拔剑虚实错落,攻守兼备,刚柔并济,双剑配合巧妙,李坏牢记无名剑谱中的剑法云:“剑意胜剑招,意境胜意象,无招胜有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李坏的剑法心意清冷,眼中只有三剑交锋,三个回合竟是逼退两人。算死草笑道:“崆峒派紫青双剑,竟是遇到对手了。”那一男一女齐声答道:“崆峒派紫霄剑陆晨、青冥剑花曦,幸会。”算死草道:“武术只是刺客不可或缺的一门技艺,但是更重要的隐忍耐力和潜藏之法。你能水中潜伏两个时辰,等待时机,一击必杀,乃是刺客好料子。”李坏道:“能为京兆联做事,自然求之不得。”算死草笑道:“以后丰乐楼就有京兆联罩着。”李坏道:“有事传书丰乐楼秋细君,她是我的老大!我只听她的。”算死草笑道:“有情有义!好汉子!” 秋细君道:“秦王掌握关中至高权利,丰乐楼这次是真正立足长安。你我二人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李坏道:“全凭姐姐吩咐。”“兵贵精不贵多,帮中需要精挑细选几个好手。”李坏道:“拚橛子、锦狸子、七斤、仁厨子、门墩儿都是可用之人。虎头原本也是不错,可惜好色,恐难成大事。他看中教化坊裁缝店一个标致女裁缝,三天两头往裁缝店跑。”秋细君道:“帮里兄弟年纪大的,也该有个婆娘了。”两人讨论着帮中事务,忽门人传讯月秦和卢小蝶到来。 两个人欣喜迎接月秦进入内室,只见月秦身穿皮铠、背负铁尺、腰挂牛筋缚索,一幅雄赳赳的大谁何打扮,英武帅气。卢小蝶身穿红色绢衣,金绣银饰,英姿飒爽。秋细君问:“一个四处惩奸除恶的大谁何,怎么有空来丰乐楼看我啊?”月秦道:“自然是为了看望秋姐姐,二来也有一点小事要求姐姐帮忙。”秋细君道:“六扇门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我啊?”月秦道:“老大随我到六扇门署衙一趟就明白了。” 西市东的光德坊,位于朱雀门街之西第三街街西从北第六坊,长安县领,南北长三百五十步,东西宽六百五十步,四面各开一坊门,中有十字大街,西部有永安渠水自南而北流过,有慈悲寺、常法寺、胜光寺等庙宇,分布在坊中四角。东北隅是京兆府公廨,左侧是长白山药王谷淳于家族的门面,右侧京兆府公廨与慈悲寺之间是三进院落,头门是三开间的大门,共有六扇黑漆大门,乃是大理寺、刑审司、司隶校尉合署办公的衙门,时称六扇门。六扇门在东西二都均设有衙署,光德坊内乃是分署。 交付有司论罪便是这里了。秉公而断,缘法而裁 六扇门司署分为三个院落:北院为刑审司和牢狱(廷尉诏狱),南院为司隶校尉校场和兵署,中院为大理寺衙署,分为正殿、左右偏殿和后殿。正殿为理事办公大殿,偏殿存放卷宗文牍,后殿是接待、推事的密室,后殿与正殿之间是一个大花园,散落分布着警戒楼、伙房、茅厕、井台、水芝池之类,最外围三丈高的院墙。六扇门南向正殿大门向着大街,通过甬道通向刑审司和司隶校尉,北有有三个角门通往坊内十字街; 月秦带路,只见正殿大门中央大门紧闭,正上方高高悬着一块金漆黑木匾,上书“道法宏光”笔法奇绝,丰润饱满,骨气洞达,气凌山岳,赫然是正德书院相符子的手笔。威严的皋陶像象征着公正法治,狰狞的解豸雕像象征着惩奸除恶。墙上一幅字:人者多欲,其性尚私,多欲则贪,尚私则枉,其罪虽遂生。 六扇门之首,大谁乃是负责侦缉的吏员。掌门禁者称为“大谁”,属“公车司马令”。“大谁”者,主问非常之人。云姓名是谁也。因用以名官。其长称“大谁长”。只有每年千文左右“工食银”。 一进殿,“明刑弼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长宽约三十步的长安城沙盘,陶泥城墙,黄蜂蜡坊墙,木质微缩建筑,曲巷、水渠、警楼都具体而微。月秦向一红袍捕头庞天涯报道,庞天涯道:“云副总督在后院,第家、万家、盛家皆在会商。” 月秦带领秋细君自侧门而出,沿着青石通道来到后院,进入后殿密室,殿外两名守卫,立刻进去通传。密室素墙灰瓦,屋外简单布置忍冬、木槿、结香、紫荆等,无不精致,可见主人情致精雅。左侧一处流水竹敲石,名曰醒竹,右侧一处铜雀小日晷,潺潺的清水自门前暗渠布置流向何处。 室内副总督云坚是皴脸瞽目的中年汉子,五家二小姐五青璇、咸阳快刀门万家万宝常、岐山双环门盛苍崖的义子盛斌、鸿胪寺卿闫礼、太常寺少卿高武等正在内室商议,月秦一一引见。两名女婢奉上蒙顶山石花茶,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品之则滋味鲜爽,浓郁回甜。但是此时众人却无暇品评茶叶。 云坚道:“绥州采花门别无生理,专一在骗奸图财,乃关中武林公敌。门主谷才虽是男子却生若美貌女子,各色女工诸如描剪花样、刺绣荷包、缝帽纳鞋、烹调菜羹,样样精通,更自东女国盗得一种迷魂粉,可使人神志不清。此贼有六个花鸟使任茂、张虎、张端、王喜、任和、孙原。采花门为祸三秦各地。” 五青璇道:“我的姐姐第姿,素来怜贫惜弱,待人和善,嫁入咸阳快刀门两个月就为采花门所害,自尽身亡。家母闻信,悲痛病逝。” 万宝常道:“有妇人王氏,自称汉中安康人,不堪夫家虐待,逃亡在外,以女红为生,我的夫人同情她的遭遇,允她投宿帮工,教作女红。哪知入夜则贪色图财,夫人被玷污清白,吞金自尽。” 岐山双环门盛斌道:“门主中年丧妻,一直未娶,幸遇洛阳名妓郭玉娘,一见倾心,虽以妾室纳之入门,却极其宠爱,视为如夫人,大有扶正为续弦之意。门主在麻亭驿救了一名女子,可怜她身世可怜,携之返家,却不曾想害了如夫人。” 云坚道:“根据大理寺调查,受害人多达二百余人,大多事后从自保"名节"计,都遮羞含辱,不敢声张。此次采花门竟然危害关中五剑的门楣,因此案发。秦王上奏天听,圣上大怒,命六扇门三日之内捉拿采花门。” 秋细君道:“但是,这与丰乐楼有何干系呢?” 471章 采花门 上官筝道:“采花门为关中五剑所迫,以酒家女为名潜入长安。六扇门详细查阅出入关防记录以及线人消息,采花门很可能潜伏在酒楼和青楼歌妓之中。如今平康坊官教坊绣韵楼、义宁坊桂望楼、丰乐楼并称长安三大风月场。这位是鸿胪寺卿闫大人专司管理胡人酒肆、太常寺少卿高大人专司管理教坊司、绣韵楼司正江彩萍、桂望楼的大当家阿斯托、而秋老大是丰乐楼当家,当然是配合我六扇门捉拿案犯。” 阿斯托、江彩萍、秋细君异口同声表示愿意配合。 一名女子在雨夜中狂奔,狂呼救命,一名黑衣男子追赶而来。李坏与男子交手,男子不敌而退。 “不要怕,我是大谁何李坏。” 女子道:“我叫小晴,刚刚从大哥手中逃脱。我和另外5名姐妹被诱骗绑架后,困在地下囚室,沦为大哥的奴隶。” 李坏揭开地窖的门,一个20尺宽的竖井向下,井壁有木梯,攀沿向下有横向通道,仅容一人猫腰向前,再顺着斜向下的滑道,来到一处暗室前。 李坏敲打锁具,里边有女子声音道:“大哥,你可来了。”又有其他女子莺声燕语道:“我也快想死你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失魂落魄少点什么?” 李坏打开铁门,映入眼帘的是几名女子,一脸欢喜的迎接她们心目中的大哥。她们看见李坏,均是一愣,再看李坏一身大谁何的官服,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更有人昏倒过去。 李怀道:“我是长安大谁令郭重威的手下大谁何李坏。” 一名坚强一点的女子道:“终于得救了。我们以为要死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另一名蹲在地上的女子痛苦道:“日日夜夜想着能逃出生天,未料真的实现了。” 李坏估算,这囚室隐藏于两丈的地下,即使高声呼叫,地面上的人也听不见。一路上经过六道锁具铁门,这几名女子无论如何逃不掉。 眼前的暗室是囚室的前室,一丈见方,放着蹴鞠、女红等娱乐用具,左室则是厨房灶具,后室是女子的卧室,右室是溷厕。暗室顶端有通风的竹管向上,溷厕引入了溪流随时冲走。这里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却也俨然是淫贼的淫乐窝。 六名女子有的是青楼女子,有的是良家妇女,更有一名是未出阁的大小姐。第一名女子背囚禁于此两年多,最后一名则是两个月前。几名女子分别是丹丹、可可、小美、芳芳等。 “你们被迫囚禁于此,为何还要笑脸相迎?” “不然还能怎么样,三天才能吃到饭,贱命都在他手里。” 丹丹指着角落道:“那里埋着两具尸体呢。一个川妹子小凤,我们同时被抓进来,被迫协助李浩挖窑洞,小凤趁机用铁锹打在那厮后背,一个弱女子怎么斗得过男子。李浩只伤了头皮,回身把小凤掐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丹丹脸色发白的回忆着,哽噎着道:“他还逼迫我挖坑买了小凤。你能体会床下埋着死人,如何噩梦中惊吓么?” 小美道:“不要装可怜,你对大哥最敬慕,服侍的最满意么?” “你放屁,最听话的是晴儿,你以为大哥为何总是会带晴儿出去。” 可可道:“小凤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杀人的是你,可可,我们都有目共睹,秀秀是被你刮了九十九刀惨死的。” 可可疯笑起来:“谁让她与我争宠,我才是大哥最爱的女人。秀秀那个贱人必须死。” 可可疯狂向墙角踹了两脚,骂道:“贱人!你每天都要被我踩在脚下。芳芳,你说是不是?” “芳芳” …… 未料李浩竟是调教有方,这些女子自愿献身陪睡,还会争风吃醋,甚至杀死同伴。 丹丹李怀道:“我与他交手,他的刀法乃是军中所用,男子是退役的边军。” “长安城中多陇右兵退役的边军。” “边军何以如此有魅力,有两名女子还在为李浩袒护,说大哥慈悲有加。” 鱼探微道:“秦王传令,此事不得声张。” 太子、秦王、淮南王,三子夺嫡,秦王的呼声最高,治理关中有方,甚得圣上宠爱,若是暴露此案,怕是会遭到谏官大肆弹劾。 附近的居民之中,李浩是退伍边军,在西市监察司任职。但是根据邻居反映,李浩夫妻感情甚笃,任职尽职尽责,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采花门的人长于遮掩,迷惑他人心智。若是李浩吃穿用度不缺,为何还要兼职为他人跑腿?” 上官筝道:“我们已经扫清了长安城外灞陵、虾蟆陵、新丰、渭城等地酒肆,捉拿其中花鸟使张端和张虎,根据张端的交代得知采花门潜藏在春明门到曲江一带,这一带胡肆二十家,大多是胡商克辛波的产业,中土酒楼十二家,青龙坊丰乐楼为最大酒家。胡肆售卖酒品西域胭脂血、波斯龙膏酒,南洋三勒浆等皆是千里迢迢运送,其售卖者皆胡人女子。所以只能从中土酒家入手,根据启夏门、延兴门、春明门的关防记录,这个月流入富平的石冻春,南越的灵溪酒,亳州九酝酒,江州的湓水酒,有三分之一就在丰乐楼。” 秋细君道:“我们丰乐楼原本只售卖本家石冻春和但是酒楼扩张,客人喜好不同,所以引进其他酒品。新引进剑南烧春酒家女有十五名,南越灵溪酒酒家女有十二名,亳州九酝酒有八名,江州的湓水酒有七名名,都是各自自由出售,全凭客人喜爱,我们丰乐楼提值十之二三。胡酒我们只是略微采购,但是正宗胡酒往往求之不得。” 上官筝道:“除丰乐楼外,其他胡肆酒楼酒家女还有三百多名。” 周铁鹞道:“除恶务尽,尽数抓来,一一审问即可。” 秋细君道:“不可不可!如此大肆抓人,酒楼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云坚道:“秦王坐镇关中,素以浮华盛世为荣,如此做派,秦王府的缇骑和武侯要先问罪三法司了。” 庞天涯道:“这些酒家女常驻一处酒楼,但是时常流动,丰乐楼便是酒家女重要聚点,就由秋老大暗中调查名册,查证来历,此事就交由月秦负责。其他人则逐一排查酒楼、私宅、酒肆。” 472章 酒家女 春寒料峭,青龙坊厚重坊门打开,几对酒家车队喧腾起来,月秦和坊吏为车队登记核验,一名清瘦的商人头领恭敬递交文牒,月秦略微查看便知端倪,领头姓付,十五名酒家女、十名伴当护卫、三匹马、八头骡子、两头草驴,携带剑南烧春一千斤,一路关津都有勘察签押。 月秦道:“那辆厢车所载何人?文牒上并未登记。” “那是兴平驿私妓纪千千,为躲避采花门祸害,而自愿迁入丰乐楼,自有通关文书,此事丰乐楼秋老大一问便知。我们恰好同路,因安全起见,结伴而来。” 虽然秋细君乃月秦情分非同寻常,依旧公事公办,仔细查看。那纪千千在侍女搀扶下下车,只见她容颜之淑丽,风采之焕然,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令人窒息,在场的男人无不瞩目。这是秋细君竟是亲自来接,月秦即刻放行。 月秦在检查那十五名酒家女,一个个都低头不敢直视,肩膀紧绷,默不作声,显然是都很紧张。商人头领面若冠玉,清秀异常,道:“乡下来的,没见世面,官爷请见谅。”月秦问:“剑南烧春不是专供北地王府么?你的酒准备在哪里出售?”“小人第一次到长安售卖,还没有固定地方,先在租用宅邸存放,再去各个酒楼拓宽门路。”这时一名满面堆笑的秃头胖男子走来,笑道:“月头,忙着呢?”庞天涯道:“月班头,你不知道这是刘八郎,能耐大了,中介经纪、租房赁库、求情关说……无所不能!”刘八郎笑得更是肥肉乱颤,“嘿!就是一名掮客,也得出来混饭吃不是。我说这位老板租的宅子,还是我给介绍的,正经本分的生意人,您甩八郎几分薄面……”庞天涯目视月秦,月秦即刻放行。 夜间庞天涯、月秦带领二十名大谁何在整装:铁尺、软甲、牛筋绳等,还配置了人手一掌手弩,人人用绑腿将裤脚扎好,在鞋口严封,动作熟练,即便长时间行动也不会松开。庞天涯道:“那剑南商人一定有问题。”月秦问:“此话怎讲?”“纪千千那样的美人,没有男人不喜欢,偏偏那姓付的瞥都不瞥,除非他本人就是女人。”月秦道:“嗯,我也有些怀疑他就是个女人。”庞天涯又道:“刚才刘八郎传来消息,他故意在酒家女堆里转了一转,闻到了血腥味。”月秦道:“你是说窝藏有前几天渭城受伤的花鸟使?”“不错。” 众大谁何五人一排出了敦化坊,一路小跑,进入青龙坊。坊内武侯,各自守住出口,封锁道路。那宅邸是两进院落,庞天涯带队走前门,公然查访。月秦带队走后门,翻入院内。前院一片火光吵闹,后院两层小楼立刻有了动静,月秦攀越二楼,破窗而入。只见房间内一张大床,付姓商人和两三个女子在床上颠鸾倒凤,吓得大声喊叫:“大爷饶命。”月秦看那付姓商人赤身裸体,两名女子秀发露在锦被外,瑟瑟发抖,显然是十分恐惧。 月秦拿铁尺一指付姓男子道:“这么白嫩的肌肤,男不男,女不女的,滚出来。” 付姓商人走出灯影,看是大谁何,镇定道:“我是剑南正经商人,你们凭什么夜闯民宅?” 这时庞天涯已经制服了其他人,来到楼上。庞天涯目视月秦摇摇头,表示其他人没有问题。 月秦道:“这怎么有两双男子的鞋子?床上还有男子?” 一名年轻公子哥自床上爬了出来,众人一看竟是认得,正是长安有名的浪荡公子哥,北地王的公子司马安华,此人好男风,臭名昭著。 司马安华道:“我父亲是北地王司马欣,我是司马安华。这位是剑南烧春酒商的公子付小敬,付家素来为我父王专攻剑南烧春酒,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庞天涯道:“公子受惊了,我们追缉盗贼,只见他们潜入宅邸,为了确保公子的安全,因此误入,还请见谅。” 司马安华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呵斥道:“捉拿盗贼,管我何事?六扇门就是这么做事的?卧室乃私人起居之处,竟然如此大胆私闯民宅?我定然叫父王参奏,叫你们六扇门吃不了兜着走。” 庞天涯道:“呵呵!如此隐秘的宅子,司马公子与付公子在此幽会,又聚众宣淫,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司马安华道:“老子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管你们什么事?好男风者多了去,宫廷皇室哪个没有?” 庞天涯挥手示意众人退去,两人连连告罪走下阁楼,庞天涯正在考虑回去如何向上司交代,忽然月秦道:“不对!”月秦翻身上楼,拨开司马安化和付公子,一把掀起锦被,露出两个赤身裸体的不男不女的怪物。付公子啊呀一声晕倒,司马安华也愣在当场。 六扇门内,月秦和庞天涯围着小火炉喝着温酒,吃着花生。月秦道:“为何要放走司马安华?”庞天涯道:“有些事可以查,有些事不可以查。咱们是抓捕花鸟使,又不管风流韵事。姓付的携带花鸟使入长安,有罪!抓了他就可以交差。若是追查过多,给咱们六扇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日后还要北地王罩着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月秦道:“受教了!” 473章 论酒 这时,有人闯入偏殿,那女子盛气凌人,怒气冲冲,宛如男子,正是子午岭坊州五青璇。五青璇道:“带我去看看那被抓采花门中人。”月秦道:“二小姐何必如此着急?”五青璇道:“我从小没有娘,姐姐待我最亲,我曾经见过那名采花贼!若是此贼落网,我也可以向黄泉下姐姐有个交待了。”庞天涯道:“月秦带二小姐去吧,不过都是要明正典刑,不可动手哦!”月秦带五青璇来到刑审司大牢,五青璇隔着木桩审视张端、张虎、任和、任茂,第声问:“你们的同伙在哪里?”她把铜槊掷了过去,将一人打翻在地。月秦一边名狱卒唤大夫救治,一边阻止五青璇,强行带她出来。五青璇道:“不捉此贼,我誓不罢休。”月秦将五青璇的短剑取来递给她,道:“您放心,周铁鹞查访酒楼,发现有三名新进长安的酒家女被胡商买去做妾,身份可疑。明日排查曲池坊、修行坊、新昌坊胡商,定是可以捉拿到的。”五青璇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五青璇避开巡街缇骑,来到敦化坊,这一带乃乐游原所在,地势较高,树木林立,因偏远地带,大多是药圃和花圃,零星几处住宅也是少有人来往。五青璇打算在旧宅之内随意歇息,次日便即刻查访采花门贼首。哪知他来到柳树林深处一最不起眼的角落的宅子,竟是有人在屋顶饮酒。正是杀手李坏,离群索居,息交绝游乃是杀手的生活。 那男子道:“阁下是行侠仗义的女侠还是偷盗的女贼?” 五青璇道:“你才是贼呢!” 那男子道:“这是我的宅院!你可是来错地方,这里没有人烟,乃是长安的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五青璇道:“我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缅怀我的亲人。你是做什么的?” “秦王奉孝天子。扶荔宫种植奇花异木、佳果菜蔬,有柑橘、葡萄、枇杷、荔枝、龙眼。秦王还因荔枝种植不成而诛杀守吏数十人。” “这与你有何关系?” “从此守吏预先在他处种植,再移至扶荔宫,” “你可有酒?” 李坏道:“我别无他物,唯有美酒。”李坏跳下屋顶,将美酒一坛一坛抛上来,五青璇在屋顶接住。每接到一坛,五青璇便报出酒名:“晋中汾酒、梨花酒、状元红、百草救、兰陵酒、杜康酒、葡萄酒……” 五青璇道:“阁下如何饮酒?” 李坏打开一坛,高高举起,仰头痛饮。五青璇连连摇头道:“你这般牛饮真真是浪费了美酒。” 李坏问:“这个还有什么讲究?” “世间美酒,美器相依,你这里可有酒器。” 李坏道:“我一位兄弟在我这里倒是存了不少宝贝,我们可以借用。”李坏自密室提上一大包裹,里面尽是金银玉等珍品。 五青璇道:“哇!玛瑙杯、水晶八曲杯、玻璃七宝杯、鸳鸯莲瓣纹金碗、狩猎纹高足杯、双狮纹金酒铛、八棱祥云金杯、龙首犀角杯……” 李坏道:“姑娘可真是见多识广。” 五青璇道:“中土酒器有金银铜铁锡、玉石玛瑙、水晶玻璃、兽皮竹木、象牙琥珀无不可用为酒器。三秦酒器最为繁多,盛酒酒器有尊、壶、区、卮、皿、鉴、斛、觥、瓮、瓿、彝、偏提,饮酒酒器有觚、觯、角、爵、杯、舟。温酒的樽、斝,贮酒的冰鉴。荆楚讲究曲水流觞,多用木质漆器,随清波而漂浮,羽觞乃为一绝。蒸馏酒法兴起,瓷质拼酒器工艺有青花、斗彩、祭红、珐琅彩、素三彩、青花玲珑,提梁壶、倒装壶、执壶,高足杯、鸡缸杯、金钟杯等各种形制、釉色和纹饰的酒壶酒杯层出不穷。《礼记》云:宗庙之祭,尊者举觯,卑者举角。这酒器自然有讲究,桌椅榻几以及环境时辰皆有不同。” 李坏道:“这梨花酒有何讲究?” “千树梨花百壶酒,可见梨花酒之珍稀。春草池塘诗梦里,梨花庭院酒尊前。春色复苏,青旗滴翠,梨花方见精神,清冽芳醇的梨花酒杯,自然是质地纯粹翡翠杯。” “这女儿红、状元红、花雕又有何区别?” “这三酒皆是东越黄酒,以糯米、麦曲、湖水酿制而成。相传东越生子,初弥月,酿制数坛,藏于树下,直至女儿出嫁,掘以待客,是为女儿红,若是男孩,期许科举中状元是为状元红。若是孩子夭折,便是花雕,蕴意花儿凋谢。吃螃蟹饮花雕乃东越美事,当用斗彩鸡缸杯。” 李坏问:“这百草酒有何名堂?我听说汉中、蜀川、荆楚三地交界处有百草门?” “这百草酒出自大巴山脉中神农架山,神农氏尝百草而化五谷,于神农架飞升成仙。,如今内有百草园、百草冲、百草坪、百草垭,当然还与一个百草门。这百草门巩万杰乃武功不强,头脑却是很好,靠着神农架的草药和百草酒发家致富。百草酒以巴地香、狠豆柴、地枇杷、黄瓜香、地榔果叶、大竹叶等一百二十余种中草药与米糠发酵酿制,独门配方,独门材料,常未饮先醉,须用百年古藤雕琢而成的古藤杯,大增芳香之气。” “汾州杏花村,又有何说法?” “杏花村里酒如泉,又称竹叶青,以杏仁曲发酵,每面一百斤使杏仁十二两,去皮尖,汤浸于砂盆内,研烂如乳酷相似。用冷熟水二斗四升浸杏仁为汁,分作五处拌面,此酒又称杏仁露,以白玉增色,当用羊脂白玉杯。” 李坏越听越有趣,问:“兰陵美酒呢?”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美酒,清香远达,色复金黄,饮之至醉,不头痛,不口干,不作泻。共水秤之重于他水,邻邑所造俱不然,皆水土之美也,常饮入药俱良。兰陵酒色泽金黄,酒品贵重,品之当用八棱祥云金杯,以增王贵之气。” “亳州九酿春呢?” “大曲浓香酒,乃酒中牡丹,色清如水晶、香纯似幽兰。相传亳州古井古井,井水清洌甜美,清淳透明,爽口润喉,所酿之酒,十里飘香,因此九酿春又称古井,当用青铜樽,以赠古意。” “西域葡萄酒?” “我不大饮西域葡萄酒。” 李坏奇道:“这西域葡萄酒乃大匜稀奇之酒,你又为何如此鄙夷?” “葡萄酒自西域千里迢迢运来,沿途颠动,使之减色一次,必有酸味,多饮则口涩牙软。中土自行酿制,虽然学得四蒸四酿之法,却也没有西域正宗的葡萄为源,中吐葡萄青涩,那里又有好酒了。” 李坏道:“妙论!在下五体投地。” 五青璇道:“这饮酒之人,可分为酒盲、酒民、酒徒、酒痴、酒癫、酒霸、酒鬼、酒神、酒仙。阁下只能算得酒盲。” 474章 今日成往事 李坏和五青璇说说笑笑,笑声夜色之中远远传去。却只有林中夜风之声回应,说不出的寂寥孤独。两人就在屋顶竹席上躺下,看着春夜的星空。 五青璇道:“你一定也是一个满怀心事的人。” 男子道:“我叫李坏,负责打理药王谷的药圃,今夜也在缅怀我的亲人。” “我叫五青璇,我的娘亲去世得早,如今姐姐又为歹人所害,自尽身亡,爹爹寻仇不果,反被贼杀,只有我一个人四处为家族报仇。” 李坏苦笑道:“我的父母都是饿死的,连寻仇都没得寻。” 五青璇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李坏道:“厨房有米面、蔬菜、油盐……” 五青璇道:“我不会做饭。” 李坏道:“我会!” 五青璇大口吃着李坏煮的饭,喝着李坏温得酒,一边道:“你一个大男人下厨的手艺不错!” 李坏道:“我一个人过活,要自己照顾自己。” “好!以后你就到坊州,我招你做我家的厨子,若是做得好,便升你做管家。” 李坏笑道:“我清净习惯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五青璇醉劲上头,困意连绵,索青盐漱口,就上楼在李坏的床上昏昏睡去。李坏独自拿着酒壶,来到前院,就在草席之上为她守门。 五青璇醒来留了五两银子,来到新昌坊外大街,只见月秦正率人盘查胡商,五青璇来到月秦身边,问:“有什么新情况?”月秦道:“还有前面那家波斯秘制养颜药铺没有查?”两人走近铺子二十步开外,已经是各色奇香扑鼻。这香料铺子乃是坊内街巷,十分隐秘。未料却是贵客盈门,门口香车软轿均是富贵女子拥有。月秦进门,店里伙计道:“官爷是给夫人选香料还是胭脂么?”五青璇脸一寒,第声道:“我们是六扇门前来查案。”说着就要往后院闯,那店伙计赶紧拉住。五青璇铜槊一举,店小二登时扔了出去。 两人来到后院,只见一个胡人正波斯毡毯上,手拿兽头琥珀杯,品用西域美酒,旁边是一个美貌侍女捧着九曲玻璃盘盛着无花果,中庭是歌姬正在槐树下边沿歌舞《霓裳羽衣舞》。 月秦道:“六扇门查案,你三日前所买酒家女何在?” 胡商道:“官差大人,你看这对可对你胃口,若你喜欢,立刻叫她们伺奉枕席。” 五青璇怒道:“少来这套,赶快交代。” 胡商道:“我的姬妾四十多名,哪里记得,这几日送给秦王和北地王十几个姬妾,大约就是你说的酒家女。不如,你们去北地王府调查一下。” 五青璇咣的踹翻了花架,道:“叫她们出来。” 胡商只得唤七八名姬妾来到庭院,月秦一一盘查文牒和契书,全无问题。两人只得悻悻然离开。月秦令众人散去,却拉着五青璇来到对面酒楼楼顶暗中观察。月秦道:“自桂望楼买走的两位名女子就是此人,若是他赠送他人,必定会通知对方有了麻烦。”五青璇道:“敲山震虎,妙!”果见胡商手下骑马奔出,两人悄悄追踪,来到靖茶坊一处金银铺。那金银铺尚未开门,那伙计敲门也没人应,过了许久角门打开,一名女子迎他进入。两人待了半晌,也不见那伙计出来。月秦道:“不好!”两人翻墙而入,只见伙计栽倒院内,再往前便见中庭是三四个伙计的尸体,血流了一地,已经化作黑色,显然死了很久。两人再往前走,忽然自窗格射出两只弩箭,两人闪开。忽然屋内传来打斗声,有女子破窗欲出,却被卡在窗棂上,口中喊道:“我是采花门门主谷才,快救我!”忽然她啊呀大叫,一柄尖刀透胸而过。谷才连吐鲜血,拼命挣扎。屋内有非男非女的声音道:“死了!死了!死了的好!若非被你裹挟至此,我怎么会变成非男非女的怪物。如今你又分赃不均,我只好取你性命!哈哈!”月秦、五青璇破门而入,屋内一名女子浑身是血,癫狂如疯子。 采花门一案门主谷才,花鸟使张端、张虎、任茂、任何、王喜、孙原皆落网。五青璇却说元凶未除,她所亲见的贼众还未落网。但是六扇门审讯采花门众人,口供一致,师徒七人尽数落网,绝无遗漏。采花门众人一口咬定五青璇误认所致,五青璇无话可说,云坚宣布结案。 五青璇寻月秦,要亲自审问犯人。月秦道:“今夜你我同审,看他们招不招。”五青璇夜随月秦入刑审司大牢审讯。月秦温言道:“诸位受苦了,来喝完汤。”狱卒端来温汤,牢狱阴寒冰冷,热汤在犯人眼中那是求之不得,张端抢先喝了一大碗,片刻忽觉恶心,就要呕吐。月秦以麻布堵住张端的嘴巴,张端胃中温汤顺着食管反涌,却被麻布挡回,顿时涌入口鼻,涕泪双流,痛不欲生。月秦道:“这是断肠草和白薇根熬制的催吐汤,能让你胃部痉挛,不断呕吐反涌,但是口中不泄,倒灌入鼻,上下交叠,致死方休。”众人闻之大恐,五青璇也是退了几步。月秦放了张端,狠狠道:“秦法严苛,商鞅君的《罗织经》载有审问十法,万流归宗,人棍,铁梳子、脱皮跃,晚霞映竹,飞石引仙,突地吼,见即承,铁圈笼头,请君入瓮。我才试了一种,下面再试试铁梳子,以开水浇体,则皮肤半熟,以铁梳子轻刮,则皮肉如面条一般脱落。”众犯人跪地道:“官爷,我们采花门尽数在此,真的再无他人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月秦问:“第姑娘,你看……”五青璇跺脚奔出大牢。 是夜,五青璇携西域美酒前往敦化坊寻找李坏,也不敲门,翻墙而入,大声道:“喂,李坏,我来陪你喝酒了!快滚出来。” 她跳到楼顶,却见一名红衣美人正和李坏并肩而坐,旁边是一小案几放着糕点和酒铛。 五青璇不由一阵失落,喃喃道:“看来你有陪你的伴儿了。” 李坏道:“这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妹子,卢小蝶!” 卢小蝶道:“你就是李坏哥哥一直念叨的酒仙五青璇么?果真是英姿飒爽、骨采气茂。” 李坏跳起来,抱着她肩头道:“来!来!来!今晚有小蝶在,我们就有美食美酒美人了。小蝶的厨艺可比我好太多。” 五青璇心性豁达,喜道:“我家在子午岭坊州,素来饮食就是麻食、烙饼、摊黄,结交之人无非是刀客游侠,若不是因为姐姐嫁入咸阳快刀门,我哪里能知道什么美酒美食。我那些酒论还是姐夫万宝常所教。” 卢小蝶道:“你是坊州第家的人?那采花门之事……” 五青璇叹气道:“江湖中人皆知,我那可怜的姐姐已经不在人间,可惜六扇门不信我言,令那真凶逃脱法网。” 卢小蝶道:“我红衣教素来以女子为尊,拯救天下可怜女子。主教沙利亚也命我们暗中查访采花门的行踪,若是您允许,我可为你引荐主教沙利亚。” 五青璇道:“若是红衣教能为我报仇,我坊州第家举族入教。” 475章 选花魁 丰乐楼四楼密室,五青璇、沙利亚、卢小蝶、秋细君、李坏等共商如何捉拿采花门漏网之鱼。秋细君道:“玷污女子清白之人必须严惩,我支持你们的想法。”沙利亚道:“采花门团伙作案,必定依旧隐藏在东南一带。他们所好无非色与财,以此为诱饵,便可以引蛇出洞。”秋细君道:“引蛇出洞?”沙利亚道:“绣韵楼和胡姬酒肆历年皆举行盛大花魁仪式。官教坊凡应酬宴乐,先要取得官府行牒,贵重却呆板。胡姬酒肆胡女不善中土文化,少了一份文雅。若是丰乐楼举行花魁大选,名声大噪,必定是名副其实第一楼。”卢小蝶道:“恩客豪掷千金、花魁名闻八方,必定能引蛇出洞!可所谓一举两得。”秋细君道:“嗬!小蝶你可真会说话啊!我们白清儿可是才貌双绝堪为花魁啊。” 丰乐楼花魁大选,四位美人参选,除了白清儿外,丰乐楼新进歌女纪芊芊和唐仙儿、红衣教内应段窈伶,所聘评委乃是疏勒乐师裴神符考评琴艺、风流才子风过庭考评文采、清心茶坊少东家元羽考评茶道、官教坊技艺师江彩萍考评曲艺歌舞,其他所邀约文人士子、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丰乐楼两层大堂三百席位是座无虚席。左首楹联: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右首: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 坊间彩绸裹树,红纱灯笼成排高挂, 王公贵胄、达官贵人携带着金银绢帛与珠宝器玩等缠头赏物来到丰乐楼。花魁大选固然吸引五陵年少,四位评委也是长安声名卓越,不少贵族世家的妇人罗绮锦绣前来捧场。大堂内装饰奢靡旖旎,艺伎们粉黛争妍,一派盛世浮华。 厅堂花台之上坐一位丽人,红绡玉带,雾袖烟裙,薄缕窄袖,帷帽悬垂的丝络半遮玉面娇唇,正是纪千千。另一位蝉翼轻罗,云髻凤钗,顾盼生辉,横波一转众人心动,盈盈眸光惹人爱怜,正是白清儿。 此时白清儿表演茶道,茶桌上是淡青釉色的汝窑茶盏,乃是皇贵所用的秘色瓷。白清儿素手烹茶,罗衫翻飞飘扬,举止曼妙得宜,火炉之上轻霞漫漫,烟气飘拂。她采用的是关中煮茶之法,初沸之时,加入些许盐调味。二沸,用竹搅动沸水,沿漩涡中心倒入茶末。汤花如白云浮起,卷起雪堆,再注入温汤止沸,水入相融,汤花如雪,灿若春花。白清儿分茶三盏,拿起茶竹分汤花,水脉中现出一个如意同心结的模样, 元羽道:“汤花分三种,细而轻曰“花”,若浮云鳞然;薄而密曰“沫”,若青萍水上;厚而绵曰“饽”,若皑皑积雪。白清儿姑娘能兼而有之,可见茶道高明。” 轮到纪千千表演才艺,她抿唇一笑,万物喑哑无声,众人皆定定望向她。 她十指玲珑娴熟,垂目凝神弹奏拨弄一张螺钿紫檀四弦琵琶,纤指宛转,颠倒五音,拨动满席听者心弦。听者魂魄摇曳飞扬,面容喜悦沉醉酣畅,再看看她繁弦催折的手势,珠泻玉盘的曲调,暖玉生烟的霓裳,足令人心向神往、凝神观瞧。 裴神符道:“纪千千姑娘一曲演绎四相十二品,右手刚劲有力,拨若风雨,左手按弦微妙,善于拢捻,有康昆仑之刚劲雄浑,又有段善本之柔美凄恻,吾考评之为第一品。” 江彩萍道:“适才纪千千姑娘的《春莺啭》,腰轻体柔,节奏舒缓,动作轻柔,不疾不徐,不躁不火,气脉贯通,典雅雍容,堪称第一品。” 风过庭吟道:“琵琶师在九重城,丰乐楼来喜且惊。一纸展看非旧谱,四弦翻出是新声。蕤宾掩抑娇多怨,散水玲珑峭更清。珠颗泪沾金捍拨,红妆弟子不胜情。” 秋细君道:“大才子先别吟诗啊!切评谁是第一啊?” 风过庭道:“若论才艺嘛,自然是纪千千姑娘。但是若论容貌柔情,我选白清儿。” 元羽道:“於我心有戚戚焉。纪姑娘的琵琶有铁骨、舞姿有傲气、诗词有杀伐之音浑,不似女儿家所应弹奏。元某听了直想沙场夜点兵啊。 ” 裴兴奴怒道:“琵琶曲或雄壮慷慨、气魄宏大,或细腻轻巧、幽雅抒情,但是纪姑娘能刚柔并济,乃天下奇才。纪姑娘第一品。” 江彩萍道:“纪姑娘的舞蹈刚健迥异,轻柔相间,旋转、软度、弹跳,无不是冠绝群芳。我赞成裴大师。” 风过庭笑道:“若是共度春宵,我还是喜欢白清儿姑娘,你看这螺黛长眉微颦,再看这轻红胭脂晕腮。嗯!或许是在下的直觉吧!” 元羽笑道:“男人的直觉。” 秋细君道:“既然四位评委如此说法,那白清儿与纪千千就并列为花魁?” 元羽道:“不分高下,终究不是今夕之愿,不若观众席上各凭喜欢赏赐,有诗赠诗,有银赏银,有物赐物,孰多孰为花魁。” 各宗室、勋贵、朝臣、世家、士子、商贾等无不叫好,无数铜钱与鲜花被抛了出去,打赏的金子与绢帛更是不可胜数。那些记录赏赐的女官目接不暇,忙得汗流浃背。所为计算财货价值不过风流才子应景欢笑,五人追究结果。从此丰乐楼白清儿与纪千千的花魁、佳人、美人之辩,各有说法。 476章 匪夷所思 数日内,长安尽知安康商人路知遥千金购得丰乐楼双美初夜,半个月后万金赎身,置于白鹿原别宅。那路知遥本是前朝宦官,秦亡后转做商人,依靠汉中青阳氏支持而成为富商之一。一时之间无数人赞叹:五花马,千金裘,不如双美双飞宿,竟是被前朝老太监糟蹋了。这路知遥经营丝绸奔波于巴郡、汉中、蜀川,半夜方得返回长安一趟,更有人叹息:商人重利轻别离,竟是美人固守空房,不知便宜哪个登徒浪子。 三原县因有孟候原、丰原、白鹿原而得名,距离咸阳不远。秋细君、李坏、高翔、苏小浑率领丰乐楼帮众守住外围,内紧外松,放采花门进入宅子周边。沙利亚、卢小蝶则率红衣教教众女子扮作婆子、奴婢,撒开天罗地网准备捉拿采花门。数日内,并无嫌疑人进入三原,唯有教化坊裁缝店的几位女裁缝前来为两位花魁裁剪衣裳,但也是拚橛子、锦狸子等人所熟悉的,绝对可信。 十几日后,众人有些懈怠,看来引蛇出洞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夜间,秋细君李坏、高翔夜间巡查,唯独不见虎头。秋细君问:“拚橛子,虎头哪里去了?”拚橛子道:“这几日一直无事,大家松弛了。估计他偷懒睡觉去了吧。”七斤冷笑道:“那小子一见裁缝店的小裁缝翠儿,便心猿意马,魂不守舍。我刚才见他偷偷摸摸往东院,怕是去偷窥人家了吧。”秋细君大怒道:“这个虎头,无视规矩,定要处罚他。” 这时虎头大呼小叫押着一人走来,只见被押着的正是女裁缝翠儿,翠儿衣衫不整,露着半个胸脯。拚橛子大骂道:“狗娘养的虎头,你做什么?”虎头道:“翠儿是采花门的花鸟使。”秋细君道:“你胡说什么?”虎头道:“我一时色急,潜入翠儿房中想要占她便宜,哪知摁到床上,正要行事,竟是摸到他腰下多了一根男人的家伙。”众人毛骨悚然,皆后退一步。翠儿娇弱柔媚,胸脯高耸,肤白细腻,那里有男人的模样。 秋细君道:“虎头,此话当真?”虎头道:“这事我还敢胡说么?帮主您验一验不就知道了。”秋细君示意,七斤来到翠儿身边,朝裆下探手一抓。 七斤啊呀一声连退三步,惊呼道:“她真的是男人。”众人哗然。拚橛子刀架在翠儿脖子上,道:“裁缝店来的几个是不是都是采花门中人。”翠儿唬得双腿打颤,瘫倒地上,点点头。众人呼喝一声四处捉拿女裁缝。 红衣教和丰乐楼帮众将那名裁缝捉拿,却不见桑冲,那人受尽酷刑也不交代桑冲下落。化名翠儿的孙原道:“我刚入采花门,并未害人,若是虎头哥抱我周全,我便告知详情。”虎头道:“若是你所说真是实情,我自然会为你求情。”孙原道:“桑冲号称五绝才人,所谓五绝是指 歌、舞、曲、诗、书五绝。她原是葵蚕教中人,胁下有葵花纹身。他曾和茂才出海,在暹罗偶遇极乐老人而习得秘术。”虎头详情转告众人。 秋细君道:“葵花纹身?我们难道见人就要人家脱衣不成。”卢小蝶道:“ 歌、舞、曲、诗、书五绝,如此才学却做些采花的勾当,真是白费了才学。”这时,李坏道:“花鸟使尽在此间,那桑冲也应在宅中。”高翔道:“宅子上下掘地三尺,怎么可能?”李坏道:“或许就是我们认识的人,别忘了桑冲假象乃是五绝才女。”秋细君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是说纪千千。”众人如同雷击,皆愣在当场。 卢小蝶满头冷汗,颤声道:“若果者如此,清儿妹妹就危险了。为了安全起见。这几天纪千千和清儿夜宿一室。” 秋细君、李坏、高翔、苏小浑疯一般跑了出去,直奔白清儿的卧房。众人皆是旧日慈幼园的小伙伴儿,心系一处,情同手足,自然是最紧张的人。哪知刚到后院宅门口,只见主教沙利亚立在院门口。 辛罗多道:“”诸位何故慌张?” 秋细君道:“那纪千千极有可能便是采花大盗桑冲。” “噢!花魁便是采花大盗?这事真是蹊跷。” 这时白清儿睡眼懵醒走了出来。看到白清儿安然无恙,众人松了一口气。秋细君道:“清儿妹妹,你没事吧?” 白清儿道:“多谢姐姐关心,我没事。可是我睡得迷迷糊糊,我听到你们吵架。” 秋细君问:“那纪千千不是和住在一起么?他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白清儿道:“这几日她在沙利亚主教房中休息,我三天没见她了啊。” 沙利亚道:“纪千千姑娘有心入我教派,我便唤她同住,宣讲教义。” 李坏道:“请主教带出纪千千,我们验证一下是否就是桑冲本人。” 沙利亚道:“也好!” 沙利亚带纪千千出门,只见纪千千脸色苍白,若同大病初愈。秋细君道:“千千为何如此萎靡不振?”“主教日夜宣读教义,睡眠不足所致。”秋细君愈发怀疑,走进纪千千,忽然朝她裆下一抓,尽是空空如也。 纪千千怒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沙利亚道:“秋老大怀疑男扮女装的桑冲混入宅子。” 纪千千怒道:“秋姐姐竟是如此怀疑我,我在丰乐楼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就加入红衣教,再也不做那什么花魁了。” 秋细君既尴尬又愧疚,见纪千千心意坚决,遂道:“那就如千千姑娘所愿吧!” 沙利亚道:“秋老大,你放心,千千姑娘的赎身钱,我一分不少给你。” 采花一门尽数被抓,布道之日,明正典刑,红衣教名声大涨,官府民间皆更加推崇。子午岭坊州第家、咸阳快刀门万家,岐山双环门盛家、骊山红拳铁家皆成为红衣教支持者,女性入教,家中供奉天神苏凡尔,诸多礼仪与圣火教、大光明教相似。 477章 武功山 秋细君带领众人返回长安丰乐楼。 白清儿道:“秋姐姐,我真为小蝶担心。” 秋细君道:“怎么?纪千千就算恼怒也不至于迁怒于小蝶吧?” 白清儿垂泪道:“其实我欺骗了你们。那几日,纪千千一直言语调笑我,吻我是否懂得男女之事,还要与我做些虚凰假凤之事。我便起了疑心,有一天饮了她给我冲的茶,便有些头晕,神志不清,手脚不听使唤,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不由自主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秋细君道:“东女国迷魂散?” 白清儿道:“但是我并未完全昏迷。我幼时大病,药王谷神医素问救治之时,曾言我对麻痹药物有天生的抗性,定是我身体天赋抵御迷魂药。” 秋细君道:“真乃幸事,那不男不女的怪物可对你做了什么?” “沙利亚和一高大女子突然出现了,沙利亚称那女子为教主辛罗多,教主证明了纪千千的身份。辛罗多说只要纪千千献出药方,就不杀他,还允他加入红衣教。那辛罗多教主自称是男女合体的阴阳人,对纪千千十分喜欢,入教之后,要纳其为宠妃。纪千千甚为恐惧,答应入教。” 秋细君怔怔道:“怪不得纪千千脸色苍白,定是被辛罗多净身了,以此骗过我们。” 白清儿道:“那红衣教目的应是为了桑冲的迷魂散药方,却打着正义的旗号,更可怕的是教主非男非女的怪物。这红衣教诡异怪诞,绝非善类,我很提小蝶担心。” 秋细君道:“小蝶心急口快,喜怒形于色,若是知道此事必定露馅,那才是真的危险。此事容姐姐好好思忖,徐徐图之。” 白清儿点头道:“那我呢?还能不能回到丰乐楼继续做花魁呢?” 秋细君道:“怎么,你很享受花魁的身份么?” 白清儿道:“旧日慈幼园的小伙伴都各有事做,我又怎么能退避三舍呢?何况哪些男人拜倒裙下的感觉也不错啊!” 秋细君道:“他们商贾也好士子也好,都是一个目的,为了得到你的身体。” 白清儿道:“献艺无妨,妄想我侍奉枕席,要看我答应否。如今我是名扬长安的花魁,一举一动,全洛阳都看着!他们想硬来,就臭了名声。” 秋细君道:“那姐姐就宣布,花魁,愿为民众祈福持斋,修身自好,卖艺不卖身。” 白清儿道:“但是,我这从白鹿原返回又如何解释?” 秋细君道:“路之遥唯恐两位花魁争艳,多生事端,所以独留纪千千。此事有红袖从中斡旋,路之遥定会配合的。” 白清儿道:“那可要好好谢谢红袖姐姐。” 秋细君道:“机会就在眼前,明日她就到长安了。” 秋细君、白清儿、李坏、高翔、苏小浑设宴为风尘仆仆到来的郑红袖洗尘。 秋细君问:“汉中第一帐房女先生,怎么有空到长安来。” 郑红袖道:“秦王牧野瓒招汉中青阳氏、三原周家、泾阳郑家、陇西乌家、安康路家、蜀中上官世家、自贡颜家等五十多家商人召集秦商会,共议大事。” 苏小浑道:“这可是了不得大事啊,难道是财神下凡了不成?” 郑红袖道:“你们可知道上官世家。” 秋细君道:“天子赐铜山许铸钱的蜀中上官世家,我听说过。” 郑红袖道:“上官世家所筑铜钱——蜀币,成分足,色泽好,在秦蜀巴流传,大有越巴郡而入荆楚之势。楚王所筑楚币在南阳、荆楚、湘楚流传极广。因此蜀币和楚币有冲突,两币交战核心地带是巴郡寡妇清和自贡颜家为首四大盐商、蓝田关和武关之间的商洛帮、上庸的庸帮。他们乃是秦蜀与南阳、夷陵、江陵、巴陵等荆楚重地连接处,乃是楚币和蜀币争锋之地” 李坏问:“商洛帮已经名存实亡。” 郑红袖道:“京兆联不是已经控制了这个地带么!不然怎么气得冲突呢?” 高翔问:“庸帮,这个名字好奇怪,帮主庸人还是帮众平庸?” 白清儿道:“你有空多读点书。《尚书·牧誓》中记载周武王伐纣追随的八大诸侯盟国,分别是庸国、蜀国、羌国、髳国、微国、卢国、彭国、濮国,因此得名牧誓八国,又因这八国都位于商朝西部而得名西土八国。庸国就在汉中、安康向襄阳而去的上庸和汉水一带,处于神农架山、荆山、武当山之间。” 高翔又问:“武当山?武关?武功县?这些地方人是不是武力很高,武功很好?” 白清儿道:“太白山下武功县,太白山又叫武功山,武王克商而得武功山水之名,武功县又因武功山水而得名。秦侵吞商地,设置关隘御楚,是为武关。武当山原名太和山,楚国为阻秦出商地南侵,在太和山下汉江边驻兵以武力阻挡秦国,由是得名武当山。” 高翔道:“白清儿妹妹,学问真是大了。” 秋细君道:“这几年清儿聪敏,诗书见识都是一等一,与红袖妹妹堪称我们慈幼园两才女。你们知道么?红袖初入青阳氏也是一个不起眼的姬妾,一次青阳老爷与人对弈,怀中猫儿打翻了棋盘,红袖竟是将上百颗棋子复盘。这份过目不忘的天分!青阳老爷自此便启用红袖为女管家、女帐房。” 郑红袖笑道:“嗯!我也买弄下学问。天蚕教镇派宝物天蚕丝,无形无色,柔韧如丝。” 苏小浑笑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么多了。” 郑红袖道:“我家老爷的生意可是南下滇国、哀劳,过身毒道到达、天竺、波斯。” 苏小浑沉默不语。 秋细君知道内情,连忙岔开话题道:“继续说牧誓八国。” 白清儿道:“泾河上游便是卢国,所以乌家又被成为陇西卢王。羌人已经迁入西海。髳人融入苗疆,微人自眉县流落庸国,同为楚国所灭。” 秋细君道:“这些高深学问乃是红袖和清儿所擅长之事,我听得头大。还是红袖切简单讲我姐姐做些什么?” 红袖靠在秋细君的肩膀,嗲声嗲气道:“长安只有慈幼园旧日玩伴信得过,所以请李坏、高翔为我夫君护卫。” 秋细君道:“你每日就是这样和青阳老爷说话么?嗲声嗲气,我瘆得慌!” 郑红袖道:“男人喜欢啊!李坏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坏道:“是男人都喜欢!” “那我的事情答应否?” 秋细君道:“多大的事情么?青阳老爷就落脚丰乐楼,我叫李坏带兄弟们日夜护卫。” 478章 九流 医、巫、商、工、乐为不良人。商籍为贱民,衣料只能绢布,丝绸锦绣仅为良家所用,不得乘坐厢车,其子不能科举入仕,其女不能为良家妻。关中商贾钱财富裕却始终身份低贱,秦王和蜀王一纸之命,群商云集长安。李坏、高翔为护卫,苏小浑带拚橛子等人暗中保护。 入夜,青阳金生、郑红袖示意李坏、高翔、苏小浑外出。 李坏问:“此时外出,前去何方?” 青阳金生道:“你可听说过鬼市?” “未曾闻听!” 苏小浑道:“听说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不可明火,买卖者皆如孤魂野鬼,不以真面目示人。” 青阳金生道:“这鬼市乃倒斗、偷盗、蜂麻燕雀、瓷金皮彩挂之辈聚集之地,这些人并非正派人士,大多见不得光,趟鬼市的人不是雄藩大党便是权绅富商。要记得少说话,机灵点。” 苏小浑道:“我市井中听说过下九门。倒斗派就是盗墓的墓獾派、摸金派、等。神偷门自称老荣门,四大弟子妙手摘星司空舒、银丝飞渡苏飞、月下盗帅段云、千面飞狐离虹。蜂马燕雀皆是骗子的套路,蜂是团伙蜂拥协同行骗,马是单枪匹马的假道伪僧行骗,燕是以女色为诱行骗,雀指的团伙花钱买官缺捞钱。还有机关门、百戏门什么的。” 青阳金生道:“王八戏子吹鼓手,剌头修脚下九流。下九门和外八行还是有区别的,下九门无非是坑蒙拐骗偷的下作流派,像倒斗派、老千门、色燕门、神偷门等,但是外八门却是诸如偃甲门、鲁班门、彩戏门、百乐门、口技门、百工门却是凭本事吃饭的。咱们就是百工门为例:磨砺工、补鞋匠、泥瓦匠、代笔师、剃头匠、跑腿送信的、剃头师、赶车把式、唢呐手、鼓乐师、买糖人、更夫、巫婆、神汉、流娼,这都是凭手艺过日子,藏龙卧虎,有很多身怀绝学之人。譬如更夫起始于头更戌时,归于五更寅时,皆是夜间谋生,若无一身胆气,防身手段,怎敢干这个行当。” 苏小浑道:“娼家也算得么?” 锦狸子道:“娼家咋了,买的自己身子,养活自己的命,比哪些达官贵人之中的衣冠禽兽干净。” 高翔道:“兄弟说的对,救急不救穷,笑贫不笑娼嘛!” “偃甲门又是怎么回事?” “《列子》所载:春秋时期,周穆王西巡狩道,有献工人名偃师。偃师所造倡者趣步俯仰,颔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伎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欲杀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此人被封地偃国,位处于鲁国与邾国之间,以金石甲木偶造木偶甲兽,有饕餮、风鹰、四首木甲、火木龙、十二铜人等,为周朝抵御犬戎立下大功,乃是华夏中土的功臣,只是被世人列为奇巧淫技而不得不隐居而已。” 苏小浑道:“闻青阳老爷所言,胜读十年书,还请青阳老爷赐教外八行其他门派。” “鲁班门祖师爷公输班造侦察木鸢、云梯、飞行车、滑翔翼、机关锁,也创锯尺墨斧,自有一套造屋制船的匠学秘术《鲁班书》,备述金银铜铁锡,岩木雕瓦漆等工匠技艺。覆盎门鲁班门所造机械桥。能伸缩” 金生又道:”墨子造练兵木偶、铁藉投火车、辘轳连弩车、金石转射机、伸缩屠人兵、八足机关屋等机关术,皆记载在《墨家机关书》,巧墨邓陵谷所掌控。” 高翔道:“彩戏门乃是彩戏师的组成的门派,将隔空取物、吐火吞剑、隐身腹语、锁骨柔体、兽语禽鸣等彩戏法融入武功。” 青阳金生道:“小高说的不错。” 苏小浑道:“赶尸门又是什么?” 青阳金生道:“湘西苗疆,三邪:赶尸、巫蛊、落花洞女,还有死人客栈、神秘女书等个个诡异莫测,古时巴人、楚人、百越人和濮人,今日苗、土家、瑶、仡佬族、布依族、水族皆是好鬼崇蛊之族。苗疆巫蛊术和暹罗降头术乃是南疆两大邪术,叫你生不得死不得,每日与冤魂蛊虫做伴。” 高翔、苏小浑打个寒颤。 高翔道:“青阳老爷,你别吓唬我们了。趟鬼市都是些什么人?” 青阳金生笑道:“雄蹯就是封疆大吏;大党就是宫中各太监;权绅就是大地主而通权贵;豪商嘛,家缠万贯,豪掷千金。” 苏小浑道:“我懂了,豪商就是青阳老爷这样的。” 青阳金生笑道:“不错!哈哈!”众人皆大笑起来。 大船沿曲江向东方而行,入灞河折而向北二里,远远可见大山。河面是一面巨大的水闸拦路,船只升起鬼面灯笼,片刻只见巨大水闸向另一河道放水带动机关。河底水中轰隆隆的响声,大船随着水面降落,河道岩壁逐渐呈现出一面巨大的鬼面石门。青阳金生将手中金锭投向石门旁的一盘石磨,石磨吱呀转动,石门打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石洞来,隐约可见绿幽幽的光。 郑红袖为青阳金生和自己带上面具,披上黑色披风,将自己裹得严密非常。青阳金生道:“鬼市规矩,不可示人真面目。诸位穿上吧!”李坏、高翔、苏小浑也依言打扮好跟随青阳金生慢悠悠走进山洞,洞内阴暗潮湿,阴冷刺骨,山洞内有风声传来似有低声呜咽又似小儿嬉笑。足足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洞开,一条宽阔的街道展现眼前。远处是一座高耸的楼阁,廊柱上和檐脊下都挂着惨绿色和暗黄色的灯笼,暗淡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重檐飞歇和吻兽覆瓦。窗口帘幕深垂,透出一片朦胧柔和的灯光,再看天空黑漆漆,不见星星和月亮,只有墨绿天空,似乎缀着绿宝石发出幽绿的光线。 苏小浑问:“这里就是鬼市?” 479章 鬼市 青阳金生道:“西周时期镐京大地震,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崪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这里乃地震之后形成的溶洞式地下世界,原本下九门和外八门之类隐蔽之处,随着交易茂盛,逐渐形成黑市。因为这里不见天日、终日漆黑,行人如鬼,街如地狱鬼街,也称之位鬼市。鬼市并无人间规矩,不课税,不问缘由,只有交易。” 长街之上稀稀落落行人,清一色长袍裹身,或头戴斗笠遮面或脸戴面具。柳咏在长街之上依旧有些阴冷便明白长袍不仅为了遮蔽身份也是为了抵御这地下之城的阴冷。 再看众人无不是提着灯笼,或打着火石,暗淡亮光幽幽照射极小范围,映射着来往人影飘忽不定。众人沿长街而行,度过奈何桥,在鬼门关缴纳一枚鬼钱,走进鬼王殿,正如走进鬼王血盆大口,两颗绿油油的鬼眼森森冷光。大殿内,迎面是一处高台,高台后墙壁上画着地狱百鬼图,图中溺鬼、刀劳鬼、拘魂鬼、夜啼鬼、雷鬼、敖桂英、伤魂鸟等百鬼各色形态,十分可怖。 台下坐着近百人,个个戴着面具,看着高台。高台上一名绝色女子,云髻高耸,酥胸半露,媚声道:“这丹王葛洪的金丹还有一粒。丹王炼丹五年一炉,不过百颗。这金丹固本培元,增强功力,治病续命。咱们江湖上混得,少不得一粒金丹保命。诸位可看好了,三千两起拍!”“我出三千两!”“我出五千两!”……最终一位身材发福的男子以一万两购买。只见他心满意得。 “诸位,这阳燧珠来自南越国,赵佗视之为镇国之宝。阳光照射可点燃生火,黑夜里可自照发亮。” 有人喝道:“鬼姬可不要大话,南越也是百万之国,用兵十几万。国师化地老祖杀人无算。有谁能将他国宝盗出?” 鬼姬笑道:“妙手摘星司空舒、银丝飞渡苏飞、月下盗帅段云、千面飞狐梦青衣,哪个盗不出来?” 又有人喊道:“我说关灯验即可。” 鬼姬拍手道:“哎呦!这位大爷说得对!关灯关灯!” 鬼灯熄灭,高台上唯有那阳燧珠幽幽发亮,光芒四射,只照得那鬼姬一清二楚。众人不由发出惊叹之声。 今夜很多人都是奔着这阳燧珠而来。不多时已经叫价到了一万两。郑红袖一连叫价,最终只剩下一人与死命加价。价格抬到了一万五千两,对方喝道:“你是何人?非要与老夫争夺这阳燧珠?”郑红袖道:“我家主人志在必得,若是老兄高抬贵手,我家主人感激不尽。”对方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一万六千两!”郑红袖沉声喝道:“三万两!” 大厅之内顿时一片寂静,那竞价之人气氛异常就要扑过来动手。高翔肚子一挺将那人威猛无比的一拳挡住。那人直觉拳头如同打到面缸里,正在疑惑,一股力道反弹将自己摔了出去。正是高翔独门技法,肚子中藏有彩戏师所传技法。 对方还要站起来拼命,两名拘魂鬼打扮的卫士跃出,铁索抛出准确将那人锁住。鬼姬道:“敢在我鬼王殿动粗,拿下去!”那人高喊道:“我是冯翊帮众人,你们敢那我怎么样?”鬼姬一甩手,一道鬼火将那人缠住,那人立刻倒地痛苦哀号声,鬼差将他锁拿下去。 郑红袖交割银票,青阳金生验收阳燧珠了,走出鬼王殿。众人度过奈何桥,静悄悄走出。众人返回大船,随着机关之声,水位上涨,大船回溯灞河。 苏小浑问:“这鬼王又是何人?” 青阳金生道:“巴人重鬼、蜀人重仙、楚人重巫。巴郡在商周时期乃巴国,巴人以廪君为头人,有巴、樊、瞫、相、郑五姓,都城于酆都,为首者乃冥帝,手下有鬼王、鬼母以及百鬼使。这百鬼便是缢鬼、水鬼、刀劳鬼、拘魂鬼、夜啼鬼、雷鬼、墓鬼、蓬头鬼、伥鬼、大头鬼……” 郑红袖道:“老爷,你别吓唬他们了。你看小高已经浑身哆嗦了。” 青阳金生道:“酆都也是江湖一股势力,这鬼市在长安、成都、洛阳、燕京、金陵等各大都市皆有,只是巢穴不一,唯独长安鬼市最是兴盛。不过今日我带你们要去的是长安最美坤道仙子——鱼幼微。” “鱼幼微又是何人?” 青阳金生道:“乐游原的玄贞观乃是终南山鱼探微主持。关中皆称终南山道派为神相门,只因其派长于三式之学——太乙、奇门、六壬。袁康、吴平本是会稽人,自太姥山得天书,归终南山修道。六壬之法,范蠡、伍子胥所长,今终南山尽得其妙。” 鱼探微得道观清幽素雅,圆月门的楹联书云:“法于阴阳,和于术数。”外有求占者有朝中权贵、国州县官、文人士子、衙役巡捕、店主耕夫,无所不有。大门外,有知客道人,按众人所求,分发竹牌,大约有天时、宅墓、前程仕进、终身、流年、婚姻、胎产子息、财产、交易谋为、出行访谒、行人音信、疾病、六畜、亡盗、官讼、杂占等十七课。 青阳金生以入内则见精舍背后是文始真人尹喜得画像,横匾书云:妙在丝毫之间。厅内之内有三四人,鱼探微琪踞正厅,间以珠帘隔开。 一名兴致极高的官员,特来测算推演。 “丙寅生四十四岁,占赴任及前程。” 鱼探微手托枣木六壬式盘,道:“今日乃己酉年六月癸亥日,未将亥时。一来日干癸上见酉作天,干支皆败于酉,酉者色也,酉上巳为日干之财爻为女色。二来三传四课皆阴,贵客丙寅年生,中传乙卯六合临桃花,末传兄弟癸亥为日辰玄武上临勾陈。看来公既贪女色,又贪男色。” 客曰:“果然。” “若能调摄,可以赴任。若不节欲,必入泉乡。” “如真人所言。” “初传己未太常,为酒宴。临官鬼兆胃肠,又因日干癸见酉为病地,三传亥卯未合,子孙局盗泄日干癸水之气。子孙者,呕吐排泄也。公近日饮酒不得,渐欲呕吐。” “然也!” “此乃醉饱之后,郁气积聚,五脏走作,故呕逆也。”鱼探微淡淡道,忽而又笑道:“子孙爻卯临贵人,上未临月将太阳且发传,水日木局,子孙气数旺相。子息加太阳,公子清贵显达过于公。” “得子强我尤妙,但我寿若何?” “太岁酉上巳临太阴驿马,年命寅上天空戌临死神),初传临官鬼太常孝服,年干丙到酉为死地。公己酉年癸酉月有生死关口。寿尽于今年八月。” “某常修德好善,何故短命?” “巳火为厨灶,巳上丑为丑事,巳下酉临太阴,太阴主奴婢和阴私不轨之事,酉又加于日干癸上,癸也主性,寅亥合兆淫苟合之事,酉为日干的印星临天空,巳为妻财丑临空亡。因公避妻并母,在灶后与婢行淫,灶君申奏于天,遂折公寿矣。” 客汗流浃背,惊怒羞愧,泣曰:“为之奈何?何以忏悔否?” “须是露天谢罪,不入寝室,知过修德,或可增寿一纪。” 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给林黛玉用犀乔,给薛宝钗用的杏犀斝,自用绿玉斗,给宝玉的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大海。 鱼探微道:“小女子乃汉中人,祖上仕宦鼎食之家。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都不中用,所以亲自入了空门,带发修行。” 480章 秦王府 长安皇宫乃天子行宫,秦王所居在秦王府,在永佳坊、常乐坊、东市之中。宫苑内有龙池,原是隆庆坊居民王纯家里一口寻常水井,突然无故喷涌,溢流成数十顷的池泽,时称之“隆庆池”。秦王牧野瓒便在这一片水色天光的美景旁修筑宅第,是为秦王府。隆庆池在日出之时,雾气升腾,终南山神相星尘子言水泊升龙,龙兴之地,世人私下称之为“龙池”。 秦王府的殿宇兰木棼撩,文杏梁柱,金铺玉户,雕槛玉磶,重轩镂槛,青锁丹樨。后苑则是湖泊浩渺,长舟画舫,杨柳老槐,百花齐放,珍禽无数。 石曲阁更是藏宝之处。 龙池湖畔是新修的勤政楼,竖钟金人屹立,殿梁曲如长虹,椽桷栋桴排列整齐,飞檐如鸟翼舒张。此刻楼上灯火辉煌,秦蜀商人齐聚。一位年轻的王子,金龙绣袍,深目薄唇,俊秀倜傥,正是镇守长安的秦王牧野瓒,汉中商号青阳金生、三原粮商周厚村、泾阳珠宝商吴怀孝、陇西马商卢延寿、安康茶商路之遥、蜀中上官云相、自贡颜珪鑫等。 李夫人生秦王的时候,与传说中帝尧十四个月所生相吻合将出生的地方命名为尧母门。 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 秦王牧野瓒道:“秦蜀本是一家,诸位皆秦蜀豪商权绅,今日齐聚勤政楼,共商大事,乃本王之幸,秦蜀万民之幸。” 卢延寿道:“自秦王坐镇长安,关中安定富庶,百业俱兴,商路通畅,物价稳定,秦王有招,我等自然欣然应命,若能为秦王大业尽绵薄之力,乃吾等三生有幸。” 秦王道:“秦蜀商路西通西域,东达洛阳,南抵天竺、吐蕃,可谓商机无数,但是东有楚商冲突不断,绢帛交易不便,楚币兑换标准难以恒定,秦岭、大巴山相隔大宗金银输运更是艰难。因此秦王呼吁铜币以上官世家所著蜀币为唯一铜子,并印制纸质钱引银票代替金银。” 颜珪鑫道:“上官世家佣铜山铸币,素来分量足,成色好,信誉佳,我秦蜀商帮专收受蜀币自然无碍,但是这银票印制防伪却是难事。” 周厚村道:“是啊!这轻飘飘的纸张拿在手上,终究不如金银实在。” 吴三原周家和泾阳郑家素来至交,两家态度一致,吴怀孝道:“银票谁来印制通兑呢?” 颜桂鑫道:“上官世家最为合适。” 上官云相道:“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事非我能为。汉中青阳氏的飞钱本就有几家再用,又有巧墨派、鲁班门、偃甲门三宗的能工巧匠,机关、防具、雕刻、印刷俱是大匜独有,青阳老爷最是合适。” 路之遥道:““子钱家”之严密威名远播,若是成立银号,我等自然放心。” 颜珪鑫道:“我等只知道汉中青阳氏珍宝阁百年未曾丢失一物,却不知财神爷竟有如此能工巧匠。” 星尘子道:“鲁班门的雕版防伪之术,巧墨的机关术,偃甲门的守护机甲,定是信得过。” 周厚村道:“青阳老爷的“子钱家”,我只是信得过。只是我们老秦人还是习惯了这眼见为实,这银票终究是难以安心。” 上官云相道:“蜀中一直再用钱引、交子之类的纸质凭证,图案讲究,隐作记号,黑红间错,亲笔押字,周兄何以如此顽固不化呢?” 颜珪鑫道:“关中也在用飞钱,唯有周吴两家只需金银绢帛粮物交易,各家有各家的做派,诸位习惯就好了。” 众人议了两个时辰,达成一致协议,铜币专用上官世家蜀币,楚币皆在上官世家在各地开设的钱庄兑换。“子钱家”在各地的当铺增营银票通兑业务,入秦蜀之地的商贸只认财神银票,唯独周吴两家还要仔细考虑,再做答复。秦王并无任何不悦,反而诚心劝说,表示耐心等待两家答复。 是夜,秦王独昭青阳金生和上官云相,李坏假扮奉宝管家,高翔、苏小浑为暗哨。秦王在龙池西侧沉香苑召见青阳金生和上官云相。 秦王牧野瓒道:“印制推行财神银票,你可知难处?” 青阳金生“周吴两家势力广,根底深,又代表着老秦商家的风向。” 牧野瓒道:“周吴两家就交由本王解决。” 上官云相道:“秦蜀有之地有秦王和蜀王罩着,自然无碍。只是东有商洛帮、庸帮首鼠两端,必定在楚王与秦王之间摇摆,即便是自贡颜家与淮盐争锋,井盐多输往荆楚,也怕很难与楚币隔绝。” 秦王点头道:“商洛帮、庸帮、自贡颜家自有李翀所率京兆联予以通融协商。” 青阳金生道:“财神银票渗入东都洛阳、栎阳、咸阳、延州、绥州,还要秦王照拂,陇西王、北地王、翟王若是为难,极难推用。” 秦王道:“明日,十日后三王议事,可共议之。” 青阳金生、上官云相连忙点首。 秦王道:“堂堂“子钱家”竟然没有自家卫队,临时雇佣丰乐楼保镖,本王命紫青双剑为你贴身护卫,他们是崆峒派玄空门弟子,定可护卫你的周全。” 紫青双剑自廊下来到厅中,单膝跪地道:“愿为青阳老爷效力。” 青阳金生感动的眼眶湿润,跪地道:“商籍贱民得王上如此眷顾,感激涕零。草民新得一宝物,乃南越三宝之一的阳燧珠,进献王上,以表效忠感恩之心。” 秦王道:“哦!先秦余孽赵佗,判锯南越,这镇国之宝竟然流落关中。妙哉!妙哉!” 众人正在议事,忽然外边传来呼喝打斗之声。一名女道奔来,急道:“刺客闯入,请秦王移驾兴庆殿。”众人连忙保护秦王自廊桥入天阁,忽有箭弩射来,那女真鱼探微拂尘挥舞尽数击落。李坏暗赞:这女道功夫了得。众人在天阁把守两门四窗,只见三十多名刺客与匆忙赶来的秦王府卫队占多一团,但是卫队匆忙应战,被刺客打得落花流水,幸亏鱼探微率领的七名道士武功高强,将冲上来的刺客尽数击退。 481章 鬼王 忽然天阁顶破,十名刺客闯入。李坏捡起一把死去卫队的铁剑与之交手,高翔以一双骨刀应战。李坏剑法刁钻古怪,辛辣狠毒,皆是一招致命,绝无花哨的剑式,走极危之路,却料敌先机,后发先至,刺客不是他的对手,五个被其斩杀。高翔骨刀火起,流焰四射,令人触目惊心,竟是与两名刺客打得旗鼓相当。女道士折返阁中,与李坏联手将刺客尽数击杀。鱼探微吐口气道:“多谢阁下相助!”忽然垂死刺客,射出弩箭,李坏挺身挡在鱼探微面前,被射中心口,幸而有软甲护体。李坏挥剑将刺客手臂斩断,再俯瞰御苑中刺客尽数被击杀。 秦王府刺客事件惊动朝野,天子命六扇门快速破案,六扇门搜寻现场,日夜搜捕长安城却没有更大进展。月秦夜访李坏,李坏道:“那日刺客现身之处乃是龙池,你可仔细搜索?”月秦道:“龙池的进水渠、排水渠搜查数遍,一无所获。”李坏道:“你可知龙池来源?”月秦道:“长安城谁不知道,井水无故喷涌而成嚒!嗯!?你是说地下泉眼?这又怎么可能自地下而入?”李坏道:“非也,井水无故自喷,必有地下河水源。”“长安,那里有地下河?”李坏道:“鬼市!” 李坏带领月秦寻机潜入,夜探鬼市,潜入冥河,果见冥河向西有极深洞穴,再向前行可见狭窄溶洞,仅容一人穿过,行百步,而建山中巨大溶洞内有寒水注入。东边有人活动痕迹。月秦道:“按照距离测算,潜入此潭,即可连通龙池,但是我们没有水靠,不能探测。”李坏道:“异日再来。”两人原路返回,忽见绿色灯火大亮,鬼使率数十小鬼围住暗河出口。两人目不能辨物,仓促应战,却被鬼烟所迷,手脚酸软,被小鬼所擒。 这鬼王手下是有牛头马面、察查判官司瞫馗、阴律司判官郑道、四位阎罗君相、陈、覃、詹。鬼牢之中,鬼王、判官审问两人。月秦道:“六扇门查案!”鬼王道:“我鬼市素来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暗潜鬼市?”月秦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鬼市敢与六扇门公然对抗?”鬼王道:“巴人酆都势力遍布秦蜀,仅凭夏人势力就能清算草野龙蛇么?”月秦道:“两个时辰之内,便见分晓,我已经与六扇门中约定,若是我未按时返回,六扇门自然会追查鬼市。”鬼王笑道:“那就让六扇门见识我酆都的第害。” 云坚、周铁鹞、庞天涯率领六扇门五百大谁何意欲进入鬼市,却不得入门之法,月秦标记之处的入口已经是粼粼寒潭。众人只得驻扎此处,另觅通路。不料夜间,百鬼来袭,众大谁何中毒皆成了软脚虾。云坚、周铁鹞、庞天涯孤战不敌,只得狼狈撤回。 鬼王将消息告知月秦,笑道:“鬼市入门变幻多端,六扇门狼狈逃窜,你有何话可说?”月秦道:“败军之将,任凭处置。”鬼王冷哼一声,道:“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阴寒地府吧!”这时,孟婆前来道:“鬼王,宗胜宫鱼探微来拜,指明要见李坏。”鬼王道:“鱼探微?让她来吧!” 白衣女道鱼探微娉娉婷婷走入鬼牢大厅,笑道:“鬼王,多日不见。”鬼王道:“云峰满月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鱼探微道:“鬼王竟然能诵贫道诗作,真是惊喜不已。”鬼王道:“你是道中之仙,我乃地府之鬼,女道如此仙子才情可以入阴暗地府?”鱼探微道:“李坏乃我救命恩人,特来求情释放。”鬼王道:“冲着女仙的面子,所以才让你们会面。”鱼探微道:“酆都势力庞大,在长安立足却也要权贵维护,不知鬼王仰仗是谁?”“冯翊帮和北地王,够不够?”“哼!北地王司马欣居心叵测,他们暗中通过地下河潜入龙池,谋刺秦王,若是他们却把罪过甩到酆都头上。请问鬼王何以立足?”鬼王沉默片刻道:“司马欣竟然谋刺秦王?”“我终南山星罗道素来辅佐秦王,鬼王觉得我会撒谎么?刺客中有活口,已经认罪!”鬼王道:“酆都主持鬼市,只为交易取利,从不牵涉世间恩怨和权利争斗。”鱼探微道:“这一点江湖中人皆知,我星罗道自可为酆都作证。若是鬼王协助破了刺杀一案,秦王便是鬼市最大的主顾。”鬼王来回踱步,笑道:“多谢玄机女真,鬼市自今日起以秦王马首是瞻。” 鱼探微道:“世人尝以三秦称关中,是因为渭水、洛水、泾水三条河谷,陇西占据渭水上游,狄道通之。上郡占据洛水上游,翟道通之。北地占据泾水上游,回中道通之。三郡扼控上游为关中屏障,形胜之地,军国关要。三王却扶持扶风帮、冯翊帮、翟马帮暗中控制关中经济民生命脉,你猜秦王能否安眠乎?”(编辑) 李坏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杀!” 482章 北郡刀客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扶风帮经营依靠陇山鹦鹉、伐木、羊牛,汧水的鱼虾巨鳖,还有汧泾渭的船运生意是扶风帮财货主要来源,特别是陇山鹦鹉在东西二京、秦蜀两地的富贵之家十分盛行,乃是扶风帮的独门暴利生意,汧水帮、泾河帮、陈仓帮等依附扶风帮。西域东西往来的胡商都会自觉交上一份过路费,有了扶风帮的路防铁牌,确保水陆安全。即便是萧关乌氏牧场也对扶风帮礼让三份。 冯翊帮则掌控者北洛河入长安的水运,北洛河两岸椒草和荞麦乃关中人每日饮食不可或缺的原料。渭河入黄河,下关东那也是必经之路,水运上盈利极大,特别是来自河东运城的潞盐乃是关中主要盐货来源,官盐漕运,私盐黑路都是需要经过冯翊帮的照拂。帮主孙满堂乃是北地王司马欣旧日同僚,因此得以掌控关中东部,有同州帮、鄜州帮、北洛帮等依附之。 京兆联的帮主李翀,表面是京兆府尹,实在是京兆联的大当家又是秦王的乳母之子,长安、万年、三原、泾阳、弘农、蓝田等到长安混饭吃的小帮派皆唯命是从。扶风帮、冯翊帮的生意总要入长安,不得走李翀的门路。两帮在长安有冲突,也多是李翀予以调解。 又是一年,李翀主持的两帮合议会。冯翊帮帮主孙满堂、扶风帮葛香荣各自带着厚礼和随从护卫进入长安。丰乐楼已经扩建为五楼十八阁,整个青龙坊西南皆是丰乐楼和财神银号的地界。李翀令孙满堂进入内廷落雨阁等待,孙满堂和二十名随从并不食用丰乐楼的酒水饮食,而是自带一切,小心异常。冯翊帮军师孙不二道:“我怎么心惊肉跳,总感觉要出事了。”孙满堂道:“哼!陇西王、北地王、翟王皆在秦王府,我们出事,三王岂能罢休?”话音未落,忽然风声大作,似乎群鸟飞翔。无数弩箭破空而入,外围一千弓弩手不停放弩,足足一刻钟之后,才停手。高翔、苏小浑挥手,橛子帮的帮众进入查看,冯翊帮众人如同刺猬,千疮百孔,几名丰乐楼侍女也不例外。 六十多岁的葛香荣则在沉香阁等候,自失一笑道:“沉香阁,这名字真不吉利。”算死草笑道:“葛帮主可真是心有灵犀啊!”葛香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算死草笑道:“燕王陪同圣上和太子东上泰山封禅,却遭谋刺。六扇门查明刺客乃是陇西王指使。”葛香荣强笑道:“陇西王与燕王仇隙已久,路人皆知,与我们江湖中人有何干系?”算死草笑道:“女刺客乃是新罗婢,来自朝鲜岛,名叫金介玉,似乎曾是葛帮主的小妾。”葛香荣大惊失色道:“这个贱人本来就来历不明,后来不知去向?燕王府多有新罗婢女,我一直怀疑,这是燕王为了报杀子之仇而栽赃陷害,最近有些眉目。”算死草道:“有何证物?”葛香荣命人拿出一封密信道:“这是冀州磨刀堂和金介玉来往密信,我们查获后,她就突然消失了。”算死草笑道:“啧啧!金介玉曾经是扶风帮艳名远播的人物,还曾是副帮主,又是葛帮主的床上尤物,无论如何葛帮主也难逃干系。”葛香荣跪地道:“请先生救我!”“难道不是陇西王救你?”葛香荣一愣,看了看身边的随从,那人忽然出手,忽然李坏自屋顶坠落,剑光闪烁,封住那人快刀,左手短剑划开了那人的脖颈。算死草道:“哦!快刀豹子皮,关中排名第三的快刀手。”葛香荣道:“他是陇西王派在我身边的暗桩。”算死草道:“嗯!你的小儿子葛隆已经长大成人,就正式任命为帮主!你老人家就在长安颐养天年吧?”葛香荣跪地道:“谢先生活命之恩。” 数日后,葛隆为扶风帮帮主、冯翊帮的副帮主孙振乾升为帮主,自此关中两帮皆为京兆联控制。 夏夜,李坏正在独自练习吹笛。横笛之上是五青璇所刻:“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秋细君登楼,扔给李坏一叠银票,道:“这些你先拿去花着,其他的都在财神银号,随时可取。” 李坏反手扔给秋细君,道:“这药圃收入已经足够我花销了。” 李坏站起身,却有些吃力。 “你受伤了?”秋细君不容分说,解开李坏的衣裳,发现李坏腰部是一道殷红的刀伤,将几处旧伤遮掩了。 秋细君道:“你右肋第七次受伤了。” 李坏道:“当年在崤山我们被活埋,留下的病根,右手反映总比做手慢一些。” 秋细君道:“你自己不便包扎伤口,以后叫我来。” 李坏道:“年轻男子汉,随便包扎,过几日便复元了。” 秋细君道:“你以后受伤了,一定少喝酒。你也得存点银子,以后终究要娶媳妇的。” “杀手刀尖过日子,那里敢奢望此事。” “那五青璇呢?我可知道你从来不好音乐,如今却学习横笛,是为了她么?” 李坏道:“学会吹笛子,可以更好掩饰自己的身份。高翔吐火吞剑的戏法已经是炉火纯青,若没有他的掩护,我几次任务很难得手。” 秋细君靠在李坏肩头,道:“如今慈幼园的伙伴儿,月秦是六扇门的捕头,小蝶是红衣教的主教沙利亚的左右手,红袖是青阳金生的女帐房,高翔是长安有名的彩戏师,白清儿的才艺冠绝长安,虽然都是卑贱之业却也能衣食自足,不枉这些年你我的苦心经营。” 李坏道:“自从崤山死而复生,我有两个誓言,一是保护你的周全,二是杀了陈向智。” 秋细君听到陈向智的名字,浑身一震,吐了口气道:“可有那个浑蛋的消息?” “关中大侠翟遗风的名头在,他绝不敢在关中停留,这些年六扇门一直影捕之,河西祁连山恶人谷正是陈向智这种黑白两道皆不容的恶徒藏身之处,我若率帮众西上追寻此贼下落,如何?。” “恶人谷高手无数,此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李坏勘察地图,计划行程,自长安出发,经渭河、泾河到达泾阳、三原、泥阳驿到达铜官,在铜官休息一夜,次日经宜君到达坊州,坊州停留数日,再自洛河到甘泉,在甘泉弃舟登岸,过野猪岭抵达延州。 李坏自渭河登舟,一路美景不断,如百里画廊。《诗经》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正是描绘渭河风光。渭河帮和泾河帮乃是船务,转入泾河时候,果见清澈泾河水注入渭河,也是关中奇观。船上一名风姿绝佳的公子见他横笛和雕像十分精致,遂出资购买。 李坏问:“泾河、渭河何以如此浊清?” 那公子道:“泾河、渭河的分水岭乃是六盘山,秦王为天子大肆修整长安行宫,把渭河上游的森林砍得光秃秃的,雨水冲刷黄土入河,所以渭河水浊。” 李坏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完说起横笛,笛声孤寒悠扬。 那公子吟道道:“诗经云: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又闻贤者诗云:掘剑知埋狱,提刀见发硎。侏儒应共饱,渔父忌偏醒。旅泊穷清渭,长吟望浊泾。羽书还似急,烽火未全停。这位仁兄弟子笛声令人思虑忽远,令人有远行之意。” 李坏放下横笛道:“在下削竹为器,雕琢竹木像,以此为生,流浪江湖,识字不多,未能如兄博学。” 那人道:“不才风过庭!奉秦王之命前往上郡调查刀客白翎子劫银一案。” “我曾看过海捕告示:白翎子劫了翟王的贡银,乃是上郡悍匪。” 有人道:“白翎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汉啊。” 另一人道:“白翎子算逑,大侠翟遗风那才是一等一的好汉。” 风过庭道:“哦!关中大侠嘛!三秦皆知。” “翟大侠义薄云天,宽厚待人,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江湖中人有了纷争都去寻翟大侠做评判,就是老百姓纷争若是翟大侠现身断案,没有不服气的。” “高奴颜家,与翟遗风有婚约,颜家子辱良家女。雕阴白翎子杀之而逃亡去。颜氏弃子尸于道,弗葬,欲以辱翟遗风。翟遗风使人微知白翎子隐藏处处。白翎子窘迫自投翟遗风,具以实告。翟遗风道:‘公杀之固当,颜家子无礼行凶。’乃收白翎子入门庭。 “我听说当年粪叉子家里的地被官府收了建粮仓,粪叉子他爹去要补偿却被打死。全家没活路,粪叉子才十二岁就出去劫道养老娘,没曾想劫住了翟大侠。翟大侠不但不怪他,还给他吃的,救济他养活老娘。” 船上另一人,道:“俺是韩城人,可是听说过翟大侠。国家食盐专卖,河东盐湖的盐十两二十文,到了关中十两六十文,老百姓吃不起。黑脊梁专门做河东潞盐私卖的营生,官盐六十文,他卖三十文,老百姓口碑好。黑脊梁的刀法狠,龙门关、乌仁关、马门关的那些官兵根本不敢拦。哪知冯翊帮的混球设陷阱抓了黑脊梁,兄弟死了好几个,还要送到北地王府。翟大侠孤身前往,将冯翊帮打得落花流水,说了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黑脊梁是好汉子。” 一船人纷纷拍手称赞。 一名年轻人道:“关于翟大侠的父亲是被一名劫道的匪徒黑山虎所杀,翟大侠寻仇十年,终于找到了仇人。哪知黑山虎已经病得气息奄奄,他犯了官府的事,被画影海捕,带着儿子许多年东躲西藏也辛苦的很,后来受了重伤。那个时候天降大雪,黑山虎和八岁的儿子在破庙等死,这时候翟大侠上门来。但是翟大侠看了这个场景,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卖了食物和药伺候黑山虎,一连五天五夜,直到黑山虎病死。翟大侠又买了棺材给他入土安葬,带着黑山虎的儿子铜锤回家,养了铜锤十五年。” 一名白水口音的人道:“杀父之仇寻仇十年,却以德报怨,这可信么?” 船中另一人道:“是啊!我可是听说翟大侠可是刀客,十五六岁就杀人,难道这杀父之仇不报么?”众人也有人有些质疑。 那年轻人道:“此事千真万确,因为我就是铜锤。尽管我爹名声不好,但是为了给翟大侠名声,我也的站出来为翟大侠作证。” 众人惊呼,纷纷赞叹铜锤的勇气和翟遗风大仁义。 这是内舱房走出一名脸蛋白净、眉目清秀的姑娘,身边是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四五个男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俏生生道:“我泾阳周家也曾受过翟大侠恩泽,星宿派与胡商克辛波合谋夺取我周家自西域购置的千件玉石。翟大侠奔波百里而夺回,不取分文报酬。我是女子,为了翟大侠的仁义名声,也得抛头露面为翟大侠作证。” 众人无不拊掌称赞。 483章 百乐门 李坏下船到了泾阳,泾阳多秦商,县城富庶,周家大院乃是三进四合院,典型的关中青砖大瓦房,大红色的门窗,青石块铺就的地面,青砖墙面砖雕精美细致。李坏巡视发现这倔老头的随身保镖也就是两个寻常刀客,打听得知周家和三原郑家两家定下了婚约,郑家吴怀孝以及儿子吴维德雇了舞狮队,这几日就要来参加泾阳的社火,李坏心想倒也方便,一起解决即可。 泾阳社火非常热闹,周家请了踩高跷、舞狮子、竹马、火龙、划旱船等,人来人往皆是看热闹的人群。李坏买了几个泥捏的娃娃哨,俗称咕咕哨,小的吹起来声音激越,大的吹起来雄浑,造型有燕子、老虎、鸽子等。 李坏发现这时有老汉吹奏一种乐器埙,通体红漆,金边云纹,十分赏心悦目,吹奏李坏问:“此物如何吹奏?”那老汉道:“这六音金龙埙,乃是上古雅埙,本是商周王室乐器。”李坏道:“老人家可愿传我埙法?”那老汉笑道:“如今埙已经被王室所弃,几乎失传。没想到还有年轻人愿意学这个。今晚你到城东庙里寻我。” 夜间到了庙里,老者道:“你跪地磕个头,就算拜师了。”李坏跪地拜师。老者又道:“我已经行将就木,传你埙法也算完成了唯一的心愿。若是有一日,你见了能弹奏二十五弦瑟的女子便是我的师姐。” “所谓上古八音:金、石、土、革、丝、竹、匏、木,这土便是埙,乃填音、合音必备乐器,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吹奏之法以气为核心,气韵悠长而埙声沧桑悲壮,唇震法和腹震法皆源于此。” 李坏跟随学习十几日,日间就在泾阳县城街头演奏,闻之者众。未料周家大小姐周玉莹竟来请他们到大院演奏。周厚村道:“三秦大地乃上古乐器继承者,古时有庄子击缶,生死聚散;渐离击筑,慷慨悲歌;又闻: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我以为本已经失传,未料竟有高人能演奏上古乐器。” 老汉道:“我篪竹,本是百乐门中人,祖师师旷,十个师兄妹各有所长,所擅长有缶、筑、埙、笙、瑟、笛等。自从师门遭难,皆不知飘零何处,唯独老朽苟活于三秦大地。” 周厚村叹道:“老夫走南闯北,听闻这江湖中事,百乐门中潇湘夜雨莫问愁、天籁仙音宫云曦、玉箫问潮程古箫、六指琴魔黄行芝,这百乐门源于楚,而兴于秦,各有深通,传闻神技乃上古秘境云梦泽,可有此事。” 老汉道:“我们不传之秘,请周老爷见谅。” 周厚村道:“老夫古稀之年,能再闻百乐门音乐,也是人生乐事。可奏《七禽曲》否?” 老汉道:“《百鸟朝凤》、《青鸾舞镜》、《鹏飞千里》、《孔雀开屏》、《鹤舞九天》、《鸿鹄之志》、《枭鸟夜涕》,皆舞乐也!今无佳人配舞,难展其韵,埙所能奏者乃《枭鸟夜涕》实非可乐之乐。今老汉有《关中吟》乃我师徒二人新练曲子。” 周厚村道:“好!请吧!” 老汉高歌:“突骑连营鸟不飞,北风浩浩发阴机。三秦形胜无今古,千里传闻果是非;偃蹇鲸鲵人海涸,分明蛇犬铁山围。穷途老阮无奇策,空望岐阳泪满衣。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岐阳西望无来信,陇水东流闻哭声;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从谁细向苍苍问,争遣蚩尤作五兵?眈眈九虎护秦关,懦楚孱齐机上看。禹贡土田推陆海,天朝封徼尽天山。北风猎猎悲笳发,渭水潇潇战骨寒。三十六峰长剑在,倚天仙掌惜空闲。” 一曲罢了。一老一少领了赏金出门,却被飞奔周玉莹迎面撞住,周玉莹的香料盒子撒了李坏一身,气得周玉莹道:“这是长安闻记香铺刚送来的十二封上品芸香。”李坏连连道歉,周厚村喝止周玉莹,放二人离去。是夜,两人回到古庙,老汉并不饮食,叹气三声而眠。次日醒来,老汉竟然已经死去,手中竟有遗书:“流浪三秦二十载,调查周厚村乃百乐门之祸肇事者,本欲寻仇,奈何老迈心慈。百乐门至高奥决来源于上古皇帝采风之门,黄帝陵《河图洛书百乐注》……”遗书没有写完,老汉便已经去世。李坏收拾老汉遗物,一本《百乐谱》,一尊陶埙,别无长物。 入夜,李坏潜伏周家,夜入周厚村卧房,却见两名刀客,李坏情知泄漏行踪,反身逃到屋外。周厚村率众护院围住李坏,这些庄客哪里是李坏对手,李坏如入无人之境,径取周厚村,哪知吴怀孝挺身拦住李坏。李坏杀了吴维德,再杀周厚村、吴怀孝。在一片大乱之中,离开周家大院。 484章 药王谷 李坏来到泥阳驿,雇佣了马帮的马车,向北而行。这马车乃架子车,一匹快马拉车,车夫就在车辕根驾车,后边是乘客和货物。此时架子车仅容李坏勉强乘坐,满满的货物尽是从长安运回的布匹茶叶。车夫道:“前面就是铜川,咱们歇息下,喝碗茶再过金锁关。” 铜川地处山坳之中,街道狭长,街上很多病者络绎不绝向西北方向而去。李坏问:“他们这是到哪里去?”老汉道:“铜川是药王药思远的老家,磬玉山有药王谷的几千亩药圃,他的徒弟素问每年这个时候在检药场免费给乡亲问诊治病,一连十天呢。”李坏道:“我常年在外流荡,身上有些刀伤总是隐隐作痛。我也想去请神医看看。”老汉道:“走!老汉也去讨个药贴子。”两人向西上了磬玉山,只见山顶平整,放眼望去是五六个如同被拦腰削断的山峰,平缓如台,种植着各种药草,盛开着无数花朵。检药场方圆三百步,十几处茅屋,里外皆挤满了求医者。身穿素白医袍的药王谷弟子四处领求医者排队,搀扶重病人坐在专供病人落座的木凳上。 李坏右肋刀伤发作,痛楚使他下意识捂住伤口,蹲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一名女弟子快速奔来,道“你怎么样?”这女弟子身穿雪白的衣裙,静如姣花照水,行如弱柳扶风,眼睛里充满无限温柔的笑意。李坏道:“旧伤复发,无碍!”那女子道:“都站不起来了,还无碍呢?我叫涪心慈,修习药王谷金针术,我为你探穴止痛,稍后我娘和掌门会给你治病。” 她手取金凤簪子,凤喙处轻压,转动半圈,凤首弹开,簪内金芒闪烁,九根长短不一,有尖有圆的金针。她手持金针接触李坏的伤口皮肤,一阵暖意游走五脏六腑,李坏痛楚大减。 “救死扶伤,医者本分。挟恩图报,药王谷第一戒律。” 这时几匹快马闯入药坪大门,撞倒几名病人。马上之人并不下马,而是嚣张高声呼喝:“管事的人出来。”素问和沈珺联袂而出,沈珺第声问:“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纵马伤人?”“没有宜君梁牛蹄筋的同意,竟敢在此行医赚钱?”素问道:“我们是免费行医,哪里赚钱了?这些都是穷苦百姓。”“哈哈!那也得交保护费。”沈珺道:“听说宜君梁来了一波土匪,没料到是延州野猪岭牛蹄筋。关中大侠翟遗风一到延州,便被吓得逃到了宜君梁啊?” 那些土匪大怒,向沈珺杀去。众药王谷弟子结阵,素问尽是女弟子身穿白色烟纱手持丝带,沈家弟子有男有女皆淡青袍手持金针。素问弟子丝带挥动如蝴蝶翻飞、流云回旋,将土匪拉下马,噼啪作响将土匪打得脸颊红肿。沈家弟子则金针暗器飞出,刺中马腿,土匪连人带马摔倒。有几名土匪冲上前去,却被金针刺中腿部穴位,定立当场,素问弟子丝带飞来卷住土匪远远扔了出去。只一刻,三十名土匪皆被制服。 土匪纷纷趴在地上求饶。沈珺道:“这个时候求饶,已经晚了。我听说巴蜀西部东女国念罗坝常以负心男子为花肥,我今日也试试以土匪做药圃肥料如何!” 土匪吓得更是磕头如鸡啄,“指使之人乃是新丰人杜谦” 沈珺道:“淳于族人,世代皇家医师,当今太后居于长安长信宫,淳于族人对我药王谷早就暗中诋毁。” 安定皇甫、蜀川涪氏,房陵百草门、太白药王谷并称。而淳于世家则是扁鹊后人,对于妇科独有秘术,为后宫首席医官。皇甫谧因罪发配河西,房龄百草门和淳于家族控制了京兆尹医馆。淳于家族所开的方子,除了百草门的药店,谁也看不懂,那时天书一般的乱符。蜀川推荐涪翁之后,与淳于家族争夺洛阳皇家医师之位。药王谷鼎力支持涪翁,自然是淳于家族的眼中钉了。 素问道:“师妹,算了。又没有伤害到乡亲们。”沈珺道:“既然师姐这么说,那就绕你们一次,回去告诉牛蹄筋,铜川是药王谷的地盘,若是不知死活,定杀不饶。”沈珺声音冷如寒冰,土匪吓得小便失禁,抖如筛糠,落荒而逃。众百姓皆欢呼雷动。 李坏未料药王谷弟子竟还有丝带武功,饶有兴趣观摩她们的武功。这时忽见涪心慈向药坪外走去,那里有一名昏倒的土匪。李坏心中一动跟了过去,涪心慈查看土匪伤势,回首便从针袋取出金针。哪知那土匪忽然左手一动,竟是悄悄握紧了刀,涪心慈却毫无知觉。千钧一发之际,李坏横笛出手点在土匪咽喉,土匪倒地气绝。 涪心慈吃了一惊,手拿金针,怔在当场。 李坏道:“你不该救他,他是土匪。” “医者眼里只有病人。” “他是土匪,救活了他会伤害更多无辜百姓。” “所谓土匪大多是官逼民反。况且若是被救,或许会改邪归正。” 李坏笑道:“若是人心坏了,可以医治么?” “这个师傅没有教我,或许上古医术里有救治人心的方法。” 李坏道:“若是一个人杀了不该杀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双手沾满鲜血与罪恶,那还有救么?” 涪心慈呆呆道:“佛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有何不可呢?” 李坏愣了一下,道:“天下竟有如此内敛文静、痴念仁心的女子。” 485章 五青璇 金锁关地处西北高原与关中平原衔接带,先秦时自咸上郡直道的咽喉关塞,三山雄峙,北面女回山,东曰马栏山,西曰仲家山,俗称“三关口”。因见一片怪石林立,诡谲突兀,石峰、石柱、石笋拔地而起,如同石阵。李坏问:“那是何处?”车夫道:“那是金锁关怪石林,原是吹埙怪老头隐居之处。那里草深木盛,寻常人不敢去那里。”李坏道:“我给你多加车钱,等我片刻,我去吊唁一名故人。”李坏来到怪石林,果然幽深可怖,内有石屋,藏有许多陶埙,板床一架,草席破被。李坏收拾一下,焚之,刻了老汉的灵位,供在石屋之中,又在石屋后挖了空坟,只待来日为吹埙老汉迁坟于此。 忽然眼角寒光一闪,竟是有人潜伏于林中。李坏把剑,与之交手,不三合将来人手中刀击飞。本欲杀了她,哪知那人竟是周厚村的女儿周玉莹。李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杀你爹的凶手。”周玉莹道:“芸香染身,总是沐浴也难祛除。你身上的香料味道至今还没有散去呢!”李坏道:“我不想杀你,你走吧!”周玉莹道:“杀父之仇,南山之行不足受我辞,不得不报。”李坏道:“斜谷之木不足为我械。那也得先学了杀人的本事,你的武功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李坏说完离去,独留周玉莹大哭起来。 过了金锁关,接近宜君一带,风光大变,黄土高原之上沟壑纵横如同老人沧桑的皱纹,厚重黄土述说厚德载物的温良。黄土高原分布囊括了陇中高原、六盘山、陇山、黄龙山、吕梁山、中条山,其所造就的关中、河套、晋地乃是华夏孕育之地。尤其是子午岭、姬水、姜水乃上古炎黄部落形成之地。风雨肆虐,塌陷、滑坡、泥石流将黄土冲入河流,黄土崩塌流失演化为塬、墚、峁等地形。这里森林茂密、百兽出没,《诗经》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正是这里的情景,但是秦代蒙恬“将三十万众”北修长城、屯田开荒;秦王营建玉华宫、华清宫、翠微宫等离宫别馆,大肆修筑东西二都采伐黄土高原上的深林,黄土高原已经呈现贫瘠、荒凉之像,但是民众却造梯田、挖窑洞、造土屋、牧羊。有人云:天下之民莫穷于延,此地民风淳朴、顽强。 子午岭又称大桥山,北抵奢延泽,南拒铜官耀县,西接陇东宁庆,东达延安,乃是绵延八百里的炎黄龙脉。黄帝陵位于坊州小桥山之上,隔着一片长四里宽五百步的湖泊,对岸是两大片层层叠叠的院落,正是坊州第家大院,大院依山旁水,乃是子午岭中风水绝佳之地。李坏心想:“这就是五青璇所说的沮水、桥山、印池,果真子午岭中胜景。” 李坏先行拜祭黄帝,而后自撑竹排来到湖上,吹奏横笛,笛声皆山势回应水面之上,远远传送到第家大院。不过片刻,便见有女子蓝衣骏马向印池奔驰而来,马上正是五青璇。 五青璇道:“你的横笛之法已经十分纯熟了?” 李坏道:“这次我还给你带来更好的乐器。” 李坏为五青璇演奏陶埙吹奏之法,五青璇大喜道:“上古乐器:埙缶筑笙,早已经失传了,你哪里得到此物?” 李坏道:“我奇遇金锁关石林隐居的吹埙老人。” “由此奇遇,真是你天大的福分。” “那现在我把这天大的福分传给你,师傅他老人家就怕埙法失传。” “先到院里饮酒再说。” “修竹种药的下里巴人,不敢进如此高门府邸。” “五姓和贰姓世代为黄帝守陵人,五姓修武,贰姓习文,守陵人那里有什么富贵可言。只因父亲曾资粮魏王灭秦,被封关中五剑,朝廷赏赐,才修建了这片庄园。子午岭乃华夏龙脉,匈奴为首的外族曾经数次想要掘断龙脉,家父与贺兰山北宫家联手击退,由此被子午岭南北绿林好汉尊重。不料,父亲为盗墓贼所杀,姐姐又出了这样的事,唯有年近五岁的弟弟。”说到这里,五青璇黯然泪下。 李坏道:“五家不是还有一位铁骨铮铮的女侠五青璇么?一定继承先祖遗志,守护炎黄祖陵,华夏龙脉,领袖子午岭群雄。” 五青璇破涕为笑道:“如今牛蹄筋活跃与宜君与坊州一带,这厮联合盗墓贼有意破坏黄帝陵。” 李坏道:“皇帝乃我华夏先祖,这厮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此贼身材矮而状,头大而圆,阔脸宽鼻,高颧骨,浓胡硬须。民间盛传他就是匈奴人的奸细。” 李坏道:“匈奴人的奸细?还有这等事?” “匈奴诸部有北宫错大将军镇守阳山、阴山和雁门关,燕将苏定方镇守居庸关等险要,唯独休屠王、浑邪王部在贺兰山西部休屠泽、白亭海一带盘踞,时常越过沙漠劫掠。他们派遣到子午岭和黄河之间有十几股人,即是抢劫的土匪,也是探听消息的奸细。” “我路过宜君也曾打听,此贼似乎流窜到了宜君旧魏长城。” 五青璇道:“旧魏长城乃盗墓贼墓獾派,看来此贼已经联络盗墓四派了。” “盗墓贼还有宗门流派么?” “战国百家争鸣,儒、道、墨、法、兵、农、名、阴阳、纵横被称为上九流之学。医、卜、星、相、商、工、巫、说、艺乃是下九流之学。这盗墓贼星罗派、墓獾派、发丘派、摸金派、甲子派、巫灵派也都发源于下九流之学。星罗派擅长观星相寻陵,堪舆地形风水定墓;墓獾派则饲养一种墓獾,原生于墓穴,能掘土打洞,寻坟探墓;发丘派则擅长破墓室机巧陷阱,碎石开馆; “关中自西周以来便是富贵之地,陵墓坟冢何其多。这盗墓贼自然也随之而兴。历朝历代皆有王陵就有守陵人,我们五家黄帝陵、岐山盛家乃炎帝陵、快刀门守护周室十三陵、骊山红拳守护先秦五陵、周家守护大匜开国功臣之墓。至于王侯将相富贵之家的守陵人那就更多了,大多隐姓埋名,其数量不可胜数。盗墓贼与守陵人争斗百年,颜有尽头?” 李坏道:“自上古以来,历朝历代皆对盗墓者施以诛杀、磔刑之重罪禁之,犹不可止。” “听闻翟王足不出户,疏于政务,每年一次长安之行也是护卫重重,如此胆小懦弱,勿提防范匈奴人了。若非贺兰山北宫世家震慑山阙,恐怕延州早就是匈奴流寇猖獗之地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翟王实在是可气可笑又可恨啊!” 五青璇道:“如今外族勾结坏我华夏祖陵,可惜你只是一个修竹中药的农夫,不然还能帮我一把。” 李坏道:“大姐,我最害怕什么刀啊剑啊!什么的!你家大院借我躲躲!” 486章 盗墓贼 月朗星稀,夏虫唧唧,五青璇接到消息,立刻动身出门,临走还不忘交代李坏藏好,切勿出门。李坏带了片刻,换了夜行衣,只见五青璇已经率领五家的护陵大队人马向黄帝陵方向围过去。黄帝陵有贰家护陵人在内,五家则外部包围,里应外合,意图将牛蹄筋一网打尽。 忽而前方打斗声大作,五家前哨已经与牛蹄筋交手。李坏来到龙角柏树颠,只见前方一处新挖的墓道,前方墓洞内尽是交手的声音,看来是墓室门内藏身的贰家利用机关占了优势,外围则是马贼与五家交手。五家结佣兵器铜锏,五青璇更是左右手各一把四十斤的大铜锏,挥舞得虎虎生风,遇者无不骨折头断。李坏叹道:“嘿!哇!真是女中豪杰,服了!” 不多时,墓室中的盗墓贼被贰家逼得退了出来。贰家为首的是长须男,手持长柄凤嘴刀所向披靡。李坏道:“这守陵人的武功不是盖得,真是厉害的紧,牛蹄筋要倒霉了。”不多时,五家和贰家将牛蹄筋等人包围在龙角柏的空地之中。 贰家领头长须男喝道:“五家小丫头,你是来抢功么?” 五青璇道:“二伯,我只是来尽我本分。” “我贰师梁什么时候需要黄毛丫头来助阵了?” “二伯此话差也,我身为五家长女,怎么能忘记守陵人的职责。” “守陵乃男人的职责,守陵武功传男不传女,你爹坏了我们的规矩。你们五家真是好家风啊!找个女人出来顶梁。” 五家人听了此话,皆是脸有愧色。 五青璇道:“二伯有何指教,就请直说。” 贰师梁道:“五家没有男人,就让出大宅院,退居桥山之南,为二道守陵人。” 五青璇沉默不语。 贰师梁又道:“你五家威风这么久,也该轮到我贰家为巡陵将军了。那大院耗资皆是华夏祭祖之人资助,你五家无权独占。难道你嫁人之后,要他姓之人为宅子主人么?” 五青璇道:“我虽然是女人,但是我立誓不嫁,光大我守陵人门楣。” “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那怎样才能让二伯认可我青璇的本事?” 贰师梁一指牛蹄筋,道:“打败他,我就认了。” 牛蹄筋长相与秦人不同,头戴皮帽,颌下小撮硬须,长耳垂穿孔戴环,短毛皮围在肩上,身穿长齐小腿的开叉长袍,宽筒裤用皮带在踝部捆扎紧,腰带上系着弓箭袋。 他道:“秦人小丑,若不是中了你们奸计。我岂能失败,若是论单打独斗,你们不是我的对手。适才那个吹牛的长须大刀男,还不是被我打得退守三部,唤众人围攻老子。” 贰师梁脸上一红,道:“我呸!” 五青璇道:“牛蹄筋,我与你单打独斗。。” 牛蹄筋一把弯刀纵马冲来,五青璇侧翻身双锏敲击马腿,马腿骨折,牛蹄筋随着马匹栽倒,众人欢呼雷动。牛蹄筋翻身起来,欺近五青璇弯刀如狂风鄹雨。五青璇双锏乃兵阵武器,被敌人近身一是发挥不出威力,幸亏她天生神力,反反应迅捷,犹自能和牛蹄筋打个平手。李坏看她虽然勉强支持,但是时间一长,必定落败。这牛蹄筋也是一个战阵经验丰富的狡猾老贼。眼看五青璇中了几道,鲜血浸透了白衣。李坏以柏针在横笛之内,以吹埙老人传授的运气之法,催发出去。那牛蹄筋感觉跛子一凉,伸手一摸竟是松柏针叶,心中纳闷:倒霉催的,竟然落个松针也这么疼。他心中如此想不由自主时不时向上看去,忽然针叶射中眼睛,顿时心中大乱。这时五青璇双锏已到,肋骨寸断,脑壳开裂。十几名匪众一看头目死去,纷纷冲来拼命,却被五家人给拦住,尽数处死。 五青璇浑身是血,胸口起伏,喘着气,看着贰师梁。贰师梁单膝跪地道:“自今日起,贰家以青璇为巡陵将军,唯命是从。” 五青璇道:“多谢二伯!自此我们两家不分彼此,同为黄帝守陵。” 贰师梁道:“二伯一时糊涂,冒犯将军,自罚闭门思过两月。” “二伯,不必自责。这次没有二伯潜藏待机,难以围歼此贼。” 贰师梁道:“多谢将军。我们还捉住了盗墓贼三人,请问如何处置?” 五青璇问:“你们是盗墓贼那一派?” 三人跪地磕头道:“我们不是盗墓贼,我们是地鼠门的弟子。平日只是为百姓挖窑洞、捏泥哨为生,从不盗墓啊!这次是被牛蹄筋强掳至此。” 五青璇甩开为她止血包扎伤口的门人,一举铜锏,冷哼道:“那旧魏长城附近的撅子门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人道:“咳!我们有时候挖一些恶霸奸人之墓,图个钱财,谋个生计。但是从来不敢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怎么会破坏黄帝陵,坏我华夏龙脉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如此念头。” “那墓道、墓洞又是谁挖的?” “小人被人装在麻袋里,蒙着眼睛,一路在马匹上颠簸,头晕目眩,不辨东西南北,哪知道这是老祖宗的陵墓。不然就是死一百次,也不敢破坏黄帝陵。”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苟碾子,这是两个徒弟羊蛋儿、粪疙瘩。” 贰师梁怒道:“还敢在将军面前耍泼?说真名,说大名!” “小人真的叫这个名字啊!我姓苟,自游体弱,叫了碾子的名,希望能养大。羊蛋儿、粪疙瘩爹娘早就死了,只有小名,是我养活大的。” 李坏道:“念你们是穷苦人,还有些炎黄子孙的良心,大小姐就饶他们一回。” “是啊!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五青璇笑看李坏,道:“既然李坏哥这么说,那就饶了你们。若是再敢来,定斩不恕。” 三人如释重负,磕头作揖,相互搀扶,走出去了。忽然苟碾子回头道:“女好汉,我还有机密消息告知!” 贰师梁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没见到将军受伤了么?” “我们地鼠门的兄弟听说,翟王联合十八匪要谋害关中大侠翟遗风。” 487章 壶口镇 上郡本是贫瘠之地,民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延州、绥州更是地广人稀,往来者多是关中、晋地商旅。延绥三十八匪:豹子皮、马老三、赵老七、独眼老黑、刘剥皮、梁猴子、剐野鬼……这是突然在延绥冒出来的十八股土匪强盗,他们勒索绑票,拦路抢劫,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商旅裹足,百姓不安。特备是针对输粮运物资于云中五郡的民间队伍、商旅抢劫百余次,以至于道路中断。大侠翟遗风奔走于延绥大地,两年间消灭了二十股。众匪深恨之。 如今心怀怨恨翟王和心怀憎恨的土匪联合起来,要彻底灭掉翟遗风。翟遗风凶多吉少。翟氏乃赤狄人后裔,建立翟国为周天子诸侯,后为晋国所灭。赤狄人融入晋人,成为华夏族一员。翟遗风还保留一些赤狄人相貌特征,肤色微红,高大威猛,勇武过人,也继承了赤狄人的生硬粗狂,豪爽奔放。自幼便有匡扶正义的大侠梦,他自十五岁就惩奸除恶,扶贫济弱,奔波到四十岁有了关中大侠的名声。 地鼠门贰师梁为向导,李坏北上邠州,折而向东,来到宜川。贰师梁说啥也不往前走了,谀笑道:“翟大侠是眼睛揉不得沙子,小人再往前走,就是老鼠给猫撸毛嫌命长。”李坏道:“好!你指名道路,我自行前去。”贰师梁从怀里逃出一黄泥埙,道:“这是我从黄帝陵墓壁一土洞发现,李坏兄弟喜欢吹埙,就送与你。”李坏笑道:“少来骗我,这丑陋不堪的陶埙,又怎会是黄帝陵中之物。”贰师梁哈哈笑道:“我也觉得不像,总是上古的玩意,不算盗墓。”李坏不喜令人难堪,揣入背袋。 来到壶口镇,远远可见黄龙山茂密的森林。大禹治水曾导河积石,至于龙门,龙门以东称吕梁山,以西称黄龙山。因山高五里许,绵延数十里,盘衍如龙,土色皆黄而得名,主要在宜川县和黄龙县境内。 壶口镇又称翟城,乃古翟国都城,翟家大院就建立在丹水与黄河交汇处,有青砖瓦房,也有数十孔窑洞,大院大门向南正对丹水,东侧高岗之上则是观河亭,近观黄河壶口瀑布。翟家祖上曾是先秦五关都尉,合河关、孟门关、马门关、乌仁关、龙门关乃是秦晋边防,隔黄河对望,乃兵家必争之地。 上古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龙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大禹凿孟门、壶口、龙门而疏导黄河折而向南。上流河面宽广,至此收束归槽,数百步河面忽然减缩到五十步,秦晋峡谷两岸石壁峭立,如壶之口,,真是千里黄河一壶收。 月夜李坏登临岸边,只见高低落差数十丈,滚滚黄河水如同天降黄龙,凌空弧线,奔驰栽入谷底,激流澎湃,浊浪翻滚,涛声隆隆,狂涛怒吼,震耳发聩。此刻瀑布悬流千丈,崩浪怒奔,素气云浮,雾露沾人,气贯长虹,窥之悸魂,正如古人云:巨灵咆哮掰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 李坏观之心中有感,遂拿出陶埙吹奏,发觉吹奏音色甚佳,仔细一看竟是那不起眼的黄泥埙。他兴致勃勃查看,不料触动机关,黄泥埙打开,露出内腔。内腔壁上一面刻着龙马,一面刻着神龟,有小字云:河洛百乐注图。李坏琢磨忽觉与百乐门老人所传飞九宫妙理想通,但是更加混元古拙,深奥难解。他再次琢磨百乐门老人的传授口诀“始坎、次坤、次震、次巽、复息于中宫。自中宫至乾、次兑、次艮、次离。”又根据埙中图案导运真气,调整身法步法,竟是腾跃而起,空中真气激荡,在黄河激流之中的乱世险礁来回穿梭,领悟出一套腾挪法,乃是步法、身法、轻功、内气为一体的至高法门。 李坏心中喜悦,直修炼一夜,东方红日,这才依依不舍将埙放入布袋。他心中暗思这埙必是上古黄帝之物,忽然扫了一眼黄河,心中记忆百乐门老人的话:“黄帝东巡河过洛,修坛沉璧,受龙图于河,龟书于洛。昔时,天大雾三日,帝见大鱼,煞五牲以醮之;天乃甚雨,七日七夜,鱼流始得图书。河图洛书奇妙无穷,观之者可得天地命理,武功术数百工无不受益。”他恍然大悟,这埙中乃是一门河图洛书音律注释,必是上古高人领悟之法。百乐门师傅遗言必是河图洛书百乐注,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此刻壶口镇却是车水马龙,人流涌动,关中、上郡以及黄河对岸河东武林中人皆向此汇聚。 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地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民俗质木,不耻寇盗。关中刀客以肤施粘眼老常、绥州城姚跛子、朝邑狮子头、富平小飞龙、白水青骟狼、甘泉黑脊背等, 关中刀客则打富济贫,冤家械斗,伸冤报屈,有人称之刀匪、莠民也有人称之为豪侠、游侠。河东武林素来与泽州、潞城、太原为一体,与关中和上郡武林来往不多。但是关中大侠翟遗风威名赫赫,仁义远播,惠泽千里皆曾与之有恩。 李坏所在乃是窑洞外的一处木棚,宽阔土台之上,金黄玉米缠绕大树和柱子,红艳的辣椒挂满窗棂。厨房大地锅正烧着劈柴,蹲着羊汤,烧火架靠着羊肉。这是壶口镇唯一的酒肆,没有木楼砖瓦,但是窑洞却是数量庞大。因此哪些无法入住翟院的武林中人皆挤在这窑洞酒肆。李坏在靠边一桌,可远眺丹水汇入黄河。 酒肆之内,众人七嘴八舌、高谈阔论。 有人道:“翟大侠行踪无定,感恩者、报仇者皆无从寻找。翟父仙逝,无论如何翟大侠都会回到壶口镇。这熙熙攘攘吊丧者,有真心报恩的,有意欲结交的,有寻求接济的,有肆意报仇的,有图个热闹的……这位是芸芸众生,人情百态。” “我听说翟父乃是被人杀死在家中。” 488章 黄龙山的紫砂 “翟家隐居这不出名的小镇,与人没有无冤无仇,必定是翟大侠的仇人寻觅不得,只得杀死翟父威逼翟大侠现身。” “还能是谁!十八匪为祸黄土高原和陇东高原,翟大侠东征西讨出掉了十股,如今还有八股逃向了白于山,分别是奢延泽车厢峡血脖子、青岗峡独眼老黑、肤施榆溪河剐野鬼、无定河马老三、走马水赵老七、洧水刘剥皮、定水梁猴子、秃尾河豹子皮,皆是白翟、赤翟、楼烦、林胡、白羊、朐衍、彭卢、义渠等胡戎后裔。” “这些山匪原本在旱海和白于山活跃,缘何突然沿无定河、洛河向黄土高原纵深作乱?” “哼!这些山匪收了匈奴卢胡王和折兰王的金银呗。北宫世家镇守贺兰山阙,绝无塞外流匪过河可能。唯有环州、灵武乃是翟王部将镇守,他们为了财货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以至于青岗峡、咸榆道、延绥道商旅皆遭其害。” 这时一名儒生模样的人阴阳怪气得道:“大侠叫得响亮,其实也就是啸聚山林的绿林歹人罢了。” “你是谁,竟敢在宜川公然诽谤翟大侠?” “哼!我是黄龙堡黄世修。” 众人本要围攻过来,闻言凛然退了一步。天下正宗紫砂泥产地乃是汝州、辽郡、黄龙山,而黄龙山则是产量最大,紫砂最为细腻的产地。青阳氏凭借祖传手艺,据黄龙山而造紫砂茶具,尤其紫砂壶名传天下,高贵典雅,红而不艳,柔美沉稳,专供两京达官贵人。天子得之,赞曰: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敦庞周正,朴雅坚致,古拙庄重,质朴浑厚。黄龙堡在黄龙山一带十分有牌面,势力雄厚,黑白两道势力盘根错节,绝非寻常人敢沾惹。 黄世修见众人害怕,十分得意,继续懒洋洋道:“哼!拿着一把破关山刀就觉得不可一世?翟遗风私下保护劫匪白翎子,犯了王法,你们若是包庇,乃是同罪!” 这时一名一直在角落一言不发的人道:“白翎子犯了何罪?” “他劫了翟王的路银。” “那是你青阳氏贿赂翟王的银子吧!你青阳氏威逼百姓危险采矿,山崩时死了二百多矿工。你青阳氏上下打点,贿赂官吏,遮掩此事,害的数百可怜孤儿寡母无处伸冤,多少可怜白发送黑发人!” 此人一字一句,痛恨入骨,众人闻言被他愤怒之情感染,不由一阵寒意。黄世修更是警惕起来。 黄世修道:“你胡说。我黄龙堡素来名声极好,你竟敢胡乱栽赃?” “我栽赃?你黄世修衣冠禽兽,读者圣人书,做出不是人的事,还敢大言不惭?” 黄世修道:“来人呐!给我拿下他。” 四名壮汉各持关山刀向那人围攻过去,那人忽然转身,胯下凳子旋转飞出,撞在一名大汉脸上,那大汉应声而倒。他手中茶壶飞出砸晕另一大汉,茶壶四分五裂,血雾乱飞。他一座二不休,飞身而来,手中长刀过处,两名刀客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身首异处。黄世修扭头就要逃跑,他手中关山刀飞出,自后背直透胸膛,黄世修吃惊看着自己胸膛的刀尖,双目惊呆而亡。 那人道:“在下白水陈宝柱,这厮诽谤翟大侠,特取他性命。”说完,他径直奔出酒肆,逃遁去了。 翟遗风作为孝子接受四方豪杰的吊唁,为父亲送葬。数百唢呐手自发前来为翟家奏哀乐,起灵之后,上千人护送灵柩前往墓地。这时一队官府中人拦住去路,为首者正是翟王座下审捕官董狐,背后是五百人的官兵,盔甲鲜明、刀弓齐全。董狐身边一名黄衣人道:“长吏大人,就是此人。” 董狐道:“奉翟王令,捉拿翟遗风。” 翟遗风道:“草民所犯何罪?” “包庇劫匪白翎子,雇凶杀死黄龙堡的三公子,条条都是死罪。” 翟遗风道:“今日乃是家父下葬之日,还请大人通融,切勿误了时辰。” 董狐道:“国法有度,请见谅。” 群情汹涌,纷纷大骂董狐。董狐一挥手弓箭手立刻张弓,弓弩手也瞄准了众人。若是一声令下在场豪杰必有伤亡。 翟遗风忽然仰天长啸,气劲破空,席卷黄土而来,如同大海波涛,层层叠叠,众官兵被黄沙笼罩,飞沙走石撞击得面部生疼。众人见翟遗风如此声势,皆胆战心惊,董狐也是颇为踌躇。 这时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手摇折扇而出,朗声道:“诸位可愿听我一言?” 董狐道:“你又是何人?” “不才风过庭。” “你就是秦王派来调查此案的特使?” “正是。白翎子一案有颇多争议,翟大侠窝藏逃犯也无实据,黄世修被杀之事,在下亲眼目睹,恐是青阳氏仇人所为,与翟大侠是否有关,还须详查。所为百善孝为先,翟父今日下葬乃是礼仪大事,董长吏稍安勿躁。” 董狐道:“若是走了逃犯,你可愿承担全责。” 风过庭道:“不要逼我动用秦王的金令。” 董狐冷哼一声,命人闪开,让出道路。 489章 翟王 李坏翟遗风在办理完考父丧事,束手就擒,被董狐关在牢车之中,准备次日押往延州。风过庭月夜观赏瀑布,忽而李坏现身,道:“风公子好雅致!”风过庭道:“这不是泾河之上曾经同渡的雕刻手么?”“在下有事相求!”风过庭道:“请讲!”“翟大侠于我有恩,此去延安,路上凶多吉少,还请风兄一路关照。”风过庭道:“你是第三十二个人,黄龙山、吕梁山、中条山、王屋山、太岳山的有头面的武林中人皆试图向我打点。我都拒绝了。”李坏道:“为何?”风过庭笑道:“第一,若是翟大侠不愿意,任何人囚不住他。第二,我风过庭最为欣赏北郡人的风骨,本来就要照拂翟大侠。第三,出于在下的官职考虑,此事不能告诉他人。”李坏单膝跪地道:“多谢风公子。”风过庭道:“唉!这一路将是腥风血雨,翟大侠已经郑重告诉众人不得尾随,但是这些热血男儿又怎会放弃呢!翟王和八匪必定围点打援,清除羽翼。”李坏道:“翟大侠的大恩,在下粉身碎骨还须报之。”风过庭轻轻叹气,掌击岩石,一块巨岩飞入瀑布,刹那不见踪迹。 董狐押解囚车向北而行,预备经过延长再向西抵达延州。囚车抵达云岩山,山峰不大却山岩重叠如云,能藏兵士。忽而喊杀声大作,乱石如雨,董狐单骑避于石洞,众兵士见势也作鸟兽散,风过庭大声喝止方才制止,盾牌兵围住囚车护卫。四面八方各有山匪围攻,左边是车厢峡豹子皮,脑袋圆而硕大,除了头顶留一束头发,其余部分都剃光,赤身裸体,浑身是豹纹一般的纹身。右边是青岗峡独眼老黑,赤鼻独睛,鼻平脸黑。前方是肤施明堂川剐野鬼头发浓密,梳向后方,前额宽广,上唇有浓密的胡须,奇特的是蓝色瞳孔,看来是匈奴与丁零人的混血。其他山匪皆是天生丑怪,四肢粗短,躯干壮硕,大园脑袋,罗圈短腿,如同树妖现世一般。 暗中保护翟遗风的江湖豪杰,以肤施粘眼老常、朝邑狮子头、富平小飞龙为首抵抗豹子皮,以绥州城姚跛子、白水青骟狼、甘泉黑脊背为首应战独眼老黑,河东晋以洪洞县通臂缠拳苏三、芦芽山五虎断门刀彭烈为首应战剐野鬼。其他人诸如吕梁三杰史氏兄弟、临汾五凤刀孟林鸿则随风过庭指挥的盾牌兵保护囚车。 李坏忽见山岩中藏有一匪,左手持弓,右手执剑欲突入行刺。他面宽多须,头大眼小,唇厚而鼻平,低额大耳,乃是匈奴人外貌,脖子上一片殷红,李坏暗思此人应是八匪最厉害的血脖子。此人乃独来独往的巨匪,杀人无算,。李坏看他隐遁黄色岩石之后,令人好不觉察,就知道此人乃绝顶杀手。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冷静、恶毒的杀手,不由手心出汗。 八盗为刀客所阻,渐有颓势,孟林鸿、吕氏三杰出动支援前方。就在此时血脖子出手了,悄无声息奔前,手中流星锤呼啸而去。李坏挺身拦住,血脖子的软件出鞘,瞬间刺中李坏十五剑,李坏浑身是血。血脖子抽身后撤,如同攀岩羚羊灵巧翻身而去。正是顶级刺客“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要诀。李坏再看翟遗风掌击流星锤,震碎囚车,将后方一波来袭的山匪击退。李坏知他无碍,连忙藏匿形迹。他知恩图报,犹自远观。 众豪杰皆劝翟遗风离开,以免中了翟王奸计,但是他却不愿逃遁,还强行令众豪杰离开不得跟随。李坏心道:“只有风过庭保护,我还须更加要小心在意。”风过庭执意要走水路,董狐只得已经上了延河的船,水路大股山匪很难袭击。 夜间,李坏私访风过庭,风过庭见他是泾河之上同船渡客,笑道:“翟遗风果然是恩惠万民。连你这个雕刻手也舍命保护他。延州乃是龙潭虎穴,多个帮手也好。” 高奴古名肤施,是西北的边塞重镇,四方皆黄土丘陵,有延河经过。翟王府坐落在凤凰山,屋檐灰墙隐藏于树影之中。翟遗风被关押在翟王府地牢十五日,未见翟王审问,似乎将这个人忘记了。风过庭游览嘉陵山宝塔,只见九层宝塔高十数丈,登顶可揽全城风貌,忽见有诸多女子在一处庄园烧香口头。 风过庭问:“那是谁家庄园?为何有许多女子烧香磕头?” 一名游客道:“这位公子一定是外地人。楚墨女侠澹台明玉、澹台潋滟姐妹的旧日府邸,为斝朝镇守高奴,曾移植野生牡丹,当年关中大侠翟遗风时常出入。后来此澹台姐妹也不知所踪,唯有老仆打扫。但是不知何时起,传闻牡丹园有牡丹神降世,专为苦难女子报仇雪恨。只要有女子前来牡丹园拜祭牡丹花神,便会灵验。”风过庭道:“牡丹花神?”那名游客道:“众人只知洛阳牡丹甲天下,却不知洛阳牡丹自高奴么?我高奴富贵人家皆烧牡丹薪为雅事,烟清味香,别具一格。”风过庭道:“受教了。”风过庭带李坏牡丹园,果见有白玉女子雕塑立在牡丹花从中。 来人忽报翟王提审翟遗风,风过庭三人火速返回,进入翟王府,只见翟遗风立在校场,翟王董翳则来回踱步指天大骂:“我恨先秦的无能,更恨大匜无情,我恨楚王的欺诈,更恨牧野瓒无礼。我董翳身为都尉,拯救国家于危难,却被秦二帝抛弃于绝境。我于芈布之叔父有恩,诚心归降,部曲尽被坑杀,自从归降曹氏,却又被封延绥偏远之地,这片贫瘠荒凉的黄土坡中自怨自艾,每年还要冒着被刺杀的危险去听牧野瓒那个毛头小子的教训。屈辱啊!奇耻大辱啊!更为可恨的是这个翟遗风,这个所谓的关中大侠!自从翟遗风到了延州,王府的威名被夺去了。江湖争斗找翟遗风,民间诉讼找翟遗风,冤狱诉讼找翟遗风,赈灾除恶找翟遗风……翟遗风成了公正仁义、除暴安良的化身,民间皆传翟遗风才是真正翟王、延绥王。秦也好,楚也好,魏也好,就连灭亡百年的翟国民众也欺负到我头上。怒!怒不可遏!这翟遗风必须死……” 翟王骂的口渴了,索茶水喝了几口,依旧气鼓鼓的难以气平。翟遗风问:“所以翟王就指示八匪致我于死地么?”翟王骂道:“我呸!我叫他们杀得是哪些包庇你的刀客。如今上郡刀客死伤过半,你翟遗风羽翼已去,还有什么能耐?”翟遗风道:“孤家寡人,听凭翟王处置,只求速死。”翟王仰天大笑道:“死还是不能死的,我答应了移花宫的美人要将你活捉。”翟遗风道:“移花宫?”翟王道:“不错,移花宫!去年中秋本王误入木兰山,巧遇移花宫美人,她说只要我活捉翟遗风,便会侍奉枕席。今日得偿所愿!”翟遗风闭目不语。 490章 移花宫源自九宫山 风过庭道:“墨子之弟子随巢子于九宫山开派立宗,是为楚墨,九宫分别是混元宫、八卦宫、青龙宫、白虎宫、斗姥宫、无为宫、三清宫、七真宫、移花宫。移花宫主人唐姑果投靠斝朝,后奔走关中,隐于高奴牡丹谷。八匪乃匈奴人流寇,翟王当发兵围剿而非与之勾结;翟遗风罪名皆查无实据的莫须有罪名,应当释放。” 翟王皱眉道:“这是谁啊?” 董狐道:“秦王派遣使者,乃北门学士之首。” 翟王大怒道:“混账。牧野瓒那小子颐指气使 也罢了,连他的狗也来狂吠!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董狐率领卫队将风过庭等人打出门外。风过庭只得返回驿馆。夜间驿馆大火,夷为平地,风过庭等人不知所踪。风过庭看到放火之人离去,愤愤道:“翟王杀人灭口,绝对有天大的秘密。”李坏道:“那翟大侠隐忍不发,是否也有所图?”风过庭道:“翟大侠任董狐以透骨钉锁住了他功力,不知他有何苦衷?不如我们连夜追踪探听。” 是夜,翟王果然带领董狐押解翟遗风向南而行,约行三十里有大川涌出,有羊肠小道向深山而行。入深谷则见瀑布深潭,深渊当头,并无道路,。翟王高呼:如约而至,翟遗风在此。连呼三声则闻有机轧之声,有巨石如长木,缓缓伸来,翟王带翟遗风入内。片刻,众人飞爪铁索为渡,来到对岸。 瀑布之下有山洞,行五十步,豁然开朗,有古木参天,落英缤纷,内藏小亭。董狐等人悄悄隐藏,风过庭、李坏也如法潜伏。不多时红叶树下五六美人缓缓而出,为首者乃是以身材高挑,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人,身边则是一个娇弱文静的女子。 翟遗风道:“移花宫宫主!是你么,玉儿?” “翟遗风,翟大侠!呵呵!” 翟遗风道:“我师父、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是!” “我的未婚妻……是不是你杀的。” “是!” 翟遗风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移花宫宫主道:“延州花家、宜川翟家、青阳氏并称黄土高原,你我婚约在先。父亲病死,我痴等你三年,却换来你翟家毁约,另娶青阳氏女儿的消息。” 翟遗风道:“那是我父亲一时糊涂,我并未同意,多年逃婚在外,并未迎娶入门。” “哼!但是你却将我抛弃延州不管不问,只顾做着你行侠仗义的美梦。” “自古忠义难以两全,父亲大人之命,我不敢违背,唯有躲避。” “我姐妹二人孤守花府,遭受多少世人冷嘲热讽。田产被侵吞,宅院被抢占,甚至日夜威逼……你翟大侠在哪里?” 翟遗风道:“玉儿,我对不起你。” “呵呵!我知道,青阳氏大女儿自裁与你家门前,你心有愧疚!不敢见我,对不对!唯恐损了你大侠的英名!” 翟遗风道:“玉儿,我曾寻找你,但是四处无踪迹。” “晚了。” “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心伤情死,不可回头。我神功已成,定要叫这黄龙山、子午岭、清涧河见证,移花宫崛起江湖,傲视群雄!让这些品行低劣的男人受到惩罚。” 高歌云:“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翟遗风怔住了。 翟王道:“翟遗风这种人为了名声,连师傅、父亲、亲妹子都可以不顾,又怎会顾及旁人。你看本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加封一名王妃。本王才是万中无一的好男人。大家看这是大宫主澹台明玉、二宫主花如雪,是不是天下无双的王妃气质。” 澹台明玉冷笑道:“那是谁勾结匈奴人,放任十八盗为祸上郡,抢劫关中运往阴山大营的军粮。” 翟王道:“罢了罢了!宫主要的我已经送来,我要的东西也该给我喽。” 澹台明玉道:“诸位将士,我移花宫截获一封密信,乃是翟王亲笔,还有王印和手印,心中对卢胡王和折兰王卑躬屈膝,请求两部出兵侵袭关中,歼灭北宫世家,事成则翟王自立为秦王,卢胡王得武威,折兰王得北郡。盟誓之地就在弥娥川。” 翟王仰天大笑道:“没想到啊,宫主还有攻心策。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宫主计策不会奏效的。我告诉你,此计乃陇西王、北地王和本王共同商议,我三秦的真正目的乃是借匈奴之兵,破武威李敬玄的八部校尉,灭北宫世家,再立大秦国。” 澹台明玉道:“大秦国立,谁为秦王?” “秦三世子婴被我秘密藏匿,芈布所杀者乃是替身。” 翟王得意大笑起来。 这时风过庭三人跳出,朗声道:“阁下密谋,秦王尽知,特派我来密查三秦谋反一案。” 翟王道:“秦王特使风过庭,就凭你三个也是白搭。董狐所率精兵一千,外围有八匪部众两千。你们能奈我何?” 澹台明玉问:“妹妹,告诉他我们移花宫弟子几何?” 花如雪道:“用剑弟子一千,机关弟子二百!” 澹台明玉道:“密信就在移花宫,能破我机关阵便来吧。众弟子听令,抢夺翟遗风进入内谷。” 移花宫宫主姐妹率女弟子直奔翟遗风而去,风过庭、李坏则与翟王和董狐站在一处。眼看宫主得手,众人且战且退,过了古木林,又是云雾弥漫悬崖,有双翼飞车内,众人乘坐发动机轮,控制风帆,升降自如、凌空翱翔,借风力抵达对面。 风过庭问:“这是何物?” 花如雪道:“这是巧墨邓陵谷先生所造飞车,凌风可行四百公里。” 491章 崆峒山下 来到对岸,只见四尊巨大石兽,一个人头羊身腋下长眼、一个形如巨狗、一个双翼巨虎、一个獠牙森森。风过庭道:“饕餮、梼杌、混沌、穷奇。”花如雪道:“不错,这是四凶阵。” 澹台明玉道:“雪儿,去请先生来,启动二十四大阵,防范来敌。” 不多时,一名白袍散发的老者前来,指挥机关弟子分别向八方而去,启动大阵,一时之间洪水呼啸,大地震动,飞沙走石。风过庭施礼道:“晚辈风过庭拜见前辈。”邓陵谷道:“原来是风姓后人,华胥氏与燧人氏生伏羲女娲为炎黄远祖。华胥氏后人改姓为花,燧人氏其姓为风。这花神谷乃上古遗迹,我与花家祖上发现此处,石壁有书云:男子唯风姓可入。”风过庭道:“我听父亲大人讲过,华胥氏乃中华始祖母,在子午岭内有上古遗迹,未料竟能亲临。”邓陵谷道:“风家小子,看好了。巨木阵、洪水阵、四凶阵、飞鸢阵、弩车镇、真火阵……哈哈,有他们受的。总是百万兵也难破我大阵。” 一日后,移花宫尽出,翟王部为阵法所困,寸步难进,退路已封,为移花宫弟子尽数格杀,李坏于乱军中割掉翟王的头颅。澹台明玉姐妹趁势追杀,将八匪驱逐谷外,连追百里,马老三、赵老七、刘剥皮、梁猴子皆死于移花宫之手。 李坏则悄悄返回,意欲劫走翟遗风,不料移花宫守卫发现,连夜追杀。李坏就受伤,连番翻山越岭,疲惫不堪,又不熟悉道路,眼见难以逃出。不料忽有刀客拦道。翟遗风道:“勿慌,他是白翎子。”白翎子拼死守住来路。李坏带过甘泉来到邠州,李坏联络到高翔将翟王的头颅交给他。高翔带翟王头颅回去复命。恰逢一年一度三秦王会,秦王当场擒拿北地王司马欣、陇西王章邯,宣读罪状。司马欣谋刺秦王,车裂处死;陇西王章邯,谋刺圣上,以谋反罪论处,株连九族。陇西王和翟王封地尽归秦王掌控,扶风帮、冯翊帮也整体瓦解,逐渐为京兆联吞噬。 李坏为翟遗风取出透骨钉,竟然腥臭乌黑,原来透骨钉有毒。翟遗风气息奄奄道:“这是匈奴人之毒,药王也曾为此毒所害,无药可医。你们不用管我了。”李坏道:“翟王虽死,秦王却也不会放过我们。我听说恶人谷有毒医,善以毒攻毒。我带大侠前去,或有一救。”翟遗风道:“我有龟息功,可进入假死状态,无心跳无呼吸如同死人,但是只能支撑七七四十九天。为了掩藏身份,这是我的炎阳刀法,你可便修习防身。”李坏道:“翟大侠,我一定带你到恶人谷。”翟遗风点头闭目,进入假死状态。 六盘山又称陇山,陇山之西的天水,为陇西,陇山之东泾阳、彭阳是为陇东地区,泾水河谷横贯,南有漆水、北有环江汇入,乃是陇东粮仓,十分富庶。陇西、天水其俗以板为室屋。 李坏以棺材入殓,扮作扶棺归乡的守灵人,自雕阴经罗川水到达郁郅,步行至北豳,再至大塬。大而高平,广袤数百里,故曰大原。大塬纵一百五十里,横二百八十里,大部分地区是一望无垠的平坦草地和繁茂的森林。大塬外则遍布沟壑、梁峁和崾岘,其造型鬼斧神工,神鬼莫测。 这里本是夏商之际豳国北地,周穆王曾征讨西戎,虏五戎王,五戎余部逃至大原,后称猃狁。周宣王与之作战,故诗曰:“薄伐猃狁,至于大原”。犬戎破周,彭卢戎占据大塬,后为义渠人所破。周人先祖不窋、公刘等活跃在泾水河谷,北击义渠建立北豳,所以此地多彭卢氏、野狐氏、彭阳氏等族人,民俗质朴,不耻盗寇。 崆峒族被西北上古十二氏族封为神族,这十二氏族分别是姑地、旦略、貌胡、其尤、戎翟、奸胡等。广成子于崆峒修道,轩辕黄帝登临问道,商朝之祖契的后裔有一位大贤,分封于此是为崆峒子,于此立派,曾有为周朝教化之责。 崆峒山西接六盘山,东望秦川,南依关山,北峙萧关,《尔雅》云:空同之人武。崆峒派镇派内功乃广成子的《抱藏静》《阴阳藏》,至于武功则繁杂。崆峒派与江湖门派不同在最高身份之人称之为掌派,次之为七大掌门:飞龙、追魂、夺命、八醉、神拳、花架、奇兵。飞龙门武功有飞龙拳、飞龙掌、飞龙刀、飞龙枪等。追魂门有追魂剑、追魂棍、追魂铲、追魂双钩、追魂双鞭等。夺命门夺命拳、夺命掌、夺命剑、夺命棍等。八醉门有文醉拳、武醉拳、文醉剑、武醉剑等。神拳门有阴阳磨、乱环掌、金环掌、三阴掌、通天掌。花架门有女子专修的桃花扇、花架拳、花架枪、花架剑和龙凤双钩。奇兵门有风火五行轮、风火扇、挎虎篮、飞爪、拂尘、九齿铁耙、连枷、铁琵琶、分水刺、翻天印、太统法铃等。七大掌门之外,便是掌派所直辖的玄空门,传授高阶武学七伤拳、惊神指,七门皆习离合神功,玄空则有高阶内功玄空心法,玄空门独传阵法有八十一通天阵、二十八宿造天阵等,但是玄空门仅限十名弟子,皆资质超凡之人。 匜朝初,匈奴贺兰部进攻萧关,匜军惨败,大将李广礼阵亡,匈奴骑兵乘胜南下,长驱直抵泾阳城,破城而入,烧杀屠掠,数万人畜纷纷逃往崆峒山,匈奴军尾随而至,兵围崆峒山,图谋取之,岌岌可危之时,崆峒山率领参军和民众依山布防,以险居守,与匈奴骑兵抗衡,更是主动出击,骚扰偷袭敌军,飞虹子派率武艺超群之僧众与敌军展开残酷激烈的战斗,夏军不敌,无奈而退。崆峒山一战,血染山林;以弱胜强,使数万蕃汉人民的生命财产得到了保护。 崆峒山飞虹子、千山派野鹤真人丁令威、泰山文成子、仙室清霜真人、衢州三清山逍遥子、彬州牛脾山苏耽并称道家五仙。 崆峒派十门争夺掌派。十方飞龙铁重威年纪轻轻,却精通八门一百一十八种套路,乃是继位掌派之位最热门人选,他却一心为朝廷效力,在秦王引荐下成为六扇门的大谁令。 李坏在此歇脚,见有年迈猎户唱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那猎户和女儿一幅淳朴模样,女儿粗手大脚,健壮胜似男子,牵着一条尨狗,上下打量李坏。 李坏问:“老丈,敢问萧关道路。” 猎户道:“南经泥阳抵达弋居,在沿着泾河河谷的回中道西进,途径弹筝峡、薄落谷口瓦亭塞、泾阳抵达萧关” “事已泄密,回中道的泾阳就在崆峒山脚下,崆峒派素为秦王所用,必定拦截。”李坏思及此,乃细问深山之路。 猎户道:“经过彭阳、临泾、安武、百泉废城,可达朝那废塞,也可到达萧关下。” 那猎户女儿赠她蒸熟的黍米团和黄窝窝头,一遍唱到:“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李坏读书不多,却也知那豳风乃嫁娶之意。 492章 萧关 李坏头也不回头,向山陵而去。这里皆是黄土厚重的山岗,溪水浑浊,沟壑纵横,森林密布,墚峁之间尽是灌木荆棘,行走不便。李坏将木棺背在后背,弃剑用刀,将翟遗风厚背刀握在手中,砍断拦路荆棘而行,沿山路出发,果然密林之中依稀有山道,只是难辨方向,彷徨之际,忽见山巅有石城。李坏大喜,自言自语道:“百泉废城,看来我走对路了。猎户说那里有一片清澈的海子,我倒是可以歇息片刻。” 他刚到废城,便见五名褐衣男女自城塞残垣断壁中走出。为首者道:“崆峒派追魂门在此恭候多时了。”未料崆峒派竟然追到此处,李坏大喝向五人冲去,手中厚背关山刀依旧凌烈,李坏自与敌人交手。李坏自得百乐门吐纳之术,内力大增,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不料敌方五人忽然后退结阵,为首男子道:“看我追魂阵法。”五人各用剑、棍、铲、钩、鞭配合无间,李坏与之相持不下。这时自山下跃上一名朱衣斗笠男子,背上一幅棺材。他大怒道:“竟敢伤我血刀门中人。”他仰天长啸,双眼血红,自后背棺材取出一把厚背长刀,呼啸而来,竟是破了对方阵法,李坏趁机反攻,登时杀了两人,另外三人连忙逃窜。 那人问:“你也是丢了血刀门的弟子。” 李坏听闻武威有血刀门,便是这般打扮,自己误打误撞,竟是被错认血刀门弟子,道:“我并不是血刀门弟子,只是敬慕血刀老祖的威名,所以强自模仿而已。棺材中乃是我的大哥,中了匈奴人的毒,我这是带他去恶人谷寻找毒医。” 那人道:“哦!你竟敢假扮我血刀门弟子,让我师傅知道了,还不讲你大卸八块。” 李坏道:“小弟也是万般无奈。” 那人道:“我叫肥重,乃是血刀门弟子,你以后跟着我刀仆,我护送你到恶人谷。我跟你说,恶人谷没有我这样的熟人,你是进不去的,恐怕接近三里便已经被火烤吃了。” 李坏道:“多谢大哥。” 肥重十分满意道:“好!我血刀门历练,一是杀人祭刀,二是寻找刀仆。你遂我愿,我便护送你救你哥哥。不过你还要随我上合黎山,去见血刀老祖,也算是我完成了血刀修炼。” 李坏道:“谨遵大哥所言。” 两人各背棺连夜向萧关进发,忽然天降大雨,风吹雨骤,也是上古医圣岐伯之地。 见有老妪白发苍苍弓腰艰难在山道行走,李坏脱下蓑衣为她披上,将她负在背后棺材上,来到朝那城城,夜宿古庙。肥重生起篝火,这时李坏这才发现那老妪眼睛白珠,原是瞎子。李坏烧了热汤喂老妇人喝了几口,又给她干粮吃。 老妪忽然沙哑着嗓子道:“小伙子,你这是要前往何处?” 李坏道:“怕会吓到您老人家,此去恶人谷。” 老妪道:“行将就木之人,有何惧怕!我有一个亲人因为犯了罪,逃亡恶人谷,很多年没见了。你可为我捎个口信。” 李坏道:“老人家您尽管吩咐。” 老妪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李坏,道:“你挂到腰上,若有人识得,则是收信人。汝曰:归去来兮,陌上花开,田园将芜,那城那山,冢中人独悲于斯!” 李坏复述一遍。 老妪道:“吾世居那城,可记牢了。” 次日,李坏与肥重来到萧关外六盘山下乌水河谷,乌水又称乌水,向北蜿蜒入黄河,河两岸是平坦的绿草河谷,乃乌氏牧场。牧场中有道路乃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河谷南段有湖泊,名曰大湫洲,湖畔乌家堡本是秦帝行宫,名曰回中宫,部分依然保持着秦人尚黑的传统,黑色的筒瓦使乌家堡显得庄重肃穆,新建的乌家堡却是夔凤纹大瓦当建筑。两处高台楼榭在湖水两岸,中有飞阁相连,不仅蓄养。 萧关有三座关隘组成,南关是萧关主关隘,北关通往黄河,西关称为石门关,石门关外有道路通过六盘山余脉南华山、西华山、月亮山、乌兰山,渡过黄河,便可抵达武威。 李坏道:“肥兄,当初如何过关?” 肥重道:“直接给他们检验喽,我棺中乃是大刀,又不是什么违禁物品。但是这次出关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翟遗风乃是秦王通缉之人,很难哦!我们勉强一试,若是无法过关,我们只有强行杀出。” 李坏二人将棺材放于板车之上,购置孝衣、冥币,假作扶棺归乡。两人随着出关商队慢慢前行,只见只有左右牧场战马不时奔驰,不少骑马人举着乌家家徽旗帜来回奔驰,其中一处火寺尤其醒目。 商队之中有人道:“如今这大光明教真是兴盛,萧关下也有火寺。” 另一人道:“这火寺与洛阳不同。大光明教中有祆教、摩尼教、红衣教。祆教崇拜阿胡拉·玛兹达,摩尼教崇拜摩尼佛、红衣教崇拜苏尔凡(祖尔宛)。” “这些都是那一路神仙?” “苏尔凡(祖尔宛)是母亲,生了阿胡拉和安哥拉(阿赫里曼)两个兄弟,阿胡拉打败安哥拉将至封印黑暗之中,因此成为光明祖师,与佛教释迦摩尼、景教耶稣并称先知。摩尼佛本是祆教中人,却声称具备了阿胡拉、释迦牟尼和耶稣的所有智慧,开创摩尼教。红衣教则宣城一切都是苏尔凡安排的命运,黑暗与光明的争斗是注定的,摩尼佛也是苏尔凡的使者。” “唉!如今在中土还不是一样都叫火教,信众胡乱参拜。” “可不是么?有的火寺还有佛陀、观音、孔子呢!” 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来到石门关,由官兵严密盘问二人。一名军官道:“翟遗风身形高大,面阔方正,这二人岂是?”另一人道:“哼!那如果翟遗风是死人呢?开棺!”肥重道:“我们本是武威人,在关中做生意,不料病故。所谓死者为大,还请军爷高抬贵手。”“少来一套,再不开棺,砍了你的狗头。”只听哗啦一阵拔刀声,十几名军士皆拔出刀来。 493章 取道河西 正在危急时刻,一名紫衣少女自远处本来,高呼:“大哥,该去火祠祷告了,别让大家又等你啊。”那军官看见那紫衣少女顿时满脸温柔,柔声道:“小妹,稍等啊!”“你值守许久,还不轮班歇息了么?可别让小蝶姑娘等太久啊!”军官大急道:“我这就卸盔甲。”又回头道:“今日闭关,明日再验!”军官急慌慌离去。肥重问:“这位大哥,可否教我门路。”一名士兵笑道:“这里是乌家的地盘,那是乌家大少爷,不缺金银,最近迷上河西传来的拜火教圣使,每日早早前去听圣使讲法。你们呐!也是倒霉!”李坏二人只得暂时在镇上歇息,询问拜火教教圣殿所在。 李坏前往乌水滩,果见兴建一般的火寺,卢小蝶正在讲法,身边跟着六名持剑护卫。卢小蝶面容冷峻,眼神凌厉,仪态威严。李坏跟随民众拜见圣使。 李坏单膝跪拜道:“愚民瞻仰圣容,欣喜敬慕,只是圣使忙于教务,似乎清减了。” 卢小蝶冷冷道:“本尊命你做的事,如何?” 李坏答曰:“幸不辱使命。” “随我来营帐,诸使守卫,不得陌生人靠近。” 六女齐声领命,分别带人守护工地主营。 卢小蝶换了面孔,天真笑道道:“李坏哥!” “哇!这才是小蝶啊,刚才你吓住我了。” “愚民黔首,近之不逊。驭人之道,威服先行,乱则责之,猥则远之,孤则援之,谤则宠之。刚才那是在下属面前,必须保持威严,不然怎么震慑得住万千教众。” “谁教你这些的?” “教主所传《驭人经》。” 李坏发觉卢小蝶已经与往昔大不相同,叹道:“红衣教可真是不简单啊。” “李坏哥,你何故来到此地?” 李坏备述来意。 卢小蝶道:“乌家皆入拜火教,相助兴建这圣殿。那乌家大少爷最是积极,我为你说项,定然没有问题。” (崆峒派和卢水胡)卢水胡的祖先乃是商代卢方,以崆峒山为核心,后具为匈奴属国,自斝朝破河西。卢水胡一部居在安定,首领胡伊健、妓妾治元,还有一部在河西马蹄山属国,首领沮渠蒙逊。彭沛谷、彭夫护、彭荡仲 卢方是商代的重要方国,叛复无常,殷墟妇好墓中曾经就出土过一件带有卢方字样的大玉戈。戈长38.6厘米,厚0.6厘米,上面刻有“卢方皆入戈五”字样。意为卢方首领入贡商王五件玉戈。商末周初,卢方加入了周武王伐商的行列之中。《尚书·牧誓》中记载“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卢、彭的具体位置,根据西汉著名的经学家孔安国对《尚书》的考证,是在西汉国都长安的西北,也就是在泾渭流域的西北部,这一代毗邻的周原,与周和西戎的关系密切,现在的地图上仍可找到泾渭流域的两条河流——茹水河(又名茹河、茹水)、葫芦河,很可能就是卢人和彭人的故园。卢人彭人比邻而居,在周代渐渐融合为一族,被称之为“彭卢戎”,是太原(古地名,范围涵盖甘肃庆阳和宁夏南部)五戎(义渠戎、郁郅戎、乌氏戎、朐衍戎、彭卢戎)之一。 以彭卢戎为核心的卢水胡于西汉时期开始出现在典籍中,最初被称为卢水士民 两人过会宁、出乌兰关、白山戍,这里是卢水胡的居住地来到武威。武威、张掖、酒泉一线为河西走廊,其北乃是阿拉善沙漠,边缘自东向南折向西沿着狼山山、贺兰山、乌兰山、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北山一线,长城绵延,烽燧无数。武威南是乌鞘岭、祁连山一线山脉。乌黑色乌鞘岭,墨绿植被萧索,岭端积雪皓皓夺目,积年不化,盛夏飞雪,寒气砭骨,雪水化作万条溪流,汇聚而成大景河、古浪河、黄羊河、金塔河、西营河、东大河及西大河最后汇入冥水、黑河、黑水向北戈壁中流淌。这长两千里,宽200里到600里不等的狭长河西走廊受雪水滋润,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林茂梁丰,牛羊成群,乃是休屠王部和浑邪王多年觊觎的风水宝地。 肥重先为两人购置皮袄等御寒物品。李坏道:“天气如此炎热,何故买御寒之物。”肥重道:“这里冷热变化无常,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日暮时分,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阴云四起,飞雪数点,寒风袭来。两人冻得浑身发抖,弯腰弓背前行。 临近武威城,只见无数百姓正在围绕一群红衣人领取药物。只见一名高眉深目的异邦男子高呼:“高呼吾名安哥拉(阿赫里曼),服食圣药,虔诚祷告,病愈体健,圣火熊熊,纳福永生。” 李坏道:“似乎是拜火教中人!” 肥重道:“这是河西红衣教,教众遍布四郡,到处弘法。前些日子,四郡疫病流行,李敬玄毫无办法,红衣教教主阿里曼研制圣药,百姓乃安。” 李坏道:“我依稀记得红衣教所言,这安哥拉纽曼(阿赫里曼)乃是魔神,这红衣教如何祭拜安哥拉。” 那红衣使者忽然一指李坏道:“安哥拉与阿胡拉乃是苏凡尔所生双胞胎兄弟,阿胡拉自诩光明神,安哥拉被陷害于黑暗死界。但是安哥拉并不气馁,坚强生存,以内心圣火为引导,终究破除生死之界,获得永生。安哥拉面对强权,敢于反抗,与命运抗争,自强不息。” 李坏喂料此人如此远距离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由钦佩,低头道:“愿聆听阁下教义。” “阿胡拉与安哥拉如同中土的阴阳学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岂有正邪之说。大树于阳光之下参天生长,菌菇在阴暗之地也能顽强生存,岂有尊卑之说。我红衣教乃是锄强扶弱,怜悯弱势,抗争强权,岂有邪魔之说?” 李坏道:“圣使所言极是。” 那红衣使者十分高兴,道:“这是红衣教特制药物,可抵抗疫病,李敬玄将军已命四郡强制散发。此药不收银钱,自取服用。” 李坏拜谢,领取药物,服食。 494章 恶人谷 两人再前行五里,一对驼队出现,数十峰骆驼上皆是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中间一头白驼,上面一位公子,轻裘缓带,内穿白缎金线袍,手持紫木短杖,神态潇洒,三十五六岁年纪,面目俊雅,英气逼人。李暠生性聪敏,待人宽和,通经博史,文武全才,志向高远。 那公子道:“在下青松堡云暠,敢问两位可是祁连山血刀门中豪杰。” 肥重道:“我等正是血刀门,大庄主有何指教?” “暮色将近,天气骤冷,特邀两位庄中以避。” 肥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驼山在武威西北黑水畔,奇峰逸出、山势险峻,山下绿洲密林,湖泊沼泽,白驼山因特产珍稀白驼而成名,云氏筑有庞大山庄,世居住于此。李坏两人进入山庄,拥裘御酒,体犹寒悚。张掖属国匈奴义从赵信,陪同。 云暠道:“血刀老祖威震河西,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城武林人士对血刀门更是十分仰慕。” 肥重道:“白驼商队深入西域、大漠、青海,富可敌国,庄主豪情万丈,仗义疏财,我等更是钦佩不已。” “如今河西风起云涌,乌鞘岭南诸羌蠢蠢欲动,大漠有沐楼山(洪果尔山)句林王和鞮汗山沮渠王、右犁汙王等部虎视眈眈,李敬玄六部校尉缺兵少将,恐难抵抗大军来袭。” 肥重道:“正是如此。” “不知血刀门有何良策?” 肥重道:“血刀门弟子稀少,不与世俗来往,隐于深谷之中磨练武道,对这时势政局却不大了解。” 云暠道:“我河西四郡长河外区,流沙作纪,玉关悬险,金城负固,阻三边而高视。河西之民多秦人所驱多年,羌狄杂居,已成独有习俗语言,若立大凉国,匪唯地势,顺应天时,西控诸戎,东攘秦人,则王霸之业可成!” 肥重惊道:“大凉国!” “不错!” 肥重道:“此事还须我师傅定夺。” “那就请阁下引见血刀老祖。” “还须先行恶人谷一趟寻求毒医,以救棺中人。” 云暠笑道:“这次自北漠带回的玛瑙、不老草、水晶石、肉苁蓉等商货正要运往恶人谷贩卖。明日同行即可。” 恶人谷位于张掖合黎水之源谷地。十大恶人:“人屠”长空子,“分尸剑”小顾道人,“剥皮花绣手”公孙兄妹,“双头”虵蛭,“割头童子”红衣鬼,“人狼”豹耶莫斯,原为峨眉弃徒白潇、天山派弃徒宋青书、汉中黑寡妇米雪、皆出动了。次日,云暠率领众姬以及山庄弟子护送驼队向张掖进发,骑在骆驼上减少了奔波之苦。这骆驼高傲而倔强,白驼山却又驯养之法,李坏可以安心乘坐。一行进入合黎水河谷,来到进入恶人谷口。 守卫首领操石奇现身,道:“大庄主这次有何好货?” 云暠道:“大漠苦行,自然所获甚丰,其中不老草可是将军最喜欢的。” 那大汉大笑道:“少庄主,果然贴心啊!请吧!” 驼队到达谷内,无数人群自山谷涌出,围拢过来。云暠命人将货物摆开售卖,自己则前去拜访毒医。山坳之中,有石屋木院,古木参天,这就是十大恶人之三毒医皇甫谧的居所。皇甫谧清瘦的老头,不似其他恶人奇形怪状,反似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身边时一名黑袍少女。院中一尊大铜鼎,绿烟滚滚,皇甫谧背对大门正在烧制什么毒物。 那黑袍少女道:“师叔,白驼山庄主来了。” 皇甫谧头也不回道:“白驼山美姬成群,家财万贯,又会有什么怪病?” 云暠道:“非也!乃是这两位朋友的亲属!” 皇甫谧回头看到负棺的李坏,道:“血刀门中人?” 李坏放下棺材,施礼道:“晚辈恳请先生救此棺中人。” 皇甫谧探头一看,立刻大笑道:“这不是关中大侠翟遗风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一代大侠到了恶人谷。” 李坏道:“先生此言何意?” “你知道这谷中有多少人是被翟遗风逼迫,逃难至此么?” 李坏心头一阵凉意。 皇甫谧凝神看了看翟遗风,道:“龟息神功,乃是上古失传了功夫,竟是有缘亲自目睹。” 他用手探了探翟遗风的脉搏,奇道:“这是什么奇毒?” 那黑衣少女道:“匈奴奇毒‘阙霍’。” 皇甫谧道:“就是药王药思远所中奇毒?” “嗯,也就是因为此毒,我才被师傅怀疑责问,我才会被驱出药王谷,我才会千里迢迢逃到恶人谷。” 皇甫谧道:“药王都不能解得毒,我针神若能解,也算替我针灸派出了口气了。” 李坏问:“针神?” 皇甫谧道:“竟然不知道我针神的名号,九灵告诉他。” 九灵道:“华夏医术源自岐伯,著《黄帝内经》,乃中医鼻祖,传人分为八派,其中最出名乃是陇山针灸派、太白山药剂派。这位就是如今针灸派正宗传人皇甫谧,号称针神。” 李坏道:“原来如此,晚辈乡野粗人,不识高人之名。” 皇甫谧道:“原本此毒奇特,我倒是心痒难耐,可惜翟遗风的侠名恐怕会害死我哦。罢了罢了!” 李坏再三相求,皇甫谧只是摇头不允。 李坏多年的恶性爆发,意欲拔刀相逼。哪知九灵闪身拦住,手中双环封住李坏去路,双环利刃张开削断李坏长袍。 皇甫谧举手道:“住手!” 他径直走到李坏面前,问:“你腰间玉佩何处得来?” 李坏道:“萧关外,朝那城老妪所托捎带给故人。” “她还活着。” 皇甫谧神情激动,浑身颤抖,乃是强自克制着内心涌动的情绪。众人皆知此物定是与他有莫大关联,这玉佩成色还是雕工皆是不入流的寻常物品,若非另有隐情,绝无可能如此激动。 “归去来兮,陌上花开,田园将芜,那城那山,冢中人独悲于斯!” 皇甫谧道:“原来她活着,快给我讲讲你见她详情。” 李坏备述前事,皇甫谧知那老妪身体康健,时而泪眼婆娑,时而仰天大笑,疯疯癫癫,如痴如狂。 皇甫谧道:“翟遗风我会设法救他,但是此毒连药王都无法解,以至于身体猥琐为侏儒。我也无十分把握,只能勉强一试。” 李坏纳头拜谢。 李坏完成任务,前往秦王府张掖的秘密联络点,自有人千里传音。 495章 辜负了她的信任 敦家族在敦煌有庞大的建筑院落,有着各国的建筑特色,翟家大门使臣、将士、商贾和僧侣出入不绝。翟家旁便是火祠,与大光明教相似,只是所拜神佛却是六臂魔神。刑风道:“这便是流行西域的红衣教。” 李坏秘密见到敦煌高翔,随着凿窟大队来到敦煌,暂居城内,却见苦力之中有熟悉的面孔,竟是阔别的张郁青。两人深夜在外相见,各述别后经历。 张郁青早早休息。李坏则外出看夜景,忽撞见有女子身背竹笈在泉边草地采药,视之正是药王谷弟子涪心慈。 涪心慈看见她奇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坏道:“我作为雕刻手,四处流浪,混口饭吃。听说敦煌凿窟塑像需要工匠,我便来了。” “你的伤好了么?” 李坏道:“积年旧伤已经痊愈,还要多谢姑娘。” 涪心慈道:“你救我的命,我还要谢你呢。” “沈姑娘怎么会到河西来?” “月牙泉的铁背鱼、五色沙、七星草、罗红麻乃是独特不同的药物。铁背鱼医疗骨折、五色沙炒热可治伤寒、七星草乃解毒良药、罗红麻可治昏厥之症。月牙泉有佛陀神力加持,更是与众不同,运回中原比黄金还要贵。” “佛陀神力?” “是啊!你看沙山之旁的泉水为何不被沙山覆盖,皆因佛主神力加持,黄沙上行而不下滑。” 李坏仔细观察,果然细细黄沙向上飞扬,惊奇道:“噢!早知道,我就不用着这么辛苦了。若是采摘一二,岂不是发大财了。” “你想得美,这方圆五百步之地,产量极小。” “那铁背鱼呢?” “若是救命,或能捉一只。若是胡乱滥抓,雷音寺长老可要生气了,竺法护可是天竺圣僧,武功神妙得很。” 李坏道:“阿弥陀佛,我还是老实过活好了。” 涪心慈格格笑起来。 这时,院门走出一名女子,大声道:“阿慈,切不要与这等腌臜粗人交谈。” 涪心慈道:“翟家大小姐,这雕刻手乃是关陇故人。” “哼!昨天不是还有白驼山的少庄主声称是你旧相识,一定要求医么?念慈你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 涪心慈道:“他是好人,还曾救我性命。李坏,这是翟家大小姐翟碧宁。” 李坏行礼道:“小人见过大小姐。” 翟碧宁冷冷道:“赶快回棚。再乱走动,鞭子伺候。” 李坏只得转身离去。 次日,翟碧宁面容冷峻,日夜督促,不时教训众劳工,道:“此窟乃是为家族祈福,如今哥哥抵御车师国乱兵,弟弟失踪,父亲病重,只有早日开凿石窟,供养佛像,才能为我翟家祈福。” 如此急促催工,众人只得日夜劳作,加急工期。忽然岩壁坍塌,翟家大小姐正在下方监工,李坏下意识抱住翟碧宁滚了出去。 翟碧宁推开李坏的怀抱,骂道:“大胆混账,竟敢轻薄本大小姐。” 她恼怒之中扬起皮鞭便要抽李坏。忽见大块岩石落地伤了五名工匠,李坏也被石块挂伤后背,脑门被石块击中,晕了过去血流不止。 她停了手中皮鞭,急声道:“快唤沈医师救人。” 张郁青命人将李坏抬到营帐,问:“何故冒死救她?” “我们要杀的是翟通和翟世杰,又不是她。” 张郁青笑道:“十日后翟通和翟世杰必定回来察看工地,我们十人拖住阿卡玛纳,你负责完成任务。” 涪心慈和翟碧宁来到营帐,涪心慈剪开李坏衣裳察看伤势,翟碧宁在一旁皱眉观瞧,一幅关切的模样。 涪心慈道:“我早就说过他是好人,你不相信!如今还不是急慌慌喊我来救他。” 翟碧宁道:“粗鄙匠工,我哪里会担心他。我是担心误了工期,你早日治好他,早日复工,石佛工期要加快。” 涪心慈道:“好吧!这里干燥吵闹,不宜静养,还是送到雷音寺吧!” 李坏被送到雷音寺厢房,涪心慈用铁背鱼和七星草为之疗伤,不仅伤势恢复很快。 十日后,翟世通前来督察工地。张郁青、风过庭等人故意与其争吵,张郁青假意跌到,以雕刻刀击中翟世杰后背箭伤,令其复发。阿卡玛纳带翟世杰到月亮泉雷音寺疗伤躲避。 李坏乔装打败,蒙面而出,悄悄通过屋脊来到翟世杰房梁之上,自高处落下,一剑刺死翟通,翟世杰意欲大呼,被李坏抹断喉咙。他正要出门,迎面撞上翟碧宁和涪心慈,两人见他装扮和浑身鲜血,便知发生了什么。翟碧宁与之交手,被李坏击晕在地,李坏飞跃到屋檐。 涪心慈颤声道:“你等一等,你是李坏,对么?” 李坏迟疑一下,并不回头,远远离开了。 496章 小月氏和西羌 武威之乱,李坏与张郁青得恶人谷帮助,救出李敬玄,张郁青前去贺兰山报信,张致返回洛阳,李坏则前往河湟传讯平西将军赵丰国。十大恶人中的流浪羌人龙耶千芒来自河湟,遂为向导,与李坏前往青海。恶人自扁都口进入祁连山腹地,两边皆是巍峨高山,道路最狭窄处尽十数步。 两人到达峨堡小镇歇脚,进入小月氏人居住地。百年前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大部西逾,但也有不少羸弱者向南遁逃,翻过祁连山到了祁连山腹地,是为湟中胡,也叫小月氏。匜朝取河西地,小月氏便降服于匜朝。支姓种胜兵万余。騠兹侯国,稽古姑乃月氏王族,稽谷姑,西汉时小月氏右苴王。武帝元封四年(前107),率众归附汉朝,被封为騠兹侯,赐食邑1900百户。 小月氏兵士皆勇健富强,严守扁都口,盘查二人来历。 豹耶耶千芒道:“我乃豹耶部酋帅的儿子豹耶磬。” “豹耶部被先零羌灭族,竟还有个流亡的血脉?” “是真是假,见了大王就知道了。”豹耶磬向他手中塞了金铢。 浩门河(大通河)两岸是小月氏的两个部落,皆是支姓,浩门河北岸是小月氏王支将书的王账。数百座庐帐点缀,干牧草充实,羊群养足了膘。月氏王的五丈高台也有一派王者气象,正是歌舞升平。小月氏部落在浩门河谷生活得很舒适。 高台之上却无房屋,而是王账。牛粪燃烧起来,王账内十分温暖。小月氏王黄须碧眼,身穿左衽皮裘,发辫多戴黄金饰品。他亲自倒了一陶碗酥油茶,递给豹耶磬。 “汝父乃英雄也,我素来敬重。你我两部交易多年,相互信任,多有恩义。可惜为那先零羌偷袭灭族。” 豹耶磬道:“先零羌欲返河湟,数次进犯,侵吞小部落,匜朝护羌校尉置若罔闻。我孤身迁往允吾城求助,却被发配为奴隶,在金城修筑城垣,几乎被鞭挞致死。幸亏匜朝人刑徒操石奇所救,到恶人谷必难。” “恶人谷还不错嘛!侄儿为何又要返回河湟?” “我听说赵丰国重返河湟为护羌校尉,为我部族报仇的机会来了。” “好!我就等侄儿大功告成,这皮裘助侄儿翻过达坂山口。” 小月氏人以竹篦梳子,铰掉绒毛,织成毯子、毡账、羊毛衣,虽有羊膻臭却是极其御寒。相比直接剥皮的羊皮袄子,已经及其成熟的制衣技术。没有此物,两人休想翻越高山雪路,寒冷足以冻毙任何人。 扁都口、八宝河谷、浩门河谷、达板山是河湟谷地通往河西必经之地,皆是小月氏人的地界。祁连山和达板山分列两厢,下半为茂密森林,上半裸露青石色,黛蓝与青灰交映,山顶则是终年不化的皑雪。浩门河边长满了沙柳,还有成片的黑刺林。 两人沿着八宝河穿越牧场,翻越小山,来到浩门河(大通河)河谷,翻越达板山进入宝库河谷正式进入了河湟谷地。 河湟谷地是青海湖大门,乃是大通河、湟水和黄河形成的三角地带,也是金城郡进入青海的跳板,此地羌氐人聚集。镇河湟环带,山峡纡回,万山环抱,三峡重围,红崖峙左,青海潴右,扼束羌戎,屹为襟要。 羌中皆苦,唯利河湟。锦鸡草和柳树布满山谷,林中是厚厚的落叶和苔藓,羚羊和黄羊穿梭其中,远方的山上长着冷杉,夏季风带来丰沛的雨量,使得湟水河谷肥沃而适合农耕,溪流将肥沃黄土分割开来,两岸分布着羌人部落。秋冬在山谷聚族互保,居住在草木搭盖屋子或庐落里。羌人虽然耕种春小麦,但属于粗放的刀耕火种。四月,部落分散成单家独户追逐水草放牧。一般是沿着河谷往山上走,走到八九月份抵达半山腰,便再回到河谷,如此循环往复。 如今正是初春。两人穿越河谷时,一群羌人驱赶着牛羊,驮马驮运庐帐,正淌过浅浅的河床,十余骑武士披头散发,裹着羊皮衣,骑着高大的河曲马,警惕地盯着两人,保护着畜群和妇孺。 西羌之本,炎帝姜姓之别。夏朝称之昆夷,又称犬戎、畎夷,夏桀无道,昆夷入岐山。殷商武丁西征,三年乃克。《诗经·商颂》云“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朝’。男羌为羌,女羌为姜。周人与姜羌关系密切,周人始祖母姜嫄、武王之妃、太师吕尚皆姜羌。商纣残暴,武王伐之,牧誓八国率师会于牧野。至周穆王西羌戎不贡,穆天子乃西征,会西嫫族于昆仑,乃定青海。 东周时,西羌人受秦人所迫,分为五部。一部留于河湟,是为河湟羌。一部迁往仇池山河岷山一带,融入氐人。一部迁往青海湖、盐湖,是为卑禾羌、白狼羌,一部迁往祁连山腹地,与西嫫族的王室部族——赤乌部相融,是为葱茈、黄羊、黄牛羌。一部远迁西域昆仑山腹地,婼羌为首,有蒲犁、依耐、无雷、西夜、子合等部落。 至斝匜两朝,河关之西南羌,青海、河源一带多羌,洮水、岷迭多氐。羌人滨于赐支河曲,远至至乎河首星宿海,绵地千里。南接蜀岷氐人之境,西北接河西、西域诸诸国。 初河湟羌与秦相争,号西戎种,有绵诸、绲、翟、豲、义渠、大荔、乌氏、朐衍等,皆臣服于秦。三百年前,东周时秦厉公,河湟羌人头人无戈爰剑学秦人农耕田畜,返湟水、黄河、浩门河(大通河)耕作和蓄养牲口,称为河湟羌之祖。 爰剑子孙世世为豪,其玄孙“忍”和钟舞时,羌族大盛。钟舞后裔衍生十七个部落,是为“钟种”,如今有先零、煎巩以及归义诸羌。忍的儿子“研”最为豪健,其后裔衍生九部落,称为“研种”,秦孝公时,“研钟”九十二部落跟随秦太子嬴驷朝觐周显王,如今有烧当、枹罕、罕开、留何。 497章 谒者 匈奴冒顿兵强,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先零羌外通匈奴,联合诸部血亲,入侵令支、金城、狄道。匜朝牧野珉收复河西四郡,通道玉门,隔绝匈奴与羌人,使南北不得交关。西宁,万山环抱,三峡重围,红崖峙左,青海潴右,扼束羌戎,屹为襟要。赵丰国率军大破羌人,因斥逐诸羌,不使居湟中先零羌驱逐湟峡外,迁须抵池、大小榆谷一带。匜朝占据河湟谷地两岸肥沃土地,修筑成塞,迁民实边。湟水支流数百陡峭山谷,森林密布,难以涉足。赵丰国绥靖羌人居留,是为归义羌。破羌县有“黄羝羌”,允街县有“当煎羌”,安夷县有“勒姐羌”、“当阗羌”,河关县有”封养羌“,白石县有“牢姐羌”。 豹耶部本在河北大允谷,被先零围困。父亲亲入允吾城乞求援救,却被莫名其妙中毒而死,尸身至今还在允吾。(彡姐羌乃先零的别种,最善用毒)豹耶磬收集残部,需要豹牙冠为信物,两人来到允吾城。 允吾城在湟水南岸,高出湟水十五丈,乃是军事要塞。这里商贾鲜少,人口半数为驻军,城外密垒深沟,里闾岗哨环卫,盘查紧严,气象森严。外有告示榜云:大兵诛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灭。天子告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斩,除罪。斩大豪有罪者一人,赐钱四十万,中豪十五万,下豪二万,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钱,又以其所捕妻子财物尽与之。 忽见一辆华贵车舆,五百兵护卫,威仪毣毣。李坏道:“那是天子谒者,我潜伏进城。你城外郑伯津等我。李坏潜伏马车之下,悄悄进城。车舆径直向平羌校尉府而去。 车舆停下,天子谒者离去,李坏探出车外,点晕了御车马夫,翻上屋顶。李坏的任务是保护豹耶磬回河湟,暗中协助耿颎挑起边衅,随在屋顶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天子谒者皇甫羽发问,皇甫羽身边的书吏依言记录。赵丰国身高八尺三寸以上,体重至少超过了一百五十公斤,拳头如同面盆,一拳打死一头牛的。 “鄙新僻,驰道不通,军报数月方至洛阳。今奉天子诏,督问金城郡军务。” 赵丰国道:“末将奉命以来,日夜悚惕,自度才能浅薄,不足谋事。惟有‘不吝钱、不惜命’六字时时自矢,以质鬼神,以对君父,以召豪杰。。老将自当知无不言。” “西河西已失,金城安否?” 赵丰国道:“匈奴欲与羌合,非一世也。我已命小月氏守扁都口,并传书古浪峡都尉公孙敖,严守乌鞘岭山口。两处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不虞匈奴入侵。” 赵丰国道:“匈奴知军法,岂有图金城而公然泄于外。” “匈奴另有所图?” “河湟,羌人故土。初匈奴挑拨羌人反叛,不过牵制金城陇西兵力,以图河西四郡!今河西已为匈奴所定,焉能助羌人夺河湟?” “将军以为匈奴所图何处?” “或河南地,或雁门郡,其财货皆十倍于河湟。” “将军可愿北征?”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老将,驽马也,不敢言勇!北宫大将军经营阴山六郡多年,定可据之关外。老将唯安金城,缓图河西。” “关市货利可乎?” “羌人不羡丝绸黄金,披发遮面,衣裘褐,牧养牛羊豕,耕宿麦粟米,温饱自养。何以关市?” “秦王奏疏:羌胡被发左衽,而与华夏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奏议驱逐河湟诸羌于湟峡之外,可乎?” “与我匜朝相争者,先零羌也!先零羌心心念念回归河湟,肆意挑起事端。六部归义羌虽然与先零同属钟种,但世居河湟,人心已定,若遽然驱逐,与资敌无疑!归义羌皆庐帐数千落,合计十万众,胜兵万骑。先零羌在大小榆谷,酋帅犹非,胜兵三万。先零羌胜兵四五万,金城郡五千士卒何以克当?” “天水将军辛武献策:假言盟会赐金,诱其豪帅及青壮,尽数坑杀于,以儆效尤!可乎?” “豪帅诛之不尽。西羌族俗无法令文字,视草木荣落以记岁时。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寡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今先零、烧当、莫须、勒姐羌、黄羝、煎当、牢姐、封养以及先零别部若零、离留、且种、彡姐等百二十种。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豪帅穷除不尽。” “陇西将军耿颎献‘谷静山空策’,渡浩门河,大军进剿,尽灭其族,可乎?” “羌人所居无常,依随水草,遇强兵则退守山谷。其兵,短于平地,而长在山谷,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青海广阔,地势高僻,羌人性坚刚勇猛,堪耐寒苦,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青海地高一万五千尺,冷瘴作祟,关中士卒不习水土,头疼气短,虎力之士死于羌幼之手。何以剿灭?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以将军之见,如何平定西羌?” “羌钟有别。古羌卑禾部在青海湖,酋帅良何,胜兵一万。‘研种’罕开羌积石山下河曲地,酋帅罕糜当,胜兵一万。‘研种’留何羌在陇西洮水河谷,头人留冉,胜兵五千。‘研种’烧当羌位于赐支河首,头人滇良,两个儿子滇岸、滇吾,胜兵两万。” 赵丰国咳嗽一阵,缓了口气继续道:“请天子赐归义羌王侯印、金银丝帛予四部,结以恩义。许以世居河谷。迷当羌归匜,则先零羌无后撤之地。卑禾羌归匜,则先零羌无西翼遮护。罕开羌归匜,则先零羌不可绕路河关县、白石县,金城郡无后顾之忧。至于留何羌遭受灾害,生计艰难,赐以安故河谷,赠以粮种衣物,则愿为义从骑,共同平定西羌。” 498章 杀手的命运 “秦王奏疏:羌虏狃忕边利,恩德结纳,一时降服,朝廷收兵,则故态复萌。胁下毒疮不去,反为其害。诸羌不满足于小小河谷,短则十年,长则三四十年,就会再度觊觎湟水。平羌校尉何以解决湟中痼疾?” 赵丰国道:“臣将有两策。第一策:益积蓄,省资费。浩门水到湟中,耕田两千顷,罢骑屯田,三大费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第二策:攻不足者守有余。大军分驻各处,于湟峡、四望峡修筑障塞,湟水两岸缮治邮亭,整治道路桥梁,使通湟源。羌人处于苦寒高处,贫破其众,诸部相怨,至明年开春自会败亡。扬威千里。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策,唯县官及大将军、公卿议臣采择!” 问话完毕,皇甫羽双手扶起赵丰国,笑道:“老将军老成谋国,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真乃万世之策也!这封奏疏我会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先零羌将豹耶部灭族,辛武坐视不理,如今又擅自渡过浩门河,兵胁羌人,公然称:攻克青海,屠灭诸羌。还请代为禀奏。辛武、耿颎一心西征拓地,屠灭诸羌,彻解边患,立不世之功!六郡良家子也是磨刀霍霍,所谓建功立业之,图以羌事封侯,不惜以万人之血染红剖符。岂不知贸然开边衅,将士死伤必逾万,每年耗费十数亿钱。” 皇甫羽心里透亮。长安,国之西京,未央宫有期门骑士、羽林孤儿。辛武,秦王所荐奉车都尉,后迁西京期门仆射。期门骑,六郡良家子也!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所以六郡良家子常被选为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辛武、耿颎等素有斩馘擒王、开边拓地之心。 皇甫作为谒者,必须谨言慎语,道:“绥靖也罢,攻伐也罢,结为国家事。老将军恫瘝乃身,切勿急躁!我奉天子旨意,督察晋城、陇西、安定三郡羌务,三月乃回。” “诺!”赵丰国恭顺领命,毕竟皇甫羽代天子督察羌务。 赵丰国犹豫了一下,又道:“豹耶部被先零围困,豹耶来允吾求援,被暗桩下毒,死在校尉府。老将恐豹耶误会,只得停尸在后院地窖冰室。不料豹耶猝然族灭,残部四散,其子失踪。” 皇甫羽道:“河湟龙蛇混杂,竟至于校尉府?” “上古姜羌未绝,周人遗民隐居,斝朝逃犯潜伏,移民实边者多罪人,战乱频繁,人口驳杂,吏员也难纠察。昆仑派、青海派、凌雪宫、环海十三散仙,还由赐支河首的星宿海,难以尽述。请谒者事事小心!” 两人向下聊些皇甫家和赵家旧情,李坏无心再听。入夜悄然到后院冰室,取豹牙冠,背负豹耶的尸体,离开校尉府。 先零独霸大小榆谷,南得河曲之地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青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蓄,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侵吞小豪。黄河北岸大允谷原是豹耶部驻地,先零灭之,令别部若零、离留、且种三部居住。李坏陪同豹耶磬来到大允谷火葬豹耶尸体,并祭奠部族。羌俗燔尸而扬其灰。豹耶磬将父亲的骨灰洒向大地,独自一人吹奏羌笛。羌笛清脆高亢足以配乐舞,悲凉足以寄哀思。 祭拜完毕,豹耶磬拜谢李坏。 李坏道:“你我一路行来,情同手足,何须客气。况且奉命行事。” “保护我是命令,背负我父尸身乃是情谊。虽然我不知华夏诗书礼仪,但是还是懂的是非善恶。” “你这个恶人谷的恶人,竟然谈什么是非善恶!” 豹耶磬笑道:“我入恶人谷,是秦王的命令。我是秦王府的暗部,牧野珉便是荐引人。” 李坏惊诧道:“恶人谷也有秦王暗部,令人意想不到。” “牧野珉,秦王之故亲。河西四郡,牧野珉所镇守。牧野珉试图掌控恶人谷,为其所用,也是理所当然。天外天似乎也在为秦王做事,我们也算是有同属宗主之谊。” 李坏点头道:“我们都是秦王的棋子。” “棋子也有别殊,李兄乃車马炮。而我过河之卒,有进无退。你可知道刀头舐血杀狼术么?冰天雪地买上羊血尖刀,饿狼会刀头舐血,刀锋会轻轻划破狼的血管,狼血和羊血混合,饿狼不易觉察,继续舔舐,直到失血冻毙。” “可怕,可悲。” “可怕的是猎人心机,如同秦王。可悲的是舐血饿狼,如同你我。但九世之仇不可忘,为了借匜朝之手诛杀先零,我甘愿为秦王暗桩?” “哈哈,我们是一类人。”李坏道,“朝廷自诩强盛,但我家乡却饿殍遍野,我也落难流浪,不保性命。如今奔走江湖,刀头舐血而生。这个匜朝,这个盛世与我无关。” 豹耶磬问:“你虽然是天外天的四大杀手之首。但你不像一个为钱财而不顾性命的人。我曾经怀疑你的杀手身份,甚至怀疑你是他人冒充。你为了什么而做杀手,是一个女人么?” “她为了我忍受屈辱,伴我同生共死。我们被活埋的那一刻,她还在安慰我不要怕。她为了我,舍弃了一声最宝贵的东西,最珍惜的韶华之年。所以她的话,我不听从,她所想,我无不达成。我有时候也疑惑自己做的对还是错。我探听皇甫羽、赵丰国的对话,觉得赵丰国真的是国之良将,屯田筑塞,恩威并重,不扩大战事,其所谋不可不畏良善。但是一想到为了他,我就不再怀疑,什么道德宗法我都不顾。” “我为了报仇,你为了报恩,你我果真是一类人。” 499章 海蟾子 豹耶磬四处收集残部,聚众一千,来刀金城投奔辛武,辛武欣然收为从义骑,队豹耶磬十分看重,给予粮草战马,命豹耶磬日夜训练,旬日有成,特邀陇西校尉耿颎前来共阅。 “羌人自商朝的奴隶,平时为主人狩猎、畜牧、耕作,到了祭祀鬼神的时候,杀之如羊。所以到了武王伐纣,乃是牧誓八国之一,大败商纣。咱们大匜朝牧野氏本是夏臣,也是讨伐纣王的先锋军,与羌人并肩作战。没想到,到了今日,羌人竟然反叛牧野氏的大匜朝。” 辛武道:“舜帝放四凶,滨于赐支河者后。笨拙的羌奴,哪有机灵手巧汉奴值钱,这也不会那也不能,菜园锄草,平整阡陌用不上他们,还桀骜不听使唤,只能靠鞭子逼着干重活或放牧牛马。” 一名羌妇道:“我等也受天神庇护,山神保佑,也有灵魂?” 耿颎抓住羌妇,掐住她的脖子,:“让我看看羌人的灵魂在那里?” 辛武虚了一眼豹耶磬,道:“老耿,算了算了。高兴日子,何必和他们计较。死羌妇,还不滚下去。” 辛武道:“你看这书信,说什么‘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赵丰国真是老了。口口声声都是滥施杀伐,伤和致灾的屁话。” 耿颎道:“仁者无敌,在德不在险。老校尉是儒将嘛!” “我呸!你看他书信说了什么?归义羌人,三军毋燔其聚落,勿掠其牛羊牲口,若毁归义羌人生计,彼辈饿极,复寇郡县。他怎么就没想过,不如此何以震慑这些混账羌人,没有我们护着,先零羌早就拔了归义羌的人皮做鼓了。孝敬几头牛羊,不都是应当的么?” 耿颎道:“胜者才有权利谈仁德,舜帝执干戚而舞,以示强弓长箭,不然怎么不执羽旄而舞呢?” “说得对,老耿才这是真正的儒将。”辛武端起一碗酒敬耿颎,又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我说,出兵大小榆谷,先杀先零豪帅。你说呢,豹耶磬?” 豹耶磬道:“我已聚集残部一千,愿为将军前锋,直捣先零。” 耿颎道:“杀先零羌,不过灭一族,不足言勇。” “老耿,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耿颎抚摸着身边陪酒羌妇的脸蛋,幽幽道:“羌人的巫师叫‘释比’,羌人呼之‘许诗卓’。对吧,豹耶磬?” 豹耶磬温顺道:“耿校尉说得对。阿巴木纳乃‘释比祖师’。他是天神阿爸木比塔家中卜师兼祭祀。三公主木吉珠执意下凡,嫁与羌人。天神便派遣阿爸木纳随三公主一同到凡间,保护羌人,占吉凶,卜祸福,治病祛灾,解秽驱邪。耿校尉见识渊博,我等钦佩。” 耿颎露出欣赏一条温顺山羊的表情,又道:“释比,传神谕,达民情,降魔鬼、祭天地、祀祖先。若魔鬼作祟,摄魂夺魄,致人凶死,释比作驱魔之法,行招魂归穴之术。若有病痛之灾,事不顺心,前途多舛,释比则为其解秽禳痛,消灾降福。若部落会盟、节日集会,释比则承担司祭之责,诵唱经典。” 辛武道:“辛某不过陇西鄙卒,蔍苴鲁莽。老耿你别罗哩罗嗦得啦!” 自失河湟,羌人诸部每年于青海湖祭天,大释比,名曰“比铜钳”,一百余岁,聪颖智慧,精于卜算,威信极高。(时烧何豪有妇人比铜钳者,年百馀岁,多智算,为种人所信向,皆从取计策。时为卢水胡所击,比铜钳乃将其众来依郡县) 浩星辰道:“此事须斥候探听消息。只是龙驹岛皆武功高超之人,寻常斥候难以进入。” 李坏道:“草民愿为将军探听消息。” 茹拉西杰兄,可否同去?” 茹拉西杰道:“哈哈!我不会武功,腿还受伤了,又怕青海湖咸风夜霜,罢了!罢了!汝自去。” 李坏已经领受茹拉西杰的嬉笑怒骂,只得罢了。 青海湖,羌人称之为鲜水海,李坏经过倒淌河,听闻“天下河水皆向东,唯有此溪向西流”,果然是向西汇入青海湖。又见有双峰山,山势奇特,如残月抱日,高耸险峻,向内山谷隐隐一线向内,可藏甲兵,赤岩如焰,阳光说不出庄严肃穆。东峰下为百里沃野,西峰下为牧场草原。但是这里却是廖无人迹,也无牧羊之人。 这时李坏见商队小心翼翼正在驻扎,护卫散开警惕着周遭举动。护卫中为首者正是汉中青阳氏的一名头领卫联,正在氂罽毯子上喝着羊酪。 李坏跳出,大声道:“卫首领,别来无恙?” 卫联见是李坏,放松警惕道:“原来是麦兄,你如何到了青海?” “江湖浪子,身不由已,一言难尽。青阳老爷的商队怎么到了此地?” “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断绝,我们走羌中道。” “羌中道?” “自长安、金城、湟峡、青海,通过赤岭过青海湖,进入祁曼塔格山峰下地狱门,穿越精绝沙漠,越过阿尔金山的死亡谷可以进入西域图伦碛。” 李坏道:“地狱门、精绝沙漠、死亡谷……这是一条死路啊!” “羌地,阴阳不和,寒冬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集,这是自古使之然,最初我们自武都道、祁山道至上邽,再至青海,运输青盐、这些年,我们与羌人相熟,摸索了一条羌中道!” 李坏道:“青阳老爷神通广大,商路所至皆非常人所思。这日月山十分诡异,千里牧场,百里沃野却人迹罕至。” 以及其西边两百余里的盐池囊括进大汉疆域,令羌人运盐易丝帛粮食茶叶,不但能用关市进行羁縻,金城也能得青盐之利,足以确保整个凉州军民的用盐。 青海湖碧波万顷,海水一半翠绿一半湛蓝,湖边大雁、天鹅和丹顶鹤游荡在浅草、芦苇之间。远山蒙上朦胧的面纱,近处山腰牧场的野花五彩缤纷,如绸似锦,羚羊、野牛点缀其间。青海湖中,远远可见小岛,形似三块巨大的巨鼎屹立于波涛之中。 李坏采木扎起木排,向三石岛靠拢,此刻天气降温,湖面白色冰块涌动,船只在碎冰之中艰难滑行,忽然木排散开,李坏脚踩冰块,三个起落来到岛上。小岛由礁石、碎石滩及沙埂组成,千步长,三百步宽。幸得礁石南坡平缓,两人顺利落脚,再看北边为陡壁,波涛撞击。岛上光秃秃,仅在碎石块间有不知名的野草,班头雁、棕头鸥、赤麻鸭、鸬鹚等鸟儿飞舞盘旋。 李坏手举八卦玉牌而立,不久北侧传来梆梆的打击声,有人嘶哑嗓子道:“上船吧!”李坏向下望去,有小舟停泊,飘然落到甲板向龙驹岛而行。阳光下青海湖波光涟漪,微微荡漾,海心便是龙驹岛,形如螺壳,乳白色岩石,形如巨大冰雪漂浮宝石蓝湖面。沿岸岩石嶙峋,沙洲点点,杂草丛生,野花纷披,岛内幽雅雅静,绿草如茵,轻区薄云,淡水清泉,道观隐存其间,犹如仙境。道路牌坊上书“仙海派”,这也就是世人所说青海派。青海派弟子仅有十几人,常年岛内修行,于冰合时出海,取一年之粮而旋归,整年不复出。所有弟子每年只允许出岛两次。至今为止,所知俗家弟子白驼山云暠。 李坏登临岛上,只见一名身背大葫芦的道士,笑嘻嘻道:“哎呦,孤月大师的弟子么?若有吩咐派人传信即可,何故亲自登临?” 李坏道:“晚辈不知孤月大师是谁?只是前来拜会海蟾子。” 葫芦僧道:“嘿嘿!你快去见师兄吧。我下海捉些湟鱼,为你准备美食。” 葫芦道脚踏葫芦向海中鱼多处而去。 道观不大,只有四五处楼阁,十八间房屋,三进院落,入门便是一尊巨大的白虎雕塑,人身虎齿,豹尾蓬头,造型威猛。白虎守护的是通天柱,耸入云霄,不知高几何。 海蟾子正在主楼楼顶临风而立,胡须、拂尘、道袍随风飘动,犹如仙人。 海蟾子道:“有何要事?” 李坏问:“河西白驼山张家父子以匈奴为援,造反自立,已经封锁武威、张掖两郡。” “逆徒离岛不归,违反本派规矩,早已经被除名了。” “镇西将军赵丰国遣我前来咨询羌人事宜。” 海蟾子道:“西王母由混沌道气中西华至妙之气结气成形,厥姓侯氏,位配西方,其使者白虎神降临于仙海。这青海湖以之为仙海,龙驹岛以之为仙岛,道观乃白虎神修炼仙岛。每年各羌人释比和族长会驾舟临岛,祭海祭天。那可是一派盛事。” 李坏被海蟾子说得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道长何意啊?” “三日后便是羌人祭天大会,你即可得知详情。” 500章 白虎之会 青海湖沿岸白狼旗、牦牛旗、黄羊旗、白马旗、白狼旗、黄羝旗等各色旗帜飘舞,各自代表着一个羌人部落,民众自发聚会前来祭海。各色旗帜的船只来临龙驹岛,随着一阵呼喝声,十名赤身描绘白虎纹身的道童打开大门,罗列而出。道童看不清面门,皆是白虎纹饰纹面,双手各执银剑。 羌人部落巫师和头领各自手持肉饼分别插在银剑上,又由美丽献祭女子持祭天牦牛肉塞入道童嘴里。道童口衔生肉鲜血淋漓,犹自双脚颠仆跳跃,双手有节奏挥舞。大约一刻钟,道观内一声虎啸,大地震动,狂风大作。众人皆匍匐在地,海蟾子竟是领着一头白虎走了出来。白虎高大彪悍,虎牙森森,双目不怒自威,自足落地,则震动之声大作。 羌人巫师各自赤身文彩,口中念念有词,头人则来到白虎面前,海蟾子手持拂尘自左手一银盆中沾水洒在部落头人头部,部落头人虔诚受洗。最后羌人最大的部落白狼羌头人受洗,并由一名天生丽质的少女献上祭品。那少女头戴花环,白衣披发,清新淡雅,妍丽惊世。所有人都被她的绝世容颜吸引,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所有人的心魂。 海蟾子乃化外高人,也不由赞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白狼族竟出次惊艳女子。” “这是我的女儿白兰齐,特来为白虎使者献祭。” 海蟾子道:“好!” 白虎趴卧在地,白兰齐缓缓坐在白虎背上,白虎身躯巨大,衬得白兰齐更加娇弱可怜,楚楚动人。白兰齐坐定,白虎呼啸一声站起,一跃而起,飞跃至道观右侧高台,沿着高台是环绕整个道观盘旋向上的栈道,直通向通天柱顶端。片刻白虎来到通天台。无数鸟儿,五彩斑斓,围绕通天台盘旋,鸟鸣阵阵,响彻云霄,隐隐似有仙人驾临。海蟾子喝道:“恭迎西王母驾临飨用圣祭,护佑我青海大地雨水充沛,草原茂盛,牛羊肥壮,百姓安乐。”众巫师齐舞,部落首领则匍匐在地,虔诚祈祷。一片歌舞升平祥和景象。 忽然白兰齐一声惊呼,白虎连番发出长啸。如此变故,不仅羌人皆十分震惊,就连海蟾子也脸色大变。那白虎自塔顶连番跨栏下跃,最后跳到道观顶部,踩碎无数瓦片,跃入后山,消失不见了。 羌人一阵慌乱。这时葫芦僧自外本来,高呼:“无数官兵自西方而来,已经登岛了。” 羌人一阵大乱,白狼羌头人喝道:“诸位不必慌乱,昆仑的西王母,积石山的几波尔勒神,青海湖的白虎之神,都会护佑我们。” 宕昌羌梁懃道:“赵丰国素来与我羌人和善,为何会坏我祭天大典?” 迷当滇良头戴羊角皮盔,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万人之敌,毫不畏惧道:“怕他怎地,孩儿们结阵。” 当煎、当阗、封养、卑浦、乌吾、钟存、巩唐、且冻、勒姐、傅难等十七部羌人五千精兵迅速结阵。白狼部列阵于前,迷当和宕昌陈兵左右两翼,其动作迅速,令人咋舌。 白狼王问:“我羌人祭天大典,外族不得登岛,这位将军何故闯入。” 一名军吏喝道:“大兵诛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灭。天子告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斩,除罪。斩大豪有罪者一人,赐钱四十万,中豪十五万,下豪二万,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钱,又以其所捕妻子财物尽与之。” 白狼王道:“此乃离间我等之语。” 辛武胯下骍花马:“我乃神威将军辛武,奉天子和秦王之命前来巡查羌人作乱之事。” “我羌人素来与镇西将军赵丰国和睦相处,每年供品贡银均不短缺,哪里来的叛乱?” “哼!勒姐羌杀安义县令,埋尸河谷,已经查明。藏匿河西奸细便是明证。来人呐,给我拿下凶犯。” 勒姐羌勒膘怒道:“安夷县吏掠走勒姐羌妇,其夫不得已杀之。” “那安义县令李宗延呢?” “李宗延追逐出塞,遣县尉,围攻我部,族人恐见诛,遂共杀之,而与勒姐” 辛武冷笑道:“那就反叛了” 滇良道:“我来看看你们秦人的本事。” 羌人以皮带飞速甩动抛出的飞石,如同天降石雨,辛武军前锋头破血流。 羌部养的牦牛皮厚毛密,鞭抽无用,只能以飞石吓唬,所以羌人皆是抛石高手。眼见对方阵脚松动,羌兵催动高大河曲马突击,羌兵悍不畏死地持矛冲破敌阵。 滇良骑着牦牛冲向辛武,辛武纵马前来,两人站在一处。滇良身材高大如铁塔,用一双八十斤战斧,那辛武神勇毫不畏惧,终究气力不济,被滇良削中头盔,拨马狼狈逃窜。滇良紧追不舍,辛武大喊:“放箭!”无数箭羽袭来,眼看滇良危在旦夕。(滇良病种,自尽而亡。羌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而以战死为荣耀。) 这时海蟾子和白虎出现在山头,白虎狂啸,辛武骑兵前排战马皆惊惧奔逃。海蟾子伏地,双手弯与肩齐,喉咙发出咯咯叫声,宛似一只大蟾蜍作势,气劲斗发,所有箭羽尽被气墙挡住。辛武连忙喝止逃兵,好不容易在整队成功。 海蟾子道:“军阵公平较量,神威将军,何故乱箭伤人?” 辛武道:“你们聚众造反,藏匿河西奸细,我禀奏圣上,必定围剿尔等。” 海蟾子道:“老夫也会禀告赵将军,你擅自闯入龙驹岛,破坏羌族祭天大典,必定追查你罪责。” “你!”辛武不由气结。 这是通天台一声惊呼,白兰齐从台上跌落下来。李坏和卢小蝶联手向前,自空中接住白兰齐,落到草地上。辛武看到白兰齐的美貌。不由魂魄丢了一半,随之阴险一笑。只见他偏头对身边参军密语,又大声道:“我命参军画下今日情势,看看天子如何定夺。”那参军手法熟练,将白兰齐的容貌画了下来,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少女姿容栩栩如生。此人正是荥阳郑家丹青圣手郑经纶。 辛武劫持比铜钳而去。 赵丰国前往安夷县安抚之,言丁能合理处置。 勒姐部六百众赤手空拳,前往令居请罪,请求释放比铜钳。辛武贪功,尽数绞杀,自称灭勒姐叛众六百。(令居城,乃当年李息将军所筑,本意乃是招抚羌人,令其定居) “辛武发兵侵袭傅难羌部,部落千余人尽皆被杀,牛羊被抢,迷当羌滇良返回部落途中,被辛武偷袭而死,人头已经送往洛阳显示战功。”赵丰国大惊失色,道:“辛武经荒诞至此!”不多时,斥候再报环湖羌人部落震动,诸羌向西南转移,并在集结大军。赵丰国连夜撰写奏折,命快马八百里加急发文,70岁老将赵丰国仅率浩星辰和李坏前往伏罗川。 赵丰国抓住滇吾,滇吾道:“独杀我,无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 赵丰国权宜放遣,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 辛武鼓动煎巩羌、攻击当煎,又奏请多枚归义羌金印,募人斗诸羌胡,羌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 501章 昆仑仙子 白狼羌部族分布在大非川和伏罗川,赵丰国自青海湖翻越橡皮山来到大非川茶卡湖,羌人称之为雅磨塘,被称为青海之玉的白兰齐就出生在这里,势力最强大的白狼羌这里与伏罗川之间流动畜牧。茶卡湖由茶卡河、莫河、小察汗乌苏河汇入,夹在夹在完颜通布雪山和旺尕秀雪山之间,雪山倒影,水天相交,草原旷远乃是山明水秀之地,相传是西王母命司水天神所造,守护女神名曰穆瑶洛桑玛,司富贵、吉祥、长寿、智慧。赵丰国一行到来正直白狼羌以及依附的巩唐、且冻部落举行祭祀女神仪式。白兰齐骑着白马为首,带领羌人骑马绕湖奔跑三圈。白兰齐右手拿一支白杆的长羽箭,箭柄悬着宝镜,左手端一只金碗,内置五宝、五谷、五药、五香,领头高呼“拉嘉洛”,而后把一些酥油、青稞、鲜奶、奶油、奶酒、白酒、点心、糖块等洒向湖水,祈祷女神赐福。最后分食祭品、赛马、射箭、摔跤。 白兰齐秀发轻挽,头戴花蔓冠,双耳金环,颈挂璎珞,身穿白衣绸裙,脚穿蓝靴,落落大方欢迎来参加白狼羌女神节的各部头领。 宕昌羌王子渠勒道:“圣洁的白兰齐,典雅优美如同雪峰,端庄妍丽如同雪莲,为了娶你为妻,即便穿越沙漠之海,独闯昆仑地狱之门,穿越阿尔金山死亡之谷,我也在所不辞。” 白兰齐道:“白虎之祭惊魂未定,迷当之仇未报,怎可谈嫁娶之事?” 渠勒施礼道:“是!迷当部乃我羌人头领,当向夏人报仇。” 赵丰国道:“兴动刀兵,非族人之福。” 白狼王道:“老将军素来和善,我等皆信服。但是滇良之死还需有个交代。” 赵丰国道:“老夫奉圣命镇守青海,军政民政有处断之权。我已经查明擅自袭击迷当部的人乃是辛武部下马忠,并诱捕在西宁。” 白狼王道:“依照羌人约定,所有部族须联兵问罪,为迷当族报仇。但是我信老将军之承诺。只是迷当族如今头人乃是滇良的儿子滇岸,血气方刚,恐难心服。” 赵丰国道:“滇岸和拓跋烈两兄弟,十年前还是光腚幼儿,老夫还曾抱在怀中骑马,我前去说服他。” 白狼王道:“这个时候,拓拔兄弟必在列谟海附近的乌海城祭奠巨石头人,需要穿越切吉旷原,翻越河卡山,到了大河壩沿着黄清河向西南而行,将军一路小心。” 赵丰国道:“昆仑派入羌已久,颇有威信。羌人之事,须有昆仑派前来镇抚。” 李坏道:“中原人何时而入西羌?” “昆仑派源自西嫫族。上古时青海气候温煦,西嫫族居之,十万众,其首领曰‘赤雪洁莫’,意为‘万帐万翼王母’。西嫫族崇拜的‘西王母’,乃昆仑山天神,知北斗九星以定岁差,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与虎豹为群,於乌鹊与处,司天之厉及五残。” 李坏道:“这荒诞不经,何以取信?” “黄帝时纳西嫫族人‘嫫姆’为次妃,倭傀丑陋,锤额顣頞,形麁色黑。《山海经》云:王母之国在西荒。凡得道授书皆朝王母于昆仑之阙。崇伯鯀曾求学于西王母国。《尚书》云:舜以天德祠尧,西母来献白环五块。可见尧舜禹时,西嫫族尚与中土往来,至今日却变为神秘莫测的秘族。” “昆仑山在那里?” “《穆天子传》载:周穆王西征犬戎于陇西,入河伯之邦并礼河于皋兰山,观昆仑丘、舂山于青海湖头,会西王母于昆仑山。昆仑山在青海湖西八百里,南有赤水(楚尓玛河)出于鶼鸟之山,西有青水(楚拉克阿拉干河),东有黑水(格尔木河),北有赤乌氏舂山。山南下有珠泽(库塞湖、海丁诺尔、盐湖),舂山(布喀达坂峰)孳木华不畏雪,舂山之泽,清水出泉,温和无风,飞鸟百兽之所饮食,穆天子谓之悬圃。” 平羌校尉从事道:“西昆仑居于瑶池,世代女子单传至孤月子。星尘子南下星宿海,创立星宿派,镇派绝学《化功决》,当今掌门乔悲暝。仙海子隐居龙驹岛,创立青海派,镇派绝学《毒蟾功》,传人是龙驹四散人海蟾子、葫芦仙、扫帚道、芭蕉道。东昆仑乃赤乌氏后裔,远赴西域昆仑山,自与青海断绝。” “昆仑派裂为东西两派,东派又裂为星宿派、凌霄宫、日月神殿。各派祖师各修其道,日月神殿最后一位祖师乃是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周西游入,李耳去世,青海十二散仙分居各山,于是日月神殿便荒凉了。不过传闻依旧住着一位青衣女仙,手持日月金轮,飘忽出没,无人敢入山。” 李坏道:“既有女仙,我倒要前去观瞻一下仙容。” 李坏不顾身后卫联的呼喊,向赤岭而去。夕阳如血,赤炎峰的红岩更是夺目,李坏脚下依稀可辨百年山道,时而可见石羊、石马隐没灌木丛中,又有无数石墙,乃是抵御外寇的军事城垒。半个时辰来到峰巅,便见两尊巨大的雕像,一尊长须飘飘,骑牛而行。这应是老子李耳的雕像啦!雕像身后是巨大宽阔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再向前是一座青石宫殿,石柱耸立,青蔓遮蔽,一座四方说法台。右侧一面石壁上刻有大字:西出大散关,说法日月山,隐居昆仑丘,坐忘峰上眠。又有取玉甚难,越三江五湖,至昆仑之山。千人往,百人反,百人往,十人至。 殿宇之内,有十丈壁画,有端庄娴淑妇人,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黄金褡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璚凤文之舄。李坏心想:这便是西王母了吧!上古时显圣遣九天玄女助黄帝打败蚩尤。 此刻月亮升起,李坏兴致大发,抽出魔刀,修炼刀法,发故人幽思,竟是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自觉大有进展,不由仰天长啸。一时兴起,跃至雕像头顶,吹奏笛埙,以修炼《河图洛书百乐注》。 忽然听见有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道:“无知小子,胆敢无礼!”一根青丝飘带飞来,卷住了李坏腰部,将他摔了下来。李坏抬头,只见一轮圆月之下,圣殿之巅,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日月金轮护体,宛若月神,。 她道:“崆峒广成子、神农赤松子、蜀山荣成子、夏墟宁封子、缑山王子乔华山赤精子、武夷山彭祖、太姥山容成子,并称上古八真。而上古八真却封西王母为尊。” 李坏道:“小子鲁莽,还请神仙姐姐饶恕。其实,小子素居长安卖酒,时常走访道观,对诸位圣贤十分崇拜。只是仙人已去,这枯朽石像又怎能与圣贤等同。” “哼!为何来此地胡闹?” “晚辈奉赵丰国将军之命前去拜会青海派龙驹岛四散仙。如今秦王速派将神威军有意挑起青海战事,恐生灵涂炭,特前往知会。” “哦!一个酒家郎,国家大事与你何干?” “道家虽贵清静,却大有庇护苍生之深意。晚辈无知原追随圣贤,为天下苍生绵尽薄力。” 那青衣女子静静听了,不置可否,飘然而去。 502章 涪心慈 列谟海位于布尔汗布达山与积石山之间的峡谷,乃是环湖地区和黄河源区唯一通道。此刻青草一寸长了,三人依附茶卡河向大非川东部,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黄色格桑花正艳得触目惊心,细细碎碎铺满大地。三人走到了夜里,准备在香尕湖扎营,忽然见远处有打斗之声。李坏仔细观瞧,对方竟是涪心慈,背负竹笈,手中一条白练正和羌人搏斗。李坏飞身过去,打散了三个羌人。 李坏道:“沈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关中瘟疫,百姓受苦,我来采摘虫草。” “这里极其危险,羌人野蛮与彪悍,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杀人的人还有善念么?”说完涪心慈头也不回走了。 “你去哪里啊?” “那边坡地墒气饱,必定虫草多而肥大,我夜宿那里。” 寒冷滞重夜色笼罩了远处山峦,夜空星星银河清晰。跌宕起伏的坡野沟岔,藏着豹子、孤狼等猛兽,草地旱獭忽然发出孩子般呵呵的傻笑,夜色的旷原恍若无间地狱。涪心慈踩着牛羊小道,走向远处山坡。那孤单的背影单薄而楚楚可怜。但是她为了瘟疫,冒着生命危险,毫不畏惧。 次日向西,地势越来越高,冷瘴侵体,李坏感觉肺部疼痛,头疼欲裂。三人翻越河卡山,时,忽见涪心慈倒在前方。李坏救其她,涪心慈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赵丰国道:“千万不要让她睡着,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我们速度下山,会好一些。”虽说速度下山,但是此地距离山脚还远,焦急之际,忽见一头白牦牛奔来。李坏身手矫健捉了那只牦牛,意欲令涪心慈骑行,奈何牦牛野性不驯。 涪心慈低声道:“我有河西红衣教圣药,红衣教徒说:此药可破除迷障,魂魄出窍,浮掠仙境,驯化生灵,可以一试是否可令其驯服。” 涪心慈勉力喂食,白牦牛通灵的眼睛与涪心慈对视,逐渐安静下来。李坏抱着涪心慈骑在牦牛背上在奔驰,如履平地,疾驰之中不感颠簸。两人下了河卡山,来到大河壩,地势稍缓,李坏便放了那白色野牦牛,但是那牦牛犹自跟着两人走入黄清河中,涪心慈加以驱逐,牦牛才三步一挥手折返。 李坏黄清河取水烧水,为涪心慈饮用。 李坏道:“姑娘为何还要前行?” “乌海城有种草药叫黑玉草,乃是黑玉断续膏的主药,可以治疗骨折如初。” “谁骨折了?” “翟家大小姐翟碧宁为了寻找仇人,滑下山坡,右腿骨折,成了跛子。这黑玉断续膏可以令之复元。” 李坏沉默不语。 “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我曾经告诉她你是好人,令她不对你的警惕,害得他的父亲和弟弟惨死。我对不起她。” 李坏道:“杀人的是我。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如此冒险了。” “减轻罪孽是我医者本分!” 李坏适应了高原反应,背着涪心慈,穿过雾气笼罩鄂拉山口,经过温泉,来到莫格让雪山下的列谟海,这是一个苦咸海,湖水结冰,白色的碱层层露出土壤,。天气变化无常,晴雨不定时而滚滚乌云,雷雨阵阵,时而中阳光照射,温暖和煦。积石山在北侧耸立,纵列如洁白无暇的高大墙壁,昆仑之丘与昆仑之墟是青海高原的边界线,再向前则是黄河源头的五花草甸。 出了山谷,眼前突显美景,碧蓝的无边水面,青翠的连绵起伏大山,血红色的五花草甸,黄绿相间的的草原地毯一般蔓延,澄澈的湖水边是遍布的牛羊,大片沼泽与草甸相间,蒿草遍布,斑头雁和鸥鹬聚集,鹰鹫在高空盘旋,野驴和黄羊出没。迷当羌人就是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红草滩是这里最为夺目的景色,红色的草滩铺天盖地,红草碧水,辽阔唯美,令人无比震骇。 这里就是迷当部拓拔氏、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的栖息地——乌海城,又名托索湖。迷当另一强部则是唐兀(唐兀)部,与木雅人融合生活在若尔盖草原。迷当人饲养牦牛、羊、猪,来自积石山(阿尼玛卿山)的雪山融水经过东曲、歇马昂里河注入乌海,经过托索河穿越布尔汗布达山流向伏罗川谢哈那当之间的霍鲁逊湖。这里是黄河、澜沧江、长江的源头雅砻江和沱沱河发源地,号称三江源。 迷当族头人拓拔兄弟皆是头发是卷卷的,肤色被高原的强烈阳光晒得很黑,两颊有一团团绯红,韩束不定的气温令他们脸微裂。武士将三人捉拿捆缚,却没有为难涪心慈,而是几名羌人妇女急忙抬去抢救。 赵丰国道:“这女子为冷瘴侵体,晕倒在鄂拉山口,路上偶尔撞见,与我们没有关系,多谢诸位拯救之。” 滇岸道:“我们迷当人从来不虐待女人,你放心吧!” 拓跋烈道:“倒是你老匹夫,还敢到这里!” “你们的杀父仇人我已经调查清楚,当然赶来告知你们的母亲。” “弟弟,说话客气点,这是赵伯父。” “我呸!青海湖白虎之祭,乃是这老匹夫口口声声答应我们羌人最后的底线约定,如今父亲惨死,老匹夫还感到这里来?” 迷当人皆怒目而视。 滇岸道:“赵伯父得罪了。” 几个迷当武士下了三人的武器。 滇岸道:“他们两个押送羊圈,赵将军送到岩洞看守。且待唐兀(弭药部)叔父率领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来,八族共议。” 赵丰国道:“想当年你们两个青海湖敌跌入湖水,几乎冻死,老夫和巨石一人一个抱在怀里,暖热救醒,就你个小子弹腾腿不老实。” (给匈奴乌桓降者的印为马钮,西域城郭小邦的印为驼钮,东夷君长的印为蛇钮,给氐羌和西南夷的印为羊钮,篆书阴文:“汉归义羌侯”。) 拓跋烈道:“少啰嗦!” 赵丰国怒道:“黄毛小儿!” 老将军气呼呼向岩洞牢笼而去。 拓跋烈收了李坏的刀,问:“你会武功?” 李坏道:“略知一二。” “你和我打,赢了有酒肉吃,输了饿肚子。” 503章 星宿海 李坏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众人散开,随手折了一段红柳木。拓跋烈稳扎马步,两手抱元,竟是正宗道门玄功。李坏以红柳木枝为武器,将《无名剑谱》和《饮血刀法》融合,施展出来,竟是刚劲灵巧并济。拓跋烈一时奈何不得李坏。拓跋烈号称迷当第一勇士,自己身法和拳法被李坏红柳木缠斗发挥不出来实力,不由心中憋闷,忽然大喝一声,双掌发紫,催发内劲,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红柳枝竟是瞬间枯萎,树皮发黑,叶子全部脱落。李坏一惊连忙后撤,拓跋烈掌法跟了过来,柳咏红柳正抵他的掌心,李坏五指发热,连忙撒手。拓跋烈一个扫堂腿,将李坏远远扔了出去。 李坏爬起来问:“你这左拳右掌是什么功夫?” “星宿派《白骨七煞功》、《腐骨钻心掌》。”拓跋烈将红柳木撕裂,只见树心脉络寸断。他的内劲发力竟是如此霸道,若是打在人身上,岂不是大为折磨,李坏不由震骇。 拓跋烈道:“《白骨七煞功》劲力刚猛,中者骨骼寸断。《腐骨钻心掌》则毒素侵体,专伤心脉。可惜我修炼不到位,还是伤了外皮。你们夏人又怎么知道列御寇的神功。” 李坏举起右手摊开,掌中竟是牦牛骨手链。拓跋烈大惊失色,这原本是挂在右掌,不知何时被此人拿去。 拓跋烈倒也爽快,道:“给他黄羊肉,青稞酒!” 次日,李坏正在陪同纯黑色的牦牛,这小牦牛十分温顺可爱,专心致志咀嚼草料的样子令李坏不由挑选最精细的草料喂它。 拓跋烈前来见李坏,笑道:“中土武士竟是如此有心。” 李坏道:“只有保持对天地万物的关注才能保持武者的敏锐。” “高论也!阁下化血运脉之法更是高明,乃是我星宿派需要的补益法门。” “此话怎讲?” “阁下到高原来,有何反应?” “心悸厌食,胸闷气短,头疼欲裂,失眠厌食。” 拓跋烈叹口气道:“我们星宿派下高原也会同样痛苦。我星宿派武功虽然奇妙,但是寻常人难以修炼,需要借助星宿海一带毒物刺激血脉才能修练武功,但是时日长久就会毁坏体制,以至于不能下高原。” “若是违反此门规,会怎么样?” “神志恍惚,血液沸腾,全身溃烂而死。” 李坏一个寒颤,道:“这星宿派的武功竟有禁锢?” “传说太上祖师列御寇,认为星宿派这一脉武功太过阴毒,唯恐星宿派危害中原,因此藏匿了破解法门。所以至今,我星宿派众人从来没有一人踏足中原。” 李坏道:“中原以为青海武林三派之中星宿派最为神秘莫测,未料竟是这个原因。” “但是我的师叔一年前曾听一名苦行僧将,河西敦煌祁连山腹地有血刀门能化血运脉,内力激增,法门独特。师叔敏锐感知,这可能是解救星宿派的百年来禁锢的机会。但是祖师向天啸孤傲自负,不屑求助于其他门派,还将师叔大骂了一通。从此,此事作罢!但是我知道丁师叔依旧心念此事,时常看苦行僧留下两句血刀决。” 李坏道:“血刀老祖乃是豪爽之人,血刀经就刻在血刀堂血崖之上,即是刀仆也可自凭资质参悟。刀仆只要完成血刀门交代的任务,便可出师。若是阁下师叔不嫌弃,我可以将我所知的血刀经尽数背诵。”拓跋烈大喜,右手握拳敲打胸部,颌首致谢。 两人向南过了嘎玛山来到星宿川,达柏海上,望积石山,览观河源,有泉百余泓,或泉或潦,水沮如散涣,方可七八十里,且泥淖溺,不胜人迹,弗可逼视,履高山下瞰,灿若列星,是为星宿海李坏细看,只见乱泉星列,天开云净,光浮水面,亿万千明泉掩映,风起波回,银丝散涣。黄河的源头约古宗列曲、约卡日曲、扎曲为首的百个河溪,以查灵海、柏海为首的千个湖泊,大小不等、形状各异,分布在空旷的星宿川。这里分布着黑颈鹤、丹顶鹤、羚羊、野驴、黄羊等千万种鸟兽,滩地上更分布着,紫苑、黄菊、粉蒿、地梅等,丛丛簇簇,美景天城。 在沼泽之中有巨型无数石柱拔地而起,石柱之上廊桥蜿蜒,劲头则是山上的高轩廊宇,迎面牛头牌坊,苍朴古拙,粗犷雄毅,门头大书:星宿派。沿着山势,越来越高,建着无数大小楼阁,皆是石材建筑,雄浑大气。 星宿派掌派丁银河以及门下八个弟子迎接拓跋烈二人,尤其是拓跋烈的堂妹,唐兀(弭药部)十八岁女孩颇超沐雨湖最是热情,拓跋烈拿出带给他的玉石玛瑙项链,她兴奋得蹦蹦跳跳。羌语中沐雨湖乃是月亮之意,她出生在月圆之夜,父亲颇超罗陀忽乃是唐兀王。 沐雨湖道:“我和师兄们去捉鱼,这个季节咽齿鱼和花斑裸鲤最为肥美了。” 拓跋烈道:“李坏,高原苦寒,这些鱼十年长一斤,最是珍稀。” 李坏连忙道谢。 众师兄弟离去,丁银河花白胡子几乎拖地,迎接李坏进入密室,粗略垂询血刀经运气于血,化血入脉的神妙功法。 丁银河道:“为了不失公平,老朽传你化功大法要诀,你我相互参详。” 李坏道:“多谢前辈。” “化功大法来源于列御寇的《冲虚经》,书云: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至人居若死动若械。” 李坏问:“化生之法乃生命起源之道,一时之间难以参悟。” “化功大法至高境界:心凝形释,骨肉都融,可化去敌人功力,令敌人刹那功力消散,面枯形槁,衰老憔悴。但是化功大法必须辅助以星宿派附近的毒物修炼,否则有诸多恶果,犹如凡人高原反应,只是强烈数十倍。” “拓跋烈曾经讲过此恶果。” “自从天竺耆那教有苦行僧筏驮摩那,曾经游历河西,偶遇血刀老祖,意欲感化之,听闻了血刀老祖的血刀经奥义。” 504章 解仇盟会 三人回到乌海,迷当八族拓跋氏、颇超氏、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已经聚集起来。唐兀王颇超罗陀忽、滇岸、拓跋烈为首,老将赵丰国也滇岸释放,竟是和罗陀忽并排在一张羊毛毯上。 颇超罗陀忽道:“将军受惊了!” “老朽吃得好睡得香,这些日子还发福了。” “我羌人这十年平安,乃是赵将军多方谋划的结果。” 赵丰国道:“后因部众违法而遭县吏拘禁,族人600余名株连被杀。明帝知悉后,斥责地方官吏妄加杀戮,并责令医治其伤,给予安顿。而诛杀其种六七百人。显宗怜之,乃下诏曰:“昔桓公伐戎而无仁惠。故《春秋》贬曰:‘齐人’。今国家无德,恩不及远,羸弱何辜,而当并命!夫长平之暴,非帝者之功,咎由太守长吏妄加残戮。比铜钳尚生者,所在致医药养视,令招其种人,若欲归故地者,厚遣送之。其小种若束手自诣,欲效功者,皆除其罪。若有逆谋,为吏所捕,而狱状未断,悉以赐有功者。”” 八氏组长也纷纷道谢。 “这世间哪里都有黑白善恶,夏人也不例外。”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滇良乃我迷当领袖,此仇不得不报。” 八族族长皆附议。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我们的仇人是马忠。我们即可遣使,大匜必须交出马忠的人头,同时送还族长头颅,让我们巫师举行天葬仪式。” 赵丰国道:“诸位所言,本将自当传达,促成此事。” 野辞氏头人道:“若是我们毫无动静,叫夏人小瞧了我们,也难以平息族人的怒火。” 房当氏头人道:“对!联合诸羌发兵尕海滩,与魏军对峙,若是夏人包庇罪犯,我们一直打到长安去。” 众人皆发声支持。 赵丰国道:“若是兵临苦拔海,有挑衅威逼,恐朝中又有说辞。” 滇吾道:“你夏人有说辞,难道我羌人就没有么?” “战则两败俱伤,羌人牧民流离失所,两军疲惫之际,河西匈奴进犯,青海危矣。”说罢赵丰国不再言语,起身离席。 以谒者窦林领护羌校尉,居狄道。林为诸羌所信,而滇岸遂诣林降。林为下吏所欺,谬奏上滇岸以为大豪,承制封为归义侯,加号汉大都尉。明年,滇吾复降,林复奏其第一豪,与俱诣阙献见。帝怪一种两豪,疑其非实,以事诘林。林辞窘,乃伪对曰;“滇岸即滇吾,陇西语不正耳。”帝穷验知之,怒而免林官。会凉州刺史又奏林臧罪,遂下狱死。谒者郭襄代领校尉事,到陇西,闻凉州羌盛,还诣阙,抵罪,于是复省校尉官。滇吾子东吾立,以父降汉,乃入居塞内,谨愿自守。而诸弟迷吾等数为寇盗。 次日,赵丰国、浩星辰、李坏、穹氏塔米杰尔乾,原路返回西宁。赵丰国上书具陈详情,与此同时羌人五万精兵进入苦拔海,只待匈奴援军开战。不料浑邪王过扁都口遭遇大雪,冻死士兵数千,萨满巫师也未能幸存。浑邪王过古浪峡谷,见势似蜂腰,峭壁千仞,又见山石欲坠,夜闻鬼哭,惊疑不定,遂撤军。(此后匈奴王只得派遣归顺的鲜卑慕容吐谷浑部为之前驱。慕容吐谷浑部落仅七百户,不足万人。)闻此消息,由是羌人联盟不敢开战,两军对峙。 十日后,朝堂闻匈奴兵退,轻蔑之意顿生,派郑经纶传来旨意:滇良冒犯天朝君威,死有余辜。今诸羌兵陈苦拔海,其心可诛,令羌人献出白狼族族长之女白兰齐,入宫为妃,限期十日,否则神威军、振武军、威胜军三军齐发,青海诸部碾为齑粉。赵丰国听闻,当即晕倒,夜间病死与军营之中,振武军为辛武兼领。 迷吾既杀傅育,狃忕边利。章和元年,复与诸种步骑七千人入金城塞。张纡遣从事司马防将千余骑及金城兵会战于木乘谷,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遂将种人诣临羌县,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羌饮醉,纡因自击,伏兵起,诛杀酋豪八百余人。斩迷吾等五人头,以祭育冢。复放兵击在山谷间者,斩首四百余人,得生口二千余人。 赵丰国临终将随身战刀赠予李坏,遗言:“羌人性坚强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气,王教修则宾服,德教失则寇乱。今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帅骞然诺之信,倚恃权贵,不遵法度。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今大战不可避免,赠此刀于迷当,勿劫掠夏人百姓。” 李坏携刀出营,正与马忠绑缚浩星辰意欲坑杀,李坏杀死马忠,释放浩星辰,令之潜逃关中。李坏则带着马忠的头颅去见拓跋兄弟,迷当部感念赵丰国旧恩,约束部队,减少对无辜百姓的烧杀劫掠。 秦王牧野瓒尽发关中秦军征伐羌人。羌人本不立君长,无相统一,却因此大战而诸部结盟。羌人堪耐寒苦,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羌兵长在山谷,而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羌兵战力非秦王牧野瓒所料。羌人诸部与辛武、浩星辰、浩星赐混战拉锯与苦拔海、倒淌河、铁刃城之间,血流漂杵,亡者遍野。黄河上游的洮水、湟水一带,森林繁茂,野兽众多,土地肥沃,农牧皆宜,先秦遗民与羌人杂居,本是安居乐业之地,经此大战,竟是狼烟四起,百姓流离。 解仇会盟。李坏进入羌兵大营,具言赵丰国遗言。卑禾、迷当羌、罕开、封养、卑浦、乌吾、钟存、巩唐、且冻、勒姐、傅难、葱芘、阿色等大小部落皆聚集一处。诸酋豪皆手持白石,将柏枝投进火堆。 滇吾道:“我西羌乃炎帝后裔,炎帝姜氏部落东迁与周人共处。炎帝姜氏部落中的吕尚素为中原人所崇拜,名曰姜子牙,辅助武王伐纣。如今夏人竟然学习羌人的兵法,反而攻打我西羌诸部。” 滇岸道:“提那些陈年旧事何用?且听白狼王的主意!” 白狼王道:“羌夏一体,东迁辅周,征讨殷商。百年来西羌与周人、秦人杂居相处,互通商贸,赵老将军所言定当遵从。” 众部落皆附议白狼王,解仇结盟。 505章 崆峒派 李坏道:“多谢诸位,老将军泉下有知必定欣慰有加。告辞了!” 李坏出了羌人苦拔海大营,向赤炎山而去。只见大批流民皆向赤炎山而去,原来日月神殿在招募流民,修筑屯堡,以抵御乱兵。 李坏问:“是否羌兵劫掠?” 一名老者道:“哪里啊!是魏卒。河湟洮一带的百姓先是遭受贪官污吏的剥削,如今又遭受大头兵的烧杀抢夺。我的全家都死难兵燹。” 另一名庄稼汉道:“走吧!小伙子!赤炎山日月峰有仙道收留难民,结寨屯守,或许活命。” 李坏跟随难民大队向赤炎山而去。手持腰牌,径直进入神殿,只见海蟾子与数人在殿外指点山谷交谈些什么。 海蟾子望见李坏,远远便道:“李少侠来得正是时候。” 李坏道:“前辈何出此言?” 海蟾子道:“我先来为你引荐,积石山凌雪宫冷飞琼、星宿派乔悲暝。” 冷飞琼是冰玉美妇人、乔悲暝是白发如针。因为李坏曾协助河湟羌人聚会,两人皆对李坏点头示意。 海蟾子又道:“我青海派自从祖师先去,各自在环湖十三座名山修道,号称青海十五道:天峻山冲虚道人、达坂山鬼门道人、托来山芭蕉道人、瓦彦山金山道人、红石山清守道人、托勒山飞云道人、铜柱山(年钦夏格尔山)仙来道人、紫雪山(岗格尔肖合力)灵玉女坤、橡皮山葫芦道人、千卜山沧海道人、哈图山云真道人、瓦里山丹青真人、大板山临仙道人、野牛山黄南道人、华石山纤月道人。” 李坏问:“诸位仙道齐聚于此,是为何故?” 海蟾子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众议成立日月神教。” 冷飞琼道:“日月神教?这名字不中听,还须换个好名字!” 乔悲暝道:“星宿、昆仑、青海、凌雪宫四派级皆出自圣人列御寇,所修炼武功皆是出自《日月星辰天瑞冲虚大法》,如何叫不得日月神教?” 冷飞琼道:“可惜那天山派、昆仑派未必肯认同这捞什子的日月神教。” 天峻山冲虚道人道:“全阳子远遁西域创立天山派,就是为了避开我列子门人的纷争,又怎会回青海参与这日月神教?” 海蟾子道:“东昆仑四散仙隐居不出,西昆仑孤月子行踪不定,难喽!” 乔悲暝道:“想我圣组列御寇于日月峰传道之时,千人聚首,何其庞雄,如今四分五裂,盛况难复!” 冷飞琼道:“不要感慨了,快说这趟下山杀了多少乱兵。” “哼!这是辛武的人头,老夫独创秦兵大营,杀了四百余人,拧断此贼的脑袋。你呢?” 冷飞琼道:“两个抚慰使使、八县贪官皆在此地。” 众人向南,只见牢笼之中果然十几名犯人,身穿匜朝官服,个个神情委顿,狼狈不堪。 乔悲暝道:“这镇抚使常威,抢夺羌魏女子,夜夜淫乐,致死少女十余名,该杀!”他怒吼一声,一掌劈碎牢笼,手抓常威双脚,生生将其撕裂,内脏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其他犯人见此情形,吓得战战栗栗,便溺失禁,更有胆小者晕了过去。 另一名抚慰使道:“夷蛮戎狄,不知礼仪,毫无人性!” 乔悲暝道:“羌匜本是一体,同属华夏部落,陇山炎帝乃是先祖,夏周秦先祖俱是羌人,你个狗官也姓姜,河曲羌、先零羌、烧当羌、卑南羌、勒姐羌、钟羌皆是你的老祖宗。” 冲虚道人道:“且慢!此人并无大奸大恶之行,不可杀!” 冷飞琼道:“如何杀不得?狗官就是狗官!” 乔悲暝道:“莫非你个老道受了这狗官的好处!” 鬼门道人道:“乔悲暝你胡说什么?” “怎地!吵架不怕人多么?你们十三个一起上,我也未必输!” 众人争吵起来,各自动手。星宿派乔悲暝、丁银河、于星辰等人,虽然武功高强,大师青海派十三散仙却也并非易于之辈。冷飞琼则冷笑观战,海蟾子良言相劝,却无济于事! 这时山下冲上来无数褐袍人,分为十股自四面八方各个山道冲上山来。海蟾子喝道:“敌人来袭,诸位住手!”众人也留意了山下那股随着流民而来的人流,皆是武功好手。 乔悲暝喝道:“来者何人?” 为首一名白须老道应道:“崆峒掌派飞虹子前来拜会!” 掌派飞虹子自率玄空门,跟随的七大掌门:飞龙掌门木灵子、追魂掌门绝情子、夺命掌门云离子、八仙掌门丹丘生、神拳掌门飞尘子、花架掌门灵虚子、奇兵掌门洞冥子,七大掌门各帅百余门中精英。 乔悲暝道:“自广成子创立崆峒派,列御寇创立逍遥派,两派并立西陲,今日正是一分高下的时候。你们不请自来,实在正中我意!” 飞虹子道:“我崆峒派辅佐秦王,近日来此乃是讨回诸位掳走的朝廷命官。至于江湖较量却不是贫道来意。” 冷飞琼道:“如此说来,诸位竟是助纣为孽来了。羌人先祖姜子牙助武王伐纣,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妖魔鬼怪,今日我逍遥派不怕再次斩妖除魔。” 飞虹子道:“天下一统,百姓安乐,诸羌暴戾,不服归化,尔等何不明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的道理?” 海蟾子道:“横征暴虐,肆意劫掠,陷百姓于水火,这就是王道?” 飞虹子道:“阁下若有实证,上报朝廷,自有六扇门缉拿这些贪官污吏,定能还百姓公道。但是诸位却横行无忌,杀人越货,此等行为,便是目无王法,与屠民酷吏、嗜杀恶兵有何相异。” 乔悲暝道:“崆峒派雄盖关中,威震陇山南北,没想到掌派却是如此见识。难道他人杀来,黎民只能束手就擒么?我逍遥派还不至于糊涂到以德报怨。” 海蟾子道:“崆峒派自古居于帝都之侧,沾染了不少皇家贵气,我列子门人素来幽居仙海环山,相较之家,当真鄙陋啊!” 掌派飞虹子冷笑道:“诸位道友,争论无益。不如诸位交出几位朝廷命官和讨羌将军大印,我们各自归山修道如何?” 乔悲暝道:“不要废话,比试一番修为高低吧!” 506章 八绝七伤阵 飞虹子道:“如何比试?” 乔悲暝道:“拳脚、兵刃、内力、暗器、轻功,任你们挑!” 飞虹子道:“好!日月神殿如此广阔,那就比试一番阵法吧!诸位掌门结阵!” 崆峒派七大掌门各率门人结成奇形大阵,兵刃有风火五行轮、风火扇、挎虎篮、飞爪、佛尘、九齿铁耙、连枷、铁琵琶、分水娥媚刺、翻天印、太统法铃等各色奇门兵刃。大阵之内又有小阵,环环相套,变幻无常,飞龙掌门木灵子主持游龙阵、追魂掌门绝情子主持八卦阵、夺命掌门云离子主持无极阵、花架掌门灵虚子回天阵、八仙掌门丹丘生主持降妖阵、奇兵掌门洞冥子主持天魔阵,大阵奇正互变,天然流转,阵形严整,似有八门金锁阵之形,又有奇门遁甲大阵之气。 乔悲暝乃是列子门最负绝学,最为孤傲之人,见了此阵法也不由陷入沉思,面色沉重。 “这老道竟然斗阵法,实在出乎老夫所料。”乔悲暝低声抱怨,又大声道:“飞虹子,这是何阵法。” 飞虹子道:“崆峒八绝七伤阵。” 海蟾子道:“诸位可还记得列子的日月星宿大阵。”冲虚道:“我仙海十三道依稀还能踩出日月星宿大阵,阵形无碍,但是这三个阵眼还须内外兼修、定力极高、神智天慧之人。” 海蟾子道:“阵眼就有冷宫主、乔掌门啦!” 乔悲暝问:“那还缺一个枢机阵眼呢?” 海蟾子无奈道:“区区在下啦!” 海蟾子指挥下,众人结为日月星宿大阵。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二十八宿从角宿开始,自西向东排列,与日、月视运动的方向相反:东方称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北方称玄武: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西方称白虎: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南方称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 海蟾子口中歌曰:“虚危室壁震雷惊,奎娄胃昴雨霖庭,毕觜参井晴又雨,鬼柳云开客便行,星张翼轸天无雨,角亢二星风雨声,氐房心尾必有雨,箕斗牛女雨蒙蒙。” 这是二十八星宿秋季值日占风雨阴晴歌诀,众人依言而行,大阵顿起秋季肃杀之气,秋官司寇肃杀万物,执掌刑法,正是应对八绝七伤阵。两阵相冲,错间相距,相互寻找阵眼,意图打散对方阵形。阵法妙处在于相互补缺,合众人之长,相机流转而变幻莫测。崆峒派七大掌门各负绝学,弟子对于阵法勤修不辍,而列子门徒分裂,仓促结阵,二十八阵龙驹岛四仙、十三道人、星宿四老、凌雪宫三姐妹,尚缺一阵眼,全靠各自功法抗衡。 两阵抗衡一刻钟,飞虹子道:“星宿派阵法生疏,凌雪宫天罡步法错位、十三道人临阵经验不足、龙驹岛独木难支。” 列子门人被飞虹子点出破绽,更是阵形大乱。海蟾子、芭蕉客、扫帚道、葫芦道四人各自叹气,大有无奈认输的倾向。乔悲暝却不守阵脚冲入敌阵,意图以一人之力破阵。未料八仙掌门丹丘生指挥八大弟子困住了乔悲暝。列子门人大乱之,败局已定。 这时日月峰顶传来几声琴瑟之声,虽然轻微却十分清晰传入众人耳朵。不多时,又传来几声排箫之声。崆峒派和列御寇门人皆停住争斗,仰头望去,只见天降一名青衣女子,三十岁的模样,峨冠博带,手持日月金轮,绰约有绝代之色,素裙粲然,凝质姣若,辞气闲雅,神仙不殊,飘逸峻美,高贵凄美,清冷柔静,。 她道:“列御寇与广成子乃是修仙道友,未料他们的后人竟然生死相搏!” 飞虹子道:“请问阁下尊号!” “昆仑孤月子。” 列子门众人惊呼:“孤月大师!”昆仑派分为东西轮昆仑,东昆仑素来单传,孤月大师辈分极高,比飞虹子、海蟾子等还要高一个辈分。昆仑派、列子门、均属道家,同处西疆,同气连枝,于长辈十分尊重。这孤月大师修为甚深,于列子门有大恩,列子门皆跪拜迎接。即使是崆峒派飞虹子也得礼让三分,不敢贸然冲突。 孤月子道:“列子驾鹤西游之前,将一声绝学尽传我东昆仑玉虚宫,其遗言约:列子门中大难,我昆仑派必定全力援手。二百年今日便是我昆仑派守诺之日。海蟾子所学《二十八星宿大阵》只是残卷,未能领悟其中之妙。” 海蟾子为首的龙驹四仙、乔悲暝为首的星宿三子、凌雪宫二姐妹、仙海十三道人皆大喜跪拜,高呼前辈。 海蟾子道:“尚缺一名阵眼!大阵难成!” 孤月子道:“这位李少侠呼吸吐纳之间似乎有百乐门内功根底。” 李坏跪拜道:“晚辈曾受吹埙老人传授,又机缘巧合得了《河图洛书百乐注》。” 孤月子道:“百乐门内功与列子《逍遥游》、昆仑《乾坤天罡决》同源,今日我传你武功《纵鹤擒龙手》,你为我二十八星宿大阵的阵眼如何?” 李坏一时愣住了。 海蟾子道:“东昆仑素来单传,孤月大师修为已近仙班,还不赶快拜师。” 李坏跪拜道:“多谢大师垂青,但是晚辈悟性不高,天资愚钝……” 众人皆想,这仓促之间,李坏悟性再高,又怎能领悟昆仑绝学呢?孤月大师道:“《河图洛书》蕴藏至高奥义,你修炼时日虽短,却已颇有境界,无需多言。”孤月大师右手食指在李坏额头一点,李坏只觉一股天罡真气灌入,四肢百骸若同重生。孤月大师密音传耳,道:“昆仑冥至理,休道自元通。不受子阳禄,但饮壶丘宗。泠然竟何依?挠挑游太空。燀赫乎宇宙,日月星如风……”一直疑惑的河图洛书中暗涵宇宙玄理,刹那洞悉其中玄机,进境大进。所谓纵鹤擒龙手乃是依据河图洛书玄理或生斥力而排山倒海,或生吸力而纳日精月华。 崆峒派坚守八绝七伤阵,孤月大师命李坏摄位奎木狼星位,与龙驹四散仙共同破阵,孤月大师牵制飞虹子。乔悲暝对付崆峒飞龙掌门木灵子,冷飞琼牵制追魂掌门绝情子主持八卦阵,这两个是崆峒七掌门中修为最高,双方势均力敌。李坏与诸位崆峒掌门交手,原是不敌,仅仅靠着河图洛书玄理堪堪避开其锋锐。李坏逐渐透悟这八绝七伤阵,七大掌门阵法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陷于阵法之中伤脾、伤肝、伤肾、伤肺、伤神、伤形、伤志。但是天生万物,相克相生,若是针对其理以星宿之力反克,则可令其损心、伤肺、摧肝、藏离、精失、意恍、神惚。李坏得龙驹四散仙传输功力,纵鹤手闯入敌阵,擒龙手导引其阵力,令无极阵、回天阵、降妖阵、天魔阵四阵阵形松动,飞虹子脸色大变,未料半路生出一个昆仑弟子竟是深通河图洛书之理。 孤月子道:“飞虹子,你我可要动手么?” 飞虹子叹道:“罢了!崆峒认输,回山修炼。” 赤炎山一战,崆峒派无功而返,青海联军士气大振。自此羌兵联盟与秦军对峙,难分胜负。星宿、青海派、凌雪宫、仙海十三真人皆拜服昆仑孤月大师为逍遥派掌门。 507章 星宿派 李坏拜谢而去。行至橡皮山,忽然茹拉西杰大呼小叫自山谷奔来,口中大呼:“李坏救我!” 他一路狂奔,踉踉跄跄,一头栽倒,正趴在白兰齐的面前的草地上。白兰齐见他如此滑稽,不由展颜一笑。这一笑足令湖光增色,雪峰添颜。茹拉西杰抬头,不由看呆了,深深被这单纯圣洁、温柔美丽的女子吸引了。 一名白狼族士兵,敲打他的头,问:“哪里来的和尚,竟敢这般无礼。” 李坏道:“这是我的一位兄弟。” 白兰齐挥挥手令武士走开。她用羌语问:“悟喃眯!(你还好么?)” 茹拉西杰答道:“那咕勒衣。(好的很!)悟爵呢嘎庚多巴!(非常开心见到你)悟斯勒文那!(这样子真不好意思)” 白兰齐问:“悟斯勒文那?(你是谁)” 这时后飞马上师穹氏塔米杰尔乾出现了,大声道:“他是悉补野王子,未来吐蕃的国王,我来带他回去继任王位。” 茹拉西杰被穹氏塔米杰尔乾抓住就要带走,口中大呼:“瓦尔纳啧,(美丽的姑娘)嘎唔搭补。(我喜欢你)” 穹氏塔米杰尔乾把茹拉西杰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向南离去。白兰齐笑着向营帐而去了。 李坏追上飞马上师,问:“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 “小王子自西宁逃到金银滩,又逃到天峻山,流窜伏俟城,追得很辛苦,阁下和丁银河没说错,小王子油滑得很。” 茹拉西杰道:“哼!我不愿意做那个捞什子的王,每天被你们这苯教古辛教育、约束。我要自由自在过这一生。” 飞马上师乾问:“你喜欢刚才那个姑娘么?” “喜欢!” “她是羌人最美的女子,号称‘青海之玉’,匜朝王子想要娶她,羌人不惜战争保护她。” “哦!不愧是我钟意的女子啊!” “哼!你想娶她,起码是个王者,就凭你如今流落江湖的模样,白狼王怎么可能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你?” 茹拉西杰想了想,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将他恭恭敬敬放在一块巨石上。茹拉西杰望着白狼族营地,道:“不娶此女,我誓不为人。” 飞马上师跪地叩拜苍天雪山,道:“感谢天地山水四神,让王子悔悟了。王子殿下,我为你煨桑火供。”他虔诚得焚烧糍粑和柏树叶等香料,举行火供仪式为茹拉西杰祛除污垢和污染,这才放心出发。 三人同行一路返回乌海,涪心慈却已经病重昏迷不醒,若同一个安详的睡美人,迷当族巫师已经无法医治她。李坏想到这个柔弱的姑娘为了自己的罪恶而冒险入高原,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心中愧疚。这是他复活来,第一次愧疚,似乎自己的心还活着。 飞马上师道:“雪域高原乃是魔女仰卧之地,除登高原的人,很多都被女魔带走了魂魄。唯有曼日上师才能救治她,可惜这里距离穹庐银城太远了,怕是不能及时救她。” 茹拉西杰道:“我在星宿派有一幅冰棺,乃是寒玉水晶所做,可延长寿命,沈姑娘躯体藏于其中,就有机会救她了。” 李坏道:“多谢王子殿下。” “别谢我,我是有条件的。” “能救沈姑娘,我在所不辞。” “你做我的护卫,保护我到吐蕃,嗯!就叫金刀大统领吧!” 李坏道:“能够接触贵派禁锢,也是在下心愿。” 十五日的参详,李坏和丁银河略有所得,各自进入佳境,两人愈发勤修苦练。忽而门外众弟子急拍石门。 丁银河问:“何事?” 大沐雨湖的声音道:“有番僧闯入山门。” 苏银河来到门外,只见一名头裹胜尖白帽,身穿黑色僧衣的番僧打上山门,七个弟子拦不住他,拓跋烈也被打倒在地。丁银河纵身而去与之教授,两人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丁银河河道:“你是何人?” “雍仲拉孜寺穹氏塔米杰尔乾。” “原来是吐蕃辅国苯师飞马上师辛布克考铁盘,为何伤我门徒?” “本师以礼求见,哪知你几位徒弟罗哩罗嗦,不允入门,更是侮辱我苯教之语。如此无礼,只好代你教训他们。” 丁银河道:“他们几个从没有翻越巴颜喀拉山,不知象雄苯教,还请上师谅解。” “好说!好说!” “上师有何贵干?” “苯师辅政的吐蕃悉补野王正贡赞普,折断了木神之绳,陈尸人间,空荡荡雍布拉康宫殿召唤王者。” 丁银河冷笑道:“老夫有所耳闻。吐蕃王辛同治,和睦富足。辅国苯师驱邪治病,安心定邦。如今赞普被塞进铜钵,掷于娘曲,象雄神苯号称苯教最大苯波,却坐视吐蕃魔苯惑乱吐蕃朝纲,这种人间惨剧实在是令人侧目。” 飞马上师老脸一红,又羞又怒,押着怒火道:“悉补野王素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吐蕃苯师作恶,象雄曼日法王特派我来清楚吐蕃苯师,哪知夏赤身亡森波,本尊便背上寻找王子茹拉西杰。还请掌派垂怜吐蕃国民,告知王子下落!” “你吐蕃之事却问罪于我星宿派,实在莫名其妙!” “本师踏遍森波、苏毗,得知扎雪王妃带着王子逃到了苏毗,隐居玉树。听闻有劫匪,入室抢劫,母子二人被被一名武功卓越的之人救走。” 丁银河问:“哦?那又如何?” “本尊亲自挖出了劫匪的尸骨,发现他们骨骼寸断而死,骨髓发黑,正是星宿派白骨七杀功。我还打听得知那位大侠的样貌乃是胡须垂胸,剑眉星目。” “不错,当日老夫是偶然救了王妃,我带你去见他。” 丁银河领着穆邦萨东来到后山,却见一处石墓,荒草萋萋。 “这便是王妃的坟墓。” “王子呢?” 丁银河道:“那小子跟着天竺苦行僧修行去了,如今应该祁连山之北河西一带。这小子天生聪敏,但是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举止轻佻,绝无王者之风范。我劝上师还是罢了!” 飞马上师道:“若你再对国主子不敬,小心本事不客气。” 丁银河怒道:“好!好!等你见到那小子就知道了。” “有请掌派为我画像,本师好到河西寻他。” 丁银河号称八绝山人,丹青乃是一绝,挥笔画像,只见一个圆脸大眼,阔口大鼻的和尚惟妙惟肖展现画卷之上。 李坏笑道:“这不是嬉笑和尚么?” 飞马上师问:“你见过小王子?” “他是河西祁连山恶人谷中的嬉笑和尚,我自河西到青海,还是他做向导送我河湟谷地。他如今正在西宁逍遥快活呢!这小子虽然是和尚却不禁女色,酒肉不忌,平日诙谐幽默,嬉笑怒骂,毫无正形。” 丁银河道:“就是他。” 飞马上师抓住李坏的衣领,急迫道:“快带我去见他。” 丁银河怒道:“这是我星宿派客人!上师怎可如粗野?” 飞马上师连忙松手,施礼道:“请中土侠士协助寻找王子!” “由此返回青海还有千里路,苯师可曾走过?” “本师也是第一次翻越巴颜喀拉山。” 李坏道:“如今青海局势混乱,迷当、白狼等羌人部落和大匜开战,你且待我返回迷当拓拔部,参加八族会议之后再返回西宁。” 飞马上师恭恭敬敬道:“多谢!” 508章 苏毗 飞马上师、拓跋烈、李坏三人,一路向北返回乌海。 李坏问:“上师武功高强,一定是苯教活佛吧!” “不!不!不!我苯教祖师乃辛翁雪纹,为鬼神精灵牵引走遍雪域高原,了解鬼神福祸指导,掌握了三百六十种禳袯法、八万四千种观察法、八十一种镇邪法、四十二中酬神法、八祈祷法、四赞歌法。祖师上奉神祗,中兴民宅,下镇鬼怪。如今象雄苯教祖师乃曼日上师,座下有左右护法、四大上师,来自天竺、勃律、波斯、克什米尔等地。贫僧乃是苯教法理领悟最为浅薄之人。” 李坏未料这苯教教徒竟是如此坦诚直率、粗犷淳朴,不由自失一笑,又问:“为何以飞马、白象、孔雀、雄狮、天龙、金鹏作为上师名号。” “象雄都城穹庐银城,乃天降金鹏而成,象雄王室亭葛家族率领十八部鹏甬王,降服了天龙八部界灵魔。从此神山冈仁波齐之下,圣湖玛旁雍错之畔的沃摩隆仁便为苯教圣地,向东方是马泉河,富藏绿宝石;向南方化为孔雀河,富藏银沙;向西方是象泉河,隐藏金矿;向北方是狮泉河,富藏钻石。因此我苯教以四条河流为传教者法名。” 拓跋烈问:“耆那教苦行僧筏驮摩那曾讲,冈仁波齐不仅是苯教神山,也是湿婆教、婆罗门、耆那教、佛教朝拜的神山。湿婆教称之为圣山吉罗娑,耆那教称祖师得道神山,佛教称之须弥神山,密宗称之为胜乐金刚的住所。” 飞马上师道:“这更证明冈仁波齐之神圣,象雄网和苯教祖师宽大为怀,欢迎八荒朝圣者。” 李坏向来好学新知,遂问:“苯教如何观世界?” “上界、年界、鲁界。上界又称天界,有十三层神祗,年界就是人间,鲁界大地之下水系生灵,神山贯通三界。苯教神祗有三界守护神,分别是山神、水神、天神、火神。土主神有家神、灶神、帐篷神。保护神有阳神、战神、箭神。 “苯师主持仪轨献祭、降鬼驱魔、消灾祛病、祈福求安,乃是人的灵媒。禳解法以煨桑开道迎接神灵,焚烧食物,神鬼嗅饱则不加害人。若有疑难,以五彩靴带占卜,可知吉凶。苯教四乘法,一是恰辛乘,即卜卦、星算、禳解的仪式;二是囊辛乘,即敬神、驱魔、救赎的仪式,包括了恶魔、吸血鬼、地上神等。三是楚辛乘,摧灭邪魔的狂暴激烈法。四是斯辛乘,死亡和转生之间救赎法;” 李坏道:“多谢上师教诲。” “居士能耐心听我弘法,也是贫僧之幸。这串九睛瑟珠乃上古金鹏鸟口中掉落圣物,赠予居士,可驱邪护身。” 李坏见瑟珠乃玛瑙镶蚀而成,圆桶状棕色,光滑圆润,亮泽若有灵神,虔诚接受了。 李坏和沐雨湖安置好涪心慈,将寒玉冰晶棺扛在肩头,向南出发。一行人经过雅砻江河谷穿越巴颜喀拉山,一直到了歇武镇。次日穿过通天河,进入苏毗的王城的宇那城寨。苏毗王国女王苏毗末羯大权在握,在位已经二十年,其夫金聚乃是征伐四方的猛将。苏毗王国善于铸造兵器,盛产黄铜、朱砂、麝香、牦牛、骏马等,国家十分富有。国土东达沙鲁里山,西邻祖尔肯乌拉山和可可西里山的山地,南达唐古拉山山地,东南是他念他翁山,覆盖了沱沱河、扎曲、雅砻江三江的源头山地,有宇那、杂多、囊谦、称多、治多等地。 三人到阿可热通寺,会见孔雀上师,苏毗民众本崇拜树神,孔雀上师传教将树神与苯教神祗并列为崇拜神灵,寺中朝拜者众,有赭面之俗,男女以彩色涂面,孔雀上师也入乡随俗,脸颊有青红两色涂彩。 孔雀上师正在为苏毗娘氏贵族举行葬礼,首先举行煨桑仪式。孔雀上师以雪松、柏树为主的火堆,加入紫檀香、藏红花、冬青等香料,是为焚香净化,袅袅烟火升入天空。而后杀死羊、羚、牦牛等将其骨血抛入,是为血肉祭。众人虔诚祈祷神灵顺着烟火下界。 孔雀上师将逝世之人剥皮,人皮置于铁器,骨肉置于金瓶,而后埋葬于寺庙后山洞窟。孔雀上师搞得一手血腥,然后苏毗贵族们却是一脸庄重,李坏看得目惊口呆,这女国竟是如此恶俗,令人难以理解。 孔雀上师和娘氏贵族尚囊瑟乌苏凌布对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十分尊敬,携之共见苏毗女王。苏毗女王二十岁登基,已经是年逾四十,和蔼慈祥。 她见了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垂泪道:“你娘乃我苏毗国女子,与你的父亲正贡赞普一见钟情,抛弃了大相的官职嫁到吐蕃。你与她形容酷肖,怎能不令人落泪。”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我已决心回国继任王位,母亲在天之灵必定也有所安慰了。” 苏毗末羯道:“森波国一直对我苏毗有觊觎之心,我一介女流不善国政,以至于歹人杂处期间,竟至于你母子被害,乃我之罪也!幸得星宿派丁银河大侠相救!不然我百死莫赎。”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陛下照拂,小王也遇难成祥,女王不必刻意自责。” “我即刻命金聚尽率我两千亲兵卫队,护送你至森波两国边境。” 苏毗国小民寡,仅有兵力一万,其余驻扎边境和各处关卡,如今亲兵尽皆护送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返回吐蕃,可见苏毗女王的慈爱之心。 苏毗国尽皆山地,道路曲折。飞马上师与茹拉西杰(龙耶千芒)一行,自玉树出发,山间迂回前进,跨越扎曲(澜沧江上游)到达囊谦,经过昂曲、格曲来到他念他翁山南麓的孜珠山孜珠寺,这里是森波的国界。白象上师东图钦弘法于此。孜珠山乃是六座突起山峰,奇崛险峻,代表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对治众生贪婪、愚痴、嗔怒、傲慢、嫉妒、邪见之道。山峰之间建筑了红白相间的大殿、经堂、僧舍。 白象上师正在主持十二年一次的神舞法会,大约有上万藏民不远千里虔诚朝拜,先是沿着代表六道轮回的绕山隧道转山,而后参加神舞法会。只见僧侣们带着各色面具表演的神舞主要是展示地狱阎罗十判善恶,有的以兽皮裹腰,赤身裸体,身上涂满青黄色彩;有的穿长袍、佩彩带;为首阎王头戴黑发面具,身穿黑衣,血盆大口,眼如铜铃,双目怒圆,狰狞恐怖。神舞法会后是白象法师为信徒们摸顶,为之祈祷、消业、祈福、超度。 509章 森波 白象上师道:“苯教以一切有情众生都作为普度的对象,令世人破迷开悟、断障除惑,解今生来世之苦,圆满解脱的大乘法。今诸位居士朝拜,观神舞而知,内心无邪无恐即是极乐,妄念自责即是地狱……” 未料,忽而有大批军队闯入法会,来不及躲闪的信徒被撞倒,又被士兵粗暴踢往一旁,白象上师以两个大铜钹为护身法器,一跃而起,将乱兵震飞。韦氏部落头人率领卫队追随白象法师,保护信徒。 白象上师喝道:“来者何人?” 一名大汉不紧不慢上前,喝道:“奉赤邦松女王之命,特来拜会上师。” 韦氏头人问:“念几松?你怎么回到这里来?” 念几松扫了一眼韦氏头人,不予理会,继续道:“那曲王达吾甲昏聩无度,偏听轻信,善恶不分。我念部迎接宇那王赤邦松,攻破噶尔城堡,杀死昏君迷吾甲。因此特来禀告上师。” 森波分为那曲和惹萨两个区域,北部那曲旁的卓岱王是达甲吾,筑造噶尔堡,韦氏、念氏部落,南部惹萨地区森波王是赤邦松,筑造宇那堡,农氏、嫩氏部落跟随。白象上师乃是韦氏一路举荐,国王迷吾甲极力弘扬的苯教法师,有为之修建孜珠寺,作为弘法场地。这念几松竟然勾结赤邦松弑主,还公然大言不惭。白象上师和韦氏皆沉默不语。众信徒也是恐慌不安。 许久,白象上师道:“弘扬苯教,传播我祖师教义,乃是贫僧职责。你国政变故,与我等何干。还请大论不要惊扰神舞法会。” 念几松道:“这是年苯四大苯师,自今日起就要入住孜珠寺。” 只见四名黑衣女苯师列阵而出,各自带着黑狼、黑獒、红狐等训话野兽,腰悬铃鼓法器,面部罩着四色面具,只露出眼睛。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敌意。 李坏问:“同是苯教,为何他们要来为难白象上师?” “这是兴盛于森波、苏毗的年苯,皆是身穿黑衣的女苯师,称为玛姆,有十二大咒师玛姆,各自驯化猛兽为护身。狼护部以野狼为护身兽,珊瑚鼓为法器,为首苯师叫班丹。獒护部以獒犬为护身宠物,绿松石鼓为法器,为首苯师叫多娅。狐护部以红狐为护身兽,金鼓为法器,为首苯师叫黛槿,猞护部以猞猁为护身兽,水晶鼓为法器,为首苯师叫瑟沁。自从我圣苯孔雀法王取代班丹为苏毗苯教上师之后,圣苯与年苯的仇视便开始了。今年白象上师入住孜珠寺之后,年苯更是敌意大增,今日之事也在意料之中。” “我是狼护部班丹玛姆,特来请教白象上师几个问题。圣苯、年苯同根同源,素无仇隙,为何要占我苏毗、侵我森波?” “奉圣苯曼日法王之命,只为将圣苯教义传播雪域高原,若有冒犯,皆无心之过,还请见谅。” 獒护部多娅玛姆冷笑道:“呵呵!你派孔雀苯师在苏毗面前的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用尽心机而取代我敖护部,如今却说什么同根同源?” 白象上师道:“若非多娅玛姆与金聚大人的风流韵事流传苏毗,摩羯女王又怎么会令玛姆离开苏毗呢?” 多娅玛姆怒道:“我苯教又非那出家禁欲的佛教,你象雄圣苯那个苯师不是妻子双全,如今我年苯恋爱嫁娶之事便惹怒女王么?” 狐护部黛槿笑道:“不错,定是孔雀苯师从中作梗!” 白象上师道:“其中关键诸位不会不明白,不必强词夺理。” 多娅玛姆道:“那就较量一下法力高低吧!” 四位年苯玛姆、四头护身兽结阵,四鼓齐响,玛姆们便拍打法鼓,便旋转起舞,诡异神妙,李坏不由一阵眩晕。 飞马上师拍打一下李坏的肩头,道:“别看别听,凝神守心。”李坏见广场上万民众已经不由自主随着玛姆的法鼓的拍子而起舞,震惊道:“上师还不出手相助么?” 飞马上师道:“白象上师看似宽厚实则孤傲,我若相助必定惹怒他哦!” 白象上师忽然取出一洁白无瑕的左旋海螺,包金錾刻纹饰,间饰红绿宝石,边镶金翅,十分精美神圣。白象上师吹奏纯净温暖的法音,如同天籁降临,又似雪山清泉,李坏听了说不出的舒坦,身心温煦,头脑清醒而舒缓,五肺六脏为之清爽,呼吸也不由自主随着法螺节奏调整,似乎洗涤内心一切恶念。李坏放眼望去,只见本来随着鼓点匡煌的信徒们皆渐渐安静下来,望向白象上师。 班丹玛姆道:“白象上师法力高深,我等心服口服。” 四位年苯玛姆皆弯腰施礼。 白象上师道:“孜珠寺宽大,诸位即可在此弘法,相容并存如何?” 班丹道:“多谢!” 夜间,飞马上师见了白象上师和年苯四位玛姆,班丹玛姆道:“传闻吐蕃王子未死,赤邦松正在秘密搜捕,未料真有一位吐蕃王子,还是秘密离开吧。”飞马上师道:“森波赤邦松与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有杀父之仇,若是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归国消息泄露,必定多生枝节。”班丹道:“不错,速速离去吧!” 三人悄悄离开法会,急速向吐蕃而去,经过丁青、巴青、冈拉山口、江古拉山口,来到卓岱。这里是羌塘高原无人区的东部边缘地带,北部是唐古拉山,东北是他念他翁山,东南是念青唐古拉山,那曲的源头是错那湖,西王母的沐浴湖,被称为圣湖,藏历龙年朝圣之处,跨越那曲的两岸有相对平坦的丘陵草原,乃是辽阔高寒的那曲草甸草原,遍地是一指长的嵩草,这里高寒缺氧,气候干燥。此刻八月份绿草茵茵,野花遍野,气候也温暖适宜。但是三人并未停留,迷吾甲的身体还挂在噶尔堡的城头,赤邦松已经控制了整个森波。 510章 吐蕃王子归来 三人进入纳木湖旁的当雄十分谨慎,也是赤邦松的宇那堡所在地,三人皆紧张不已,一直沿着堆龙曲河谷转入吉雪沃塘,这才松了口气。这里是吉曲和堆龙曲交汇而成的河谷,全年多晴朗天气,阳光充沛,降雨稀少,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宜人,森波人称这里为惹萨,乃是荒芜的沼泽和肥沃滩地。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 飞马上师道:“嗯,上了牛皮船才最安全啊!” 三人向渡口的牛皮船走去,忽然乱兵合围,正是森波军队,为首者笑道:“嘿!吐蕃的小王子,这是你哥哥葬身之地,你也留下来了吧!”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笑道:“小僧跟随师傅修行,那里是什么王子呢?” “不用装了。苏毗国的金聚已经将消息传给了念几松大人,我们沿路寻找许久,终于在这里截住了你,受死吧!” 飞马上师手中双钹巨响,镇晕了周围兵士,双钹飞旋,顿时乱兵倒了一片。飞马上师道:“李坏快带王子先走!贫僧断后!”士兵畏惧上师的无边威力,不敢近前。李坏带着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急速奔跑,哪知靠近橡皮船,又是一对乱兵自河谷之中钻了出来。三人被人重兵围困,眼见是无法逃走。 千钧一发之际,山头忽然红光大盛,一道彩虹横跨河谷,夕阳如血般挥洒。一名披头散发,留着小胡子的礼佛瑜珈士渡河而来,只见他脚下踩着一支芦苇,轻松渡江而来。众士兵不由呆住了。那大士双掌合十,大喝一声,其声震天,河谷山壁响应,如同天雷,士兵个个如痴如呆,扔下兵器,跪地叩首。天竺僧人挥手示意,三人随他踏上牛皮船顺流而下,远远仍见哪些士兵门依旧在向着崖壁红光和跨河彩虹祈祷叩拜。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问:“请问高士是哪位?” “天竺瑜珈士水芝生,游历至此,见天现奇像,必是菩萨现世相受困,因此出手相救。”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已经被刚才壮观天象震慑,又拜服于这天竺僧的神功,闻言跪拜道:“大士救命之恩,永世难报,只是小王凡胎肉体不敢妄自尊称。” 水芝生扶起他,庄重道:“佛陀指引岂有谬误之理。我护送王子殿下归国。” 牛皮船沿着吉曲转入雅隆江,三人安心。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问:“大士所修何法?如何辗转到达吐蕃?” “世人称我邬金仁波切,密号水芝生,天竺乌仗那国因扎菩提国王的王子,在朝中失手将大臣儿子的头颅打碎,因此获罪,被罚流放尸陀林,因缘际会接触金刚乘要义,平素在泥婆罗苏瓦扬布拿寺修佛,这次与静寂大师、水芝戒等二十五僧侣一起入藏弘法,他们滞留年曲麦。我则星夜兼程,拯救转世菩萨。” 进入吐蕃境内,眼见接近山南地区,两岸贡布日神山、西扎山、岗底斯山迎面而来。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哦!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故土啊!”他轻佻浮滑、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模样全然消失,代之的是庄重悲愤、无限眷恋。这才是真正的茹拉西杰(龙耶千芒)。 在泽当镇下船,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我们都是贡布日山神猴和岩罗莎女的后裔,那里萨热村的索当是我雅隆部落第一块农田。我悉补野家族统领雅隆河谷十二部落与苯教上师王辛同治,营造了吐蕃的百世和平繁荣。” 飞马上师虔诚跪拜天山水火四神,转动转经筒,道:“笃苯为祸吐蕃,今日我象雄神苯再临雍仲拉孜,定辅佐悉补野王永世亘古,与天地同存,与日月同辉。” 潜伏吐蕃魔苯的角解布兰察乃是飞马上师的师弟,带领八百僧兵前来迎接,向雍布拉康进发。雍布拉康建在扎西次日山上,因山势如同母鹿而得名雍布,虽名为宫,其实是一座石材碉楼,前部是一幢三层殿堂,后部是方形高层碉堡望楼。众人来到宫殿大门外,却被拦在殿外。 飞马上师喝道:“这是即将继承赞普的王子殿下,你们是何人?” “我是罗昂达孜的勇士头人哲宇苏,洛昂吉仲头人已经将正贡的尸体已经装入铜钵中抛入娘曲河,哪里还有他的儿子。” 辛布格考铁盘喝道:“这是吐蕃辛布,你竟然对上师无礼。” “噢噢!吐蕃的上师乃是旺布采巴,此刻正在娘若香波卡举行洛昂吉仲新任吐蕃王的大典仪式呢。” 飞马上师铜钹飞出削掉哲宇苏的脑袋,右手插入气候背将他的肩胛骨扣了出来,有单手劈开大腿,拽出大腿骨。他用那根大腿骨敲打着肩胛骨,一边高喝咒语。水芝居士双掌合十高念佛号,双掌金光四射,一掌打碎城堡前部大门,若同天降神佛。 守卫城堡的士兵有的被飞马上师吓得肝胆欲裂,有的被水芝居士神功所震慑,纷纷抛下兵刃,放下弓箭盾牌,打开大门,跪请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进入雍布拉康。李坏进入雍布拉康,不由为吐蕃王叫苦,这宫殿外墙高厚,开窗狭小,室内空间又小又暗,与中土牢狱有几分相似。 飞马上师和水芝居士各奉使命宣召吐蕃六部会盟。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和李坏则四处收拢悉补野旧部,聚兵三千。十日后,六部会聚,分别是琛域那部落头人琛杰那古、奴域林古部落的头人奴部王斯巴、吉若姜温部落头人吉旺莽布、止那若贡部落头人章节贡那秀、莫楚西部落头人介芒秀、卓莫囊松部落头人塞尔茨、王布折那部落头人喀尔巴、卡清王华吉旺修。(素卡、卡曲、贡唐、孜巴、扎巴、容巴)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今日我兄聂赤、夏赤下落不明,孤权领摄政王,主持吐蕃国政,只待国势稳定再寻回两位兄长,继任王位。悉补野家族与诸位结盟百年,昔日情谊俱在,今娘若香波的哈雅氏与森波王合谋,杀害我父,抛尸娘曲,驱逐我兄,占我宫殿,今日会盟,各出兵五百,讨伐哈雅氏。” 众部落皆是小部落,皆面面相觑。 511章 李坏的使命 琛杰那古道:“罗昂达孜残暴蛮横,横征暴敛。我等皆念旧恩,我等国小民寡,即使全力整兵不足一万,而哈雅氏大兵五万,如何与之对抗。” 水芝居士道:“诸位稍歇,且待片刻。” 众人皆对这位天竺瑜伽大士服口服,却不知他又有何神佛圣象示人。不多时,大殿门外飞马上师带着两人进入,一个黑衣苯师、一个是矫健勇士。 黑衣苯师道:“苯教雄狮上师拜见王上。” 那勇士高举手中头颅道:“藏蕃王轻蔑苯教教义,数度羞辱上师,我琼保邦瑟斩杀此贼,愿献城于新君,勇士三万愿为新君效命。” 水芝居士道:“十八年前,我僧在那烂陀寺听闻上师传法,忽见观音菩萨三道灵光飞升,一红两青,投于泥婆罗、吐蕃、青海三地。这红光则应新君为王者,那青光则应泥婆罗公主和青海公主必然嫁于王者为妃子,日后弘扬佛法,一统雪域高原。” 众部落头人素日皆知苯教信徒强横,目视血淋淋头颅不由恐惧,又闻天竺瑜伽士如此说法,纷纷跪地拜服。 次日,飞马上师主持盟誓大会,首先煨请神桑,大肆血祭。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誓曰:“天地山水四神在上,西方佛陀在上,从今起本赞普诚心相待驾前诸部,决不对无罪而责谴,决不听信奸人离间,允许尔等辩论以申诉原委。决不无罪而褫夺其奴户、封地,永远永远,王族之子孙后代均遵照此誓办理,誓文交给众头人收执……” 众头人誓曰:“对于赞普宗系决不变心,决不叛逃,决不与异心之人为伍,即使父母兄弟子女也不例外;决不挑拨离间;决不嫉妒憎怨;若被任命充当长官,对于一切民庶决不有所偏私,决然勤谨奉行赞普之诏令,永不忘渝,此誓。” 双方相互誓词收执。 三日后整合大军四万,雄狮上师、琼保邦色率三万正面进攻,牵制罗昂达孜的主力。飞马上师率领一万吐蕃联军袭击于后。无奈在娘若香波堡山势陡峭,难以攻破,难以攻破,战争一时焦灼。 水芝居士道:“国势动荡,人心浮动,若是持久不下,恐多生变故。” 李坏道:“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斩首行动可令敌军溃散。余本是杀手,愿前往刺杀罗昂达孜。”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亲兵卫队长怎能深入险地?孤还须卫队丈保护我的周全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其水芝居士在此,君上必定无碍。”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考虑良久,只得应允。 李坏夜潜城池,观察多日,发觉罗昂达孜喜养藏獒,防范来敌,时常以奴隶骨肉喂养。李坏以化功大法催动星宿派毒功,又以血刀经运功方法驱逐于外,一掌击中藏獒,藏獒瞬间浑身是毒,却不即刻死,狂吠不止。罗昂达孜以为藏獒为乱兵惊扰,轻抚其项安抚,不料反而中毒。罗昂达孜只觉手掌发痒,不以为意,李坏见状悄悄离去。次日,传出消息罗昂达孜中毒疯癫而死,所饲养食人藏獒均骨骼寸断而死。帕米协乌率众投降。魔苯苯师旺布采巴逃回魔地工布,那里是工布王和魔苯恰巴拉仁的领地。 吐蕃大势已定。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意封水芝居士为圣显大士,请他主持佛教寺院修建。水芝居士道:“我没有出家,只是一位礼佛瑜伽士,此事还是滞留年曲麦的静寂大师合适!” 水芝居士奉命请静寂大师前来主持兴建寺院,钦定吉壤于雅隆江北岸哈布山下,修建桑耶寺,这是雪域高原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院,全名“贝扎玛桑耶敏久伦吉白祖拉康”。静寂是为寺院方丈,招收僧侣,剃度出家,专职供奉寺庙,弘扬佛法,静寂不允弟子们不准任职俗职,必须全心全意伺奉佛陀,居住于寺院。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钦赐法规:给佛教宗师每年青稞七十五克,衣服九套,香料酥油一千一百两,乘马一匹,藏纸四卷册(卷),墨三锭和足够的食盐;给寺院中的十三名讲法师,每年青稞五十五克,衣服一套,酥油八百两;给普通僧人,每年青稞八克,纸张两本,墨一锭;给二十五位学法者,青稞二十五克,衣服三套。赐给寺院一百户属民,赐给每位僧人三户属民,对于僧众和属民,官府无权干涉,将权利均授予僧人。 夜深人静,李坏独自与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商谈。 李坏道:“你一直不愿回来继承赞普之位,我以为你自认能力不足,如今看来,你很擅长做赞普嘛!”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我至今仍然不愿做赞普,我所好者依旧是自由自在,走遍万里河山。我的两位哥哥尚在人间,大势若定,迎回继承王位。” 李坏问:“赞普权利若同皇帝,为何却遭魔苯与娘相若波毒手?” “悉补野家族并非大匜皇帝,而是部落联盟头人。赞普的权利有四:一是委任于苯师的宗教律法,二是王者永恒的神圣权威的,三是交托大论手中的世俗政权,四是代表部落联盟对外的权势。赞普实际只有二、四两样权利,真正的实权在大论和古辛手中,而且大论也必须是信奉苯教的。其实你可看到赞普尊座旁还有两个座位么?那是留给大论和古辛上师。” 李坏道:“这就是所为王辛同治,实际是政教合一,这个赞普不好当啊。” “我父王和兄长之死与魔苯以及信奉魔苯的旧贵族脱不了干系。静寂大师所修佛法,僧侣皆专心礼佛,不敢与俗世政务。我若能弘扬佛法,与我悉补野家族未来的后世子孙有着莫大好处。神苯虽然助我,立有大功,难免日后不像魔苯一样凌驾于赞普之上。。” 李坏赞道:“聪明绝伦,妙啊!” “如今我还要依仗神苯,如何让神苯光明正大进入吐蕃,取代魔苯势力呢?” 李坏道:“王上先考遗体尚未葬礼,魔苯崇奉天葬,素来不行殡葬之礼,不若以正贡赞普葬礼之事邀请神苯上师!也全了王上的忠孝之道。”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我一直为先王父之事头疼,阁下真是一语点破梦中人啊!” 拉西杰寻回正贡赞普尸身,意欲实行人间安葬轨礼,命飞马上师遂寻求苯师。 飞马法师道:“来自迦湿弥罗的孔雀上师通晓超度亡灵之法,来自勃律的雄狮上师通晓镇凶之法,愿我三人合力为前赞普安葬。”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天马上师素来为吐蕃苯教古辛,弘扬苯教法理,主持社稷大事的宗教仪轨,为诸部落求子纳福,精通医理,功高劳苦,今封为镇国上师,召雄狮上师、孔雀上师共议先王葬礼事宜。”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命李坏遂天马上师到雍仲拉孜传达旨意。 512章 苯教与密宗之争 李坏问:“这里为何空荡荡并无神职人员。” 飞马上师道:“苯师农牧不辍,素兼有俗职。笨寺只有祭天驱邪讲法之时才会动用,平日并无人值守。” 李坏问:“雄狮上师和孔雀上师来自何地?” 天马上师道:“我们三人来自迦湿弥罗游历,那里是文明圣地,智慧天堂。那里地称沃壤,稼穑殷盛,泉流多,花果茂,气序和畅,风俗轻勇。它有多个名字羯湿弭罗、迦叶弥罗国、个失蜜国、克什米尔。犍陀罗、象雄、天竺、贵霜、安息、康居、大小勃律都曾在此汇聚,祆教、婆罗门、佛教在此交汇,共用梵语交流。那里名人辈出,佛图澄、鸠摩罗什、僧伽提婆、僧伽跋澄、佛陀耶舍、求那跋摩、佛陀多罗。呾叉始罗古城、最为闻名遐迩的帕里哈萨普拉寺、斯利那加达尔湖……迦湿弥罗的拉克达地区,与象雄来往最为频繁。” “那里一定各种智慧思想荟萃吧?” “是的,最为著名的是诺斯替思想,他们有《死海古卷》和《拿戈·玛第文集》,还有来自北天竺的担特罗思想。” 李坏道:“异日定要前往朝拜,见识那许多。” 天马上师道:“切看机缘吧!” 李坏宣读旨意,雄狮上师立刻动身前去联络孔雀上师。十数日后,孔雀上师到来。茹拉西杰(龙耶千芒)专门为之召集盛会。诸大臣和部落头人皆来观看三上师神力。 孔雀上师乃是美貌女子,骑在白马上,游行虚空,展示丹玛女神宝相,法器乃是宝镜。又能以孔雀羽毛斩断铁器钢刀。 雄狮上师擅长火神术,可以掌生火焰,是为火焰刀术,大火烧着雄狮上师法衣,却又不伤害他,又擅长超荐亡灵之术,能招魂安魂,令人在依稀灯光中看到逝去仙人的朦胧影子,法器乃是瑟珠。 白象上师则擅长色线、居头、神谕和红胛骨等作占卜祸福休咎,又能放血治病,令盲人复明,断骨续结。 自此吐蕃民众更加信服苯教,于是三位法师以石棺、石墓敛葬正贡赞普于林芝,以泥木塑成先王像,载上木车踏歌舞,安放圣像于墓中,以丝织品、金银器、鎏金马具、黄金王冠等奇珍异宝充墓室,并特命苯教大臣帕瓦财角、喀囊瓦多坚入陵墓陪葬,又将自娘相若波俘虏的的数百奴隶殉葬。之后,于墓上用土石夯筑,刚硬如石的大室,立土堆,封土顶小、底大,呈覆斗型,插雪松、柏树为祠祭之所。此地背靠丕惹山,面对雅隆江,左右有群峰环抱,乃是风水宝地,重重护卫,陵区周边的围墙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允许放牧牛羊。 葬礼仪式已毕。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曰:“今闻我兄夏赤被森波王谋害于吉雪沃塘。诸位可愿率胜利之君征讨。” 琛杰那古道:“森波城堡高峻,军伍雄壮,兵器尖厉,盔甲坚固,又有吉曲天堑,请王上慎重考虑。” 奴域林古部落的头人奴部王斯巴道:“今国内新定,百废待举,再起战事,恐民心浮动。” 琼保邦色道:“王上尽收娘若香波堡军队,今有大军八万,森波王赤邦松合卓岱、宇那两处兵力不过五万。尽管他铁山铜矿,兵甲精锐,又如何与我八万大军抗衡?” 飞马上师道:“我苯教白象上师本是达甲吾所封上师,今赤邦松自视奇高,封锁孜珠寺,有辱苯教圣威。白象上师所率信徒三万愿为内应。” 水芝居士道:“我在森波的传播密宗佛理时得知,赤邦松昏聩无道,民生疲敝,其民曰:大河彼岸,雅隆江之畔;有天神之嗣,弘扬佛光,普度众生;上佳鞍鞯驮运上佳货物,圣明天子统御我淳朴良民。” 年轻官员僧果米钦,乃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新提拔的尼洋新贵,道:“我部暗探得知:赤邦松宠信念几松,打压其他部落,念氏猖獗,横夺农、嫩、韦、蔡邦部落的牧场庄园。如今森波已经是动荡不安。韦尼策答应,举四族之兵响应国主。”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问:“来自中土的英雄有何意见。” 李坏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此乃何意?” “森波之事,天以宇那、卓岱赐国主,不取之乃是逆天也!逆天而行,比遭天谴,苯神引领,神佛旨意,万民期盼,外有强兵,内有响应,真乃天时地利人和,请国主发兵。” 水芝居士、琼保邦色、僧果米钦、李坏皆跪拜新君,高呼:“请王上发兵!” 雪域高原素来王辛同治,上师古辛不拜王者,今水芝居士竟然跪拜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连忙向水芝居士回礼。飞马上师、雄狮上师两人对视一眼,却也没有下跪,只是依照苯教义理行礼。 月余,大军聚集。茹拉西杰(龙耶千芒)率文武群臣先至雍仲拉孜,请飞马上师打卦算命,首先杀死十名奴隶,乃是娘若香波堡的俘虏,以其血肉祭拜天地山水四神,并祭拜普贤王如来、辛拉哦噶、辛饶弥沃祖师,并赐予两位上师各自两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为明妃。 再至布哈山下,茹拉西杰(龙耶千芒)率众将士至桑耶寺祈福,因见大佛新成,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问:“孤王可须跪拜?” 静寂道:“王者乃菩萨转世,现在佛不拜过去佛。” “孤王欲赐予佛母、明妃。” 静寂答曰:“佛曰: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恶口;六不两舌;七不绮语;八不贪欲;九不瞋恚;十不邪见等,是为十善法。贫僧出家礼佛,这色戒淫戒乃是戒律。破除十二缘起是为静修法门。” “何为十二缘起?” “眼、耳、鼻、舌、身、意,是为六根。色、声、香、味、触、法,是为六境,是为十二缘起。”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又问:“我等伺奉佛祖之人,乃化外之人,不能出任俗职,只愿晨钟暮鼓,虔诚礼佛。” 513章 金刚忿咒 此言一出,飞马上师脸色大变,这静寂所传佛教与苯教义理相悖,竟是至此地步。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一切如同大士之愿。”他转身对苯教两位上师,缓缓道:“雍仲苯教源自象雄冈仁波齐,崇拜天地山水四神,素来为我吐蕃圣教,王辛同治百世安好,孤王还是要跪拜的,遵循祖制,不可妄议废立。”苯教上师脸色好看许多。 吐蕃联军势如破竹,毫无悬念大破森波军,攻入宇那堡,收服蔡邦、嫩、农等部落。赤邦松坚守噶尔堡,命念几松出使苏毗,痛陈被罗昂达孜迷惑,一时犯错,愿苏毗女王为之说情,愿献城于吐蕃,只求活命。苏毗末羯心慈,答应之。次日苏毗女王亲自赶赴卓岱,哪知被赤邦松就地斩杀苏毗末羯,金聚投靠念几松,举苏毗军队与吐蕃郡抗衡,一时之间森波、苏毗联军声势浩大。 诸臣皆议和谈。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能够勉强震慑吐蕃局势全靠征伐胜利,若是此刻议和退兵,雅隆部落脆弱的联盟必定分崩离析,全盘皆坏。 李坏道:“今日事急,我听闻苏毗旧地皆思女王旧恩,娘氏有兵上万。我愿深入苏毗顺服娘氏起兵。金聚兵将家属皆在苏毗国内,若娘氏举兵事成,金聚大军必将感念旧主,思家属安危,则军心必散。”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你我自河西结识,结兄弟之情,今日大恩,吾当下拜。”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跪地向李坏行大礼。 李坏连忙拉住他,道:“翟遗风于我有救命之恩。昔日我兄于恶人谷能施以援手便是于我大恩,今日我兄国仇家恨,余自当尽力。” 李坏深入苏毗,说服娘曾古起兵,并派娘尚囊瑟乌苏凌布与李坏四处游走宣告:苏毗世代与吐蕃友好,金聚投靠森波,此为引祸杀身之举,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尽起吐蕃雄兵,誓为正贡赞普报仇,一战而破娘相若波,二战而破宇那堡,我苏毗守旧地,南举金聚,以念旧主之恩。 这时街头一人奔来,大声喝道:“吐蕃二王子夏赤在此!” 李坏视之,果与茹拉西杰(龙耶千芒)所悬寻人画像极为相似。 李坏道:“二王子殿下何以在此?” “魔苯与罗昂达孜日夜搜捕我兄弟三人,我一直隐姓埋名,今日听闻战事危机,悉补野家族生死存亡之际,我何惜此身。” 夏赤身边有流浪大臣,拿出悉补野家族的家徽和金冠,印证夏赤身份。李坏大喜,奉之为主,发兵噶尔堡。苏毗兵器精良而多,娘氏倾部落无论男女老杀皆持兵器穿戴盔甲,截断金聚大军粮草,又命军队亲人潜入散布流言。苏毗军队家属亲人皆在国内,因此军心浮动,加上粮草不继,有大批军士逃走。金聚问念几松讨要粮草,赤邦松自顾不暇,只给予陈年败粮,金聚大怒,双方由此不和。念几松斩杀金聚,苏毗大军尽皆溃散。僧果米钦一马当先攻上噶尔堡墙头,城内苏毗参军为内应,四处放火,打开闸门。吐蕃尽灭森波残部,斩杀念几松和赤邦松一干人等。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奉夏赤为赞普,上尊号布德贡杰。娘氏尽献苏毗旧地,自此吐蕃获得森波、卓岱、苏毗广阔国土,自此盐铁马匹自给自足,成为雪域高原雄踞一方的大国,与象雄王国并立雪域高原。 布德贡杰和茹拉西杰(龙耶千芒)兄弟二人,一方面大力弘扬神苯,允诺飞马上师收拢信徒,安定民心,同时又积极支持静寂大师、水芝戒等25名僧侣,自藏人招收剃度僧人,出家弘扬天竺佛法,翻译佛经为藏文。他又大肆封赏琼保、娘氏、韦氏、蔡邦氏、嫩氏、农氏等森波和苏毗贵族,获得了旧日贵族支持。他重用僧果米钦、卓莫囊松部落头人塞尔茨、王布折那部落头人喀尔巴等新贵,获得了新贵支持。 李坏见兄弟二人处理朝政得心应手,平衡各方势力手段炉火纯青,不由为之赞叹。因见大局已定,遂向茹拉西杰(龙耶千芒)请辞,要西行象雄,拜见,穹布·达扎顿祖上师,救治涪心慈。 茹拉西杰(龙耶千芒)道:“水芝居士乃金刚乘大成就者,何不一试?” 李坏遂向桑耶寺而去,桑耶寺初具规模,天竺僧人所率一众僧人正在极力宣扬佛法,听闻茹拉西杰(龙耶千芒)的亲兵卫队长如此垂询,十分积极讲解。 李坏问:“静寂大师来自何方?” “磐启国萨霍尔王之子,于那烂陀寺依止智藏论师出家,受具足戒。” 李坏问:“静寂大师所传何法?” “大乘佛法中观宗。” “教义是何法理?” “一切因缘会,一切无自性。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空即中道,破除因缘会,破除名相边见,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去,而现空性真理。” “这本《中观庄严论》乃是贫僧所著,施主可观悟。” 李坏道:“素闻天竺佛法有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有何区分?” “佛法只有上座部佛法和大众部佛法之别,并无大小之分。” 李坏连忙道:“请大师传授上座部佛法和大众部佛法之别。” “上座部佛法经典有《阿含经》《五分律》《善见律毗婆沙》《摩诃僧祗律》《十诵律》,沿乘释迦遗教,以之为导师、觉者、教主,但只尊释迦;大众部佛法经典有《般若经》、《维摩经》、《大般涅槃经》、《法华经》、《华严经》、《无量寿经》,以佛为无边法力、全知全能之神,并认为十万世界三世诸方佛。 “上座部佛法言我空法有,持戒、修心、禅坐,切实修行以自我救赎,主张三无漏学、八正道、三十七道品,证得阿罗汉为最高修行果位;大乘佛教言法我皆空,普度众生,人人皆可成佛,不出家的居士布施、诵经即可修功德,只需发菩提心即可成为菩萨,也可超脱轮回。” 李坏问:“何为密宗、显宗?” 静寂大师道:“密宗乃是法身佛大日如来秘密传授深奥教旨,而其他佛教派别的教义都是释迦牟尼佛公开宣讲的佛法教义,称之为显宗。密宗通过曼荼罗、瑜伽、打坐、双修,修炼身心,达成金刚不坏之身。密宗以为仅修身、口、意三密之妙行,现生即可成佛。密宗修法必须经轨并举,设坛、供养、诵咒、灌顶皆有繁复程式,以法身佛说法。显宗无严格之师承,仪轨简易,无师承亦可自习,为应身佛说法。” “何为金刚乘呢?”“ “密宗有事部密续、行部密续、瑜伽部密续。水芝居士从乌仗那带来的无上瑜伽部乃是新密,也称果秘密金刚乘、金刚乘、密乘、密咒乘,弘扬大圆满法,主张即生成佛,不必轮回万世成佛,注重仪轨、咒语、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其法门称为乐空双运,秘典为《大日经》和《金刚顶经》。《大日经》讲述胎藏界曼荼罗大法,《金刚顶经》记载金刚界曼荼罗大法。金刚乘密法皆师徒秘传,未受灌顶,不可观。” “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大师和水芝居士佛法如此不同,却为何有能并肩而行于吐蕃?” 静寂大师笑道:“贫僧所长乃是宣讲中观、律学等佛理修习寂静法,并非威猛法力的降服法,而水芝居士乃是金刚骷髅的上师,武功卓著,擅长法术神通,调伏苯波教的诸多凶神,其圆光法和莲花八相乃是镇服吐蕃邪魔的金刚忿咒。” 514章 魔苯来袭 这时五名年轻僧人走来。静寂大师道:“还是请水芝居士的弟子巴拜扬、甘唐达、释札巴、杰瓦乔、玛仁钦、路旺布,就由来给你讲解吧!” 李坏问:“发菩萨心即为菩萨,菩萨又如何成佛?” 巴拜扬道:“此谓大菩提道,历经欢喜地、离垢地、发光地、焰胜地、难胜地、现前地、远行地、不动地、善慧地和法云地,是为菩萨。” 李坏在巴拜扬带领下走入密室,观看密室唐卡和塑像,佛像着菩萨装,梳高髻,戴宝冠,佛身璎珞庄严曲发披肩,裸上身着胸饰,斜披天衣,穿紧身长裤,衣饰华贵。其菩萨、金刚、护法神等,大多是多首多臂,掌中有眼,面容有忿怒面、犬牙面、欢喜面、瞋面、思惟面、寂静面等狰狞恐怖、鼓目圆睁地狞历之相,手执法铃、法鼓、金刚杵、法螺、孜珠、嘎乌盒、念珠、转经筒、酥油灯如意宝珠、锡杖、宝镜等法器,金刚、天王的武器有独股杵、三股杵、五股杵、羯摩杵等。 巴拜扬道:“这里是八大菩萨,五大金刚的圣象唐卡。这八大菩萨是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虚空藏菩萨、金刚手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除盖障菩萨、地藏菩萨。五大金刚是密集金刚、大威德金刚,胜乐金刚、喜金刚、时轮金刚。” 李坏仔细观瞧观世音菩萨主尊白色身,三面六臂,头戴宝冠,颈挂项圈,袒上身,腰束虎皮裙,右舒式坐于太阳莲花宝座上,六臂手套臂环、镯子,或张弓射箭,或持念珠,或施与愿印,或抱明妃,或持莲花。等饰物的男神 李坏惊道:“观世音竟是男像,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巴拜扬道:“观世音化身无相哦!那是哈罗观世音菩萨,上界为无量光和月称菩萨,下界为秘密成就阎王。您一定还不知道观音相吧!你看这里依次是四臂观音、权衡三界观世音、虎皮裙观世音、不空索观世音、莲花舞自在观世音、黑色观世音、哈里罗世自在观世音、狮吼观世音。” 李坏看旁边佛尊四面十二臂二足,每面三眼,正面双手结印,其余手拿各种持物:金刚钺刀、金刚三叉戟、长柄金刚斧、金刚骷髅杖、金刚套索、人头皮双面鼓、梵天头等,以展立姿站于莲台上。红肤佛母二臂二足,右手持金刚钺刀、左手持碗,以半悬姿与主尊相拥结合。 “这是胜乐金刚,蓝黄绿红四色皮肤象征大日如来的法界体性智,主臂双手结乃是金刚哞迦罗印,交握的是金刚杵和金刚铃,代表智慧和慈悲。主尊和佛母都是微怒的寂忿像,三眼凝眸相对,代表悲智合一的无上奥义。” 李坏逐一看去,种种金刚难以尽述,与敦煌、河西、中土所见大为不同。 “佛陀、金刚、菩萨何以忿怒相?” 水芝居士道:“这些本是密宗修行达到无上瑜伽境界之人才能看到,让为修行密法的阁下看到,却有诸多不合适。这是佛本无相,五毒即五智、烦恼即是菩提,不取不舍,万相皆是菩提心。忿怒以镇邪神众魔。苯教神灵众多,信徒常杀生供神,我金刚则更加威猛、忿怒的相来降伏苯教神灵,还有许多护法神就是苯教神,被我佛降服为护法神保持原来的形象。” “何以赤裸相、佛母、明妃?” “佛本无相,五毒即五智、烦恼即是菩提,不取不舍,万相皆是菩提心。天竺八十四瑜珈大成就者中,有鞋匠、裁缝、乞丐、屠夫、妓女等等,不能单从外相评判诸佛上师利益众生的无量方便。金刚乘有般若佛母、尊达佛母、大摩里支佛母、顶髻尊胜佛母等,多杰尔帕姆乃是转世女活佛,她和班丹拉姆乃密宗两位神力极大的女菩萨。,般若是诸佛之母,空行母的体相象征原本佛心空乐双运、空妙双运。法体赤裸,明空无着,原本自性,乃是殊胜空乐觉受之法相,乃身口意圆满之体相,智慧无挂碍,真空妙有。《金刚顶》云:‘奇哉自性净,随染欲自然,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 “何以双身相?” “佛本无相,五毒即五智、烦恼即是菩提,不取不舍,万相皆是菩提心。佛父即佛智慈悲,佛母即法界智慧,自心本性,显空无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破除我执,空乐不二,不一不异。双身相乃方便与智慧双运,金刚不坏佛心与方便妙法之双运,乐空双运,悲智双行,现空不二,智慧方便无别。一切诸法,皆不离普贤体性。法性本具,法界无尽,法性安法界,自性入法界,法界无远离,佛父佛母双身交抱之义,圆融合一,双身即一身,不可执外相,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这时,巴拜扬奔来道:“有邪魔外道阻挠寺院修建。” 水芝居士道:“哈哈!怕是魔苯的宵小之辈吧!” 水芝居士忽而腾空,向哈步山而去,只见光影晃动,群神乱舞,为首者正是旺布采巴,为首者道:“这是我们龙苯,喀囊多坚上师,特来讨教水芝居士的高招。” 喀囊多坚挥手忽而山坡上蟒蛇成群出现,为首者更是如同石柱大小,舌头顶端暗红蛇冠,蛇眼发出金光,视之若龙。建设寺院的苦工,一哄而散,蟒蛇将工地围墙、梁宇尽数破坏。 水芝居士率领六名弟子结阵,齐声念咒,水芝居士浑身佛光闪现,如同大海狂涌,惊涛巨浪,呼啸而去。顿时蟒蛇被佛光所惊,急速逃走,不料金刚法力狂涌而至,被掀翻在地上。众魔苯弟子前锋也纷纷向后飞升摔了出去,如同无形巨手,将他们挥之门外。旺布采巴和喀囊多坚回头便逃。 众弟子随着水芝居士将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魔苯教徒捉拿。水芝居士也不伤害他们,而是命他们为苦力,加速寺院修建。 515章 莲花八相 李坏请两人设法救治涪心慈,静寂大师道:“此女因初入高原而伤病,幸亏负有道家龟眠胎息神功,虽然难以醒来,却还有救。我听闻象雄辛氏苯师自迦湿弥罗修行神术,或可救治。” 水芝居士道:“鬼神生死之道乃苯教所长,只是象雄森林茂密、草原千里,其部落数百,魔苯势力庞大,与神苯间杂而处,寻常人难以分清,十分凶险。我们一行皆曾领教魔苯法术的厉害。” “此女于我有大关碍,时常萦怀于心,昼夜难眠。纵是跋山涉水、奔走千里,也须救得她性命。” 水芝居士道:“我传你一套武功防身。” 李坏道:“大士在吉雪沃塘所展示是何神功?” “莲花八相:海生、忿怒、释迦、爱慧、金刚、圣象、日光、狮吼。乃本金刚自金刚乘佛法之中参悟的武功,可显天地神迹,练就金刚不坏之体,只是居士须入我金刚乘法门,我修炼三十载,已经八层境界。” 李坏道:“在下没有金刚乘佛法深厚基础,这种上乘佛功还是作罢!大士还有其他简易佛功?” “拳法有金刚拳、莲华拳、内缚拳、外缚拳、如来拳、忿怒拳。十二掌法坚心掌、虚心掌、未敷掌、初莲掌、显露掌、持水掌、归命掌、反叉掌、反脊掌、横柱掌、覆手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苯教凶神众多,教你一套手印法,名曰“释迦五印”,乃是佛门最简易的镇心守神佛功,月余即可略有小成。” 李坏道:“多谢大士!” 水芝居士道:“释迦五印:说法印,以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象征佛说法之意,催动鹿野苑初转法力论也称转法力论印。无畏印,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催动大慈心法力论,无所畏怖,所以称无畏印。与愿印,以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催动圆满慈悲法力论,与施无畏印配合,更具威力。降魔印,以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催动地神伏魔法力论,又称触地印。禅定印,以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的指端相接,催动禅定心神法力论,乃胎藏界大日如来所用,称为法界定印。智拳印,以四指握拇指于掌中,,再以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催动无明智慧法力论,可防走火入魔。期克印,以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催动金刚降魔法力论……” 李坏一边听从静寂大师佛法,一边修习佛门释迦五印法,逐渐心有所悟,月余略有小成。这时飞马上师已经自西域返回雍仲拉孜,李坏立刻前去拜访。 李坏问:“青海羌人战乱,河西走廊中断,大师何以到达西域?” “玉树、玛多、西平线路不可走,但是一条秘路,自卓岱、安多穿过唐古拉山、雁石坪,渡过沱沱河,经过五道梁,畅饮纳赤台不冻泉,翻越昆仑山,到达格尔木,自有红衣教众护送渡过沙漠海。” 李坏道:“听着这条千里迢迢的路并不那么容易哦!” 飞马上师道:“是的,这一路是无人区,格尔木过沙漠海到敦煌也是一条死亡之路,行走这条路须有镇邪法术或者精深佛功,总之一路艰辛一言难尽。更可怕的是那里是赞苯的地盘。” “赞苯?难道也是与圣苯仇视的苯教派别?” “赞苯则兴盛于羌塘无人区,苯寺居于红铜山,赞王先达瓦托嘎,其信徒皆是身披大红斗篷,背插红幡,手持战矛和犀牛皮盾牌的骑士,他们的战马很有特色,杂色鞍、银马蹬、金马嚼、铜缰绳、红丝带,远远就知赞苯的骑兵团来了。血火七兄弟宰乌玛保、古拉协吉、卓雪红岭、索翁吉鲁、多仁玛贝、岗嘎托那、托局吉止更是神功无敌,又驯化兀鹰、野狗、大嘴乌鸦,搜捕哪些闯入羌塘高原的商队。在哪里简直避无可避!” “那大师何以安然归来?” 飞马上师笑道:“因为雄狮便是出自赞苯啊!” 李坏大笑道:“上师卖关子真是令我防不胜防,害我紧张半天。” “因我圣苯于赞苯王有恩,两派关系素来友好。” “上师千里迢迢是何要事?” “哈哈!异日,你自当明白。” 李坏不再多问,遂言明要寻找勉苯救治涪心慈之意。 飞马上师道:“勉苯聚集于定日一个月后,苯教圣会就要举行了,我也正要返回象雄,必经年曲麦,那里是勉苯汇聚之处,你我同往。” 两人一路西行,李坏请教苯教各部派别以及义理。飞马上师为之讲解。雪域高原有一个共同的传说:宇宙乃是大鹏从上白、下黑、中红三色卵孵出,是为拉、年、鲁,三界神灵分别居住在天上、地上和地下。天上为神界,是拉神高居的地方,可以佑助人类,给人类带来幸福。地为人界,是年神生活的地方。倘若触犯年神,人畜则遭受灾难;虔诚供祭它,则福泽降临。地下是鲁神栖息的地方,鲁是生活在水中的水神,也称之为龙神,祭奉得福,反之招病害。因此而诞生了圣苯、魔苯、赞苯、年苯、鬼苯、勉苯,其中最大的是神苯和魔苯。 圣苯发源于藏西象雄,祖师辛翁雪纹,经典《大藏经》。如今的曼日法王为教主,传法长老穆却典周,金鹏护法叫穹塔杰尔乾、天龙护法札拉赞梅。四大传教上师:雄狮上师传教于藏蕃地区,孔雀上师传教于苏毗,白象上师传教于森波,飞马上师传法吐蕃。金鹏护法属下有穹嘎尔布、穹沃姜、穹木波、穹敦塔尔率领四部穹氏族兵,天龙护法札拉赞梅,属下四大夜叉女康嘎夏梅、多杰玉钟、霁花瓣飞、擎枝慕云各率苯兵。 魔苯发源于藏地之东魔地工布,信奉念青唐古拉山神,魔尊恰巴拉仁,龙王阿琼杰博,蛇王白哈儿折,教义《龙蛇诵极秘仪轨》,工布的九顶魔堡为驻地,吐蕃的旺布采巴、喀囊多坚皆魔苯师。鬼苯兴于康地的拉瓦冈吉,教众称泰乌让,教主玛桑亚尔邦,损耗鬼王旬奴贝和色拉王旬奴贝,以藤鞭、柴刀、弓箭为武器,依附魔苯。 516章 勉苯 飞马上师和李坏来到藏番地区,这里是前往象雄核心地区的大门。楚河的下游的富饶地区被称为“年曲麦”,乃是雪域高原通往尼泊尔、天竺的必经之处,乃是来自波斯密宗佛教流落聚集地,也是水芝居士经过之地。二人首先拜访雄狮法王,飞马法王具言经过羌塘高原、唐古拉山之事,并带回赞苯王的密信,又言寻找勉苯之事。 雄狮法王道:“勉苯发源于色玛拉山,兴盛于年曲麦,信奉天勉女神托吉普玉,教众分为药部、湖部,药部四大女苯:苏籁、康君、朵白、崖玛,居于希夏邦马峰下,以《居悉四部医典》为经典。湖部则是祭祀湖泊的女苯师,居于佩枯措圣湖旁。两个女苯上师措佐如秋和丝舞初玛,湖部四使者尼梅青几玛、婷吉拉姆、玉塘乔隆玛、色丹热几玛。斯沃初玛因与魔苯阿琼杰博相恋,判离而至魔地工布,但是逃离时盗取药部灵药,因此药部、湖部不合,如今药部迁往聂拉木。” 飞马上师道:“年曲麦、拉孜、定日、聂拉木这一路乃是吐蕃和泥婆罗必经之地,但是险峻异常,道路曲折,极难寻找。我亲自带李坏前去寻找勉苯药部。” 雄狮上师命徒弟门张挂大量风马旗和经幡,为二人虔诚祷告祈福。 李坏问:“这许多风马旗可是苯教圣物?” 飞马上师道:“风马旗的四个角是狮、虎、龙、鹏,代表地、水、火、风,中央是匹马带着珠宝,乃是圣苯祈福所用。” 七日后到达聂拉木,来到希夏邦马峰下,两人稍歇。民众见飞马上师身着法衣,宝相庄严,殷勤封赏酥油茶、风干肉、酸奶和人参果等,夜间信徒还送来藏被。藏地不产棉花,此地以羊毛制作床被,细洁平整,柔软轻暖,这里温差很大,夜间极其寒冷,滴水成冰,但是有藏被裹身,丝毫不绝寒冷。 夜间忽见有人打斗闯入民宅,视之正是魔苯苯师喀囊多坚,与之争斗者是一名女苯师戴着海螺耳环,穿着白丝衣,坐骑是一头白色的牦牛,娇艳可爱。 “朵白,你一人竟敢追至此地,看来你们勉苯注定灭绝。” 朵白道:“丝舞初玛出卖了勉苯,竟然还派你这样的混账盗取圣物。” 喀囊多坚道:“哈哈!我看你如此美貌,不若嫁我,魔苯勉苯互为一家。” 朵白扬鞭大战喀囊多坚,飞马上师和李坏联手偷袭喀囊多坚,喀囊多坚狼狈逃窜。 李坏备述来意。 朵白审视水晶棺中的涪心慈,赞叹道:“《洛本嘎唐》所载,人的胚胎发育需要经过鱼期、龟期和猪期,先天生气乃人类初元,这位姑娘竟然具有胎期龟息之术,保命至今,中土医术果真深不可测。” 朵白带领飞马上师、李坏拜见勉姆。勉姆苏籁身穿孔雀羽毛篷,手拿镶嵌绿宝石的法杖,骑着一头岩鹿,宝相极其庄严。 李坏跪拜道:“此女子为我所累,昏迷至今,小人因此夜不能寐,恳请苏籁勉姆援手救治。” 苏籁手指东方道:“看到那座圣母峰雪山了么?那里是长寿五天女所居住的宫室,药母扎西次仁玛为尊,四女神婷吉希桑玛、决班震桑玛、米玉朗桑玛、达嘎卓桑玛守护雪山圣域。根据医典《索玛拉扎》《门杰钦木》《敏吉村恰》所载,‘神蒂旺拉’共同守护雪山圣药‘神蒂旺拉’,百年一棵,你若寻得,这姑娘必可救活。” 朵白道:“那是珠穆朗玛峰,登山之人没有活着回来的。那里有雪怪、雪崩、雷电、暴风雪,那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你愿意为你心爱的姑娘攀越到雪山么?你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李坏道:“告诉我如何攀上雪山。” 朵白道:“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魔苯来袭,我们无法帮助你。到鲁卡拉寻找夏尔巴人,那里是泥婆罗的地界。” 飞马上师道:“我留下来帮助勉姆抵御魔苯,李坏你早去早回。” 李坏跋涉十五日来到泥婆罗,这里是释迦牟尼出生地,圣地蓝毗尼园空荒寂静,人迹稀疏,前往的道路时而会出现大象和狮子。李坏想飞马上师若见必定十分喜悦,大象和狮子乃是苯教兴盛的征兆,乃是神祗护佑象征。废弛的迦毗罗卫国王城,周十四五里,垒砖而成,基址峻固,浴池澄清皎镜,无忧花弥漫,阿育王石柱上尚存释迦族标志的骏马雕像。废城之侧而宫城之侧有一伽蓝寺院,僧徒三十余人,习学金刚乘,来自天竺的婆罗门信仰以及大乘佛教中瑜伽行派逐渐发展成了金刚乘又称怛特罗乘。其他两处荒芜的天祠两所,还有苦行僧苦修冥想于此,这些婆罗门苦行僧自视正道苦行,有穿钉鞋、火烤、窒息、钉床等不可思议的行为,信仰毗湿奴神或湿婆神,分为天衣派和青衣派,天衣派常年赤裸,只有遮羞布一块,全身涂抹骨灰。青衣派则身穿黄色棉衣,同样奉行苦修获得解脱,得到神的庇护和恩赐,脱离轮回之苦,种种形迹难以尽述。 最终李坏在斯瓦扬布寺暂休,这里是僧人仍在传诵静寂大师的中观派佛法,当李坏与之交流静寂大师传授的佛理,其僧侣大为崇拜,李坏被视为聆听静寂大师佛法的亲传大居士。在僧侣指点下,他到达鲁卡拉,并寻找到了神秘的夏尔巴人村庄。夏尔巴人介绍李坏认识普巴,他曾登临珠穆朗峰。 普巴道:“我们称圣母峰为珠穆朗玛,乃是大地之女神之意。我们夏尔巴人攀援雪山是为了向神灵祈祷,苦修人生,因此一部分青壮磨练并遗传了与生俱来特质,能够更加适应那里稀薄的空气和严寒风雪。” 李坏道:“您可见过圣旺拉?” “天呐!那是传说中的还魂仙草,圣母峰南北都流传着这个传说,只因南坡势缓,曾经有数百人来此攀越雪山求圣旺拉,但是他们都是一去无回。” 李坏道:“纵是九死一生,哪怕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普巴道:“你是第二个如此坚定的中土人,我曾带他到冰川下,他为了圣旺拉攀越冰川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李坏道:“恳请诸位送我一程,这里是我所有的金银。” 李坏将身上所有金银珠宝献出,普巴看了看冰晶棺,叹道:“情比金坚,犹如那巍峨的高山。攀越雪山仅凭我一人是不行,我还要寻找一些伴当。” 517章 天衣派苦行僧 十日后,普巴邀约了乌尔拉兹、滕吉、格鲁聚集,四人承诺带李坏到雪山千丈处,那里已经是冰川世界。此时,正是风季来临之前的春天,这里每天都有一场大雨,酷热难忍,然而夏尔巴四人却在为李坏准备了大量御寒物资,这里只有高粱、青稞食物,四人带领李坏开始爬山,首先是酷热的雨林气候,再向上则是松柏相间,再爬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宽阔而平坦的山坳,四周皆是积雪覆盖的雪山,已经是白雪皑皑,远远可见圣母峰从山峰向东方呈三角旗形随风飘移的云层。 普巴道:“圣母峰旗云,向东飘散,这是吉兆啊!若是袅袅向上那是天气要变坏,若是向北则是下大雪了。李坏好运气!” 另外三个夏尔巴人赶着牦牛,托着帐篷、食物、羊毛毯等物资,也纷纷表示对李坏的祝福。 普巴道:“我们就在这里停歇,由乌尔拉兹和格鲁在这里照看营地,伺机支援。我和滕吉陪着李坏再向上攀爬。” 夕阳照射下来,圣母峰化作金色,若同巨大的金山,忽而又化作红色,火烧云一般的壮观。寒冷伴随夜幕降临,这里万籁俱寂,若非普巴四人粗重的呼吸声,李坏怀疑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天空银河横空而过,时刻清晰高远,时而似乎迫近整个大地,似乎伸手可摘星辰。流星一闪而过,那样耀眼醒目。 次日,醒来,只见云雾弥漫了整个山谷,对面难以看见。普巴道:“这是大风吹起的雪雾,我们要耽搁一些时间了。千万不可擅自行动,若是被风吹倒,滑到山崖,没有幸存的可能的。”李坏只得耐心跟随众人等待,足足等了一天,雪雾散尽。普巴、滕吉、李坏出发,普巴道:“切勿高声语,以免惹了山神,会招来雪崩的。” 三人几乎沉迷的踩着积雪前进,忽然前方传来打斗声,三人转过雪丘,只见一名赤身裹体的天衣派苦行僧和青衣派苦行僧正在兵戎相见,这里滴水成冰,也不知那天衣派苦行僧有何神功竟能抵御寒冷。 天衣派苦行僧双眼发红,浑身涂抹灰白骨灰,脖子里还挂着人骨项链,头顶是骷髅冠,生硬的声音道:“库素巴,你为何阴魂不散追踪我?” 身穿黄衣的库素巴道:“莫度,你到这圣母峰又是为何?” “苦修乃我本分,湿婆神的召唤,让我来到这绝境修炼。” “哈哈!你所求不过是圣旺拉罢了。十年一度的仙草,岂能被你夺了去。” “你错了,圣旺拉是湿婆神恩赐我派脱离苦海的仙药。” “你才是大错特错,圣旺拉乃毗湿奴神恩赐我派圣物。” 青衣派库素巴手持三刺叉频出杀招,莫度手持木棒抵挡,两人就在这雪山之中打斗。李坏三人虽然能听见他们相互只见的怒骂,想要接近双方却要半个时辰的山路。 普巴一脸焦急道:“若是他们相斗惹怒了山神如何是好?” 滕吉道:“不要管他们,我们迅速度过这片雪谷吧!” 普巴道:“是的,我们绕开他们,赶紧躲过这里。” 三人加快脚步,爬上雪岩峭壁,远远回望两名苦行僧化作黑点小人依旧在争斗不已。普巴和滕吉在前探路,李坏稍微落后一段距离,这是为了保障李坏的安全,李坏只要踩着两人的足迹才能确保安全。 普巴喊道:“躲过这片雪谷,我就安心多了。” 话音未落,忽然地动山摇,似乎整个山谷都在抖动,雪山传来隐隐的呼啸,雪雾刹那弥漫。 普巴大喊:“快走,雪崩啦!” 李坏回头,只见漫天雪浪足有百丈高,如同上古洪荒巨兽遮天盖地而来,发力施展轻功狂奔,他几乎沿着雪浪边缘与死神赛跑,背部被血块砸的生疼,后脑勺挨了几下差点疼晕过去。普巴和滕吉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援手。最终,李坏千钧一发之际躲避开雪浪的吞噬,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狼狈喘气。 普巴和滕吉滑下来查看他状况。 李坏笑道:“看来山神真的很照顾我。” 普巴道:“没有见过刚经历生死的人还笑得出来。” 李坏道:“昔日我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习惯了吧!” 三人到了两千丈的冰峰,普巴道:“再向上就是神域,我们不能再帮你了,剩下的路全靠你自己了。我们会在这个营地等你一天,若你没有返回,说明你已经投入神的怀抱了。” 李坏道:“我明白!” 普巴递给李坏一把弯刀,道:“这把弯刀叫果奔,镇邪驱魔,希望能保佑你平安归来。” 李坏独自向上,只见巨大冰山、冰塔、冰柱、冰林形成了冰川的独特风光,不是传来巨大响声,那是冰崖断裂撞击的声音。他跨过一道冰沟,只见幽深底部散发出幽蓝的光,若是跌入绝无幸存的可能。李坏架梯搭绳,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跨越了冰川地带,这里可以看到向上的峰顶反而露出岩石山体来。这里风速极快,若同风刀气剑,李坏戴着夏尔巴人特质的护目镜在岩石缝中寻找圣旺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周却是一片茫茫。李坏开始感觉体温一点点流失,肺部疼痛,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李坏知道普巴所警告的事情发生了,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片神域。 就在李坏快要绝望时刻,忽然见一尊雕像浑身缀满了金银和贝壳,五名泥婆罗人送一名女孩来到雕像下,强行喂食药物,少女浑身麻痹,蹲坐在地上,那泥婆罗法师一番舞蹈,便留下祭品和少女离去。李坏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也猜测出来,这少女是祭品,献给山神的祭品。 李坏只待哪些人走远,解救少女。少女充满感激的看着他,两人语言不通,只能眼神交流。女孩聪颖,手指雕像,雕像后的岩峰下有一株圣旺拉,状如佛手,叶如宝剑,晶莹雪白,枝茎几乎透明,李坏大喜摘下,放入普巴给他的银瓶之中。 518章 圣旺拉 李坏转身,一缕金红的阳光照射过来,整个雪峰化作金红的金山。李坏这才意识到自己超过了预期的时间。他带着少女连忙向下走去,这时山风大作,李坏几乎要被风吹得飘起。他来到冰川旁,拳头大碎冰随风飞起,如同冰石风阵,极度危险。但是若不能顺利度过冰川,来到普巴和滕吉的营地,自己必定会被冻死在峰顶,那就前功尽弃,涪心慈复活无望。李坏咬紧牙根,在冰川之间穿梭,前往冰崖已经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李坏轻功发挥到极限,腾空而起,竟然抓住了边缘渡过了最宽的冰崖。李坏大喜向前,这时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冰柱东边一根巨大的冰柱碎裂,倾斜砸来。李坏夺命狂奔,就在眼看逃过冰川的瞬间被巨大冰块拦腰撞倒随风摔倒冰川下的雪坡,一路滑了下去,幸亏李坏久经杀场,伤痛并没有夺取他的意志。他手中的果奔插入岩石,力量偏差,让他躲过了跌入乱冰流的境地,而是甩入雪地。 李坏爬行一段距离,躲在岩石后。夜幕降临,寒冷逼近,李坏这时发现山坳之中,一名男子尸体抱剑半蹲,已经冻成了冰人,显然他也是在此躲避风雪求生,却冻死在这里。李坏意志恍惚,似乎听到死神的召唤。他摸了摸怀中的银瓶,心道:涪心慈,再见了。这时儿时的幻梦又出现了,似乎是父母模糊的面孔,又似乎是秋细君、卢小蝶的声音,忽而又似涪心慈想他告别……他忽然觉得很温暖,不再寒冷,他知道这是自己生命的回光返照。这时一个枯瘦的手掌搭在他的额头,他精神为之一阵,模模糊糊看见了那天衣派的苦行僧。 苦行僧道:“若你昏睡,则必死无疑。听我佛法神功,可救你一命。” 李坏此刻只有眼睛还能动弹,眼珠晃动,眼帘闭合示意。 苦行僧道:“天衣神功,湿婆神所赐护体神功,天衣无缝,妙哉呼吸之间,气息上下之际,生气如光,精气如线,两眉之间,阵雨如光,神经气脉,无心之心,凝火上升,形体灰烬,一物不思,波焰同在,无声之声,心灵知觉,气息形体,溶而为一,是为天衣罩护。” 苦行僧的内力罡气源源不断输入李坏奇经八脉,两人同时被佛光笼罩,若同金光护体。李坏按照苦行僧的功法引导真气流转,果真如同天衣加身,不知时间,斗转星移,天光大亮。苦行僧道:“圣旺拉与你有缘,那就按照湿婆神的旨意,交由阁下吧!这位少女,贫僧带去也!” 最终到达了营地,普巴和滕吉已经离去。 他连忙下加速下山,来到千丈营地。普巴等四人看见李坏安然无恙,惊讶不已,视之为神人。 普巴道:“你竟然能安然归来,定是有神仙佑护。” 李坏道:“却是神仙佑护,圣旺拉已经得手。” 四人大喜,赶起牦牛下山。李坏再次回头,会见大风中的雪山被一层朦胧柔和的光包围,雪雾弥漫,神圣高洁,不由四级静寂大师云: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 苏籁以勉苯医术救治涪心慈,涪心慈醒来。涪心慈坐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却使得她有着忧郁的凄美。圣旺拉和勉苯医术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还使她更加美丽,皮肤如玉,双目更加明媚,眼波若能透视人的心魂。李坏以为自己有千言万语,但是此刻却一言不发,他跪在水晶棺旁,静静看着涪心慈。他犹豫半天说了一句:“我……”涪心慈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我什么都知道,先天龟息功只是令人假死,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的脸开裂了,雪域高原,危机重重,千丈圣母峰,九死一生,你这般待我,值得么?”李坏低头道:“值得。”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刹那已胜千言万语。 这时朵白进来了,看到二人的情状,笑道:“哎呦!看来我打扰两个小情人说情话了。” 李坏连忙站起来,道:“没有,没有!” 朵白道:“先天龟息功神妙无比,沈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不过还是套调养一番,圣旺拉乃还魂仙草却也有些副作用,最好是由圣苯辛翁雪纹为沈姑娘驱魔镇邪,神力加持才能完全复原。” 这时飞马上师也走了进来,道:“诸苯大会就要在穹庐银城召开,你我同行可好!” 古人云: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因此有了雪域高原的诞生,而葱岭就是折断天柱后的不周山。象雄王国西邻葱岭的大小勃律,沿着喀喇昆仑山、喜马拉雅山向东南延伸,北囊括羌塘无人区,势力达于昆仑山下,南邻天竺、泥婆罗,西与森波、苏毗、藏番接界。外象雄为喀喇昆仑山东南、冈底斯山以东的狮泉河谷,这里森林茂密,草原百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民以帐篷为居。里象雄为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之间的马泉河河谷,这里是土地肥沃,乃是农耕佳地,这是是象雄都城穹庐银城所在,冈仁波齐神山、玛旁雍错圣湖所在,也象雄十八部落的圣地。 象雄人人在此扎根,接纳周边三十九个小部落,修建普兰猛虎城堡、门香乐博城堡、度邦渡磨城堡,而穹庐银城是最大的一座城堡。穹庐银城坐落在原始森林密布的卡尔山山谷,险峻难攻,内部石崖岩石山部为银色,下部金色,视之若同金银筑造的雄伟石壁。在这绵延起伏的石崖和山坡上建造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石雕、洞窟、石堡、山道、石屋、木屋、栈道、桥梁、塔楼共同组成了巍峨壮观的穹庐银城,随处可见的浮雕、壁画、旗幡,镶嵌在石塔和石柱上的玛瑙、玉石、金顶彰显着象雄的富庶,参天古木也遮掩不住它的繁华文明。 519章 魔尊之会 穹庐银城北部是岗仁波齐峰,东部是拉昂错、玛旁雍错湖,乃是雪域高原四周毗邻的国家和教派所崇信的神山圣湖,这里是婆罗门、佛教、耆那教等信徒汇聚的地方。国王李须寻宽容仁厚允许各种宗教传播,圣苯辛翁雪纹周游迦湿弥罗、贵霜帝国、天竺、安息帝国,深通诸多真理,是为曼日法王,落座在沉香木搭建的观礼台上。 圣苯曼日法王辛翁雪纹、传法长老穆却典周,金鹏护法叫穹塔杰尔乾、天龙护法札拉赞梅、雄狮上师、孔雀上师、白象上师、飞马上师皆来临,各大小苯教皆来,尤其引人瞩目的是赞苯和勉苯。赞王先达瓦托嘎率领的血火七兄弟身披大红斗篷,背插红幡,手持战矛和犀牛皮盾牌的骑士,杂色鞍、银马蹬、金马嚼、铜缰绳、红丝带显得英俊而威武雄壮。勉苯药部苏籁、康君、朵白、崖玛则手持法杖,身披翠羽披风,身穿丝衣,骑着白牦牛、岩鹿、金羯、紫骡,个个美貌而妍丽。 圣苯法会会场布满了信徒们悬挂的五彩经幡,中央是巨大的转经筒石柱,足有四人合抱,以供信徒转动祈福。石柱四周十个煨桑堆,已经堆满了神山玉柏叶、红白檀香、安息香、甘松、诃子、藏红花、藏蔻、丁香、青稞、沉香等。翁雪纹身披紫红色法衣,头戴皱褶的莲花帽,落座在国王李须寻身旁,身边四位僧人分别拿着法器:法铃、铙钹、宝剑、缝针、宝瓶、瑟珠等。圣苯法会流程是法王煨桑和转圣经筒仪式,而后由护法和上师门带领转神山、拜神湖,同时主持放置玛尼堆、刻石经文。苯教法铃扁形口大,曼日法王铃口朝上摇动,念了一通象雄语经文,又似乎乃苯教密语,李坏完全没有听懂,但是苯教众人皆有所悟,俯身行礼。 法王点燃了十处煨桑,国王李须寻带头依次进入场中转动巨大的经筒,那经筒定是设有巧妙机关,并不需要巨大力气而能轻松转动。石柱浮雕向上,再加上向上飞扬的造型,似乎要飞天而去。李坏不禁佩服苯教的聪明才智。与此同时,歌舞齐动,四周神舞法会一起上演,肃穆的音乐声传响会场,整个法会庄严不失热闹。 整个仪式即将进行完毕时,高呼道:“魔苯来袭!魔苯来袭!”会场顿时混乱起来,众人一阵骚动。 曼日法王道:“今日乃诸苯大会,魔苯也是我苯教一员,前来参加,我们还是要礼请他们的。札拉赞梅你们两个去迎接魔苯众人吧!” 雪夜叉札拉赞梅穿银盔银甲,白丝披风,身上戴着由绿松石、黄金、玉石所成的宝鬘珠佩,手拿黄金宝剑,跨上战马,厉声道:“冰箭部、雷电部、天石部、雪舞部列队,随我前行。”只见康嘎夏梅、多杰玉钟、霁花瓣飞、擎枝慕云各率苯兵,清一色的女苯士兵,英姿飒爽向前。 魔苯魔尊恰巴拉仁、龙王阿琼杰博、蛇王白哈尔折率众前来,部众百余人,骑着白蹄黑马,身穿黑蓝丝披风,以黑魔绳套、魔拘鬼牌作为兵器。魔苯众人来到大会场,坦然落座。 阿琼杰博道:“所谓盛会难得,今日我魔苯做了不速之客,特来商讨大事。” 雪夜叉道:“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阿琼杰博道:“佛教静寂和尚入藏,水芝居士横行吐蕃、森波、苏毗,不知圣苯如何应对?” 穆却典周道:“天竺佛理精妙,能解世间千百苦,我圣苯兼容并蓄,未尝不可。” 阿琼博杰道:“呵呵!原来传法长老都已经怂了!怪不得飞马等上师能在入藏和尚屋檐下委曲求全,宁做赴藏和尚的奴隶!” 雪夜叉剑指阿琼博杰道:“胡言乱语!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是否比嘴巴厉害!敢和我在圣池金柱决斗么?” 此地中央有莲花池,中有金柱,雪夜叉立在金柱之上雪丽动人。阿琼博杰一跃而上,道:“谁落水,谁就输喽!”两人就在水池中间大头起来阿琼杰博的黑龙杖挡住雪夜叉的黄金剑,一个银盔银甲,一个铁甲黑盔,两人一白一黑相斗,黑龙咒与雪灵咒对决,黑气与雪花宛如阴阳两极,煞是好看。忽然雪夜叉狼狈跳了下来,原来水中不知为何多了许多水蛇。女子多数天生怕蛇,雪夜叉也是其中之一,她脸吓得苍白。 蛇王笑道:“天龙护法不过鼠辈尔!”众魔苯纷纷嘲笑。 李坏将被背囊抛出,那青海金眼血蟾跳出,顿时群蛇惶恐不安,纷纷逃开。李坏依照青海派海蟾子的法门吹笛子指挥金眼血蟾,吞吃了为首大蛇。蛇王连忙召回水蛇,众弟子狼狈不堪。圣苯弟子皆大笑,雪夜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法王道:“诸苯一家,。” 魔尊恰巴拉仁大笑道:“诸苯一家,好!法王所言,在下十分赞同。” 法王道:“就由穆却典周带我主持法会,我与魔尊他处详谈!” 魔尊道:“圣苯魔苯争斗百年,如今能坐下和谈,诚所愿也!” 二人进入曼日寺密室,李坏与涪心慈随着左右护法、四大上师在寺外等待。李坏静心凝思,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法王与魔尊的对话。 法王道:“吐蕃尽纳森波、苏毗、藏番之地,国土扩增十倍,茹拉西杰(龙耶千芒)与夏赤兄弟二人和睦,必将成为雪域高原强国。” 魔尊道:“吐蕃结束雪域高原诸多邦国割据纷乱的局面,如今形势吐蕃必先灭工布,再图象雄。” 法王道:“灭工布在三年内,征服唐兀部在五年内,而与象雄之战却在十五年之外,别忘了青海局势动荡,吐蕃王还要借助象雄力量稳定苏毗、森波旧地,抵御青海羌人。” 魔尊大笑道:“我原以为法王是学习各派法理,撰写经文之人,未料对雪域高原局势洞若观火。” 法王道:“彼此彼此,不然魔尊何以纡尊降贵。” 520章 象雄王国 魔尊道:“吐蕃大兴佛教,静寂大师显密兼修,水芝居士法术高深,尽纳十六路小苯,各路苯神皆被其纳为护法神,民众颇为信仰?” “佛教护法神天龙八部众,有那伽、乾达婆、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本是婆罗门神祗。如今入藏和尚所做不过因循旧道。” “法王有何良策” “至善众皆曲折接近目标,所谓捷径皆谎言,循环往复、弯曲蜿蜒的轮回才是真相。抱残守缺者死,兼容并蓄者生,这第一步便是圣苯魔苯合为一家!” 魔尊道:“第二步呢?” “开启伏藏法典,引援佛理,改造苯教。我深通佛理之精妙高深,佛教经典千万部,逻辑缜密,体系庞大,必盛行于世。你我为雪域高原最高境界苯师,当谦虚纳之,化为己用。” 魔尊道:“这与那水芝居士做法又有何区别?” “胜败不在于手法,而在于谁能更快的接纳对方的精华,快者胜!” “那我苯教何在?” “苯教长存,永世不灭,《大藏经》《甘珠尔》以及象雄这千年文明有着博大胸怀,必定化佛为苯,度化世间一切有情人,此之为雍仲苯教,将继续扶持国政,辅佐王室,安民济世的天道大业。” 魔尊道:“愿闻其详!” “天竺五明学科:工巧明、声论学、医学、外明学和内明学,可尽归我用。内明学实为终极法理,分为九乘次第。我苯教四乘,一是恰辛乘,占卜预测吉凶祸。二是囊辛乘,向神祗祭祀和祈祷。三是车辛乘,驱除魔鬼,呼风唤雨等。四是什辛乘,除障消灾,护灵招魂。” 魔尊道:“这四乘本是我苯教法理。” 法王道:“此为四因乘,还有五果乘。一是给尼乘,居士在家修行精进之道,诸如转经、念诵、火供、烟供、煨桑、绕塔等。二是章松乘,出家人无上菩提,身净行、语敬颂、意发起四无量心的戒律法门。三是阿嘎乘,万法皆无自性,修行证悟智慧之道,以获得自性任运报身。四是叶辛乘,通达空性法界和智慧无二。五是无上乘,大圆满法,轮回和涅盘所容万法自然智慧圆满具足,空性即法身,自性光明即报身,大悲周遍即化身,三身本来圆满具足故名。见解是通达普贤密意、唯一明点,万法明空不二的特性,修行是无修无造作,行为是没有取舍、大慈悲心、无偏私,成果是没有任何的获得,无希求、无恐惧、一切无畏!” 魔尊道:“如此我苯教何畏入藏和尚!” 法王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乃宇宙大智慧人不二法门。” “妙哉!” 不多时,法王、魔尊联袂而出,这时象雄国王李须寻、王子李鹿峡、政务大臣穹玛桑杰、军机大臣佟罗穆马孜前来。 李须寻道:“圣苯、魔苯同源,天下苯教一家,今日两位坐下和谈,乃我象雄之福啊!” 魔尊道:“象雄有草原千里,人口千万,工布王与魔苯皆倾慕不已,只是间隔吐蕃,难以拜会。” 李须寻道:“工布王世代守护念青唐古拉山千年,功高勋巨,若来觐见,本王定要重重赏赐。” 魔尊道:“听闻中土有云:世之强弱,天之常焉。强者为尊,不敬则殃,生之大道,乃自知也。吐蕃侵吞森波、苏毗、藏番,威逼工布。今我魔苯与工布皆虔诚渴望象雄王的翼护。” 李须寻如此高傲的口吻却没有激怒魔尊,看来工布王早有交代。弱者就是弱者,魔苯和工布王都在乞求象雄的庇护。 象雄王道:“如今悉补野家族贸然侵袭森波、苏毗,本王特使传书,吐蕃王遣使谢罪,如今布德贡杰赞普已经遣其妹妹和亲,我的王子正缺妻室啊!尔等自可放心!” 李坏听闻不由心中一颤,按照茹拉西杰(龙耶千芒)的性格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妹妹远嫁象雄?难道是夏赤的决定么?眼见众人远去,李坏扶着涪心慈返回银霞宫,这里是李坏和涪心慈客居之所。涪心慈已经习惯了高原环境,身体不仅复元,而且更加强健,只是圣旺拉的副作用令她。象雄王好饮宴欢聚,只能等到夜间,才能拜会法王了。 涪心慈道:“未料这雪域高原竟有象雄这样的国家,漫山森林、碧蓝湖泊、青青草原,真是若同世外桃源。” 李坏道:“若非亲见,我也不敢相信这穹庐银城之雄伟,百丈城堡,俯瞰大地,这与长安大为不同。你看那里就是狮泉河,如同绢带。” 涪心慈道:“那里就是岗仁波齐神山了!那么多人在转神山,听说要好几天呢!据说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 李坏道:“你身子弱,只待你康复后再去。” 涪心慈道:“其实这里很安全,我盼你能够虔诚转神山。” 李坏知道自己杀孽甚重,涪心慈希望自己能够洗涤罪孽,逃脱地狱之苦。这个善良的女子始终将自己放在心上,他不由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此刻两人并肩在窗口,李坏伸手拉住涪心慈的手。涪心慈微微一怔,却没有挣脱,就这样两人静静相处一直到落日余晖。 “况且姑娘倾城姿,何患无藏娇金屋,乃恋恋一穷龊大乎?” “你若是穷措大,我便是丑女青阳了。” 夜间,飞马上师特来领着二人拜见法王,法王以九眼天珠、黄金面具赐予涪心慈,又以煨桑密咒施法术为驱邪,眉心生了一颗红痣,令他更加美丽端庄。九眼天珠取石乃太古之石,雪域高原还是海底,多有海洋贝类沉积而成,乃无价之宝。 涪心慈又在银霞宫修养数日,哪知象雄王子李鹿峡数度来访,十分殷勤。涪心慈道:“吐蕃王的妹妹即将嫁他,却又这般待我,恐多生事端。”李坏道:“那我们即日离开吧!但是青海大战之中,我们如何返回中土。”“蜀藏之间有一条茶马道,我曾随邛崃卓家商队入西康求购草药。”李坏喜道:“那我们即日出发” 521章 东女国 两人拜别法王,悄悄离开象雄,经过森波、苏毗旧地来到客木,客木乃是康地重镇,乃是澜沧江、金沙江、怒江相间崇山峻岭之地,二人沿着澜沧江经过帮达来到芒康暂休,这里向东的巴塘、理塘、香江皆是东女国地界。 东女国以女子为尊,俗轻男子,不生女则视为绝户。官吏皆女子,男人不能从政,仅任征战与种田之役。女子位高权重者,其夫,喜则收之,不喜则弃之,留逐无常,无夫妇名分。女子若是相中男子,则男子到女方过夜,走婚被称为肖波或阿肖,走婚关系被称为甲依。甲依所生孩子由女方母亲和舅舅抚养,跟随母亲姓氏,男子并无抚养权利。二人虽然奇其风俗,却也不敢多言。 两人在这里遇到了邛崃卓家的茶马商队,家徽旗帜高高飘扬。 卓家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被虏掠,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稍有馀财,争贿赂主事官吏,求迁近葭萌县。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田中芋头大如蹲伏的鸱鸟,百姓不至于挨饿。那里黎民勤于手工,所产甚丰,乃行贾之地。”乃求远迁。结果卓家被迁临邛,靠铁山鼓炉融铁铸械,运筹策算,财势倾滇蜀,家中僮仆千人。卓家田池射猎之乐,可比一国之君。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的生铁产量就达到了年产二十万斤以上的水平。 卓家商货杂多,滇僰僮仆、邛笮旄牛和马匹以及巴蜀的栀子、生姜、朱砂、石材、铜、铁和竹木皆卓家商队之列。卓家马队所用皆滇国矮脚马,躯小蹄健、耐劳善负,上高山,履危径,能远行,虽数十里而不知喘汗,非常宜于在崎岖山道上长途驮运。蜀川能够组建如此规模的马队唯有邛崃卓家。 卓家二公子卓文建见到涪心慈十分惊喜,道:“沈姑娘竟然出现在此地?真是天降医仙啊!” 涪心慈道:“公子此话怎讲?” 卓文建道:“蜀川一位名为唐四的公子随我入藏游历,中了奇毒,痴痴呆呆,疯疯癫癫,满嘴胡言乱语。” 涪心慈查看唐四的病情,道:“这并非是毒药,而是紫萝坝的花情粉。” 卓文建道:“紫箩坝女子行事狷邪,我商队素来不敢沾惹,为何又要毒害唐四呢?” 涪心慈道:“你们可曾遭遇过什么奇怪的女子?” 卓文建道:“两个月前,我们在毛娅坝修整的时候,听说苏毗战乱,因此滞留了二十天左右。那时有一堆紫衣东女国女子与我们交换货物,唐四公子自告奋勇负责运送。但是三个月来他一直安然无恙,怎会这几日突然发病呢?。” 涪心慈道:“紫箩坝门中女子若是与男子有私情约会,便会以花情粉迷之,男子自此便为女子的花奴,若是不按时赴约服用解药,便会毒发。” 卓文建闻言叹道:“当时听闻苏毗战乱,入藏道路不通,我正心急火燎,也未在意此事。想必那女子就是紫箩坝中人,唐四定是沾惹了人家。” 涪心慈道:“先到理塘打听紫箩坝消息,唐四公子中了花情粉必定会沿着旧路前行赴约。” 李坏道:“我们一路相随保护,在寻那紫箩坝中人说理。” 卓文建道:“兄台所言极是,我也是情急则乱。” 卓家马队的货物已经交割完毕,带着金银和藏货向东而行,穿过金沙江,向理塘进发,来到理塘河河谷毛娅坝。唐四痴呆指着河谷意欲向前。 卓文建道:“河谷向上就是唐四率领马队送货方向。” 卓家随行马夫、脚夫也纷纷点头。河谷向上河滩平缓,两条河流并肩蜿蜒,走过九曲十八弯忽然进入一边金灿灿的林地,道路中断。 为首马夫道:“就是在这里交割了货物,有几十个奴隶男子前来扛走了货物,后来我们就返回了。” 众人进入满荆棘的林地,只见参天大树遮蔽天穹,松萝悬垂条丝密布,无数溪水横流,池塘水洼遍布,苔藓遍地。众人在沼泽地中寻找到可以踏之前行的横卧大树,忽见树洞有机括响声,露出无数箭眼,直接对准众人; 这时有女子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卓文建道:“邛崃卓家特来拜会紫箩坝。” “哦?旄牛道上大名鼎鼎的邛崃卓家?此间乃我康巴秘境,擅入者死。” “唐四公子身中紫箩坝花情粉,痴痴呆呆,恐命不久矣,特来讨解药。” 对方沉默片刻后道:“此间稍候,切待胭脂令主前来相认吧!” 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苏姐姐早就等得急了,直接放他们进来不就得了。” 一名身穿粉色裙袍的小女孩跳了出来,面容清秀可爱,仙气儿十足。身后几个绛红衣裙的女卫急急跟了出来,皆是美貌女子,盘发髻,身着红、粉、蓝、黑相间团形连珠纹长裙,束着红牛皮腰带,装饰着金银相间的腰扣,衣饰华美而利落,为首者乃是身高九尺的女子,大声喊道:“小公主,危险!卓玛赶快向胭脂令主报告。”小女孩却溜得更快了。 那小公主一把拉住唐四公子的手,笑嘻嘻道:“胭脂姐姐在等着你呢,姹罗姐姐,你看这不就是胭脂姐姐念叨的唐四么?” 女卫头人姹罗冷冷道:“诸位随我来吧!” 522章 紫箩坝 众人跟随女卫九曲十八弯出了山林,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草甸蔓延在眼前,遍地紫箩把大地铺满如同绸缎。远山则是青青草原,开满了黄、红、白色的小野花,花香沁人心脾,整个天地如梦如幻。远处的高地上是紫蓝色彩相间的美轮美奂建筑,定是紫箩坝门派所在。 女卫道:“前方乃是紫箩坝禁区,唯有花主和花奴才可前往,诸位就在此处稍歇吧!” 片刻,一名面容极其妍丽的女子前来,道:“爱郎前来赴约,缘何这许多人等。” 卓文建道:“素闻东女国实行走婚制,男不娶、女不嫁、姻缘自愿、离散自由,不知为何令主却花情粉之毒迷惑唐四公子,特来请令主赐予解药。” 胭脂令主笑道:“东女国的女人实行走婚,却有秦魏男子负心而去,甚至有不敬女主,反叛作乱者。我紫箩坝尊主就是乃国王棠棣曦之妹棠棣寒秋,奉国王之命专门整饬不良人。这花情粉便是叫那些负约男子自行赴约。” “这有背伦常,不合常理,不公平!” “你秦魏男子对妻子颐指气使,呼来唤去,一纸休书可令女子颜面尽失。但是妻子若是背叛,不知要遭受多少唾骂和刑罚。这就合乎情理?这就是公平?” 卓文建一时语噻,不知如何应对。 一名剑卫道:“一妻多夫,毫无廉耻!” 胭脂令主挥动手中花杖将那剑卫打飞出去,怒道:“秦魏男子妻妾成群便是有廉耻之心么?” 胭脂令主轻描淡写将人打飞,武功之高令人惊叹。 李坏道:“唐四公子既然准时赴约,今日乃是欢喜日子,何必剑拔弩张!” 小公主笑道:“是啊!是啊!胭脂姐姐应该高兴才对啊!” 卓文建见李坏暗使眼色,遂道:“下人鲁莽,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今日之事全凭令主吩咐。” 胭脂令主道:“听闻卓公子以孝道明传蜀川,对母亲极是孝顺,定能明白男女无贵贱之别。” 卓文建道:“令主所言极是。” 胭脂令主道:“我紫箩坝隐秘于这草原之中,多为世人误会。我紫箩坝花主虽然有多个男子为花奴,但是姻缘欢好的阿肖却止有一位,与秦人主子奴婢相类。若非国中位高权重者,绝不允有多夫者。” 卓文建道:“在下听信坊间谣言,实在不该。” “我与平郎相互倾慕,已有姻缘之好。唐门便是我的甲依之家,又怎会害他。这是解药。” 唐四服用解药,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一脸迷茫,看见胭脂令主,这才恍然大悟,神情复杂,有喜有忧。胭脂令主抱住唐四,道:“平郎何太迟也?” 唐四道:“山高路难,苏毗兵荒马乱,这才迟误。” 这时一名花奴奔来道:“如梦令主醒来,似若弥留之状,唤胭脂令主前去,似有遗言交代。” 胭脂令主悲痛道:“鬼苯之毒如此可怕,连尊主也救不活么?” 花奴道:“尊主已经尽力了。” 胭脂令主悲痛欲行,涪心慈道:“我二人自雪域高原而返,对这魔苯之毒稍有了解,或可帮得上忙。” 唐四道:“这是蜀川金针沈家传人涪心慈沈大小姐!” 胭脂令主道:“那就拜清沈大小姐施以援手。” 李坏和涪心慈意欲前行,姹罗令主拦截道:“闲杂男子不得入内!” 涪心慈道:“魔苯之毒还须圣苯灵法与金针术配合,李坏哥哥深谙此术。” 胭脂令主也面露难色,显然紫箩坝规矩森严,即便此刻也不敢破坏。 李坏笑道:“今日念慈拜在胭脂令主门下便是花主,小人我就是花奴,念慈本来就是我的主子,听候花主差遣。” 涪心慈不由抿嘴一笑。 胭脂令主道:“事急从简,今日收蜀川名门女子涪心慈为胭脂系弟子,特授此令牌。” 涪心慈接过那艳红的令牌,跟随胭脂令主向内而去,那姹罗迟疑了一下,并未再拦截。 众人施展轻功快速接近紫箩坝,只见碉楼林立,如四方塔高耸,上开小窗,紫、蓝、白、红石头组成五彩斑斓的建筑,就是江湖传闻紫箩坝八十八碉楼。众人来到西北方蓝色碉楼,入内则见纱帐飘扬,简洁清雅。 一名白发女子冷若冰霜,不怒而威,正是念罗坝尊主,道:“如梦大限将到,你们姐妹话别吧!” 床上一名鹅蛋脸的女子僵卧,面容紫黑,气若游丝。 胭脂令主道:“这位是属下新收的花主极其花奴,涪心慈乃是蜀川金针沈家独传女子,李坏游历苏毗、森波、象雄、吐蕃等地,对魔苯之毒有克制之法。” 尊主道:“此话当真?” 涪心慈和李坏近观片刻,两人对视一眼。涪心慈道:“有救!” 尊主道:“即刻施治,若有所求,无不允诺,定有重赏!” 涪心慈以金针疏导经络,李坏圣苯神法灌注涪心慈后背,如梦呕吐一口黑血,大声道:“尊主、胭脂……”原本病入膏肓的如梦忽然能够说话,显然医效极佳。众人皆面露喜色。李坏却丝毫不敢放松,圣苯法极耗费真元。他已经脑门汗珠滴落,全身更是汗流浃背,若是在雪域高原的酷寒环境自然无妨,但是此刻却是辛苦异常。涪心慈以金针导引,放出黑血,胭脂不停为其擦拭。 一刻钟后,涪心慈道:“如梦令主体力不支,今日暂且到此为止。三日后,再行救治,十次后即可痊愈。” 如梦令主脸色已经恢复部分红润,黑气淡了不少,人人看得出鬼苯之毒已经驱除许多。 尊主道:“金针沈家,名不虚传。” 涪心慈道:“全赖有圣苯之法,雪域高原苯教盛行,魔苯和圣苯乃是最大的苯教派别,号称东魔西圣。魔苯盛于工布,圣苯则兴于象雄,二者相生相克。” 尊主道:“我紫箩坝素来隐居沙鲁尔下,向西有鬼苯控制的怒江两岸八宿、左贡地区,本来与我东女国以澜沧江为界,互不侵扰。近年来,忽然兴风作浪,本尊从未深入藏地,只调查到背后有魔苯扶持,未料雪域高原还须这般派系林立的苯教。沈姑娘可为我多讲讲那里风俗人情,日后对魔苯有所了解防范。” 涪心慈道:“谨遵尊主吩咐。” 523章 鬼苯 紫箩坝地处金沙江和沙鲁尔山脉之间的海子山山谷,东有高耸连绵的山脉,西有姊妹海两个碧蓝湖泊,南方是绵延无尽的大草原、沼泽地,山谷气候相对温润舒适。溪水横流的山地又有参天古木形成的原始森林,十分隐蔽,也十分宁静。东女国族人独有五彩碉楼更是增加了这里神秘而瑰丽的色彩。 紫箩坝尊主棠棣寒秋乃是东女国王族,下有香罗令主、如梦令主、胭脂令主、花魔令主、姹罗令主,各令主镇守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碉楼宫殿。这些碉楼有四角碉、八角碉、十三角碉等,皆有百褶纹饰,美轮美奂,令主所居达六层,尊主所居达九层,东女国号称千碉之国,这紫箩坝自然也是碉楼林立。 姹罗令主则是镇守在紫箩坝的门户——毛娅草原。在碉楼之上可以俯瞰姊妹海、毛垭草原的无限美丽风光。紫箩坝西有姊妹海温泉宫,南有情花谷,唯有东是十里红妆的长廊,蔓延在草原之上,乃是进入紫箩坝唯一通道。 胭脂令主道:“沈姑娘一路辛苦,西方温泉宫有男女区分的沐浴之处,紫箩坝有牛羊六千头,以竹筒搭设牛奶管道,流水般一直通到温泉宫,与温泉水温正相合,加上高山香梨香薰。沈姑娘可洗一个牛奶香梨浴,这是尊主特别赐予沈姑娘的待遇。” 涪心慈道:“多谢尊主赏赐。” “二位在紫箩坝可以四处游逛,但是唯有北方和南方莫去。北方是惩罚叛逃花奴的剖腹台,南方情花谷,情花剧毒顷刻可要人性命。” 李坏与唐四游逛紫箩坝,只见北方山腰部立了伸缩桥,远远可见剖腹台的石头油光光的,似乎杀人的油脂仍在。 李坏道:“这紫箩坝武功邪门,杀人的手段也是够残忍的。你看那剖腹台,不知了结多少负心人性命。” 唐四打个寒颤道:“麦兄,你就不要吓唬我了。这次是我欠你和涪姑娘的,这迷魂镖乃我唐门的信物,日后,若是用得着我唐四,便持这迷魂镖到巴渝城歌南安庄(地火村)寻我。” 数十日,香罗令主逐渐复原,胭脂喜道:“如此姐姐就不会错过三年一度的花会了,必定相中如意郎君。”香罗令主道:“此次花会哪个部落会来?”“甘孜白利摸徒部落、鲜水河摩梭人、雅砻江利豆部落、若尔盖草原唐兀部、邛崃山那鄂部,当然还有我东女国王城丹巴的青年才俊。”香罗令主淡然道:“噢!”胭脂道:“姐姐还念着浣花剑派的萧公子么?”香罗令主道:“蜀人无信,念他何益。倒不如念慈姑娘有一个多才多艺有不辞万里远赴雪域高原,九死一生攀雪山救她的郎君。”涪心慈顿时脸红了,李坏道:“香罗姐姐谬赞了,我又蠢又笨。”香罗令主道:“花会之上,众花奴比拼才艺武功,我教你碧旺演奏之法,才能参加花会。”李坏道:“那就多谢香罗姐姐了。” 这数十日涪心慈是所有花主最为羡慕的花主,因为有一个多才多艺的花奴李坏。李坏不仅武功卓著,更善杂学,音乐、舞蹈、厨艺、插花等样样精通。香罗令主所擅长的必汪乃是东女国康巴人独有的牛角胡琴一类的乐器,必汪采用野牛角制作而成,一端略微翘起,蒙以野山羊皮,以青冈木制作琴杆,饰以彩雕,精良美观。 紫箩坝花会前夕选拔护卫花会的花奴,姹罗令主摆下擂台,考校众花奴的武功,李坏轻松入选。 花会当日,附近各部门王贵青年前来谋求甲依之姻缘。这些年东女国称霸沙鲁尔山区,康巴、嘉绒、木里、安多等地区部落皆仰仗其照拂。紫箩坝乃是东女国王族聚集而建立的门派,与诸部落王贵有着秘密联络。三年一度的花会,正是诸部落来此建立甲依关系,谋求联姻的独特渠道。若是女主生了女孩,便是未来东女国的位高权重之人,还有可能是未来东女国王国王。 首先紫箩坝为来者表演歌舞,紫箩坝花主、花奴围成圆圈,李坏则且奏且歌且舞,所学东女国舞蹈的踏脚、转身、踢脚等动作娴熟。众人则时而向圈内聚拢,时而散开,双手甩动长袖,翩翩起舞。次之,便是闯关。各部落的才俊只有闯过花奴、女卫结成的军阵才有资格进行下一步。第三关,则是对唱情歌。各令主皆在碉楼露面,男子相中哪一位便在其碉楼下唱情歌,若是讨得令主欢心,便有软梯放下,男子可以爬上碉楼与令主行夫妻之实,天明则去。异日,必须按男女之约再来,如此直至女主怀孕或者花主解除甲依关系,则男方不必再来。若愿留为花奴则可常驻紫箩坝,花奴均为下人,做杂役、供驱使,负责饮食、劈柴、搬运、抬轿等,专一伺奉花主。 前来紫箩坝的有各部三十多名男子,闯关成功的只有甘孜白利摸徒部落嘉措、鲜水河摩梭人的朗萨、雅砻江利豆部落的巴尔斯、若尔盖草原唐兀部的颇超玉虎、邛崃山那鄂部的扎江。众人武功皆山猎磨练出的刀术、箭术,用于军阵之上十分强力有效,但是江湖争斗却非其长,唯有唐兀部的颇超玉虎功夫与众不同。李坏与之交手十招,便认出是星宿派武功。李坏本有心考校他的武功,哪知颇超玉虎频频对李坏连使眼色。李坏恍然大悟,对方是颇超沐雨湖,竟是女扮男装前来搅局。李坏放了沐雨湖一马,夜间前去唐兀部住所探访。沐雨湖身穿木雅人的服装,头戴五彩条纹毡帽,身穿宽大绛红大袍,与她瘦小身材颇为不相称,但是周边皆是如此打扮,倒也不显得特殊。 沐雨湖问:“李坏哥哥,你怎么会到康巴来?” “念慈就已经痊愈,我们自茶马道返回蜀川,却又因救治紫箩坝中人而滞留此地。所谓花主、花奴不过一时戏谑。” “就是那个深情注视你的花主么?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冰晶棺中的姑娘!啧啧!真是好漂亮啊!” 李坏板起脸问:“你呢?为何女扮男装到这里搅局?” “近年东女国崛起于康巴,紫箩坝的密探遍布周边,我们羌人地界唯有唐兀部与之相邻,所以特来看看紫箩坝有何玄虚。” 李坏道:“唐兀部所在是何什么地方?我还未曾去过。” 沐雨湖道:“唐兀部所在若尔盖草原,东边岷山、西边阿尼玛卿山和西倾山,西南是巴颜喀拉山的余脉果洛山,南边是邛崃山。若尔盖草原有黄河九曲灌溉,草原唐克马竹披双耳俊,风如四蹄轻,又称青海河曲马,乃是中土名马。那里的草原没有北方的粗犷,高原的寂寒,而是细腻婉约,温柔纯净。天高气爽,日出晨曦,帐篷点点,炊烟缭绕,牛羊漫野,牧歌悠悠,河曲弯弯。李坏哥哥何时到那里去看看。” 这时外部一阵呼喝,又有人打斗的声音,两人走出门外。只见紫箩坝入口处火把乱晃,有百十人争斗。两人前去,只见一群身穿黑衣、戴面具的苯教徒闯入紫箩坝,姹罗令主率人抵抗。 姹罗令主高喝:“来者何人?” 鬼苯头人道:“我乃鬼苯教主旗下色拉王旬奴贝,奉鬼王之命特来讨教” 姹罗令主高喝:“你鬼苯不好好呆在然乌湖,却闯入我紫箩坝,意欲何为?” 色拉王旬奴贝大笑道:“东女国一直拉拢左贡王,紫箩坝势力渗透到八宿,在下也想问问你们意欲何为?” 这时紫箩坝以及前来参加花会的众人赶到,与鬼苯厮杀,来势汹汹的鬼苯一时阻击了回去。 天魔令主喝道:“左贡王乃我的阿肖,与本令主甲依关系。左贡王亲近我紫箩坝有何不妥?倒是你鬼苯占据然乌湖,断绝左贡到贡布的道路,仗着魔苯撑腰数次侵袭左贡,今天还闯到我紫箩坝?” 色拉王旬奴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花魔令主却是口舌伶俐,怒喝道:“更可气的是你们竟然卑鄙下毒偷袭我如梦令主。” 色拉王旬奴贝摸着脑袋想了想道:“停!不对啊!左贡王信奉鬼苯,如梦令主不应该遵守你东女国的规矩召唤阿肖么?却为何主动到左贡王王府去了。这个不合规矩啊!” 这时唐四笑嘻嘻道:“难道紫箩坝就不能前往左贡采购药材么?如梦令主此时乃商人身份啊!你们为何要偷袭一个女商人呢?” 色拉王旬奴贝又是哑口无言。 这时他身边一名泰乌让道:“反正是紫箩坝中人言语不敬,挑衅激怒我鬼苯苯师。” 色拉王旬奴贝道:“对!徒挣口舌无疑,动手吧!” 色拉王旬奴贝脑袋不太灵光,却是好身手,手中一根赤铜狼牙棒在他手中轻飘飘的。他手下又是藤盾和弓箭,又有魔苯的奇毒,紫箩坝中人不敢妄动。 唐四手指李坏,笑道:“鬼苯果真那么厉害?来试试我兄弟的武功,可是紫箩坝武功最不肖的阿肖。” 李坏茫然道:“你出风头,却为何是我打架啊?” 唐四笑道:“谁叫你身手好呢!” 唐四一把将李坏推了出去。李坏身负水芝居士传授的“莲花八相”佛功,顷刻变化身形,佛光护体,脚下真气成形,若隐若现莲花一闪而过。李坏十招之间,击败八名鬼苯几名弟子。 色拉王旬奴贝喝道:“你是何人?” “我是入藏佛教大师水芝大居士的弟子!” 水芝大居士曾在桑耶寺力挫鬼苯鬼王,色拉王旬奴贝也差点被活捉,心有余悸,仔细观瞧李坏,大惧后退一步道:“你就是他身边那个秦人巴沃?” 李坏道:“正是!” 色拉王旬奴贝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不是圣苯的对手!”挥手率领众人灰溜溜撤走了。 524章 打箭炉 众人离开紫箩坝,唐四依依不舍与胭脂令主告别,定下每年前来探望之约。李坏和涪心慈随着邛崃卓家马队一路向东来到打箭炉,这里是雅拉河和折多河交汇处,东女国的首府,茶马道的必经之路。东女国的兵甲雄壮,城池险峻,重重军事防御保障了这里的安定。邛崃卓家马帮显然在这里已经是熟客,东女国卫队象征性检查了马帮的商货,其头人与卓文建亲切交谈,即便放行。众人在商栈落脚。 夜半,忽然传来打闹声。众人原本放松的神经又警惕起来。李坏来到商栈后院,只见商家捉住了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商栈主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妇人,道:“尊贵的客人这个孩子偷马!被我们捉住了。” 那被捉住的小男孩脏兮兮的,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这时涪心慈拦住还要殴打孩子的伙计,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你为何盗马呢?” “我叫阿克,明天跑马山的赛马节就要举行了,我想参加赛马节。” “赛马节很重要么?” “参加赛马节获得名次,国王就会给予奖赏,我就有钱给我娘治病了。” 涪心慈望向商栈主人,那老妇人道:“这孩子和他老娘在城东贫民窟居住,他爹爹战死,老娘得病多年,这孩子偷摸盗窃,时常作奸犯科。早该送与官府治罪!” 那孩子听到要扭送官府,吓得脸色煞白。李坏知道涪心慈动了恻隐之心,遂道:“唉!小孩子嘛!念他一片孝心就绕过他这一次。” 卓文建道:“既然李坏兄弟如此说法,我们就不予追究了。” 涪心慈拿出一些碎银给那小男孩,道:“这些银子拿去给你娘治病,不要去参加那危险的赛马了,你太小了。” 小男孩爬起来一溜烟逃掉了。 次日,万人空巷,民众皆聚集跑马山,欢歌狂舞,连帐如云,打箭炉为之举城一空。卓家马队前往售卖货物,李坏和涪心慈则前往观看热闹。赛马节乃是东女国遴选勇士的节日,只见众多十几岁的男孩皆骑着骏马前来参加。这时一名骑士骑着一匹跛脚老马前来,围观者一阵嘲笑,马上正是昨夜盗马的小男孩。 涪心慈道:“阿克,很危险的,快回来。” 阿克道:“姐姐,你给我的银子我没有乱花,这跛脚老马是我爹留下来的战马,我就骑它参赛。” 李坏大为感动,遂鼓励道:“好样的,小子!今天只要你拼尽全力,你爹爹泉下有知,必以为荣耀!加油!” 阿克道:“李坏哥,谢谢你!” 东女国赛马节卫队检查了阿克的军牌,并未为难他。阿克的跛脚老马与众人的高头大马相形见绌,但是阿克却神气十足,毫不气馁。女王一声令下,百余匹战马齐奔,沿着山道奔腾。阿克的老马反应慢,被挤到了最后。李坏施展轻功,一路奔跑为之呼喝呐喊。山道最险峻处,众马挤作一团,骑手跌落在地。阿克趁机超越,竟是到了中游,阿克兴奋大叫大喊。山道乃是环绕跑马山一周,众骑士只要环山驰骋便可回到出发地。进入后半圈,山道宽阔,阿克没有了机会,落在了最后。 李坏喊道:“不要放弃!你爹爹的灵魂在看着你,与自己较量不要与他人比。到达终点,你就战胜了自己。” 阿克看了李坏一眼,抓紧缰绳,驱马前进。虽然跛脚老马跑得慢,但是阿克却神色凝重,施展骑术,尽力加速,竟是稳稳吊在大队尾部。人人看得出,若是给他一匹好马,必定可以夺得好名次。山顶民众看见纷纷为阿克呐喊助威。最终阿克以最后一名到达终点。 李坏和涪心慈唯恐他伤心难过,阿克跳下马,两人皆前去安慰。阿克道:“谢谢哥哥!谢谢姐姐!”这是东女国国王传来指令,命阿克前去领赏台。只听传令官道:“阿克坚韧不拔,永不言弃的精神正是我东女国立国之本,孤王引以为傲,特赐予东女国勇士队资格,并奖励良弓、精钢长枪,人参果百斤,雪茶百斤。”这奖励与第一名奖励相同,阿克兴奋欢蹦乱跳。众围观民众更为国王的英明而欢呼。李坏叹道:这也许就是东女国称霸康巴地区的原因吧。 卓家一行向东进入紫石关,这里已经是大匜蜀国境地。这里有蜀国重兵防护,不虞安全问题。众人轻松起来,只见紫石关跨青衣江而建,赭石色山崖立于两岸,青衣江汹涌东去,铁索桥跨江而过。 卓文建道:“紫石关、雕门是蜀国西界门户,这一带号称紫雕,再向东过了飞仙阁便是雅安,乃是青衣氐与蜀人杂居之地。那里客玛集市汇聚蜀锦、邛杖、铁器、蒙顶山茶荟萃之地。” 涪心慈道:“。我外婆家是雅安蒙顶山郑家,世代经营茶场。年幼时,每年最欢乐的时光就是父母带我到客玛集市的时刻。雅安是一座雨城,有西蜀漏天之称。妈妈撑着油纸伞,冒着细雨游逛客玛集市,是我一生难以忘记的时光。” 李坏道:“如此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雅安四绝:雅雨,雅茶,雅鱼,雅女。雅安的雨细密柔和,润物细无声,诗云:无边丝雨细如愁,自在飞花轻似梦。雨水滋润了蒙顶山的茶、雅安的女子、周公河的鱼。李坏、涪心慈和卓家马队告别,向蒙顶山郑家山庄而行,夜里到达千灯镇。 千灯镇位于青衣江的支流陇西河畔,蒙顶山山脚下,有一百多多户人家。陇西河上游是邛崃山。邛崃山盛产罗汉竹,高棱疏节,节间膨大似叠罗汉,可作翻山手杖,蜀地多山,异常喜欢此物,远销天竺、仰光等国。千灯镇居民依仗陇西河输送的邛竹杖商船,山路输送蒙顶山茶叶的马队而生存。这些商船、马队日夜穿梭不停,因此镇上码头、街道有上千灯笼彻夜不熄,蔚为壮观,因此得名千灯镇。镇上客栈、酒馆、钱庄齐全。 525章 太玄经 李坏和涪心慈所居住的客栈正是千灯镇最大的客栈,两人分别居住于五层最高的客房,可远观千灯镇全貌。只见陇西河码头川流不息,道路往来不绝,上千灯笼延伸与天上星星相接,如梦如幻。 忽而茶坊方向走来十几名持剑女子,个个清理绝尘,尤其是为首者步伐轻盈,衣衫流动如云,体态婀娜,腰肢纤细,眼澄似水,晶莹澄澈,肤色白嫩如雪。十几个女子与茶坊大声争执,茶坊掌柜连连道歉。那女子似乎极其不满,一脚踢翻了茶桌,打翻了盆景。这时隔壁的唐四正紧张兮兮得望着楼下众女子,也吓得一个机灵。 那女子喝道:“郑文析,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缩头乌龟,你给我滚出来。” 唐四却缩了回来。 茶坊走出一名儒雅的公子哥连连道歉,年纪约十七八岁,风姿儒雅,虽然貌似谦和,眼睛却是狡黠明亮,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涪心慈噫了一声,道:“表哥!?” 唐四问:“那是你表哥么?” “嗯!唐四,你似乎认识那些女子啊!” “啊哈!那女子是峨嵋派丁令漪,峨眉七秀之一谁又不认识呢!只是脾气火辣!表哥沾惹了她,怕是很难善处了。” 李坏道:“那我们去看看。” “尘世俗迹非我所好!在下去也!你们千万不要说见过我。”唐四说完,一溜烟逃也似的溜走了。两人悄悄下楼,来到茶街,这里是蒙顶山茶道,茶坊、茶库占了大半条街。两人远远观瞧形势。 丁令漪喝道:“说!你到底把我小师妹藏在哪里?” 郑文析连连摆手道:“丁姑娘,你家小师妹看了我的茶艺表演之后便离开了。那可是前天的事情了。” “小师妹,昨天忽然不见。我一直见她心事重重,必定是你这小子蛊惑她。” 郑文析道:“峨嵋派乃天下名门。蜀川第一武林正派,我怎么办蛊惑峨眉弟子。” “小师妹心思单纯,第一次出远门,若是我发现你对小师妹不轨。我与你郑家势不两立。” 涪心慈上前一步道:“峨嵋派师姐,且听我一言。” 郑文析见了涪心慈大吃一惊,道:“表妹,你还活着?都说你自敦煌前往青海后便失踪了。你怎么又到了千灯镇。” 涪心慈道:“我这一年多来经历,一言难尽!暂且不提。眼前紧急的是峨嵋派小师妹的踪迹。” 郑文析道:“对!对!” 丁令漪道:“金针沈家侠骨仁心,我信得过沈姑娘。” “二位再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我们在判断小师妹的去向!” 丁令漪道:“师傅命我们下山采购物品。没想到刚到雅安不久,便丢了小师妹。” “又是如何和表哥扯上关系呢?” “客玛集市有一名猎人向酒馆出售竹熊幼崽,笼子里竹熊母亲落泪。因此小师妹前去理论!” 涪心慈道:“竹熊憨萌可爱,又号驺虞,以其图案为旗,乃是两军交战和平象征。怎会有人虐待竹熊呢?” 丁令漪叹气道:“那酒馆最为盛名的招牌便是红烧竹熊肉,因此常有猎人猎杀竹熊售卖。此事又不违背朝廷法度,谁又能管呢!” 涪心慈蹙眉道:“唉!” “我们正劝止小师妹,这厮就跳出来说小师妹仁慈侠义,大为赞赏,乃是峨嵋派真正的女侠,并且扬言要一同前往放走竹熊!夜间,小师妹便不见了身影!” 郑文析道:“不错,小师妹夜间寻我一起去那酒馆,我们潜入后院将十几只熊猫都释放了。后来有人追杀,我们逃到千灯镇茶坊相谈甚欢,我还为小师妹表演了龙行十八式的茶艺。但是,我将小师妹安顿在客栈,次日她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混账!你没有想过保护好一个孤身女孩么?”丁令漪一掌将桌子击碎! 郑文析吓得一个机灵,后退三步道:“小师妹武功比我好多了,她保护我还差不多!” 涪心慈道:“我们赶紧到客栈问问去。” 众人来到客栈询问,客栈老板道:“那位小女侠啊!出手阔绰,豪爽的很啊!她带了一直竹熊幼崽住了一个晚上,次日说是要送回幼崽回家。” 丁令漪道:“竹熊的家在哪里?” “怎么几位女侠也要去看啊!最近的当然是碧峰峡喽,远的啊……” 丁令漪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她去了碧峰峡?” “对!是啊!” 丁令漪一个打耳光将那掌柜打了个筋斗,转身而去。郑文析赶紧赔礼道歉,放下赔付银两,而后赶紧跟上。众人沿着陇西河谷向北进入大山,河谷盘旋于峡谷之中,蜿蜒湍急。两岸峭崖夹峙,苍岩壁立,鬼斧神工,林木蔽日。大山渺茫,不知何处寻找小师妹。 众人分头行事,忽然有峨眉弟子道:“师姐,这是小师妹的剑!”只见前方水滩旁边一把宝剑跌落在地上,江湖中人若非紧急情况剑不离身。丁令漪心中咯噔一下,脸色更加阴沉,在寻找竟是发现一丝被撕碎的裙裾布条。那峨眉弟子道:“难道小师妹跌落水滩?这可如何是好啊,师姐!”只见眼前深潭水雾扑面,寒气袭人,阴森幽邃,若是跌落。哪还有命在?丁令漪更加慌急,几乎落泪。 李坏道:“诸位莫急,在下深通水性,我下去看看。” 涪心慈道:“你小心些!” 李坏道:“雪域高原的千难万险都难不住我,这算什么?” 李坏以树藤攀岩而下,忽见巨石如平台,有一双绣花鞋放在那里,定然就是小师妹的了。他将绣花鞋揣入怀中,再向前去,只见悬崖飞瀑垂挂,似白练凌空下泻,银丝飞珠溅玉,无数银丝形成一幅巨大的银帘,飘飘洒洒。李坏穿过水帘忽见一洞,前有微光,步行百步则豁然开朗,乃是漫山竹海,无数竹熊憨态可掬的爬上爬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竹巅飞来踏去,正高兴得不亦乐乎! 李坏喝道:“你是贝锦仪么?” 那小女孩飘然而落,笑道:“咦!这里竟然还有活人啊!” 李坏道:“你师姐心急如焚,你却乐不思蜀喽!” “我为了救小竹熊而跌落,意外发现这里。我也想回去,但是山崖那么高,我做不到啊!” 李坏道:“你的轻功从哪里学来?似乎并非峨嵋派轻功!” “我见一只竹熊腹部溃烂,便为它治理,结果在它肚子里发现一个油布包,里面有一图谱。我闲来无事,便修习喽!可惜其中武功深奥,我也不懂,只有这提气纵身的轻功,我略修炼一二,指望能爬上山崖呢。” 李坏扫了一眼那图谱,模模糊糊字迹也看不清楚,篇首言:“尔以丹田,我以涌泉;尔以根摧,我以梢牵;尔以意求,我以自然;自然功成,无影无形。意摧筋节,每见拙形,人已先知,何堪交锋……” 李坏道:“这似乎是道家玄功图谱!深奥玄妙,谁能懂得!快走吧!我带你回去。” 526章 峨嵋派 两人返回山端,众峨眉弟子喜笑颜开,丁令漪先喜后怒,举掌欲打,却转而将小师妹抱在怀中,显然他们同门情深。 丁令漪道:“一个月后便是我袁师妹与眉山苏家二公子苏轩大婚之日。袁师妹孤苦伶仃,自幼在峨眉长大,我峨嵋便是袁师妹的娘家,自然要尽心准备陪嫁。” 郑文析道:“珠宝玉器尽在雅安、竹器家居尽在千灯镇、蜀锦锦缎尽在成都、这文房四宝却是何故?” “司马公子文武双全,最擅长青城派白云剑法,书法更是一绝。这文房四宝自然是要陪嫁的。” 郑文析道:“哦!峨眉山雪芽、娥蕊俱是好茶,为何又要采购蒙茶。” “司马世家专用蒙茶,难道你吴公子不知道么?” 丁令漪道:“你看他游手好闲的模样,又怎么会经营家族生意,更别提蒙茶销往何处!” 郑文析道:“嘿嘿!小生一直求学嵩阳书院,最近刚回蜀川。我郑家产业都是由大哥打理,我确实不知详情!” 丁令漪道:“那还和你啰嗦什么!青青、锦仪我们到郑家山庄去。” 一行人出发前行。 李坏悄悄问:“道姑怎么能嫁人呢?” “出家蓄发修行,断酒色财气,攀援爱念。正一教则居家修行,荤腥不忌,婚嫁生育。峨嵋派重要职位皆是出家修行的人担任,大多数弟子还是婚嫁自由的。” 李坏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蒙顶山与峨眉山、青城山并称蜀川三大名山,山上仰则天风高畅,万象萧瑟;俯则河水环流,众山罗绕,茶畦杉径,异石奇花,名胜之境。上清、菱角、毗罗、井泉、甘露五峰呈莲花状环列,可眺峨眉、瓦屋、周公诸山。向东俯视,原野平畴,山峦起伏,溪涧纵横,风景如画。蒙顶山因雨雾蒙沫而得名,茶叶最负盛名,时人称: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蒙茶乃天子拜天祭祖专用皇家贡品。 素封千户,卓郑齐名。郑家世居蒙顶山,专事理茶,郑家祖上郑理桢、玉叶夫妇曾在五峰之间培植野茶,所种七株茶树遗留下来,专用与进贡皇家,是为皇茶园。承继祖风,郑家多修道,族长晚年多修道于上清峰。 郑氏祖上传下两家,长子吴求真居于蒙顶山西山,次子吴求丹居于山下百丈湖,但是近年吴求真一脉无子,门庭败落,吴求真本人一心修道,因此两处庄园全靠吴求丹打理。吴求丹的大公子吴文阁在蒙顶山西山庄园负责茶园的管理,西山山庄乃是一片白墙黑瓦的院落,这里山势平缓,适宜建宅立屋,山庄后则是漫山的茶园。得悉涪心慈安然归来,山庄上下欢庆。郑家老爷一边遣人前往涪家庄告知好消息,一边张罗安排涪心慈居住之处。 郑家大公子吴文阁则亲自接待丁令漪一行,态度殷勤,礼仪周到。 吴文阁道:“峨嵋派我郑家素来交好,两派的喜事便是我郑家的喜事。近年极品甘露茶产量略丰,除去进贡京都和蜀王之外,余下尽皆给予丁姑娘。” 丁令漪大喜道:“皇茶园之极品茶求之不得,小女子拜谢了。” 吴文阁道:“何足挂齿!三日后我派人送到峨眉山下。” 李坏护送涪心慈到达郑家。吴文阁盘问李坏家世之后,对李坏一番感谢,赠予银子千两,并安排他住在客房。虽然郑家一番殷勤,却不过将他当作寻常江湖游侠对待。李坏夜不能寐,心中对涪心慈念念不忘,却无可奈何,门第家世的区分太大,涪心慈下嫁自己的可能性极小。 次日,李坏想要再见涪心慈一面,郑家下人虽然态度和善却始终没有给李坏机会。李坏索性夜谈山庄,却没有发现涪心慈身影,悻悻然离开了郑家山庄。他到了百丈湖,望着郑家水上庄园,心中思忖如何探明涪心慈的位置,又想到自己的家世出身与涪心慈相缠甚远,这段缘分终究难上加难。 这时峨嵋派弟子正在百丈湖旁的茶棚休息。贝锦仪喊道:“李坏哥哥,何故在此徘徊?” 李坏道:“我闲来无事,看看风景。” 贝锦仪道:“李坏哥哥,好兴致啊!” 李坏尴尬地一笑。 纪水芙道:“李少侠满腹心事啊。成都上官家、邛崃卓家、雅安郑家、雒城沈家、眉山苏家、崇州司马家、八台山唐门,并称巴蜀七豪门。麦兄意欲迎娶心上人,怕是还要多费周折!” 李坏道:“计将安出?” “一是认祖归宗,岭南万兽山庄麦氏乃岭南望族,若是麦兄认归麦氏族谱,则可跻身名门族人之列。二是拜入名门正派,青城派、浣花剑派、唐门以及峨嵋派这样的巴蜀大派也是一个途径。” 李坏笑道:“我曾混迹于天下第一宗派泰山派,可惜没有机缘学武。至于拜入岭南望族更非我本心欲行之事。” 纪水芙笑道:“那只有奇珍异宝、江湖名声以示诚意啦!” 李坏寻思道:“绝妙主意!纪姑娘可否详谈?” “一是敬奉厚礼以示诚意。二是挑战江湖武林明宿,一战成名。” 李坏道:“诸位师姐不要是要去崇州采购玉器、成都采购蜀锦么?诸位师姐可否带我一程。” 纪水芙问:“丁师姐,允否?” “李少侠只身涉险营救小师妹,尚未拜谢。李少侠又对蜀川陌生,我们自当做向导喽!” 527章 青城派 崇州又称江源,外邻成都,文井江自青城山发源,战国时期,李冰修都江堰,疏通文井江,与岷江并行而过崇州,其水错综散流,于新津注入岷江,崇州人称之为西江。崇州的水路和津渡主要是文井江、岷江之上,输送油、麻、菸、丝、棉、盐、粮、竹编、盐巴等物资。岷江自灌县湔堰下流到犍为有五个渡口,即白华津、万里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文井江上也有西江渡、蒙渡、青城渡、新津渡、集贤渡等。李坏与峨嵋派弟子来到崇州西江渡,只见西江渡口贩夫走卒、老弱妇孺、官员百姓、渡船花轿、骡马牛羊等络绎不绝码头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纪水芙道:“西江晚渡三千客,满帆风雨过前川。这崇州西江晚渡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这大好景色,却被糊涂司马世家占据了,你看那城墙上青城派的旗帜,便是司马世家所立。” 李坏问:“曾闻司马家乃是蜀川诗礼簪缨之族,为何投在青城派这样的武林门下。” 纪水芙道:“司马家大多文弱之辈,并无上乘武艺,纵有万贯家财,也难免为歹徒抢劫得干干净净。” 丁令漪道:“人人都说崇州是青城派的地盘,却不知整个蜀川乃我峨嵋派的罩着么么?” 贝锦仪道:“是啊!那我们赶紧进城,先好吃好喝一顿,然后再寻青城派道士的晦气!” 一行人来到崇州,民风好文,文质彬彬,诗礼相尚,弦诵之声,达于四境,不亏蜀川礼仪之乡。众人在崇州第一酒楼锦卮楼下榻,峨嵋派弟子出手阔绰,包了所有上房,整个三层尽是峨眉弟子,丁令漪又命人看守三楼楼梯口,不得他人出入。 二楼有一处酒宴露台,峨眉弟子邀约李坏用餐,酒家女掌柜亲自为之奉酒。 酒家女掌柜道:“峨嵋派乃我蜀川名门正派,我锦卮楼真乃蓬荜生辉啊!” 纪水芙道:“锦卮乃是何意?” “锦卮者乃制作胭脂的上好花植,寓意我锦卮楼乃女子掌管的产业。锦卮又能入酒,芳香清冽,巵者酒卮也!诸位女侠舞刀弄剑,哪里会知道‘自剔银灯照酒卮,旗亭风月惹相思。’” 纪水芙冷笑道:“曾与玉人临小槛,共折香英泛酒卮。” 贝锦仪道:“春明门外谁相待,不梦闲人梦酒卮。玉节调笙管,金船代酒巵。” 丁令漪道:“ 西岭南堕当书案,西江东来入酒巵。我峨嵋派一心修道,习文修武,寻常诗词有何稀罕!” 酒家女掌柜连连道歉:“啊呀!失言!失言!我这厢赔罪了。” 丁令漪问:“那处密密匝匝的园林,楼阁古朴典雅,道路曲径通幽,花木千姿百态,又是谁家的?” “司马世家的‘罨画池’,这司马家乃我崇州第一望族,尚侈好文,俗好歌舞,罨画池乃川中绝景,院子里的梅阁、花径、朱阁、恰斋、萱房、月轩无不精美堂皇。司马家公子司马昱乃是朝中红人,最喜柳竹,因此院子里中了三千官柳、百亩湖竹,司马世家的姬妾、大小姐们在这园子里捉蝶、垂钓、观燕,戏鱼、瓶插、弹鸦、护雀、饮酒、赋诗,那可是天仙的生活。我们崇州人能进去一趟都觉得沾光。” 丁令漪道:“呵呵!不过富贵人家笼中金丝雀的无聊日子,有何羡慕!不知司马家的玉器售卖在何处?” “园子东边那条街漱玉坊,整条街都是司马家的玉石生意!” 晚宴完毕,李坏自在三楼最西头的房间休息,心中一直想着涪心慈事情,好不容易就要入睡,忽然屋檐瓦片一阵窸窣声,显然是有人在屋顶。李坏寻思,难道是江湖中人夜窥峨嵋派的女子?他起身翻出窗格,来到屋顶却见几个黑影向城西北而去。这时远处漱玉坊锣鼓喧天,只听有人大喝:“快抓盗贼啦!”街上一片火把乱转。他正在犹豫不决是否追赶时,峨嵋派的丁令漪、纪水芙也翻身上了屋顶。 丁令漪道:“贼人哪里去了?” 李坏一指南方。丁令漪、纪水芙毫不犹豫追了过去,李坏只得干紧跟上。三人沿着尾随歹人来到文井江,只见十几黑衣人登大船溯流而上。三人悄悄登舟潜伏,不多时靠岸,只见大船来到了一处小镇,码头有高大牌坊,视之乃是街子镇。青城天下幽,川西第一洞。仙鹤过往处,良药降苍穹。青城川芎是常活血行气,祛风止痛的良药,川芎辛温香燥,走而不守,既能行散,上行可达巅顶;又入血分,下行可达血海。活血祛瘀作用广泛,适宜瘀血阻滞各种病症;可治头风头痛、风湿痹痛等症。昔人谓川芎为血中之气药,殆言其寓辛散、解郁、通达、止痛等功能。 黑衣人鬼鬼祟祟抬着一口大箱子向一处寺庙而去。 纪水芙道:“街子镇乃是青城山脚下?” 丁令漪道:“管他是青城山脚下还是泰山脚下,除奸去暴乃我峨嵋派本分。” 丁令漪径直入寺,忽然十名道士围攻,暗器乱发,丁令漪施展峨眉流云剑法,剑式飘逸轻巧,配合灵动身法,将暗器全部击落,视之乃是青锋钉,正是青城派暗器。那十名道士大吃一惊,自觉不是她的对手,纵身逃入后院。李坏和纪水芙跟随丁令漪踹开后院大门,里边却是黑漆漆的毫无动静。 丁令漪道:“青城派贼人诡计多端,暗器厉害,你们两个跟着我,不要要乱跑,否则有性命之忧。” 两人依言行事,搜索一番未见有何可疑之处,忽然北院传来打斗之声。三人急速赶去,跃至墙头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正手举火把靠近一名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 丁令漪大怒道:“狗贼!纳命来!” 丁令漪意图擒拿那名男子,施展金顶绵掌,手如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形飘飘而迷离,神淡淡而对敌,乃是刚柔相济、曲直并重的不接手打法。 这时这时三名男子各帅一波人冲了进来,意图支援那斗笠黑衣人。纪水芙双刺拦住西首高瘦男子,所用乃是玉女剑法。江湖传闻:拳不接手,枪不走圈,剑不行尾,方是峨眉。贝锦仪深得峨眉武术精髓,出手十分有分寸,只是拦截对方不得支援,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丁令仪擒拿住那为首黑衣人,将那名男子双臂打了个脱臼,痛得那名男子高呼:“诸位可是峨嵋派女侠,我是赵公山绿林派于正。罗雄、侯义、洪英,快住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丁令漪怒道:“绿林派也是川东武林一派,如何却做了青城派的狗腿子!”于正道:“青城派乃我川东武林之首,我绿林派自然马首是瞻啊!”丁令漪道:“青城派为非作歹,你们也要助纣为虐么?” 这时屋顶有人道:“诬陷好人,血口喷人,就是川南武林的做派么?” 528章 白马人 一名青衣道士自屋顶飘然而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生得十分好看,手中奇特兵刃雷公轰,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便是雷凿,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黝黑,便是雷锤。丁令漪挺间刺其后背,那道士也不回头,手持雷公轰反手挡住丁令漪那一剑。两人顷刻交手数十招,那道士出手如风之迅,攻防有度,正是青城派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两人交手即知难分胜负,各自退开。 青衣道士道:“在下青城派诸逢春,峨嵋派女侠诬我青城派,有何证据?” 丁令漪道:“哦!青城派弟子无非崇州司马、灌县诸家!看来阁下就是诸家人了?” “正是,请指教!” “人赃俱获,我看你们如何说法?” 纪水芙拿出那女子被塞在口中的布团,那女子道:“多谢女侠!” 丁令漪道:“你是何方人?如何被他们劫掳至此?你不要怕,自有我峨嵋派为你做主。” “我是邛崃卓家卓文楚!” 纪水芙道:“你就是与眉山苏家苏晓梅、剑阁兼山书院黄峨、成都女校书昝雪涛并称蜀川四大才女的卓文楚?” “正是小女子,愧当才女之名!我自江源书院外出游览灌县都江堰,在禹王庙被一群陌生人围攻,被装到麻袋之中,不见天日。直至今夜,被放出绑在这柱子之上,而后便见这位男子举着火把进来了。” 于正道:“我也是追踪黑衣人至此,姑娘误会了。” 诸逢春道:“近日歹人作乱崇州,我师命我等四处查访,这绿林派便是应我之意追查歹人。” 丁令漪道:“任你口若悬河,也休想抵赖!适才围攻我的人,暗器清蜂钉却是地地道道的青城手法。况且青城山脚下,若非青城派,谁敢如此明目张胆?” 纪水芙道:“是青城玉房决讲究以女子为练功炉鼎,行采补之道,功成则废女鼎而去。这恐怕劫掠四大才女,恐是青城山缺少了女鼎吧!” 诸逢春道:“姑娘所言谬之大也!我青城派阴阳双修乃是来自《天地阴阳大乐赋》,男不宽衣,女不解带,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如是修法,则即使万里关山远隔,亦能双修双成双去。世外鲜知情而误解我青城派。姑娘乃峨嵋派玄姝子高足,何以如同世人曲解哉?” 于正道:“哼!峨嵋派玄姝子一代宗师,教的徒弟却是阴狭偏私。如此刻意败坏青城派名声,分明是斤斤计较昔日两派些许恩怨。” 丁令漪道:“当年我祖师司徒玄空战死塞上,派中精英尽折。葵蚕教趁机围攻峨眉,你青城派袖手旁观,害的我峨眉弟子惨死无数。这也叫些许恩怨?” 诸逢春道:“那时家师为了援助唐门中了苗疆蛊毒,并非袖手旁观,实在力有不逮,家师愧疚多年,多次诚心道歉,解释原委,奈何贵派去耿耿于怀,时至今日依旧如此,我青城派奈何?” 丁令漪冷笑道:“那盗走我派祖师留下的《太玄经》,又如何解释?” 诸逢春道:“那时家师前去祭拜贵派祖师司徒玄空的坟冢,而后发生了《太玄经》被盗之事。家师一直觉得此事可疑!当时同行的有一位以熊猫为宠物的女子,因与家师谈论阴阳双修法门甚欢,结伴而去。离开时峨眉弟子亲自搜索那女子全身,终无所得。事后家师也觉得其中事有蹊跷,《太玄经》必定着落在那名女子上无疑。这些年家师多方查访,得知那女子乃是神偷门千面飞狐离虹,可惜离虹再也未现身江湖。” 丁令漪道:“若非长青子当日从中作梗,岂能跑了那女贼?” 诸逢春道:“这《太玄经》是贵派镇派之宝,在下自然尽信寻找,期盼了却贵派心愿!” 丁令漪冷笑道:“就凭你?说得轻巧!” 诸逢春道:“神偷门师从盗拓,易容换面之术,潜踪蹑迹之技,俱是出神入化。汉中鲁班门、巧墨邓陵谷皆曾为之折服,司隶六扇门也束手无策。何况是千面飞狐蓄意盗窃,有心算无心,两派皆难防贼人狡猾,如今贵派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 李坏见双方剑拔弩张,还要动手,连忙道:“两派皆是蜀川武林领袖,今日之事颇有蹊跷,且卓姑娘说说事情来龙去脉,解决眼前事情!” 青城派和峨嵋派各自放下纠纷,耐心询问卓文楚。 卓文楚道:“劫持我的人是十几个男女,他们用迷药迷倒我。我邛崃派闭气术躲过迷药,窥视他们形迹。黑衣人借头的是一群异族人。他们服饰绚丽奇特,男女皆编发,头戴盘形圆顶荷叶边的白色毡帽,上插白色鸡尾羽。” 诸逢春道:“沙嘎帽?白马人?” 李坏问:“何为白马人?” 诸逢春道:“氐人自称盍稚。蜀山氏螺组,黄帝之妻,氐人之祖。仇池山,氐人之渊源,其境囊括蜀山、迭山、积石山、洮河源。武都郡参狼谷的参狼氐,酋豪仇天泽。广汉郡白马水的白马氐,酋豪浦囿。越巂郡雅砻江下游的牦牛氐,酋豪强端。青衣江的青衣氐、沈黎郡的冉駹氐。诸氐归义,唯有白马氐、参狼氐尚处岷山之中,都江堰尚有‘雷魋’神庙。白马人的巫师叫白莫、白布。崇拜山神“叶西纳蒙”。 李坏道:“康巴人、氐人、唐兀人皆雄兵赫赫,极难应付,危机重重。” 丁令漪道:“我等誓死与之周旋,有何畏惧?这些年蜀川武林不敌邪魔外道,皆因一盘散沙,若是皆归于我师玄姝子盟下,齐心协力,必定可以荡除鬼魔邪神。青城派自青城丈人至今已有百年,若是青城派与峨嵋派联手,定可保家护国。” 诸逢春道:“我青城派系出道家,清静无为,守无致虚,守中致和,若是除魔辟邪,自然义不容辞。但是这朝廷之事,却非我辈能管!” 丁令漪道:“民族大义,容不得含糊。华夏族生死存亡之际,妄自沉迷清修采补之道,如何对得起百姓苍生!” 诸逢春道:“无为不争,顺其自然,熊经鸟伸、呼吸吐纳、隐遁山林,乃是道家本分。” 贝锦仪道:“圣人未尝不为也,盖思出于无思,为出于无为,则高大之功,富有之业,其迹著矣,无为而至,及无为而无不为也!然无为通大道,有为是根基。无为妙有悟定慧,妙有无为通玄梯。中根、下根之人都必须由有为过渡到无为,圣人无为为常,而我辈应勤修有为法,否则就是无根之木,水上浮萍。由有入无诚为法之总窍,有为知窍,无为握妙,乃法之机括。” 诸逢春道:“这位小师妹天资奇高,言之有理,薛某受教了。” 丁令漪道:“与你磕牙半晌,浪费时间。卓姑娘,暂且随我们到崇州歇息一夜,明日我们派人送你回邛崃如何?” 卓文楚道:“崇州司马世家乃是我的姑姑家,麻烦诸位送我到司马家即可。” 诸逢春道:“司马家乃我青城地界大施主。在下正要前去拜会司马世家,不若我护送姑娘吧!” 卓文楚道:“男女有别,多有不便,我还是遂峨嵋女侠前去吧!” 诸逢春尴尬一笑道:“姑娘请便!” 529章 成都 司马世家府邸最为引人瞩目的是江源书院、罨画池、漱玉坊,江源书院乃是司马世家出资兴建,有学田180亩,讲堂8间,书舍20间,乃是左右堆成,组团四合院式建筑,中轴线上有万世师表牌坊、棂星门、戟门、大成殿、启圣殿、尊经阁、敬一亭,两侧有道冠古今、德配天地坊。罨画池水面呈椭圆形,被誉为蜀州胜景,殿宇巍峨,雄冠西川。院中园水面宽广、假山众多、花木繁茂,庑廊、钟楼、鼓楼、囿亭等疏朗有致,其中最有名的是琴鹤堂、问槑山馆、瞑琴待鹤之轩、半潭秋水一房山、风送花香入酒卮、水面风来菡茗香、野趣亭、飞虹桥、云墙曲巷、荟萃园等,俱是出自司马昱之手。 司马世家老夫人乃是邛崃卓家,对峨嵋派众人营救卓文楚之事十分感激,待之为贵宾,强留丁令漪、纪水芙等住在罨画池,教导健婢武术。一日李坏与贝锦仪前往漱玉坊看玉石,主持漱玉坊的四公子司马钟。 司马钟道:“蜀川玉石分为凉山南红、岷山的透闪石玉、大小相岭桃花玉、剑门关蓝纹玉、东女国夏珠翠玉、鲁南山黄玉。” 贝锦仪道:“师姐对我最好,我要给她挑一些稀罕一点的玉。” “南阳独山玉、关中蓝田玉、西域和田玉、辽郡岫玉、滇国碧玺也是有的。” 贝锦仪兴致勃勃查看玉石。司马钟道:“红玉最上乘的是血沁玉、黄玉上乘的是金丝玉、白玉最上乘是的羊脂玉……” 忽而一位十四五岁年轻公子,随身四名美婢伺候着,施施然而来,距离一丈远便喊道:“这不是峨眉女侠,司马林特来讨教武功”。 李坏道:“你这文弱的公子哥是何人?刀剑无言,还是读书去吧!” 一名婢女道:“你这客人实在唐突,我家五公子可曾是受过青城派四大隐客指点的?” 李坏笑道:“林隐樵、田归耕、韩独渔、古诚读,哪一位是你师傅?” 司马林昂头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贝锦仪道:“那就是韩独渔喽!掉什么书袋子啊!头疼!” “渔,一蓑烟雨,向水而居,孤舟独钓。樵,满目青山,白云深处,雾锁重嶂。耕,数间草堂,一方田园,戴月荷锄。读,几卷书笺,一盏青灯,思接千载。你懂一介女流,懂得什么?” 贝锦仪吐舌头道:“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农、九儒、十丐。哼哼!好的很么?” 司马林道:“市井俚语,粗俗不堪。成都望江楼锦江榜你们可知道?才女榜、公子榜、剑客榜……可都是先要过了诗书这一关。” 贝锦仪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怎么你这文文弱弱的,要去成都参加榜选么?” “那是自然!我们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催心掌、青霞心决,哪一样不是名震天下的绝学啊!你敢和我较量么?” 贝锦仪道:“嗬!怕你啊!” 两人就在漱玉坊大街拉开架势,司马林左掌右剑而来,贝锦仪年龄幼小长剑还拿不起来,云霞双刺修炼时日无多,自然不是司马林的对手,却是抓住这套武功的精髓,小巧灵动,冷、长、快、巧、轻。两人均无临敌实战经验,青城派武功重道家轻灵风范,修心大于杀机。李坏道:“大道至简,唯乎一心。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以乘一统,万物资形。”贝锦仪会意,引司马林面向太阳,自己则处于高台之上,司马林被阳光照射,难以看清贝锦仪的方位,不由焦灼起来,忽然贝锦仪一脚踢飞盆栽,乱石肥土飞去,司马林被淋了一身。司马世家极重礼仪形象,司马林不由狼狈不堪,这是贝锦仪跳下来丁双刺挥出,司马林举剑抵挡,哪知贝锦仪中途变招,右腿一扫,司马林踉跄倒地。 贝锦仪大笑道:“什么青城派武功,这难道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么?” 李坏道:“青城派武功重心法而轻招式,多是修心之道,五公子还是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吧!” 司马林恼羞成怒道:“待我找人修理你们两个!” 蜀川,禹夏为百濮地,商周为古蜀国,岷江源的蜀人蚕丛、柏灌、鱼凫,教民蚕桑、捕鱼。后,杜宇教农耕之术,称望帝,建都郫邑,是为杜宇王朝。蜀地水患,鳖灵治水,称丛帝,建立开明王朝。 沃野千里,平畴万顷,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号为陆海,龙翔凤翥,物阜人康,百姓安居乐业,人民休养生息,出产既丰,货殖复蕃,故有“天府之国”之美誉也。 萧知节内修水利,外招氐蛮,扩充人口,鼓励耕桑,开路置驿,打通了身毒道,茶、绢、麻、布、锦、药、盐、竹造纸远销滇国、句町、哀劳、乘象国、身毒、大月氏。蜀盐更是赋税大项,输于荆楚、豫章,蜀茶输于发羌,蜀锦更是闻名遐迩,邛竹沿身毒道一路远销安息。茶税、盐税、锦税、竹税构成蜀川最重要的来源。 萧知节,凡军士将吏有婚嫁,则以熟锦衣给其夫氏,以银泥衣给其女氏,又各给钱一万,死葬称是,训练称是,内附者富赡之,远游者将迎之,极其赋敛,坐有恰力。蜀人德之,见其遗像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镌其文尊讳之”、“蜀人服其智谋而畏其威,至今人(指北宋)画像以为土神,家家祀之。治乱世、成全功、顺民意, 成都城自内向外分为王城、子城、罗城、养马城。蜀王府位于中央,是为王城。子城则是百官署衙、王贵宅邸、府兵营等。罗城则是主城,城墙周围长四十里,垛口及箭孔九千余,八角楼4个,城楼4个,城墙高5丈,四方分别建有四门,皆有方形瓮城。 罗城内是自由市井式的棋盘街道格局以及鱼脊型胡同的少城格局,蜀王以薄赋约事,动遵法度,僅至庶富著称。万商云集市廛中,肆张列市,货贿山积,镖局、赌坊、民宅、布坊、铁匠铺、药铺、裁缝店、客栈、酒楼、青楼、茶社、货栈等。宏丽为一时之盛 530 浣花剑派 羊马城则是罗城外部西北、东北的防御工事,也称羊马垣或者羊马墙,城西有车官城、城西军垒和城北军垒。城南夷理桥一带筑有锦官城,蜀王将蜀川织锦行业集中于此,织坊千家,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更有桑田蔓延至眉山、南安,蜀锦最后一道工序便是江中漂洗而晾晒,则色泽光艳,其江名曰锦江。城东有月老庙、连理桥,城东南有望江楼、锦江阁,城西浣花溪、百花潭、青羊宫皆是蜀川名胜。只因花蕊夫人喜欢木芙蓉,蜀王萧无厌在城内遍种木芙蓉,花开时节,繁花似锦,因此成都城又称蓉城。 成都城整体如龟状,检江自城池西北至东南而过,郫江则一分为二,西北为金水河,绕城半周于东南汇入检江,东北为油子河绕着罗城一周,在成都城东南角与检江汇合,合成为锦江。在两江之上,李冰造七桥,上应七星。城南江桥为斗魁的第一星,检江之上万里桥、夷里桥、市桥为勺,城西北郫江之上冲治桥、长升桥、永平桥三桥为柄。成都城以武担山为靠山,以红照壁为案山,岷江风水自郫江上水口进入后,在东南望江楼收于下水口,风水格局极其完备。龟城有灵,七桥似斗,为城固神佑之地。 夏季,四野一片青绿。李坏与峨眉众人一路向成都而行,只见成都西城门遥遥在望。官道北边是一蜿蜒山道,青石条铺就的台阶,汉白玉栏杆,梧桐掩映的林荫道十分幽静,山上修竹之间透出亭台楼阁,占据了整个山顶。山道东侧则是一片湖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曲折板桥向湖内而去,尽头则是一处雅致凉亭。 李坏问:“那是谁家别业?” 丁令漪道:“浣花溪、百花潭,当然是浣花剑派!” “蜀川除了峨眉、青城,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剑派?” “浣花剑派创始人掌门人萧天石本是蜀王萧知节的弟弟,在西岭雪山奇遇仙人而通剑道,剑走偏锋,奇崛难解,曾经挫败巴蜀武林名宿,号称剑魔,后在浣花溪创立了浣花剑派。如今剑魔隐居西岭雪山,极少下山。浣花剑派掌门人萧秋风尽得萧天石真传,号称飞仙剑,与天狼剑萧松溪、百花剑江聘婷并称浣花三剑。” 李坏道:“如此名气,正是我钟意的对手。” 纪水芙道:“浣花剑派身份贵重,武功博大精深,李少侠还是莫要沾惹。” 众人边走边谈,只见右首一座严整的道观来,八字墙一丈多高,六重建筑整齐有序,远远望去琉璃瓦、重叠檐、龙虎雕……无不庄严典雅。 纪水芙道:“那是青羊宫,传说老子为关令尹喜著《道德经》,临别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时隔三年,老子降临此地青羊宫,尹喜如约前来,老子显现法相,尹喜敷演道法。自此以后,青羊宫观便成为川西第一丛林。” 李坏问:“如此气魄的青羊宫,主持一定非同寻常吧!” “青羊宫的主持是清静女真,原名昝雪涛,昝姓乃蜀中古姓,自开明王朝之重要部落,其父昝勋本是翰林学士,担任左赞善大夫,出使滇国,感染瘴疠而亡。昝雪涛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蜀王征聘为女校书,乃望江楼锦江榜四大才女之首,昝雪涛出家修道,蜀王便命她为青羊宫主持。校书郎负责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官阶仅为从九品,但只有进士出身的方能任职,多少高官名相都是起于此职,昝雪涛是蜀川惟一一个女校书。” 李坏道:“涪家庄何在?” 纪水芙笑道:“涪家庄在绵阳,距离成都还有五十里呢!” 李坏沉默不语,众人进入罗城,城门口告示围满了人群,赫然是望江楼“少年才俊大会”的昭告。 李坏道:“在崇州我倒是听司马林谈起过锦江阁的韶华榜、聘婷榜。” 纪水芙道:“这锦江榜主持乃是花蕊夫人、清静散人,麦公子没有门楣家世,又非江湖名士,很难报名参加的。” 峨嵋派、上官世家、卓家,同为蜀王府最倚重的蜀川势力。僰僮、朝鲜婢(燕国)、菩萨蛮(东女国)、昆仑奴(南越)是中土最为牌面的炫富之行。 峨嵋七秀之首即是上官世家的大小姐上官筝。 上官世家宅邸也位于罗城,其中七宝楼台、金碧珠翠楼、瑟瑟玉珠楼最是显眼,一派富豪宅邸风范。上官之祖乃战国时期楚国令尹子兰,子兰,芈姓,熊氏,楚怀王幼子、楚顷襄王之弟。怀王封其为上官邑大夫。 因此入城之后峨嵋派众人直奔上官世家入住,李坏则在锦城客栈落脚。 锦城客栈靠近王城,居住了大量参加少年才俊大会的蜀川武林人士。大会蜀王亲自考校,乃是蜀川武林门派实力的大事,各派掌门各带得意弟子参加。川北金堂县铁佛派、剑门山古剑派、果城阆中剑派。八台山唐门、钓鱼城浩气堡、涪陵点易派、青牛山青牛派,川南峨嵋派、德昌县黄林派、资阳盘破门,川西青城派、赵公山绿林派等, 李坏坐在角落听江湖人士七嘴八舌地高谈阔论。 “今年少年才俊大会,花落谁家?” “峨眉、青城、唐门三足鼎立,浣花、龙泉、浩气刀走偏锋,铁佛、点易、盘破人才辈出,其他各派也是潜修多年,难说啊!” “要我说自然是浣花剑派了,萧家乃蜀王王亲,浣花溪萧家、百花潭江家乃是必定榜上有名。” “此言差矣,我蜀川四面楚歌,氐人、苗人、滇人、濮人、僚人虎视眈眈,蜀王每年召开这少年才俊大会,乃是鼓励百姓习武,保家卫国,又不是争名夺利,虚名浮华。” “那连续三年皆是浣花溪弟子夺得榜首,这你如何解释?” “剑魔萧天石一招飞雪连天,谁能抵挡?浣花剑派的弟子如何不能夺得榜首?” “峨嵋派与墨家矩社、泰山派并称天下三大名门正派,青城派自青城丈立派数百年,难道武功不能及浣花剑派?” “峨嵋派以道入佛,佛道兼修,名声又大,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又怎会在意这少年才俊大会呢?” “不错!青城派素来隐居青城山,守虚笃静,清静无为,对这虚名恐是不会动心啊!” “嘿嘿!当年采凉山之围,青城派充耳不闻,恐怕是专注于修炼成仙,武功早就废了吧!” “哈哈!青城派的渔樵耕读四位,隐居钓鱼、砍柴、农耕、读书,祖上的武功早就忘记了!” 这时一名中年道士起身迫近那群胡侃的江湖人士,啪啪的声音连响,每人挨了一耳光,道士身法奇快,这些人无一人躲过。啪啪之声如同爆竹豆,连串响起,二三十人竟是人人挨了一耳光。 道士冷笑道:“这就是青城派叠云掌,诸位感觉如何?” 531章 挑战浣花剑派 三五个人站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狗道士,怎么动手打人!”话音未落,却如同陀螺,原地自转,眩晕而倒地。原来这掌法劲力尚未消去,竟是此刻发作! “青霞功内劲绵而不断,余势无穷,专破各种轻功身法,若是原地不动还好,若是不老实的话,内伤无穷!” 江湖中人哪里吃得这个亏,纷纷操起刀剑斧棍准备拼命。 这时一名老者道:“长青子在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外,还有一名钟姓的关门弟子尽得容成子武功真传,少孤贫力学,才敏过人,一剑独战白马氐两大高手齐万年、苻坚石,蜀王称之为少年英雄,乃是本届少年才俊榜最有望的人选!” “正是区区在下钟破天。” 白马氐齐万年、苻坚石皆是武功高手,曾经连破川西川北武林高手,年年都要出击掠夺,但是近年销声匿迹,皆听说是败在一位少年高手,未料竟是青城派的关门弟子。此事蜀川人人听说,传得神乎其神,因此钟破天的名声很大。被掌嘴的人听得钟破天三字,就是天大怒火也得忍一忍,本来拔出来的刀剑不知是收回,还是拼一拼。 这时,客栈掌柜颠颠跑来道:“哎呦原来是咱们蜀川人的少年英雄,自家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 钟破天一抬手将那掌柜掀了个趔趄,冷笑道:“在下孤云野鹤,岂能与这些腌臜泼才是自家人!”说着,弹了弹道袍! 钟破天转身就要扬长而去。这年轻道士如此嚣张跋扈,众人却不敢拦他。这时有人喝道:“阁下留步!”众人视之,却是一位寻常江湖游侠,麻衣葛衫,背负单刀!正是李坏。 钟破天道:“阁下有何指教?” 李坏道:“请问钟大侠掌掴众人,打翻掌柜,就这样走了么?” “那,我该怎么办呢?” “道歉!” “我偏不呢?” “那在下不才,就来讨教钟大侠的功夫!” “呵呵!报上名来!” “嗯!汉中麦少冲!” “无名小辈!挡我十招,算我输!” 钟破天身形一动,掌中多了一把剑,催动内力,青幽幽的三尺剑芒。李坏的厚背刀横在左臂,血气灌涌,乌刀变红,正是血刀门的饮血刀。两人交手,青剑血刀交锋,钟破天的剑招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狠辣不露,招招致命,李坏此刻内功有成,刀法与剑法圆融贯通,招数似刀似剑,绝非蜀川能所见。十招之内,李坏的刀黏住了钟破天的剑,施展昆仑派擒龙手,钟破天的剑竟是脱手飞出。李坏刀柄一挥,长剑落地。 众人大惊,钟破天则面如死灰,捡起长剑落魄而去,适才狂傲不羁的人已经是梦碎失色。 众人纷纷鼓掌。 李坏道:“三日后,李坏挑战浣花剑派!请诸位做个见证!” 梧桐、垂柳、翠竹、青石条所形成的的林荫山道乃是浣花溪最为诗意的的景色,剑魔萧天石虽然已经隐居西岭雪山,但是浣花剑派依旧是蜀川剑术圣地。浣花溪与百花潭毗邻,萧天石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江疏影的心愿,搬出王府大宅,定居于浣花溪。江疏影仙逝,萧天石隐世不出,但是浣花剑派的草庐依旧如同往日,低调古朴的灰墙,乌木色的房檐、碎石小路没有改变,清苦精修乃是浣花剑派的家训,这一切不能改变。只有那红色花墙与杜鹃、金银花添了一抹艳丽色彩。流水淙淙的浣花溪静谧优美,白鹅卵石溪岸、碧绿的溪水若同天然画卷。与之截然不同的反是百花潭江家,当初号称浣花夫人的江疏影只是一个农家女儿,如今的江家却已经是富丽堂皇宅院深深了。 浣花剑派门前已经是诸多武林人士围观,自从萧天石成名,已经十五年没有人敢挑战浣花剑派。李坏剑挑青城派青年剑客中名声最响的钟破天,武功非同寻常。今日挑战蜀川剑术圣地浣花剑派,这是天大的热闹,定然是前来观瞧。 浣花剑派连最基本的大门都没有,篱笆墙形同虚设。楹联云: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一名门人迎接李坏和众人入后院,后院中央是泥土夯实的平台,萧秋风衣着朴素立在台上。 萧秋风道:“挑战书送达之日,萧某便命人回复,可惜找不到李少侠落脚之处,竟是耽误到今日。实在抱歉!” 一名老者道:“萧掌门此言何意?老朽就是想临死之前再见识以下浣花剑派的神剑罢了!难道萧掌门封剑不成?” “非也!萧某年过半百,愚弟松溪也断了左腿,家中其他人皆不通剑术,所以萧家无法应战啊!看来是辜负了李少侠的约战之意,也令诸位遗憾了。” “难道掌门就没有弟子么?贵派弟子多有出没江湖,行侠仗义啊!” “家父隐居西岭之日曾严命我兄弟二人不得传授剑术,后人更不得修习武功。因此,我浣花剑派只有我父子三人,江湖之上绝不会有浣花剑派弟子。一切都谬传。” “难道浣花剑派再无传人,那神奇神剑飞雪连天将成绝响么?萧掌门不觉得可惜么?” 萧秋风道:“家父从未组建什么剑派,更不在乎什么名声。浮名不过身外之物,剑派之说也不过江湖朋友吹捧!从未存在过,又来什么痛惜呢?” 众人一片叹息之声。 泰山剑法源自卞庄之纷绞法、长歌门之起落法、崆峒派双剑之顾应法、青城派之闪电法、越女剑之出手法。 李坏走上前道:“浣花剑派若无传人,那在下就斗胆请教萧掌门。” 众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十五年了第一个挑战浣花剑的竟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纷纷斥责。 532章 飞仙剑 李坏道:“看不顺眼就不看,不喜欢就远离,我不在乎庸俗之人的看法。” 李坏血刀出鞘,血刀经素来以杀意取胜,内功与血气相容,刀与意通,杀气立至,置之死地而后生。萧秋风反手袖中软剑挡住了李坏杀招,剑如雪花,将李坏攻势化解。李坏的攻势反倒似自投罗网,立刻后退。萧秋风掷剑于天,剑气聚化成形,笼罩了整个平台,李坏感觉内力自吐纳之间飞泄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却又避无可避。萧秋风大喝一声:“银河星汉”,剑气如流星坠落,李坏奋力一搏,《河图洛书百乐注》中的身法躲避游走剑气,终究中了不知几何。李坏自觉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是萧秋风却仅仅出了一招。 李坏这一战关乎他对涪心慈期盼之心,心中一横,吐出一口鲜血激活那魔刀,向萧秋水攻去。魔刀自生吸力,仅仅攫取萧秋风的剑,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不料,萧秋水忽然咳嗽一声,踉跄后退,那软剑飞出去直插在大银杏树上。 萧秋水仰天长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你赢了!” 李坏挫败青城新秀钟破天,挑战飞仙剑萧秋水,震惊蜀川武林,名声大噪。无数江湖后辈皆往锦城客栈一睹李坏风采。李坏却深居简出,不与人多言,众人皆知这位来自汉中的游侠性情孤僻,只是终日游荡在锦城客栈,要看看这位年轻人是何三头六臂。三日后,纪水芙、贝锦仪与一名年轻公子前来客栈拜访,众人皆识得那是上官世家的三少爷上官鼎。上官世家掌事人乃是上官云相,最好结交江湖能人异士,人称小孟常。这次三少爷亲自出马,定是结交麦鹰扬了。 李坏一心获得少年才俊大会的资格,潜心等待大会主持清静散人的传召,不料数日毫无动静,心中焦躁,无心与人结交。但是纪水芙、贝锦仪与李坏十分相合,二人到来,李坏大有向请纪水芙指点迷津之意。 纪水芙道:“这位是上官世家三少爷上官鼎,仰慕成都名声鹊起的江湖新秀,听闻李少侠与我峨眉相识,立刻便托付我等引见。” 上官鼎道:“客栈人多嘈杂,恐不利用李少侠静修。我上官世家在城南万里桥附近有一处别业,紧邻锦江,环境清幽,不知李少侠可否赏脸” 贝锦仪叫道:“那里距离锦官城不远的桑林居,哪里钓鱼、赏花、捉蝴蝶,可是个好去处!我曾跟随上官师姐去哪里住过十几天呢!李坏哥哥你带我好不好!” 李坏正色拜谢道:“多谢三少爷抬爱,恭敬不如从命!” 上官鼎大为高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自此李坏常住桑林居,这里上官世家婢女、仆从打扫,伺奉日常起居。过了数日,上官鼎亲自送来“少年才俊大会”的少年英雄帖,字迹无女子气,笔力峻激,其行书妙处,颇得书圣之法,乃是清静散人昝雪涛的笔迹,乃是独一无二的特制松花笺,乃是“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作而成。这松花笺又称昝雪涛笺,有深红、粉红、明黄等十种颜色,在蜀川王贵十分流行。昝雪涛不仅是青羊宫的主持,校书局的女校书,还是造纸坊的大当家。李坏所收的英雄帖乃是深红色,一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即使对书墨知之不多,也知晓此物之精贵。 自此李坏更加刻苦勤练武功。一夜,李坏思念涪心慈不能入睡,便跃至院外在锦江旁散步。忽见江边两乞丐被人追黑衣人杀。 蓝衣乞丐问:“食巴会同是乞丐帮会,却勾结白马氐人和我们箩筐会过不去?” “怪就怪你们暗中投靠丐帮萧天放!” “萧天放乃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只有我们天下穷苦兄弟同心,才能有好日子过! ”“可笑啊,可笑!巴蜀竟然要靠外来人拯救!今日你若是臣服我食巴会,便饶你们一命!” 黑衣乞丐道:“洪长老,他们食巴会勾结白马人,必有图谋,箩筐会怎能与之同流合污。” “你们知道那么多,今日更不能放你走了。” 黑衣乞丐道:“哼!萧天放会为我们报仇的。” 蓝衣乞丐道:“你们身为大匜子民却勾结外族,必遭天谴!” 两人坦然受死。李坏施展昆仑派擒龙手夺了对方兵刃,日月神教的日月双轮的招式攻向对方。黑衣人得意洋洋,未料突然有人冲出,兵刃凭空被夺,震骇之中被李坏打倒数人。 黑衣人道:“擒龙手?难道你是唐兀人?” 李坏道:“既然知道,那就请吧!他们是我日月神教要的人。” “哼!什么时候日月神教干涉蜀川事务了?” 李坏道:“我日月神教做事,还要给你们交代么?” 对方显然十分顾忌,悻悻然撤走了。李坏带二人回到桑林居,为之驱毒疗伤。天亮时分,两名乞丐拜谢而去。 533章 凝香阁 望江楼建于城东南二江合流之处,茂林修竹之中,有崇丽阁、锦江阁、吟诗亭、五云馆、流杯池、泉香榭和离别舫等建筑。崇丽阁乃诸建筑之首,屹立于锦江畔,高十五丈米,共4层,一二层四方飞檐,三四层八角攒尖,屋脊、雀替皆饰禽兽泥塑,屋面覆绿色琉璃瓦,翘角飞檐,朱柱碧瓦,宝顶鎏金。一层院落和长廊围和的广场,正是少年才俊大会举办之处。 蜀川四面临敌,乃重武以选拔勇武少年。大会分为三日,蜀川十五派各推荐少年参赛,第一日八场比赛,胜出者次日复赛,第三日是冠亚军争夺。这第一日胜出乃是川北金堂县铁佛派、资阳盘破门、果城阆中剑派、缙云世家、钓鱼城浩气堡、涪陵点易派、綦江古剑派,尤其缙云山缙云独、浩气堡张珏、古剑派王坚更是威势逼人。无论是缙云独的离别钩,飘忽灵动,难以捉摸。张珏的浩气决、天龙掌,内心雄浑,攻守兼备。王坚的玄铁重剑大巧不工,无坚不摧,皆非寻常之辈。 夜间,上官鼎、女扮男装的贝锦仪,护送李坏返回成都城,恰逢点易派江杆、浩气盟张珏、张方、张定三兄弟、古剑派王坚、宝象寺俗家弟子冯时行等结伴而行。王坚喊道:“上官公子,李少侠,我们几位兄弟相约同往凝香阁饮酒取乐,可有兴趣同往!”李坏犹豫道:“这个……”张珏前来一把抱住李坏肩头,大声笑道:“还用问,自然是同意啦!”众人兴高采烈来到凝香阁,到了三层最好的酒阁,摆了最大酒席!上官鼎和张珏争做东家,最终王坚建议连续三日上官鼎、张珏、王坚轮流坐东。众人皆拊掌叫好! 张珏安排贝锦仪坐在李坏身边。 贝锦仪道:“我是我们家公子的书童,怎能与诸位大侠同坐的道理。” 张珏道:“今日听曲饮酒,都是男人,那里还分什么公子、童子、大侠、小虾的!” 王坚道:“不错!这凝香阁一是酒绝,二是曲绝,三是规矩绝!不分王侯将相,来这里都是一个待遇,不分贵贱穷富!” 贝锦仪道:“嗯!妙哉妙哉!那这酒绝又是从何谈起!” 张珏道:“江阳舒家聚源坊,凝香阁的主人乃是凝香夫人,乃是川南酒业的大当家。冉蜀善酿,后人多聚于川南!僰道城荔枝绿和琥珀酒、江阳老窖酒、南安雪曲香酒、长宁兵厨酒、古蔺郎酒。所谓水乃酒之血,那里水质甘美,有长宁嘉鱼泉、江阳龙泉井等上等水。次之,气候温润,有荔枝、余柑、橄榄等。所以川江两岸蜀川、滇国、夜郎边界被称为酒业之黄金三角。” 华清笙歌霓裳醉,贵妃把酒露浓笑,露浓笑,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 贝锦仪道:“听闻钓鱼城张公子文武双全,可能为名酒诗词否?” 江杆道:“这个有趣,就以各位面前的不同美酒作诗。” 上官鼎道:“醉卧人家久未曾,偶然樽俎对青灯。兵厨欲罄浮蛆瓮,馈妇初供醒酒冰。只见眼前人似月,岂知帘外雨如绳。浮云不负青春色,未觉新诗减凋零。” 张珏道:“嘉州酒重花绕楼,楼头吃酒楼下宿,长歌短咏未曾休。四时八节还拘礼,一生壮志何时酬?” 王坚道:“艳西萦弦别思长,华灯相对少辉光。江阳酒熟花似锦,别后何人共醉狂。” 贝锦仪道:“王公权家荔枝绿,廖致平家绿荔枝;试倾一杯重碧色,快剥千颗轻红肌;泼醅葡萄未足数,堆盘马乳不同时;谁能品此胜绝味,惟有老杜东楼诗。” 张珏道:“到李少侠了!” 李坏摇头道:“只是略微读书识字,于这诗词却不能!” 这时一名黄脸大汉走了进来,满面堆笑道:“竟是巧逢三公子,真是我老余的福气啊!” 上官鼎道:“这是南安黄龙造船坊的主人余象斗。” 余象斗大笑道:“三公子又替我老余吹嘘了,我带犬子到成都来见识见识蜀川英雄,未料就听见了三公子的声音!” 张珏道:“这位李少侠乃是汉中人,必须介绍一番。纵贯蜀川的岷江、沱江、嘉陵江,岷江连通崇州、眉山、南安、僰道城,沱江连通德阳、资阳、内江、自贡、泸州,嘉陵江连通葭萌、阆中、垫江、巴渝城,这三条江上岷江帮、沱江帮、嘉陵帮以及川江之上的排帮乃是蜀川的四大水帮,水帮的战船皆是来自黄龙帮。” 余象斗:“麦兄弟,钓鱼城浩气盟才是蜀川第一,多年抵御夜郎大军入侵,乃是我巴蜀中流砥柱。” 张珏道:“精忠报国,义之本分也!晓傍柳荫骑竹马,夜偎灯影弄先生。曾为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学暂登楼。平生志业匡尧舜,有心重筑太平基。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题柱未期归蜀国,曳裾何处谒吴王。” 我为孟馆三千客,君继宁王五代孙。 正是中兴磐石重,莫将憔悴入都门。 余象斗:“张家为我巴蜀安危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今日我等共同敬张氏兄弟一杯!” 众人皆附和之。小聚之后皆散。 次日,乃是循环赛制,浩气盟、古剑派、铁佛派、阆中剑派、点易派为一小组。李坏、唐门、峨眉、盘破门、鹤鸣道为一小组。每个小组循环比赛,只能诞生一个胜者。两个胜者会在第三日争夺榜首。鹤鸣道明月道士王青峰在导数上师承汉中天师道,王青峰身形未动却已经如同白鹤轻飘飘落在台上,轻功之佳十分罕见,再看他左脚向前一踏,青石开裂。李坏道:“明月道长轻功、硬功都是一流高手啊!”阁楼之上,清静散人昝雪涛道:“鹤鸣山武术博采众长,内外兼修,李少侠你可要小心了。”明月道士笑道:“小道微末功夫,请教了。”李坏料他下盘功夫了得,单刀攻他上身。王青峰直退不进,只守不攻,铁拂尘竟是挡得李坏施展不开手脚。李坏大为惊异,巴蜀武林果真是藏龙卧虎。李坏只得使出孤月子传授的日月金轮,魔刀和刀鞘首尾相接正是日月金轮。孤月子曾言,不是性命危机之时不得显露这套武功。李坏此刻竟是觉得比丢失性命还要危急。日月金轮的招式十分诡异,兵刃更是闻所未闻,明月道士如鹤戏蚌,依旧能与李坏纠缠。李坏日月金轮破他下盘,天罡功与擒拿手施展,明月道士铁拂尘几乎离手。王青峰跳出圈外,道:“罢了!罢手!小道输了。”李坏险胜。 534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 李坏下一场对战的是缙云独弃赛而去,原因不明。贝锦仪上场,竟是这段时间二人切磋的素女剑法,两人皆十分熟稔对方的剑招。贝锦仪一招“绝世独立”,礼请李坏出招,李坏自然一招“水风空落”回礼。贝锦仪一招“皓腕凝霜”,李坏则一招“关山横刀”。贝锦仪一招“分花拂柳”,李坏一招“北征南望”,贝锦仪接着“春风拂槛”、“月下瑶台”、“小园艺菊”、“欲度香腮”……李坏则“板桥霜月”、“凫雁回塘”、“独倚阑干”、“金樽对月”……两人若同翩翩起舞,刀剑往来,激越和合。两人切磋之时又怎会杀意,不过比试剑招,各寻突破尔。兵部侍郎吕越人道:“这二人如此谦和,这个比法,怎么会有输赢结果?”昝雪涛道:“这两人皆是上官府推荐的,自然文斗啦!”吕越人点头恍然大悟状。贝锦仪一招“溪水无情”,跳出圈外认输。李坏只有最后一名对手,那就是盘破门的顾金印。 中场休息片刻,贝锦仪道:“盘破门的武功驳杂,顾金印所学乃是盘破小手、盘破旋风斧、齐星步。武功多上肢动作,腿法较少,神速急进,以快制胜,强攻红门,乘改胆怯,乘乱而击,宁输于前,不输于后。所以他出招以中宫直取为主,攻击重点在口鼻位置,次之腿胯部。李坏哥哥只要做到后发先至,以静制动,则必可破之。”李坏问:“你怎么对盘破门如此熟悉?”“当然是因为我师傅的教诲啦!李坏哥,此战必胜!”时间无多,李坏再次登上擂台,顾金印所用乃是两面大板斧,每个都足有三十多斤。顾金印开门见山,一出手便是疾若飓风,动若雷霆,两把大板斧举重若轻,在他手中轻飘飘若同树叶。李坏立刻明白以静制动乃是破他旋风斧的最佳方式,河图洛书百乐注中洛书乃是神龟所载阴阳之术,静极所在。血魔刀出手,攻其不能守,竟是一发击中,顾金印板斧为血魔刀所克制。哪知顾金印撒手,双手各执破甲锥,破甲锥更加细长,如同钢针。李坏未料此人竟是轻重武器均十分娴熟,竟被刺破贴身软甲,大惊后退。李坏血魔刀吸附破甲锥,顾金印内力却自生盘破之道,《血刀经》的附魔之力竟是被其破去。顾金印道:“论盘破之道,华山剑法尽破天下招式,盘破劲则破天下内功特效。”李坏这才发现盘破门的武功博大精深之处。两人徒手打斗,盘破小手更胜一筹,李坏从未修习拳掌之术,自觉不是其敌。这时两人较力之时,顾金印道:“盘破门十分感谢麦公子拯救箩筐会中人,那是我的启蒙武学师傅,特助公子一臂之力。”言毕,顾金印翻身出了圈外,自是认输了。盘破门众人皆十分震惊,顾金印则跪地请罪!盘破门顾勉气冲冲当众杖责之。 深夜,李坏身感巴蜀武林武功各具其道,今日之胜乃侥幸之事。钓鱼城浩气盟张珏的内力雄浑,天龙掌法至刚至阳,自己取胜无望。他在桑林居与贝锦仪饮酒,贝锦仪勉力陪他饮酒,道:“李坏哥,武担山有一上古石镜,藏在在西台院暑雪轩,听说那石镜在手便可与恋人日日会面,如同真人在眼前。”李坏见她醉了,扶她回房,命婢女照应她。李坏自己则游荡成都北角武担山排遣心中郁闷。武担山山上林木茂盛,黄葛、雪松参天,杜鹃花万紫千红。一座桥跨溪水而立,朱红色桥身,十分吉祥囍庆。两人过了连理桥,见是暑雪轩和月老庙,庭院中一株巨大的姻缘树,树冠满是粉色花朵,花瓣呈丝状,落英缤纷。 贝锦仪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李坏道:“我了解这庄周梦蝶之说,但这望帝又是何人?” ““蜀民杜宇受仙翁赐予治水竹杖,得龙女为妻,平水患有功,称王于蜀,是为望帝。后望帝死于西山,其魂化杜鹃,返故宫,绕其妻而飞,日夜悲鸣,龙女闻其声,亦悲恸而死,魂亦化鸟,与夫偕去。这杜鹃鸟至春则啼,子规啼血,闻者凄恻。杜鹃鸟日夜哀鸣,咯血染花,是为杜鹃花。” 李坏听闻此忧伤传说,不由痴了。 武担山整座山乃是土山呈长形,中凹东西凸出,东西两端为东台、西台;东台有一塔,名芙蓉塔,六角七级,在当时登塔可俯瞰成都之郫、检二江及蓉城全景。两人并肩来到武担山,石碑有诗云:“蜀王将此镜,送死置空山。冥寞怜香骨,提携近玉颜。众妃无复叹,千骑亦虚还。独有伤心石,埋轮月宇间。”又有诗云:“武担独苍然,坟山下玉泉。鳖灵时共尽,龙女事同迁。松柏衔哀处,幡花种福田。讵知留镜石,长与法力论圆。” 李坏问:“这伤心石是何物?” 贝锦仪道:“暑雪轩中的石镜,传说恋人摸石镜则姻缘必成。冉蜀开明王。紫岩山有丈夫,化而为女子,美而艳。开明王纳为妃。不习水土,王为歌以乐之。无几,物故。开明王哀念之,乃遣武士担土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今武担是也。由此巴蜀视武担山姻缘之地。月老庙、连理桥、姻缘树、比翼枝皆为后人所建。” 这时纪水芙骑马而来,高声道:“小师妹,快随我会上官府。掌门师尊来了!”贝锦仪连忙作别,飞跃上马,挥手告别而去。 535章 夜探蜀王府 李坏一人游览,随众人看那石镜,见守卫森严,乃轻身登上塔顶,以观夜景。未料竟有一名红衣人也在塔顶,那红衣人手拿酒壶欲饮未饮。 李坏道:“深夜登踏排遣,未料有同道中人!兄台的美酒,可共饮否?” 那红衣人瞥了他一眼,却未答话。李坏伸手夺了酒葫芦,仰头狂饮。 红衣人道:“你可知我是谁?就敢喝我的酒?” “雨夜之中,登塔独饮,必是与我同为愁思之人!”李坏喝了一通将酒袋递过去。 红衣人道:“既是酒鬼!都与你好了。” “多谢仁兄!”李坏毫不客气,一气饮尽。 “你有何心事?” “我本是江湖杀手,杀人无算,未料今日竟起婚姻之念。可惜对方乃是名门正派,我这种没有身份的江湖浪子根本没有资格提亲。所以我费尽心思参加了少年才俊大会,只望博得像样的身份或者江湖名声,未料巴蜀藏龙卧虎,若非侥幸,绝无战胜之理。明日决战浩气盟张珏,自觉无望。” 红衣人道:“所以你来盗石镜以求取姻缘么?” 李坏道:“确有此心,可是看到那石镜平平无奇,我知道那只是个传说。更何况,此物又是巴蜀百姓眷侣崇拜之物,我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破坏百姓之欢梦。” 红衣人道:“那石镜乃望帝之妻龙女所传,但是这武担山却是开明王所筑!你可知其中故事?” 李坏摇头。 李坏道:“这武担山乃姻缘灵验之地。可惜暑雪轩中,传说中的石镜不过是一块玉石罢了!若是果真灵验,我还用如此心焦么?” “真正的天降神物在蜀王府,径五尺,厚五寸,莹澈可鉴,光照斗室。又岂是那浊物可比。” “难道石镜真的可以成就姻缘么?” “夜探蜀王府?你可敢来!” “有何不敢?” 红衣人翻身下了芙蓉他,轻功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凌云飞度,如剑仙下凡,李坏连忙跟上。武担山在羊马城,二人翻越罗城、子城来到王城外。蜀王府占地600亩,是一座庞国主制建筑群,中轴线上的建筑主要有承运门、承运殿、端礼殿、昭明殿等,庄严正门点缀着乐亭、表柱、三桥、石狮等皇家建筑,被百姓称之为王城。王府正南御河上三座金水桥前,那是蜀国文武百官朝拜停轿驻马之处,立有一面赭红照壁,蜀人谓之得名“红照壁”,两人正立在红照壁之上。 李坏问:“我叫李坏,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我叫赤霄子!随我来!”两人月色下翻屋越脊,沿着御河、金河和摩诃池前行,一路水景宛似江南,前方一座琉璃为墙,碧玉为窗的大殿,恍如蓬莱。赤霄道:“那是昭明宫,乃是花蕊夫人的寝宫,西首有温泉池!”两下悄无声息潜入室内,只见陈设极尽奢侈,宝镜金盘,珠帐香榻,内有温泉池,上有一晶莹夜明珠,无灯自辉,光映室内。 李坏道:“那石镜就是天降神物么?” “那是夜明珠却不是月灵石,不过也不能白来一趟,取走如何?” “妙哉!”李坏腾身而起,在画梁之上取下夜明珠,赤霄子以锦袋藏之。 李坏刚要离开,赤霄子却道:“这花蕊夫人可是艳绝尘寰,进了蜀王宫却不见美人,岂不是浪费此行!” 李坏笑道:“这个……” “我们只看一看,教你长长见识,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勿要如此痴心喽!” 李坏哈哈一笑。赤霄子拦着他来到东边寝卧之处,果见这时一名袅娜纤巧,冰肌玉肤的美人,衣冠不整,正靠着香枕打盹,柔若无骨,睡态妩媚,两名宫娥轻轻打扇。 忽而花蕊夫人喜道:“得了佳句了。” 她起身执笔写道:“冰肌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满香。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月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赤霄子在李坏耳边道:“香艳否?” 李坏道:“才貌双绝,可惜不是我所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柔贤惠,端庄贤淑,妙手仁心,聪慧慈悲。” 赤霄呵呵一笑。 李坏道:“看也看过了!罢了!走吧!” 两人向府外而去,两人刚翻上城墙头,两只床弩射来,呼啸之声甚为可怖!赤霄子头也不回,向后一挥手,轻轻一弹,两只弩箭返回,破空之声更烈,刹那射中士兵,连天惨叫。李坏不由大为惊叹,赤霄子的武功竟是如此玄妙高明。 赤霄子却不觉察在李坏想什么,只是十分喜悦,满脸笑意,凌空踏虚,来到罗城外。他在无人处取出夜明珠给予李坏,道:“这是萤石打磨而成,虽非月灵石却也是天下至宝!”李坏道:“若占有它,便可姻缘必成,我却依旧不信!还是尊兄珍藏吧!”赤霄子仰天笑道:“我又不追求心爱的女人,要它何用!不如放入暑雪轩,替换了那俗物!”李坏笑道:“妙哉,尊兄真乃神人也!” 二人来武担山月老庙,换掉那假石镜,玉石黑暗中发出微光,从外至内有绿、蓝、白三层颜色,十分奇幻。李坏道:“明日成都城定要传出月老庙神镜的传说啦!!”赤霄子呵呵大笑,将手中的酒坛扔给李坏,道:“适才路过罗城酒仙楼,顺手取了最好的剑南烧春!”李坏狂饮不已。赤霄子道:“酒鬼一个,别了!”李坏连忙放下酒坛,却不见了赤霄子的身影。 536章 花蕊夫人 次日,李坏对阵张珏,榜首之争来临。两人已经是成都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蜀王萧无厌携花蕊夫人莅临,蜀王萧无厌大约三十岁,容貌瑰美,身穿白金龙衣,风度翩翩,聪明博学,博综典籍,稽古博文,容止都雅,处事循礼,声闻昭著,军民怀服。蜀王与花蕊夫人如同神仙眷侣,均是才学明达聪慧之人,夫唱妇随,琴瑟相调,鸾凤和鸣,莫不静好。 少年才俊大会的榜首之战更是吸引无数观众,李坏彩棚之中休憩,忽然绵阳涪家庄主医仙涪白凤到来,原是天气炎热,蜀王恐花蕊夫人中暑,专门邀涪家庄前来。涪家庄祖上涪翁善方诊六征之技,阴阳不测之术,著有《针经》《诊脉法》。如今涪家庄主人涪白凤传承祖艺,医术高超,见有疾者,时下针石,应时而效,隐居在涪水畔涪家庄,常为老百姓诊病,不论贵贱贫富,皆全力救治不计报酬,是以仁义之名誉满巴蜀。 蜀王问:“女神医驾临,孤王可是放心了。” “不敢擅占神医之名。” “巴蜀自古多勇武之人,骁勇善战,百岁之翁屡见不鲜,奈何今日民力暗弱,体资衰退,以至于外辱不断。神医可有良方?”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花蕊夫人笑道:“蜀川盛产美酒,剑南烧春、郫县郫筒酒、成都全兴大曲,川南更是名酒百出,这饮酒之风莫不是蜀民体衰之因。” 涪白凤道:“强身健体,锤炼体魄,更是重要。即便是医家也有五禽戏、七段锦的之类,再辅助以饮食,节制酗酒,可保康健。” “你涪家庄择婿标准如何?是否不许饮酒!” 涪心慈道:“涪家庄家法第三条,饮酒者,杖二十,逐出庄外。择婿嘛,还要看他出身门第、身居职位、学问修养、人品涵养。哪些庸碌江湖人,不学无术,血气之勇,罪业杀孽之类,定然是不行的!” 蜀王道:“嗯!那孤王定要给你家姑娘寻一门好亲事。” “谢王上!” 花蕊夫人道:“我听说涪家庄悬丝断脉,三阳金针可是绝学啊!” 涪白凤以红丝,递入帘内,道:“缚于手腕即可诊脉。” 众人屏住呼吸,静看涪白凤的悬丝断脉之绝技。 片刻之后,涪白凤纳闷道:“左阴右阳,脉有男女,状若异人,不明其故。” 蜀王和花蕊夫人大笑而出,原来红丝一根在蜀王手腕,一根在花蕊夫人手腕。蜀王道:“不愧是涪翁传人。” 花蕊夫人钦佩道:“奴家的病可是有救了。王上,我求涪心慈入宫为奴家调理身体,必除病根。” 蜀王道:“王妃时而身体刺痛,腿部皮肤铁青,不知请了多少良医却毫无效果。本王十分奇怪,那么多名医也是束手无策。” 涪心慈道:“医之为言意也,腠理至微,随气用巧,针石之间,毫芒即乖,神存乎心手之际,可得解而不可碍言也。夫贵者处尊高以临臣,医者怀怖慑以承之,其为疗也,有四难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难也;将身不谨,二难也;骨节不强,三难也;好逸恶劳,四难也。针有分寸,时有破漏,重以恐惧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犹不尽,何有于病哉?” 涪心慈一般说,一边在花蕊夫人手掌悄悄写字。蜀王乃喝退众人。 蜀王携花蕊夫人前往高台宣词,朝廷委任的刺史郭瑀、征夷将军马波以及蜀臣柏始昌、吕越人等人。当然大会主持清静散人昝雪涛道:“有请国主致辞。”众人皆山呼国主万寿无疆。 蜀王道:“天子分封,期我诸国外卫边陲,内资夹辅。今我巴蜀列夷环伺,内则以诗书礼乐化一方,外则冀图勇武壮士,驱逐外辱,震慑宵小,威服百夷,今日麦冲、张珏争锋,实乃倡我巴蜀武风盛举。” 张珏来到会场,他身材高大,气宇非凡,张家又是巴蜀名门,世代为军旅的一面旗帜,因此更是众人瞩目焦点。 李坏身兼《河图洛书百乐注》《血刀经》《混元功》,所修炼血刀门、昆仑派、百乐门的武功,武功驳杂。张珏却是纯正的张氏自儒家典籍顿悟的内功《浩气决》,武功是天龙掌法。张珏走的是正面进攻,大开大合,以实力对决的路子,李坏绝无取巧可能,凝神决战,血魔刀化作日月金轮,步步为营。三十多个回合,二人不得不正面比拼内力高低。李坏的内功生化不息,张珏的内功天地正气长存,俱是内息悠长的内功,一时红黄罡气相激,擂台之上狂风大作。 两人对决到关键时刻,一名快马闯入会场,手持蜀王金令,护卫不敢拦截,此人一身蓝色官袍,口中高呼:“邛王归化,已入王城。” 蜀王道:“王然于,本王命你你出使南境,何故匆忙返回?” 王然于跪地道:“托王上圣威,臣幸不辱命,邛王归化前来。” 蜀王大惊道:“此话当真?” 冉駹乃上古蜀人,蚕丛氏即出自此部族,南迁邛海。冉駹部族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数十丈,为邛笼。王然于道:“邛王仅率百余王族入城,请求王上允准邛王亲自谨献国宝和人口册书。” 花蕊夫人道:“自薛勋病故,南境诸蛮不服归化,多少良臣未能说服,今日王然于竟然如此神速,立此大功哉?” 王然于道:“微臣不敢居功,全赖王上和王妃的神威鸿福!” 蜀王道:“今日比试暂罢!快请邛王觐见!” 邛人好青色,服饰多青蓝布。邛王一名老者头裹手帕,帽子上插着两根彩色羽毛,身穿青蓝色条形服,率领四人抬着宝物进入会场。蜀王和花蕊夫人亲自降阶迎接,众官民皆随其后。 邛王道:“今王城地陷,邛海泛滥,方四十里与城一时俱陷为湖,邛人失之五六,余者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特来规划国主,恳请国主收留邛人,延衍邛人血脉。” 蜀王道:“巴蜀国库富足,自当援救,邛王请起!”说着双手扶其老者。 老者叹道:“自先蜀王感召我邛部已有二十余哉,老朽糊涂未能归化,今日国主不计前嫌,老朽倍感惭愧,今日老朽尽率家族前来成都,亡王上收留。” 蜀王道:“先王在王城周边见有十二府,止有四府启用,今邛王来归,那百亩邛王府终于实至名归,迎来他的主人啊!” 邛王跪地高呼:“国主慈悲!” 李坏问:“滇国诸部不是与巴蜀为敌?这邛王是何人?” 张珏道:“滇国包含昆明、劳浸、靡莫、越雋、楪榆、桐师等部落与巴蜀相距甚远,在东南夜郎、南部滇国与蜀川之间有大凉山邛人、鲁南山筰人、乌蒙山徙人(可乐城柯倮洛姆)金沙江两岸广袤山地,部落酋长有几十个,其民皆高束发结,耕耘水田,种植水稻,善奔越山林,高唱山歌。这些部落中邛部最大,都城于大凉山,临近邛海,邛部素来与巴蜀接壤,多有贸易来往。先蜀王曾派薛勋前去招抚诸多部落,止有四部酋长来归。自薛勋染病去世,此事便无进展,不料这邛都地陷,邛海泛滥,反而促成邛王来归!” 537章 雪涛之才 邛王身边一位美人,上身蓝色大襟右衽短衫,下身是水蓝百褶裙、戴头帕,头、手、腰皆是银饰,衣料上是挑花、刺绣、镶补的鸡冠、羊角、火镰、蕨草等图案。她肌肤微黑,一对大眼如点漆,灵动至极,微微一小,酒窝十分迷人。 邛王道:“这是我的女儿常羲,特来献邛部至宝赤玉观音!” 那宝物乃是一块五尺的观音像,以锦红玛瑙为质料,细腻油润,栩栩如生,乃是上上之品。 常羲礼仪甚是恭敬,低声道:“这是采自大凉山的赤玉,哀牢山有一位自天竺而来的高僧善雕工,父王重金聘来,亲自打磨三年乃成,有镇宅辟邪,静心安身,祈福纳瑞之神力。” 花蕊夫人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得此赤玉观音,也算补偿了心愿。” 常羲:“花蕊夫人的花容月貌,令我邛人女子无颜色!别说男人喜欢,就是我们女人见了也不由喜欢啊!” 花蕊夫人扑哧乐了,道:“这小嘴真会说。” 常羲道:“我听族里老人说,女子美得让人嫉妒那是下乘,若是美得让人喜欢那是如同月中女神,美得极致啊!我们邛人所拜乃是月中女神,若是邛人见了夫人,那可都得跪地叩拜月神下凡啊!” 花蕊夫人更是喜上眉梢。蜀王也十分高兴,道:“果真如此,我命画师花了夫人的画像,赠予你等以供陌拜如何?” 常羲大喜,跪拜谢恩。 蜀王又道:“原本邛王来拜,本是喜事,可是你们父女二人却坏了我今日榜首之争啊!” 常羲道:“我看两位皆是青年才俊,异日乃是咱们巴蜀的梁柱之才,若有折损,实在可惜。今日又是势均力敌,不若共居榜首如何?” 花蕊夫人大喜道:“正是如此,国主之福啊!” 蜀王犹豫看着身边众人,询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率先跪地道:“臣附议!”刺史郭瑀、征夷将军马波、浩气盟张震等皆跪拜称颂。 是夜,蜀王举行盛大宴会。 蜀王道:“滇国、夜郎、邛都、东女、巴人素来为巴蜀边患,一年前东女国通商,今日邛王归化,真乃孤王之幸,大匜之幸!可惜薛侍郎亡故,未见今日之幸事!这一杯酒敬薛侍郎!” 清静散人昝雪涛出拜曰:“家父为蜀王出使西南,常以此为荣,今日邛王归化,家父泉下欣谢国主之恩。” 蜀王道:“嗯!薛家忠诚可嘉!散人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今日可为酒令否?” 昝雪涛道:“眼前这一席酒宴乃是全鱼宴汇聚巴蜀名鱼,青衣江雅鱼、新津黄辣丁、江口青鳙、永安白乌鱼武胜金甲鲤……那就《千字文》令,必有亲鱼鸟兽之名!” 蜀王道:“孟轲敦素,史鱼秉直。”花蕊夫人道:“海咸河淡,鳞潜羽翔。”刺史郭瑀道:“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 轮到李坏,李坏读书不多,对《千字文》还是识得,道:“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到了王然于,他本是因驯养仙鹤而得宠的宠臣,搜肠刮肚道:“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众人听了皆知王然于是将虞字当做了鱼,心中暗笑这个不读诗书的弄臣,但是他新立大功,又是红人,均不敢当众嘲讽他。 到了清静散人昝雪涛,昝雪涛道:“盘溪伊尹,佐时阿衡。” 王然于大笑道:“都说清静散人学富五车,我看不过尔尔,这八字哪里有鱼?该罚酒啊!” 昝雪涛从容哂笑道:“‘衡’字尚有小鱼子,使君‘有虞陶唐’,都无一鱼。” 众人遂大笑。王然于尚自茫然,旁边一小侍从耳语,他始觉自己错误在先,贻笑大方。众人皆恨此人不学无术,侥幸却立此功,昝雪涛的嘲讽实在解气,也暗自讽喻了王然于的胸无点墨,对昝雪涛的聪明机智无不佩服。 王然于道:“这些年清静散人在青羊宫修编经典,求见者甚众,所遗金帛,无不纳之,真可谓性情狂逸啊!” 昝雪涛道:“难道王常侍不知贫道所纳财帛尽皆上缴王府么?” 刺史郭瑀笑道:“不错,青羊宫历来财政分明。”魏廷设九州刺史,为朝廷监察仕官,十月奏事,十二月还监,向来在封国还是极有地位,因此郭瑀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王然于自然知道郭瑀素来欣赏昝雪涛的才情,乃斟酌用词道:“臣以为女子为官,朝廷有失体统。红裙入衙,有损官府尊严,” 征夷将军马波道:“居功自傲,有失体统,败夜宴兴乐,才是目无尊上。” 刺史郭瑀、征夷将军马波皆是朝廷派遣的文武官员,众人也要给他们二人薄面。 王然于道:“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一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 昝雪涛道:“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雪岭未归天外使,松潘犹驻殿前军。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滇国哀劳尤未平,夜郎鬼巴乱纷纷,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美酒何问君。” 蜀王乃道:“今日欢宴,不必争执。”蜀王发话,王然于乃罢。 538章 拜月教 宴会罢,李坏自返桑林居,他转了街角,却见清静散人昝雪涛的车驾向城西而去,几名黑衣人尾随而去。李坏遂跟踪向城西而去。李坏施展轻功急速追赶,过了城门,只见昝雪涛的马车走上了江上大桥,忽而黑影四起,无数暗器向马车射去。 李坏大喝道:“散人小心,恶贼偷袭。” 马车前后道士立刻严阵以待,挡住了刺客们的进攻,似乎早有准备! 他一跃而起,青海派擒龙手遥遥吸住半数暗器,一名剑客自树颠跃出,剑势半旋将暗器一一拨回,贼人自食其果坠入江中。那剑客自月影中走出,正是浣花剑派萧秋水。 萧秋水道:“洪渡,他们伤到你了么?” 月夜中,昝雪涛下了马车,环视四周,风韵绰约,气凌百代,望着萧秋水道:“哼!萧掌门辛苦了!” “葵蚕教秘密潜入蜀川,如今拜月教公然进入成都,他们的目标应是青羊宫。洪渡还须小心在意!” 昝雪涛冷笑道:“青羊宫的些须小事怎敢劳烦浣花剑派。” 萧秋水深情萧索,叹了口气,退入树影之中。 昝雪涛道:“相助者,可是汉中李坏乎?” 李坏道:“正是在下!” “夜路艰险,李少侠可愿再护我一程!” “诚所愿也!” 昝雪涛邀约李坏上马车。 李坏道:“乡野之民,恐有损散人清誉!” 昝雪涛道:“清者自清,江湖儿女岂能拘役世俗之见!” 李坏一笑,跃入马车,车内可容数人安坐,李坏便靠在门帘处坐了。松木车厢,厢壁挂着香囊,脚下盘金银丝毯,装饰富丽清雅。清静散人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却依旧姣好,风姿卓越。 李坏问:“萧掌门剑法威震环宇,何以拒之?” “李少侠剑挑浣花剑派,更胜一筹!” 李坏脸一红道:“萧掌门剑下留情,我才会侥幸,如今思来,羞惭难当。” 昝雪涛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李少侠乃聪慧明达之人。” “葵蚕教威名赫赫,还是请浣花剑派协助,更加妥当!” “他若有心,自会前来!只怕他患得患失,犹豫不定!况且王亲贵戚,我这等修道奉酒之女,又岂能攀附之?” 二人入了青羊宫地界,便有几名女道迎接入了大门。只见院内道士们各执长剑,严密防守,如临大敌。 一名为首女道,手捏子午决施礼,道:“启禀散人,已经准备妥当了。” 昝雪涛道:“好!静静等候即可,晓谕众人不必惊慌。” 子时,一轮圆月当空,忽而笛声悠扬,常羲步入青羊宫大门,身后则是十数人抬得轿子,白蓝红相间,内坐一人,看不清容貌。其他教众纷纷扰扰有三四十人。 昝雪涛道:“邛王适才臣服,你便来我青羊宫滋事?” 常羲道:“昔日蚕丛王,纵目青衣,劝民金蚕,乃天蚕教之祖。伯灌王,白鹤飞月,全民农植,乃邛人之祖。我二教如何来不得这蜀地青羊宫!” 昝雪涛道:“小丫头,所为何事?” 萧秋水忽然来到二者之间,道:“邪教妖孽,自然是为了青羊宫的秘典《道藏万法》。” “我拜月教又不修炼你那道家玄门内功,要那捞什子何用,我们是来取回月灵杖。” 昝雪涛道:“这青羊宫哪里有什么月灵杖?” “月灵杖以滇楠为柄,金丝为饰,镶嵌了月灵石,晶莹玉透。” 昝雪涛疑惑道:“苦庵,我青羊宫可有此物?” 一名年迈的女坤道:“地库之中有一木杖,但是落满灰尘,但是杖端石头十分寻常,应当不是这位姑娘所说的月灵杖。” 常羲道:“月灵杖见了月光必现真身!今夜月光如银,取出一试便知。” 众人等了一刻钟,那老女坤取了木杖折返,一边走一边擦拭灰尘,只见她自树荫来到月光中,那杖头的石头陡然璀璨生辉,如同弦月落下人间。 常羲大喜道:“这就是月灵杖,本是龙妃赐予月灵姬之物,只因战乱遗留于此。请散人赐还!” 昝雪涛道:“青羊宫之物,若是如此轻易让你取走,让世人小瞧了我青羊宫。” 常羲道:“既然如此就请散人赐教。” 常羲举手一挥木杖,攻向昝雪涛,影化分身。昝雪涛则以不变应万变,忽然拂尘横扫,集中其中影子,常羲向后飞去,普通落地却是一根木杖。众人大惊,常羲已经自树影中偷袭而至。昝雪涛误中假身,便知不妙,不能反手向背后一掌,常羲左掌相接,木杖在昝雪涛背椎一敲,翻身落地。 常羲道:“散人输了!” 昝雪涛伸手抛出一物,却是常羲的银项圈。常羲惊讶道:“原来散人手下留情,那就算平手好了。下一场就请我的姊姊助我了!” 一名打扮与常羲相似的女子,只是一身黑衣,笑道:“还有哪位指教呢?” 萧秋水道:“请!” 姊姊道:“我叫曲云,请大哥指教。” 萧秋水挥剑,剑气大盛。 常羲道:“姊姊小心,浣花剑派剑气专破人内力。” 曲云右手一挥,劲气破空,隐有呼啸之声。李坏心想:“这女子的外气竟然还在萧秋水之上?” 清静散人道:“天蚕丝无色无形,确实绝妙。青牛派三笑真人被天蚕丝所刺,七日乃吐血而亡,若非唐门指点,竟不知天下有此暗器。” 李坏仔细观瞧,果见银丝穿梭,若不注意实难发现。萧秋水的银河星汉之下,曲云受伤,佯装败阵,忽然向昝雪涛挥手,天蚕丝袭击而去。萧秋水连忙拦截,却被第二道天蚕丝所伤,幸亏他罡气护体,只是皮肉之伤。 曲云道:“一往情深,咫尺天涯。可惜!可惜!” 萧秋水道:“你……”他话未说完,忽然惨叫跪地,剑也几乎拿不稳了。 曲云道:“我手中乃是情丝,我教精心培育的天蚕以天竺情花为食,其丝有天蚕丝之形,又有情花剧毒。萧掌门中了这情花毒,不得情恋相思,一分情,一分痛!” 萧秋水却更加痛不欲生,却又不敢再看昝雪涛一眼,如同中魔,发出低吼声,凄惨至极。 昝雪涛厉声道:“拿解药来!” 曲云道:“断绝情欲,情花剧毒自然不药而医。” 昝雪涛道:“那就莫怪姐姐我无情了,大阵!” 忽然青羊宫大门关闭,墙头噪声大作,竖起数百机弩,对准了拜月教和天蚕教众人。如此距离,如此数量的机弩,武功再高也绝不能幸免。 常羲道:“哎呀,看来这一场也是平手喽!姊姊快给解药吧!” 曲云道:“欲解情毒,唯有断肠。可惜断肠草离土而死,我也带不来成都,唯有请萧掌门去一趟乌蒙山。这里有一枚绝情丹,只可环节情花之痛!” 昝雪涛借了绝情丹,递给一个女道,服侍萧秋水服用。 常羲道:“这说好的三场两胜,却两场平手,这第三场如何比试?” 昝雪涛道:“就麻烦李少侠了。” 李坏应声走出人群,道:“请两位姊姊赐教。” 常羲道:“我们姐妹二人原本抱着必胜之心,现在没有比试人选了哦!” 这时红花乱坠,一个声音道:“这第三场就有我来喽!”自空中落下一人,视之竟是赤霄。 李坏道:“是你!?” 常羲问:“姐姐为何替我拜月教和天蚕教出头?” 赤霄道:“我姓龙!” 常羲雀跃拍手道:“原来如此,龙姐姐,快为我们取回月灵杖!” 赤霄道:“哼!你们两个可看好了。”赤霄挥手,天地变色。李坏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大喊:“不要!”但是无形罡气袭来,所有人均被劲气所逼,跌到丈余。李坏也不得不连忙应对,勉力躲过那团罡气,已经是狼狈不堪。他急忙血魔刀在手,击破第二道罡气而入。赤霄道:“好刀法!”竟然徒手挡住了血魔刀,右手按在李坏的胸口,只要劲力一吐,李坏必然心脉尽断,命丧当场。 赤霄幽幽道:“你可认输?” 李坏道:“我本来不是你的对手,是你非要拿我演示神功,给那两个疯丫头嘲笑!” 赤霄哈哈一笑,将李坏扔到莲花池塘中去了。 昝雪涛将那月灵杖抛给常羲,常羲大喜道:“多谢龙姐姐,多谢散人。”赤霄、常羲、曲云率领众人退去。 李坏自池塘爬出来,道:“抱歉啦!” 昝雪涛道:“那龙赤霄的武功唯有西岭剑魔萧天石前辈或可与之一战,你我绝非她的对手。况且那月灵杖对我青羊宫来说,半点用处也无!” 539章 白马氐 李坏返回桑林居,远远生出警觉,立刻潜踪蹑迹观察,果见林中各处暗哨十处,心想难道有敌人来袭?他凭着对道路熟悉,绕到锦江,攀附客船底部,浮上水岸,凭着御风术悄无声息来到桑林居附近,此处乃锦江和翠山屏障,若非熟悉环境,绝不会从此踏入。李坏来到正堂,听见上官鼎的声音在讲话, “皇甫大人早已传信,萧帮主又有皇甫世家信物,我上官世家定然会全力协助丐帮建立成都分舵。况且萧帮主豪气冲天,侠肝义胆,我与萧帮主一见如故,即便萍水相逢,我上官世家岂能袖手旁观。” 另一人大笑道:“原本是来亲自感谢那位仗义出手救我丐帮的少侠。却在此地巧遇上官兄,真是你我兄弟的缘分,更是苍天佑我大匜玉成此事。”此人定然是萧帮主了。 上官鼎道:“可惜麦兄弟他此刻未在,不知几时返回。” 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我的兄弟卫青曾言,他有一位聪明帅气的麦兄弟,乃是过命的交情,在逃荒中失散。听上官大人描述那样貌,倒是有几分相像。” 萧帮主笑道:“无须着急,此人已到桑林居,大脚何不当面询问?” “啊!?在哪里?” 李坏自认收敛锋芒,屏住呼吸,未料依旧被人发现,乃轻飘飘落到院中,道:“我有一位兄弟卫青,面若黑炭,言语木讷,但是却是情深意重,忧国忧民的好兄弟。” 房门打开,只见上官鼎对面有三人:一名国字脸络腮胡的大汉,一个灰白胡子的负剑老乞丐,一个油头滑脑的少年,三人皆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打扮。 那少年笑道:“哈!没错没错!你就是卫青失散的李坏兄弟吧!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要飞鸽传书告知这好消息哈!” 上官鼎道:“李坏,快来见过丐帮萧帮主。” 李坏单膝跪拜。 萧天放一把手扶起李坏,道:“买少侠仗义出手救我箩筐会洪长老,乃是我丐帮的恩人,也就是我萧某的恩人,不必如此客气。” “我叫鲁大脚,乃张郁青的结拜兄弟,你我自然也是兄弟啦!自家人无须见外,对不对!” 李坏见那鲁大脚虽然油腔滑调,举止轻浮,但是却是一片真情,乃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九州方圆是一家。” 萧天放赞道:“李少侠真乃妙人妙语。” “少侠二字实不敢当,我出生于泰山脚下,而后游历关中。东萧西杨并称中原侠义之辈楷模,在下素来敬重。” 上官鼎道:“如此说来,大家皆是自家人啦!这桑林居位于成都郊外三里,北五里为锦官城,东八里为望江楼,西南方乃通往川南的大道,周边皆是佃农和村庄,树林茂密,道路纵横,堪为分舵绝佳位置。” 萧天放道:“箩筐会本聚集于此二里处,为锦官城运送桑叶,便知箩筐为生。分舵立于此实乃上上之选。” 乔大年道:“食巴会与箩筐会的冲突便是因为这谋生饭碗,但是食巴会勾结白马氐绑架关中四大才女,却不知又是为何?” 萧天放道:“此事易尔,到白马寨一问即知。” 上官鼎道:“白马氐吕光、杨飞龙、蒲洪、齐万年皆是号称白马四大高手,令狐楚更是精通上古战神刑天的《战魂解体大法》。”(忍者穷奇、无肠、朱蛾合称“四异”) 萧天放道:“与天下英雄交手,乃萧某平生心愿。” 岷山、摩天岭、龙门山围和的区域,名为阴平,乃陇山通往蜀川的道路,是为陇道,境内峰谷交错,山势陡峭,峡长沟深,林木密麻,河水湍急,氐人大多居住于河岸、山腰,建筑一种叫‘榻板房’的土墙板屋,聚族而居是为白马人,有吕、杨、苻、齐等姓,部族约五万人。 萧天放、李坏、上官鼎一行人假作客商,沿着白龙江、白水江、白水河层层溯流而上,在入贡山缴纳贡税入山,进入氐人的势力范围,在小山寨收购面具、刺绣、泥塑、木刻、毛水毯等,沿着白水河河谷寻访白马寨。夜幕降临,忽见案板山山头篝火冲天,紧接着雄黄山也亮起篝火。山路之上有几名氐人男子拦截,为主,这几名男子穿着春纳对襟长衫,两襟操拢,白、黑、花三色袍裙,系腰带,扎绑腿,头戴插着白鸡翎的沙尕毡帽。 为首者道:“来自异乡的客人,我们寨子主人有请诸位。” 上官鼎道:“我们是来自上官世家的商队。” 那人冷笑道:“若非上官世家的商队旗号在,诸位怕是已经肢体残缺不全喽!” 众人向前,只见山峦迭嶂,巉岩兀立,白水河水,汹涌湍急,通过悬河而卧的原木廊桥皆,来到村寨下,巨大水磨坊正在笨重的转动,一群毛驴散在草地啃食青草。古槐、杜仲、皂夹树中的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青瓦石墙,古怪的面具头像立在寨门两侧,墙上刻画着绚丽诡秘的图案花纹。氐人手持短刀,似乎列队欢迎,却又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名健壮大汉,似笑非笑道:“我是寨主吕光,不知上官世家商队又带来了什么好货?” 上官鼎道:“盐巴、火绒、铁剑、弓矢……” “哈哈!货是好货,可惜人却尽是生面孔啊!” 上官鼎道:“这个听闻白马山的风景秀丽,这几位中原客人意欲欣赏景色,淘买些货物。” “那一定没有见过我白马人的池哥昼了!” 忽然寨中大火忽起,篝火照耀得如同白昼,涌出无数氐人。四名秀丽俊俏的氐人女子,身穿绮丽的宽袖对襟长裙,手持花手巾,翩翩起舞,舞姿柔和轻盈。为首者甚是美丽,高声歌唱,面容凄楚,似乎在述说着无限苦难过往。忽而一阵土琵琶声音大作,四个大汉头冲了出来,戴青面獠牙的木雕彩绘面具,背负铜铃,足蹬牛皮靴,左手持短刀和牛筋绳,高呼起舞,舞步遒劲,古朴狂野。士兵打开牢笼,窜出四头野猪、一头老虎,四人各展岂能与野猪、猛虎搏斗。吕光道:“诸位可有敢共舞的勇士!” 萧天放道:“那就麻烦乔长老了。” 乔大年笑道:“嗯,还请小兄弟与我联手。” 鲁大脚吓得的一个机灵,道:“老头,你又胡说什么嘞?” “我说的是李坏兄弟!看你的怂包样子!” 这是丐帮不独占其功之意,遂与乔大年跳入圈中。李坏施展孤月子所授日月金轮,独自斩杀野猪一头。乔大年则直扑那猛虎,铜烟袋出手,击断虎骨,三名氐人壮汉与乔大年拽住老虎四肢,李坏日月金轮横切而入,老虎拦腰截断,血肉纷飞,残暴可怖。氐人则齐声叫好! 吕光道:“好!好汉!” 氐兵闻声皆退。 540章 千面飞狐 次日,氐人女子吕雯身穿劲装,身背弓箭,手拿短刀,带领众人向白马河深谷而去。这女子身穿以黑、蓝为基调的长衫,领肩袖及后裙由各色布料拼接,绣有花草鱼虫图案,扎条纹图案腰带,戴鱼骨胸牌,乃是典型白马美女打扮。 行走一个时辰山路,忽见白马山,山岩乳白,形若三眼骏马,箭竹遍野,一弯红色海子旁的山腰立着巨大山寨,绵延数里,可容十万人,白云环绕宛若空中之城。山路在山崖边,危险之处便有赤面怒目、獠牙大口的面具,来到城寨门口,之间城墙高大三丈,白马氐兵各执弓箭、大刀、藤牌巡逻守卫。 吕雯道:“每年此时便是白马氐四寨相聚祭祀的日子。外人要入白马寨,须挑战我瓮城勇士。挑战一人成功,可入前寨;挑战两人成功,可入中寨;挑战三人成功,可入大寨;挑战四人成功,可见我白马寨寨主并许配一名我白马氐美人。” 萧天放道:“此行必见大寨主。” 吕雯吹起白马氐独有的哨子,嘹亮哨声在山腰回荡。整个白马寨欢腾一片,士兵更是手执大斧敲击盾牌,发出震天声音。 有四人齐声高喝:“南坪寨齐万年、平武寨杨茂、白马寨苻坚石、仇池寨吕亮,恭迎勇士挑战。” 萧天放腾空入内,吕亮、杨茂左右来击,萧天放两掌分推,劲力齐发,吕亮和杨茂如同撞到气墙,倒折了回去,两人皆踉跄后退,气血翻涌,口不能言。齐万年大喝双手举盾欺近,趁萧天放落地稳定,给他一个教训。萧天放双脚尚未落地,气力回复,双掌齐推,劲气如浪。齐万年盾牌震碎,他全力一击却毫无效用,自己反而后退三步。苻坚石大惊赤膊求战,萧天放左掌相对,苻坚石的左手奔萧天放面门而来,忽然左臂与身体分离一般,竟是绕到萧天放身后,袭击其后背心。萧天放左掌向后,迎了他一掌,右掌前击,苻坚石退了一步。虽然苻坚石未败,每过一招必定后退一步,十招之内退了十步。吕亮、杨茂、齐万年大喝一声,躯体通红,双眼放出血光,围拢萧天放,八掌齐发。萧天放愈战愈勇,旋转如风,出掌如电,瞬间与四人对了无数掌,忽然长啸一声,四人向后栽倒,歌吐一口鲜血,伏倒在地不能战。 “好掌法!好功夫!”一名头发花白的寨主骑着白马出现,“萧帮主令蒲洪大开眼界。” 萧天放道:“区区贱名为寨主所知,乃萧某荣幸。” 蒲洪道:“苗人上古之组蚩尤为黄帝所杀,氐人上古之祖刑天复仇而死,其后裔分布摩天岭南北,其中白马氐势力最大,五十南坪寨十数万众。陇南武都山有奇人月灵,为开明王为妃,开葵部、蚕部之先,造福万民。及秦灭巴蜀,开明泮南逃,我白马氐便陷入了苦难。大匜朝立,而先秦酷吏麻叔谋为蜀王所用,对我氐人横征暴敛。五年前,我利用给进贡的机会,派两名氐人美女,由四个大汉护送至宣慰府。麻叔谋为美人歌舞迷惑,饮酒沉醉,四名死士趁机刺杀麻叔谋,这便是池哥昼的来源。那麻叔谋死得很惨,被大卸八块,头颅至今还在我寨子里当夜壶呢!” 萧天放笑道:“杀得好!痛快!” “可惜六名氐人勇士,只有吕雯逃出。吕雯自知必死,在去宣慰府之前,将所有值钱物什皆赠予街头乞丐氐人,这氐人乞丐组织便是食巴会。吕雯为食巴会掩护而逃出葭萌关。自此我白马氐和食巴会便是血肉相连的好兄弟。” 箩筐会洪存孝道:“食巴会劫持才女卓文楚之事,也是受寨主指使了?” 蒲洪道:“卓家素来为我白马氐贩卖铁器,却趁机私拐我的姬妾而逃,至今潜藏府邸,拒不承认。我当然要拿他的女儿做赔偿。” 洪存孝道:“寨主大人可是冤枉了卓家。卓望粟自正室夫人去世,不近女色,十五年不纳妾,何以会拐带蒲寨主的妾室呢?” 蒲洪道:“那贱人还带走了我镇寨之宝白玉飞马。” 李坏奇道:“可是一尊三眼天马,通体白润,展翅欲飞。” 蒲洪道:“不错!” “咦!我一年前在长安鬼市曾经见过,货主是一名妖娆的女子。” “那女子可是眉心三点朱砂,素腕若玉,身材婀娜,媚眼如丝,额头一缕金发?” 李坏道:“不错!不过我听人说她是千面飞狐。”李坏多才多艺,一边说一边用木炭在白板壁画出了白玉飞马以及那千面飞狐的模样。 苻坚石怒道:“我早就说过那女人妖媚异常,必有所图,可惜父亲大人置若盲闻。” 蒲洪叹道:“看来是我看走眼了,错怪卓家!此事就此作罢!明日坚石携礼物向卓家道歉。” 这时南坪寨方向忽然篝火大亮,七处山头如同繁星,众人在白马城瞭望塔可清晰看见。 齐万年道:“唐兀人来犯,南坪寨被攻。请大寨主支援。” 蒲洪道:“可恶的唐兀人,不敢沾惹大匜,却屡屡进犯我氐人。齐寨主不要着急,只要我们守住钳川,唐兀人只能无功而返。” 众人与白马氐连夜赶山路,来到南坪寨前线,唐兀人兵力极盛,大军延绵驻扎在山道。 南坪寨主齐万年道:“羌人与秦军开战,唐兀人数次借道,说是从此进攻陇南、临洮,以断秦军后路。” 蒲洪道:“若是假途灭虢,又当如何?” “是!我也是这般想,我们氐人这点实力不足与羌人抗衡,只能谨慎自保。” “氐人北临陇地、西邻青海、南有唐兀、东有蜀川,此那四战之地,但是这岷山、摩天岭、龙门山便是氐人护身符。只要据险而守,必定可以御敌于门外。” 南坪九寨是树正寨、则查洼寨、黑角寨、荷叶寨、盘亚寨、亚拉寨、尖盘寨、热西寨、郭都寨,分布在岷山东北腹地,若要进攻南坪九寨,只有岷江河谷一条道路,也就是甸氐道。这里瀑布、泉溪、河滩密布,百余海子分布其间,十里金沙滩流如同黄龙,晶莹溪流如同翡翠,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令人惊叹,真乃世外桃源,人间天堂。 连续三日,唐兀兵并无动静,十分有耐性。 忽然齐万年道:“不好!蜀将窦轨驻军松潘甘松岭,若出虹桥关可断羌人后路,唐兀人如此有恃无恐,必定是与窦轨有密谋。若是窦轨潜行黄龙,沿涪江河谷进兵平武寨,则无兵可守。” 杨茂、苻坚石、吕光皆脸色大变。 蒲洪道:“羌人与秦兵交战,蜀将却与唐兀部合谋?我们氐人送给的厚礼,窦轨纳而不拒,约以友好,又怎会出尔反尔?” 齐万年道:“窦轨素有立功之心,善谋而阴险。听闻窦轨用其外甥作为心腹,松潘实行宵禁,窦轨乃派遣外甥外出买酒,随即改悔。窦轨对外甥说:‘今借汝头申明法令。’便下令斩杀外甥,临刑前,外甥喊冤,监刑官犹豫未决,窦轨大怒,将监刑官一起斩首。” 众氐人头人皆面露忧色。 萧天放道:“氐人心向大匜,而麻叔谋、窦轨逼民造反,乃朝廷毒瘤也!我丐帮轻功俱佳,连夜翻山可至丹云峡,刺杀窦轨,必可令其大军混乱而退。” 李坏道:“唐兀人虽然同属迷当,但是却与西羌距离遥远,必不铁心与大匜为敌。晚辈与唐兀部有些交情,深知其头人颇超罗陀忽非好战之人,愿至唐兀军中交涉,以退其兵。” 蒲洪等敌人头人大喜。 541章 涪家庄 李坏拜别,独自离开九寨沟,潜入军营,果见沐雨湖所扮小将活跃军中。李坏潜入帐中,坐等沐雨湖。 沐雨湖见到李坏,大喜道:“李坏哥哥,可是履行诺言,同我前往若尔盖草原么?” 李坏道:“这个自然啦!” 沐雨湖脸飞红晕,扑入李坏的怀抱,道:“我就知道李坏哥哥不会骗我。” 李坏道:“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在军中呢?” “父亲唯恐野辞将军暴躁,轻易动兵,坏了部落大事!命我监军,提醒着点野辞将军。” “唐兀部交好迷当拓拔部,又与东女国友善,善待赵充国将军,为何却突然进攻白马氐?” 沐雨湖歪着脑袋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得问我父亲啦。” 李坏道:“好!” 若尔盖草原是湿地沼泽,黄河九曲于此,白河、黑河、热曲、嘎曲滋润这个这片平台的高原,白天鹅、黑颈鹤、梅花鹿、小熊猫出没其间。唐兀人在这边草原上牧羊河曲马、牦牛和绵羊。此刻天高气爽,展望四野,一望无涯,流云洁白,绿草与蓝天相接,野花点缀如繁星,群鸟翱翔,雄鹰展翅。星罗棋布地湖泊碧蓝如鉴,弯弯曲曲的小河串联湖泊,游鱼在清澈见底的河水自由自在。李坏与沐雨湖骑着唐克马奔驰在这斑斓交织的长廊中,丝毫不觉得疲倦。夜间,两人搭起帐篷,在星空草原的夜景中入睡,两人谨遵兄妹之礼,并无逾越。 踏入唐兀部的唐克城,拜见颇超罗陀忽。 罗陀忽道:“我唐兀部安居于此多年,已无征伐之心,所以交好周边部落。窦轨承诺向蜀王传达我部纳贡之意。蜀王讨伐氐人,我部派兵协助,我恐与氐人结怨,所以命我部兵力宣而不战。” “蜀王深信儒家思想,广行招抚之意,怎么会对氐人开战?” “窦轨假传蜀王旨意?” 李坏沉思道:“根据氐人情报,窦轨被人揭发贪污,所以立功赎罪之心迫切,所以此番战事恐窦轨阴谋。” 罗陀忽道:“窦轨急于立功赎罪却进攻白马氐,岷山与摩天岭的山岭之中,史上从未有人征服,那是选择错了。” 李坏道:“这窦轨太过自信或者脑子坏掉了?” 罗陀忽摸着山羊胡子沉思,忽然大惊道:“不好!传令撤军!” 窦轨为丐帮行刺受伤,败退甘松岭,乃命大军忽出虹桥关袭击唐兀军后部,野辞氏将军率军突围,一万大军仅余三千人。窦轨斩杀七千首级献于蜀王,以为配合秦军围攻羌人之功。唐兀部罗陀忽痛心而悔恨,病倒不起。黄河被若尔盖草原驯服,在这里画出了九曲第一弯,曲曲折折穿梭在草原大地。夕阳西下,遥远地平线与天空结合在苍茫带,让这片宁静的河湾变得沧桑而宁静。李坏与沐雨湖告别罗陀忽,绕道白马氐地界,前往蜀川,要亲自向蜀王揭发窦轨之阴谋。 李坏、沐雨湖拜见白马氐蒲洪,备述窦轨蓄意制造矛盾,以立战功之图谋。唐兀人与白马氐冰释前嫌,约以友好之盟。蒲洪道:“萧帮主神功盖世,击退窦轨,今又与唐兀人结兄弟之盟,丐帮乃我白马氐之恩人也。从此以后食巴会与箩筐会的恩怨一笔勾销,流浪氐人全力襄助萧帮主建立丐帮分舵。”是夜,白马氐为众人跳曹盖舞、㑇舞和十二相舞,蒲洪、苻坚石等高唱敬酒歌,高亢嘹亮,热情奔放。吕雯更是为丐帮众人的脸上涂抹锅墨,表达尊重和祈福。萧天放酒量惊人,白马氐更视其为天降英雄。 次日萧天放率众回成都组建丐帮分舵。李坏和沐雨湖前往涪家庄。 涪江发源于岷山主峰血宝顶,与岷江源头相邻,经江油至绵阳县,绵阳城外五里便是涪家庄。涪家庄位于芙蓉溪与涪江交汇处,坐北朝南,背有芙蓉溪,东南皆是涪江水面。竹林、桃林、柳林围绕涪家庄而成曲径通幽之处。 两人在涪家庄外一处名为云笈水榭的水岸亭台驻足徘徊。 沐雨湖道:“李坏哥哥,你犹豫徘徊这么久,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李坏道:“我也在考虑啊!” “远之则思,近而情怯!她是你的心上人吧!” 李坏笑道:“怎样才算心上人?” “不由自主想着他,吃饭时也想,睡觉的时候也想,骑马的时候还想。总祝他快乐,担心他忧伤,总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到了他曾经到过的地方,站在他曾经站过的草地,触摸他曾经触摸的物品,都觉心跳加速,甜蜜异常。对着月亮说话,对着花儿说话,对着骏马说话,似乎他能听得见。” 李坏道:“这么说,她就是我的心上人。” “那就走吧,不见一面,你会后悔懊恼很久的。” 两人穿过竹林,沿着林荫小道进发,涪家庄的屋檐在绿荫里时隐时现,求医的病人时而出现,更有剑阁书院的学子们组队前来,为首者是一名清秀的女子,正是蜀川四大才女之一的黄娥。两人随着书院学子来到医馆外领了排队的竹签,被门子领着在一处名叫“云冀水榭”大厅内等待。忽而中庭传来一阵吵闹声,病人乱糟糟叫嚷。两人转过小角门,偷偷窥视。 一个身形秀丽的女子背对着大厅,道:“诸位西屋的病人不能探视,不得入内,里面是瘟疫病人,一旦传染,极难医治。”声音温柔而舒缓,正是涪心慈的声音。李坏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要跃出胸膛。沐雨湖问:“就是她喽?”李坏点头。 一名男子道:“医者如父母,怎么做如此隔绝亲情,不得探视的道理?” “是啊!父亲大人病重,做儿子的不能伺奉榻前,是为不孝!” “夫君待我情深意重,只愿同死不愿独活,还是放我去伺候夫君吧!” …… 众病人家属情绪激动,一名江湖大汉怒道:“哼!我本以为涪家庄医者仁心,如今看来,怕不是也是心怀叵测,诈人钱财。”那大汉伸手推了涪心慈一个趔趄,涪心慈后退摔倒。那大汉抽刀恐吓,不依不饶。李坏心急,就要上前。这时两个青衫少年自西屋闪出,两人一起动手,竟是必得那大汉连连后退。有人大喊:医者打人啦!众家属之中奔出三五名大汉,各拿兵刃奔上前去。那两名少年手中多了金光闪闪的金针,运气发出,正中那些人的膝盖、胸口、手臂,闹事之人膝盖中针则跪地不能前行,胸口中针则浑身抽搐倒地,手臂中针则武器落地、手臂哆嗦,更有一破口大骂的面部中针则是嘴歪眼斜……这批人穷形尽相,毫无还击之力。 那两名年轻人皆是轻健儒雅之士,争相扶起涪心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三阳金针,名不虚传!”说话的正是剑阁书院的教谕。 涪心慈道:“黄教谕,你们来了。” “不错,还欣赏到涪家庄两高足的金针绝技,郭玉、程高名不虚传!” 涪心慈道:“大家都是一时心急,两人如此鲁莽,把乡亲们都吓着了。” 黄教谕道:“哼!那几个拿兵刃的是江油的几个青皮,借机闹事,前几日还破坏江油桃花节!” 那名带头的大汉道:“我们兄弟就是讨个酒钱,并无其他坏心啊!” 涪心慈道:“瘟疫碰触就会传染,一旦病发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你们即便生计困难,又怎能蛊惑人心,在西屋闹事。” 那大汉跪地自己掌嘴道:“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家中八十老母,妻儿老小,缺衣少食……” 涪心慈给予他们一些碎银道:“那这些钱去做个货郎,从事善业,以后不要在为非作歹了。” 那大汉拿了钱领着几个泼皮一溜烟跑了。 542章 猫鬼术 黄教谕道:“唉!心慈啊!你就是轻信人了,他们泼皮无赖还能从事善业?” 涪心慈道:“人皆有恻隐之心,给他们一个机会,或许会变好呢。” “医病容易,医心难啊!” 郭玉道:“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师妹的善良慈悲,就是劝诫世人向善。” 程高道:“医心是黄教谕所长,我们小师妹啊只会医病人啦!” 黄教谕道:“罢了!两个马屁精!这样阿谀奉承,你们师傅就会把心慈嫁给你们其中一个么?不学好!” 郭玉、程高皆笑嘻嘻地给黄教谕行礼道:“黄教谕教训的是。” 黄教谕又道:“心慈,我这些新入门的学生,一来为他们安排事务,让他们增长见识,二来,劳烦你传授他们《黄帝内经》,学习些医典之识。” 涪心慈道:“是的,教谕大人!” 郭玉、程高陪着涪心慈欢欢喜喜迎接剑阁学院。三人相顾言笑,亲密无间。李坏心想:“我杀得人比心慈救得人还要多,罪孽深重,如何配得上心慈。何况他两个师兄皆是清俊儒雅的神仙人物,这才是他的金玉良缘。” 李坏转头便走,沐雨湖追出来问:“来都来了,难道不说上一话就走么?” 李坏道:“相见争如不见,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涪家庄,忽见那帮被驱赶出来的泼皮无赖的身影,影影绰绰隐没在一片密林之中。 沐雨湖道:“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果真黄娥所说涪家庄的三阳金针之名,享誉川北。这些泼皮无赖也太大胆了,他们冲击西舍,不图钱财的话,定当另有目的。” 李坏道:“难道是在找什么人?” “咱们抓来问问不就得了。” 两人向密林而去,步入林中,一股哀嚎声音顺风传来,再向前二十步,那些泼皮个个倒在林中痛苦哀嚎,双目翻白,如同看见什么恐怖之物,双手在身上乱抓,皆血肉模糊。唯有一人似乎还清醒些,口中喃喃道:“救我!救我!”李坏以圣苯功法为镇静心神,问:“发生什么事?”那人道:“有一对白发男女要我们重进西舍查看状况,事成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哪知我们回来领赏,却被他们施了魔法。”忽然此人痛苦哀嚎,伸手到嘴中掏索什么,片刻竟是拔出自己的舌头。其他诸人同样状况,有人把自己锁喉而死,有人挖出自己的眼睛,有人刀劈自己的面门。忽而传来奇怪的响声,声大如雷,清响良久,两种乐器交错发声,这些人如同见了魔鬼,随着乐声节奏,向两人冲来。两人大惊,连连向后推却。忽然一人冲来,剑如细雨,将这些人头颅砍下,那些人皆倒地抽搐而死。看黄色的身影正是剑阁书院的黄娥,那青袍女真正是昝雪涛。 沐雨湖颤声道:“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如此可怕!” 黄娥和昝雪涛负手而来,黄娥淡淡道:“巴人的尸鬼术。” 李坏问:“黄教谕何以确定是巴人?” “巴王廪君潜伏黔中,以錞于、铜钲、骨笛为法器,只是图腾纹饰不同。适才我见到听到那乐声便知是巴人。” “尸鬼术又是怎么回事?” 黄娥道:“巴人好鬼,廪君自称冥帝,手下有四大尸祖:旱魃、赢勾、后卿、将臣,四大鬼王:扶猛、蚩梦、泉企、仲遵、茶荈,十方阎罗是相、陈、覃、詹、田、高、冉、奇、沙、韦,四大判官赏善司巴余、罚恶司樊筝、察查司瞫馗、阴律司郑道,十大阴帅: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夜游神、豹尾鸟嘴、鱼鳃黄蜂,以及百鬼使。鬼门奇术皆尸毒术、鬼蜮术、百鬼潜行术等。我只听闻猫鬼术,猫目通灵,杀死老猫,供养猫鬼,操纵猫鬼诅咒他人。子夜时分,设香粥饲养,施法念咒者,猫鬼上身,,被诅咒之人必得猫鬼之疾,梦则猫噬其喉,惊吓悸醒,屋内陈设若被牵曳而动,白日则面色铁青,畏猫如虎,全身刺痛,若及心脏,吐血而死。” 沐雨湖吓得一个寒颤,缩在李坏身边。 李坏问:“清静散人和黄教谕至此,必是为了破解这猫鬼术吧!不知受害者是谁?” 昝雪涛道:“受害者乃花蕊夫人。” “王妃何在?” “涪家庄。” 李坏道:“我一路走来,暗哨不断,原来是为了保护王妃。” 昝雪涛道:“王妃为猫鬼所害,宫中必有奸细和内应,所以蜀王命我暗中转移花蕊夫人至此,以涪家庄金针绝技施救。我率铁佛派生铁佛、阆中剑派落下闳、鹤鸣山天师道等人,一直封锁消息,暗中防卫。未料那巴人依旧得到了消息。” 鹤鸣山天师道:茯苓丸、胡麻散 “巴人为秦所灭已经百年,竟然在王宫还有暗桩?” 黄娥道:“虎死骨立,巴人、蜀人留于蜀川不可尽数。巴人前锋乃是一男一女,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两个,所以带着阆中剑派弟子,混在书院的学子之中,一路尾随。却是看错了人。” 李坏惶恐道:“耽搁两位大事,小弟实在惭愧。” 昝雪涛问:“是啊!你不是前往氐羌之地,何故出现至此?” “唐兀人和白马人的战事已了,我是带唐兀郡主颇超沐雨湖向蜀王进谏窦轨之事。”李坏乃备述详情。 昝雪涛道:“窦轨在朝中根基颇深,就凭你们两个还想入王宫告御状么?” 李坏道:“原本无门,今日见了真人,乃欢喜至极。” 昝雪涛道:“这位就是沐雨湖郡主么?生得模样倒是一个美人坯子。” 沐雨湖脸红扑扑地道:“听闻花蕊夫人才是蜀川第一美人,小女子不敢称美。” “郡主应当前往成都,何故绕行至涪家庄啊?” “来看李坏哥哥的心上人。” 昝雪涛错愕道:“李坏的心上人?是谁?” 黄娥道:“卓文楚曾讲有一位少年英侠陪着涪心慈自雪域高原而归,呵呵!李少侠就是那个自敦煌、青海、苏毗、羊同、雪域高原一路走来的人吧!” 昝雪涛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我也曾听蒙顶山郑家讲过,一个落魄少年觊觎涪家庄大小姐的事情。未料就是李少侠。” 李坏听着二人调侃,踌躇道:“落魄小子不敢奢望,但若有一线机会,还请两位姐姐指点迷津。” 昝雪涛道:“你与各派豪杰一同助我击退鬼门,保护王妃而立功,我自为你说项。” 黄娥道:“况且,酆都鬼门目标是涪家庄,也可保护你心上人安全哦。” 李坏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可否为我易容之事保密?” 昝雪涛应允。 543章 巴人鬼道 李坏以雪域高原圣苯之法为花蕊夫人镇定心神却效果甚微,唯有黄娥以青城派的《正一盟威符箓》可令花蕊夫人心神清明,然而花蕊夫人依旧脸色铁青,时而全身刺痛。花蕊夫人见了沐雨湖,一把抓住沐雨湖的手道:“妹妹,你来了!姐姐想你好苦!猫鬼缠身,姐姐好怕!”众人明白花蕊夫人把沐雨湖当做了自己早夭的妹妹。沐雨湖软语安慰,花蕊夫人镇定许多。黄娥遂传沐雨湖一些鹤鸣山天师道的除魔镇邪的心法。 黄娥道:“我鹤鸣山祖师张玄陵以方仙道和黄老道修真,曾与巴人鬼道交锋,大败。可惜师门不幸,除魔卫道之法失传,而巴人鬼道炽盛。不然我方仙道正气沛然,鬼氛冰消。” 王坚道:“当年天师一战除魔,四大尸祖不知所踪,冥帅隐安于酆都鬼城,如今却突然发难,实在令人费解。” 昝雪涛道:“鬼城山一战,鬼道人才凋零,未必有太大实力。鬼道自武陵山地远道而来,巴蜀境内守卫森严,能至此者乃少数,只要我们小心应对,必可胜之。” 法坛上常见的法器有三清铃、木鱼、引磬、鼓、令旗、法剑、天蓬尺等等,一些供养类的法器如灵幡、烛台等。 有一支以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为主神的雷部,五雷分为天雷、地雷、水雷、神雷和社雷。雷击木分为如雷击桃木、雷击柏木、雷击枣木等等,其中雷击枣木是无上的神木法器,乃是由天地阴阳之炁交泰而生的精华,天雷所击,生灵气,神明护佑。法师将雷击枣木制作成各种法器,如令牌、法印、天蓬尺,“五雷号令”令牌,令牌的形状为天圆地方形,驱邪避祸 忽而铁佛派生铁佛至,面色严肃道:“我派三名弟子中了鬼术。”黄娥率众人来到涪家庄北院,只见三名铁佛派弟子肚子变得老大,若同孕妇,以手拍之腹内似有鬼怪窃窃私语。三名弟子面色恐惧道:“鬼在腹内,说是成熟之日,破腹而出。”黄娥道:“这是腹鬼术,莫怕!以神仙草烧灰饮之可解。”黄娥施法,众人乃安。 夜间涪家庄护庄弟子来报前院有三十余人静立庄前,如同木桩,不知何意。众人皆面色青灰之人,腐肉撕裂尚在周身悬挂,有的面目已经腐烂不全。郭玉颤声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是无法治愈而身亡的人,本来皆安置于义庄。”程高道:“为首的那个是三日前,我亲自命人将他收敛安于棺材之内。”黄娥道:“这是鬼道尸魂术,可令新亡者回魂索命。”王坚道:“我带弟子砍个稀巴烂,看他们还能索命否?”涪心慈道:“不可!不可!死者为大,只是被鬼道所利用,已是悲惨,我们再伤其尸骨,有伤我涪家庄仁侠之名。”黄娥道:“还有一法,以朱砂符箓帖其面,即刻倒地,只是腐尸遍布尸毒,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即便呼吸之间,亦可能沾染尸气。”涪心慈道:“明日白昼,我率弟子前去。”郭玉、程高皆愿跟随。众人乃归!李坏自负圣苯法护体,向黄娥索要符箓,要连夜将尸体安置。黄娥笑道:“如此爱护心上人么?”李坏道:“小弟曾杀人无数,自知不配心慈,今日所为只求赎罪。”黄娥乃授予其朱砂符箓三十。 李坏跃出庄外,以符箓贴其面门,放于板车,手推至义庄,如此五六次,尸体将尽。忽而有鬼火于远处晃动,不多时黑白无常飘忽而至,白无常诡异笑面,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黑无常怒目血口,凶神恶煞,黑矮粗胖。两人唱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李坏在长安遍修杂学,知道他们这些唬人的把戏,又曾深入鬼市,因此并不害怕,反而镇定观瞧。黑白无常围绕李坏转了三圈,见李坏不为所动,乃止。 白无常道:“这小子根本不害怕嘛!”听声音,乃是一个女子。 黑无常道:“哼!我早就讨厌这一套,偏偏鬼王不允嘛!” 李坏笑道:“恶鬼怕狠人,我李坏。两位如此装神弄鬼也累了,不如下来聊聊。” 黑白无常去了面具,一个是面容清秀的中年女子,一个是满脸胡子的黑胖子。两人大咧咧的朝义庄门前一坐。李坏将酒囊扔了过去,白无常摇头道:“臭男人喝过的酒囊,我不喝!”黑无常却狂饮一气,喝了一半仍给李坏。李坏仰头一饮而尽。黑无常道:“这酒应是剑南烧春,真真的好酒啊!”白无常道:“哪有我武陵春好!”她拿出白玉杯,倒出武陵春,色入琥珀,月色下十分好看。李坏心动道:“小弟,也讨一杯喝喝!”白无常笑道:“酒鬼一个!”李坏道:“酒鬼也是鬼,所以不怕鬼啊!”黑白无常哈哈大笑。 白无常道:“你这小子真是心大,不怕我鬼道的酒有问题么?” 李坏道:“若我死了化作鬼,再寻你们索命,你们这些鬼帅岂不是很尴尬!” 黑无常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练练咳嗽。 白无常道:“喂!死鬼!我说这小兄弟很对我的脾气!我很喜欢啊!” 黑无常道:“臭婆娘。他喝了咱的酒,就是喝了解药。我又不会害他!” 李坏道:“我自知不是两位的对手,准备好引颈就戮。若是大哥大嫂不杀我,回去怎么交代。” 黑无常道:“武落钟离山有赤黑两穴,赤穴土著乃是巴族,乃夏禹诸夏之一。武王伐纣,巴王与会,乃牧誓八国之一,周天子封之子爵。夏商遗民樊、瞫、相、郑四姓族人迁移至黑穴。春秋时楚蜀相迫,赤黑两穴结盟,相约掷剑于石穴,奉中者为君,巴族务相巴族务相独中。又制乘土船于峡谷激浪,浮者为君,巴族务相独浮。五姓尊务相为廪君,沿夷水征服盐水巫人,号为巴王。 “春秋时巴国以枳城为都,疆域东至夷陵,西至嘉陵水和僰道,北接汉中和大巴山南麓,南及黔涪和渝城,征服了濮、賨、苴、共、奴、獽、夷、蜑之蛮。八部散落分布,各不统属,图腾有螳螂、鲛、贝、蛇、鱼。 “巴王于平都山酆都城兴鬼道,以融合八部。 鬼帝土伯,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治幽都,虎头牛身,三眼利角,以黑色鸟蛇豹虎为部属。神荼、郁垒领阅万鬼,鬼门乃桃木之间,以苇索缚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驱鬼治病的法术。为魑魅魍魉之首,为冥府之神掌管冥界。 544章 开国何茫然 鬼道以冥帝为尊,四大鬼王、十方阎罗、十部阴帅。巴国灭亡,巴人东迁,诸部分裂,巴族白虎王和盐水鬼王相争。斝朝时白虎王欲一统诸部,却遭巫巴率板楯蛮射杀。匜朝时鹤鸣山天师道与鬼道在鬼城山血战,死伤惨重。四大尸祖远遁,十大阴帅各自为政,魑魅鬼王和白虎鬼王明争暗斗,金贝鬼王远遁关中,嘿嘿!鬼道可以说是四分五裂啦。若非鬼傩左右使倾力护持,廪君怕是自身难保。” 李坏道:“那鬼道还能如此大举入侵?” “这也叫他娘的大举入侵么?不管怎样,我十大阴帅还是冥帝旗下,当年的誓言还得遵守,的事还是做得。但是具体怎么做,却是看我们的心情。”黑无常一边说,一边狂饮雄黄酒。 李坏道:“大哥运气之余是否常有阴寒血滞之症。” “嘿嘿!鬼道虽然厉害,却反噬之害,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痛苦,天资、修为俱佳者,那就可以更近一层鬼道境界。若是百鬼之类,各有痛苦,如影随形,缠身至死。” “小弟我曾游历河西、青海和雪域高原,修习血刀经、天罡决、圣苯法,自行捉摸了一门以气融血,苯功化阴的法门。” 李坏备述前情,以内力为黑无常引导,竟是化去他鬼道内功的多年顽疾。黑白无常大喜。 白无常道:“看在李坏兄弟的面子上,咱们门下小鬼不得伤害涪家庄弟子。” 李坏笑道:“啧啧!多谢大哥大嫂!明日我将自雪域高原带回的圣旺拉赠予两位,可令大嫂的白发变黑!” 白无常喜滋滋道:“不虚此行,认识了一个这么爽快的弟弟!明天我叫小鬼找你索要。” 黑无常道:“走啦!臭婆娘!” “怎么吃醋啦!” 两人一边拌嘴,也未见身形动,如同纸人一般飞起,消失于远方密林中。 次夜,李坏巡逻忽然脖子和耳边有凉气,转身一看却没有人,再往前行走却听见啪啪脚步声,明明是有人跟踪。李坏道:“哪位仁兄啊?”一个小脑袋大脚板的小鬼翻身出来,笑嘻嘻道:“我是吊鞋鬼,奉无常之命讨要圣旺拉!” 李坏取出金匮封装的圣旺拉,道:“你可要小心了?” 吊鞋鬼摇摇头却道:“你随我来!” 他嗖一声,奔跑出去,月下一道黑影不见了,轻功果真是另辟蹊径。李坏连忙跟踪出去,至庄外。忽有伤魂鸟哀鸣,一名女子面容哀苦道:“小女子炽燃鬼,名叫刀刀,听闻公子能破鬼道反噬之苦,特来求助。刀刀每日身体如烈火焚烧,痛苦煎熬,还请公子垂怜。”李坏道:“黑白无常将这消息传得也特快!”刀刀依旧行礼哀求,李坏乃为之驱散阴鸷。数日后,希恶鬼、无食鬼、食血鬼、异食鬼、长毛鬼皆来寻求救助,李坏大耗真元。 十日后有欲色鬼闯入庄内,劫走了阆中剑派女弟子。李坏跟踪来到庄外乱葬岗,乱葬岗搭起了一个粥篷,纸扎的朱栏石砌,笔画得画栋雕梁,白布制成的珠帘半卷,泥捏的玉案中陈。只见瘿鬼、臭毛鬼、蛇骨婆、落头氏、虚耗等百鬼穿行,各自围着一口大锅讨要汤粥,十分热闹。 一名喜气鬼手捧滚滚热汤,道:“苦甜自知,善恶唯心。公子,来一碗么?” “这是孟婆汤么?没有孟婆怎么有兴趣雅致?” 三名妙龄女子闪出,红裙翠袖,玉钗金缕,手镮丁丁,香气袭人,三人齐声道:“孟姜、孟庸、孟戈,欢迎少侠。” “昔日秦帝修筑长城,孟姜女哭泣而死,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那里有这么年轻的孟姜女?” 孟姜道:“昔日之事已忘却,今世忧虑早摆脱。” 三女笑嘻嘻围绕李坏转圈,李坏恍惚而真气涣散,知道已经中了敌人的道。这时一名赤红身影略过,抓起李坏轻飘飘逃去了。 李坏见是赤霄,遂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孟婆汤,百鬼修炼鬼道的反噬之苦便无法减缓。也正因此,冥帝才能节制百鬼。不料却跑出来个李少侠,能克制鬼道反噬。本来四大尸祖远遁,三大鬼王不合,你这般一闹,百鬼离心,整个巴鬼道都要大乱。你猜你死得会不会很难看。” “咳!有赤霄在,我担心什么?”李坏晕乎乎靠在赤霄怀里,赤霄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松手将他仍在土坡之上。 李坏吃痛道:“下手这么狠么?” 赤霄冷哼道:“没有杀了你,我已经算仁慈了。” “这鬼道与你有何干系?” “蜀之为国,肇自人皇,邛徙筰僰与冉人同源,冉人始于蚕丛、柏镬、鱼凫,而为蜀川之王。鱼凫王杜宇时,助武王伐纣,巴人鬼道趁机入侵,以控魂术控制国相鳖灵,囚禁望帝杜宇至死。武都山女子以石镜破除失魂术,召鹤鸣山玄陵道长大战鬼道于鬼城山,驱逐巴鬼于酆都。鳖灵继任蜀王,是为开明王,纳武都山女子为妃,是为赤妃。赤妃自葵蚕之相,参悟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天道,武功究极天人之境,收服了大凉山邛人和筰人的拜月教、乌蒙山徙人和僰人天蚕教、苗岭五毒教,建立冉蜀第一门派‘蜀教’,辅助开明王北伐秦雍,南征僚僰,东进清江,西攻青衣,蜀国疆域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奄峨嶓。冉蜀历经九代而亡,秦兵破蜀,赤地千里,杀戮暴掠,焚屋屠城,蚕丛数百县,无一草一木一鸡一犬幸存。积尸至于峨眉齐,流血川江,数百里不绝。” “开明芦身死,他十岁的儿子开明制率领三万大军辗转迁徙于红河两岸,其子开明泮灭西瓯、雒越,建立瓯雒国,自称安阳王,定都于螺城。南越赵佗来攻,大将皋通神弩破之,赵佗遂派王子始为人质,誓与瓯雒休战。今开明泮雄心勃勃,派赤妃的传人深入巴、苗、邛、筰、徙之地,收服诸教,以图光复大蜀。” “那位葵蚕教传人就是你赤霄!” “不错!” 545章 巴人 “蜀者,葵中有蚕也。葵蚕教就是蜀教,秋葵为食,天蚕为衣,冉蜀真乃艰苦卓绝,历久弥坚的英雄之族。” “怎么?你作为中原人不仇视我冉蜀么?” “呵呵!秦朝魏廷是什么东西?我流落江湖,食不果腹,垂死挣扎,生死难料之际,朝廷可曾看过我一眼。忠爱朝廷,我半点兴趣也没有!我只知道谁给我饭吃,谁救我性命,谁与我同袍同仇。” 赤霄大笑道:“好一个同袍同仇!这巴人鬼道分崩离析,新一代的冥帅廪君软弱无能,唯有魑魅鬼王尚有声望,我欲扶持魑魅一统鬼道,你可愿助我?” “如何相助?” “驭众之法,无非恩威。今日来看,昔日以孟婆汤威逼已经难收人心,唯有解除百鬼的反噬之苦方可统领。” “好!我就传授白虎鬼王这治愈鬼道反噬的法门。但是还请解除涪家庄之围,驱除花蕊夫人猫鬼之害。” 涪家庄之围解除,花蕊夫人痊愈,昝雪涛、黄娥等人欣喜不已。花蕊夫人认领沐雨湖为妹妹,定要带她回宫面见蜀王。蜀王朝会议之,王然于道:“诸夷藐视蜀川非只一日,今窦轨将军一战而慑西北氐羌,百姓弹冠相庆,黎民奔走相告。今唐兀人一言而废蜀川功臣,诚不足威信天下。况氐羌狡诈,数犯边境,交战于河湟,肆虐于陇南,岂可尽信之?”。由于蜀王乃不引以为信,沐雨湖滞留上官府彷徨无措。女校书昝雪涛上书云:“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性失然后贵仁,道失然后贵义。当舜之时,有苗不服,于是舜修政偃兵,执干戚而舞之,三年而有苗请服。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德威并施而四海归心,家父素来以教化蛮夷为己任,小女子以为调离窦轨以安众心。”百官皆服昝雪涛所论。蜀王大喜,乃迁窦轨为镇守朐忍以防巴人,命柏始昌为松潘招抚使,节制诸军,宣示教化之意,恩赐颇丰。唐兀部罗陀忽、白马氐蒲洪乃亲入成都觐见蜀王,愿世世代代朝贡,复冉蜀之盟。蜀王纳沐雨湖为妃子,修木雅宫以示招抚之意。天子闻之,乃嘉奖蜀王德化四方之功。蜀王喜而奉女校书昝雪涛为鸿胪寺卿,教化诸夷。 巴国,禹夏时称“巴方”,殷商时称巴甸,武王伐纣时,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戈后舞也。周武王封其为子爵,巴人并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蜒之蛮,而建立巴子国。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古者远国虽大,爵不过子,故吴、楚及巴皆曰子。其地东至鱼复(今四川奉节),西至僰道(今四川宜宾),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四川黔江及贵州道真、务川等)。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苎、鱼、盐、铜、铁、丹漆、荼、蜜、灵鬼、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其果实之珍者,树有荔枝,蔓有辛蒟,园有芳蒻、香茗。 《史密簋》记载,虎巴首领史密统率‘东征’而为周康王平叛。巴蛇纹矛、星月纹柳叶剑、人面纹戈、龙头纹戈、虎纹戈、鸟纹戈等。周王朝担任“师“之职的卢国贵族师俗和在周王朝担任“史”职的虎族统治者史密,率领族人东征,取得胜利,周王论功行赏,并铸青铜器“簋”,在“簋”底铸上铭文,记载师俗和史密的功劳,以扬名后世。此簋在安康发现,说明安康地域是古卢国和以虎为图腾的巴人栖息地。 巴人入川建立巴国,为秦人所灭,巴人退回巫巴山地。这里夷水、灃水、酉水穿插构成的山连山,山套山,山衔山,山抱山的复杂山地,千山万岭,峰峦叠蟑。夷水连接的武落钟离山、盐阳、夷城,酉水连接的迁陵、阮陵,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之间的五溪城。 廪君居于武落钟离山,白虎鬼王居于酉水迁陵城,巫巴居于夷城和盐阳。板楯蛮,板楯蛮有七姓,以卢、朴、沓、鄂、度、夕、龚七个姓氏组成的酋帮,叫賨国。板楯蛮曾被廪君务相迁徙至嘉陵江和渠江两岸,巴国灭亡后,巫巴返回盐水。 浮云一百八盘萦,落日四十八渡明。夷城乃居于盐水源头山崖之巅,地势险要,断岸千尺,江流有声,山路崎岖,处处关隘,大兵难进。巫巴人能隐遁于此称王,实赖地势。 李坏以葵蚕教特使的身份来到夷城,左有拜月教主常羲,右有天蚕教曲云。夷城兵卒皆以荷包钺和铜铍为兵刃,旗帜在夷城上下飘扬,军势甚壮。魑魅鬼王乃巫巴后人,名曰夕茶荈,年方十六,水灵娇弱,黑发如瀑,颈如珠玉,纤纤玉手,奉栀子花欢迎李坏。 巫巴乃上古巫咸国之后。《山海经》记载:开明国之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巫即、巫盼、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等。巫咸国为庸国和巴人所困,神族隐居巫山神女宫,盐水女部是为巴人所并,是为巫巴。 夕茶荈道:“承蒙神教相助,五溪之巴已经归顺。廪君与白虎部同为巴姓,扶持白虎部壮大。白虎巴凶残狡黠,秦时为祸巴蜀四郡,害千二百人,秦昭襄王张榜悬赏,有能杀虎者,邑万家,金帛称之。我盐水部酋长招勇士廖仲药、何射虎、秦精三人在高楼之上驾设竹弩,射杀白虎王。秦昭襄王大喜嘉奖,自此巫巴与秦交好,而与白虎巴为世仇。如今有田、高、冉、奇、沙、韦支持。” “自有赤霄教主为你做主,不必担心。” 茶荈乃略觉放心,道:“百鬼之会还须武落钟离山神木,请特使助我入武落钟离山取回。” 李坏问:“何为神木?” “武落钟离山乃巴姓掷剑浮舟皆用武落钟离山神木,乃是巴人部落的王权神物象征,” 李坏道:“好!我们即刻出发。” “为防止巴人诸部伺机乱起,还请常羲姐姐易容扮我,以震慑百鬼。” 常羲笑道:“此事简单,有曲云姐姐保护我,特使可放心离去。” 546章 巫巴 李坏和茶桀东行至盐阳向阳坡,茶荈忽而落泪,在蝴蝶崖祭拜先祖,喃喃不知所云,显然是悲戚忧郁。 李坏道:“巴国灭,巴族式微,武落钟离山又遭楚人所破,巴姓再难独大。巴姓为尊的时代过去了,正是盐部崛起之时,茶荈必可一统巴人鬼道诸部。” 茶荈笑而不答。 武落钟离山,又名佷山,位于夷水之畔,四面环水,若浮于水面,五峰错落,独立峻绝,薄雾缭绕,巉岩磷立。两人自西面上里余,可见石穴,把火行百许步,得二大石碛,并立穴中,相去一丈,中有神树向上,盘根错节,密密严严这笔石穴顶部,穿透石缝,向山巅而去。 洞口里这一根石柱,上面阴刻画太阳人画像,与真人高低相同,宽头额,大眼眶,身躯是倒三角形,四肢粗短,活似巴人形象,非男非女。太阳人头顶一轮圆润的太阳,应是巴人的太阳神。 茶荈道:“那是神树,左右两侧为阴阳石,也叫禀君石也,相传鞭阳石则雨,鞭阴石则晴。中间那块红木权杖,即为神木!” 茶荈双手握住那两丈余红木,竟是轻而易举举了起来,兴奋道:“鬼傩左使说神木质坚如磐石,轻如鸿毛!果真如此!咦!这上面刻字是上刻《太阳神丹经》,,我鬼道至高秘术。” 这时阴阳石后闪出一人,为首者正是鲁大脚。 李坏问:“大脚,你怎么会在此地?” 鲁大脚道:“李坏兄弟,等我与茶荈说几句话,再续我们兄弟之情。” 茶荈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大脚好耐性,在此埋伏许久么?灭了巴姓,再图盐部,真真的是狠心绝命。” 鲁大脚道:“不!不!不!我是来保护你的。这些人都是我亲信,不是歹人。我知道楚王派人捉拿你,所以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月,就是为了提醒你离去。” 茶荈泪如雨下道:“别再骗我了,骗了我一次还不够么?” 鲁大脚跪地道:“我对天发誓,这次绝不是骗茶荈,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时忽然阴云密布,一声霹雳,电光狂闪,雷响震天,石穴碎簌簌石坠落,鲁大脚哎呀一声抱住茶荈,以身体挡住落石,高呼道:“老天爷,有没有搞错,是我发誓。你霹我,不要伤害我心爱的荈荈。否则,我就大闹天宫,打破你这天,就是女娃也救不了你。” 茶荈静静看着鲁大脚,突然破涕为笑。 “荈荈你笑了,真好看。” “油嘴滑舌。”茶荈没好气道,“你不是最害怕打雷么?怎么不怕了!” “怕!”鲁大脚夸张地笑道,“不过我的感谢这天雷,若不是那夜打雷,我又怎么会能够与荈荈同卧共眠呢?嘿嘿!” “胡说什么!有外人在呢!”茶荈脸红不已。 鲁大脚道:“不好意思啊!麦兄!谢谢你保护茶荈哈!” 李坏道:“我说怎么一路风平浪静,原来是你预先安排好了。” 鲁大脚道:“那是自然,我拼了老命抢先领了这差事,就是为了保护荈荈。” 茶荈道:“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害了你!” “你放心,神不知鬼不觉,每人知道。” “是么?”一个冷恻幽幽声音传来,一名赤足麻衣的老女人走了出来。 鲁大脚伸手拦在茶荈面前,战战兢兢道:“戈嬷,你这老妖婆要干什么?” “哼!我早就觉得你这小子不对劲!你欺骗楚王,包庇巴人,死罪难逃。” 鲁大脚道:“我可是有几十名兄弟的。” “可惜他们都中了我的沉睡咒,在草丛睡大觉呢!” 李坏魔刀出手攻向那戈嬷,戈嬷的斗笠飞出,如同自生耳目,挡住李坏。她立定高念咒语,忽大忽小,音声飘渺诡异,李坏心神不宁,心烦意乱。 鲁大脚道:“麦兄,她有邪术,小心啊!” 李坏镇定心神,抢上前去,一刀砍中戈末,却闻金戈之声,定睛一看却是劈中了铁杖。戈末远在石壁之上,周遭石块悬空护卫,李坏转身进攻,却遭石块阻击。此人邪术如此厉害,看来是难以取胜。 茶荈双掌画圆,幻化蝴蝶无数,扑向戈末。戈末双眼金光大盛,群蝶落地不见,“哼!你的巫术,还须修炼二十年再与我过招。” 茶荈道:“你是巫山神女宫的人?” 巫山神女宫,上古巫咸国的神族,乃巫巴人的先祖。巫咸国,白鹿引泉,盐水十巫,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樯,食也。 “不错!巫巴之术不过是源自我巫山神女宫的低级巫术罢了!叫你悄悄我的坠山术!” 地中巨石忽而摇动,破土钻出,悬于半空。三人顿时傻眼了,连丝毫取胜的机会也没有。 鲁大脚道:“巫山神女宫皆是白衣仙子,不仅好看,还很好心,怎么会有你这样又老又丑的老巫婆。” 戈嬷嬷怒道:“你的小脸蛋帅气好看,不知道迷倒多少小丫头,不如我取了做脸皮面具吧!” 戈嬷嬷催动巫术,一把雪亮铁刃缓缓靠近鲁大脚的脸。鲁大脚道:“哎呀!你这老巫婆,可真是坑死我了。” 这时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而至,道:“白鹿引泉,盐水十部,同衣同枝。戈嬷嬷,到此为止吧!” 戈嬷嬷合掌消了巫术,道:“小宫主怎么到了这里?” “我奉母亲之命,前来查看你们的任务完成如何。” “楚王已经信了老身的巫术,自以为有帝王之命,自庐山五老峰暗中救出芈布,如今恨天老人已经到了江陵,造反之事就在年内。” “嗯!差事办的不错!”白衣女子转了个身,“你为何要为难这鲁大脚?” “他数次折辱老身,所以教训他一下!” “巫巴与我巫山神女宫渊源颇深,这鲁大脚又曾于我神女宫有恩,虽然顽皮却是心思不坏,就此作罢,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老身谨遵小宫主之命。” 白衣小宫主和戈嬷嬷离去。 鲁大脚道:“这老巫婆可算走了。” 茶荈道:“大脚哥哥,我也走了。有了这神木,我便可以在百鬼之会上服众,完成一统巫巴的使命。” 鲁大脚道:“我知道留不住你!你去吧!反正我早晚到夷城把你捉走!” 茶荈道:“盐溶于水,体匿性存,无痕有味,自待君来。” 547章 百鬼大会 百鬼大会,三大鬼王、十部阴帅、百鬼使群聚,一时之间夷城的广场之上形形色色的鬼头流窜,穷形尽相,拥挤一团,全无章法。巴余、樊筝皱着眉头,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巴人分散,互不统属。盐巴两部虽然百年相融,但是还是略有区分。盐部女子为尊,垂鬓跣足,以布勒额,斑烂葛衣,巴人则头戴羽毛冠,身披兽皮,椎髻短发,自高处观之,明显能区分开来。 巴余喝道:“诸位今日相聚,乃是推举魑魅为冥帅,鬼道中人再归一通。”然而乱糟糟的广场根本没人理会他。巴人锐气喜舞,习以为常,击鼓为祭,其歌必号,其众必跳。此刻众鬼云集,既然是群鬼乱舞,怪叫连连,时而手足舞蹈,时而大声嚎叫。判官只得亲自敲击錞于、铜钲,这是特质的更大一号的乐器,声音如雷,震耳发聩,众鬼方才安静下来。 巴余再喝道:“前任廪君为楚将所杀,武落钟离山也以不复为我故土,今我等齐聚这夷城,再选冥帅,以免我巴人分崩离析,为楚人所灭。我推举魑魅为冥帅,有谁不服?” 广场之上炸开了锅,各种声音吵闹,如同感激,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四处跳跃高呼,如同杂耍一般。判官又是一通敲击錞于、铜钲。 巴余道:“一个一个轮流说。” 鱼鲛鬼王喝道:“那孟婆汤煮制之法告诉我们,五溪鬼蛮便归顺。” 孟婆道:“魑魅独创一门功法,可以化解大家身上的鬼道反噬之害,为鬼道特质的孟婆汤以后便没有用出啦。” 鱼鲛鬼王道:“我五溪鬼蛮时常受楚人欺负,魑魅可愿为我等报仇!” 魑魅道:“鬼道一统,自然发兵讨伐楚人。” 鱼鲛鬼王一幅垂头丧气,穷途末路的模样,显然是被楚国打得怕了。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跟着鱼鲛鬼王跪地磕头,以示诚意。 巴余道:“好啦!好啦!这又不是哭诉冤情的时候。” 鱼鲛鬼王道:“是!全凭判官做主。” 白虎鬼王道:“鱼鲛,你傻了么?咱们自有冥帅,为何还要推举新的冥帅啊!” 巴余道:“冥帅已经归天了,遗命魑魅继任冥帅。” 白虎鬼王道:“尸身何在?不见尸身!我等不服!” 日夜游神、十方阎罗中的田、高、冉、奇、沙、韦以及六十鬼头皆摇旗呐喊。 樊筝喝道:“武落钟离山为楚人所破,冥帅死于乱兵之中,冥使以船棺葬之。如今如何寻来?鬼道一统乃是为了我巴人着想。今日我三万部族分布于这武陵山地,鬼头部落不过百人,阴帅族人不过千人,还一直分崩离析。所以才会被楚国入侵。在如此下去,巴人就要成了秦人的奴隶了。谁再胡闹,我拔了它的皮。” 白虎鬼王道:“冥帅即是廪君,廪君即是冥帅,素来巴姓任之,奈何推举巫巴茶氏?” “谷藏曰仓,盛米曰廪。廪君者,能寻找廪地之君,使我巴人饱食暖衣,安居乐业。数百年前,务相杀盐神而立,盐部归心,皆因务相善渔猎,御外辱,为我巴人谋福。今巴姓衰微,子孙不肖,全赖盐部坚守夷水而生存,为何盐部茶氏不能为廪君?” 众鬼头皆缩头不语。唯有白虎鬼王仗着兵多,道:“那也得见到鬼王尸身啊!诸位不惧我虎鬼噬心之威么?”他吼叫着,阴风阵阵,化为白虎恶鬼之形,咆哮之声,响于天际。 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天空,道:“是不是,看见冥帅的尸身,你便归顺呢?”只见一个赤红的身影飞出,正是赤霄,她手掌托着两丈长的楠木船棺凌空掠至。冥使阴生、方平左右跟随而至,打开船棺,一个老者面目如生,身边堆满了陪葬的陶器、漆器、铜器。 赤霄道:“冥帅败于赤妃,宣誓效忠葵蚕教,鬼道中人可还有信义?冥帅推举,如同闹剧,成何体统!”赤霄右手一挥,气劲横扫,白虎鬼王身边的一座石屋碎为齑粉。 “葵蚕神功!”众鬼皆惊呼拜倒。 白虎鬼王也是汗如雨下,道:“若是茶荈能取回武落钟离山的神木,我等便奉之为廪君冥帅。” 茶荈高声道:“神木在此!” 众人只见茶荈一个娇弱小丫头竟是举着两丈余的神木,气定神闲,皆跪拜心服。 白虎鬼王颤栗跪倒,高声道:“迁陵城叩见廪君,叩见冥帅!” 迁陵城内吊脚楼鳞次栉比,酉水河谷狭窄水深,水势湍急,然槽船穿梭,巴人凭借超高的操舟技术,在急水险滩往来。 赤霄道:“这酉水通于沅江,东南接苗疆、夜郎,西北通于洞庭,是武陵山地和黔中通于外部的唯一通道。白虎鬼王富庶,确实有叫板魑魅的实力。” 李坏道:“可惜胆子太小,教主大人一招镇敌。” 赤霄道:“巴人鬼道易于对付,但是那苗岭五毒教却是令人头疼。蜀仙、楚巫、巴鬼、苗蛊、滇痋,其中这苗蛊乃是指五仙教的蛊术。” “五仙教有何本事?” “蜘蛛、蝎子、蟾蜍、蛇、蜈蚣是为五仙,代表了苗岭万蛊窟的千种蛊术。苗人以蛊术炼制蛊粉。嘘气、目视皆可种蛊,食蛊乃下乘蛊术。苗人以鼓、笛、铃、哨等法器可操控蛊虫。《葵蚕宝典》虽然穷究天地,也不能参破蛊术的奥妙。” “那苗人不会为蛊虫所害?” “苗人以蛊术治病救人,以蛊宠防身御敌呢。” 李坏咋舌道:“那我们拿五仙教没有办法了么?” “苗人重诺,五仙教教主蓝瑛答应遵守祖上之约,依旧为我葵蚕教旗下,与我结为姐妹,但是这丫头给了我出了一个难题。” 李坏道:“这天下还有难住教主的事情么?” “唐门有一位浪荡公子哥,闯入苗疆采毒,偶遇蓝瑛,两人有了私情。按照惯例,蓝瑛应当给这名公子种下情蛊,但是蓝瑛实在太喜欢这位公子,竟是情蛊也舍不得,不料这个风流公子歌却离开苗疆,三年未返。蓝瑛数次深入蜀川寻找不到他的踪影,叫我设法令公子哥心甘情愿返回苗疆,但是还不能伤他。” “他叫什么?” “唐四” 李坏错愕,心中暗道:唐四这家伙惹了东女国紫箩坝胭脂令主,又来沾惹苗疆五仙教主,果真是风流得紧。 赤霄道:“怎么,也难住你了么?” 李坏道:“非也!我认识这位唐四,英俊帅气,清雅风流,确实是万千女子钟意的男子。” “可有办法令他心甘情愿回到苗疆?” 李坏道:“可以一试。” 548章 巴渝城 李坏到达巴渝,径直到巴渝城外三里的歌南安庄(地火村)寻找唐四。地火村有着百年的火焰。 出示信物后,山庄门子没好气道:“你找唐四?我也找他呢!你若是找到了,告诉我一声。”李坏又沿着华蓥山山谷向北,抵达八台山。 八台山,飞龙峡,唐家堡。八台山位处蜀中,地形奇特,整座大山如天梯一般分八层沉降,鬼斧神工,天然暗合奇门术数,孤峰兀立,云雾缠绕,时隐时现,变幻无穷。 唐国为上古帝尧之国,位于晋地,周成王灭唐,遣其子民于桐柏山西部随蓼之间。春秋时,唐国奉楚为宗主国,楚昭王囚禁唐成公三年,以求唐传国之骕骦马,又是唐楚结仇。吴王阖闾联合唐、蔡破郢都,迫楚昭王逃难。后秦楚联兵灭唐,唐成公战死。唐国后裔子孙唐昧精于兵法、占星术,为楚怀王之大将。 楚怀王在合纵、连横只见摇摆不定。齐宣王派大将匡章、魏将公孙喜、韩将暴鸢进攻楚国方城,是为垂沙之战。唐昧之军以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宛钜铁釶,惨如蜂虿;轻利僄遬,卒如飘风。时太子熊横入秦为质,杀秦大夫而逃归楚国,秦楚之盟破裂,秦将庶长奂偷袭楚军。唐昧以寡击众,战死垂沙,楚怀王昏聩而不抚恤士卒,唐昧余部遂与庄蹻破郢都,后庄蹻转战巴郡黔中,庄蹻入滇,而唐姓子孙入八台山隐居。 唐门就虎踞于这莽莽青山中。唐家堡位于独秀峰,峰端尖削,似笔如塔。山崖之上,绝壁凌空、峭立如堵,峡谷天堑护堡,唯有一座藤桥可过,再加上唐门以占星和兵法据险而守,守卫森严,又以暗器成名,李坏望而却步。 李坏重返巴渝城。浩气盟,位于钓鱼城,嘉陵江、渠江、涪江交汇之要冲,控三江扇形区,背靠大山,既可以阻止夜郎大军长驱直入,也可以连接渠江,组成封锁长江,城内方圆4000步,农耕居住,自给自足,周遭山势陡峭、悬崖峭壁,三面临江,天堑相互,固若金汤。 城内水源充足,多处湖水,盛产鱼鳖,浩气盟春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则收粮运薪,以战以守,面对夜郎大军的威胁,浩气盟囤积了可供给五年的粮草。 夜郎十万大军尽出,兵指钓鱼城,三面围困,布置投石机、云梯等攻城武器,东、北、西三面猛攻。浩气盟2万人坚守,利用陡峭地势,滚木弩箭阻击敌军,夜郎大军伤亡惨重,望而兴叹,眼见钓鱼城炮矢不能及,梯冲不可接,夜郎竟是城墙不能及。 夜郎金竹王亲自擂鼓,强攻城门,夜郎多同部、习部竟是登上城头,但还是被浩气盟、古剑派打退。 半年之久,夜郎大军屡攻不下,心生畏惧。浩气盟深夜出城,突袭夜郎大营, 巴渝城外围是两丈高的一字城,包围东西两座水军码头,牢牢控制江上。内城则是以险筑城,依江为池,城塞一体,山城相融,榫卯咬合,堡垒重重。山、水、地、城、军、民六位一体的大纵深防御山城。蜀国正在与夜郎交战,长江东南皆属战区,巴渝城位于嘉陵江和长江交汇处,濒临战争前线。李坏夜间回到巴渝城,只见全城如临大敌,被巡夜的士兵拦住,即刻当作刺客被缉拿。幸亏古剑派王坚出现,及时救下李坏。 李坏道:“王兄,怎么在此地?” “夜郎和滇国大兵时而寇边,最近更是攻破古剑山、金佛山。我古剑派、金佛派已经全数退到巴渝城。” “如今战事如何?” “蜀兵不足,涪陵点易派、缙云山世家、金佛山宝相寺皆入浩气盟,以抵御夜郎贼兵。涪江与嘉陵江交汇处的钓鱼城,沱江入江口的江阳神臂城、岷江入江口的紫云城,皆在金沙江北岸,防止夜郎人深入巴蜀。赤水河入江口的白塔城、长宁河入江口的睡佛城、乌江入江口的枳堡城,皆在金沙江南岸,抵御夜郎顺流渡江。这些城堡依山制敌、恃险拒守、以点控江、相互声援,乃是防御夜郎的铁壁。” “唐门呢?” “唐门始终隐居璧山峡谷。” “夜郎、滇国兵势如何?” “蜀川东南郎山、贵山、牂牁江一带有夜郎国,商周称之为鬼方,焚阿蒙号称金竹王,三代孙夜郎朵建立夜郞国。冉蜀望帝杜宇时期,武益于赫章山修筑可乐洛姆城,并定都于此。鄂鲁默与靡莫、且兰联姻,定都于郎岱城,贩卖丹砂、国漆而富国。楚顷襄王时,楚将庄蹻借道入滇,灭且兰,而降夜郎。楚灭后,归路断折,庄蹻一统昆明、劳浸、靡莫人、越雋诸部,自领滇王,肥饶平地数千里。秦时修五尺道,灭滇。今尝羌依靠痋教、昆明部支持复立滇国,后默遮索复立夜郎,共同图谋北伐蜀川。” 李坏、王坚来到巴渝城七星岗,只见浩气盟张震、金佛山冯时行正在严阵以待。 王坚道:“没有抓到奸细,反而遇见一位朋友!盟主大人这就是少年才俊五大会与张珏齐名的麦冲李少侠。” 李坏道:“十分抱歉,误了盟主大事。” 张震道:“无妨!巴郡危机,你能前来襄助,已是胆气血勇之士。” 李坏问:“巴渝城危机何在?晚辈愿尽绵薄之力。” 冯时行道:“夜郎大军一路出永宁河逼近江阳,一路出赤水逼近白塔城,军情危急。浩气盟中精英尽赴前线支援。哪知滇国痋教却暗中潜入巴渝城,刺杀盟主。巴渝城内只有老弱病残,还有十几名孕妇。其中一名孕妇临盆前,忽然腹疼哀嚎,肚皮破裂,涌出无数白色幼虫,化为飞蛾而去。孕妇瞬间化为枯骨,腹内胎儿也早被幼虫蚕食。是夜,痋教留书云:三日之内,屠尽全城。” 张震道:“为了不引起恐慌,此事已经严密封锁消息。点易派江杆、缙云世家中人皆皆暗中捕杀飞蛾,调查可疑人等。” 549章 痋术 忽然城北飞升一枝烟花,照亮夜空。王坚道:“缙云横空遇到贼人了,快支援。”李坏跟随王坚来到城北,只见一个黑袍的缙云横空持离别钩与有两名手拿紫衣女子大战,紫衣女子左手杆挑花篮,右手紫绫,皆是邪门武功。 李坏喝道:“住手!两位姐姐可是紫箩坝中人?” 两名紫衣女子收了兵刃道:“李少侠?我们是胭脂令主的侍女,奉命前来巴渝城,碰到这个冷煞星,一言不合便开打。” 缙云横空道:“痋教潜入巴渝城,你们两个口音装束皆夷蛮人,行踪鬼鬼祟祟,如何不疑?” “唐四公子避而不见,我们寻找多日,刚刚发现他的踪迹,就被你拦下了。” 李坏道:“都是误会,两位姐姐为何要寻找唐四公子?” “给他解药罢了,只有服了这次才能彻底解毒。” 李坏道:“不瞒诸位,我也在寻找唐四公子。” 这时七星岗方向传来信号,厮杀之声大作。众人连忙返回七星岗,只见二十名夜郎青面怪兵正在与张震率领的浩气盟弟子厮杀。 张震喝道:“他们杀了太守大人,拦住他们。” 哪知夜郎怪兵不惧刀兵,头如磐石,皮肤生铁,众人奈何不得。众人杀得难分难解之际,一名中年青衣女道从天而降,左手拂尘,右手利剑,所向披靡,剑芒大盛将夜郎怪兵一剑斩首,顷刻间二十名怪兵死的干干净净,但是肢体却如同有自己的生命,依旧不断蠕动,似乎还要杀人。 青衣女喝道:“这是滇国痋人,快烧了他们。” 众人一起动手放火,那痋人身躯肢体爬出白色大虫在大火中翻滚,发出吱吱叫声,腥臭难闻。 张震委顿在地,递出一块金牌,笑道:“峨眉掌门玄姝子到来,老夫可以安心去了。浩气盟就交给掌门了。” 玄姝子问道:“盟主中了邪术?” 张震面色苍白道:“食心虫。三日前,我救了垂髫女童,抱她送归母亲。哪知女童乃痋教中人假扮,在我胸口施了痋术。” 张震揭开衣衫,胸口已经是碗口大的伤口,不断渗血,观之可怖。张震大喝一声右手插入胸口,抓出一只红色大虫,在他手掌翻滚。张震发力将那食心虫捏得稀烂。“告知我儿张珏,忠心护国,杀身成仁。”张震胸口鲜血激射,怒目圆睁而死。 玄姝子道:“控蝉术,利用菌痋操纵宿主的邪术。我们皆知菌痋寄生雌蝉腹,操控蝉飞行寻偶,颤翅吸引雄蝉交配,从而感染寄生蝉群。菌痋感染后的蚂蚁,行临终下颚吊在叶脉,菌孢自蚂蚁的头部长出,散播开来。蚂蚁临死之地必然适宜菌痋生长。滇国盛产手青,误食者眩晕而出现幻觉,有的陆上划船,有的手舞足蹈并狂笑不止,有的环视过世的亲人,有的见到妖魔鬼怪。” 玄姝子命众人装殓张震,停棺于密室,召集城中人手,道:“盟主惨死,临终遗命,我玄姝子暂代盟主之职。” 众人齐呼:“请代盟主尔发号施令!” “根据张盟主的情报,这次深入巴渝城乃滇国痋教的蜃虫使、蜮虫使。蜃虫寄生孕妇,吞食胎儿,破腹而出,化为飞蛾,释放无形毒气,可惑人神经,心生幻象,凡是孕妇饮食必用酸醋,可杀之。蜮虫则潜伏阴凉水中,含沙射人,则生毒疮而死,众人不得入背阴之处的水滩,汲水务必日照一刻再饮用。所有人等鼓动巴渝城居民,所有肉食,务必烟熏,方可食用。众志成城,痋教必然无功而返。” 玄姝子威望甚高,这番严谨安排,众人阴霾一扫而空,欢天喜地去了。 王坚道:“掌门,哦!盟主主持大局,巴渝城固若金汤。” 玄姝子道:“恰逢国家大事,推脱不得。但是痋教之术防不胜防,唯有找到他们藏身之处,方可保全巴渝城。” “盟主勿忧,我知道这些人的下落。”门外,玉树临风的唐四手摇折扇而入。 玄姝子身影一晃,到了唐四身旁,一个大耳光打得唐四撞到墙上。紫箩坝两位使者,挡在唐四前边道:“不准伤我令主的阿肖。” 玄姝子冷哼道:“登徒子,惹了这许多冤孽情债么?” 丁令仪喝道:“我小师妹袁子仪大婚在即,却逃婚而走,留书云要来寻找唐四公子。眉山苏家的二公子苏轩的迎亲队伍到了峨眉,新娘子却不见了。我峨嵋派和眉山苏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唐四道:“此事唐四自会给个交代。私事在后,国事在前。唐四九死一生方才探得滇国痋教巢穴的消息。” 玄姝子道:“你说吧!” “洪崖门外岩下崖边,是一个巨大石窟,叫洪岩洞。” 玄姝子道:“王坚、冯时行、缙云横空听令,缙云横空带斥候出朝天门封锁江边,以防贼人外逃。王坚带先遣义兵民团围住洪岩洞,冯时行立刻通知巴渝都尉率郡兵为援。” 众人依令形事。 玄姝子喝道:“峨眉弟子,随我走!” “诸位小心,我不能跟随师叔杀贼了。”唐四撸起袖子,只见无数条血痕在胳膊上,血肉之下似乎有虫子在动。 玄姝子道:“这是八脚蜱虫,深入皮肉之下,以血液为食,十五日中者血尽而亡。” 唐四叹口气道:“我死不足惜。袁子仪姑娘在武阳遭歹人跟踪,险遭羞辱,我为了救她,不得不窥视了子仪姑娘的胴体。她意欲自尽,我方才说愿意承担责任,娶她为妻。” 玄姝子道:“那歹人可是黑龙潭的彭一刀。” 唐四点头。 玄姝子怒而出门,头也不回道:“我只见过一例中了痋术而不死者,乃是苗疆蛊术所救。” 第550章 南下邛滇 苗疆位于石阡山、苗岭、九万大山之间的黔南深山密林。这里是长江与珠江的分水岭,山高林密,雨水充沛,杉乡林海,道路崎岖难行。苗人与氐人同源,舜帝所败后,有苗的欢兜部落,迁徙荆楚,其部落头人蚩尤与炎帝大战而败,潜入苗岭,是为苗人,曾建立且兰国,为楚将庄蹻所破,后苗人奉且兰女王的后裔蓝瑛为五仙教教主,教中有雷山长老蒙格林,九黎长老白尤奴,玄蛛使漆雕凯、青蜈使廖卯生、赤蝎使苍舒、金蝉使蓝风雨、白蛇使阿尤朵。 李坏、唐四来到苗岭,五仙教是一片瓦青杉黄建筑群落,门、廊、桥、塔、亭、殿等交通式建筑组成,皆是硬山顶覆小青瓦。首先是九黎重门庄严肃穆,分别是黎贪门、黎巨门、黎禄门、黎文门、黎廉门、黎武门、黎破门、黎辅门、黎弼门,九道石门沿山脊道路错落分布,脊皂雕塑、石壁浮雕,皆鬼神图腾,而后是长桥,杉木为料,柱凿孔眼,以榫衔接,斜穿直套,纵横交错,桥身以巨木为梁,抬拱桥身,桥面铺板,形成长廊式走道。石桥墩上建多层塔亭,檐角翘起,绘凤雕龙,瓦梁檐玲,棚顶黑瓦,木质涂桐油。 桥左右两侧是八丈高的蚩尤神柱,纯青铜铸造的蚩尤神像怒目狂吼立在柱子顶端,面如牛首,背生双翅,八臂九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传说: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额,刀枪不入,食沙石子。 桥头是黑瓦枫杉,巨柱参天的八字朝门,而后琳次栉比吊脚冲天楼围和院落十分宽广。院落中央是五仗鼓楼,攒尖顶式多边宝塔,杉木凿榫衔接,不用钉铆木楔,顶层悬有一长形大鼓,击鼓传信,环绕鼓楼是环绕五仙教建筑,外环是依山势层层延展的苗人民居。五仙教正北是盘瓠神殿,供奉盘瓠、辛女神像,正西方高台之上是九黎大殿,九黎尚东,大殿坐西朝东。 赤霄和蓝瑛并肩坐在主殿高台,常羲、曲云则坐在左右首席位置。五仙教众各持苗刀、虎叉、铁镋气势汹汹盯着唐四。 蓝瑛道:“姐姐,你看怎么处决这个负心汉?” 赤霞道:“不可仗势欺人,叫人家说我们苗人无礼,不如让他选吧!” 蓝瑛道:“蛇蛊令人吐泻气滞而死。蜈蛊令人膻语抽搐而死。蟾蛊可令人腹胀浮肿而死。蝎蛊令人灼痛如炙,心力衰竭而死。蛛蛊令人发脱皮裂,腐骨钻心而死。你选哪个啊?” 唐四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说什么负心人啊!我这不是来了么?” “哼!我真后悔没有种下情蛊,你若爽约不至,你我同死好了。” “不可!不可!唐四命不足惜,蓝教主身负大任,乃苗人之首,怎可轻生呢。” 蓝瑛道:“我若信了你的甜言蜜语,岂不是教姐妹们笑话我?” 唐四忽然倒地,浑身痉挛,脸色煞白。 蓝瑛一跃而起,来到唐四身边,紧张道:“你怎么了?” 唐四一把撕开衣衫,露出上身,竟是血线布满身躯。“我中了滇国痋术,自知必死,临终前来见你一面。” 蓝瑛慌张道:“不!不!不!为何不早说?” “死有何惧,我唯一害怕的是你忧虑终日,郁郁寡欢。我死后,切勿忧伤,将我葬在女娲殿旁,日日看着你。” 蓝瑛泪如雨下道:“郎君勿忧,我蛊术可以克制痋术,一定救你性命。” “不用了,就这样死在你怀里,我也心满意足。真想和你再对唱一首当初见你的山歌……” 唐四昏了过去。蓝瑛已经不能自己,命人抬着唐四向蚩尤殿的长老居而去。大殿之内常羲、曲云、李坏几人,尴尬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曲云道:“完了!完了!这唐四几句话又把蓝瑛姐姐骗的团团转。” 常羲道:“是啊!赤霄姐姐,看来是白忙活一场啊!” 赤霄道:“我只能达成她的心愿,至于她与唐四结局,全在她自己了。” 这时蓝瑛匆忙返回,跪地道:“教主大人,还请天蚕教曲云助我救治唐四。蒙长老天说唐四痋入膏肓,必须天蚕蛊相助。” 赤霄道:“天蚕教、五仙教源出同门,曲云你便全力襄助吧!” 曲云道:“是!谨遵姐姐之命。” 赤霄迎风而立于女娲殿顶望着山涧雾气聚散。李坏则在旁一边饮酒,一边吹弄芦笙。 赤霄道:“拜月教、天蚕教、巴鬼道、五仙教重归葵蚕教,这第一步计划可成。夜郎的濮人、僚人、滇人,诸部落,乃我瓯雒国世仇。这下一步便是利用蜀王击败滇人和夜郎,同时击杀楚将为巴人和苗人报仇雪恨,则瓯雒国霸业可图。” “要我如何帮你?” “女校书昝雪涛为鸿胪寺上卿兼四方宣慰使,她为重振薛家门楣,已经上书蜀王,意欲重修五尺道,以破滇国。” “我明白了。真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助她重振薛家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李坏沿乌江入金沙江,过枳县入巴渝城,拜访张珏。峨眉掌门玄姝子自去代盟主之职,张珏已经被正式推选为盟主,盟中有军师冯时行,天枢坛主王坚,地璇坛主缙云横空,天玑坛主余玠,时权坛主冉璞,玉衡坛主马千,开阳坛主程聪,摇光坛主杨招讨,俱是民间义兵首领,各守城堡以拒来敌。 张珏道:“滇国、夜郎联手侵犯巴渝多年,民众苦劳征战。五尺道若通,则江阳、巴渝一带压力大减。女校书真及时雨也!” 李坏道:“金沙江两岸大凉山邛人和筰人、乌蒙山徙人和僰人与滇国皆有世仇,小弟结识金沙江邛筰徙僰襄助清静散人修复五尺道。” “两军遥相呼应,浩气盟则南渡赤水先破獠人镇守的可乐洛姆城,再图濮人郎岱城则大业可成。” 李坏道:“夜郎四处征伐,与苗岭苗人与武陵巴人交恶,若是需要,长兄可持此玉寻找巴人和苗人,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张珏道:“兄弟真乃神人也!” 昝雪涛正在僰道城,筹集军资,招募民勇。凝香夫人主持川南僰道城荔枝绿和琥珀酒、江阳老窖酒、南安雪曲香酒、长宁兵厨酒、古蔺郎酒等酒家,捐银百万,民间工匠十万大举修复五尺道。昝雪涛见李坏大喜,命李坏和盘破门顾金印同为暗部精锐首领。 夜间,昝雪涛召今夜参军吕越人、参赞苏洵、拜月教常羲、天蚕教曲云共议军机。 昝雪涛道:“蜀川礼遇邛王,筰、徙、僰三王来拜,南境乃通。今乃讨伐滇国的大好时机。” 吕越人道:“五尺道才到乌蒙山下,何以开战?” 昝雪涛道:“兵者,诡道也!修复五尺道乃虚,实则水路突袭为主,刺史郭瑀、征夷将军马波已经在南安训练水军半年。” 吕越人奇道:“金沙江水急,寻常船只怎能溯流而上。” “我两年前上书蜀王,恩准南安黄龙船厂建造三千只艨艟,机动灵活,轻巧坚固。” 吕越人大喜道:“真人妙计也,这许多日竟是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昝雪涛道:“吕越人督邛筰部两千士兵,沿邛都道南下,屯兵于攀枝花渡口,作渡江之势,待马波将军军令,即可杀入劳浸部落。劳寝、靡莫“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浸、靡莫,皆同姓相扶。苏洵督徙僰部三千兵沿五尺道旧路逼近靡莫部,修筑城塞,佯装久战,得我将令方可杀入。切记两部皆疑兵,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虚张声势,务必吸引劳浸、靡莫两部主力部队。明日处罚,三日内到达指定战场,贻误军机者,斩。” 众人领命,各自准备。 昝雪涛道:“麦冲、顾金印随我暗入滇池,拜会滇王。” 李坏道:“这是何故?” “我埋伏于滇国的暗线,探知滇王尝羌和痋教爨氏不合,爨氏控制滇国大权,尝羌几成傀儡。因此尝羌云:助其平复爨氏,愿举国归化。” “真假难辨,孤身犯险,若尝羌反目如何是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坏赞道:“好!真人真乃女中豪杰,麦某舍命相配。” 551 滇国之乱 昝雪涛子一行自邛人境内悄悄南下, 蹲鸱(芋头)、蒻头(魔芋),生吃有毒性 来到金沙江皎平渡,这里两岸崇山峻岭,悬崖峭壁,绝非用兵之地。但是依旧一百滇兵驻守,为首者乃是滇王最为依仗的昆明部,首领十方信名船工渡昝雪涛一行过江。 十方信问:“只有十五人么?” 昝雪涛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大军压境之日,滇境恐慌,我等自可协助滇王。” 十方信带领众人悄悄向滇王城出发。滇国土著是大真部,以水牛为图腾,以铜柱、铜鼓为族标,房屋为“水牛角”式大顶木制杆栏,上层居人,下层养牲。大真部发髻上盘,赤脚长裙,为女娶男,残忍好斗,血祭杀奴,其首领既是族长,也是大祭司。 到了棋盘山,十方信令人抬出十副朱黑漆棺,道:“明日乃是祭祖的日子,滇人习俗将先人尸骨挖出,予以清洗装饰,恭祝大典之后,在埋入土中。只有委屈诸位了。两人一个棺材,我已经将陪葬物品清除,不虞有人怀疑重量问题。” 昝雪涛道:“李坏与我同棺,大家按照酋长之命行事吧!” 昝雪涛带头躺入棺材,李坏侧身在昝雪涛身边,朱黑漆棺十分宽敞,大约是为了陪葬品的缘故,空间足够两人并肩平躺。棺外铜鼓声响起,棺材晃动,十方信已经命人抬起棺木向王城进发。 “你怕么?” “真人不怕,我便不怕!” “我父亲曾经深入滇国,却不明不白中了痋术死去。我有一个弟弟失踪多年,直到我收到一封密信,才知他化名无极,潜入滇国八年,本是为了刺杀滇王,却和滇王的儿子蒙锐结为生死兄弟,进而了解到滇国王室痛苦。父母双亡,幼弟是我薛家唯一血脉,入城之后,你要贴身保护我弟弟的安全。为了家国,昝雪涛百死不悔,但是弟弟若有闪失,昝雪涛无颜见泉下父母。” 李坏道:“有我在,必保令弟平安。” 深夜,众人悄悄出棺,藏于王宫密室。滇王尝羌(常)来会,他四十多岁,面容衰老,精力枯竭,唯有双眼还有睿智光芒,头戴双层牛头金冠显示他王者地位,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狸猫。 尝羌道:“见到中土人,真是亲切啊!” 昝雪涛道:“滇王胸怀宽广,心向中土,终有心愿达成之日。” “祖上庄蹻入滇,不得以偏安一隅。我尝羌继承祖上遗志,依靠痋教复国。不料滇国大权却被大祭司爨献控制,这些日渐昏沉,怀疑被暗中下了痋术。爨献扶持默遮索为夜郎君长,大动刀兵,所为不过谋取军权罢了。尝羌无能竟是不能镇抚夷蛮,反而任其侵害蜀川,深感痛心。” 昝雪涛道:“我等如何襄助王上?” “我命长子蒙锐与中土人后裔将领焦、雍、娄、孟、量、毛六将约定,兵围石寨山。可惜姑缯、叶榆诸部不知如何应对,还有夜郎的漏卧部” 句町死士亡波,铜骨鎏金铜面具,一幅肃杀模样,冷冷道:“句町王与毋敛国联手,句町王已经兵过南盘江了。” 李坏问:“滇王是否眼睛昏花,时而剧痛!” 滇王双眼发红,众人以为他操劳过度,均不以为意。 “恕我无礼。”李坏掌拂过滇王眼帘,五六只白色线自滇王眼帘涌出,滑落地上,虫子只有米粒般大小。 滇王震骇问:“这是何物?” 李坏道:“这就是痋术,我有昆仑道家玄功和吐蕃金刚宗佛法,正是痋教的克星!” 滇王道:“少侠神功,寡人信服,虫从何来?” 李坏抓过那只白色狸猫活活掐死了,狸猫呜呜叫不出声,四肢乱弹腾,目视滇王,满目求生之意。 滇王道:“这是小王心爱之宠,饶她一命。” 李坏捏碎狸猫的脖子:“它就是线虫来源,等线虫成熟便会钻入脑颅,王上头疼如裂而死。” 金马碧鸡之神,东有金马山,西有碧鸡山。 三日后,众人假作滇王护卫,通往滇池湖畔的王子的酒窖秘密聚会。大军压境,滇国能战之兵皆奔赴前线,痋教教徒也大多在阵前监军。只见酒窖之内,六将端坐,面容平静,却不起身迎接。昝雪涛见情况有异,上前用手一拨,那将领竟是趴倒在桌子上,后背一个血口,只见已成空壳。众人大惊,保护滇王后退。这时酒窖内响起沙沙的声音,一片黑色的物什沿着地面快速而至,原来是红褐色的金龟子一般的爬虫,头及前胸各有一金色长角突起,尖端分叉。 滇王道:“这时食尸虫,快走!”青羊宫女道、盘破门的精锐皆把暗器抛出,抵挡一阵,逃出室外。酒窖外十名巨大痋人嚎叫着冲来,滇王的护卫冲了上去,皆被痋人连人带甲撕裂。李坏命人将酒坛抛掷与广场,燃气大火,食尸虫不敢跨越火海,那些痋人却毫不畏惧。众人且战且退,来到滇池边,眼见逃走无望。这时滇池,一艘小艇快速驶来,正是无极,泼出药水,痋人皮肤呲呲作响,融化了坚石一般的皮肤,手持金鞘宝剑,将痋人一一杀死。 无量道:“我护送太子来迟,累六位将臣惨死,又害滇王于险地,罪不容诛。” 滇王道:“今日你我君臣并肩作战,何惧之有。” 只见,庄外黑衣滇兵围攻过来。蜃虫天娥黑压压一片遮蔽夜空发出嗡嗡的鸣叫,滇池之中蜮虫云集如巨大水怪围攻过来,更有丈余痋人助阵。为首者喝道:“尝羌禅位于大祭司,饶你不死。” 尝羌笑道:“爨邪,你尚知尧舜禅让之事,真乃沐猴而冠者也!” 爨邪怒道:“若非我那哥哥迂腐,我早就杀了你!楚贼受死吧!” 突然震天鼓响,拜月教玉如率三百教众出现于左,天蚕教曲云率二百教众出现于右。常羲手持月灵杖,月辉齐发,教众铜镜折射,璀璨夺目,痋教蜃虫天娥纷纷坠地而死。天蚕教曲云的教众天蚕丝齐发,束缚住痋人,痋人愈是挣扎束缚越紧,渐渐筋骨寸断。顾金印率领盘破门弟子,解开背囊,硝石投入水中,蜮虫一哄而散。 爨邪大怒令军士向前。忽而马蹄声大作,太子蒙锐与十方信率昆明部骑兵奔驰而来,滇马虽然矮小,却也气势惊人。滇王高呼道:“降者不杀,既往不咎!”爨邪身边士兵半数抛下兵刃投降。 清静散人护佑滇王,与负隅顽抗的贼兵杀作一团。无极向前诛杀乱兵和痋教叛逆,李坏连忙跟上保护他。只见无极剑法自成一家,大有宗师风范,挡着无一合之将。爨邪驾舟逃走,无极驾艇追赶,忽然湖水中跃出一条锯齿怪鱼,足有两人之大。李坏飞身推开无极,李坏却被大鱼撞入水中。 昝雪涛悲戚望着湖面,期待着奇迹!忽然水面剧烈翻涌,大鱼嘶吼着驮着李坏飞出水面,再跌落水中,如是再三,终于销声匿迹。大鱼翻白了独自,漂浮在滇池水面,李坏抓住小艇残破的甲板划向岸边。众人连忙开动小艇救助李坏上岸。 李坏脱力软倒在沙滩上,昝雪涛上前抚摸着他的脸,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李坏道:“我有天蚕护体金蛊,什么怪物也不敢吃我。”这时,湖面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道:“你坏我痋教大事。我痋教弟子遍布蜀川,必叫你悔不当初!哈哈!” 李坏道:“我叫李坏,从来没有怕过。” 李坏擒住爨邪上岸,将他丢在地上,持剑冲入俘虏阵中,将痋教乱众尽数格杀。 滇王道:“我已经答应降者不杀!” 亡波劈死最后一个浑身哆嗦的痋教乱众,道:“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滇王就是太过放纵他们,才会让恶徒肆无忌惮。” 滇王道:“爨邪曾立有大功,可绕他一命。” 李坏一刀劈开爨邪脑壳,只见一团白色虫子爬出,虽然断为数截,却依旧翻腾蠕动不止。 “食脑虫在,早已经神志不清,为他人操纵。” 552章 沐雨湖的心事 滇人虽地处南方从林群山之中,然亦有骑兵。骑矮脚滇马,马鞯前沿两侧各系一绳,下垂至马腹,绳端另结一圆圈,骑士踏绳上马,乘马时,双脚大拇指各伸进一圈,蹬向马腹之前。 滇王城大事乃定。 将军马波大破越雋部。 句町王毋波率部破姑缯、叶榆,又拉拢毋敛国抵御夜郎的漏卧部,毋波命人抬铜棺于阵前,以示死战。 劳浸、靡莫回事增援,却被滇王、句町、马波三路夹击而破,士卒阵亡半数,余者尽降。痋教伺机救助俘虏脱逃,马波唯恐多生事端,乃杀降卒三万。自此劳浸、靡莫、越雋三部皆衰,唯有昆明部坐大,圣上乃遣使赐滇王金印,各部只得仰滇王鼻息生存。痋教爨献东奔南越,教众隐伏民众,却也无力颠覆滇王的统治。 李坏问:“无极剑法超卓,何处学得?” “哀牢国柳氏的镇国武学无量剑法。哀劳前国王柳节自佛法《无量经》中顿悟的剑法,以气御剑,以力破甲。柳节一心向佛,传位于弟弟柳貌,将蒙乐山该名无量山,修筑无量寺,隐遁无量山中参研佛法,号弘一法师。我偶遇一名采药对付痋术的天竺神僧,他摔断了双腿,我背负他送回无量山,弘一法师便传我无量剑法。” 李坏道:“你秘传清静散人的克制痋术之法便是来自于此?” “不错,那天竺神僧法号空昙,深谙医术,一直专研破解痋术之道。我将被痋术所害之人秘密送往无量山,空昙法师研究救治,至今已有百人。” 李坏道:“无极坚韧不拔,立此大功,蜀王必有封赏。” 昝雪涛道:“李少侠,平复白马氐,携唐兀部来归,说服邛筰徙僰诸部江湖势力协助破滇,更是战功赫赫。我已经上书蜀王,表李少侠为神卫军旅帅。蜀王更是要赐婚。” “赐婚?”李坏错愕道。 “涪家庄独女涪心慈,李少侠可愿意。” 李坏进宫谢恩,蜀王赐庆功宴,花蕊夫人、良妃沐雨湖、昝雪涛、刺史郭瑀、征夷将军马波、王然于、伯昌始、吕越人等皆赴宴。昝雪涛功勋显赫,自然群臣阿谀之词不绝。 昝雪涛道:“不仅如此,哀牢国柳氏率七十七邑王、五万户、五十五万众,自愿内附归化,并谨献黄金千两、光珠十斛、琥珀十斛、翡翠十串、水晶十串、玛瑙十串,进奉孔雀、犀、白象各一对,苎麻桐华布千匹,木棉兰干细布千匹……” 蜀王大喜道:“清静散人力主招抚,唐兀部、白马氐来归,善用民间义士,邛筰徙僰四部民众归心,力主修筑战船,训练水军,千里奔袭,一战而定滇国,今哀劳归顺,可谓功在千秋。孤王赐封清静散人为护蜀国师,扩建青羊宫,为清静散人清修之地。” 众人称颂。 王然于又道:“恭喜国主,贺喜国主,夜郎默遮索也奉表称臣,献上户籍图册,求赐夜郎王金银。” 昝雪涛道:“默遮索自制王印,已然称王,今日之举,恐是出自无奈吧?” 蜀王道:“不错,他已经自制王印,孤王再赐么?” 王然于跪地道:“夜郎使者已经侯在宫外,还请王上接见,听他们怎么说。” 蜀王道:“好啊!孤王也要看看跳梁小丑有何说辞。” 夜郎使者是一男一女,女子头髻用两块竹片挑着,横在一侧,若同黑色船帆,身穿黑旗帜服和三色母江裙,脚穿牛皮船形鞋,男子头戴黑色三角头帕,身穿白色旗帜挂,蓝色长袍。 两人道:“夜郎使者宏阿武、哲雅尼拜见蜀王!恭祝国主万寿无疆!” 蜀王只是微微点头。 宏阿武道:“夜郎小国为滇痋胁迫,出兵冒犯大蜀,国主夙夜忧叹,无一日不捶胸顿足而悔,今滇破痋去,国主乃迁表臣服,归化大蜀,请赐王印。” 蜀王道:“夜郎王不是自制王印么?” 哲雅尼道:“国主请看,我头上竹髻乃崇敬竹王之意,三色群乃追思先祖跨越黄河、长江、嘉陵江迁徙之苦,而我等衣裳所印染的蝶形纹饰是我夜郎先祖崇拜彩蝶;夜郎王的自制王印不过是追思先祖图腾罢了。” 蜀王良久乃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孤王误会夜郎王了。” 哲雅尼道:“夜郎王命我等进献濮僚的矛盾铜爨、麻纤细布以及不老丹百粒,乃夜郎上师拉贡、巫信、鬼注三人,采集万濮仙山大箐洞丹砂,三十年炼制而成,可益气提神,延年益寿,永驻青春。” 蜀王大喜道:“仙疆真人真人仙丹不成,唯缺你这万濮仙山朱砂。若是天子得知夜郎归化进献,必定大悦!你这王然于,奈何今日上奏?” 王然于道:“臣也是刚刚收到奏表,匆匆而来,是为给王上喜上加喜啊!” 蜀王笑道:“好你个王然于,真是一个顶尖的弄臣啊!今日乃我蜀川之喜,大匜之喜啊!” 众人山呼称颂。蜀王乃书“汉濮一家”匾额,命仙疆真人至夜郎万濮仙山的务川坪采丹砂炼不老仙丹。(《濮祖经》《九天大濮史录》)南濮夷天之子,人之精,天赐朱瑞献武帝,濮地仙山长生源。 夜郎内附无非修直道,建官署,凿井修渠,建官学,立作坊,没有五万万钱,此事难成。此时整个大匜朝也不过二十五万万钱的收入,仅凭蜀国短时间难以完成。 席间,李坏为蜀王、王妃奉酒。 沐雨湖轻声问:“蜀王赐婚,李坏哥哥可还满意?” 花蕊夫人道:“为玉成你的婚事,沐雨湖妹妹可是费心了!” 李坏道:“多谢良妃,多谢蜀王!” 花蕊夫人道:“你是清静散人的得力干将,又是巴蜀的攻城,就不必多礼了!以后啊,还有江湖什么好玩的玩意儿进献给良妃,那便是感恩了!特别是唐兀不的什物。你可托付清静散人带入后宫来。” 沐雨湖似悲似喜,忽而滴下两串泪珠。 花蕊夫人将她搂在怀里,为她拭泪,道:“都怪我,又提唐兀,害得你思乡了吧!” 沐雨湖无言点头。 花蕊夫人道:“这夜宴总是这一套,烦死了,咱们姐妹回宫饮酒填词去!” 李坏伏地道:“恭送王妃、昭仪回宫。” 553章 蜀山剑仙 蜀王、王妃恩赐,李坏与涪心慈的婚姻乃成。 蜀王赐予李坏蜀币十万贯,黄金千两。李坏购置城东宅院,聘成都最好工匠装饰一新,特请邛崃卓家代之采购大婚物品,而后请昝雪涛主大婚主事人。昝雪涛携碧玉狮子一双、翡翠凤凰一双、赤金缠丝玛瑙镯子一对、红珊瑚珠镶的金丝缠枝发环、银叶丝缠绕翠玉镯子一对、花梨木螺钿首饰妆奁盒、珠钗金簪各两对、珊瑚珠子和各色琉璃米珠各一盒、金累丝攒珠金项圈、点翠嵌宝石金项圈、各色时新花样戒指五个、大红色镂金丝钮、折枝玉兰锦缎袄、月白云纹绫缎绉裙、大红羽遍地石榴花开撒金纱袄、、雁、羊、香草、鹿、织锦等,前往涪家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虽然蜀王赐婚,这些大多是虚应形式,但是李坏坚持要用最完备的仪式赢取涪心慈,不敢有任何缺失。 “日月沧海为鉴,山河鬼神为凭,我李坏愿与心慈结为结发夫妻,相许想从,同入轮回,永生永世,生死不离。” 涪心慈手书云:“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桂树夹道生,青龙对道隅。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谈笑未及竟,左顾敕中厨。促令办粗饭,慎莫使稽留。废礼送客出,盈盈府中趋。送客亦不远,足不过门枢。” 正是传达了与李坏结为夫妇,贤惠知礼,愿守庭院而望夫君也! 清静散人携红木拜匣返回,笑道:“根据你二人生辰八字,我与涪白凤决定迎娶吉日为下个月十五。贵族繁复,庶民从简。六礼还是要有的:纳采、卜筮无咎言,是为纳吉。玄纁、束帛、俪皮、玉圭却是免了。” “既定了日期,宴请亲朋的请柬要制作发出了。蜀王赐婚,除了我四方招抚司,其他官员十之六七都要来得,只是你要宴请哪些人呢?” “上官世家、丐帮分舵、白马氐、唐兀部、盘破门、阆中剑派、浩气盟以及古剑派定是邀请的。” “凝香阁设大宴请宾客,再设家宴与至亲至信的江湖朋友。” “多谢散人费心了。” 迎亲之日,上官世家礼送彩色大花绫锦十匹、金玉书橱十台、各种花纹图案的锦缎垫被十床、锦绣团丝绣龙凤的大红被褥十床,卓家礼送蒙茶石花、甘露和黄芽各百斤、蜀锦各色三十匹、碧玉鹰熊合卺杯等,常羲送来大凉山美玉南红一块,曲云送来南海黄花梨木的雕床……昝雪涛主持大婚礼仪,整个宅院一片喜庆。 李坏身穿缁衪纁裳,胯下乘金辔骏马,即将出发迎亲,忽然程高、郭玉闯入宅院。程高道:“李少侠,痋教余孽在梦溪湖袭击送嫁队伍,心慈中了痋术,昏迷不醒!” 李坏大急,疾驰出城,至梦溪湖,只见送嫁队伍多有伤残。丐帮郭岩率丐帮弟子严密防守,阆中剑派、铁佛派众人皆受伤。 郭岩道:“我们暗中保护送嫁队伍,一路无事,未料到了梦溪湖,被一群剑客袭和弓弩手袭击。本来我们已经击退来敌,但是送嫁队伍中的一名丫鬟,忽然释放痋教瘴雾疠气,因此不能守。” 郭玉道:“送嫁队伍皆是多年的庄中弟子,未料竟是痋教奸细。” 清静散人道:“瘴雾疠气只能伤害真气涣散、伤重之人,缘何涪姑娘会昏迷不醒。” 李坏道:“心慈为了为我赎罪,登临雪域高原而昏迷,圣苯法师救治心慈,曾言不可遭受任何心肺之伤。” “痋教尚有如此邪术,从未听闻,实在可恨。唯有秘族蜀山剑仙可救。” 程高道:“师妹中毒已深,若是长途跋涉,恐已晚矣。请师傅以金锁二十四镇锁住全身脉络,防止瘴疠扩散,再行前往。” 涪白凤为此女儿施针,道:“小女十三能织素,十四学医药,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嫁良人,竟有此劫。蜀山氏不过是传说,即可轻信!” 李坏道:“听闻西岭剑魔萧天石曾得蜀山剑仙真传” 李坏奔赴西岭,萧天石道:“蜀山氏,黄帝以蜀山氏嫘祖为妃子,隐居迷魂凼的大山之中。这一招天外飞仙便是老朽观剑仙御剑飞行而领悟的。” 李坏历尽劫难,九死一生,仍未寻得蜀山氏的踪迹。 绝望之际,忽闻峡谷之中一声清啸,只见那年轻人挥手成剑,松树应声而断,断裂处平整洁净,如同利剑劈开。 李坏道:“神仙救我!” “蜀山氏,御剑飞行,无形之剑,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但我蜀山氏并不懂医学,只有你修得无形脉剑与汝妻心意相通,气脉流畅而解。” 李坏跪地道:“请仙人教我。” 蜀山空道:“以前,你曾杀人无算,入得我蜀山派,就必须隐遁不出。” 李坏道:“难道要我与她终生不再相见。” “你可以散尽内力,自废武功,便可走出蜀山。” 蜀山空道:“蜀山御剑飞行是轻功与剑气的至高境界,剑气依托于由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奇经八脉为任脉、督脉等等。正经十二脉为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手背为阳,手心为阴,肢体内侧面的前、中、后,分别称为太阴、厥阴、少阴;肢体外侧面的前、中、后分别称为阳明、少阳、太阳。” 李坏修行半年有余,终于能以剑气为涪心慈疗伤,一年后终于大成,涪心慈乃缓缓醒来。 李坏散尽剑气,自废武功与涪心慈告别蜀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