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明月》 想隐居的世子 陈家村,顾名思义就是村里大多聚集的都是陈姓的族人,而像沈凛这种外来的且又是外姓之人,自然是住在地势低洼还偏僻的村尾,与李家做了邻居。由于村里耕田本就不多,刚搬来几个月的沈凛也分不到到耕田,只能进山打猎,维持生活。可是即使这样,沈凛依然觉得乐在其中,或许在这里被有所排斥,那也比提心吊胆,尔虞我诈的好。 村口停着辆金丝楠木的马车,看上去十分奢华,就连赶马的小厮,穿的都比村里人要好上许多。平常喜欢待在一起闲聊的妇人们,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并且开始讨论起了马车的主人。 “唉,这马车的女主人已经来我们村了三四次了吧?这沈凛小子也太好运了吧,竟攀上富贵小姐了,莫不是去做入赘女婿?”“我看有可能,那女孩穿着锦衣罗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得不比李家的姑娘差。” “这沈凛,一边和李猛家关系好,一边又有富家女来找他,我看他不会是想全收吧。”“我看那女孩比县城里陈员外家的女儿气质更好,说不定是官家小姐哩?那槿言又长得那么漂亮,那真做妾被好生折磨……”陈家村地处偏僻,多年来就一个沈凛搬来,这突如其来的马车和其女主人自然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丝毫不知情的沈灵,看着自己兄长穿着粗布麻衣,又住在土房子中,即使已经来过两次了,依然心生不忍。“哥哥,”沈灵站在院中,还未说完,沈凛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阿灵,不用劝我。我不会回去的。以后你也不要再来,路途遥远,近几年也不平安。”沈灵还是不甘心自己兄长贵为齐王嫡子,却在这穷乡僻壤做个田舍郎。“哥,我知道你怨恨父王娶安容为正妃,我心里也替娘感到不值。可是,现如今你又躲到这里清闲,要是安容生下男孩,以后王府还有我们立足之地么?”沈凛不语,只是取过屋门外挂着的弓箭,径直朝外走去,在和沈灵擦肩而过时才低声说道:“阿灵,你回去吧,我意已决。你是郡主,她们不敢动你。” “沈凛!”沈灵真是恨铁不成钢,一时失言道,“像你这样临阵脱逃的人,难怪冯姑娘宁愿嫁给别人也不嫁给你!”沈凛打开篱笆门的手势一顿,沈灵知道这件事一直是兄长的心结,自己还伤口撒盐,真是有些过分了。“哥,对不起,我……”“你,说得对。她不想嫁给我是对的。”沈凛打开了篱门,对站在篱笆外的侍女和侍卫吩咐道:“好好护送郡主回去。” 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沈灵真是又气恨又心疼。自己哥哥原本也是一个天之骄子,更是文武双全、有着远大抱负的大丈夫,现如今硬是被父王和冯家逼成了一个伤心的落魄人。 “郡主,世子不愿意回去,我们怎么办?”侍女绿柳有些担忧,世子不回去,那郡主只能孤身面对王府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了。“唉,回县城收拾行李吧,今夜启程回建邺。以后,以后也不用来了。”沈灵叹了口气,既然兄长不想再过尔虞我诈的生活了,自己又何苦逼他呢。“走吧。”沈灵领着侍女侍卫离开了,只不过走之前又回头望了眼,面前的土房子。“谁不想过安宁的日子呢?只是一个人的身份,又岂是一座土房子就能藏住的?” …… “像你这样临阵脱逃的人,难怪冯姑娘宁愿嫁给别人也不嫁给你!”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冯玉儿,爹爹希望我像美玉一样无暇。” “沈郎,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沈凛,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已经答应爹爹嫁给平阳王了,是我冯玉儿对不起你。忘了……忘了我吧。” …… “嘣”弓弦崩断的声音将沈凛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之前瞄准的兔子也早跑得没影了。沈凛摇摇头,试图去除杂念,这已经是损毁的第三张弓了,看来今天又要徒手打猎了。 “沈大哥,你手受伤了?”说话的正是准备和爹爹李猛下山的李槿妍。沈凛这才注意到拉弓的右手掌被割破了。“无碍,只是被断裂的弓弦划伤了。”李猛对沈凛这个刚搬过来没多久的少年,很有好感,遂说道:“阿凛,这可不能忽视,这山上也是有不少毒虫,若是感染到伤口就不好办了。” 李槿妍也是放下背篓和箭袋,“沈大哥,我爹说得对。不要因为伤口小就忽视,要知道小伤也是有可能导致大病的。”沈凛哭笑不得,曾经在山上习武的时候,像这种伤自己早已习以为常了,但看李槿妍在用手绢认真的包扎伤口,也是心生感动,李家人可比王府里的人淳朴多了。 “好了!”李槿妍包扎完后,还调皮的扎了个结,“你看,它像不像蝴蝶?”沈凛忍俊不禁,笑道:“像。槿言还真是心灵手巧。”李猛也是笑容满面,说道:“这孩子打小就聪慧,心灵手巧。她还给它起了个专属的名字叫蝴蝶结。”李槿妍还特地说道:“它难道不好看么?”沈凛看着手上的“蝴蝶结”赞许道:“当然好看。” …… “看来李叔今天是满载而归啊。”寒暄过后,沈凛也看见了地上的背篓装满了猎物,想必今天李叔运气不错,遇到不少野味。“阿凛,正好你弓断了,不如拿只野兔回去,不然一会天黑了,山上就危险了。”这几个月来,李叔帮忙盖房子,又带着自己熟悉山林打猎,已是莫大恩情了,沈凛怎么还好意思再拿李叔的猎物呢。毕竟打猎也是看运气的,运气好,自是满载而归;要是运气不好,只能空手而归了。李家也没有多少耕田,这些猎物可是一个月的口粮了,沈凛不想再欠人情了。 李槿妍看沈大哥和爹互相推辞,便提议道:“爹,既然沈大哥不愿意收,你也莫要勉强了。不如把弓箭借给他,不就两全其美了。”沈凛怕李叔再坚持,于是连忙赞同李槿妍的想法。“李叔,槿妍说得有道理,您把弓借给我就行了。”“既然如此,叔就不强迫你了。”李猛见此也不好再强求,欣然答应。看见沈凛拿到了弓箭,李槿妍心里打着小算盘,说道:“爹,不如我跟着沈大哥去打猎吧。我对里面熟悉,这样也能让沈大哥早点猎到野物,不用等到天黑。” 沈凛当然拒绝,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又是在有野兽的山上,一个姑娘跟着自己打猎难免会遇到危险。本以为爱女如命的李叔会拒绝,没想到李叔沉思了片刻竟然答应了。“阿凛,好好替我照顾槿妍,我先回去了,你李婶还等着我呢。”“啊?李叔,这山上危险,你还是……哎哎——李叔别走啊!”沈凛还想跟李叔再商量,结果人家挎上背篓就一溜烟跑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矫健啊。 少女的小心思 李槿妍跟在沈凛身后,一步一步踩着沈凛走过的脚印,心里按奈不住的窃喜。“你笑什么?想起开心的事了?”沈凛听到身后的动静,不解的停了下来。“哎呀。”李槿妍触不及防,撞在了沈凛的胸膛上。看着李槿妍捂着额头的傻乎乎样,沈凛想到了妹妹小时候的样子,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还笑,哼——走啦。”李槿妍没想到自己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在他面前就会状况百出。沈凛一脸无辜,“槿妍,不是你先笑的么?”李槿妍捂脸逃开了,“沈大哥,别说了。”“哎,槿妍看路,小心有其他猎人的陷阱。”“沈大哥放心,我从小就进山了,哪里有陷阱,哪里没有,我可是一清……啊!”李槿妍一边转身解释,一边倒着走路显示自己对这里十分熟悉,可惜事与愿违。 “啊啊啊啊!”李槿妍的脚被落叶掩藏的绳套拴住,倒吊在树上。“嗖嗖——”几根竹箭从灌木丛中射向李槿妍,“完了”此时闭上眼的李槿妍只能想到这了。周围响起了“啪啪”几道异响,甚至感到有风划过了自己的脸颊,本以为今天会折在这的李槿妍,忽然感到周围安静了下来。“槿妍妹妹,你不是从小就进山么?”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槿妍睁开眼,竹箭都被打落在地,但是看着在下面笑着的沈凛,脸不由地感觉有点发烫。 “沈凛!还不放我下去,太高了,我害怕。”李槿妍恼羞成怒,绳子也跟着剧烈晃动了起来。沈凛在下面见李槿妍吊在高处,已经脸色发红了,想必不能再耽搁,但是今天出门的急,根本没带佩剑。“你先别急,这箭的箭头是铁质的,我用箭帮你把绳子射断。”李槿妍紧张的小脸皱成一团,“那你瞄准了射,可别误伤到我身上了。”沈凛别的不敢说,在射箭这方面可是天赋异禀,“放心,我这就救你下来。” 沈凛反手从背上抄下猎弓,右手抽出箭袋里的铁箭搭在弦上,弓弦被拉成满月,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咻——”箭矢破空而去,李槿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一轻,就往下坠去,“啊——”沈凛怎么会让李槿妍摔倒地上呢,那高度就算是野兽也得摔伤,何况娇滴滴的姑娘。失重的身体落入了温热的怀抱里,李槿妍仰头看着沈凛清秀的面庞,近的连他身上的皂荚香都清晰可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好似要跳出来一样。李槿妍没见过话本里的“玉面郎君”会有多俊俏,但此时在她心里,沈凛就是自己的“玉面郎君”。 猎弓早已被扔在一旁,沈凛双手抱着李槿妍缓缓落下,“槿妍,没——”话还未说完,沈凛就脚下一落空,两人直接掉进了陷阱里,只留下黑乎乎的洞口和半空中晃荡的断绳。 李猛背着背篓,回到家的时候,李婶还很奇怪,“阿妍呢?怎么没和你回来?”李猛把背篓放到院子,想到李槿妍的举动,嘴角自然流露出笑容,”她啊,跟着沈家那小子打猎去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李婶想起那妮子自从沈凛搬来村子后,时不时的就去找他,可以说意思是在明显不过了,不过那沈凛小子好像并没看出来。“是啊,阿妍也十六岁了。那沈凛长得俊俏,又有礼貌,貌似武艺也不错,阿妍喜欢他很正常。”李婶平常接触沈凛的日子也不少,为人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从近日来找他的那个姑娘来看,他身份不是流民那么简单。”李猛叹了口气,当初沈凛搬来的时候,说自己是流民的时候,李猛可不像那些村民一样相信。如果真是流民的话,怎么可能会穿着干净整洁,还带着佩剑。 天色渐暗,村头陈奎家的媳妇正在家门口淘米,抬头就看见五六个身穿黑衣的汉子站在面前,吓得淘米罐差点摔了。“吓我一跳,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陈奎媳妇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抱歉,大娘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人?”陈奎媳妇打量着几人,“你们也是找沈凛的?”为首的虬髯汉子说道:“大娘误会了。我们是找姓李的,他叫李猛,我们是他亲戚。”“李猛?”陈奎媳妇有些狐疑,这些年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来往啊。虬髯汉子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塞进了陈奎媳妇的手里。“麻烦大娘告知咱们,我们族里已经找他们很多年了。”陈奎媳妇的手都是颤抖的,五两银子啊,这里的村民一年的收入都不一定有五两。“他们就住在村尾西边的青瓦房。那里就只有他们一家和沈凛住在那。”“多谢大娘。”虬髯汉子和五个手下得到了具体的位置,也不耽搁往村尾方向去了。陈奎媳妇则是摊开手掌,不停地数着银两,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看来一家八口的生活能好好改善一下了。 …… 天色越来越暗,李槿妍也越来越着急了。“槿妍,坐下来歇会吧,这洞是为了困住野猪的,洞壁又湿又滑,我用轻功都飞不上去。”沈凛在一开始落进洞里,就发现了这点,所以干脆老老实实坐着,等到天亮了,看会不会有村里的猎户来检查陷阱,发现他们。李槿妍丧气的坐在地上,“不知道爹找不到我们,会不会来找我们。”“这么大的洞,李叔肯定会发现的,到时候我们也能出去。”沈凛看见李槿妍脸蛋脏兮兮的,便伸手替她擦了擦。“你干嘛?我自己会擦。”李槿妍害羞的躲开了沈凛的手,自己用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擦拭,原本被擦干净的地方又被袖子染脏了。“哈哈,还是我来吧。”沈凛看着李槿妍的滑稽模样,笑着按住李槿妍的肩膀,伸手替她一点点擦拭。 两人不得不和对视着,沈凛认真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无一不在撩动着她的心弦。李槿妍甚至在想以后,会是哪个女子会陪伴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自己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次来找沈凛的那个的姑娘,会是她么?“什么是她?”沈凛松开李槿妍的肩膀,满脸疑问。李槿妍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不小心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啊,没有什么。”李槿妍贝齿轻咬红唇,还是没敢问她和他的关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说起来你长得和李叔李婶倒不是很像?”沈凛一副认真的的模样,让李槿妍起了疑惑。“不像么?那像谁?”看着李槿妍迷惑的眼睛,沈凛煞有介事的假装沉吟一声,“嗯,像,像天上的仙女。”“你,你讨厌。”李槿妍哼了一声,扭过头表示不想理他,今天的沈凛格外的“讨厌”。沈凛以前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只不过今日刚见过妹妹,忆及往事,又多次见到李槿妍出糗的一面,难免被她转移注意力,暴露了“本性”。 “那,那那有她漂亮么?”李槿妍还是背过身,小声问出了心里话。“她?谁啊?”“就是一直来找你的那个姑娘啊,你真的要去入赘吗?”沈凛差点吐血,什么跟什么啊,之前沈灵来得时候,自己也听过村民的谣言,无非是富贵亲戚来寻之类的,怎么现在又传出入赘这么离谱的谣言。李槿妍没听见身后的回答,心里一紧,以为沈凛真的想去入赘,慌忙转身说道:“沈大哥,她是……”“她是我妹妹。”“啊?情……情妹妹?——哎呦!”李槿妍捂着被敲得额头。“是亲妹妹,都说了少看点话本了。”沈凛欲哭无泪,这姑娘看得都是什么书啊。 李槿妍嘟囔着:“那就是还有机会喽。”沈凛感到莫名其妙,今天李槿妍怎么说话云里雾里的。“什么还有机会?你想见见我妹?以后有机会再让你们见见。”“不是的。沈大哥,我喜……”“毕竟你在我心里也是和妹妹一样。你们一定会一见如故的。”看着愣着的李槿妍,沈凛伸手在李槿妍的眼前晃晃,担忧道:“槿妍,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没事,沈大哥。你听错了。”李槿妍努力想扯出一点微笑,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再也找不到笑得感觉了。“是吗?可是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我都说了没事!”李槿妍一把推开沈凛,转身走到了另一旁的角落。沈凛不知所措,不明白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李槿妍,怎么就突然就变脸了。“槿妍,是我妹妹惹到你了么?我替她道歉。她是有些刁蛮,但本性不——”李槿妍努力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深呼吸了一次,才转过身来笑着道:“当然没有。能认识你妹妹那样的富家千金,可是求之不得呢。”“那你刚才生气是?”李槿妍则淡然说道;“姑娘家的心思你别猜,难道你妹妹没有这样过么?”沈凛听见此话,联想到妹妹若有所悟,暗叹女孩子还真是善变。 两人竟然就这样无话,洞里越来越暗,只能凭借着星光,依稀看到对方的身形。“咝~”入夜后,虽然秋风并不寒冷,但李槿妍还是感到阵阵冷意。带着温度的外衣,披在了李槿妍的身上。“你先披上,现在你不能冻着。”沈凛脱了外衣,只着一身单薄的内衫,李槿妍连忙想拒绝,却被沈凛按住肩膀上的外衣。“不用担心我,习武之人,这点冷还是不惧的。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上去,不然在这冻一夜,容易生病。”李槿妍看着去想办法的沈凛,双手不由得裹紧了外衣,要是他不把自己当成妹妹该多好。 “槿妍,我想到办法了。”李槿妍闻声,慢慢的走了过去,只见沈凛摊开手掌,露出了几支箭。原来是掉落进洞里的时候,身上的箭袋也随之掉了进来。“这几支箭有什么用呢?”李槿妍还是不解。沈凛这才解释道:“这洞壁又湿又滑,无借力自然上不去。但是我只要这几支铁质箭头打入土壁中,我们就可以借力脱身了。”“太好了。”李槿妍喜形于色,能出去的话,谁愿意呆在这挨饿受冻。“我估摸这洞深也就一丈有余,这四支箭绰绰有余。”沈凛运足气力,挥手连甩四次,四支箭呼啸而去,接连钉在壁上,相隔不过一米。李槿妍甚至在下面还能借着微末的光亮,还能看见它们的白色箭羽在抖动着。“沈大哥,它撑得住我们的重量么?要不你先上去然后再找爹爹救我吧。” “胡说,要走一起走。——冒犯了,”沈凛一把揽住李槿妍的腰肢,“抓紧了!”李槿妍只感到身体一轻,就腾空而起,眼前的星光也越来越亮,头顶的天空也不断扩大,不消片刻,两人就跃出了深洞。“好了,”沈凛松开手,看着李槿妍睁大着眼睛,略微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害怕的闭上眼睛呢。”李槿妍切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闭上眼岂不是错过刚刚星空的美景。”“是呀,如果因为害怕就错过难得的美景,那也算是种遗憾了,譬如深井观天,只有几颗稀星,但这并不代表整片夜空只有那几颗星星。”李槿妍抬头望着满天夜星,心里想道:“沈凛说得对,只有从井里出来才能看见真正的星空,但——”沈凛发现李槿妍又望着自己不说话,疑问道:“怎么了?”——井外星空虽美,但也要有那个带你离开的人。 …… “没什么。只是觉得沈大哥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所以说多看点有用的书。” “好啦,好啦。赶紧回去吧,我爹娘他们说不定还在寻我们呢。” …… 李槿妍之前并未夸大,她的确是从小进山,对了如指掌。沈凛跟着李槿妍一路下山,避开了不少猎人布置的陷阱。“喏,还你的衣服。”沈凛推开李槿妍递过来的外衣,柔声说道:“你还是披着吧,着凉了可不好。”李槿妍小嘴微张,“啊?我没那么柔弱,再说了下山这一路我也不冷了。”“那可不行。我手受伤的时候,你就说不能忽视小伤。我妹妹说葵水来了,姑娘都会喜怒不定,而且不可受凉,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沈——沈凛!!”李槿妍咬牙切齿道,“你闭嘴!”真是拿他没办法,撩动心弦的是他,破坏氛围的也是他,沈凛可真是自己的“冤家”。 月黑风高夜 “哎,槿妍等等我啊。我说错了么?”李槿妍又披上外衣,根本不想理沈凛,这人根本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温文尔雅,更像个无行浪子。沈凛还不知道,自己稳重形象已经在李槿妍的心里破灭了,追着李槿妍的脚步往村尾方向去了。 最后,沈凛还是拿回了给李槿妍的外衣,虽然村尾只住着自己和李猛一家,但深夜才归,又披着男子的外衣,难免会影响李槿妍的闺誉。“咦,爹娘不在家么?”从上山的通道下来,一眼望去李猛家的房屋一片漆黑寂静,不像有人的迹象。沈凛也是奇道:“可是我们下山也没遇到他们?莫非他们还在山上?”李槿妍蹙眉道:“可是也应该让我娘留下啊,我爹不可能让她进危险的山里。”沈凛见李槿妍急步向家里赶去,怕有什么意外,也快步追上去。 “爹!娘!”李槿妍还未敲门,门就吱呀的打开了。沈凛一把拦住想推门的李槿妍,李家可不像沈凛住的土房子,是篱笆围墙,从外面一览无余,谁知道这数米高的围墙后,会不会隐藏着危险。 李槿妍也冷静了下来,站在沈凛的身后。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沈凛小心推开大门,借着月光可以模糊看见院中有棵树,除了倒在地上的水桶,以及散落满地的衣服外,并无别人,看来是在李婶晾衣服的时候出事了。李槿妍在沈凛身后看见院子里的混乱,心脏一颤,爹和娘难道……强烈的担忧促使李槿妍挤进院子,奔向正屋。“爹爹,娘亲!”“喂,小心!”一道寒光从屋门里穿出,“呲”温热的鲜血溅在了雪白的脸上,李槿妍被吓得腿软。沈凛一手握着刀尖,一手揽着李槿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只怕李槿妍就香消玉殒了。 “嘭!”沈凛揽着李槿妍飞身而退,木门破碎成几半,里面跳出个虬髯汉子,正是几个时辰前向李奎家媳妇问路的人。身后的大门也被关上,两个黑衣汉子堵住了去路。“槿妍!?槿妍!?”李槿妍被一阵阵轻唤,才缓过神来。沈凛的右手还扎着李槿妍裹手绢,只是洁白的蝴蝶结已经被染成血红,还有丝丝血滴顺着指尖落在地上。“槿妍,一会我找机会突围到院子那边的树下,你爬上去,剩下的交给我。”沈凛小声对李槿妍说着自己的计划,对方只有三人,只要李槿妍躲在树上,拿自己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这对野鸳鸯交代好遗言了么?”虬髯汉子提着刀嗤笑道,“有什么悄悄话还是去地府里说吧。” 沈凛手无寸铁,又拉着李槿妍根本难以抵挡,而且对方招招砍向两人拉着的手,要不是沈凛反应快,只怕两人早就成断臂了。“沈凛!”李槿妍看着沈凛被踹飞了出去,像只断线风筝般落在了地上。“快跑!”李槿妍听到沈凛的喊声,才拔腿跑向家里院子种的那棵木槿树。虬髯汉子没想到沈凛一边与自己相斗,一边还故意移向木槿树的方向。“抓住她!”原本守门的两人听到老大的话连忙提刀追向李槿妍。 虬髯汉子看见沈凛竟然起身,还想拖住自己两位手下,连忙挥刀欲去杀了沈凛。“暴雨梨花针!”虬髯汉子大惊,连忙后退挥刀抵挡暗器,却发现根本没有暗器袭来,是那小子使诈。 李槿妍从来都没有此刻一样,恨不得多长一双腿,近了,近了,只剩一丈了!可是今天老天总是喜欢跟她作对,脚下一崴被散落地上的衣服和晾衣绳绊倒了,可恶,就差一点了! 亮起的刀光仿佛揪住了心脏,让李槿妍无法呼吸,睁大的瞳孔中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年木槿花开,爹爹站在树下鲜活的笑着,而自己还在树上摘花。“囡囡,你的名字就是槿妍,就是这木槿花的槿,知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么?” “槿妍!槿妍!”听到呼喊,李槿妍的瞳孔这才聚光,发现追过来的两人,被沈凛扑地抱住了腿,才砍空了。那两个黑衣人看见女孩迅速的起身,熟练的爬到了木槿树上,只好拿沈凛开刀。沈凛见人已经上到了树上,翻身躲过两人的攻击,伸手拽住地上的衣服,将两人的腿卷住,扯翻在地,一番动作一气呵成。 虬髯汉子没想到片刻功夫,两个手下都失败了,这小子怎么会如此难缠。“废物!”虬髯汉子这次是真的怒了,挥刀直取沈凛咽喉。“嘶——嘶”沈凛随手捡来挡刀的衣裳全被砍成了碎麻布条。“看你拿什么挡!”虬髯汉子目含杀气,刀刀紧逼,反观沈凛却毫不慌乱,只将手中的布条卷成一团,浸在院中的水缸中。 “还你一刀!”沈凛直接抽了过去,沾水的麻布犹如铁棍般袭向对方,直接将虬髯汉子抽翻在地。“啊——沈凛。”沈凛回头一看,竟是那两个黑衣杀手想上树抓住李槿妍。“给我过来!”那树上的杀手,想揪出藏在树枝中的李槿妍,却未想对方灵巧的躲开了。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破空声,只见那杀手就如同落雁般径直地摔下去了。 沈凛刚落地站稳,就听见李槿妍的提醒。“小心后面!”浸湿的麻布绷紧成棍,精确无误的击中了想偷袭的黑衣杀手。“噹~”长刀掉在地上,杀手缓缓倒在地上,嘴角还在不断涌出血沫,这一击恐怕让他五脏俱碎。 虬髯汉子看着沈凛这凌厉一击,不由得心中大骇。“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凛站在木槿树下,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哼,我们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罢了,只是与李家有仇,阁下何必为难。”虬髯汉子示意还活着的手下去带“筹码”。树上的李槿妍反驳道:“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过爹提过和江湖人结仇。”“那你自己问他们喽。”虬髯汉子拍拍手,就见三个手下押着李猛夫妇从屋中走到了院子里。 “爹!娘!”李槿妍看着满身伤痕,被绑着的父母,再也忍不住,潸然落泪。“阿妍!好好活下去!”李猛夫妇的嘴里的布条终于被拿掉,李婶也是泪流满面,想不到几个时辰再见,就已是生离死别。“沈凛!李叔求你了,好好保护阿妍离开,可以么?”沈凛看着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谈笑的李叔,转眼就变得伤痕累累,怎么忍心拒绝。“李叔,你放心。我一定待槿妍如亲妹妹一样,今天没有人可以伤害她。”李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看着哽咽哭泣的李槿妍,安慰道:“槿妍,乖。还记得小时候木槿花开,爹说的话么?” 那年木槿花下 “记得,我都记得。”李槿妍泣不成声,木槿树簌簌作响,好似也在为主人低泣。虬髯汉子啧啧道:“还真是感人至深啊,可惜,你们一家本就不该活在世上。现在你有两条路选——”“一,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你的父母可活。”沈凛知晓对方怎可轻易放了李叔他们,只怕束手就擒只会全部命丧于此。“槿妍,不要听他们的。”不用沈凛提醒,李槿妍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你们先放我爹娘先走,否则休想我就擒。”但毕竟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父母在对方的手里,李槿妍还是想让他们好好地活着。 “那就是选第二条路喽?”虬髯汉子一刀直接捅进了李猛的大腿上。“啊——”李猛单膝跪地,疼的脸色煞白,却愣是不在吭一声。月色分明,在满天星光下,院中的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见。“李叔!”“爹!”李槿妍死死地盯着院子里的杀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样子。虬髯汉子他们这次奉命而来,既然没有选择蒙面,就代表根本不怕被人记住模样。“噗~”长刀带出一道血线洒在地上,看着李猛还能忍住疼痛,便说道:“李兄弟,还真是汉子。只不过你能忍得住,你那夫人可就不知道忍不忍得住了。”“恶贼,你会不得好死的。”李猛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被身后的两人直接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相公!相公!”李婶哭泣着,挣扎想要扑到自己夫君的身前,却被一人牢牢地困住,脆弱的脖颈甚至因为剧烈挣扎,被刀刃划出鲜红的血丝。“放了他们。”沈凛还未动作,虬髯汉子直接把刀横在了李婶的颈脉,威胁道:“我知道单打独斗,我们未必是你对手,所以你在敢乱动,她命就没了。——李姑娘,考虑好了没有?过不过来?”李猛趴在地上,嘴里还掺着血沫,含糊道:“不要……不要答应。”李婶也哭着向李槿妍摇头,让她不要下来。“你话还真是多啊!”虬髯汉子一脚直接踩在李猛的背上,“噗”一大团血沫直接喷在了地上。“不要,不要。”李槿妍哭喊着,“我,我我过来,我过来。”“槿妍!”沈凛看着李槿妍从树上跳了下来,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李槿妍。 “槿妍,不要过去。”沈凛被李槿妍轻轻推开,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泪痕,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只在自己耳边留下轻语:谢谢你,沈郎。 “你也莫怪我们心狠手辣,有人千里迢迢花钱买你的命。”虬髯汉子心中松了口气,这次刺杀也是不容易,还折了位手下。“你们,你们休想成功!”李婶发出凄凉一笑,决绝地向面前的刀刃冲去。虬髯汉子慌忙想收刀避开,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已经晚了。 “娘!!”“李婶!”绚烂的血花绽放至空中,李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目睹惨状的李猛看见爱妻自尽,呜咽着想说什么,却已经心肺俱伤,说不出来话了,地上的血迹更深了,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了。 再也经受不住打击的李槿妍,缓缓的瘫倒在地上。自己的娘亲没了,没了。那个总是在黄昏等着自己回家娘;那个喜欢煮花糕的娘;那个在深夜替自己盖被子的娘;那个被嫌弃唠叨却仍然笑着的娘;那个喜欢…………的娘,再也见不到了,在这个月明星朗的晚上,永远,永远的离开了。 反应过来得虬髯汉子,赶紧喊道:“快去杀了她。”得令的三个手下,也不再管李猛,直接扑向了呆坐在地的李槿妍。“我要你们偿命!”沈凛是真的愤怒了,这一吼又让李槿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了。是啊,自己还不能死,自己还要报仇呢。李槿妍赶紧爬起来向木槿树跑去,他们只要交给沈凛就行了。 沈凛丢掉已经慢慢变干的布条,而是挑起地上的长刀与三名黑衣杀手打成一团。虬髯汉子知道三位手下撑不了多久,直接飞身去追李槿妍,隐星阁没有失败的任务,只有死亡的杀手。“想跑!”身后传来杀手的声音,李槿妍只感到钻心的疼痛,被直接踢飞了,直到撞在木槿树干才坠下。李槿妍吐出了口鲜血,靠着木槿树缓缓坐下,后背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 “为什么,要杀我们一家?”李槿妍看着面前站着的虬髯汉子,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很平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虬髯汉子毫不啰嗦,挥刀砍向李槿妍。“这就要死了么?”李槿妍静静地闭上眼,都说人在死前脑海都会浮现自己最重要的人,这就是吗?有木槿花下的阿爹,有做着花糕的阿娘,还有,还有为自己拼命的沈凛。 长刀入肉的声音,近在咫尺,一股冰凉的触觉,贴着脸蛋划过,“叮——”是什么东西钉在了树上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扑在了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让李槿妍泛起恶心,有种呕吐的感觉。睁开眼就是虬髯汉子高大的躯体,白色的木槿花被震得纷纷落下,如同细雨。“嘭”高大的身体仰面倒下,激起地上的花瓣飞扬而起,簌簌落下的木槿花,落在了尸体那拳头大的血洞上,浸染成了血色,而满脸是血的李槿妍,呆呆地望着远处及时飞刀相救的沈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爹,爹!”沈凛扶着李槿妍来到李猛的身前,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失血过多加之心肺受损,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李猛虚弱地说道:“阿妍别哭,你以后只剩一个人了,一定要像木槿花那样顽强不屈,坚强,坚强的活下去。”李槿妍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但还是忍着不落下。“好,爹。我答应你不哭,我也会坚强下去。但是你要撑住,我马上去找周郎中。”“别,咳,咳——别浪费时间了。”李猛咳出了大口鲜血。“爹!”“李叔!”李猛看着眼眶通红的沈凛,拉过李槿妍的手,说道:“阿凛,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李叔,我——”“我知道你隐瞒身份,肯定是有苦衷。我就想你答应李叔一件事,替我把阿妍护送到平州的辅国将军府。” “这,”如果是照顾李槿妍,沈凛自然答应,只是现在知道自己身份并且在哪的,只有妹妹沈灵一个,若是护送去平州,自己身份暴露,只怕再想藏起来就难了。“答应我!”李猛蓦地提高音量,眼中透出的事哀求。“好,李叔。我答应。有我在,一定会安全护送槿妍到达将军府。”李猛气若游丝的说道:“木槿树下的东西,一并,一并带去。切记不,不可打开。”李槿妍紧紧握住李猛的手,“孩儿,知道了。”“槿妍,槿妍交给……交给你,你了。”李猛将李槿妍的手放在了沈凛的手心里,“好好,替我,守——守着她。映柳,我,我,我来陪——你——了。”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那曾经托着女儿长大的双手,缓缓落下,也再不会抬起来了。 “爹!爹!”李槿妍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李猛的遗体上失声痛哭。“喔~喔~”远处传来了鸡鸣,沈凛循声望去,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原来已经是破晓了。 告别!启程! 微风轻轻拂过李家门前挂着的白灯笼,陈家村的村民们陆续前来吊唁李猛夫妇。沈凛和李槿妍商量后,三天后才发丧,对外宣称的也是李猛夫妇染急病而亡,毕竟杀手的事不宜宣扬。 “你说,李家夫妇染了什么病,怎么三天就走了?”“谁知道呢?兴许进山染上疫病了呢?”“瞎说,我家男人也经常进山,都没染病。我看呐,一定是进山打猎,杀生太多了,报应来了。”几位窃窃私语的妇人,觉得有道理,之前李猛每次打猎都让不少人眼红,现在遭了老天报应,也是情理之中。 站在灵堂前的沈凛,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几位议论的妇人,对方悻悻地闭嘴离开了。沈凛回头看见李槿妍披麻戴孝,跪在火盆前,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的议论。几天前还是阖家欢乐的李家,一晚上就生离死别了,对李槿妍的打击可不小。 “沈凛小兄弟,”有点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沈凛的思绪,转过头发现是位大娘。沈凛搜尽脑中记忆,才隐约记起好像是村头陈奎的媳妇。“大娘,有事?”陈奎媳妇有些紧张地问道:“李家夫妇,真的是病亡的?”“是的。”沈凛有些狐疑地盯着她,莫非她见过杀手。陈奎媳妇刚刚在祭奠时,就已经心里不安,那天问路的人,一定和李家夫妇的死有关。“啊,没事,只是感叹好人不长命。对了,听村长说,你们明天就会离开村子?”沈凛想不到陈奎媳妇这么“关心”自己和李槿妍的事。 “是的。陈家大娘你好像很关心我们的事情。”陈奎媳妇假笑着说:“呵呵,哪有。只是看李家只剩槿妍一个姑娘了,想着关心一下嘛。”以前没看见姓陈的那些人关心,现在人死了开始假惺惺了,还不是想要李家的房契?“不劳您费心了,李叔把槿妍托付给我照顾,我自然会好好照顾。至于李家的房地——”沈凛故意停顿,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我已经给了村长五十两银子,让他好好照看着李家房屋,一砖一瓦都不得损毁,不然我们可是要拿着房契告到官府的。”吊唁完还没走的其他陈氏村民,顿时议论纷纷,想不到住着土房子的沈凛,竟然能一口气拿出五十两,难怪村长一大吊唁完,就匆匆离开了,原来遇到这等好事。 陈奎媳妇也是被沈凛的话惊到了,五十两!说给就给。本来想把那虬髯汉子给的五两银子退给李槿妍的,现在沈凛这么有钱应该不用了吧,陈奎媳妇握紧了手心里的五两碎银。“好了,大家也都吊唁完了,后续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处理。”听到沈凛的话,有几个平时一起鬼混的无赖嚷嚷着:“不行,凭什么你处理?”村长都有五十两,几个无赖也想讹点钱花花,可惜他们选错人了。沈凛直接抄起堂外李猛生前挂着的弓箭,张弓拉弦。“咻”叫嚣最狠的陈麻子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一根箭矢擦着大腿,射入了地上,若是再抬高半寸,只怕陈麻子就要断子绝孙了。 “滚!信不信就算我射死了你,县令都不敢吱声。”沈凛言语冷冽,令人感到惊悚害怕。陈麻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只留下地上一滩黄汤。其他人也不敢多留,结识富家千金,又能随手给出五十两的沈凛,不是他们能惹 的。陈奎媳妇也不敢再提银子的事,沈凛与之前判若两人,若是真知道银子的事,恐怕自己不死也脱层皮。 李槿妍默默地烧着纸钱,好像堂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脚步声渐近,一只苍白的手递过冥纸。“他们都走了?”李槿妍的声音有些喑哑。“都走了。如若不是怕李叔李婶孤单,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势利眼来吊唁。”沈凛也跪在李槿妍身边烧着冥纸。“以前他们也那么势利,你好像也没这么生气过吧。”沈凛叹道,“因为以前势利无伤大雅,但是现在他们还想从你身上捞油水,我不会答应。”李槿妍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 “既然答应了李叔好好照顾你,当然要说到做到。”李槿妍抬头看了一眼爹娘的遗像,“沈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凛捏着冥纸的手一顿,“我的身份很重要么?”李槿妍转头望着沈凛的沈凛的眼睛,第一次明白这个男人的事,自己从来都不了解。“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是皇商沈家的人。”沈凛还是没有实话实说,或许相比齐王世子,他宁愿自己真是姑姑家的人,那个人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 “不管你是谁,反正你都是我的沈大哥,不是么?”李槿妍这三天里第一次露出微笑,虽然不理解皇商有多厉害,但是带一个“皇”字,想必不会太差。沈凛伸手抚摸着李槿妍的头,“嗯。永远都是。”李槿妍静静地靠在沈凛的肩上,灵堂里的魂幡被过堂风吹起,交缠着在空中漂浮。 李槿妍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爹娘葬在院子的木槿树下,让自己最爱的木槿花永远陪着他们看秋去冬来。至于几位杀手早就被沈凛拉到山上草草埋葬了,省得脏了李家的院子。沈凛摆好祭品,起身说道:“李叔李婶,先委屈你们了。时间仓促,只能使用我刻的墓碑了。”李槿妍深吸一口气,“爹,娘。孩儿走了,我会再回来看你们的。”沈凛拿起佩剑挑起行囊,对李槿妍说道:“启程!你的路还很长呢。”李槿妍也将收拾好的行囊和木槿树下挖出的黄布包背在了身上。 “沈大哥,走吧。”李槿妍看了一眼盛放的木槿花,便回身跟着沈凛离开了。一阵秋风掠过,木槿树上的花儿簌簌作响,似秋雨纷纷般,落在了李猛夫妇的墓上,就好像替他们在说着:一路平安。 …… “槿妍,你知道为何你取这个名字吗?” “爹爹,囡囡不知道。” “因为啊,木槿花朝开暮落,但是却仍然能在艰苦的环境下绚烂的绽放。要是有一天,爹爹和娘亲要是不在了,你就要像木槿花一样坚强,知道吗?” “才不会呢。爹,娘还有阿妍,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有些人虽然离开了,但是却仍然永远活着。或许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就像离去的爹和娘一样,会永远鲜活地活在李槿妍的回忆里。 青阳有位神医…… 李槿妍没出来之前,还以为远行会像话本里所说那样,一路风花雪月,行侠仗义。结果这半个月来,不是在坐马车就是在坐商船,没出过远门的李槿妍理所当然被折磨的不轻。别说什么行侠仗义了,连风花雪月的力气都没了。“你看,让你多锻炼,你还不乐意。这路程还远着呢,才到江州呢”沈凛搀扶着李槿妍从船上下来,还啰嗦着,“明天开始我教你些武功,既然锻炼身体也能防身。”李槿妍面色惨白,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沈凛的声音好像很小,像苍蝇一样嗡嗡叫。 “沈大哥,你能让我安宁会么?吵得我更想吐了。”沈凛没想到李槿妍晕船会这么严重,担忧道:“好,我不打扰你。你先坐在那石凳上歇一会。”李槿妍被沈凛扶在凳子上坐着,休息了片刻,果然好多了。一位路过的纤夫,看见小姑娘面色不佳,好心说道:“小姑娘是晕船吧?不如去前面的青阳郡买点钱氏药酒,他连死人都能救活,别说小小的晕船之症了。”沈凛十分诧异,“大叔,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让死人复活的人呢?”李槿妍语气有些虚弱,“是啊,大叔你们莫被骗了。”“钱神医可是当我们的面,把死去的乞丐救活了。他的神药连喝了毒药的县令夫人都救回来了,你们这外乡人可别把钱神医和那些江湖骗子混为一谈。”纤夫冷哼了一声离开了,外乡人就是见识短浅。 “沈大哥,你相信死人复生的事么?”沈凛抬手摩挲着鼻翼,说道:“当然不信,所以要么他是骗子,要么他就是神仙下凡。”“那沈大哥,我们去看看这神医到底是真是假?”沈凛瞥眼看到兴奋地跳起来的李槿妍,诧异道:“你不晕了?”“哎呀,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一下子就好了。快走吧!”“哎,行囊背好!”背起全部行囊的沈凛,看着前面兴高采烈的李槿妍,摇头轻笑,心里想道:这小妮子,最近肯定又在偷看描写行侠仗义的话本了。 青阳郡,离江州府仅百余里,又莅临大江下游,四通八达可谓是江州的枢纽之地。由于地利的优势,来往的商人商户也是很多,让青阳郡一跃成为江州十郡最富的地方。“济—世—堂!”李槿妍一字一字的念出了牌匾上的金字。沈凛和李槿妍只要稍稍打听钱神医的事,就找到了济世堂,想不到这钱神医的事情被传得妇孺皆知。两人进去才发现里面的病人都已经排到了门口,看样子全是找钱神医看病的。 “这么多人?排到我们的时候都什么时候了。”李槿妍不禁感叹。排在李槿妍前面的少年被惊动,回头看了眼两人,“二位是外地来的?”沈凛拱手说道:“我们兄妹二人是从吴郡慕名而来,想让钱神医看看我妹妹的不足之症。”李槿妍心里暗骂了沈凛一顿,但仍然假装虚弱,配合着咳嗽了几声。那少年顿时一扫病态,小声说道:“这钱神医有这么多病人,等轮到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如,跟我去对面的回春堂,让华大夫为令妹看诊如何?”李槿妍和沈凛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斑驳的匾额,上书着“回春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匾下还挂着一哥旧药壶。“原来你是来抢客的啊?”李槿妍顿时明了,原来他是专门在这里负责揽客去回春堂的药童。“嘘~嘘”少年赶紧示意不要声张,环视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赶忙小声说道,“千万别让济世堂的人听见,否则非把我赶出去不可。” “呦,这不是华常山嘛?你怎么跑济世堂来了?”门外进来个穿着富贵的公子,笑吟吟地看着跟李槿妍和沈凛说话的男子,半是嘲讽半是鄙夷道,“莫非是回春堂开不下去了,你是想来偷钱神医的药方?”华常山直接气得脖子都红了,嚷道:“张公子不要血口喷人,我祖上世代行医,他钱缪的药方也配我偷?我呸!”这句话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前面排队的病人们不乐意了。“你凭什么侮辱钱神医?”“自己医术不精,还质疑神医。”“钱神医可不像你父亲一样,是治死人的庸医!”…… 谩骂、质疑接踵而来,最后化作一声声“滚出去!滚出去!”李槿妍都惊呆了,怎么这些人跟疯了一样,要不是沈凛拦住几个冲动的病患家属,只怕还想打那个叫华常山的少年。张公子伸手揪住华常山的衣领,直接把他扔出了济世堂。“快滚吧,再来济世堂,小心被打死。”华常山倒在地上,恶狠狠得瞪了张公子一眼,最后也只能蹒跚着离开了。看了眼沈凛和李槿妍,张公子意有所指地说道:“两位是外地来的话,还是不要相信庸医儿子的话,不然小心被他害死。”沈凛望着张公子去内堂的身影,沉思不语。有轻症病人也劝道,“张公子说的对,他爹把王员外家的小姐治死了,要不是郡守开恩,他华小子也活不到今天。”“他爹真医死人了?”患病的老伯不忍说话的小姑娘受骗,肯定道;“那还有假?王小姐病亡在家,只有他爹华远一人负责药方,要不是钱神医指出他用药剂量不对,毒死了王小姐,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最后李槿妍和沈凛还是没有见到钱神医,因为只有交十两诊金,才有资格能让他看诊。两人本来就没病,何苦花费那么多钱呢,不如先在青阳客栈开了两个上等房间休息再说。李槿妍敲开了沈凛的房门,“阿妍,不休息么?还没到晚饭的时间。”沈凛起身坐在床上,满脸疑问。李槿妍坐在凳上,叹气道:“我是想到钱神医的事,就好奇的静不下来?”沈凛切了一声,“这有啥好奇的。钱神医肯定是骗子呗。”李槿妍不解地看向沈凛。“呐,你想想如果他真能让死人复活,为什么之前没有扬名?恰好华远毒死王小姐,他短短几天又是指证,又是复活死人呢?未免太巧了吧。” 正义感爆棚的槿妍 李槿妍似有所思,“现在那些人跟疯了一样,容不得别人诋毁钱神医,我反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沈凛又躺倒在床上,枕着双手。“我看那十有八九是那钱神医和王员外勾结,陷害回春堂的华远。”“那我们就先从华远毒杀案开始查起。”李槿妍兴致高昂,看上去是势在必得。“阿妍,你别忘了,我们还要去平州。”李槿妍耸拉着头,争辩道:“去平州和揭穿钱神医又不矛盾?”那可不行,沈凛还打算快点将李槿妍平安送到将军府,然后找个偏僻的世外桃源隐居呢,如果在这耽搁时间,那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安定下来?不过说到平州将军府…… 沈凛直接翻身坐起来,狐疑地打量着李槿妍。“你干什么?”李槿妍双手护胸,眼含戒备。正当李槿妍考虑要不要夺门而逃的时候,听见沈凛嘟囔道:“不像啊,和将军、将军夫人也不像啊。”“沈凛!你在胡说什么!”李槿妍怒气冲冲的样子下吓沈凛一跳。“只是猜测,只是猜测。没别的意思。”沈凛慌忙解释。“猜测也不行。我从小就是我爹娘抚养长大,怎么会和远在平州的辅国将军有干系?”李槿妍转而一想,也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我爹娘不像是普通的百姓,我娘还会教我读书写字,爹也知道许多村民接触不到的东西。莫非是他们以前是辅国将军府的属下?想让他们照顾我?”沈凛不那么觉得,辅国将军是谁,那可是大魏的屏障,手里的十万平州军守卫北疆多年。如果李叔真是他的属下,不会轻易被杀手制住,一切的关键只怕在那带去将军府的黄布包了。 “阿妍,你知道那个黄布包里是什么?”李槿妍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爹爹以前从未提过。而且我掂量了一下,很轻。”“要不,我们……”“不行!”李槿妍直接拒绝了沈凛想打开的提议,“爹既然警告千万不能打开,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沈凛也不是非要打开,李槿妍说得对,李叔死前提醒不要打开,一定是有缘由的,自己只要保护李槿妍平安到将军府就行了。 李槿妍眼珠子一转,轻声细语地说道:“沈大哥,这黄布包和爹为什么要让我去平州的事,等我们去到将军府,缘由自然知晓。——但是错过了青阳神医这件事,我们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你就不好奇后面是谁在捣鬼?”“呃,不好奇。”沈凛眼含抱歉的意思,看着李槿妍。“沈大哥,你怎么能这样?作为习武之人,不是应该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李槿妍见沈凛不上当,又站起来说上了道理。沈凛点头说道:“有道理。”“这么说你答应留下调查了?”“哎,我话还没说完呢,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事情办好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李槿妍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有什么好处。“这个这个,这个好处,就是就是——君子怎么能施恩图报呢?”李槿妍忽然想到话本上说得施恩不图报,“那是君子,巧了我出身皇商沈家。你说哪有商人不图报的?”李槿妍知道自己辩不过沈凛,所幸拉着沈凛的胳膊撒娇道:“沈大哥,沈哥哥,沈郎,我们不走好不好?”沈凛又听见了“沈郎”这个称呼,便想起了李槿妍那夜准备交换李猛夫妇时,也是叫得这么亲昵。“沈郎”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称呼,不知道为何每次从李槿妍嘴里说起来,总是让沈凛感觉怪怪的。 沈凛看着李槿妍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一时柔软说道:“好。答应你。”李槿妍瞬间如花开一般笑道:“太好了。沈大哥果然是个品德高尚的君子,我为我刚才误会你是个不讲武德的人,道歉!”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沈凛对李槿妍的情绪转变能力感到瞠目结舌。“那我回去休息喽,吃饭的时候在喊我。”看着李槿妍离开,沈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有事沈大哥,无事就只能叫沈凛。 天色渐渐暗下来,除了那些青楼赌坊外,正经商家都关门谢客了。华常山虽然医术不高,但是他爹留下的药堂不闭户的规矩,依然遵守着。李槿妍和沈凛进门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了呢,药柜胡乱的倒在地上、算盘和药杵以及一些药材散落在地,好像刚刚被洗劫过一样。 华常山也是鼻青脸肿,看着进来的两人是白天那对兄妹,苦笑着:“你们也是来砸东西的?除了牌匾和下面挂着的壶,你看看还有哪些可以给你们砸的,使劲砸吧。”李槿妍柳眉微蹙,说:“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来砸东西的?这些都是白天那些济世堂的病人做的?”华常山双手一摊,“如你所见。爹走后的这几天,我已经习惯了。每晚都会有人来砸,所幸我就不收拾了,他们没东西砸,自然就走了。”沈凛看着华常山肿起来的脸,说:“貌似他们没东西砸,就把怒火撒在你身上了。”“没办法,谁让我得罪了钱神医呢,人家只需动动嘴,就能像碾蚂蚁一样碾死我。”李槿妍十分不解,“那你为何还敞开大门,不如关门离开到外地隐姓埋名,或者当个江湖郎中也可以啊。” 华常山半倚着柜台说道:“我是想过走,但是这是我家世世代代行医救人的地方,这百年的回春堂不能毁在我手上。至于夜不闭户,是我爹生前定下的规矩,他说这悬壶济世的地方,怎么能夜晚关门呢?救人是要的是能快则快。”李槿妍觉得华远果然死的蹊跷,能定下这样规矩的人,怎么会用错剂量。 沈凛也是问道:“你相信你爹会开药方的时候,会犯写错剂量这种低级错误么?”华常山当然不相信,“但是奇怪的是那药方的笔迹的确和我爹地一模一样就连我爹用写药方时留的记号都一样。”“记号?”华常山像李槿妍解释道:“我爹为了避免有人仿造药方,每次写药方的时候,都会故意在字体上留下特殊记号,哪些字留了,留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就奇怪了?”沈凛摸了摸鼻子,照华常山所说,这药方不可能被仿照,可是又为何出现剂量错误的问题呢?”李槿妍则是追问道:“那你爹一直都是一个人为王小姐看病的么?”华常山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他们意外的事情。 半夜鬼敲门 “不是,当时钱缪是回春堂的学徒,也是一直跟着我爹行医的的。”华常山冷笑道,“所以,就他还神医?神棍差不多。开着济世堂,做着招摇撞骗的事情。”“可是还有那么多病人看病,那他不是很容易就露马脚了。”“济世堂一开业,郡守的儿子张缮亲自捧场,还找来了三名郎中坐诊,想让他出手至少十两银子。”李槿妍想不到这件事还和青阳郡守有关。沈凛毕竟出身于世家,敏锐的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多谢,华公子如实回答。” 华常山仿佛看到希望,殷切地说道:“莫非你们是想帮我爹翻案?揭穿钱缪的真面目。”李槿妍肯定的点头,“你放心,我们是专门惩恶扬善的密使。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但你切记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常山明白,在此多谢两位侠士。”华常山拱手拜谢。 离开回春堂的时候,大约是酉时末了,街道上显得十分冷清寂静。“你倒是真敢说啊?还惩恶扬善的密使?”沈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槿妍。“哎呀,那不是找个响当当的名头,既能让华常山安心,也能震慑坏人嘛。”沈凛当然知道李槿妍就是玩心大起而已,心里暗笑果然还是个十六的小姑娘,纯然忘记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 “那你也不用承诺的那么肯定吧。万一你查不出来,那不尴尬了。”“那不是有你沈大哥在吗?”沈凛连连摇手,笑道:“你可别裹挟我,是你承诺查明真相的,也是你要留下调查的。”“哼!我查就我查。”李槿妍看着沈凛哼着小曲离开的背影,气的直跺脚,自己当初怎么会对沈凛有好感的,还认为是个良人,结果只会欺负自己。 …… 王员外踱步在屋外,听着里面夫人断断续续地哭诉,十分不耐烦。“梁氏,你够了啊,蓉儿都去世七天了,你还天天哭哭啼啼的!”屋里传来女子哭喊的声音,“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今天是蓉儿的头七,你还去和群玉楼鬼混,你是怎么当爹的?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回来干嘛,省得脏了我的屋子。”“男人在外面哪有不应酬的,都说了是逢场作戏。如果不巴结好张公子,你有那么多钱买金银首饰戴么?休要无理取闹了。”屋门猛地打开,露出梁氏消瘦憔悴的模样,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歇斯底里地对王员外吼道:“滚!我不想见到你!”“好,梁氏你不要后悔!”王员外长袖一甩,脸色铁青着离开了。“夫人,别伤了身子。”房里的丫鬟们连忙扶着梁氏,却也不敢掺和老爷和夫人的事情。 王员外暗骂晦气,要不是看中梁氏家中有点钱财,自己怎么会这个泼妇,还是刘氏体贴温柔。一想到小妾刘氏温柔小意的模样,王员外就浑身发热,急匆匆的向芳泽院去了。 芳泽院静悄悄的,连灯都熄了。推开门,王员外一眼就看见榻上卧着一个人,还盖着前些日子送来的丝衾。“小玉儿,今夜怎么睡这么早,来来,让老爷给你暖暖。”王员外搓着双手,一脸猥琐的来到榻前,想要一亲芳泽。蓦然,丝衾被掀开,里面不是刘氏如花似玉的脸蛋,而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黑色“鬼脸”。“鬼啊!”王员外吓得瞬间浑身冰凉,跌倒在地。那“鬼”却起身掐住王员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再大喊大叫,就把你舌头拔了。”王员外恐惧的连忙点头,那“鬼”才松开钳制。“王恒,你的小妾和丫鬟已经把你做的恶事都招了,杀害亲女,陷害他人致死,阎罗王让我来勾你的魂。” 房门嘭的被吹开,一股阴风灌入,只见一个脸白如纸、双眼流血的白衣“鬼影”飘然而入。王员外吓得直哆嗦,闭着眼哭喊着:“别勾我魂,别勾我魂,她们胡说的。蓉儿是华远害死的,不是我。”“闭嘴!”王员外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王恒,你好好看那白鬼是谁?”王员外哆哆嗦嗦的转身一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那白鬼的脸赫然和女儿王蓉长得一模一样。“女儿,不关爹的事啊,真不关爹的事啊。是是张公子,让我拿那个药丸给你吃的,我真不知道你吃了会小产啊。”王员外涕泗横流,跪倒在地上,疯狂对着白衣女鬼磕头。“小产?”白衣女鬼惊讶道。 王员外都被吓到了胡言乱语,连贪墨妻子嫁妆和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这些事都倒出来了。扮演勾魂恶鬼的沈凛忍不住了,直接将他打晕了。“啐,真是个好色、贪婪的负心郎。”白衣女鬼正是李槿妍扮的。至于样貌,自然是王员外的小妾和丫鬟帮忙仿着王蓉化的,那已经被吓破胆的王恒根本分不出真假。 “现在只要把他抬到内室,跟那小妾和丫鬟放在一起,就算完成了。”“咦——他竟然吓得便溺了,好恶心。”“他要是胆子大,我们扮鬼吓他也不会成功了。” 王员外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喊自己。“老爷?!老爷?!”突然想起自己遇到勾魂鬼了,其中一个更是长得和蓉儿一模一样,吓得双手胡乱挣扎,“别勾我魂,我错了,我错了!”小妾刘氏和丫鬟柳儿连忙按住王员外的手,“老爷,我是小玉儿啊,老爷。”王员外眼神逐渐清明,看见了眼前的刘氏,不断吞咽着口水,“我没事?我没事!”“小玉儿,昨晚我看见了蓉儿的鬼魂和勾魂使,还要拿我下地府。是不是昨天头七,她对我这个爹心有怨气啊。” 刘氏看老爷被吓成这样,哪敢说出昨天那对“鬼”有自己的手笔。柳儿倒是想说,结果被刘氏暗地瞪了一眼,只好装作鹌鹑。“老爷,妾身昨天也遇见了,然后就被吓昏了。”王员外想起昨天勾魂使者说的话,“真的?你没有乱说什么吧?”刘氏慌忙贴着王员外的身上,柔声道:“老爷,你切莫冤枉了妾身,那勾魂使者也许是从蓉小姐那知道了什么,毕竟它们可是鬼魂呐。”王员外觉得有道理,而且蓉儿的死的确跟自己无关,冤魂索命也应当找张缮公子和那华远的儿子。“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王员外有些尴尬的说道,“柳儿你去我房里拿套衣服过来。”“是,老爷。”刘氏习惯地献殷勤道:“老爷要更衣么?那妾身来服侍你吧。”王员外点头答应,幸好湿的地方已经干了,不然可丢脸了,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以后会因为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 山人自有妙计 “小产?”华常山一脸疑惑,“我记得我爹当时去为王小姐看得病好像是只是风邪入体。”李槿妍和沈凛将昨夜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呆在回春堂的华常山,本以为他会知道什么,没想到也是毫无头绪。 “既然是张缮让王小姐小产,会不会是他怕被发现私情,所以勾结钱缪陷害我爹,却被钱缪抓住把柄要挟,才有“神医”的后续。”华常山和槿妍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槿妍还是有些疑虑。“张缮是郡守之子,就算私通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纳妾。杀人的风险太大了,何况还会有把柄在别人身上。” “到底是不是他,咱们去查一查便知。”槿妍好奇道:“怎么查?他可是郡守的儿子。”就连华常山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沈凛却转而吩咐华常山,“咱们也不要忘了钱神医的事,常山,你去调查曾今起死回生的那两人。”“而我和槿妍去张府走一趟。”李槿妍皱眉道:“可是,张缮之前在济世堂见过我们。”“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常山查到线索的话,就去青阳客栈找我们。”“好的,沈大哥。” 槿妍一路上都在询问所谓的妙计是什么,奈何沈凛嘴严的狠,一直带着槿妍来到了沈氏钱庄。“来钱庄干嘛?”沈凛扬了扬手里镶金边的玉牌,“妙计的前提就是先有钱。”顶着疑惑的目光,沈凛走进了钱庄。 郡守张沣作为青阳郡的父母官,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在政务上也是兢兢业业,就连休沐日也是呆在书房里处理事情,与自己儿子张缮不务正业的形象截然相反。“老爷?门外有两个自称是沈家小辈的人,来拜访您。”“哪个沈家?”管家轻声回复道:“就是那个皇商沈家。”书房门被打开,张沣疑惑地走了出来。“他们怎么千里迢迢来这了?走,去看看。” 偏厅里坐着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郎,无论是头上戴的发带,还是脚上穿的靴子都是青阳郡最贵的。沈凛看着一直在旁边椅子上动来动去的李槿妍,说道:“怎么了?衣服不合身。”“不是,是这身太贵了,我有点不习惯。这点东西竟然要了一百五十两。”槿妍凑过去小声道,“皇商都这么有钱么?”“这才哪跟哪,我取五百两,不是因为只有这么多,而是五百两足够。”“那你不过你的富家生活,去我们陈家村干嘛?”“嘘,人来了,依计行事。” 张沣进来偏厅的时候,就看见两位少年起身行礼。“多谢李大人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们两个小辈。”沈凛拱手说道,“晚辈是沈家旁支沈明,这位是舍妹沈月。”“见过张大人。”张沣瞥眼一看,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的确是个女儿郎。“两位不用多礼。不知远道而来,有何事情?”张沣去到首位坐下,只是沈家旁支罢了,还不值得重视。 “是这样的,家主想要做药材生意,而江州之地盛产草药,又听闻青阳郡近日出了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所以想和张大人合作。”张沣在认真考虑沈凛说的话。如果合作,那今年政绩是有了不错的一项内容,但钱神医……“沈明贤侄,药材合作之事,的确可以考虑。但钱神医也只是一郎中,起死回生的事情或许只是运气好。”“只是运气好吗?但前几天我和兄长一起在济世堂遇到了贵公子张缮,听他所说钱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李槿妍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张沣尴尬地笑笑,“月姑娘,那小子一向混不吝,他最喜欢夸大其实。”沈凛叹口气,言语中满含可惜。“本以为,可以请他帮忙治疗家主的头疾,这样也能争取到更多的合作给您。”张沣当然明白能和沈家合作生意,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如果钱神医没有治好病,反而得罪了沈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平常本官忙于政务,这神医的事情也只是听闻,其中是否是运气,不得而知。但这愿不愿意帮忙,也得问问他的意思,是吧?”“是沈明唐突了。”沈凛拱手致歉,“但合作的事?”“就交给我的三子张凉处理吧。他三日后就从梨县回来了。”“好,那我们兄妹二人,就三日后再来。” 待到两人离开,张沣招来管家,吩咐道:“找人去青阳沈氏钱庄查他们底细,看看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人。”管家疑惑道:“大人怀疑他们是假冒的?可是他们的确有沈家的玉牌。”“小心驶得万年船。”张沣并不觉得对方是假的,只是多年官场养成了小心的习惯。 李槿妍一回到青阳客栈的房间,就忍不住问道:“我们干嘛要假装沈家旁支去谈生意?还买了那么贵的衣服。”沈凛扶着气呼呼得槿妍坐下,“你先坐下歇着,听我慢慢解释。”“好,你说。”“阿妍你想想,如果我们穿的还像之前那样朴素,你说你是天下第一富的沈家人,他们会信么?”“可是,就算我不去,你也能应付得来,这不多花钱么?”沈凛看槿妍一副小财奴的模样,笑道:“阿妍,你就放心吧。这点钱不算什么。我还嫌这衣服配不上你呢。” 槿妍抿唇轻声道:“我只是个小村姑,哪配得上这么贵的衣裳。”“你是我的义妹,怎么可能配不上?等以后指不定皇家的东西,你都看不上呢。”槿妍被逗笑了,“瞎说,我现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青阳郡守。皇家的赏赐那不得供着。”沈凛忍住笑意,要是她知道皇家的赏赐,在齐王府得仓库里都落灰了,肯定会难以置信。“那你刚刚表现的可太好了,在张沣的面前都没露马脚。”槿妍心里嘀咕道:我就说了一句话,能有什么马脚露。 “阿妍,你觉得郡守张沣给你的印象怎么样?”槿妍仔细回想了张府的谈话,“很有礼貌,听说有合作的事情,也是淡然处之,不像那种只求政绩的人。”沈凛点头道:“不错表面是这样。但表面有礼,但眼神里是瞧不起。对药材合作淡然处之,但对钱神医的事情避之不及。” 沈凛分析完,发现槿妍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怎么了?我,我脸上有东西?”槿妍捂着嘴咯咯笑道:“我觉得你不像是出身商户,更像是那些成天心斗角的王孙贵族。”沈凛愣了一下,道:“你沈大哥可不是什么王孙贵族,就只是个普通人。”“我知道。哪会有王孙贵族像你一样,好好的富贵不享受,跑去山村受罪。”但李槿妍心里还是感谢苍天的,毕竟让自己遇到了沈凛,虽然他出身皇商沈家,但会在陈家村待着,想必也不是族中嫡系,自己与他还是有希望的。 鱼儿上钩了 “哎呀,张公子你好坏啊。”群玉楼的头牌妙音,小手轻点张缮胸口,言语娇柔,尽是娇羞妩媚。张缮哈哈一笑,揽住细嫩的腰肢躺下,“音音,不就喜欢我使坏嘛。”两人正准备共赴巫山,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谁?等我办完事再说?”“公子,有急事,关系到你在府中的地位。”张缮松开眼神迷离的音音,打开了房门,是张府的管家。“叶伯,府中发生什么了?”叶伯附耳解释一番,张缮的表情逐渐便严肃了起来。“呵,我的好三哥真要捡个好差事了。可惜天助我也。” 沈凛和槿妍并没有继续在调查什么,现在只要等着“有心人”来找他们就行了。所幸带着槿妍好好逛逛青阳,增长一番见识,没想到她直接被街边的馄饨香味吸引过去了。“哇,青阳真是比我之前去的县城繁华太多了,不知道魏都城得繁华成什么样?”沈凛看着槿妍眼里露出的向往,露出一抹微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魏都是比这更繁华,嗯——准确来说是奢华。”槿妍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沈凛,“跟我说说嘛,如何奢华?我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纵然饱读诗书的沈凛,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描绘出魏都的华丽。“呃,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城更大,商铺更多,卖的东西更贵。”面对沈凛的搪塞,槿妍小脸气鼓鼓得,不满道:“这算什么嘛,你就是敷衍。” “这位小郎君说的也不错。”馄饨摊的店家端来了两碗馄饨,上面还撒着葱花,冒着热气呢。“这魏都的确是城更大,人更多。但是还有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食之入髓的杜康珍馐,夺人眼目的香车美人。还有很多很多各地的特产,或许只有亲眼见识一番,才更有感觉吧。”见识有限的槿妍,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何种情景,但是她明白眼前这个中年店家,是个有故事的人。 “店家,你去过魏都?”沈凛好奇地问道。“年轻的时候在魏都的酒楼做过掌厨。”“好厉害,难怪来吃你馄饨的客人这么多。”槿妍没想到小小的馄饨摊竟有位来自都城的大厨。“可是,店家你怎么会到这里呢。”“哈哈,小姑娘,你这么问的话,他又要说那他英雄救美的故事了。”有位食客说完,引得哄笑不断。 面对沈凛和槿妍投来的疑问目光,店家淡然一笑,“只不过是为了我娘子得罪了世家公子而已,所以才躲到这里开着个馄饨摊,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有她陪着就够了。”“两位还是赶紧趁热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忽而,店家快步向东边走去,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原来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提着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那挥手。食客们的笑戛然而止,或许他们也只是羡慕罢了吧。槿妍轻咬了一口馄饨,汁水流入口中,嗯,好像有点甜呢。沈凛却看着远处絮絮低语的店家夫妇,手中的汤匙迟迟未动,或许她也会和平阳王这么恩爱吧。 …… 远在青阳的槿妍、沈凛二人不会想到,魏都不仅繁华迷人,更是处处充满危机。“兄长他离开了陈家村?看来他是真不想当这个世子。”沈灵看完了自己兄长寄来的书信,有些无奈。一直侍奉在左右的绿柳,替世子打抱不平。“王爷也是糊涂,世子明明和冯小姐青梅竹马、两厢情愿,干嘛故意拆散他们。还娶冯小姐的表姐为正妃,真……”“慎言!”沈灵打断了绿柳的话。“是奴婢失言了。”绿柳作为奴婢,妄议主上乃是大忌,沈灵可不想失去一个左膀右臂。“你去吩咐青莲,让九娘查探指使隐星阁杀害李猛夫妇的主谋是谁?”沈凛当初埋葬那几名杀手时,就发现了身上有隐星阁的杀令,于是便在信中委托了妹妹调查。 绿柳刚退下,新任齐王妃安容就遣婢女秋菊来了沈灵的锦华苑。“小姐,王妃邀您一起去芳园赏芙蓉花开。”“呵,只请我一人?”“钱、赵两位侧妃,还有众位姨娘、庶小姐都被邀请了。”沈灵心中冷哼,终于按奈不住,想收买人心了是吧。“走吧,正好本小姐无事,就去陪王妃赏花吧。” 沈凛和槿妍从外面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说道:“二位,今日有人找你们,说明日巳时,临月别庄,张公子有请。”槿妍和沈凛对视了一眼,鱼儿果然上钩了。 翌日巳时,张缮坐在别庄的亭中等候,一旁坐着位中年男子,周围还有数名歌姬弹琴吹曲。“公子,他们来了。”“嗯,下去吧。”张缮一挥手,禀报的下人和歌姬都退下了。只见远处两个人影慢慢走近,正是假装沈家旁支的槿妍和沈凛二人。 “沈明兄和沈月姑娘?原来你们当初不是去济世堂看病而是想找钱神医。”张缮没想到之前在济世堂遇到的兄妹就是沈家的人。沈凛拱手说道:“张缮兄,还请见谅。我们兄妹二人也是来考察药材,不宜张扬。这位是?”张缮显得毫不在意,“这位就是你们想找得钱神医。”“原来是钱神医,久仰久仰。”面对沈凛的恭维,钱神医一脸不屑,“都是百姓给的虚名罢了。” “沈兄,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药材的事情。”张缮单刀直入,直接说出了今天的目的。“可是我兄长不就是在和你们合作么?”“沈姑娘,我的意思是你们三日后,拒绝和我三哥的合作,而是和我合作。”沈凛装起了傻,“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呢?”张缮笑道:“区别就在于钱神医。”“现在济世堂一家独大,只要他低价收购药材,我们再高价卖出,岂不是财运滚滚。”槿妍暗叹真不要脸,这完全就是掠夺民财。 沈凛假装思考,然后说道:“可是,我和三公子合作,由张郡守牵头,一样能赚不少。”“沈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三哥合作,价格压不下来,能赚多少,更何况你赚的钱都分给了沈家,难道不想为自己赚点辛苦费么?”槿妍假装被诱惑到,劝道:“兄长,张公子说的有道理。这些年我们为沈家东奔西走,好处都被他们拿去了。为什么我们不为自己想想。”“这……可是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沈凛面露难色。一直不说话的钱神医这时候开口道:“两位放心,报价的账本到时候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更何况富贵险中求。”沈凛最终“咬牙”答应道:“好,但是我已经答应郡守大人和三公子沈凉合作了,怎么办?” 张缮看了一眼钱神医,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无事,我爹没那么君子,至于三哥,我会搞定。”槿妍则好奇问道:“既然是合作伙伴了,那钱神医能不能告诉我们是不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哈哈哈,我当然没有这样的医术——但是我有起死回生的药!”“不可能吧?”槿妍露出了质疑的神情。张缮看了一眼钱神医,“钱神医,就让他们开开眼吧。”钱神医从身下的药箱里掏出了一只试药的小鼠。“看好了,这是毒药。”钱神医捏住小鼠,将毒药塞进了鼠嘴里。“吱吱~吱~”小鼠在他手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然后,钱神医从药箱中取出了一粒血红色的药丸,用手捏成粉,喂给了死去的小鼠。“二位看好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死去的小鼠,竟四肢动了动,活了过来,迅速一跳,就逃离了手掌,一溜烟的跑出了亭子,不见了踪影。“天呐!!”沈凛和槿妍若不是亲眼相见,根本难以置信,莫非世间真有起死回生的药? 好戏已经开场 沈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眉头紧皱道:“张公子可真不够意思,有这神药为何不早点说呢?有了它还卖什么药材啊?”张缮却是叹气,“沈兄当然说得有理,可是这药丸是钱神医祖传,药方早已失传,现如今只剩下三粒了。”“那你们刚刚还要浪费一粒。”槿妍有些糊涂了。张缮笑道:“因为只要你们相信了,就能利用你们的资源,制作出无数颗“起死回生”的药丸。” 沈凛则变得神情严肃,“你怎么知道我们会答应?”“因为你和我一样,沈明。你只是沈家旁支,而且备受排挤,上面的几位兄长个个抢你风头,你一直心怀不甘!”原来药材合作只是小菜,真正的目标在这等着呢。“你查我们?”沈凛佯怒,石桌子被拍得一震。槿妍连忙拉住沈凛袖子,“哥,息怒。”心里却暗道幸亏沈凛早前吩咐了沈氏钱庄的人,想不到他们还真去查两人底细。 张缮伸手示意沈凛坐下,“哎,沈郎别动怒嘛。做生意当然知根知底更好。”“造假药是会害死人的,我不答应。”“沈郎君先别着急拒绝,谁说我们是假药了,它们是货真价实的补药。”“如果运气好治好了就是我们的药起死回生,运气不好的话,就找个借口说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只要三日后,我们合作演出戏就行了,到时候一举两得。” 槿妍是真没想这两人胆子大到如此境地,为了财名置人命于儿戏。沈凛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道:“如果出事了,沈家和魏律都不会饶过我们的。”张缮见沈凛态度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你放心。一旦事情败露,只要留着真正的起死回生的药丸献给魏帝,我们一样可以安享晚年。” 沈凛心里明白魏帝如今痴迷丹药,养了一大堆道士在宫中炼长生丹,若是真有起死回生的药,恐怕真会饶了他们死罪。“沈郎,天大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怎么选?”张缮抿了口面前的茶水,对沈家两兄妹志在必得。 槿妍眼角余光瞟到离开凉亭的小径旁,已经出现了不少侍卫。“哥哥,我们答应吧。”沈凛拍拍槿妍抓着袖子的小手,“张公子,我可以答应。但是有一个要求,也希望你们答应?”“事成之后,我要五成利。”“没问题。”说完,沈凛就拉着槿妍离开,侍卫也没有为难。 钱神医有些不解,“公子,五成也未免太多了吧?”张缮冷哼一声,“我答应他五成,但他未必能活着拿,要不是看中他沈家旁支的身份易于掌控,怎么会找他合作。”钱神医举杯相邀,“公子,以茶代酒,预祝我们马到功成。”“哈哈哈,就当提前庆功了。” 相比那两人,回到青阳客栈的槿妍和沈凛,就显得愁云满布了。槿妍坐在房间的床上,重重地呼了口气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的野心这么大。”“还那么残忍。”沈凛坐在凳子上补充道,“本来想用饵吊起他们的贪念,没想到他们打算直接‘吃人’。”“现在怎么办?事情变复杂了。”“不,恰恰变简单了。”槿妍被沈凛整迷糊了,“什么意思?”“你要多多自己动动脑子,万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沈凛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给槿妍解释。“切,我自己想,行了吧。你快出去,今晚都别打扰我。”“好好,你先想着。”沈凛被赶出了门外。 “沈凛大坏蛋,你这个大坏蛋。竟然嫌弃我笨。”槿妍把睡觉的软枕当做了沈凛,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我自己一样能想出来!”至于沈凛说的不在身边,槿妍也想过,但从来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昨晚槿妍是折腾了半夜,呃,其实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想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面全是在生气沈凛不识趣,就会欺负自己。“喂,沈凛起来了。”槿妍敲了敲门,平时都是他叫自己起床,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起?“喂,起了没?”槿妍稍微加重了敲门的力道,房门就开了。“门没关?我进来了。”槿妍一进去,发现床上的被褥和行囊整整齐齐的叠着,但是沈凛和他的佩剑都不见了。“姑娘,你兄长他昨夜出去后,还没回来呢。”路过的店小二,看槿妍在屋里发呆,好心提醒道。 “昨夜出去的?他有说去哪了么?”店小二摇头,“当时我在大堂擦桌子,看见他急匆匆的而走了,因为带着剑,所以对你们印象深刻。”槿妍心里感觉乱糟糟的,或许他只是有事情要处理,也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太累赘了…… “喂,妍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槿妍听到声音才回过神,竟然是华常山。“沈大哥呢?”华常山疑惑的问道。槿妍有气无力的说道:“如你所见,他不见了,一夜未回。”“啊?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吧。”槿妍摇头表示不知,“他的身手,我很难相信会遇到什么麻烦。我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查到了一点线索,或许对钱神医的事情有帮助。”华常山不愿意看见槿妍姑娘继续丧气下去。“可是,没有沈凛的帮助,我们不会行得。”华常山好不容易,有机会为他爹翻案,怎么会放弃。“妍姑娘,或许沈大哥只是有急事去处理了,如果我们在他回来之前,揭穿钱神医的真面目,那也不枉他之前的一番苦心啊。” 槿妍被华常山抓住双臂,看着他恳切的眼神,也想起了昨晚沈凛说的话,自己真的太依赖他了,或许这就是他对我的考验呢。“好,没有他。我们也一样可以。”槿妍振作了起来,“你查到了什么?”华常山见槿妍振作起来了,也受到了鼓舞。“我去到那个起死回生的县令夫人那,才得知她已经暴病身亡了,就在被救活后的几个时辰里。” “那个乞丐呢?”“已经找不到了,据别的乞丐说也死了。”槿妍秀眉微蹙,真有这么巧?“常山,会不会有种药能让人短时间活着?”华常山沉吟片刻,“没从医书上见过,也没听过。”“啊,我想起来了。”华常山突然叫道,“我爹生前提过有一种南疆尸蛊,可以让死人短暂复活,但也只是傀儡一般,远离蛊母太长时间,就会快速腐烂。” 槿妍想起那个钱神医的红色药丸,就觉得十分怪异。“看来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啊?”华常山一脸懵,“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查到什么了么?”槿妍则是跟沈凛一样学起了卖关子,“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你现在立马去办一件事。”华常山附耳过去,听完槿妍的话,不敢置信。“妍姑娘,真要这样么?会不会不太好?会被雷劈的。”“啧,你还想不想替你爹报仇。对待坏人就要用坏人的方式,老天要劈也是劈他们。懂?”“是是!我这就去办。”槿妍望着空荡的房间,心里暗道:沈凛,我李槿言等着你回来。到时候看我如何揭穿他们的面具。 请君入瓮! 五个时辰前…… “好好,你先想着。”沈凛被槿妍关在了门外,暗想道:这样也好。沈凛回房拿出夜行衣后欲走,又顿住了,转回来将佩剑带着,把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叠好了。 夜色如墨,郡守张沣的书房还透着着昏黄的光,端正握书的身影映在窗上。“老爷真是勤勉,这么晚了还在书房里读书。”管家叶伯和小厮路过书房的时候,动作都放轻了几分。“叶伯,夫君他还在读书么?”郡守夫人王氏迎面而来,轻声问道,“我煮了一些参汤,他最近一直忙到鸡鸣才回房,铁打的也撑不住啊。”叶伯看了眼亮着的书房,对王氏说道:“老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可能最近比较忙吧。”王氏低眉道:“我也不行?”“是的。夫人还是回去吧,秋寒露重别冻着了。” 王氏只好带着婢女原路回房了,“老爷看来真是在温书,并不是去了戚姨娘那了。”听了婢女的话,王氏心里稍感安慰。“看来老爷交给凉儿差事,心底还是知道他是嫡子的。”“夫人您就安心吧,缮少爷说到底只是姨娘生的,即使受老爷疼爱,那也是嫡庶有别,老爷心里明白着呢。”“嗯,照常一样给夫君留着门就行了。”“是,夫人。” 一道身影在张府房顶上起起伏伏,轻盈似燕般落在了亮着烛光的书房上。换上夜行衣的沈凛,伏在青瓦上。“张沣,让我看看你到底是真清官,还是和张缮一样蛇鼠一窝。”沈凛掀开一片青瓦,正对着温书的张沣。“真在读书?”沈凛喃喃道。忽然目光一凛,发现了不对之处,对方眼睛盯着书,却一页都未翻。掀开更多青瓦,沈凛翩然落进了书房中。那张沣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双手捧着的书卷。 沈凛靠近想查看情况,突然那“张沣”抬起头,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嘴巴微张,里面钻出一个细小的“黑影”射向沈凛。电光火石之间,沈凛来不及惊讶,本能地闪开,继而回身飞剑将那东西钉在了房柱上。幸好“张沣”早前吩咐不得任何人在附近打扰,不然这动静势必会惊动侍卫。 沈凛走进一看,被钉在柱上的是一只黑溜溜的“虫子”,在扭动了片刻后就慢慢干瘪死亡了。“是南疆的蛊?”沈凛将剑拔下,干瘪的虫尸落在了地上,还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南疆蛊虫宿体而生,离体久亡,沈凛可以相信自己没认错了。 那“张沣”……沈凛小心地走近书案,张沣还保持着嘴巴微张的状态,双眼无神得睁着。沈凛戒备地走过去,伸手探着对方的颈脉,铿锵有力的搏动着。“还活着?”沈凛赶忙去探鼻息,“没呼吸?死了?”忽然想起白日钱神医拿的那颗起死回生的药,想必也是出自南疆的蛊毒。沈凛执剑轻轻挑开“张沣”的衣领,露出了里面的尸斑。“难怪,张沣形象与我们去见的人大相径庭,原来那时候就只是躯壳而已。”沈凛本来只是觉得张沣和传闻中形象不同,想来查探一番到底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万万没想到,张沣早已经死了,现在是个蛊虫控制的“傀儡”。 沈凛还没打算离开,既然“张沣”一直假装在书房读书,看来这里必定有蹊跷。一般密室的机关都喜欢设在书架,沈凛看了一眼摆满书的架子,呃……看来得花不少时间来找了。 或许是运气比较好吧,沈凛很快就找到了机关。轻按下固定不动的书籍,“轰~”书架直接分成左右两端,露出了后面的狭窄的密道。沈凛缓缓地走进去,是一段往下的台阶,还长了不少青苔。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沈凛的视野就开阔了起来,是间地下密室,但里竟然被布置成了女子闺房的样子,书案、妆台应有竟有,拨开纱帐,拔步床上摆放的物件,让沈凛头皮发麻,竟是刑房的镣铐、藤鞭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物件,但上面干涸的血迹,说明了一切。 “原来不是伪君子和真小人,而是个无耻败类。”沈凛放下纱帐,心里恶寒不已,这张沣真是死有余辜。沈凛转而走到书案边,上面还有些摊开的麻纸,可能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泛黄了。“噬心蛊,取百蛊相斗,待至存一,以人心头血饲之,七七之数后,施秘法,蛊成。”原来是炼蛊的方法。沈凛翻开了好几张,都是描写蛊毒的,除了噬心蛊还有子母蛊、红颜蛊、尸蛊等。 沈凛翻看了几张,就恢复原样了,里面描写的炼制方法无一不血腥残忍。“看来下尸蛊的人杀了张沣后,就把这当做大本营了。”沈凛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准备离开,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清脆的玉鸣声后,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滚到了妆台下。“这是……”沈凛弯腰从妆台下捡起玉佩,上面赫然刻了一个“蓉”字。 “哒~哒~哒”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台阶处传来,沈凛猛然转身。“嗬嗬,原来你在这……”桀桀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 今日的天气还是如常一样,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哎,听说了没有,济世堂的钱神医用他祖传的药方制作出了包治百病的神药。”“啊?真的么?我家老头子正好一直腿脚不利索。”“钱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那药怎么会假?”“是啊,唉,张婶你家儿子腿都没了好几年,还去干嘛?”“那也能去凑个热闹啊,平常可是都见不到神医。”……很快,就有不少感兴趣的百姓涌去了济世堂。 钱神医看着聚集来的人,看了一眼张缮和。收到授意,钱神医便轻咳几声,喊道:“肃静,肃静。”顿时周围都安静下来了。“这是济世堂研制出的‘回春丹’,它可以让重病的人在服用后生龙活虎,与病前无二。”钱神医的话,引起轩然大波。”“真的吗?什么病都可以么?”钱神医笑道:“重病才可以,否则也是无效。”围观的人群便议论开了,其中一位汉子出言道:“那你怎么证明他的药效呢?” 张缮这时说道:“这位仁兄说的对,即使是神医的药也是要试的。”人群后面传来了女郎的声音,“所以我特地请来了仵作来做个保证。”槿妍领着一个瘦高的老头终于挤了进来。张缮眼神不善地盯着槿妍,“这不是沈月姑娘么?你兄长呢?”钱神医则是怒道:“小女娃,你什么意思?”之前问话的人,都是安排好的,本来沈氏兄妹只要最后成功的时候路面就可了,现在却明显来者不善。 “多谢张公子关心,我兄长已经回沈家了。——我只是怕,万一试药的人死了。大家误会是神医的药造成的,岂不是白白冤枉您了。”“有道理,不能让神医受冤。”百姓们纷纷赞同女郎的说法。钱神医扭头看着张缮,对方示意他继续。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了,张缮不信小小的女郎能破坏他的“发财大计”。 “既然有仵作在此,也省得有人冤枉老夫。”钱神医转身说道,“正好我济世堂有一重病……”“慢着!”“怎么沈姑娘有话要说?”张缮现在是真的确定她就是捣乱的,莫非药材合作的事情,也是沈家下的套?槿妍笑吟吟地道:“为了保证没有作假,怎么能用济世堂的病人呢?常山!”“来了,来了,各位让让。”华常山和一位大汉抬着木板走了进来,上面还躺着个不断咯血的年轻女子。 “麻烦,神医拿我娘子试药吧。你的十两诊金和费用,我家实在是出不起。”大汉扑通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木板上小娘子撑起身,气若游丝地说道,“钱神医,就算失败了,也是天命罢了。”说完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好似要将喉咙咳破为止。“娘子,娘子。”大汉流着泪,抱住小娘子,“娘子,你撑住,钱神医会救你得,一定会的。”“血!血!”有站的靠前的人惊呼起来,众人看过去才发现大汉的衣领,已经被呕出的鲜血染红了。 庸医伏法,重审 “太可怜了,唔唔唔~”“是啊,反正都要试药,钱神医就成全他们吧。”听着周围的议论,钱神医顿时有些心慌,回春丹只是补血益气的药,哪能救人性命。张缮握紧了拳头,这女郎还真会“蛊惑”人心,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就让钱神医陷入了两难,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钱神医,请吧!医者父母心,你忍心他们含恨而终么?”槿妍也抹了抹眼角挤出来的泪水。“好,你让开。”钱神医咬牙把大汉推开,将回春丹塞入小娘子的口中。暗暗祈祷,只要不咯血,就有办法搪塞过去,别咯血,别咯血。小娘子吞了药,脸色真的慢慢从惨白变为红润。“我就说有效——”“噗”钱神医话音还未落,小娘子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歪倒在木板上。“娘子!”大汉一把推开满脸鲜血的钱神医,抱住小娘子哀嚎。仵作伸手摸了摸小娘子的颈脉,又将手指伸到鼻下,转头对槿妍摇了摇头,“小娘子本来还能撑个十余日,现在——唉。” 华常山拍拍大汉肩膀,“请节哀!”张缮立马打圆场,说:“看来回春丹的药效还差点,需要再调配。今日到此为止,这位小娘子的丧葬费,我们济世堂会出。”“张公子,我记得钱神医可是有起死回生之药的,大家都是还见过他救过两人呢。为何不用来救小娘子呢?”槿妍毫不避开张缮的目光,与他对视。 “沈姑娘原来才是那个通透之人啊。”张缮真没想到一直跟在兄长后面的“沈月”,竟然如此厉害,步步杀招,真是小瞧他了。围着的百姓差点忘了钱神医还有起死回生的药,纷纷安慰大汉不要太悲伤。“钱神医,虽然小娘子事前声明试药身亡不怪你,但是好歹是一条人命因你而丧。” 钱神医直愣愣地望向张缮,“钱神医看我做什么?沈姑娘的话没听见么?”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槿妍牵着走,张缮也保不了他,正想办法怎么跟他摆脱关系呢。六神无主的钱神医伸手擦去脸上的血,喃喃道:“对,对,我还有祖传的药。”“滚开。”钱神医一把拉开大汉,从袖中掏出青花瓶,倒出了一粒红色药丸。“你这庸医,还想给我娘子吃什么假药!”华常山赶忙抱住悲伤发狂的大汉,“钱神医有起死回生的药。”“真的?”华常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且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服了药的小娘子。好像除了还是静静地躺在木板上以外,根本没有丝毫动静。“这次怎么跟以前不一样?”“是啊,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周围响起了不大不小的议论声。看着没有丝毫生气的尸体,钱神医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神药不可能失效。”看着有些状若癫狂的钱神医,华常山冷笑道,“钱缪,因为你就是庸医,你的回春丹杀了她,你的起死回生也是假的,那两个救活的人就是和你商量好演的一场戏。” “不是!不是演戏!回春丹只能补血益气,怎么会吃死人呢?”钱神医目眦欲裂,脱口而出。“哦~”槿妍假装恍然大悟,“原来回春丹是假药,还说你不是只会骗人的庸医!”堂外的人瞬间反应过来了,原来这钱缪竟然是骗人的,回春丹是假药,起死回生也是演戏骗人的。那些曾经有多吹捧他的人,现在他就有多恨他。 “不是,不是,我真有起死回生的药。”一些忍不住的人,纷纷涌进来,对钱缪拳打脚踢。华常山和大汉连忙将小娘子的遗体移到安全的地方,以防被误伤。张缮趁着混乱,想偷偷溜走,面前却陡然出现槿妍的笑脸。“张公子想去哪?你的事还没完呢?”“沈姑娘说笑了,谁知道他骗人呢?”“那临月山庄的话呢?”张缮装作如无其事,“临月山庄我只是宴请你们兄妹而已,说什么了么?” “青阳郡守到!”堂外一阵骚动,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将济世堂团团围住,郡守张沣带着管家叶伯走进了堂内。槿妍只感觉十分压抑,感觉有些不舒服。“闲杂人等,全部离开。”百姓瞬间一哄而散,只留下被殴打的奄奄一息的钱缪。 “本官听闻这里有人聚众闹事?”张沣坐在管家搬来的椅子上,神情威严。“禀大人,草民郑五状告这钱缪贩卖假药,骗人敛财。还把我家娘子害死了。”大汉郑五跪倒在地掩面而泣,“我家娘子的遗体还在那呢。”“钱缪,郑五所说可属实?”蜷缩在地的钱缪,鼻青脸肿,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了。“来人!先把他带下去,清醒后严加拷问!”看着钱缪被像头死狗一样拖走,郑五请求道:“大人,既然恶人伏法,请大人允许草民退下,安葬娘子。”“去吧,丧葬费由济世堂出。”“谢大人!” 待人退下后,张沣扫了一眼张缮,怒道;“逆子,给我跪下!”张缮吓得立马跪倒在地,双眼直溜溜地瞥着自己亲爹。“逆子,身为本官的儿子竟然识人不清,让济世堂混进这种庸医,你可知罪!” “爹,儿郎知罪。”“要不是你三哥耽搁未归,哪还轮到你管理济世堂?”张沣气的狠狠拍在扶手上,“来人,把他带回府严加看管。” “慢着!”槿妍忍着不舒服,说道,“张大人,处理家事可以,但也不能包庇凶手。”张沣盯着站出来的槿妍,开口道:“沈月姑娘怎会在此?我三儿张凉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要谈药材合作的事情,请明日去府上。” “大人误会了,今日我也不是来谈那件事的。”槿妍指着跪着的张缮,说道,“而是带人来找杀人凶手的!”张沣没有说话,反而是身后的管家叶伯,怒道:“大胆!就算你兄长在这,也不敢胡说。” 华常山拱手说道,“草民华常山。我证明她没有胡说,毒死王员外之女的不是我爹华远,而是张缮和钱缪。“胡说,你凭什么说凶手是我。”张缮站起身来反驳,“王员外和郎中都证明是华远药方剂量有误,而华远自己也承认药方是自己亲自写的,王蓉就是他杀的。” “你是郡守之子,屈打成招的事情会少么?”华常山则是反唇相讥。槿妍对张沣说道:“大人,到底真相如何,不如把王员外夫妇叫来,我们重新审理此案。”“华远都被斩了,为何重审?”张缮竭力阻止。“怎么你怕了?”华常山冷笑道,“我爹虽然死了,但是我也要维护他的名誉。” “够了!闭嘴逆子!”张沣大手一挥,“去传王员外夫妇。华远案重审。”槿妍得意的像张缮做了个鬼脸,和华常山一同开口谢道:“大人,不愧是青阳郡的青天大老爷。”张沣瞪了一眼儿子张缮,“如果真跟缮儿有关,本官定不会徇私。”张缮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真相如此荒唐…… “沈姑娘,今天本官就给你们一个翻案的机会。但是如果你没有证据的话,诬陷朝廷命官的家眷,罪也是不小的。”槿妍拱手,说道:“草民自然明白,若是失败,自然和华常山一同承担。”华常山说道,“大人既然重审,自然也要重新验尸。这是我们从外县请来的高仵作,可以帮忙。” “可是,那王小姐已将安葬七日有余了……”张沣有些为难。“这就不用操心。现在她的遗体就停在城内东巷的义庄里。希望大人移步前去。”槿妍一语惊人。“大胆,你可知盗掘别人坟墓是违反魏律的?”华常山忍泪说道,“那判错了案,置人于死地就不是违反魏律了么。我相信王蓉小姐肯定也希望能够真相大白。”张沣沉默片刻,说道:“好,本官就去看看你有什么名堂。” 东巷义庄—— “高仵作开始吧!”得到张沣的授意,高仵作便仔细检查起了王蓉的遗体,因为已经下葬一段时间了,尸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经过仵作的翻动,更是传出一股恶臭味。 “谁让你们动我女儿的?”王员外的妻子梁氏哭着从门外冲了进来,被管家叶伯拦住了。王员外也是假惺惺地道:“大人,我女儿都已经惨死了,还要让她不得安息。”槿妍说道:“因为害死你女儿的另有其人。如果不沉冤得雪的话,你觉得她会安心么?”王员外想到之前半夜撞鬼的事情,还让自己因为惊吓是失去了男人雄风,难道真的是女儿不安心?王员外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张缮,仿佛一根木头杵在那。 梁氏掩面而泣,“真的?我就说女儿只是风邪入体,怎么会莫名丧命?”华常山补充说道,“我爹行医多年,怎么会写错用量。而且真的是治风邪的药重了,最多会久病不愈,身体不舒服,根本不会危及性命。” 高仵作也结束了检验,拿汗巾擦了擦手。“禀大人,经过检验,下官可以确定王蓉小姐,死于小产引发的血崩。”梁氏惊住了,“怎么可能?我女儿还是未嫁之身怎么可能会小产?”王员外额上冒出了冷汗,狡辩道,“那,那也可能是华远的药导致的小产。”高仵作摇头,“由于死者已经腐烂,到底是不是华大夫的药引起的小产已经无从查证了。” 梁氏却突然发狂,眼眶泛红的揪住王员外的衣襟。“姓王的,去年冬天你到底把女儿送哪去了!你说啊!”看着发狂的梁氏,王员外边挣扎边道:“你这死婆娘胡说什么?女儿那是染了风寒在别庄休养呢?”“王夫人,你先冷静。把你想到的事情细细说给郡守听,她会替你主持公道的。”听了槿妍的话,梁氏慢慢冷静了下来,“启禀大人,去年冬天,王恒跟我说带女儿去别庄住几日,没成想后面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说是女儿偶感风寒,休养一段时间才回来,没成想一休养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你都没怀疑?”梁氏看向槿妍,懊悔道:“当时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加上这一个月蓉儿也会寄信回来,我就没想多。”“难怪蓉儿回来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后面甚至直接搬到别庄住了,我还以为是她因为我对她太严格,耍小脾气呢。”“呜呜~”梁氏趴在王蓉的尸体上痛哭,“是娘对不起你,呜呜,我早该发现不对的。” “王员外,你还不醒悟,你女儿死得那么惨,就是你害得。”槿妍恨得也是牙痒痒。王员外不停地舔着嘴唇,望向张缮,而对方还是一言不发。张沣则是平静地说道:“王员外,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王蓉到底有没有与人私通,到底你知不知道害死他的凶手。”管家也是对他逼迫道:“还不快说害死王蓉母子的凶手,你到底知不知道。” “是是是,就是他。那药丸给我的。”王员外连忙跪地求饶,“大人,是你儿子威胁我,强迫了蓉儿。得知蓉儿有孕后,也是他害怕东窗事发,才让我喂药的。”梁氏疯了一样扑向张缮,“你这恶霸,原来之前你天天上门拜访,就已经包藏祸心。” 管家赶忙拉开状若疯癫的梁氏,“张缮,还有王恒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诅咒你们断子绝孙。”梁氏连日来因女儿过世已经心神憔悴,现在得知真相是彻底陷入歇斯底里地状态了,咒骂完就哀恸的晕了过去。 “混账!是不是你!”张沣大怒一巴掌直接将愣着的张缮扇倒在地。“咳咳,爹。”梁氏抓的指印和巴掌印交错在张缮的脸上。“我只是杀了会威胁到我名誉的人罢了。”张缮昂起头,语气平淡至极。华常山被激怒,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那我爹呢?他有碍着你嘛!” “哼,他是没碍着我,但是怪就怪王蓉,非要暗地里请他去看病。华远医术是高,但他却不会教徒弟,教出来了吃里扒外的钱缪。”“为了防止华远有一天看出来怀孕的时情,也是为了解决王蓉这个麻烦,便设计了华远用药害死王蓉的事。”槿妍提到药方笔迹的事情,张缮冷笑道:“钱缪贪财好色,但是有一样本事就是过目不忘。他把华远写药方的动作全都记下来,模仿出来的字迹当然连华远都看不出破绽。”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华常山神情厌恶。“狠吗?”张缮看向一旁跪着的王员外,“好像还比不上这个为了家里的生意,把亲生女儿送到虎口,又为了钱财,亲手喂女儿吃落胎药的王员外吧。”王员外以头抢地,头都磕红了。“大人,大人。我是被威胁的,张缮仗着您是他爹威胁小人,小人不敢不从啊!大人!” 槿妍看向张沣,发现他面无表情,好像就在听故事一样。“王恒谋害亲女,诬陷良民,罪大恶极。来人呐,拉下去择日问斩!”“大人!饶命啊!大人!”王员外被拖了下去。 “至于张缮——”张缮哈哈笑道,“不牢爹费心!”说完,就起身撞向柱子。华常山想拦却已经迟了,鲜血铺满了张缮脑门,当场身亡。“可恶,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华常山啐了一口唾沫。 张沣望向槿妍,淡淡说道:“沈姑娘,华小郎君,张缮已经畏罪自戕,王员外、钱缪也认罪伏法。华远的冤屈已经得雪,可还满意?”“大人大义灭亲,实乃是青阳百姓之福。”槿妍恭维道。华常山也拱手拜谢,“大人英明,为家父洗清了冤屈。” “那就皆大欢喜了。——对了,沈姑娘不是皇商沈家的人吧?”张沣直勾勾地盯着槿妍。按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槿妍鞠躬说道,“果然瞒不过大人,我和兄长只是路过的普通人而已。原本只是不想华家人蒙冤和那钱缪继续骗人。没想到其中内情这么大。”张沣呵呵笑道,“事已至此,还看不出你们是假冒的,那我几十年可就白活了。但是看在你这次查明真相,就功过相抵了。至于失职之处,我也会上书奏明皇上。” 自古红颜多薄命 槿妍在回去的路上还是一言不发,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华常山长松了一口气,“终于一切真相大白了!”“就是沈大哥还没回来,他到底去干什么了?难不成一个个地方找过去?”槿妍担忧道,“如果他在青阳,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们?除非——”“除非他受重伤了!”华常山脱口而出。 “华小大夫,沈姑娘。”槿妍转身,是张府的管家。“叶伯?你不是跟张大人回去了么?”管家叶伯说,“沈郎君遇到了些麻烦,他传信找到我家大人,让我带着你去城外草庐找他。”“我也跟你们去!”管家叶伯说道:“华小大夫,你回去准备止血的药草。”“沈大哥受伤了?”还没等华常山询问沈凛的伤势,管家就拉着槿妍的衣袖急匆匆的走了。 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枯落,夕阳透过树枝照在槿妍和管家身上。“叶伯?还没到草庐么?这都走了一个时辰了?”槿妍盯着管家叶伯的背影,见对方没回话,遂接着说:“其实王蓉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是张沣指使你害的吧。”“哦,何以见得。”管家叶伯猛地停下,却并未转身。 槿妍咽了咽口水,说:“其实我也是猜得。其一,张沣第一眼看到我,不像张缮一样询问我兄长为何不在。这说明他早已见过我兄长,早已知道他不会出现。其二,我们都不知道王蓉的未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你却脱口而出王蓉母子,那是因为流产后的尸体就是你处理的。其三,张缮表现的太平淡的,好像就是在叙述故事一般,就像是有人在告诉他怎么说一样。所以他是在保护真正的指使者。” “刚刚在那不说,是因为我只想和兄长明哲保身。”管家叶伯转过身,以前和蔼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那现在为何又说出来?”槿妍感觉一股窒息的气息在蔓延,心里强烈涌起了不安。槿妍呼了口气,“如果你杀了我,会有人把这些话昭告天下。” “你以为我会怕这个?不要误会,我今天本来就不是来杀你的,只是确认一件事。”槿妍双眼圆睁,只见叶伯如同鬼魅般扑向自己。“有我在,你伤不了他!”长剑散着冷光,荡开了叶伯的攻击。“沈凛!”槿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凛,欣喜若狂。 “咱们等会叙旧,我得先解决这个老不死的。”沈凛安抚完槿妍,长剑直指叶伯。“嗬嗬,小子,你果然守在她身边。老夫正好找你算账。”叶伯的脸皮刚刚被沈凛划开,露出了里面干瘪的血肉。 槿妍大惊,“他怎么变成这样?”“他是南疆蛊族人,张沣早就死了,只是他控制的傀儡罢了。”沈凛简短的解释一番。“难怪张缮反常的畏罪自戕了。”槿妍这才豁然开朗,幕后的真正凶手原来是管家叶伯。 “哈哈哈,我叶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滥杀无辜。张沣父子在密室囚禁折磨了王蓉整整一个月,还有不少失踪少女都是张沣掳来当禁脔。”管家叶伯声音嘶哑如厉鬼,“难道我杀他不对么?杀了王蓉也是让她早点解脱。” “满嘴的歪理邪说,留着去跟阎王说吧。”沈凛长剑一挥便与叶谷打了起来。槿妍在旁紧张地看着沈凛,生怕他再受伤。 剑气飘荡,真气四溢,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上下。树林的树叶由黄变黑,纷纷落下,遇到了沈凛的剑气,又被撕成了齑粉。两人越战越快,没习过武的槿妍,眼睛已经快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只见不断有血落在地上,也分不清是谁的。 叶谷从来没想到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用尽全力后竟会如此强悍,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自己五十年的老命就要交代在这了。硬挨了沈凛一剑,叶谷飞身攻向不远处观战的槿妍。 “嘭”“啊!”叶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只手臂落在了旁边。沈凛抱着槿妍在地上滚了几圈,稳住身形后,刚想起身又半跪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黑血。槿妍看见沈凛背后有只黑色掌印。“沈凛,你没事吧?”沈凛看着又要哭的槿妍,挤出笑容道:“放心,我挨他一掌,他被我断一只手,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叶谷左手捂着流血不止的断臂,艰难地走向林中深处,地上拖出了鲜艳的血线。“想跑!”沈凛想拄剑站起来,却没成功,跌在了槿妍的怀里。“沈凛,你别逞强了。我们还是去找常山疗伤吧。”“不行,斩草除根。放走他,就多个暗处的敌人。” 槿妍扶着沈凛沿着地上的血线,一路追到了一处乱葬岗。叶谷盘腿坐在一处坟头上,身前放着个黑漆漆的釉罐里面不断爬出一些奇形怪状的虫子。“你看他的手!”顺着槿妍手指的方向,果然叶谷的断臂处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诡异的止住了血。 叶谷的声音又好像苍老了许多,“就知道你们会追来。让你们见识一下南疆尸蛊的真正威力!”话音一落,乱葬岗的坟头和草席、棺材全都爆开,爬出了未腐烂完全的尸体。 “呕——”槿妍哪见过这场面,在一旁干呕不已。沈凛也拧眉说道:“有尸毒。把脸蒙住。”槿妍拿手帕捂住口鼻,“你呢?”沈凛抬剑说道:“我不用。今天来多少就杀多少!”“嗬嗬,那就看你能杀多少?” 剑光纵横,血肉横飞,每次长剑一挥,就有片片血雾洒落。沈凛当然控制力道,不然那些落到两人身上。只是这血腥场面,让槿妍难以承受,只觉胸闷气短。 天色已黑,乱葬岗上全是断肢残臂。沈凛拄剑半跪着,额头上的大汗已经说明是强弩之末了。叶谷也好不到哪里,胸前染满了黑血,那些被沈凛杀死的尸蛊都是他的心血所炼,每死一只,反噬都会不断加重。“想不到,你中了毒掌,还能撑到现在。”叶谷露出惨笑,“大魏可真是人才辈出。” 槿妍只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但还是稳住身形说道:“你来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叶谷佝偻着咳出口黑血,桀桀地笑道:“还不是你们大魏人不讲信用,派人追杀我,不得已才躲在青阳,想要炼蛊保命。” “那也是你们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报应。”沈凛因为说了话,脸色苍白不已。“对一个婴儿下了蛊的确是伤天害理。”叶谷自嘲的苦笑着。 槿妍眼前的沈凛已经变得了好几个,甚至眼前都变得模糊不已,声音细若蚊蝇。“那……那你可真是该死,”“槿妍!”沈凛看着槿妍倒在了地上,撑着最后的力气来到身边。抱起槿妍,才发现她嘴唇发紫,原来是吸入尸体的毒气太多。沈凛提起的心才松了下去,蓦然眼睛又盯着槿妍细嫩的脖颈。原本细腻光滑的脖颈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花,一直延伸向了胸口。 叶谷的眼前一花,自己就被踢下了坟头。沈凛踩着叶谷的胸膛,“为什么中了尸毒,会有红花浮现!”叶谷原本就受创严重,这一踩更是气若游丝。“红花?原来是她就是那个中了红颜蛊的女婴。”沈凛想起张府密室里上写的就有红颜蛊。“怎么解!”连番的动作让内力透支的沈凛,感觉血气上涌。“不说的话,你连全尸都没有。”沈凛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 “咳咳。难怪这几天我的蛊虫都狂躁。原来是遇到了红颜蛊了。想必她最近也突然有过呕吐,恶心的感觉吧,那就是红颜蛊第一次遇到蛊主的反应。”难怪槿妍晕船的症状会那么重,原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蛊主也在附近。沈凛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眼中杀意浮现,“只要杀掉你,那不就解了么?” “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红颜蛊一旦种下,就无解。待到女子双十年华,便会,便会……”“便会如何?”“便会青丝变白发,红颜便枯骨。”沈凛再也抑制不住,喉头泛起了腥味,吐出了鲜血。“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下蛊?”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叶谷也不隐瞒了。“十六年前,有个姓齐的贵妇人抱着女婴找到我,让我下蛊。她选中了红颜蛊,她说要让她在最美的年华痛苦的死去。”说完,叶谷仿若回光返照,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看着心爱的人,一夜暮颜白骨。这就是红颜蛊毒辣的地方。果然最毒妇人心。” 萧萧秋风寒 “唔~这是哪里?”槿妍虚弱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是在城外,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睁眼就能看见沈凛在吹药。沈凛将槿妍扶起,靠在枕上,“这是回春堂的后院。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那个叶谷呢?死了?”沈凛坐在床边,端起还热着的药,“他啊,已经伤重死了。那张沣郡守隔天也被发现在家里都腐烂了。” “啊。那会怎么样?”张沣只是那叶谷用尸蛊控制的傀儡而已,蛊主一死,自然会恢复原样。“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先趁热喝药。这些事自然会被上报陛下,朝廷会处理的。”槿妍看着沈凛突然变得这么关心自己,还亲自喂药,有些受宠若惊。“沈凛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沈凛眉毛一挑,将汤匙往嘴边一递,“你沈大哥喂药,你还嫌弃?”“不嫌弃,不嫌弃。”槿妍哪会嫌弃,高兴都来不及呢。看着槿妍小口的喝着药,沈凛心里也不是滋味。 “妍姑娘,你醒了?”华常山刚从外面看完病人回来。“常山,你的回春堂又有病人了?”槿妍看着华常山连挎着的药箱都没放下,看来前院还是比较忙。“还是要多谢你和沈大哥,替我爹洗刷了冤屈。才让回春堂和其他药铺恢复正常。”华常山坐下开始替槿妍号脉。 沈凛将药碗放下,说道:“都是她的功劳。我就是最好出来收尾而已。”“你还说呢。你之前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走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槿妍不高兴得嘟着嘴。华常山诊完脉,起身说道:“沈大哥,当时妍姑娘都吓傻了。你到底去查什么了?要不是你紧要关头出现,我还在城外傻乎乎等着呢。” 沈凛也没打算隐瞒,将他在夜探张府的事情和盘托出,只不过在密室麻纸上写得蛊没有提。“当管家进来的时候,我也很诧异。没想到他就是罪魁祸首。”“常山说过,尸蛊离太远的话就会失效。难怪他一直跟张沣形影不离。”槿妍这才明白那管家为什么最后审案都在,原来是因为蛊的弱点。 “后来,我与他交手几招,就逃走了。”“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和常山?”“本来我是想的,但我看见你们找到郑五夫妇演戏,准备拆穿钱缪,又去带出来了王蓉的尸体,想要逼迫张缮承认。既然你们有了计划,我不如暗地保护你们。”虽然,沈凛没有露面,却也一直在暗处观察他们。槿妍得意地说道:“那是,没有你沈凛的头脑,难道我李槿妍就不行么?”“那就好。只不过啊,要是我,直接抓住张缮,严刑拷打,岂不是更简单。”“哼,那不是君子所为。”沈凛忍住笑意,“那你也是靠骗啊,也不是君子行为啊。”“呐,那就错了。我是女子,本来就不是君子。”槿妍的话,把沈凛和华常山都逗笑了。“沈大哥。你就别和妍姑娘争辩了,你说不过她的。”华常山是深有体会,毕竟当时就是她忽悠自己去掘墓的。 “妍姑娘,你刚醒过来,体内的尸毒还有残余。还需休养几天。”槿妍点头,叹道:“本来还想去看看郑五夫妇的。”郑五夫妇虽然是演戏,但郑家娘子有严重的咯血症是真的。华常山和沈凛互看了一眼。“他们怎么了?”华常山叹道:“郑家娘子本就时日无多,郑五已经带着她回老家了。”为了拆穿钱缪骗局,华常山便和槿妍找到了曾经是华远病人的郑五夫妇,听到能帮华大夫洗清冤屈,两人也是爽快的答应了。 “郑娘子没吞下的那颗钱缪的药丸,也交给他们了。”沈凛也是唏嘘不已,“那钱缪的药丸想必也来自叶谷手中。失去了蛊主的尸蛊的效用顶多只能活一两个时辰。”槿妍也是为郑五这对夫妇感到可惜。 “阿妍,你先休息。我和常山先出去了。”“嗯。”离开房间的两人就没有在里面那么轻松了。“常山怎么样?”沈凛和华常山来到院子的偏僻处。“沈大哥,我这几天晚上也是翻阅了我爹的医术记录和祖上的医术。你描述的症状的确是中了红颜蛊。”“有解药么?”华常山摇头,“祖宗的医书上说,红颜蛊是南疆一位女蛊师炼制的,据传闻她心爱的男子背信弃义,娶了别的姑娘。她便炼制了红颜蛊下在了那姑娘身上。结果在她双十之年那天,在全家面前衰老成了老太婆,一个时辰后就变成了白骨。”“还真是恶毒啊。”沈凛捏紧了拳头,莫不成槿妍真的要无药可救了? 华常山拍了拍沈凛的肩膀,“还有四年时间,也许会有转机。沈大哥,你中的毒掌,虽然余毒已清。但是因为你内力虚耗太多,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我的事无碍。”“唉,我过段时间打算游历大魏。或许能找到红颜蛊的破解之法。”“你要走?”沈凛有些诧异。“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真正的医者不应该仅仅医病,而且还要医心。所以我要游遍大魏,提高自己的医术,终有一天能医治那些愚昧之心。”沈凛看着志在远方的华常山,不由想到了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自己。“常山,我相信你会做到的。”华常山挠着头,憨厚地笑道:“那就借沈大哥吉言。” 沈凛不忘嘱咐道,“红颜蛊的事情不要说出去,知道么?”华常山保证道:“你放心吧沈大哥,我不会泄露半句的。”“那多谢了。” 明月散发着光辉和星光一同倒映在水面上,一艘乌蓬小船荡开波光粼粼的秋水,徐徐前行。槿妍出了船舱,看着躺在船板上的沈凛,回头又拿了个毛毡,盖在了他的身上。“秋风凉,小心生病。”沈凛歪向槿妍,“哪来的毛毡?”槿妍坐在旁边,说道:“是张沣三子,张凉送的。”“他倒是会做人,捡了这么大便宜。” “还晕船么?”槿妍摇头,“感觉好多了。张沣的密室会公布出去么?””不知道。也许张凉塞点钱给上面,就会被遮掩过去。”槿妍惊道:“难道当今圣上不管的么?”“他忙着修仙呢,几位皇子又忙着争太子之位。谁会管一个小小郡守的事。”槿妍双手托着下巴,叹道:“真羡慕常山,自由自在。还有那家馄饨铺的店家,能和心爱的人相守到老.“ “或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宿命吧。”沈凛扭头又望向天上的明月,“就像月亮一样,注定不能和太阳一同升起。”“那等我把东西送到平州后,可以和你一起隐居么?”看着槿妍亮晶晶的眼神,沈凛笑道,“那要看黄布包里面是什么了?万一是让你荣华富贵的东西呢,你舍得?”“嗯,当然舍得。我可不是贪财的人。”“是吗?是谁连一百五十两的衣裳都嫌贵?”“沈凛!你讨厌!”“唉唉,别打,小心船翻了。”…… 小船上的嬉笑声不断,伴着月光一路驶向了远方的洛州。 烈县贞烈村 “求求你,给点吃的吧。”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佝偻着腰,敲着门。“你走吧。别把瘟疫传给了我们。”门内的人显然十分拒绝。“求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的孙子吧。”老人还在伸着破碎了一角的碗。四周的街道早就闭门不出,顽皮的孩童透着门缝偷看外面,都被身后的母亲拉走了。 “谁让你偷跑出来的?”几位那绢布蒙住口鼻的士兵,把乞讨的老人粗暴地推开了。暗黄色的脓水,从老人的脸上流出,士兵们慌忙散开。“喂,死老头,染了疫病还偷跑出来找死啊。”老人露出黑黄的牙齿,哀求道:“军爷,我孙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就饿死了,他才八岁。”说着还哭泣了起来,泪水混合着黄褐色的脓流下,令人恶寒。 “你们这些得了疫病的人,就是活该。给我滚回你的贞烈村。”老人被推到在地,几位士兵嫌恶的拿绳子套在老人的脚上,直接拖走了。 沈凛和槿妍从渡口下船,就发现有两个营帐扎在出口。士兵手持刀戟,严加盘查。“怎么了这是?”沈凛拦下一位前去排队的大叔。“你是外地来得?不知道烈县的贞烈村发生了疫病了吗?现在出入都得接受检查。”“疫病?”槿妍看向沈凛,“我们要绕道么?”“绕道的话,还要多走一个月的路程。只是一个村子罢了,应该控制住了。” “姓名?路引?”“沈凛,这位是我表妹李槿妍。二位军爷这是路引。”检查的士兵将两份路引交还给沈凛。“男的去左边营帐,女的去右边营帐。会有郎中检查。”槿妍皱起眉头,“还要检查身体?”“废话!不检查身体怎么知道有没有染上疫病。快去,别耽误时间!”沈凛伸手拉了拉槿妍的衣袖,示意她还是听从安排吧。 说是检查,其实也只是看看有没有发热、生疮等疑状。等两人会合,也只是半柱香而已。“街道的人,的确少了很多。”沈凛也是奇怪道:“应当是瘟疫的原因。之前可没听说洛州发生天灾啊,怎么会突发疫病?”“谁知道呢?先找落脚的地方吧。” “掌柜,要两间相邻的上房。”“二位客官,是从哪来的?”槿妍不悦道,“怎么,外地人不能住么?”安平客栈的掌柜赔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不是贞烈村发生疫病了么,前几日还有个染病的老头逃到县城来。县令说了贞烈村附近的人都要上报。”“那掌柜不用担心。我兄妹两人是从扬州过来。也未曾去过贞烈村。”“好勒,客官楼上请。” 槿妍和沈凛跟着店小二来到了二楼的上房。“这贞烈村,疫病真有这么严重了?为何不是上报上面?”沈凛坐在凳子上问道。店小二便擦着桌子,边道:“怎么没报,半个月前就报了,到现在都还没个音信。”“那些贞烈村的人怎么办?”店小二耸耸肩,对槿妍道,“没办法,只能派官兵把他们全部圈禁在贞烈村。” “那岂不是让他们自生自灭?”槿妍心存不忍。店小二则是不以为然,“他们那是活该。”“你这店小二也太冷血了吧。那可是一个村子的人。”“两位客官可知这贞烈村怎么来的?”沈凛和槿妍竞相摇头。“这贞烈村二十年前也发生了瘟疫,然而那时有个名叫潘姓郎中和自己的女儿路过村子,看见村里死伤无数,便留在村里治病。最后郎中自己染病而亡,女儿则是使用古法以血炼药,才赶走了瘟疫。为纪念那女子,遂改名贞烈村。” “这和现在的瘟疫有关系么?”槿妍没听出来有什么关系,反而钦佩潘姓父女的勇敢善良。“我还没说完呢,他们还给那女子建了个庙,拿香火供奉。哪知道二十年后,直接把庙拆了,这肯定是报应。烈县早就传开了。” 槿妍气愤道,“这也太忘恩负义了吧。——不过你一个店小二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我原本外祖家就在那,都是他过世前说的。他还说那座烈女庙不得动,否则会大难临头。” “好了,两位客官,你们休息着。有事再喊我,小的先告退了。”店小二退出去后,槿妍就朝沈凛说道,“你觉得会是报应么?”“不知道。瘟疫这东西,危险的得狠。你可别想着凑热闹。”沈凛害怕槿妍又好奇心过盛。“我心里有数。我可怕死着呢。”槿妍当然知道瘟疫的厉害,虽然很可怜贞烈村的人,但是这不是他们能帮忙的事情了。 “你知道就好。这里也没得什么逛得。明天我们就接着出发,估计再有两个月就到平州了。”“那都快年关了。”听着槿妍的抱怨,沈凛也无奈道:“我也没办法。你又不会骑马,坐马车自然路途遥远。不过赶路的时候,正好可以继续教你些功夫。”“啊——,我想快点到平州了。”“多学点功夫,指不定你要靠它救命呢。” 夜晚,沈凛问客栈掌柜要来了些笔墨,打算写信寄给在魏都建邺的妹妹沈灵,询问她隐星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顺便再拜托她查一下魏都有哪些齐姓的贵妇人。当时叶谷死的时候,还说自己是被人从魏都追杀的,才躲着的。想必那个齐姓的贵妇人,在魏都的身份不低,竟能派杀手追杀这么多年。 沈凛也回想起当时那几位在陈家村的杀手说的话。“十六年前就该死?指使隐星阁杀人的幕后人,会是当初下蛊的妇人么?”沈凛喃喃道,“还有那个黄布包里到底是什么?”将信叠好收起来,沈凛本来只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但现在槿妍的处境十分危险,让他丢下槿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仅仅是李叔的嘱托,也是沈凛不希望这个朋友就这么死去。 沈凛推开了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心胸中的沉闷感明显减少了,忽然看见下面有个孩子鬼鬼祟祟。本来沈凛不想管这种小事的,但是偶尔管管并无不妥。 沈凛从窗户一跃而出,落到了他身后,“喂,你小子在干什么呢?”那孩子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怀里掉出了两个大白馒头。“藏吃的而已,干嘛鬼鬼祟祟的?”孩子捡起馒头,小声说道:“对不起。”转身就跑开了。沈凛心生奇怪,便悄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