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爱着你》 第一章 曲终人散 似梦非梦,又是一年的春天来临,百花盛开,柳絮纷飞迷了人的眼,乱了人的心,放眼看去,残雪初融,乍暖还寒,人还是原来的人,然而,谁愿意相信呢,那颗跳动依旧的心却是百转千回的沧桑荒芜,变了模样,也就变了拍子。 像往常一样,我持着酒杯站在窗前,慢慢地交错旋转杯底,忧愁地喝下一口酒,苦涩一点一点地在口中散漫开来,渗透肺腑,渗入心底。泪一滴一滴地附和着落下,浸湿了洁白的连衣裙,湿润了小巧玲珑的戒指。 逸非,如果,如果有机会让你看到这样的我,你,会感到心疼么,会感到惊讶么?你的忆儿在以前可是滴酒不沾,如今却要靠它才能入眠了。 逸非,你来说说看,是我醉了么,是我醉了么,要不,我怎么会有如此深切的思念?又怎么会有如此刻骨的哀怨?你是知道的,我是舍不得的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怎么舍得把你从心底抹去。 可是今天,我已经决定抛开往事了,并放下你,回家去了,逸非。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安忆心,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吧,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亏他那么爱你,还处处护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疯女人,回答我呀,要是死的是你就好了……!”电话那头,有声嘶力竭的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尖锐而愤怒,不可抑制的疯狂和伤心弥漫着颓废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到了最后,结局会是这样呢?我在心中苦笑不已,不是她沈雪妍又能是谁,可以这样亲近他,可以这样清楚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耳畔只反复回响着那几个字“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如晴天霹雳般让人揪心。 逸非,你是我的整个世界。而我的整个世界,却在瞬间倾倒。 哀莫大于心死,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塑般木然,只听“哐啷”一声,酒杯被摔了个粉碎,刺耳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夜,话筒也早已掉在地上,那长长的线轻轻地摇摆着,像唱着浅浅的挽歌。突然之间,我感到心灰意冷,疲惫不堪,从窗口眺望着远方,烟雾缭绕蒙蒙,山峦重迭相依,翠松傲然屹立,世间万籁俱寂,皓月当空盈盈,闪烁着柔和、迷人的光芒。这般皎洁的夜,这般详和的夜,这般美好的夜,为何却是这样的令人不得安宁,为何却是我最后一次再也不能触摸的记忆。 我泪眼凄茫,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双脚麻木僵直,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有万物碾过心坎,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一般,不断地往下沦陷,沦陷,再沦陷,直到望不见底,找不到方向,才被迫仰望,仰望,再仰望,却只窥到一个大大的缺口,媚笑冷眼相对。墨黑的天空缄默不语,弱小的星星柔软无力,只有阴凉的风像是要去参加宴会般雀跃,纷纷从四面八方逃窜而来,尽情地吹着、吻着我的发与唇,或许它们真的忘记了温柔是什么样子,忘记了深情是什么感受,也忘记了我只是一个需要安慰呵护的小女子,并不是那个屡战不败的勇士,才会如此狠狠地撕扯着本就痛疼欲裂的伤口,嗖的一声凋零成一地败叶残枝,深深覆盖了一地湿润的春泥。而它们却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了。 逸非,若当初还频繁在心中自问:还爱么,为何会这般的迟疑犹豫,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之前,进退两难,不爱么,为何又会这般的痛彻心扉,泪流得那么快,那么欢。现在是如此的坚定:我爱你!我还爱你!我还爱着你!可是你却离开,永远的离开了我。逸非啊,你离开,走得绝决、匆促,你离开,我再也没有等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你离开,我也只好离开。泪流满面,唇边荡起凄楚的笑容,笑声,响彻在这个宁静夜晚的上空,无助而悲伤,绝望而心碎,久久不息。 我在心中冷笑不已:逸非死了?为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不是说离开我,会更加好好地照顾自己么?不是说离开我,你不会再有任何负担,会活得很快乐、很洒脱么?不是说离开我,才能找到人生的目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么?为什么我才转身,你就离开这个尘世了呢?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的不懂爱惜自己?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的让我心疼?还有你,沈雪妍,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义结金兰,什么没有永远的相聚,只有永远的姐妹情谊,是我太愚蠢,是我太笨了,才会相信你,才会把你的谎言当成诺言来守着。不是说你比我更爱他,不是说除了你谁也给不了他幸福,不是说你们早已两情相悦、珠胎暗结,原来,你就是这样照顾你最爱的人,很好,真的很好,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并且毁灭,却来质问我为什么要伤害他,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死了!哈哈,他死了,逸非死了。这下好了,再也不会有人和我去抢你了,再也不会有人和我去分享你的爱,再也没有人可以得到你,以后,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吧。可是,逸非啊,人生的道路,爱情的旅途,没有你做伴,没有你的爱,忆儿觉得好累,好孤单啊。亲爱的,在天堂里没有我,你也觉得孤单了吗?别怕,忆儿来了,你等着忆儿,你一定要等着忆儿。 我笑得前仆后仰,只有脚下,步履蹒跚,泪如雨下早已湿了衣襟。恍惚中,我走进了厨房,恍惚中,我似乎得到了解脱。 在家乡日想夜想天天想念我的双亲,我忘了;远在异地求学的哥哥,我没想起;近在寝室酣然入睡的子衿,我看不见;还有那么多朋友、同学的关心,我也感受不到。其实他们都近在咫尺,我怎么什么都忘了,因为我的心,我的心只想随着逸非去一个没人可以抵达的地方。那是,我们两人同在的太平间。天,真的塌了,我将化作五彩缤纷的小小泡沫,与你相遇在薄微的空气里,用力舞尽那短暂的一生,空留思念在人间。不,更应该是爱到至死方休,不留遗憾在人间。 刀,发出了阴冷的光,而我在明晃晃的光亮中,看见了自己惨白、带泪的脸。那光,一下一下地闪烁,那光,一下一下地逼近,那光,一下比一下狐媚,似乎是在催促着我,似乎是在盅惑着我,似乎是在指引着我,来吧,用我的身体让你的灵魂得到升华;来吧,踩着我的身体去与你相爱的人幽会;来吧,让我们一起,到达那梦里伊甸园;来吧,亲爱的,来吧,志同道合的朋友,我,等着你。我,等着你,去赴那场美轮美奂的相思宴。 那么尖细的口,我轻蔑地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慢慢地往手上一放,有鲜血冲出体外,无声无息的红色恣意地蔓上白皙的手,一滴一滴,凝结在地。那一刻,我微笑着,凝望星空,如花似月,温柔地灿烂绽放。 这笑容,今夜只为你盛开,这笑容,今夜为你而凋零,这笑容,今夜今夜无处安放,唯有天堂,唯有有你的地方。程逸非,程逸非,喃喃自语,让我再喊着你的名字,让我再想着你的样子,让我再说一次我爱你,这样,心中的遗憾是否会减少,这样,心里,是否不会那么痛?我不知道,逸非,我只知道你再也不能回来了,再也不能回来履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承诺。逸非啊,我真怕,来世再也找不到你。 我瘫软无力地垂下手,躺在那张馨香温暖的床上,无比的安心和满足,仿佛逸非还坐在床边,紧紧地牵着自己的手,柔柔地唱着催眠曲,又仿佛逸非还立在床头,柔情蜜意地抚着自己的额,安然地看着自己,告诉自己,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你身边,所以并不觉到疼痛和害怕,只是静静地而又是如此清晰地聆听着它们唱出的哀怨的歌,只是感觉到好累,好想睡觉。 睡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变了样,一切都会好。是什么模糊了视野,拨开迷雾的那一刻,我看见天堂的门敞开了,而逸非一如既往地温柔,靠着门扉等待我的归来,似乎还在声声深情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来,忆儿,到我的怀里,来,忆儿,到我的心里…… 此时,有什么声音自心尖冉冉升起: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死相许。逸非,我做到了,但又有另一个声音纤弱到我竭力倾听都听不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逸非,梦里的风景好美,花草成畦,树木成荫,凉风习习的夜晚,我们在那堆燃烧的篙火前,跳起了相遇时的那支舞。逸非,我们可以这样的手牵手,厮守到老,无论是何时,无论在何地,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有我眷恋的目光,悠远的思念,绵绵的爱意。 这样的永恒,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想到这里,我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睡得很沉很沉…… 第二章 二月的风口 是谁,不经意间打开了那场关于初春的回忆,绿色是装点它的外衣,粉红的花朵遍及大地;是谁,徐徐地展开了那幅梦幻般的画卷,举眸回首的温柔依然深藏于心底;是谁,曾在心中栽下那粒相思的种子,隔了多年,依然清晰听见它嫣然吐芽的热烈;是谁,温暖的手柔情地扶起了那棵幸福树,如今已是硕果累累花繁叶茂。 二月么,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有那桃李纷飞的景象,繁花朵朵,星星点点,落入我的眼里,说不出的妖娆妩媚,赏心悦目。 江边,碧草青青郁郁,流水清澈透明,百花争奇斗艳,阳光温和宁静。多么美好的一切,多么美妙的一切,这大自然的馈赠总能让人感到惊讶和享受得理所当然。 我坐在江边的石凳上,望着潺潺的水流独自出神,不时有阵阵微风吹过,碧波荡漾,一波连着一波,一波胜过一波,源源不绝的涌动,让人目不暇接。在那不知是温热还是寒凉的水里,游动着一尾尾可爱的鱼,一对对看起来很自由、很相爱,不知不觉让人想到了未来。 我小心翼翼投下的鱼食,如天女散花般在水间轻柔地漾开,似乎是怕惊扰了它们的安静和怡然。这些有着灵性的小家伙们,竟然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津津有味地享用了起来。不觉开心一笑,再看岸边,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首贺知章所写的《咏柳》大概就是这般诗境吧?若在此盖间平房,又当如何?不就成了歌里唱的那样,可以忘掉哀伤,可以勇敢面对破碎的梦想?是的,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陪着你。我最爱的人。 我最爱的人?我慢慢咀嚼着这几个本就让人脸红耳赤的字,不由得愣住了。这时,三三两两晨练的人从我身边走过,亲切地打着招呼,随即一晃而过,渐渐走远。 此时正有一只蝴蝶停在一簇玉兰花上,贪婪地吸吮它的芬芳香味,不停地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很容易地让人想起了天使的样子,或许也是这样抖动着魔法的翅膀,消除了尘世间的苦闷、困难和哀愁,送来的幸福正在翩翩起舞。蜜蜂也嗡嗡嗡地从四面八方飞来,挤在一起,萦绕在繁花丛中,采花或是酿蜜,忙得不可开交,也是久久不愿离去。更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成群结队地栖在树上滴沥啼啭,像是在比赛般,一声比一声鸣叫得欢快清脆响亮,甚至还有一些大胆地尝试着飞到行人面前玩耍一番,但当它们一群群、一列列地从高空冲下的时候,又迅速地飞起,只听“呼”的一声,瞬间不见了踪影,如此反反复复地相互追逐嬉戏,快乐而不失新鲜,好不热闹。 春天,春天,这才像是春天,我的心中暖意融融,不觉发出深深的感慨,冬去春回,万物复苏,到处都充满着无限的生机活力。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在略带寒意的春风里,在充满甜蜜的空气里,不知为何,真的有一种想轻歌曼舞的冲动。 那就舞一曲吧,只有尽情地享受这明媚,才不辜负春光的美好。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洁白的连衣裙摆飘飘,长发亦随风摆动,发自内心咯咯、生动地笑着,旋转、放松、提气、收腹、抬脚、伏地,感觉陶醉而满足。 四周在瞬间变得静悄悄的,似乎时间已经忘记了转动,风忘记了吹拂,鸟忘记了鸣叫,虫也忘记了爬行,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在晨光下轻轻地、慢慢地舞动身躯、舒展舞步。 跳完一支舞下来,鼻尖上已是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竟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我轻轻地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却是不知,就连那纤纤发丝也洒满了金黄色的阳光,煞是好看。 刚刚站定,随意拢了一拢那一头秀发,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道暖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我的身影,我动它亦动,我静它亦静。莫名地心里一动,回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高高瘦瘦,清秀的眉,柔顺的发,微薄的唇,挺直的鼻,白皙的脸,长长的睫,纯净的眼,正含笑看着自己,而且是,目不转睛。 好俊的男子,我不由得在心中叹道,感觉心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刹那间悄然滋生、蔓长,好像有熊熊的烈火在心间炽热燃烧,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灯点亮了,更是触动了内心深处那一方最寂静的柔软。 真是奇妙,好喜欢这种感觉,好温暖,好熟悉,好悸动的感觉。看到我迷惑的眼神,出神的模样,程逸非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你跳得真好看,我从没看过有人在室外也能这么投入地跳舞的”他说,感觉有点害羞,有点紧张,突然就让我想起了邻居家的小哥哥,也是这般的爱脸红,可爱,憨厚。 那一缕笑容,那一次回眸,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等待,它沉淀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只耐心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和眷顾。而命运只是规规矩矩地遵循着它的轨迹,不差毫厘,但又是那么的神奇和微妙,偏偏要在这时、这刻、这里,遇见了彼此。 “你好,我叫程逸非。”程逸非伸出的手,宽厚而干净,无论是纤细修长的五指,摊开的粉红掌心,还是清晰分明的纹路,都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放心,想象握住一定会很安全。 “过奖了,我叫安忆心,每天都来这里走走,心情会好很多的,好像,也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这么放松。”我微笑着,直直地看着程逸非的眼,缓缓地把手伸了过去,心中的异样感愈加强烈。 不知为何,看到他,有一种想倾诉的冲动,而且对他,无须设防,像极了多年的老朋友。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初见黛玉的场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又想起这一句曾在书中看过的文字: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百般滋味却不知应该取哪一味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嗯。”程逸非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到我笑得开心纯真,虽然感到莫名,但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两瓣红唇之间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形,灿烂得让那明媚的阳光都要逊色几分,并且不忘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知道?传说中的神算子?”我微微昂起头,意外地看着程逸非道,心中还在纳闷,连我家人都不曾知道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也是每天都会来的,真巧。”被我这么一问,程逸非的脸就更红了。什么神算子,要真能算,我们也不会这么晚才相遇了。 相见恨晚,大概是更能让人珍惜彼此的情谊的吧,错过的从前无法后悔,唯有更好地把握现在,乃至将来。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我就有伴了。”我激动地抓着程逸非的手臂,恳切、期待地看着他。那一刻,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和含蓄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一个念头:真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啊! “放心,我真的会来。”程逸非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却并不畏缩或感到疼痛,也不去看被我抓住的手臂,只故作镇定地看着我的双眼,炽烈而纯洁,有光在流动闪烁,那缕笑容似乎不会褪却般地挂在脸上,温柔而持久,耀眼而迷人。 “嗯。”我梦呓般应道,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静谧,而且,这样的眼神真的让人深陷,不能自拔。明亮如炽,像两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跳跃在我的心中。 而程逸非,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宠溺而关切。 “啊,我,我怎么,你……”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我竟看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程逸非的手臂,脸上一烫,急忙缩了回去。 “小心,别摔伤。”程逸非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袖。 “那,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我轻轻拂出他的手,低着头不敢再去看程逸非,还没等他回答,就撩起裙摆跑开了,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有些慌乱,有些腼腆,有些喜悦。 真是糟糕透了,怎么一看到帅哥就尽出洋相,还差点摔了一跤,这回糗大了,唉,形象呀形象。一路小跑下来,我的脸已是红通通的了,像个熟透的红苹果,又似有流霞划过天际,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厉害,好像有人在心中敲鼓似的。 我偷偷地抚上脸庞,滚烫滚烫的,感觉有些许羞涩,有些许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好,明天见,世间最无尘的精灵、最可爱的天使刚在我面前出现过,忆心,你知道吗,那就是你。”程逸非冲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喃喃地道,也是痴痴地抚着狂乱不已的心,砰砰砰地跳得欢快、响亮。 第三章 少女怀春 我小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慢慢地走回家去,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了。随手摸了摸胸口,心还是跳得急速、飞快,似乎还有一种要呼之欲出的剧烈,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于掩饰这不可理喻的情绪,大声喊道:“妈妈,我回来了。”但是,隔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妈妈像往常一样走出来,更没有听见有人回应,不禁有点垂头丧气。 妈妈去了哪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特别想见到她,但是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不在家呢,真讨厌。我疑惑地嘟囔道,顺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竟是这么巧,不是别的,正是《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哎呀,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我突然重重地把书往桌子上一丢,双手不由自主地往脸上一掩,并用力地摇着头,一日不见如隔三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的是这样吗,羞死人了。 从古到今,痴心多情最为可怜,这亘古不变的定律折磨着身陷情网的伴侣们,爱恨情仇缠绵悱恻,赤裸的想念伴随着痛苦的压制,往往会让人身心疲惫不堪,所以迟迟不敢坠入其中。然而,这次……我懊恼地伏在桌子上,就这么百般反复而迷惑不解地想着,心中涌起一种怪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似乎这些文字有点洞察了自己的心事,又似乎不知所云,如此这般翻来覆去的想着,竟是烦燥不已,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算了,还是睡觉去吧,醒了就什么都忘记了,也就什么都会好了。 迷迷糊糊中,我居然做了一个这么奇怪的梦:耳边响着柔软缠绵的情歌,有雄亮沉稳的声音重复着心悸愉悦的冗长,这个又是谁呢,扯着嗓子念着嘉宾的名字,还有,频频举杯婀娜走来的美人儿,我都看不真切,只觉得混乱的大厅内,红色的嫁衣,大大的喜字和对联,高升的电梯,拥挤的人群,精致的蛋糕,小巧的酒杯,一幕幕地交错替换着出现在眼前。弱小的心房被喜悦涨痛,四周的景物因旋转而模糊。 逸非,你会想到吗,新郎是你,新娘是我。仿佛我是一个随时都会走丢的孩子,你紧紧地牵着我的手,那么依恋那么温暖那么用力,真好真幸福,我们款款走上大红的地毯,脚步稳重,目光如炬,引来了全场人的羡慕眼神。 静,听不到一丝声音,这样的岁月如此安好,怎是一个静字可以形容的,只有鲜艳夺目的长裙缓缓地扫过,在大厅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音,只有我那欣喜若狂的心跳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正在举行婚礼啦! 原来是这样,这是我们的婚礼,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先是司仪的开场白,接着是我们的宣誓。 司仪深厚的声音稳稳当当传来:亲爱的程逸非先生,是否愿意娶安忆心小姐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程逸非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毫不犹豫:我愿意。 司仪依然沉稳地看向我,又徐徐道:安忆心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程逸非先生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啊,这天簌之音让我沉醉不已,如行走在幸福的云端,轻飘而恍惚,我用同样深情的微笑看着程逸非,这个将陪伴我终生的男子,这个给我幸福的男子:我愿意。 宣誓完毕,程逸非轻轻地把小巧的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顿时,掌手如雷,欢呼声四起。这样还不算,他握住我的手吻了又吻,亲了又亲,久久不愿抬头,更是把这份温馨推向了极致。 情定就在这一刻,却换来一生一世的眷顾和相随相依。婚宴正式开始,真希望永远也不会结束,却又希望,早早地结束,能更点一点,做你优雅甜蜜的妻子。 然而,眼前突然一闪而过一个最熟悉不过的面孔,哥哥,是若熙哥哥。我想都没想,顾不上去理会程逸非,跑着追出了酒店,东张西望,可除了停在门口的车辆和络绛不绝的人群外,哪里还有哥哥的影子,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酒店,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恍若一座空城,于是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哥哥别走,哥哥等我。”我喁喁自语,反反复复,两手胡乱地挥舞着,双脚更是用力地踹着床板,像是要抓住什么,但却是什么也抓不住,好累,哥哥等等我,忆儿好怕,忆儿真的快跑不动了。 “忆儿,忆儿,怎么啦,怎么啦,快醒醒,快醒醒啊。”我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耳边急切地喊着我的乳名,轻轻地推着我的手臂,于是极力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到妈妈苗文君正坐在床边,虽然着急但很温柔关切地看着我,突然觉得心头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般一松,哇地大声哭着扑向她怀里:“妈妈,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刚才我梦见哥哥了,但是哥哥不理忆儿也看不见忆儿,是哥哥不要忆儿了吗?” “傻孩子,说什么糊话呢,做恶梦了吧,哥哥疼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忆儿呀,哥哥现在还在上课呢,等一下妈妈陪忆儿打电话给哥哥,好不好?好了,不说这个了,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我看你这丫头是恶人先告状,我还没问你去哪里呢,你倒好,竟先编排起妈妈来了。我就去张婶家聊了一会儿天,一时聊得开心就忘了时间,后来又听到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喊妈妈,感觉应该是你回来了,所以就……你看,我一回来就碰上你在做恶梦,阿弥陀佛,幸亏我回来得及时,要不还不知道你会被吓成什么样子,你呀,从小到大就没胆大过,又总爱胡思乱想的,真不让人省心。我看呀,以后妈妈要出去还得跟你这丫头申请呀?”苗文君好笑地看着我,抚着我长长的发丝,心中怜惜地想道,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妈妈,我想哥哥了。哥哥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看我们呢?”看到苗文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我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哽咽地道,突然之间又想起逸非那灿烂的笑容,脸上不禁一烫。 “哈哈,这还不好办呀,等一下妈妈骂哥哥,好不好,看把我的宝贝忆儿给忘记了是吧?”苗文君看着我变脸比变天还快,只想到我在想念哥哥,却不知道逸非的存在,不由笑着打趣道。 “妈妈不要,不要骂哥哥。妈妈再抱抱,好舒服,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我努起嘴,蹭在苗文君怀里,不肯出来了。 “你这孩子,以后要是困了到床上去睡,就这么趴在桌子上,如果着凉了怎么办呀。再说脚都还没完全好就整天往外跑,要是万一又伤到哪里可怎么办呢,你这小丫头,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苗文君笑起来可真好看,两个酒窝深深地嵌在双颊,有点像,有点像哥哥的笑容,永远这么深情、柔和。 “怎么还是这么清瘦,看来张婶说得一点都不对,倒是若儿跟我有几份心灵相通,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得好好犒劳犒劳他。”苗文君仔细端详了我一番,心下奇怪,疑惑地道。 “哼,妈妈偏心,总想着哥哥的好但只记得我的糗事,真是伤心透了。不过妈妈,知足吧,现在流行骨感美,又不是生在唐朝,又不是在养乳猪,长那么胖做什么,再说长胖了还得减肥,这不多此一举嘛。”苗文君虽然说得很轻,但我一向是耳聪目明,又怎会错过身边的一言一行呢,便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苗文君的脸,调皮地道。 “你丫,就只知道贫嘴,妈妈说一句,你就有十句二十句在后面等着,也不怕提前变成爱唠叨的小老太婆。”苗文君哭笑不得地戳了一戳我的脑门,连连叹气。 我吐了吐舌头,看到苗文君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又眨了眨眼睛道:“妈妈,我记住了。”说完闭上眼睛,把手枕在手臂上,甜甜地睡了过去。 苗文君端详着我熟睡的脸,姣好的容貌,仿佛怎样也是看不够的,一缕愁绪却暗暗地涌上心头。这个小女孩儿,什么时候才能让人不这么操心呢,哎。 不知看了多久,苗文君才起身关上房门,自言自语地走进了厨房,是该做午饭了。 我的梦里,也是一个令人陶醉的二月,鲜花片片飞满天,绽放得朴素恬淡,阳光饱满和煦,寸寸温软我的心,斑驳陆离树影绰绰,花影千树巧移渺渺,我举眸缓缓掠过,陌上杨柳依依,青草萋萋,一个俊雅的青年站在风里,唱着缠绵的情歌,引得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把阳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暖暖的,溢满爱的光芒,如水波在荡漾,有幸福的鱼儿在游戈。 我知道,这个青年是程逸非。 抑或。 是我的哥哥,安若熙。 第四章 苗文君 苗文君轻手轻脚地走到我的床边,看见我还睡得正香,并不时发出均匀平和的呼吸声,嘴角俏皮地微微上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双颊还闪烁着粉红的光晕,只是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抖动着,像极了两只翩飞展翅的蝴蝶。女儿梦见什么了呢,这么的高兴,这么的娇羞?唉,忆儿这些天都是早早就出去了,只说是去晨练,也不肯告诉我们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看来忆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了,自然就不会与家人太亲近了,不禁又喜又忧。 苗文君不自觉地从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么看着我又胡思乱想了一通,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竟有些痴痴呆呆的了。只知道女儿有动如脱兔那样的迅捷动人,不曾想她也有静如处女般的娴雅美丽。动中有不失雅致的静,静中又似乎有隐蔽的动,如果略施粉黛,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了,这孩子是越长越好看了,是我疏忽了,她的依赖和纯真,总让我觉得她是不会长大的,但是,时间太无情了,我渐渐地变老,而儿女们也在不知不觉地成长着,尽管他们是那么的稚嫩和青涩。 苗文君心头一紧又一松,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只感到欣慰和欢喜,俯下身去吻了吻我的面颊,突然腰间一紧,吃惊低头一看,只见我正甜腻地抱着她,还不时闪着明亮的双眼,得意洋洋地笑着,这般会恶作剧,哪里像还没睡醒的样子呢。 “妈妈是大坏蛋,忆儿早就睡醒了,肚子也好饿哦,怎么现在才来叫我起床呢。”我撇嘴,把脸贴在苗文君的腹间,轻轻地来回磨蹭着,感觉好柔软,好舒服。我就是从这里出生的么,这样的柔软之下要承受着妊娠的折磨,孕期的不适,十月怀胎的艰辛……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样的问题,不觉也被吓到了,只觉得这个隐蔽的地方很神圣很伟大。 猛地抬起头,看到苗文君眼角不太明显的鱼尾纹,突然觉得心里一痛,我和哥哥的安逸都是爸爸安迅和妈妈苗文君的辛苦换来的,这些讨厌碍眼的线条就是见证。我一点都不愿意妈妈老去,况且还是为了我们而衰老的。嗯,以后一定要对妈妈好点,不能再闯祸了,也不能老惹妈妈生气了,一定要做个好孩子乖女生。 “是,妈妈是大坏蛋,忆儿是小坏蛋。”苗文君想了一想,微笑着点了一点我的鼻子道。 “妈妈,我一辈子还要做你的女儿。”我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头笑道。 “好,就你嘴甜。不过现在要吃饭,菜都凉啦。”苗文君笑着,假装生气地道。只听呼地一声很是快速,冷不防地,被子被掀开了,一阵凉风钻了进来,我不禁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苗文君见状,忍住笑,不由分说地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么。 “看吧,妈妈你没白疼我。”得到夸奖,我自然又是一脸的得意。 苗文君看到我这副疯丫头的模样,悄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我的手紧了一紧,转眼就到了饭厅。 “都几点了,爸爸还没回来呢?”我坐到饭桌前,用手拈起一块肉就丢进了嘴里,香香地嚼了起来。 “爸爸今天不回来吃饭了,工作忙呢。你这丫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吃菜要拿筷子,当我不知道呢,又不是在吃手抓羊肉。”苗文君头也不回地说,我竟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么,越大越没了规矩,怎么与我的初衷大相径庭。难道,真的像别人家说的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同一种教育方法用在若儿身上,倒是有效得很,用在忆儿身上,则是完全相反了。也不知是她听不进接受不了,还是我没有因人而异地去培养,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和魅力了,这样一想,觉得郁闷极了。 矛盾,非常的矛盾,刚才我还在夸她来着,怎么现在又不满意了,人,真的是太善变了。苗文君一怔一怔的,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纠结。 “妈妈好厉害,有透视眼么,怎么我做什么都知道。那你下次就给我做手抓羊肉嘛,又用不了多少时间,好想吃哦,妈妈,你说好不好嘛?”我咽了咽口水,两眼发光,仿佛真的有那香喷喷的手抓羊肉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样。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这下行了吧,你就是一等吃的,什么都不会,怎么知道工序的难处,真是拿你没办法,整天就想着吃。以后干脆叫你小猪罗好了,看你怕不怕羞?”苗文君极力地忍住笑意,小猪罗,对,就是贪吃的小猪罗,从小到大因为忆儿的原因,我也是算有口福的妇人了,好吧,我就依了你吧。 才话音刚落,已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做这道菜,虽然工序不多,但处理起来还是稍微麻烦了些,但是谁叫忆儿喜欢吃呢。 “耶,我就知道妈妈最疼我了。妈妈,俗话说得好呀,民以食为天,我呢就是宁做小猪罗,也不做那饿死鬼。再说了我是小猪罗,你就是小猪罗的妈妈了呀,你真是笨死了,这都想不到。”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苗文君面前,送上了一个香香的吻。 “这么大个姑娘啦,还这么莽莽撞撞的,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模样呀,平时妈妈都是怎么教你的,但看看你现在,坐没坐姿,吃没吃相,睡没睡样,现在不养成个好习惯,以后要改,怕是难喽。还有啊,脚全好了吧,那就上学去,别赖在家里当小霸王,让我们也清静清静。”苗文君嗔怪地道,虽然知道不该这样放纵忆儿,由着她性子胡来,以后怕是吃苦头的脾气,但每每想喝斥她两句,看到她笑嘻嘻地讨饶示好的模样,心便软了,也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了。 “知道,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就是最最标准不过的姿态了,但是,如果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那不是太没趣了吗?妈妈,你刚才不还叫我小丫头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老姑娘了,呜呜呜,妈妈真讨厌。”我有点有气无力地跪在椅子上,一边双手托腮,拖着嗓音像念口诀般,一边又偷偷地看着苗文君,嘟嘴俏笑,老姑娘?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还年轻呢,才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哈哈,忆儿,你这小鬼头,真是女大不中留了。”苗文君一听乐了,这绝对是莫须有的事,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啊,我的脸腾地一红,我是怎么啦,硬是把大姑娘听成了老姑娘,这样,不就是成了恨嫁女了么。 “哎,一点都不好玩。妈妈,等一下我给爸爸送饭去。”我似乎有点泄气,不说妈妈总是顺着自己的意,就连爸爸、哥哥甚至爷爷、奶奶他们都是这样,不会给自己一点气受,所谓掌上明珠,因此生活也就过得不咸不淡,波澜不惊了。唉,再回头想想以前的种种,不用去上学就是这点不好,好闷,好无聊啊,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少之又少,可怜自己一直又是个爱说话的人,且是滔滔不绝知无不言,现在倒好,快变成闷葫芦一个了。 “爸爸公司有饭堂,不用你操心。丫头,先把你肚子喂饱了再说啦,咦,我怎么听到有虫子叫的声音,不会是你养的蛔虫在催饭了吧。”苗文君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又一边勺着饭一边说。 “但是没有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嘛,你说是不是?”我一愣,被苗文君的眼神唬住了,紧张地吐了吐舌头。 苗文君把饭放在我的面前,拿手指并用了点力气敲了敲我的脑门。 “妈妈,这样会把我敲笨的啦。”我满脸的委屈,只直勾勾地看着苗文君,本来就有点傻乎乎的,这么一敲一打的就更傻了吧。 “谁让你吃个饭还那么多话来的,安静点不就没事了。”苗文君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妈妈,人家在夸你,你也生气。”我又嘟着嘴,闷闷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 “妈妈,啊……”突然我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示意苗文君也照做。 “又出什么馊主意啊。”苗文君笑着说,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学着我的样子,把嘴张得大大的。 我夹起一片苦瓜,轻轻地放进苗文君嘴里,也夹了一片给自己,又夹起一块卤猪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妈妈,好吃吗?” 苗文君的心头一热,泪又要涌上来了,又不好意思落下,只噙在眼眶里转着道:“好吃。”转身就要去拿纸巾,就在这时,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第五章 好哥哥 “妈妈,妈妈,我来接,肯定是爸爸打回来的。”我欢天喜地地跑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想都没想就大声地喊道:“爸爸。”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又是一阵爆笑,似乎又带着点沮丧:“看来忆儿一点儿都不想哥哥呢,亏我还急巴巴地牺牲午休时间打电话回家,哼,真是坏丫头,一点都不体贴人家。” “哥哥,你就不懂了,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正想打电话给哥哥呢。我想哥哥了,可是,哥哥不理忆儿,也不回来看忆儿,是准备不要忆儿了吗?”我委屈地说着,一波刚过一波又起,看来我今天是要委屈到底了。 “可恶的小丫头,这怎么又成了哥哥的错啦。放心,就算山无棱,天地合,哥哥都不会忘记忆儿、都不会不要忆儿的。虚荣的小气鬼,这下该满意了吧,乖,给哥笑一个。”安若熙哭笑不得地说道,心中纳闷,不由得暗暗为自己打抱不平,怎么在妹妹面前讲话就这么没底气,好像自己什么时候都是理亏得很,爸爸妈妈呀你们实在是太偏心了,少给了我一副好嘴皮。妹妹,你就别考哥哥了,你明知道我最头疼的就是诗词歌赋了,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是在惩罚我不回来看你么? “哥哥,你在喊谁呢,忆儿都19岁了,才不是什么小丫头了。”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左右摇晃着脑袋,嘴巴翘得老高,心中很不服气,不正是人人称赞羡慕的豆蔻年华么,怎么一会是妈妈眼里不安分的大姑娘,一会又是哥哥口中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妈妈,快来啊,哥哥欺负我,他到现在还叫我小丫头呢。”安若熙还未来得及开口,我便冲着坐在饭桌边的苗文君,大声地喊着,像是在炫耀般,唯恐别人不知道哥哥打电话回来似的。 苗文君看了,用手指着我,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忆儿,你真的是上帝送来我们身边的天使。或许,我们前世不是母女就是姐妹,要不怎么会这么投缘,虽然我于你并没有怀胎十月或是有着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我们却相遇了而且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在我看来,这样的怀不怀胎十月已经不重要了,难得的是上天把这缘分给定好了,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母亲,永远的都不会再改变。 “你就装吧,这个矫情的家伙。就算你把妈妈喊来也没用,她也打不着我呀,打不着我。嘴巴又翘得老高了吧,当是要挂酱油瓶呢,我还不知道你这个陕隘的丫头么。”安若熙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才想起妹妹又不在旁边,她也看不见,翻了也是白翻,心里很失望。 “哥哥。”突然,莫名的不想再说些什么,我就哭了起来,原来还含在眼里不停翻滚的泪水,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如决堤的河,流得那么欢快,那么顺畅。哥哥,我就想这样喊着你,喊着,一直喊着,直到喊出泪来,哥哥,哥哥,哥哥。 “天啊,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啊,简直是一魔鬼嘛,一下子笑,一下子哭的,知道的说你是感情丰富,不知道的把你当疯子看也不是不行。哼,还说自己长大了呢,原来还是那个爱哭包、小气鬼,虚荣的小p孩。妈啊,你也快来呀,既生熙何生忆啊,看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还要不要嫁人啦。”安若熙不明就里,这下也不管了,大声地喊了起来,也不管妈妈是否听得见。 “谁让你是我哥呢。忆儿变成爱哭包、小气鬼,虚荣的小p孩,若熙哥哥也有份的嘛,是你宠的,是你纵的,哼,罪魁祸首就是你。”我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不时地抽着细气,嘻嘻地笑道。 “妹妹啊,怎么那么快就不哭了,原来你流的那都是鳄鱼的眼泪啊。嗨,今天我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虚情假意的丫头,算我白疼你了。再说怎么都是你有理呀,我从小到大都是理亏,你就不能让我这一次?”安若熙爽朗地笑出声来,感觉到我的刁蛮随性和对自己的依赖,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逗着我。 “那哥哥,下辈子你做妹妹,我做哥哥,我也要像现在你疼我那样疼你,都让着你,好不好?”我脱口而出,心里已是暖烘烘的一片,甚至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因为我知道。爱虽然是相互的,但是付出常常能忘我的无限夸大,比接受来得更快乐直接,更能全身心地去投入这种幸福的感觉。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哦。下辈子你只能当若熙的哥哥,知道吗?来吧,拉勾,免得你以后不认帐。”安若熙伸出右手小指对着话筒轻轻按了下去。 “是,哥哥。”我也伸出右手小指对着话筒轻轻按了下去。 苗文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这傻气的兄妹俩,这可爱的兄妹俩,都是我最好的宝贝儿。 “嗯,以后就不怕你赖帐了,丫头,也让我和妈妈说两句吧。”安若熙想道,妹妹,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占着妈妈不放嘛。 “好渴好渴,我也倒一杯水给妈妈,哥哥要么?”我挽着苗文君的手臂,亲昵地道。 “真乖,谢谢忆儿,你这孩子,现在倒有心情捉弄哥哥了。”苗文君拍拍我的背,假意地咳了一声。 “若儿连春节都不回来了,忆儿就整天念叨着你呢,听着我耳朵都长茧了,有空就回家一趟啊,家里的长辈们也都挺想你的。”苗文君轻柔地道。 安若熙当然知道家里的长辈这些话的弦外之音,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母亲的猜测想像当中,好不容易盼到长假,却又不能回来,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这么想着这么听着,犹有暖风吹过耳际,顿时觉得所有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都随之湮灭和放松。 “妈,我在做家教呢。妹妹,我也想出点力,我也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了。”安若熙有点停顿,亦有点哽咽地道。记得小时候,妹妹性格开朗活泼,活脱脱的假小子一个,哪一回闯了祸不是自己担当着,唯有这一回,让自己感到无能为力,伤了就是伤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恨不得,这痛,伤在自己身上。 “好孩子,这不是你要操心的,就交给爸爸妈妈处理,好不好?安心读书,放假就回来,这样还可以陪忆儿说说话什么的,可能是太闷了,整天就往外头跑,她呀,现在可是开始嫌弃我了,说我絮絮叨叨的像个讨厌的老太婆。”苗文君看了我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妈,我知道了,你哪里就老了,还是这么的可爱年轻嘛。”安若熙笑着道。 “连若儿都学会哄妈妈开心罗,看来我想不服老都不行啦。”苗文君摇摇头笑了,心里直感到欣慰,这对儿女,若是没有你们,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和烦闷啊。 “妈妈,你不知道,哥哥本来就是一马屁精。”我搂着苗文君,把头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向着话筒,嚷嚷道。 “有你这样说哥哥的吗,小心我回去打你。”安若熙假装怒道,妹妹,哥哥就是要你永远这么活泼、无忧。不,不仅是我,是所有的人。 “回来呀,哥哥,快点回来呀,就看你到时舍不舍得了。”我更是得意,我还不知道自己在你若熙哥哥心中的份量么,就算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想爸爸妈妈他们还不肯呢,更何况你根本就是舍不得,这次就饶了你的装腔作势吧。 “就知道欺负哥哥我,赶紧找个人给嫁了,欺负他去。”安若熙瘪瘪嘴,无奈地道。 “好哥哥是用来欺负的,妹妹则是用来保护的。哥哥,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让她唠叨你去。”我笑着,却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大没小。”突然,我的手臂被轻轻拧了一下,像被蚂蚁咬过一样痕痒。 “啊,好痛。”我不禁狠狠地瞪了苗文君一眼,真是的,还笑得那么得意,摆明了就是趁人之危嘛。 “不说了,什么歪理到了你嘴里都成真理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也算知道是什么滋味啦。我挂电话了,下次再聊,拜拜。”安若熙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妹妹,你这般的伶牙俐齿,我还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不过也好,妈妈帮我解了恨,哈哈哈。 “不嘛,再聊聊嘛。”我可怜巴巴地说道。 “不聊啦,快要去上课了。”安若熙抬手看了一看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那好吧,哥哥,拜拜。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哦,我和妈妈也去吃饭了。”我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轻轻的,柔柔的。 “妈妈,快点拿饭过来,我要饿死了。”我一屁股坐到了饭桌前的椅子上,扯着声音叫道。 “嚷什么嚷,能怪谁呢,还不是你,拉着哥哥不肯放,生怕有人跟你抢似的。菜刚热过了,快来吃。要不,我也不管你罗。”苗文君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还在冒着热气,香喷喷的气味飘了很远很久,我咽了咽口水,大快朵颐了起来。 安若熙挂掉电话,呆呆地坐在床上,笑容也收了起来,心中一阵悲伤,妹妹,你快点好起来,要不以后怎么当我们的开心果啊,要不我们都不会快乐。 若熙也太紧张了吧,安忆心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表情也真是夸张。胡雨城见状,刚想调侃他一番,但看到这样的乌云密布,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只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递了一杯水给他:“放心啦,不会有事的。嗯,相信我,更相信医学。” “谢谢你,阿牙。”安若熙感激地对胡雨城笑了一笑。 第六章 安迅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间总是过得如此匆匆,就像世间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像昙花一现,短暂得让人还未来得及伸手触摸便已消失。 我们一家四口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怀旧的木窗密密地攀满了爬山虎,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让人深深地沉溺其中;古朴的棕色絮絮叨叨地念着它的故事和一如既往地爱着本身的色彩,斑斓的条纹纵横交错浑然天成,并不去理会他人的目光。它如此安心地、沉静地、永永远远地栖在那一堵白墙上,守护着屋内的青春的色彩,屋外的风光,它坚持着它的坚持,它守护着它的守护。但是,我们对于一些人、一些事,又可以守多久?抑或是又可以爱多久呢?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此看来,倒显得草木有情人无情了吧。 倘大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树,春有花香沁脾,紫藤木椅梨花白,写意的天空装载着满满的回忆,陶醉地穿梭在七彩的云朵之间;夏有群蝉长鸣,小桥流水润人家,惹得感冒的青蛙也开始嫉妒了,你嘶叫,我比你叫的还要欢;秋有累累硕果,菊花簇簇入梦来,那丰满悠长的美丽如火如荼地绽放在凉风瑟瑟、落叶纷飞的季节;冬有寒霜作陪,独怜无叶空枝丫,晶莹的雪深情地挪动碎步,步步生莲,冰肌玉骨,看望它相思已久的情人来了。总之是一年四季,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滋味。正所谓春有盛开的美,夏有炽热的美,秋有凋零的美,冬有纯洁的美。 此时,我披着一件红色风衣站在阳台上,看到广场上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或红或绿或素净或娇艳地在悄悄走向成熟,矗立站成一排的霓虹灯,一眨一眨的似是谁的眼睛,不知名的小鸟在人们头顶上打转,或许曾停留于花丛之中,也或许曾停留于高高的电线竿上,匆匆赶回家去的上班族,却无心去欣赏这么美丽的风景。 然而最能引起我注意的是,在傍晚柔和的阳光下,一群穿着单薄的民工还在挥汗如雨地劳作着,他们面前是一堆早上从别处运来的沙子,现在正一铲一铲地填进花坛,认真而迅速。他们顾不上繁华闹市的每一个声音,顾不上抬头去看一眼窈窕的淑女和豪华的轿车,更顾不得去与任何一个人去做物质或精神方面的攀比,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和世界里,只有那一堆没有生命力但可以勉强支撑起家庭重担的沙子。 这群卑微地生活在灯红酒绿都市里的劳动者,没有人会为他们唱上一首歌,没有人会为他们捧上一束花,没有人会为他们写上一首诗,何止是这样,他们甚至是喝着最廉价的水,抽着最劣质的烟,吃价格最低的饭菜,尽管是如此,他们还是得不到尊重、认可和爱护,依然生活在这个社会最底层。而又是他们,才令这座城市成为城市,才令这座城市有了文化气息、都市气息、艺术气息,没有他们,再美的设计图都是海市蜃楼,成为不可实现的梦想,没有他们,再娇的花朵都会枯萎,成为不可装饰的梦境,没有他们,我们怎能拥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家呢。 家家户户有炊烟袅袅升起,乍暖还寒的春风轻而易举地让它们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长的瘦弱,短的精悍,圆的可爱,方的灵巧,汇聚在半空中缠绵嬉戏,洁白的云朵惊羡地低下头来要跟它们玩耍,但那炊烟却一缕飘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云彩在独自惆怅伤感。早晨出去觅食的燕子不知从何处回到家中,巢就筑在屋檐下,可爱干净的妈妈并没有把它们赶走,还经常拿出食物招待它们,偶尔还饶有兴趣地逗弄逗弄几下。 厨房里,穿着围裙的苗文君唱着悦耳的歌谣,甜甜的柔柔的,引得锅碗瓢盆相拥而至,一个高音,一个低吟,相得益彰,演奏着只有她们才能听懂的曲子。鱼在滚烫的水中跳着舞,懒懒地转了一个身,一会儿便累得睡着了,青菜褪尽铅华,安静地躺在篮子里,等待她的赏阅和疼爱。 哥哥。我喃喃道,要是哥哥也在那该多好啊,不知那座城市是否也有这么美丽的夕阳,这么美丽的风景?这么美丽的情绪? “丫头,不冷么?”安迅打开门,便看到我迎风而站,不免心疼地说。 “爸爸,你回来了,”我奔了过去,歪着头,仔细地看着安迅,手轻轻地抚着下巴,作沉思状:“嗯,瘦了。” “哎呀,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吓我一跳,我说你这丫头能不一惊一乍的么,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安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慈爱地抚着我的头,宽容地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可不能总这样冒冒失失的让人看了笑话才好,更不能再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这是你儿子吧,长得可真秀气。那样,自己只有陪笑的份,“是我女儿”这么容易的四个字就一下卡在脖子,吞咽不得,尴尬极了。 “爸爸,忆儿来挂衣服。”我接过安迅刚脱下来的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笑得很开心。爸爸,忆儿也可以帮你做事了,虽然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我知道你也会高兴的,对吗? “谢谢忆儿。”安迅欣慰地看着我,这还是以前那个刁蛮任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儿么,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体贴?真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想到这里,又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爸爸,你在笑忆儿么?”我撇着嘴,委屈地看着安迅深思的样子,眼眸暗了下去。 “傻丫头,爸爸哪里是在嘲笑你,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的忆儿如今也学会体贴人了。”安迅被我委屈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爸爸。”我满面通红地看着安迅。 “有什么可害羞的,真是傻孩子,忆心变懂事了,这是好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回来?”安迅拎起手中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相册?是真的么?谢谢爸爸,你真是太好了。”我脑袋一转,想起早上要爸爸买相册的事,顿时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包装细致小巧的盒子。哥哥,想不到忆儿会送你一份这么特别的礼物吧?你会喜欢忆儿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么?忆儿很期待呢。想到哥哥惊讶的样子,不禁得意地笑了。 安迅刮了刮我的鼻子:“爸爸还能骗你,小丫头。” “爸爸,喝水。”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快步转过身去,乖巧地端了一杯水过来,美人如玉,笑靥如花。 “嗯。”安迅满意地看着我,心里虽也是笑得灿若桃花,但又是疑惑不解,莫非,这丫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又或者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怎么这样殷勤和反常?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不会,忆儿不会是这样的性格,她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坦率可爱,哪里会来这么一套做作的法子。那就是她转性了,变了?要真是这样,还真的让人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呢。唉呀,我是怎么啦,她是我女儿,又不是那需要烹饪的水煮鱼,来来回回地琢磨着,在这里瞎猜,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是忙得糊涂了么?不行,我还是直接问她吧,这丫头变化多端的,只有人家想不到的事,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我看,大概是闯祸了吧,而且是弥天大祸。 “爸爸。”我坐在沙发上,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安迅失神的样子,疑云窦起,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忆儿,怎么样,脚还痛么?”安迅拿起水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清新甘甜溶入心中,渐生暖意。 “现在不痛了,爸爸。”我摇摇头,有些难过地道,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忧愁掠过心头,却不知何故,牵着心里隐隐作痛。 “那就好了,这下,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安迅微微一笑,也不再看我,似是不经意地望向厨房,又静静地喝起水来。 “你们父女俩在嘀咕什么,那么开心,是在说我坏话么?”苗文君笑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擦了擦手,慢慢地解下围裙:“可以开饭了。” “耶,爸爸妈妈,你们只管坐着,我来端菜、勺饭。”我又是高兴又是期待。 安迅、苗文君默契地看了看对方,闪亮明眸盛满不解的意味,而我的眼神是这么的清澈透彻,让人看不出一点伪意和矫情。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我笑嘻嘻地道,心里喜滋滋的,在困难面前,我们总喜欢把它放大到超出想像,其实,只要动一动手就可以解决的,而且在经历的过程很快乐,比如做家务这一刻的感觉,很充实很开心。 “你这丫头,变得倒是挺快的。”安迅、苗文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的吗,我又没说错。”我的脸又是一阵红晕,羞涩地笑了起来。 第七章 昔日风采 晚饭过后,我盘着腿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哼着不成调的歌,摇着小脑袋,认真摆弄着另一个相册,先是把重复的相片一一筛选出来,再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装进新买的相册。 苗文君看着我一副全神贯注、悠闲自在的样子,低头想了一想,从房间里抱着一垒相片走了出来,递给了我。 “谢谢妈妈。”我伸手捧了过来放在腿上,随意地左右翻动。突然,我眼前一亮,哪来的旧相片?我轻轻地拿起一张,棱角虽有些许翻卷,有些许发黄,并且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折痕,但这并不影响相片中人的美好青春一分一毫。 只见照片上一个妙龄女子不施粉黛端庄清秀,浅笑轻盈酒窝俏丽,娇柔腼腆如含羞草,正站在长势浓密的榕树下,午后,那暖暖的阳光丝丝缕缕地越过树梢的温柔手在悄悄移近,抚摸着她清润细腻的脸庞,而她,一双白嫩肥美的手柔柔地搭在胸前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上,一双美目秋水盈盈,似乎在向谁诉着衷情;一钩眉月宁静致远,春水弯弯似海深;一只俏鼻精巧别致,倒像是能工巧匠雕塑而成;一张樱桃小嘴红艳光洁,我相信,轻启朱唇、呵气如兰也不过如此吧。真是美人如花胜于花啊,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过于丰腴,但那一身米色棉质长裙仍然将那曼妙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均匀相称。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的描写她应该是受之无愧吧?不知道古人看到了会不会也有同感呢?只是,这样的慈眉善目,更让我想起人神敬仰的观音菩萨。 记得很小的时候,因为我的体弱多病,妈妈便常常带着我到庙里烧香祈福,求来了平安符带在脖子上,还会拿回来一些淡黄色的水,味道是淡淡的甜,并不腻口,很喜欢饮尝。当然,后来知道这些所谓的能去邪消灾治病的神水,应该就是一些加了糖与色素的开水,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妈妈的爱意,心诚则灵,信则有,不信则无。或许就是这样,我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于是,我更加仔细地看着,只是越看越不对劲,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不禁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自己对它的描述,怎么这样的轮廓那么熟悉,像妈妈?而且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奥秘或是故事? “妈妈,妈妈,快点过来。”我频频招手,急急地道,不解开这个谜我是誓不罢休。 “怎么啦?催魂似的,学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过,来了。”苗文君不紧不慢地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挨在了我的身边。 “妈妈,这是你吗?”我靠在苗文君身上,拈起刚才那张相片,伸到她的面前,有点坏坏的笑道。 “是我呀,没错。”苗文君不解地看着我,丫头,这会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都已经古怪一整天了,一会出神傻笑的,一会沉默寡言的,莫名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妈妈,嘻嘻,原来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胖妞丫,虽然不像笨笨熊,但也可以与大笨象媲美了。”话音刚落,我便跑得远远的,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就连刚才放在我腿上的相片被撒了一地也不去管了。 “丫头,说什么呢,你别太小看你妈妈,在当年我还是全县的长跑冠军呢。”苗文君一看我没大没小的样子有些恼怒,伸手就要去抓我,不想却扑了个空,只好象征性地追着我跑了几圈,谁知道,两人你追我赶,我跑你逐,最后竟是玩得乐此不疲,直到妈妈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方才停了下来。 幸好我跑得快,要不,妈妈肯定饶不了我。我得意洋洋地想着,心中却泛起一阵难抑的心酸,我的父母亲,真的老了,老到,已经开始追不上我的脚步。 “君君,忆儿,你们小心,别摔着了。”哎呀,安迅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左劝一句右哄一句,奈何我们两人正玩得带劲、疯狂,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他的提醒和担心呢。 苗文君不得不停了下来,抚着心口,摆摆手,满脸无奈地看着安迅和我道:“看来妈妈真的老了,跑两步就心跳加快、头晕腿软的,以前进行5000米跑的时候,可都是发挥稳定、姿态优美的。你们看现在,哪里还有冠军的味道嘛,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又在胡说了,君君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冠军,大功臣。”安迅端了一杯温热的茶走了过来,放在苗文君的手心上,轻轻地拨了一拨她额头凌乱的发丝,又扶了她坐下。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女儿还在看着呢,都是你不好,这下她就更瞧不起我了,就先放着吧,现在还不太想喝。”苗文君有点责怪地看了一眼安迅,略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软绵绵的声音甜甜腻腻的,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沉迷的感觉。 安迅动了动嘴唇,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地按着苗文君的肩膀。 “妈妈,好样的。”我竖起拇指,冲着苗文君调皮地挑眉挤眼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中对苗文君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要知道,我的体育成绩可是最不尽人意的,谁让我那么害怕运动呢,一上体育课,就躲得远远的,哎,要是有妈妈的百分之一就好了。 “丫头。”安迅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就你这嘴巴这么乖巧讨人喜欢,也不枉君君这么疼你了。忆儿,我的乖女儿。 月亮悄悄地出现在天空,和星星一起守候这静谧的夜晚。 苗文君在柔和的月光下,则是一脸的感动和得意,我的笑容纯真无邪,与婴儿一般无异,妈妈为了你,为了这份难得的纯真,就算多苦多累也是值得的,顿时觉得所有的疲劳都灰飞烟灭了。 “爸爸,你说妈妈是不是太小气了,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唔,不过,我看妈妈比那杨贵妃还杨贵妃,跑得动么,还冠军呢,不会是在蒙我和爸爸的吧?”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苗文君,现在的她瘦瘦的,好像一阵大风都能被吹走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曾经是长跑冠军,但又不敢说出口,怕惹她伤心,只好把疑惑的目光看向安迅,又看向苗文君,刚开始时还是抿着嘴在偷笑,感觉不甚过瘾,又用力地笑了一笑,结果竟变成了捧腹大笑。 “唉呀,我看这丫头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着,笑个不停。肯定是真的,爸爸可以作证。这些相片可都是妈妈的宝贝,怎么能轻易拿出来,让你看了过来笑话我,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有没错。”时隔多年,苗文君说起自己当年的风采,还是这么的骄傲和羞涩。因为就是那么矫健的步伐,俘虏了安迅的心,就是那么矫健的步伐,让她,得到终生的幸福。 “丫头,这回该让你失望了,妈妈确实是全县的长跑冠军,说起来我还是妈妈的超级粉丝呢。”安迅笑眯眯地道,温柔得像盛开在晚风中的百合花,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苗文君那美好的身影。 “妈妈,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妈妈,以后我帮你洗碗,还帮你拖地,好不好?”我看着苗文君日渐削瘦的脸,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般,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傻丫头,这怎么又关你的事了?知足吧,现在流行骨感美,又不是生在唐朝,又不是在养乳猪,长那么胖做什么,再说长胖了还得减肥,这不多此一举嘛。”苗文君轻轻伸手搂住我,满面春风笑开颜,茶虽凉心却很暖。 “妈妈。”我梨花带泪地靠着苗文君,贪婪地闻着她手上的味道。妈妈的手,终年都会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她说那是家庭主妇的味道,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妈妈,我喜欢这种味道,它让我感到安心,它让我感到舒心,它还能让我准确无误地认出妈妈你来。妈妈,这是你的手,这双独一无二的手,与所有人的都是与众不同的。 “妈妈好讨厌,取笑我。”我一愣,听见苗文君正一字不漏地把自己中午说过的话念了出来,又看到她那漾满笑意、耐人寻味的目光,面上一红,才知道是被她捉弄了。 “傻丫头,你和哥哥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努力把功课做好,就可以让妈妈少操一点心了,哪里就要你洗碗、拖地了。”安迅笑着道。也许,父爱与母爱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静默的,后者是张扬的,但一样可以让我感到那深沉浓郁的亲情。而父亲对于母亲,看起来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拙于表达,但那份爱总是在平凡生活片段中自然而然地体现了出来,如橘子飘香,悠长深远。 “爸爸,忆儿知道了。”我点点头,终于破涕为笑了。 “好了,都来帮忙,我们一起把相片给装好了。”苗文君也笑着道。 第八章 失眠夜 我举眸看向窗外,今夜的月色依然如水,朦胧笼罩着大地,似是在不经意间为它披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神秘轻纱又似是在不断温柔地抚摸着,那满天调皮活跃的星子,一眨一眨的,明明灭灭幽幽荧荧,像不知疲惫的游子行走在宽敞的空中,好不自由自在,偶尔也会藏入云中,遥想繁华的人间。 绿茸青台有竹影飘摇无声横扫,留下一个个甜蜜的吻痕,早晨初醒时,还能嗅到一丝清新残留在空气中,也总有一些竹叶不偏不倚地落在窗棂,静静的但又是倔强的,不由让人心生怜悯和敬意;院落内有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绚丽,让人不敢去想象和体会这样的美感,总在反复自问,要踏上那脆脆作响的落叶,需要怎样的勇气呢,才忍心蹂躏那般恬静和怡然啊;房中有灯火通明,音乐绕耳,自己的纤长身影安静地映在雪白的墙壁上一动也不动,舒展成一幅木然的图画。 如此良辰美景,何愁没有那份难得的闲情雅致,在平时真的正中我的下怀。然而今晚,也只是静静欣赏了一会便了无心绪,烦燥得想要大声喊叫,郁闷得快要抓狂。 我起身喝了一大杯温水,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地一直独自清醒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我房间的灯依然亮着,像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弱的光,沧海一栗地闪烁着,为这个静谧的夜晚供给一点光明和方向。 心烦意乱间中我竟也听到古钟笨重地一下一下敲了十一声,我的心也跟着拍子一下一下地提起又落下,不免在心中着急地催促着自己该休息了,该休息了,但都是徒劳而已,还是不能安然入睡。只隐约看见娇艳欲滴的桃花中映着一个英俊的男子,在眼前不停地左右摆动,随着乳白的灯光而抖动,移近。 我用力揉揉双眼,再睁开时那个影子却不见了,当我定定地望着一处地方出神的时候,它又模糊地出现了。可能是今天睡得太多了吧,要不怎么会这样辗转难眠呢,真是怪事。 转眼间,我轻声地哎了一声,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只是在这里自欺欺人罢了,不免又是一阵悄然叹息,一如千年前的禅宗六祖慧能大师:菩堤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难道真的是这样,无一例外?当心中的平静一旦被打破,便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波澜不惊、雁过无痕。而我,心是动了么? 一阵压抑的烦燥在内心撩拨成火,炙烤着我干涩的眼部。 “妈妈,我要和你睡,我要听你讲故事。”我再也呆不住,猛地跳下床去,敲了敲爸爸妈妈卧室的门,伸了脑袋进来。 “嘘。”苗文君很是意外地转过头带有些许的责备看着我,竖起手指压在唇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爸爸刚睡着,和妈妈到你房间去。”苗文君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边回头看了看安迅边走出房间。 “嗯。”我也学着苗文君的样子,看了看安迅,点了点头,挽着她的手臂,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你呀,多大的姑娘啦,还要听故事,真是不害羞呢。”刚走到我的房间,苗文君就迫不及待地捏着我的脸道。 “就要听嘛,就要听嘛,我就知道,只要爸爸一回来,妈妈就一点都不疼我了。”我也顾不得去摸被苗文君捏得有点发痒的脸蛋,就皱皱小巧的鼻子,翘起玲珑的红唇,左右摇着她的手撒娇地道。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以后在我女婿面前也这样撒娇啊?那我可得把耳朵塞住了,什么都听不到就最好。”苗文君伸手宠溺地搂着我,磨砂着我亮丽、柔顺的秀发,喜笑颜开、温柔可人。 “妈妈真讨厌,你就这么希望我嫁人吗?还是怕我嫁不出去呀……”我跺跺脚,转过身去,红着脸死死咬着嘴唇,不再理会苗文君,忽然间,三个不甚熟悉又刻骨铭心的字眼在脑海唐突地冒了出来。 就一瞬间的工夫,我的心跳加快了好几拍,不错,那正是程逸非的名字。 程逸非,我又脸红耳赤地在心中念了一遍。只是,中午刚做了一个绮丽的梦,怎么,到了夜晚又会想起他?果然是若有所思,亦有所梦?他竟这么快就走进我的心了吗?我这样算是初涉爱河了吗?按捺不住这样的念头,只好手足无措地站着不动,兀自出神。 “好了,小气鬼,发什么愣呢,妈妈讲你爱听的《小公主和蛇》,好不好?看你,早早地说要睡觉,这下子却又来缠着我讲什么故事,就你事儿最多,真会折磨人。”苗文君已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厚厚的童话书,看见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好笑地说道。 “嗯。”苗文君坐在床边,我舒服地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双手像个章鱼般环在了她的腰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的依恋和亲密,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的童趣和简单,真是无忧和纯真,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安静了不少。 妈妈,我爱你,感谢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对我不离不弃不恼不怒。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葡萄牙国家,有一个国王拥有三个可爱的女儿……”苗文君讲完这一段,低下头看了一看,见我正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于是又抑扬顿挫、娓娓动听地讲了起来。 以前,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苗文君,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她是那么的迷人,容貌清秀表情和蔼,虽然,她的眼角已有了细细密密的皱纹,随着她盛满了笑意的脸部,一下一下跳动。总以为,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无愧,所以,我也总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 但是,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陪着妈妈一起,快乐还是悲伤。 “那一天的天气特别晴朗,又是在百花盛开的春天……”苗文君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出神入迷,更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瞌睡虫早就被赶得远远的了。 “妈妈,我好爱你,好舍不得离开你啊。”我揉着眼睛,喃喃地说道。 “嗯,妈妈也爱你。国王答应了女儿们的要求,启程上路了……便把取得这朵玫瑰花的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讲到这里,苗文君再低头一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双眼已是快要睁不开了,我这会却已经睡着了。苗文君轻轻地把我的头搬到枕头上,又轻轻地盖上被子。 “这么快就睡着了,妈妈还没讲完呢,故事的最后啊,当然是蛇王子和小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忆儿,我也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疼你爱你的小王子。”苗文君轻轻地合上童话书,自言自语地道。 晚安,我的宝贝,晚安,我所有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苗文君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又掖了掖被子,轻轻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夜静静地拉下帷幕,轻轻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的双眼,月亮睡了,太阳伞睡了,丝绸裙子睡了,玫瑰花睡了,蛇王子睡了,小公主睡了,苗文君睡了,安迅睡了,我睡了。 梦里梦外,都是温暖。最后,夜也心满意足地睡了。 我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次的重逢。我期待着,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九章 惜春如斯 温床软被蝴蝶枕,我舒服地翻了一个身,静静地聆听着清晨苏醒的声音,公鸡高昂的打鸣声惊醒了一树的麻雀,只听扑扑的响动,像在听着最为醉人的天簌般让人心神愉悦;花儿更是慢慢地舒展着身体,叶子一片一片地打开了,花骨朵儿一瓣一瓣地徐徐绽放,在露水的滋润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娇艳欲滴,像是在愁春中的少女,又像是晨醒的少妇,慵懒之中透着随意的妖娆和妩媚。 新的一天开始了,你也在等着我么?程逸非。我的心中贸然地涌起一种情思,是思念,是期盼,还是什么?不得而知,除了羞涩还是羞涩,却也有无尽的欢喜和憧憬,像猫儿的爪子,在上面留下道道薄迹,挠得心里痕痒。 就这样与自己的思想做着争辩的同时,我也梳洗完毕,精心挑选了一件春装,可爱的粉色淑女小外套里面,套了一件黑色蕾丝花边针织衫,下身一条白色荷花滚边绣花裙,脚着一双鹿皮小短靴,耳戴一对百合花形状的耳环,如此打扮一番,也是衬得我如朝霞映雪、仿若桃花缓缓开。我满意地看着镜中的可人儿,悠悠地转了几圈,然后兀自在镜前孤芳自赏了半晌才慢慢离开。 “忆心,你总算来了,我的脖子都快望成长颈鹿了。”程逸非左顾右盼,终于是遥遥地看到我袅袅走来,急急地迎了上去,不由打趣道。 “呵,见过轻狂的,倒是没见过这么轻狂的。哦,是么,让我看一看是真是假,别把我哄得团团转。嗯,我看,你的脖子没见长,鼻子倒是长长了不少。可见,有我这样的火眼金睛,那测谎仪都是没用的了。”我笑着,心中一阵清甜,围着程逸非转了一圈。 “人家说真的,你却要取笑,我,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程逸非红着脸,恨不得挖一条缝隙钻到地底下去。 “哪里是取笑你啊,我这个人,最讲究实事求是、坦诚相见了。”我忍俊不禁,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哪,看你比那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可怜,赏你一粒姜糖吃吃,取取暖吧。”我看着程逸非被冻得鼻子通红、嘴唇青紫,有阵风吹过,眼泪似乎都要掉了下来。还有这么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天冷不会添衣,大概天热也不会减衣的吧,非得要有人提示才行么? “就一粒这么小气啊,不是一袋?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拿来看看,见糖如见人嘛。这不,真的被你说中了,我比那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可怜,她好歹还有私人财产,我么,一粒糖还得要有好心人施舍才行。”程逸非坦然接过姜糖,却并不吃,只细细地揣入口袋中。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糟蹋了我的一番心意。你不会是不知道吧,贪得无厌可是会一无所获的哦,别学那庸俗的渔妇啊。”这样轻佻的话语,我不知为何,既没有反感,也没有欣喜,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只在心里懵懂地想道,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他,应该也像我一样无措吧? “是,你教训的是,谁不知道你的典故多呢。”程逸非笑着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呀?”我轻笑道。 “忆心,快看,布谷鸟。”程逸非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有几个影子快速晃过,急忙抬头,指着天空疾飞而过的三两只小鸟,兴奋而惊讶地叫道。 “哦,今年它回来得倒是挺早的,不过,还是没有我家的燕子有趣。这个小东西真的很有灵性,就算是冬天到了,也不南迁,就在我们家过了一个好年。”我抬头一看,只是慢了一会,那鸟儿已是不见,只有湛蓝湛蓝的天空宛如一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扣在头上,一片片白花花的云朵在无所事事地闲逛着,一幅把所有事情都置之度外的样子,惬意至极。 “燕子?咦,这倒是怪事一桩,别人家的燕子都往南方赶了,怎么你家的还好好的住在这里,其中有什么奥秘么,快说来听听,我以后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又可以赚回不少面子呢。”程逸非想着栖在我家屋檐下的燕子,不免心中十分稀奇,真想现在就去探个究竟。 “它可是喜欢上我们家了呢,就这样赖着不走了,不行么,你以为,是我把它囚禁了还是怎么着?”我歪着头,温柔地看着程逸非,说话间,已是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行,怎么不行。我又不是那些呆头呆脑的燕子,不知道天寒地冻要去避一避,我哪能知道它的心思。再说我要去问它,它能给我答案啊?”程逸非接住我温柔的眼神,只深深的望了进去,看见那双美丽的瞳孔里如痴似醉的自己,心里真慌乱,心里真欢喜。 “当然会,我还经常和它讲话呢。”我转过头去,不再去看程逸非,只低头玩弄着自己纤纤十指上粘贴的素净花纹,挺好看,兰花,一如既往的兰花。 “你这疯丫头,净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是病了么?”程逸非面露担忧,随手抚上我的额头,很是自然,像是做惯了的,心跳更是快速地闪了一下。 “程逸非,你在干什么?快给我住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我惊得站了起来,脸颊绯红,羞涩地看着一簇簇美好的花朵粉红嫩白的摇曳在风中,流离过心,迷乱情动。 程逸非“嗤”地笑了,竟还有这么保守、这么有趣的女子,也许就是这份特别,这样的心性吸引了自己吧。 “你经常?”压住心底莫名的怒气,我斜了程逸非一眼,不再气恼,只淡淡地问道。 “没有,你是第一个。”程逸非一愣,木然地摇了一摇头,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怎么,我在你心中,是这么的滥交而多情么?那样,你就太不了解我了。但又想想,刚认识没两天就要求得到别人的了解似乎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禁哑然失笑。 “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程逸非,让我们一起走进真正的春天吧。”我心思一转,看到束束暖阳流泻在近处的凉亭上,忍不住陶醉地道。 瞬时无语,如果有一把琴或者笛子就好了,横于唇边悠悠吹奏,或就着阳光席地而弹响,只有这样,才不负了如此美好的绮丽春光。 “其实,我更喜欢夏天。”停顿了一会,我又缓缓道。 “为什么?”程逸非心中十分好奇,望着我清澈如水的眼睛,似乎很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是的,一切,而不是美好的那部分。 “可以穿漂亮裙子嘛。”我不以为然地道,话音未落,便有了些许的悔意。 “就这样?”啊,程逸非疑惑地看着我,差点就要笑出声来,这样的理由?幸好,她没有搬出“之乎者也”那样的大道理来。难怪,大冷天的还穿着裙子,可见她对裙子是真的特别喜爱了。如此看来,春天的花朵、秋天的果实、冬天的皑雪,想必也是她的心头所好了。这样的一个女子,真是奇特和仁爱,看来,我这次真的没来错。 “你认为呢?”我也有几分笑意,觉得自己也是太孩子气了,这样的理由也算是理由么?但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才是这么的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啊,再说,话已经说了出来,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的也反悔不得的,何不来个一笑而过呢,潇洒淡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程逸非并未在意,似乎没听出我言语中的懊悔,只点点头,颇有同感。 “也有女为悦己者容。”我喃喃道,不知你是不是就是那一个人? “不过我也喜欢春天、秋天、冬天。”我又道,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需要这一时半会一股脑地倾抖出来。 “还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么?”程逸非这下子好奇心更浓了,却又见怪不怪,刚才自己已经猜到八九分了,这样的恬淡心境,应当是一个珍惜生命、热爱生活的女孩才有的吧。 “以前是没有,现在倒是有一个。”我抿着嘴,偷偷地笑着,眼神狡黠有如那精灵小老鼠。 “哦?”程逸非挑眉,饶有兴趣却略带紧张地看着我,那个倒霉的人不会是我吧? “123木头人。”我伸出食指,对着程逸非晃了几晃。 “哎,滚滚红尘、大千世界又多了一条虫。”程逸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菜虫?”我心里一紧,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仿佛就看见了那白白胖胖的小虫密密麻麻地匍匐而来。 “咬文嚼字的书虫。”程逸非见状,心中暗暗窃笑,又附带着一丝怜惜,原来也有你怕的东西,但是,以后,我会给你温暖保你安全。 “哦,你可是错了,要说虫么,我算不是什么书虫,顶多就是那四体不勤的懒虫罢了。何况还不是呢,我是那最高贵的凤凰好不好。”我望着程逸非眼中隐隐有深情流转迂回,心微微一定,又笑着道。 “是,是凤凰,你这只凤凰什么时候才能飞入我那寻常百姓家来?”程逸非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忆心,你说是便是。 “你懂怜香惜玉么?凤凰飞那么远,羽毛都要掉光了,加上劳累奔波,不死也残,还有啥看头呢。”我杏眼一瞪,却毫无怒意,反而增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的味道。 “你都没给过机会让我怜,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惜呢?我不嫌弃就行,真的,我发誓。”程逸非垂头,巴巴地望着我,那模样可怜极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不考虑考虑还真的有点对不住你了。嗯,恭喜你,得到一个排名‘99’的牌号,够大气吧,哈哈哈。”我头一低,深思片刻,才开口道,99,久久,长长久久,程逸非,我就是这样的心思么,而你,会想到吗? “只知道忆心的魅力大,想不到会是这般的大。天哪,你就可怜可怜我的小命吧,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审阅完成呢?”程逸非在心中叫苦连迭,人们总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何如今心仪之人就在身边,却不能如愿、如期拥有? “那当然,这样足以考验你的真心和耐心。心太急嘛,总是吃不得热豆腐的。”我慢条斯理地道,爱情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个空白、未知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曾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由真好!可是我管得住自己的心么?仿佛它在遇见程逸非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属于我自己,却也不知流浪到了何方何处何人。失心、迷心罢了。 我心中感到奇异非常,我们相识也不过二日而已,为什么会这样熟络了?难道真是憋坏了么,对任何一个人都能敞开心扉,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看,都是你惹的祸,让我错过了那么多美丽的风景,空有惜春之人的头衔。不行,你得赔我一个春天,要不,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轻轻一笑,罢了,不去想这些没得头绪的事情,纤薄幼细的红唇微微开启,柳眉轻蹙对着程逸非,心中惋惜不已。 “这有什么难的,明年赔你一个就是了嘛,何况,只要你愿意,每年的春天我都陪你度过,怎么样,这个,够有诚意了吧。”程逸非看着我风情万种的模样,笑着道。 “一点正经样也没有,看花看草去,它才不会像你这般油嘴滑舌,而且,它要比你好看上几十倍呢。”我挑眉答道,索性扭过身去,不再理会程逸非,只望着春意盎然的风光出神。如何,让我走进这个春天,牵着爱人的手,静静地走,仰望45度的天空,让纯净爬满了整颗心,在风里激昂飞翔,那样纯粹地相信着爱情:总有一线与我相牵相连,总有一人与我相依相偎。 景中人,人中景。我在阁楼看风景,却不知置身其中之人也是一道风景,而且,要比原本的风景更胜一筹。 程逸非侧目,只见我专心致志地看着远方,微微出神。忆心,你只知道是在看风景,却不知你比那风景还要美上几千几万倍。 “程逸非,我先回去了,要不然妈妈又得担心了。”许久,我才抬起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 “好,我送你回去。”程逸非也是恋恋不舍地道。 “嗯。”两人站了起来,渐行渐远。 第十章 偷粱换柱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起来一看,地面上还残留着滩滩斑斑水迹,院中的树被雨水冲洗得焕然一新,原本还有些许轻软的腰,一夜之间竟顽强地变得坚挺高昂,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去点头哈腰;叶子隐隐泛着清幽的光,片片碧绿如斯依然滚动着点点滴滴的晶莹水珠,不知以后流淌的是雾气还是泪珠;和煦的风,缓缓然、暖暖然、醺醺然地吹醉了我们,不知以后会不会每一次都是这般温柔地拂过寻觅已久的脸庞;沐浴过后的天空,除了单纯的蓝色还是单纯的蓝色,不知以后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了彩虹的颜色,逗人乐开怀;白云朵朵,玉手徐徐拨开阴霾,这样更是接近了自然本色,猛然的变脸,朱者、墨者都相继黯然离去,只有它端着洁、捧着纯,默默地送来一个全新的世界,不知它的下一个今天又是怎样的高雅意境? 我凭窗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天地间的清新排山倒海地涌来,我的心愈加明亮、愈加愉悦,不禁绽开了浅浅的笑容。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1)程逸非面朝青山绿水,心潮澎湃,突起暖春之韵,口中缓缓逸出的词句,清愁淡淡,墨香袅袅。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2)一道甜美悦耳的声音在程逸非身后扬起,如琴声清越婉转一泻而出,如流水淙淙绵长欢快活泼。 “我只喜欢上片。”程逸非悠悠转身,像是感染了词人忆昔抚今的伤感,强烈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让他不觉间变得愁绪满怀,忆心,这多像我们的相遇,这么美好这么纯粹,你的舞姿婀娜多姿,你的裙摆随着舞动的腰肢而飞转乱旋,让我着迷至今。“下片也很美,它教会我们要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人和物。”我怔怔地看着程逸非,所有的事物都是两面的,有弊有利,并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有从中领悟到它本身的深意,那就是一种解脱,那就是一种超然的生活态度,什么繁华喧嚣都会过去,也唯有珍惜眼前的一切,牢牢抓住这幸福的根源,才能走得更悠远更轻松。 “是啊,年华易逝,岁月无情,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程逸非发出了长长的感慨,忆心,你就是那朵聪慧温婉的解语花,总在人迷茫的时候,点拨希望的光芒。 “既然是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好伤悲的呢,不如放下包袱痛痛快快活一场。”我咯咯地笑得更灿烂了。 程逸非挠挠头,内心豁然开朗,不好意思地笑了。 “啊。”我心下得意,一个不留神,左脚微微一倾,丝丝疼痛漫上脚踝,有点站立不稳,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果然,人是不能太骄傲了,谦虚,谦虚!切记,切记! “忆心,你怎么啦?”程逸非紧张地快步走到了我身边。 “我,我脚痛。”我皱着眉,一手抚着脚,一手揉着太阳穴。 “脚痛和头有什么关系么?”程逸非也蹲下身去,疑惑不解地看着我,这? “应该是今天风太大了吧。”我弱弱地道,真是懊悔,怎么能够在程逸非面前出丑呢?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下可把程逸非给逗乐了,笑得更是迷人。 我也笑:“那叫庸医,我要装晕躲过这一劫才好。” “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来晕眩这一杀手锏?”程逸非歪着头,眼神醇绵清逸,扑闪的双睫细细长长的,很是好看。 “好给你们英雄救美的机会啊。”我也学着程逸非歪着头,低低地笑道。 “得,我先晕了。”哦,还有这样的说法,倒还是第一回听说呢。程逸非头一仰,扮晕厥状,忆心,我真拿你无可奈何。 “对不起,我不是什么美女,可救不了你哦。”我摊摊手,无奈至极。 “你要不是美女,我看其他女子都是无盐、东施之流了,再说了,我是被你吓晕的,你忍心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程逸非瞧着我搞怪的模样,深情温柔中又添了几分风趣侃味。 我侃意亦浓:“这与我何干,是你的承受能力太差了,而且我只听说过英雄救美女,可没听说过什么美女救英雄哦,那面纱也不是为你这大老粗准备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支一招,那就是自己爬起来。” “呵,你当我是乌龟么,你怎么不建议我像青蛙一样跳起来呢。”程逸非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人家青蛙小朋友好歹也是个王子,乌龟也不错嘛,长寿的象征哦,千年老龟,哈哈。”我轻轻一咳,掩鼻俏笑。 “哈哈,小鬼头,我们到那边石凳坐一下吧。”程逸非走到我的身边,执起我的手。 我的心一跳,轻轻地挣开程逸非的手,他的手暖暖的,很舒服,很宽厚。 “你冷么?”一阵风哗哗吹过,程逸非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自觉地道。 “不冷。”我这才发现,程逸非是多加了一件衣服,并不像昨日那般的衣着单薄,却也比昨日臃肿了不少。 “那你的外套借我穿穿吧,怎么样?”程逸非努努嘴,故意郑重其事地说。 “啊?”我一怔,吃惊地睁大嘴巴,看着程逸非,竟还有这样的男子? “你脚还痛?”程逸非拍拍手,嗯,很明显地收到意料之中的效果,于是转了话题。 “嗯。”我点点头。 这时,一朵桃花飘然落下,在我头顶打了一个旋转。 “别动。”程逸非突然急促地出声。 “什么?”我一动也不敢动,只用眼珠向上瞟了几瞟,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桃花。”程逸非笑着,轻轻地从我头上拈下,别在我的耳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程逸非左看右看,左思右想似乎只有这个句子才更合适我了。 “切,真够臭美的。”我微微一笑,这样的淡泊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不适合我,我是一个平庸到骨子里的人,但在别人的眼里,又是那样的特别和雅致,或许大俗大雅是极端的又是平等的。 “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我敢打包票,保证你听完之后,会是神清气爽、腰不酸腿不痛,呵呵,估计连心也不会跳了。”我还未来得及反驳。程逸非已是看着我耳后的桃花,突然有了主意。 “好歹毒的心,是什么故事,快点说来听听?”我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致,最喜欢听故事了,《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等故事系列都让我看了一个遍,今天倒要看看你程逸非,是不是可以讲出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来? “你听听便知道。”程逸非胸有成竹,清了清嗓子,“一年春天,有一片美丽的桃花因羡慕人间的美好生活,萌生了请求王母娘娘准了它到观音庙去修炼的心思。王母娘娘本不同意,只说桃本应是一树的花朵,少了哪一片缺了哪一角都会失了风韵,更何况是它这第一片盛开在阳春的花朵更显得愈加珍贵,但禁不住它的苦苦哀求,只好答应了。原来它本是天上的桃花仙子,只不过是因为触犯了天条天规,才被责罚变成一朵小小的花儿。经过几生几世的面壁面坐、青灯木鱼、斋饭稀粥的潜心修炼,终于修成了窈窕女体。有一天,在朦胧睡意中,一白发老叟出现在梦境,他说‘x城的沈氏即将临盆,你可投胎于她’。话毕,飘然而去。当它梦醒之后,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呱呱落地成为一个粉妆玉琢、人见人爱的女婴,但是她张口便道‘姆妈,我饿了。’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片刻,便逃离得无影无踪,只余下她眨着纯净的双眼打量着这个向往已久的人间。” “哄谁呢。我倒是很好奇,它犯了什么天条天规这么严重,可以让它的修行毁于一旦?那后来呢?”我抿着嘴偷笑,这哪里是什么桃花精,分明就是改动了宝玉为了让黛玉开心而编造的耗子精的典故。好你个程逸非,竟使了一个偷粱换柱的妙计,拿这个故事来诓我。 “她犯的错么,就是长得太美了。玉皇大帝有曰,长得美不是她的错,但经常出来把人迷倒就是她的错了。后来,后来嘛,她就站在我面前了。”程逸非故弄玄虚,沉吟半会才回答我。 “好啊,绕了半天,原来你是在说我呢,我可不姓沈。”我羞红了脸,假装恼怒道。 “是我糊涂了,明明是安家小姐,我怎么就说成了沈家,该罚该罚。”程逸非抱拳拱手,歉意地道。 “我看你的花花肠子倒是和宝玉长到一块去了。”我啐了程逸非一口,并不在意程逸非的这处口误,毕竟我们是初识,说不准那姓沈的小姐是他上心的人物,才会这么脱口而出。只是这样的张冠李戴,让人实在没有太多的好感和和不敢付出太多的情意。 “呵呵,只要抱得美人归,肠子花花又如何。忆心果然是美女加才女,失敬失敬。”程逸非坦然笑道。 “那当然,以后你会慢慢发现我更多的优点。”以后?我的心一动,我么? “程逸非一定会奉陪到底。”程逸非高兴地道,忆心,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还疼么?”程逸非才想起讲这个故事的本意。 “明天,我们依然可以去放风筝。”我调皮地眨眨眼,笑得得意洋洋、芳香四溢。 注释:(1)(2)出自于宋朝晏殊《木兰花》。 第十一章 聚会惹祸 “忆儿,快过来,甄阿姨来看你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咚咚地响起,苗文君开了门,看见我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外,着急地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屋内。 我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妇人,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以前那个风韵犹存、绰约多姿的甄阿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苍老的容颜,一夜白头就是这样么?那要有多伤心才会变成这样啊。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我心中本就难过至极,想着这几个月又不能亲自去探望杜泽泽,这一会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站着,任由思绪飘飞,回到了从前。 “忆心,国庆节有空么,出来聚聚,我已经联系好其他同学了。”忆心,分别已有三月,你过得是否安好?杜泽泽不由自主地走了神,牵挂的情绪油然而生。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在忆心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澄清不带丝毫杂质,但在我的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情愫,总想让我不自觉地去保护她疼爱她,甚至,在她欢乐的时候更欢乐,在她悲伤的时候更悲伤。 “好,我一定会准时到席的,泽泽,别忘了把……,嘿嘿,女朋友带上哦。”我笑道,一阵不知滋味的恍惚,原来的邻居哥哥也长这么大了么,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不作他想,只在心中感慨万千,时间,真是毫不留情铁面无私,无论是对任何人,包括我,包括泽泽。 杜泽泽听着我在话筒那边又是轻笑又是叹气,沉默了一会,苦涩地笑了一笑。忆儿,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 “吴莉也不错,纯正的美女哦,泽泽,别错过了。”我嘻嘻邪笑,吴莉喜欢泽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今晚,我就找机会来当一回月老,无偿为你们牵红线。 “安忆心。”杜泽泽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如果要是让他知道我心中的计算,恐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这个没心没肺的笨女孩,这个没心没肺的安忆心。气死我了。 “怪人,还是没什么变化。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听着重重挂断电话的声音,吓了一跳,茫然地想道。 晒骆驼音乐吧内,霓虹灯闪烁,人头耸动,歌舞升平,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自己也确实不是喜欢这样热闹的人,听着音乐看着喜欢的书籍比这种发泄有意义有意思得多,也或许在茶楼轻言细语闻香而舞也是好的。 “忆心。”杜泽泽小跑过来,脸色如常笑容浅淡,好像前几晚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小心地引着我走进了一个包厢,瞬时,外面的震耳欲聋、风生水起便被挡在了门外。 “忆心,哎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吴莉站了起来,看到我身边的杜泽泽,有一瞬间的失神,又有一瞬间的入神,原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他,想不到自己也在邀请之列,但他这样与忆心双双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么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种异样难言的涩然。 “莉莉,你也不错啊。”我亲热地挽住吴莉的手臂,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泽泽今晚就交给你了。” “忆心?这是真的吗?”你也肯?!吴莉惊愕地看着我,脸上一红,心中无端地又是温暖一阵释然一阵。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泽泽的,原来是我想错了,真是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忆心,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和理解。 “忆心,我们到那边去。”杜泽泽看着我和吴莉亲密的样子,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快,语气也就生硬了一些,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到软皮沙发坐下。 “泽泽。”吴莉黯然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安忆心,安忆心,你这个名字倒是给取错了,亏我还把你的假意当真心。 “泽泽,你放开我。”我气恼地捶着杜泽泽的手,傻子,你要牵的人是吴莉,不是我,呆子,怎么就看不出我的一片好心。 “大学生,不给我们献一首歌庆祝庆祝一下你的高中之喜么?”这时吴莉已走了过来,就坐在我和杜泽泽对面。 “唱歌?”我为难地看着吴莉,妈妈说我空有一副好噪子,唱起歌来真的让人不敢恭维,比嫦娥奔月还要稀奇。莉莉,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是你今天说让我给大家唱一首歌?为何你不再叫我忆心,而是叫大学生?难道仅仅是因为你落榜了吗?我们已经这么生分了吗?还是你在嘲讽我?抑或你是在自卑? “怎么,你不敢?”邹茵茵淡淡地附和,一直微微笑着的双眼也掩盖不了言语中的不屑和冷淡,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了,虚伪透底,假惺惺的在炫耀么还是在装大度,哼,谁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也只有杜泽泽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已,以为自己真是公主吗?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看你们两人怎么收场吧,我只管看好戏就是了。 “唱就唱,又不会少一块肉。”最见不得人用激将法了,我无奈地看着杜泽泽,你找来的同学不是来参加聚会的,是来找碴的。也怪不得他,人心隔肚皮,如今谁还能揣摩谁?也罢也罢,我唱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青藏高原》。”我咬咬牙,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厉害。 “好,有勇气,忆心,我很看好你哦。”李芳举起酒杯,与我相视一笑,脖子一昂,见底了。 我一愣,芳芳还是这般爽快,一点都没有变,而我呢,是不是在她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呢? “呀啦索哎,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我陶醉地投入到了音乐之中,眼里只有高原的美色和豪迈气魄。当你轻轻地踏上那一片神秘的土地,洁白的云朵会是第一个来亲吻你的脸,放眼望去,一座座山川相连紧依,湛蓝的天空晶莹剔透,静然的圣母湖,满满的一渠流水,洗涤着旅人疲惫的心灵,才旦卓玛唱着悠扬、缠绵的幸福之歌,虔诚的教徒带我们穿越到渴望永久的梦幻,哦,青藏高原,那就是青藏高原,那就是我们庄严、大气的青藏高原。 杜泽泽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口琴,片刻,美妙激昂的感觉便弥漫着他的整颗心,随着歌声的起伏跌宕,随着奔流激荡旋律的流动,他和我两人深情地演绎着歌里的故事,留下一室的温暖和回味。 吴莉醉醉地看着泽泽,出神入迷:不懂,为何,世上怎会有这么酷、这么帅气的男孩,举手投足,让人过目难忘。多年不见,你是否光芒依然,个性依然?不懂,为何,你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悲不喜,就能让人怦然心动,抑或是心乱如麻,可又是那种纠缠不清的情绪,让人沉溺其中。我总在想,要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男子?不懂,为何,你的眼里总是那样的淡泊、从容,是阅事的沧桑还是与生俱来的淡然?不懂…… “好琴、好歌。”傅亮站起来,鼓掌。 “哼。”吴莉的思绪被打断,冷笑了一下。 “我唱完了,该你们了。”我把麦克风往吴莉面前一推,转身走开。 “泽泽,你记得我们的那一次春游吗?”三五成群,欢声笑语,正是青春灿漫的年龄,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高高的山峦,弯曲的小路,茂密的森林,风在低呤,水在浅唱,有鸟群飞过,你在弹着吉他、唱着歌,泽泽,那时的我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听着你的歌声而已,但我仍然很快乐。我情不自禁地想道,我与春天的约会总是这么的多,这么的奇特。 “记得。”杜泽泽沉醉,如果可以,我愿意还是那青春张扬的十六岁,再次走进那片深山老林,去寻找那样的快乐、纯朴和天真;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和你奔跑在那绿草如茵的宽阔原野,折了几只纸飞机,一起放飞儿时的梦想,任风在我们耳边呐喊,任阳光照暖我们的心。忆心,我只需要这样的简简单单,便很开心。 精彩还在继续,时间也在悄然逝去,唱歌、猜拳、聊天、讲戏热闹非凡,一时间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忆心,我送你回去。”聚会将要接近尾声,杜泽泽心中不舍地道。 “泽泽,你醉了,我们还是搭计程车吧。”我看着杜泽泽通红的脸,这家伙,肯定是又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喝了酒。 “没事,就想去兜兜风。”杜泽泽淡淡地道。 “你有心事?那好吧。”我笑道,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要慢点开。” “忆心,我喜欢你。”一路沉默,杜泽泽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刚到唇边便被风吹得得无影无踪。 “泽泽,你说什么?”我茫然地抓住杜泽泽的车后架。 “忆心,你坐好了。”杜泽泽突然加快了车速,只有阵阵燥闷的风吹过耳际,传来股股热气,连着泥土的味道,呛得我不自觉地咳了几下。 “嗯。”我点了点头。 “啊。”又是一阵沉默,我只感到一阵痛疼,失声尖叫,随之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