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三国之五帝争霸》 第1章 太平道人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帝崩,十六日,皇长孙(朱允炆)即皇帝位,葬帝于孝陵。 ...................................... 大汉光和六年,淮右大旱,民饥不得食,流离州中,疫患丧者,不可胜数。——《后汉书》 淮右有一县名为钟离,北接淮水,南山云聚,县中有玉带河蜿蜒而行,向北注入淮河。逢此初夏,若是寻常年景,县中乡民怕是早已于河中沐浴净身,正忙于采摘艾叶,捣制糕米,以迎重午之节。 此刻,玉带河旁却错落地散布着数百饥民,人人面如枯木,眼窝深陷,一身褐色的短衣披在身上,胸前嶙峋瘦骨随着呼吸若隐若现,关节个个分明地在手指上露出,外面则沾染着泥土与不知名的秽物。稀疏的虾蟹鱼骨散落在脚下,蝇虫在侧飞舞,众人也混不在意,偶尔才有人勉力挥手驱赶一下,也无甚作用。 日渐西沉,众人似乎也无离去的念头,犹如筑巢的燕雀一般死寂地守在河边。待到月升星明,偶尔颤动一下的黑影,伴着似有似乎的幽冷目光,河畔这片“营地”在腐烂之息中似乎化作了幽冥之域的入口。 “叮铃,叮铃”,金属碰撞之声夹杂着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声动于静,却未打破夜之静谧,好似铃声本属于此方天地一般。 “角来迟矣”,一柄九节杖,一身素黄袍,那人面容既慈且毅,稍带一丝疲惫,平稳越过草木石沙,向河滩边众人走来。 “大良,贤,贤师?”,饥民闻铃声似有所觉,一人颤颤巍巍的挣扎欲起,却发觉恍惚间那人已到近前,吃力地张口询问。 “莫急,莫焦”,张角轻手扶起他,温言告慰一声,随即口鼻缓吸一息。 “角已得钟离县令与县中富户之诺,放粮赈济县中饥民,诸位无忧矣”,声传四野,却又远近如一,雄浑醇厚,温之人心。 “多谢贤师”,众人闻言感激流涕,伏身拜道。 “大哥脚程太速,总须等等我与二哥”,不远处又走来二人,着道袍,负青囊,手中八卦灯,满面疲惫。 “二弟三弟且取出些符纸来”,张角对二人吩咐道。 “大哥连日奔波,还望稍歇,布置符水,且由我来代劳”,张宝开口劝道。 “术业有分,宝弟不擅此道,符水之事,又岂容马虎”,张角摆手而绝。 张宝,张梁二人见张宝面有疲惫之色,心中愁苦,悔恨跟随兄长已有几年,得张角亲授,却只得皮毛,不由暗暗自责。 青囊中有符纸无数,除水火五行之符外,多祛疫除疾之符,配以道决焚之和水吞服,可解疾患之苦,张角三人凭借此法周游六州之地,传播太平道,救民无数,以此获名‘大良贤师’。 张宝,张梁二人解下青囊,将符纸取出,聚成一团,放在张角面前。张角目视心中默默念引道决,一道青焰霍然凭空而见,落于符纸之上,符纸触之既燃,隐隐有药香从符火之中弥散而来,乡民闻之五脏舒然,身上疾乏之苦大大减缓。 符火燃了不足半刻,余烬将熄,乡民乏弊之体已大大减轻,起身拜倒在张角身前,恩赞‘大良贤师’。 “取符灰和水服下,即可解除伤病,增一二日之力,足以行至县中,领取两米”,张角对乡民吩咐道。 “贤师恩重,万不敢忘”,饥苦乡民面有涕泣之色,心中感激异常,纷纷拜谢。 “天地意,致天平。须谨守太平要义:得善应善,善自相称举;得恶应恶,恶自相从”,张角见状将乡民训导一番,乡民纷纷点头应是。 “大,大哥,恐有天变”,一旁张梁双目骇然,颤声急道。 张角闻言心下吃惊,举目视空,只见紫微星光芒暴涨,五色夺目,尤胜月华。太微,天市双护星则暗淡微弱不已,远不如往昔之状。 “宝弟,梁弟随我而来”,张角面色严峻,呼唤二人而走。 三人也不理乡民,径直疾步而去,张角居首,二人随后,奔出一里之余,寻了一处旷野,方才停下,双眸却从不曾离开帝星片刻。 “主强臣弱之相,有却悖当今之世,奇哉,怪哉,大哥,此天相将作何解?”,张宝凝目望天,面色冷峻,低声向张角问道。 张角怔怔望着紫薇星,也不言语,只是目色却愈发深沉。 “又变!”,张宝奇声叫道,只见帝星紫微星芒盛极,迸出五彩之芒,青,白,黄,赤,四道异芒从紫微中激射而出,向四方疾驰而去。 “天青地明,阴浊阳青敕乎!”,张角左手翻动,掐出一个法诀,右手按指于眉间,只见一股青纹泛于双目之中。双目极力远眺,追望那四道流光。 “咦”,张角心中发奇,只见青,黄,赤三道彩芒已消散于夜空之中。只余一道白芒向东南而来,且光芒益盛,最终止于斗翼之间,形成一个光团,有淡紫色光晕逐渐浮现光团之外。 “大事可期,大事可期矣”,张角抚掌而笑,以手指星笑道:“古有言:自古天无二日,尊无二上。如今有新帝星现于东南,汉室定不长久”。 “恭贺大哥,太平道若寻得新生天子,太平道定可改换新天”,张梁,张宝听张角之言,不由喜笑颜开,开口恭贺。 “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汉室无道,苍天已死,我虽诩大良贤师,却非应天命之人,心中已是无奈,本欲强求,虽死不悔,不想天命昭昭,只是时机未至罢了”张角摇头笑叹。 “新皇降于江淮之地,明日我们即去找寻”,张梁开口建议道。 “贤弟言之有理”,张角捻须而笑。 “方才汉皇帝星射出四彩,却只有白芒帝星见于东南,莫不是有什么变故”,张宝凝目扶额向张角问道。 张角闻言心中一惊,抬头顾望周天星数,凝目视之半晌,眼目涨涩,终不见有异,不由长吁一口气,叹声回道:“想来是二弟多虑了”。 张宝闻言心下稍稳,回头勉力二人说道:“但愿多虑也,眼下还是寻觅新天子所在要紧”。 三人心中有所计较,便寻了片林地,找些枯木枝叶燃起篝火,倚树而歇,以待天明。 第2章 系统 九江郡领钟离,阴陵等十四县,两县相接,疫情饥患亦是相似无异,民愈艰辛,山中禽鸟同样乏食少水,于是常有山狐野狼等猛兽从山林奔出,择人而噬,吞食尸肉,于是道路之上,残骸腐骨随处可见。 钟离去阴陵仅有一条大路,两侧榆杨经数遭饥民啃食早已只剩森白之干,其上仅余稀疏枝干,于这初夏之际,却生不出半点芽儿来。树下不时可见亡者骸骨,有的缺臂腿,有的则胸腹内脏器已被不知名的野兽掏得零散落在体外。 往日康庄之路,如今却变森然鬼蜮,添腹之物断绝,势必成为了死亡之途,饥民跨县觅食,见此之状,也不在从此经过,如今已是无半点人烟。 路外之侧灌木林中忽的想起轻浅的窸窣之声,只见一只灰色的狐狸小心翼翼地露出头来,暗淡的眸子闪烁着饥饿的幽光,向残骸腐肉之处周围环境凝视了片刻,见无人影或其他野兽,便迫不及待奔跃而去,尖齿狠狠地撕咬在残余地腐骨之上。 “哧”,灰狐从腐骨上试图啃噬了几次,发现已无半点血肉,便龇牙小声呜咽而叫。随后转头望了望那些尚存的布满蛆虫与蚊蝇的腐烂脏肉,那是已不知经历多少饕餮饿兽进食后残余之物。 灰狐舔舐了一点腐肉后最终选择了放弃,进食这些高度腐败的烂肉最终只会使它距死亡更近。 灰狐最终无可奈何的缓步在枯败的林干之间继续细细寻找,试图发觉幸运遗留尚未完全腐败的尸体。 “呜呜”,一声饱含喜意之声从灰狐口中发出。贪婪之光泛于灰狐的眸子中,正倒影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肤肉上没有一点腐败之相,不同于那些饿殍尸身,血肉充斥着这具身体,仿佛天赐之物一般。灰狐快速地向‘尸体’奔腾跃去,贪婪,饥渴的回眸早早望向了最鲜美的大腿部,张口奋力咬去。 “啊”,一声惨叫从‘尸体’口中发出。强壮的左臂下意识地向撕扯自己身体的野兽猛然击去,一只大手犹如携雷霆万钧之势,将灰狐狠狠抽到了十余步开外,剧烈地疼痛使得灰狐直接昏迷了过去。 “朕,这是在哪里?”,‘尸体’醒来,望着这森然鬼蜮之地,只觉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像极了当年受戒皇觉寺后,乞食化缘所见的一幕幕。 “朕已死,犹在梦中?”,‘尸体’只觉脑中混沌未清,明明自己已横扫天下,北灭蒙元,建千古未有之帝业,号为洪武。最终苍然白发病卧龙床之上,行将就死。 “蝶梦庄周?亦或是我?”,朱元璋怔立了半晌,感受着被野兽撕咬腿部而裂开的伤口上传来的阵阵之痛,以及这一副气血壮生的年轻身躯充斥着的力量,最终仰天而笑。 “真也罢,梦也罢,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既曾取得,何妨重头再来”。 朱元璋豪迈一笑,向四周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灰狐犹在抽搐,想来刚才就是这孽畜咬在自己腿上,不由眼中泛出一丝狠色。朱元璋大步走上前去,一手将其轻松拎起。‘咔嚓’一声,双手使力,已将灰狐的脖颈折断开来。 “这浑身气力,比起壕州参军之时尤胜数筹。也不知如今是何年岁,莫不得去皇觉寺一遭?”,将狐尸搭在肩头,朱元璋不由思索了起来,此路他心中似有印象,离皇觉寺亦不远,眼下之景还是先寻一容身之地,再作打算。 朱元璋起身而走,凭记忆向皇觉寺方向而行,走了两日,不见一点人烟踪影,饥渴了便饮食狐尸血肉,凭记忆终寻到了皇觉寺当初所在。 朱元璋望着当初寺庙所在,只见密林满布,灌丛无数之地上,哪有什么皇觉寺,连半缕人烟亦不曾有。 “莫非当真只是黄粱一梦?今夕又是何年?”,似是而非之景,矛盾之感萦绕心头,朱元璋不由顿生沮丧之感,烦躁蹲坐在地上,试图静下心来细细思考。 忽然一阵灼热之感在胸前燃起,皮肤被灼,疼痛难当。朱元璋急忙解开衣衫,发现乃是一块白龙玉佩作祟。此玉乃是当年道门龙虎山所献,言曰:乃是帝皇之所配。朱元璋于是带在胸前,少有离身。此玉晶莹如雪,上有白龙盘踞,栩栩如生,却暗无玉泽,如今却熠熠生辉,龙相活现欲出,灼热之力则漫腾似火。朱元璋举玉而观,只觉周身百骸如同置于炉中。 “帝名,朱元璋,建洪武之业。身份已证明,系统开启”。一声无悲无喜冷漠之音传入朱元璋脑海。 “我是朱元璋,驱逐鞑虏,北灭蒙元,并非幻梦?你又是何妖物?我为何在此?”,朱元璋听到此言,心中惊异,疑虑,忌惮之感不断涌现,连连问道。 “我既是系统,洪武霸业著录史册,并非幻梦。你寿元已尽,故移身此地”,又是那道声音回应入脑海。 “我真的已经死了么?”,朱元璋闻听此言,心中生出寂寥落寞之感,尘归尘,土归土,千秋帝业也与他没了干系,却唯独亲情割舍不能,脑海里不由想起了诸王长孙的面容,晋王聪慧,燕王英武,周王慈仁。还有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长孙允炆。 “帝名:明惠帝朱允炆,明太祖丧后即皇帝位,在位四年,明成祖朱棣靖难举事,夺其位,自焚于宫院中”。 “孽障!孽障安敢如此!!”,朱元璋闻听此言,胸中之火滔天而起,心中又因闻听孙儿在自己死后四年既被逼自焚而死,悲戚不已,睚眦欲裂与泣涕交加充斥在面容之上。 “警告!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异常,有强烈欲望召唤亲子朱棣,鉴于宿主身份为白衣,无法执行,无法执行”,系统之音再次传入脑海。 “如何可唤来朱棣,我必亲手毙了这逆子!”,朱元璋闻听此言,愤然问道。 “皇帝位可自由召唤相关武将与亲属,亲属仅限两代之内。诸侯位可随机召唤十名,州牧可召唤五名,郡守三名;县令一名;武将类似,同级不刷新人数。每隔半年随机随地召唤附体一名武将或亲属,征服外族之域可一次性随机召唤五名”,系统解释道。 “如你所说,若剿灭汉末诸侯,重收河山,朕亦有了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朱元璋听闻此言后思索片刻,消化信息之后,亦有所得。 “宿主如此理解亦可”,系统回应道。 “今夕又是何年?”,沉顿片刻后朱元璋问道。 “后汉光和六年”。 “宵小蝼蚁之徒,妄称英雄,安配与朕为敌?此方天地间,朕且许它一个日月重光”。 第3章 乱世,须用重典 虽然朱元璋将汉末诸雄视若无物,但若再以一介白身,崛起于汉末,亦是千难万难之事。 眼下汉末之势,先后黄巾起义,后有诸侯乱战,若论晋升之速,莫过于投身行伍。只要一二郡之地,或统领三千兵卒,即可召唤,但得一二‘六公爵’之助,自己亦可有臂可使,有智相助,于这乱世中立足不败之地。 若要投军,无非义军与官军,二择一而选,朱元璋凝目思虑片刻后,心中已有所属。 黄巾起义虽盛况无比,但汉室毕竟承四百载之威望,非一击可灭。遥比前年之后,蒙元奴役中国之时,残暴无度,然则从白莲起义到大明之立,却也历经十几余载。红巾军起义其兴有七年之久,而黄巾军却在短短数月间败亡,虽有二次兴起之时,却不过燎原余烬而已。 若打算投身义军,只怕是真上了一条贼船,朱元璋摇头苦笑。前世以义军取天下,如今却要为天下而杀义军。 真是莫大的讽刺。 中计议已定,朱元璋心便再不去考虑义军之事,只是往哪里投身官军,确该认真思索一般。 黄巾举事在即,战事传来,各州郡必然募集扩充士兵抵御义军。他的身份不是为题,假借饥民之名,即可蒙混过关。此地为钟离,属九江之郡,黄巾势力虽大,但张角也仅使人从扬州募数万太平道众北向青徐,强烈战事却不曾波及至此。 此间距九江郡治阴陵有一百五十余里,朱元璋行了三日方才到达,路途之中也随处可见饿殍病丧者,心中愤恨异常。 “若非是贪官污吏与豪强之祸,仅凭一场大旱,何至于此”,朱元璋握拳想到。 (朱元璋登基后尤恨贪官,郭恒一案官吏侵吞金银粮税达数千万石,朱元璋于是杀官吏有数万人,剥皮充草之刑既是他所创) 朱元璋来到阴陵城前,只见城外有小吏押差在城外架锅煮粥,心中不由诧异,“莫非我错怪了他们?” 朱元璋心怀疑惑走向前去,只见数口大锅中谷米清晰可见,粒米可数,这般粥水只怕不过是浣洗下肠胃罢了,如何能充饥?锅外却密密麻麻人群长队,怕是有千余之数,只求一口清汤苟延残喘。 “此郡官吏,尽当剥皮充草!”,朱元璋狠狠想到。 “敢问这位壮士是何处人士?”,吏员一人见朱元璋走到近前,看他四肢孔武有力,眉目间英气不凡,只是隐隐单着一股煞气,绝非饥民,因此出口问道。 “我姓朱名元璋,乃是钟离凤阳人士,逃难至此,欲投身行伍”,朱元璋瞧他模样似是郡中小吏,出言盘问,心中早已想好说辞,拱了拱手,不卑不吭说道。 “我见兄台英姿勃发,谈吐不凡,不知可识文断字?”,小吏听他如此说道,心想朱姓源自陈国曹姓朱氏,钟离县中确实不少,不过他亦曾去钟离县中督促过粮赋,却从未听说过朱元璋这名字。钟离县中也无高门大户,如何生出如此人物? 朱元璋见他试探之意已露,淡笑而应说道:“少小离家随叔父往陈国游学,已有七八年,略通文墨之道,不过非某夸言,一郡之校尉典军,某亦可担任,出不得半点差来”。 小吏见他从容不迫,甚至略带傲意应道,心中盘问之心早已烟消云散,只是见他如此自傲,心中难免不快。不过郡守及阴陵中豪门早已交代留意饥民中青壮民丁,若有善力者即要纳入郡兵部曲,因此心中虽然略有不喜,但若朱元璋真有本事,他引荐而入,想必必有厚赏。 “兄台所料不差,饥荒之景一时不断,郡中也恐有危乱,太守大人已命我等熬米赈灾,且找寻善力之士纳入郡兵之中,以作防御,兄台有高志,有智善力者可为军官。我必代为引荐”,小吏拱了拱手,做出请状。 “有劳兄台了”,朱元璋还以谢礼,便跟在小吏身后随他进城。 城中人影稀薄,不见郡治应有之象,不过料想此是灾年之景,也是理所应当。偶尔有行人在城中走动,朱元璋瞥了一眼,只见其人面色略白,尚有血色,行进间双腿无力,一身仆装沾尘泛旧,似是大户家庭奴仆。 “城中亦不好过”,小吏随他同行,见状略有尴尬说道。 朱元璋闻言面色无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阴色,转瞬即逝,令人无法察觉。 二人行了约有一刻,方才来郡守府前。朱元璋抬头望去,只见附院占地约有十余亩,一堵高墙护越于其外,隐住了其内的光景。巍峨朱门上悬一块大匾,上书‘九江郡守府’。一名门吏站在门前,有意无意瞄了二人一眼,便扭过头去。 小吏面露不愉之色,转头微笑对朱元璋抬手指道:“此即太守府,朱兄弟且随我而来”。 二人进入府中,有琴瑟鼓乐之音隔远而来,似是在举办宴饮之会。小吏闻此举步而止,思虑片刻后,转身拱手对朱元璋笑道:“愚兄忘了贤弟方来阴陵,想必未进酒食,且先随我去厢房中歇息片刻,再见太守大人”。 朱元璋拱手还以谢礼,以袖遮掩目中似笑非笑之情,也不言语,随他而行。 二人进了厢房,小吏起身而去,过了半刻后,端来半盘鱼脍及两碗粟饭。小吏再去一盘打算将鱼脍分成两份(汉时分餐制),只是半盘鱼脍本来分量就不足,若再分两份,就尤显量小。 “贤兄既诚心为我引见,你我兄弟又何必拘礼分席”,朱元璋见他如此,慨然说道,起身鱼脍盛入一盘,和席为一,又将小吏按身坐下,自己坐于对面。 “贤弟不以愚兄为小吏而轻视我,足慰我心,贤弟定非寻常人也,他日若真能为校尉,还望莫要忘了愚兄这阴陵小吏”,小吏见此心中大为感动,不由吐露亲密之言,亦盼望朱元璋本事引的太守注意,称为郡中军官。 “贤兄之言,贤弟记在心中了”,朱元璋点头应道,心中却生出慨叹,似此状小吏,贪利投机,本事不足,心中却总生得奇妙想法,妄图一日得遇贵人,似那随仙人升天的鸡犬一般,如今却与他一席论交。 却不知,前世自己刀下此等人物头颅,早已不可以万计。 乱世,需用重典! 第4章 命数终遇 朱元璋与小吏二人就着半盘鱼脍同食粟饭,交谈愈深,相互称兄道弟起来,兴致渐高,小吏也将所知之事逐一告之了朱元璋。 小吏名唤许楷,乃是九江郡守刘邈之门客,随在左右侍奉多年,虽不得厚待亦混了个脸熟。十年前,九江蛮作乱,朝廷以卢植为太守,镇平蛮乱,卢植未待几月便身染重病,北归修养。刘邈为汉室宗亲,便经举荐担任九江太守,至今已是有七八年了。 九江处吴越淮扬之间,其中形势复杂,郡治阴陵由中央所派之官吏主持政务,而其余诸县则由地方豪强专断一地,又有九江蛮夷盘踞荆山,塗山一带。三方势力错综复杂。 自光武中兴以来,汉室常向南拓展,置郡县羁縻南方各蛮族,有好事者上书言:南人归顺,与汉民无异,可遣官吏督收赋税。蛮夷常居山中,少侍土地,多以采集狩猎为生,如何纳得出钱粮来?况且南方各族民风彪悍,精于冶炼,逼迫过甚之下,往往聚众而反,祸延郡县之事,数不胜数,因此九江蛮亦成了九江之患。 地方豪强则由宗族大姓而成,光武帝重兴汉室,多赖豪强地主助力,功成之日,即封赏之时,高官累爵加以沃土肥田,又与之联姻,互为依靠。世家豪强于是乘势而起,进则为后戚高官,争权于朝堂,退则为地方豪强,专断一方。丰年则贱价收新米,灾年高价售陈粮。一有农户破产,则奴仆风动,威逼利诱,兼并田产。其势之大,纵是汉室宗亲为官治理郡县,也不敢多有得罪。 朱元璋边吃边听,许楷述说一阵后,他已对九江郡中略有了解,偶有发问,许楷也尽心解释,心中已是有了些许打算。 “不知郡守大人对灾民之事如何打算?如今方进初夏,灾情却愈演愈烈,恐生祸事,贤兄可曾知晓?”,朱元璋食毕粟饭后,放下碗筷问道。 “我伴大人多年,如何不晓得大人心中想法?他忧心有灾民乘势作乱,自九江蛮被击退,已有十年,郡兵弛废,如何抵挡得了乱民,诸县豪强各有心思,只顾自己垒筑屋堡。于是方才命我于城外寻觅善力者充做护卫”。 “贤弟,我见你非是寻常人也,不知武艺如何?灾民若起,只需贤弟同我等护住大人与其家人,逃出阴陵。大人乃是汉室宗亲,只需言贼兵势大,弃城之举也是无可奈何,朝廷定然不会怪罪,且过一二年,大人定再拜为郡守,到时以你我之功劳,大人定许校尉,长史之职,岂不威风快活?”,许楷面色潮红,似饮醉了一般,手舞足蹈,仿佛已是郡中长史。 “我见入门之时,小小门吏竟敢对兄长摆弄脸色,端得无礼!”,朱元璋也不答他,只是浅寞问道。 “张固那混账小儿不过张家仆从,狗仗人势罢了,若非大人于这九江势寡,如何能让这贱仆充当太守府中门吏”,许楷气上心头,狠狠说道。 “兄长莫忧,兄弟弓马娴熟,刀枪有术,等闲贼兵于我眼中不过蝼蚁尔,若然事起,定能护送大人逃出阴陵”,朱元璋心下已全然了解阴陵局势,不着边际的宽慰一了一下许楷。 两人又闲叙了两个时辰,许楷几番出门而探,面有难色而归,朱元璋也不催赶督促他,只是温言叙些他事。 “贤弟,大人宴饮而醉,不便见客,且到愚兄府上暂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便为你引见大人”。许楷见今日已不能见刘邈,便堆笑邀请说道。 “任凭兄长所言”,朱元璋面无不愉,微笑应道。 许楷在城中自有居所,便引领朱元璋而去。许家仅许楷与其妻儿三人,安置客室已毕后,许楷既让妻子蒸煮些食物,食毕后,朱元璋与许楷前聊一番,几人便入室安眠。 朱元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梦,白天从许楷叙说中他对阴陵已有了然于胸。刘邈不过是短视无胆之徒,纵为汉室宗亲,却无一丝气魄,居九江近十载,耳目却难出阴陵。豪强逞威已久,却甘心为其傀儡,只盼早日脱离九江。 此等无能蠹虫之辈,岂配他朱元璋捉刀在测! 愤懑之气添堵心头,不吐不快,朱元璋披衣而起,乘着夜色来到院中。只见漫天星斗荧荧而明,与月争辉。 他自前世参军以来,于典籍书册多有涉猎,星象之术,虽不得其解,亦不知何意,不过总认得其名。 朱元璋目视北天,只见紫微帝星暗淡无光,心中不由哂笑。转目而视周天,诸星一一而过,及至南天斗翼之间,只见一白芒星硕大如斗,立于天间,星光盛大,周围诸星宿皆暗淡失色。 白芒星所发出光泽似能沟通天地之间,朱元璋只觉一阵恍惚,胸前滚烫,急忙取出玉佩来,只见白芒之光照于白龙佩上,迸出五彩之光,天中白芒星之光却暴涨开来,形同日轮,与皎月之华相辉映,似将周天诸星笼于其下。 “日月昭昭,岂非大明?”,朱元璋握玉而叹,回想前世种种,不由奔腾豪迈之气勃发而出。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朱元璋忆起前世征战数十年,扫清寰宇,一股血煞之气似萦绕其身,不由将前生所著之诗畅然道来。 “阁下好大的煞气,不过老道却非僧侣,可否将姓名告之与我”,蓦地一声言语破空而出,朱元璋心中不由一惊,只见五六步之外凭空悬着一道身影。 九节杖,素黄服,一双碧绿泛赤眸,似笑非笑眼,正是太平道人张角。 张角以手掐了几个指决,眸中异色隐去,双足亦从空中落下,淡笑问道:“阁下尚未答我所问,不过不打紧,贫道张角这手神通,阁下可愿学习?只肖拜于太平道门下,贫道定当倾囊相授”。 “太平道之所谋,道长莫非真以为我不知耶?”,朱元璋闻听张角之言后,强将惊乱隐去,凝目而视张角,冷冷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