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惊堂》 蟒入龙城 引文 扬州之地多河流,更有起始北朝横贯两朝的豫江,豫江将扬州分作了两地,江面宽广唯大船得渡。 这条横贯两朝的大江,也只有在中原才叫豫江,听闻是而今的中原之主咱昊豫开国始皇帝,在中原中心地豫州登天大祭以告天下中原一统立国号昊豫,改母河北河为豫江。 比起那始皇帝改名旧闻更值得称道的,是比扬州河流更多的怜官人,红楼娘子,且自古就有那……扬州多瘦马,红楼誉九州的美誉。 此处红楼非指那红墙砖瓦的建筑楼房,而是渡行于大小河流的楼船,船身无论大下尽皆赤色,船上多是怜官人,红楼娘子就得了红楼的美名,瘦马就更有意思了,为那些红楼从小培养精琴棋书画,谈得天说得地美人坯子,卖与人做妻妾的,是那些名流大员,科举士子,江湖豪侠,商贾大亨最爱之地。 啪的一声,堂中满是咒骂有些个凶悍妇人拍着胸脯,将手中瓜子扔上台去,委实是被惊吓了。 台上帘幕后头有一案一椅一盲瞎老头,案上一盏茶壶一堂木,老头侧耳品茗茶水,听的差不多了骂声弱了,砸吧砸吧嘴觉着火候差不多,放了茶壶将堂木举的高高的,让些个泼皮无奈小老混蛋还没看够起伏胸锭具是一坐到了地上。 只听老头手落堂木似惊雷“那扬州红楼最多最大之地淮湖,更是咱那杀神白老爷马踏江湖起始之地……”接着便是那平白无故想起的马蹄声阵阵,箭矢破空劈砍哀嚎声,就连马鼻喷响都细微入耳。 不晓哪个汉子嘟囔“老瞎子故弄玄虚!”惹来堂中众目,要是目光能杀人,只怕汉子死了不作数,还需抽皮扒筋,身旁妇人许是汉子内人,拎着汉子便赶紧的往酒楼外去,这一幕本该引来的哄堂大笑没来,酒楼上下多聚了不少人,人人聚精会神尖着耳怕漏了些细节。 帘幕后头的老头嗓子冒了烟,那些平白起来的声响,让人如临其境,可也是对他气息嗓子考验,好些年前有个挺臭屁老小子,死皮赖脸的用了好些的始皇帝的故事要学自己都没舍得教,也不知那老小子说的些事是真假,说起来也不是不教,是人不愿磕头拜师学艺,说什么不能跟你一盲瞎老头过三年,我还得赶紧的去多找些老婆本,娶婆娘呢。老祖宗有规矩,说书三年可出师,拜师无繁俗礼节有茶磕三头就行,人不愿不强求再说了做说书的行的是天下,吃的是嘴饭,走的不够远听的不够多,哪儿来的书说与人听,走远了听多了没那一张嘴的本事,又如何说与人听,这里边学问说繁就繁,简也简单,还是不耽搁人家找老婆本的啦,别年年初七如己般还在找下顿,不过那老小子到好不时日不长,年纪不大偷偷摸摸好像是学到了些东西的,这么些年也该攒够老婆本的。 脑子里的,心里的都归了一,还是当下不能断了,老头衣食父母要紧,润了润喉对早前咒骂扔瓜子皮无所谓,见的多了遇见的更多了,对被妇人拎出酒楼的汉子,则真真对那妇人敬佩,不得不心下感慨一句,阜地多悍妇民风彪悍至极。 润嗓的工夫感慨完了,老头长吸一气,从白老爷杀尽淮湖江湖,波及整个扬州,连带将九州江湖杀了个通透,这个天下的江湖从那以后都没了啥高手,干干净净了好些年才长出了不少好苗子。“各位看官且听下回,咱讲讲白老爷的铁骑踏破江湖重地,大战十大高手,敛藏天下武学。” 听客陆陆续续散去,仍然有接着喝茶饮酒的,多是些糙汉子嘴上也都是些哪家小娘屁股蛋翘了,别家婆娘被滋润的越发有味儿,盲瞎老头等掌柜的撤了帘幕,两耳微动将那些个不像话的话听入耳,反倒是想起了个人,那老小子说的挺对,嘴是江湖脚是路,对这些不像话的话都是嘴里的床上江湖,多是些光棍汉子。 “陈老瞎,门槛儿坐个人说找你的!” 店掌柜一巴掌轻拍小二后脑“要不要点规矩?把瞎给去了。”盲瞎老头一笑了之,这对主仆也算世间最是古怪的,听楼中客人谈起过,主仆二人都是锃亮锃亮的大小秃头,活像对父子偏偏对外宣称是和尚师徒,世间哪儿又有和尚开酒楼爱钱财酒肉不忌的。 小二悻悻然的摸摸锃亮脑袋绯腹不已,大骂老光头不是个东西只顾自己个儿斜瞄不多的翘锭馒头,扶着盲瞎老头去往大门,免得那尊门神把进楼大门堵了,断了自家客人出入,还是老光头说的好,客人客人都只要进了店那都是银钱,在店外都是行走的钱财精魅不得入袋为安馋死个和尚了。 “喂!陈老瞎来了!” 盲瞎老头奇怪的很,自己个儿在这九州十地的阜地无熟识,自己才到这小破酒楼没几日,不该有熟人才是。 “陈老瞎,不赖嘛尽能从梁州跑这阜地地界儿,还是阜地最北边儿,咋滴打算靠哪张嘴说书把北蛮子说死啊?好立他个军功找白老爷要个封赏?”门槛那人边说边站起身嘴裂老大个口,被称陈老瞎盲瞎老头反嘴就是“你小子还没死呢?你啊还是把咱说书的本事说浅了,就咱这走南又闯北的说白老爷的好,白老爷要真听着了还不得说什么也要请咱进府上坐坐?不整蝶子盐水花生?不来壶猫子脲款待番?”小光头这会是真摸不着头了,稀奇真是稀奇,乖乖这陈老瞎也会这般清馨脱俗的讲话?再说人阜地除了天老爷最大个儿,昊豫二皇帝会喝猫子脲?这陈老瞎今儿净说瞎话,不过那尊门神还是不错的,也不是小光头自己一个人叫陈老瞎的嘛。 盲瞎老头嘴里小子拢了拢袖子,嘴呸一声还是叹口气为盲瞎老头拭去浑浊老泪,“瞧你这出息样,早前台上气吞八荒的气势哪儿去了?就这卵金包的怂样还见人白老爷?” “小子越发出息了,让我摸摸长高了胖了瘦了?你婆娘找哪儿去了?也不带来见见。”见陈老瞎居然落泪,小光头啧啧称奇,瞎子也有泪可流?回头得找掌柜的老光头问问。 拢了拢袖的小子背微佝颤了口气望着南边儿:死钰都城里头了,救不了也赶不及…… 蟒入龙城 第一章陈老吓陈三修 阜地不在那九州之列,也就更不在中原内,在昊豫王朝最西最北边,以一地之力独拒两朝,比阜地更北的北朝,比阜地更西的西域国,自阜地开辟以来阜地与两朝接壤边地上大小战事不断,让中原九州得以安享太平无战事。 据官史记载阜地被纳入昊豫版图,是十年前的事情,本该将疆土大过两州的阜地分割为两州分别命名,可始皇帝当朝赏了众臣一句:让那小子自己命名。身在阜地的昊豫大将军,天策上将,北廷王白老爷其实早已与始皇帝通气,得了始皇帝密信,密信上:不纳九州内,新起之地,停拒两朝足以。白老爷由此停步划出疆界,建九州外两朝内阜地,阜有新之意。 盲瞎老者下了台算是将今儿个混过去了,在小光头搀扶下来到门槛坐下,小光头摩挲着双手等着那坐门槛好几日老不老小不小的小子给银子,甭管人多大反正陈老瞎叫他小子,“小子说好的将陈老瞎搀扶过来,一次二钱银子,你这缩水也太严重了,不说二钱你好歹给一半不是,这现在给五个铜板啥意思?想干架了是也不是。” “干架可不敢,瞧瞧你一半大小子年轻力壮的,我这瘦的猴儿一样,跟你打不是让客人们笑话你欺人不是。” 陈老瞎摇摇头笑着说退小光头,伸手入怀拿出件东西“现今这世道,说不上好赖,可到底能活命不是,老小子你要不再攒点儿婆娘本?老瞎子我这么些年也攒了点家底,你愿意啊还跟老瞎子我学说书,好歹是能讨口饭的,家底给你讨个婆娘。” “不了,得去趟钰都再去天上干一架,免得一些个神啊仙啊的闹挺。”老小子用老瞎子袖子糊了把面,大步跺地扬起不少土来,再在原地转了个圈,做了个鬼脸舌头一吐,被扬起的黄土呛的不行,就是不知陈老瞎眼瞎,做给谁看,陈老瞎笑的碎碎念,要有人耳灵贴他嘴边,便能听见俩字:活该 本说给俩人送碗水解解渴的小光头,见着奇异一幕,老小子转着圈圈跟着土飘了,还飘远了。小光头像是白日见了鬼,愣了半响给老光头一巴掌回过神来,才惊觉人没眼了。 小光头缓过来便见着老光头在哪儿捶胸顿足,手一伸便去了老光头额上,这也没发烧咋就比自己个儿更像是被吓着了,莫不是真个儿的见着鬼了连叹晦气,就说那老小子怎的不老不小的满头白发,双手拢袖一脸的晦气,“找打不是?还不快给老子找梯子,把匾正一正?这匾一歪佛祖该不保佑进财了,没银子你还活个屁吃。”老和尚拍掉小和尚的手,一副怒其不争的眉毛乱飞,小和尚看看头顶,原是酒楼牌匾被将老小子吹飘的黄风一并吹的吊着了。 那牌匾上书着四个大字“佛祖常驻”,再看牌匾样式外圆内方,分明是个铜钱样式,若有客眼尖便能瞧见匾上四小字“日进斗金”,这要被正儿八经的和尚看见,怕是掌柜小二两和尚非得被渡了不可,少说也得讲讲佛门清规戒律,再讲讲《大宝积经》,《亲友书》,还有那《极乐愿文大疏》,好好与掌柜小二聊聊佛门应该如何对待金银二字。 小光头正完牌匾呼了句“罪过,佛祖保佑,不行的话白老爷保佑。”心中所想却是佛祖再大也没见过不是,白老爷好歹是这阜地的王,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在人家地盘上打开门做生意,信人家应该没错,怎想刚收完梯子就被老和尚摸了头“怎说的?咱是和尚,要信佛祖,佛在心金银自来,懂不懂?”说完不忘摸摸小和尚的头,老和尚一转身小和尚默念白老爷勿怪。 说来也怪,这小破酒楼不开在城内,偏开在城外,别的州那城那地开于城外,卖酒的不是个小铺子摆了桌凳便卖,再就是那些个官道上的驿站能是个小二层的楼,这“佛祖常驻”不但开在这廾匸城外,有二层还时间挺长,在这廾匸城中少有不知小破酒楼的,只是权贵子弟来过都是看眼便罢,既无琴音美人儿,也无没酒佳肴没什么好来的,所以即便廾匸城建之时这酒楼便建,也没能让这酒楼有多火,也没能让酒楼主人腰缠万贯,一度就要成为真的破楼,前些年大小俩光头,一老一少盘下酒楼好一翻大修整,才有了如今这模样,也才有了那匾“佛祖常驻”,活不成的酒楼,硬是让老光头颇丰佛家学问给盘活了,来时还只到老光头腰间的小和尚,如今也都快与老和尚一般高了,说来老和尚盘酒楼时还不老,却有一副慈悲相五官挺端正,所以小和尚总是与来楼中喝酒的军卒光棍汉子说:这酒楼啊都是被掌柜的用美色给盘活的,你想啊他要不长的好看,那些女施主能来这城外头?来了就吃些没味儿的点心?还不是馋掌柜的美色呢,望着掌柜的都开酒楼了,铁定也能还俗,有了女施主那就不缺施主们来送酒钱了,这时老和尚都会摸摸小和尚光头笑容灿烂。 “佛祖常驻”里酒客多是些出入城的平头百姓,军伍行卒,不乏小和尚说的情况,女子多了自然来喝酒的贩夫走卒,军中光棍汉也就多了,没银两去廾匸城中的烟花地,来这城外酒楼喝碗阜地特有的猫子脲酒,看看小娘皮们勾死人的腰肢,甭管是否嫁与人妻,看几眼又不少块肉,不上手就是了,不上手是来多了的军伍定的,倒是在廾匸城形成了民俗。“佛祖常驻”贵客较少来了多在二楼包间,也非是那些权贵子弟,以往来的贵客多是找找掌柜问佛理,解解烟缘,开光法器保平安的妇人,少女,近日不论男女权贵子弟倒是多了不少,恐怕都是拜陈老瞎福,毕竟这廾匸城中除了花楼与连通廷王府人工湖泊中渡行红船这些个烟花之地,也没那座酒楼能吸引这些个权贵子弟,如今这陈老瞎的说书,讲的是白老爷阜地的王,还是白老爷没到阜地前的事儿,自然就吸引了不少权贵与子弟前来,白老爷的发迹史不说听了也能成王,好歹能听听传奇。 “掌柜的,最近店里生意好,酒水都多卖了好些,你是不是该给人陈老瞎涨涨价?”老光头模模小光头“我看是给你涨工钱吧?你这脑瓜里动了那根筋,我还不知道?”小光头双手举起,将老光头放自己头上手,毕恭毕敬的请下来,绕身为老光头捏起了肩“这么说掌柜的同意了?” 老光头点点头,看着小光头一溜烟跑去了厨房,高兴的很嘛! 自盘下这店也有了十年,也不知不觉在这这阜地廾匸城呆了十年,也算是半个故乡了,离开皈依寺也有二十五载,当年的小和尚如今也早过了不惑之年,时间真是磨挲人,似乎到了该回去瞧瞧的时候了,至少在弟子小和尚成年前,将其法号刻于皈依寺的佛塔之上,掌柜地像是打定了主义,单手竖于胸前“愁死个和尚了。” 皈依寺如今的昊豫三山一寺中的寺,算是白老爷马踏江湖之后,依然名声不减,相反应该是声明大造,江湖耳闻白老爷行至皈依寺,未曾带一兵一卒入寺,只是独自一人一袭白衣见了老方丈,在寺中大殿烧了香,而皈依寺当时全寺除了方丈,竞无一人出寺迎接,听闻就连方丈都是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突现的,自白老爷烧香后一年开一次门的皈依寺彻底闭门,烧香的香客年年吃闭门羹,且次次寺中无人,大门内外渐渐荒草丛生,而今也就再无香客登山烧香了。 涨了工钱的小和尚今儿心情极佳,打算带着陈老瞎去北廷王府周边转转,没人陈老瞎自己个儿想涨工钱没有的事儿,那酒楼上下那一扇门窗,那块地板碗筷,那张桌椅不是自己个儿擦洗的,扣门掌柜地连厨子都请一个,害的自己个儿还兼任厨子,早该给自己涨工钱了,每次一提掌柜地三说俩说就给糊弄过去了,所以嘛于情于理都该感谢人陈老瞎,没办法的事儿嘛,小光头一顿好说带着陈老瞎横穿夜市,直奔北廷王府外的人工湖,“陈老瞎快看湖对面儿,那就是你整日说的白老爷住的地儿了。”小光头将陈老瞎的脸掰正,望向湖对面,可哪里望的着,湖中红楼颇多,不是二层的红楼都进不了这人工湖,皮肉生意也是有脸面,白老爷对于王府外湖中的红楼不禁,可没个小二层的红楼敢来这湖中?那不是丢人白老爷的脸面嘛。 陈老瞎眼中哪儿有什么北廷王府,耳中的女子娇憨拉客的长袖都到自己脸上了,“王府外挖掘人工湖得费不少银子吧?王府面北朝而建,府内还有内湖,内湖中心应该还有座小岛?”陈老瞎侧过脸,老光头模着小光头的脑袋道“可不是,气派阔绰的很,内湖里边养着上万尾宫廷锦鲤,那小岛上边儿建有九层的塔楼,环岛的亭子,塔楼里边都是书,放江湖上都是要争的头破血流的。” “没了?” “没了,还有岛上有座茅屋,王府里边儿其他建筑规格还比不上一位公主府。”老光头跟红楼娘子们热情招呼着,渡行而过的红楼娘子见了老光头是愿意给笑脸的,都是老熟人看过相解过烟缘,比起红楼上的张灯结彩,寻花问柳嬉戏打闹的权贵红楼娘子,老小俩和尚大小光头更能吸引目光,比灯火更照亮周围的小光头,起先是奇怪掌柜的怎么在这儿,现在是嫌弃的看着老和尚,又因为老和尚的关系自己个儿尤其受红楼上姐姐们照顾,脸红不说自己好歹是个和尚不是?女施主姐姐们可否矜持一些,再这般小和尚我可是要把持不住了。 “你进过王府?”老和尚看着陈老瞎那双瞎眼,没进过会知道里边儿有内湖还有小岛? “没进过,有人说过他要是有这么大的地,肯定要有内湖和小岛。”陈老瞎摇头,摆弄了一下手中竹竿,空中脂粉气重了些。 “不进去瞧瞧?”老和尚拉住陈老瞎袖口。 “不去了,看见了。”陈老瞎竹竿打地而走,还不忘拉上狼狈不堪大呼白老爷保佑小和尚。 周围人听不懂老和尚和老瞎子说的什么话,只当俩人失心疯,王府是说进就能进的?更何况还是北廷王白老爷的王府,谁敢乱入?这些年打死丢出王府,或是沉湖喂鱼干脆连尸体都没有的还少了? 老和尚向空中竖手在胸前“阿弥陀佛,贫僧肆皈依有礼了!”同时红楼上与岸边有人惊呼,王府内塔楼九楼有人飞纵而来,直奔岸上老和尚。 “大师客气,不知大师在城中,该去迎大师的。”来人一身道服,头戴紫玉冠,腰绕黄丝带悬有青玉扣,道服上有仙鹤似鸣非鸣,装若飞状在一山台青松畔,道人打了个道门稽首。 “李苦啊,我还以为是你师姐呢,这九楼出事儿了?”老和尚觉得白正经了略显疑惑,这塔楼九楼应是这李苦师姐,五台山掌教王子文常驻才对,今日怎就换人了?前几日还未曾见这李苦,连日赶来的?这李苦不愧被誉为道门老君来凡,境界攀升果真飞速啊。 “大师多虑了,小道今日刚入的城,明日便会离去,九楼仍是师姐在的。”李苦再打稽首,明明是道士偏偏有股君子味,加之面如冠玉君子之风自起,不失仙家风范。 “那便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去,和尚我今儿就是来逛逛红楼,赏赏夜景,代和尚向你师姐问好。”肆皈依没脸没皮的开始撵人,看不起和尚不是?好歹是和你师尊同辈分的,怎都不该是你李苦来见和尚,怎么都该是你师姐来见和尚,也就是和尚不打女施主,不然和尚怎的也得请你李苦的师姐喝酒,那绝对秀色可餐。 李苦离去极快,脚踩湖面一步一飞远,两步越红楼,三步上九楼。 要说五台山位于阜地东州,阜地在昊豫不设州,但阜地之人都知晓阜地分东西两州以廾匸城为界,而廾匸城单算,既不在东州也不在西州,廾匸城直面北朝,城外便是北朝地界儿,为了城中商贸与百姓,在城外十里常年驻有五万白字王旗大军。 位于东州的五台山是道门两祖庭之一,是三山一寺其中一山,五台山是山却没有山尖,唯有五座高山像是被人一剑削去山尖,四山围绕着一山形成拱卫之势,山脉相连,说是五座山倒不如说是一山五峰,没了山尖也就是五台了,东西南北四台都是五台山偏殿,中台中为主殿,其中以南台风景最佳,以东台最具仙气,全因有鹤群飞,中台主殿人气最旺,世人不知的是西台迎朝阳紫气东来,送夕阳西下紫气西去,五台山三大经书紫府玄庭经,武经,黄庭内经,前二者已三百年未有人修成,这三百年来五台山全靠修成黄庭内经强撑着,而黄庭内经好练却难有大成者,五台山上代掌教李苦师尊便是黄庭内经小成多活了五十年,黄庭内经杀力不强,靠的是其驻颜添寿跻身一流武功秘籍,而自上代掌教离世便在无人修成。 李苦脚下一点落地,身前便是现今的五台山掌教王子文,也是五台山千百年来唯一的女掌教,李苦依稀记得师姐带自己上山时,那年的雪尤其大大到这么些年没再遇见,大到遮盖满地鲜红,自己五岁师姐不过刚成年,可一大一小上山路坎坷不平,五台山弟子更是死了不少,只因有人不想自己拜入五台山,更不想让五台山如此快拥有掌教,五台山两百弟子尽死半数,自己与师姐才走到中台,自己的拜师礼,师姐的就任礼都只是简单为师尊上香,而那些奸佞之辈最终止步五台半山,只因那儿站着个人,就像他一直就在哪儿等着自己与师姐,双手拢袖有些不正经,风霜的脸上只有不屑,一袭打了补丁的棉衣在那个冬日还透着风,师姐牵着自己的手走向那个男人,男人瞥了眼追上来的奸佞和她身后深浅不一的血色脚印,“这些东西就当葬品,我在一日五台山便在一日。” 李苦始终觉得没能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只是师姐拿剑的手有些抖,蚊子般的嗯仿佛在那一刻天塌了也不用怕,这些年师姐其实很累,可嘴角总是能够留住一丝笑容,“师姐傻笑什么呢?”李苦拉了拉王子文衣角。 “咳,那高手是?”王子文跳了下,好像是摸不到李苦的头了,小家伙长的快,这才十五比自己高了好些,比他都高好些。 “是那皈依大和尚,身旁还有个小和尚,想必是他弟子,另外一人不认识是个瞎子。”李苦其实在师姐伸手时特地屈了下膝,师姐还是那个骗自己山上有糖人吃的师姐,只是自己长大了。 “师姐你在这塔楼守了五年,是不是回山上看看?四师兄说你要是再不回家看看,就不让七师兄练丹,也不让我下山送丹药了。”李苦想到四师兄有些无奈,四师兄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管不太好,好是不像七师兄拉着自己练丹试丹。 “怎么你怕那个糟老头子?都快入土的人了,一天天还管东管西,等王爷回府我就回去看看。”王子文束发不戴冠,一身衣袍,也就那袍子能看出她是个道人,要脱了道袍就里边衣衫就是那高门待字闺中的女子,她总觉得戴玉冠玩意儿压的头都抬不起,看了眼师弟也不闲累的慌,前些年挺活泼可爱的孩子,咋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事事规矩,严苛律己的样了,铁定是这五年自己不在山上,四师兄那糟老头教坏的,不过这身装扮倒是挺像那道门高人仙气飘飘也挺好,走出去自己倍儿有面嘛。李苦看师姐不停瞅自己,知道还是不说话的好。 “红楼船上逛一逛,走路最少颤三颤,别人不知,当然皈依和尚也是不知的,和尚合上还是喝喝酒,闻闻香气尝过脂粉味儿就好”这是老光头刚说给小和尚听的,说的时候不忘打着酒嗝抹一抹脸上唇印,摸了小和尚一脑袋胭脂红,不晓得的还以为小和尚被人敲了闷棍没包却满头血。 “罪过,罪过,佛祖不用宽恕掌柜的,白老爷保佑!”小光头偷瞄着老和尚头顶手绢,该不该乘着掌柜的不注意顺走,和尚怎么能说顺应该是代为保管。 还在想该不该顺手卷的小光头,没留神陈老瞎正要回房休息,哪知掌柜的一把拉住陈老瞎,说什么要聊聊佛家经典,辩一辩禅机,小光头拉不开,陈老瞎走不掉“陈三修!你说你整日累与不累,三修三修都说修身,齐家,平天下,你倒好乱己,颠国,独身,要不是你狗日的,那皇帝吃饱了不拉非得灭佛?” 小光头当场呆立,有眼不识泰山,白老爷保佑…… 蟒入龙城 第二章搭马车 中原九州除豫州为腹地,其余八州环绕豫州,所以昊豫皇帝建都豫州不是没有道理的,建都豫州即可将东南四州,青,淮,徐,扬四州牢抓于手,即便是更靠西的荆州也在其脚下,而西北的梁,雍两州也不至于离王帝国中心过远而疏于管理,正北的兖州九州中疆域最大,并且地广人稀所以昊豫皇帝称帝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南人北迁,说来也怪历来的大迁徙大多要死半数以上,而本朝的头次迁徙死人并不多,所以兖州近十年人口急剧上升达数百万,反倒是九州十地的阜地成了地广人稀,南人北迁后正儿八经的兖州人不多了,南人与兖州的经济历史文化乡约民俗差异过大,兖州人又大多迁往了更北的阜地,阜地便有四种人,头一种自然是那白字王旗下的军卒,第二种便是兖州迁过去的,第三种是那战乱亡国时期流亡的难民,第四种便是现今的北朝人,四种人加一块儿整个阜地人口也没能超过三百万,还不如扬州加上徐州两座州城的人口总和,南人北迁兖州人就往更北迁,就发生了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除兖州外其余八州的人瞧不起北迁的人,而如今的兖州人瞧不起曾经的兖州人,在各州都要称呼曾经的兖州人一句蛮子,后来干脆连带凡是阜地人都是蛮子,尤其是如今的兖州人叫的最凶,而北朝的蛮子用九州人的说法,为了加以区别就加个北字,叫北蛮子。 兖州地界内,一个男人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手里一根树枝伸入溪流里边,人往哪儿一蹲双手抄袖,一身棉布薄衫有补丁没破洞,男人在上游下游有村妇在哪儿淘米洗菜,男人前边儿有个老妇捣衣,“姐姐们洗好了快些离去可好?家里边儿男人,孩子等你们喂呢。” 妇人们懒得理会,也不晓得哪儿跑来的野汉子,在哪儿都蹲了一响午了,来时还说声轻点儿鱼儿都吓跑了,村里妇人声不但不减反而说话声大了,倒是前边儿捣衣的老妇看了笑笑一直没言语,“小伙子看你钓了一响午,也没见有鱼,你都不挂饵料也不打窝,也没线那鱼还能自个儿蹦你怀里怎的?” “大娘诶,我这钓的可不是鱼,能不能等到钓到全靠气运,怕就怕那东西不走这条道。”男人说着话呢忽然痛呼,老妇人只觉得刚刚有东西自自己衣下蹿了出去,妇人们则是指着男人笑个不停,鱼没钓着耍疯呢,去年也是有个与这男人一般的人来此钓鱼,可人家好歹是打了窝用的好杆,虽然同样什么都没钓着,可人家那风范气度,再加之一身华贵道服,没得比。 男人唉声叹气直呼错过了,下游妇人只当他在发疯,加紧淘米洗菜快快离去,倒是老妇人走到男人近前。 “还没吃午饭吧!这都该吃夜饭了,老身来的时候揣了俩馍,你吃了该赶路赶路。”老妇人自怀中摸出俩馍馍递与男人,男人默声接下。“你一老爷们没个家穿的也不像个样,走四方归走四方,到了也是要成家立业的,甭管去哪儿都找份事儿,好好干成个家。” 老妇人端起衣盆就要走,“大娘您时常在这儿的吧?”男人啃了馍问道。 “时常在的,现在的皇帝老爷好,好好做事是能吃饱饭的。”老妇人人走远了,声儿还回旋在男人耳边,男人轻轻应声“有事儿做的,一直都有。” 男人啃完俩馍起身拍拍屁股,用手中树枝一路舞着蹦跳老高,高兴的像个孩子。 老人常说夜路少走,走多了总会见着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有后半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这夜路走多了,不单单会见着不干净的东西,还可能遇见不开眼的东西。 “我今儿运气不好也不赖,失了那东西是气运差,得了俩馍是气运好,所以没道理困在这么迷障里,那看来就是你的运道有了死相,你觉着呢?”男人本来觉着心高兴那就走官道,既然有不开眼的做下了这迷障,想让自己在这小别山多呆些时日,也就不介意让这小别山上多一摊子血。 没人回应更好,男人右腕一转,抓着袖口掉出的纸符,看样式是那道门黄纸符篆,再细看是五台山的破障符,男人往手心吐口唾沫一搓符篆燃起,符篆燃尽一半男人单手向左侧抓去,“溜的倒是挺快。”见大雾四散的男人捡起树枝“不是冲我来的?” 男人走后,有一行两人到了小别山脚下的过道村,正是男人钓鱼溪边不远的村子,“下次行事不要过于鲁莽,敢一人来此捕鱼,就不会简单。”为首一人看了眼身旁同伴,他看了眼左臂受伤的同伴,他同伴也只是瞪了眼没回应,俩人都是不悦,一来就碰上了硬茬。 男人走后的过道村,血水染红了溪水,男人耍频嘴的妇人,给了他俩馍的老妇人,村里的男女老少一个也没能活,来村里的那两人入村时一身白衣,出村离去时白衣上满是殷红,为首一人手中提着鱼篓,鱼篓不停摆动就是离不了那人的手,鱼篓中有一条白蛇,与其说是白蛇,倒不如说是一条长了角的小白蟒。 过了小别山算是离着黄庭郡郡城不远了,按昊豫地段划分,一郡的郡守从正五品,郡下设有县令从正七品,郡上就只剩一州道台刺史,一州道台刺史毫无疑问是昊豫封疆大吏,官从正二品实际上权柄大过都城里边儿的从一品大员。 昊豫就九州,一州一道台也就那么九个,所以也是昊豫官场上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有本事的没本事的小人奸佞清袖官吏,都等着上位,实在没那机会的也想去阜地碰碰运气,毕竟阜地还未设有道台刺史,也不知皇帝怎想的,这也就不难怪满朝文武都要骂一句北廷王白眼狼人屠,除了明面儿上的骂词,私底下还有那昊豫二皇帝,阜地土皇帝,更是说那廾匸城就是北廷王的都城,北廷王府就是座小朝廷。 开始有人骂,就有人跟着骂,骂的多了倒是成了官吏们攀比,没骂过北廷王二皇帝的,隔天都不好意上朝与同僚打招呼,骂的最凶那几个纷纷登上了高位,让这股子风气蔓延到了整个昊豫官场,除了阜地其他州的官吏,不是官小不敢骂就是不上不下私底下骂,或者干脆利落点摆在明面儿上骂,好比现任兖州道台刺史王词章,骂的最凶如跳脚小丑,偏偏仕途顺的不像话,敢情骂北廷王能升官,就是不知北廷王知不知道,与阜地挨着的兖州也不怕白字王旗插自己个儿脑门上。 刚进小别山县城的男人没拿树枝,可能是觉着这么进城不合适,双手依旧拢袖,这儿看看哪儿瞧瞧,那儿都稀奇。 看着前边儿贴榜处人挺多,里外围了三圈,也就跟着挤了进去。 “也不晓得那个天杀的。” “过道村可是有一百口,一个都没留下。” “会不会是山匪下山了?” “应该不会,山贼抢粮抢女人,灭村的没听说过啊。” “你们看告示上说,像是残余的魔教干的。” “魔教早被北廷王杀尽了,哪儿还有?新出的?” “这回咱县令算是倒血霉了。” 男人挤出人群道“去查查,清楚了等我自己走一趟。”几名过路人左右看看说自己?毛病 男人抽手摸了摸怀中的馍,馍还有温度,大娘的话也还在。 拿东西便拿东西,抢也好买也好,伤人就错了,杀了人就得偿命,更何况那东西也没必要杀人,跟你走就是你的,不是到手里也接不住。 男人出城前到褂摊算了一卦,“过道村的事儿,能算吗?” 算命的只有一只眼睛道“可以算,对不对都得给五个铜板,您还算吗?” “算,怎么不算,等我回来再跟我说说卦象。” “送您一句话,您尽管走,说不准能赶上头场雪,凡事进了城说。”算命的远远的喊了句,得了有些小气,五个铜板还歹是能吃顿饱饭的。 男人抬头望望天,今儿的天色格外音沉,去兖州城看看,还是去梁,雍,兖三州交界地瞧瞧,正好有一商队出城,看那商队旗帜是梁州马家,四架马车,一架有车厢想必坐着的是货主,余下三架马车两架拉的货物,还有一架拉的杂物,有十几名护卫,想必是雇佣的。 男人乘着商队出城衙役清点,没人注意自己躺进了拉杂物的马车,不用两条腿走路,总是要省力些,就去那三州交汇处了,反正这商队甭管走那条道,都是要过交汇处才能到梁州的,绕道得不偿失赔钱不说,路还不好走耽误时间。 蟒入龙城 第三章七个铜板 入秋时节兖州地界雨水极少,一但下起雨来连着好几日都不会停。 马家商队看着天色,只得抓紧赶路,一连几日大雨行程拖慢不说,路上容易出意外,即便走的官道同样如此,商队主事人更怕横生枝节。 商队后尾的杂物车里边,男人轻轻伸了懒腰,揭起一角遮雨布,外边儿天色昏沉,已然是大雨将倾的样子,过了这段路前边儿是条山道,已经是离着三洲交汇处不远了,三洲交汇处实际上属于三不管的地儿,雍,梁,兖三洲对此经常是踢皮球,也就是因为谁都不管划分又不明确,地界又不大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在昊豫版图上还能飞了不成,真个要飞了也就是不花力气一箭射下来的事儿,朝廷要做就不会麻烦。 之所以三不管地界谁也不管,是那地方的有个人朝廷也不愿去多生事端,九州还未一统那地儿就在,当时的战国霸主,有俩在它边上可就是没动过它,这么些年形成了城池叫枫叶城。 枫叶城没城主,没官吏,也没那城卫兵,城中除了本地百姓,就是那战乱流徙的旧西晋皇族与旧西蜀皇族,再一个就是来往商贸队伍江湖侠客与朝廷通缉犯,如今的枫叶城都是那旧皇族司马,尤两族在打理,靠收取商贸队伍过路费为生。 枫叶城既然是三不管,自然匪人不会少,出了枫叶城的人大都自求多福,城内安生的很,敢动手的还能全身而退,那自此名扬天下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跃而起,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枫叶城里那人叶茂,叶茂已过古稀之年,中原九州江湖上的叶不败。 九州一统这十年出了个武庙十哲,评点九州江湖武道宗师,千年前的何落,八百年前的陈剑道,六百年前的王生,五百年前的陈钰涵,三百年前的高下……在那武庙十哲上分别位列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武庙十哲只认杀力不认江湖地位境界高低,而千年来杀力最大者都在其中,枫叶城叶茂在武庙十哲第二的位置,在现今江湖第一的位子,从走入江湖起从未败给任何人,总有人时不时的从江湖中蹦起挑战,都被他按了下去,可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中原百年来的第一,只说自己败过,至于败给了谁世人无从知晓。 马家商队不赶巧,拉货的马车车轱辘轴坏了,修不打紧,耽误时间也不打紧,打紧的是修完车轴雨就来了,山道湿滑泥泞马匹吃力,更打紧的眼看着就要过完山道窜出伙匪人,匪人不多就三个披蓑衣戴斗笠,可敢在这儿拦路的,商队最不怕那些成群结队十几人几十人的,怕就怕这种就俩三人,干脆就是个独行侠,人多意味着都是些不入流的山匪,商队聘请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可像这样两三个,那就意味着是流窜的悍匪,实力都不俗,对商队护卫来说那就是一场硬仗有死无伤。 蓑衣人从左到右,左边的身体高大,右手边的手中握着双刀,中间那位未曾亮出兵器。 “本人雍州金虎镖局二把头刘兴,敢问三位名号,可是求财?”护卫当头一骑,嗓门大到穿过雨幕落地声,男人一激灵,给这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本已闭眼打坐的男人从新揭起雨布观望,势头不对先跑路。 既然商队尾巴上的男人都听着了,实力不俗的蓑衣人自然应该听到。 “留下两车货物,保命去。” “既是求财,我们东家厚偿,放我等离去可行?” “白痴!” 话音还未传到刘兴耳中,左手边的蓑衣人,已然奔袭而来,一脚一个泥坑,势大力沉竟是要用身体冲撞马匹。 刘兴不想对方不求财,如此的话就是冲着货物来的,一路上都不曾有什么闪失,若是在此地丢了镖不好交代,更何况这趟镖客人是花了天价的。 念头不过转瞬,高大蓑衣人就到近前,马匹受惊仰起双蹄,高大蓑衣人冲到马腹,双腿弯曲将马匹抱摔在地半死不活,刘兴翻滚出去,顾不得满嘴泥浆,抽刀与其战在一处。 “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不要,这会都得死。”手握双刀的蓑衣人转头望向身边。 “见到大个子出手的,杀干净。” “你不出手?” “杂鱼一群,送你了。” 手握双刀的蓑衣人舔嘴角,“就这么说定了,太久没动手,有的杀了。”说完右手中的刀一挑,斗笠飞出右手拄刀跃上斗笠一点,整个人便落护卫中。 俩蓑衣人不过盏茶工夫,便令护卫死伤大半,商队尾部的男人听的哀嚎声烦了,干脆出了杂物车盘腿坐在车顶,手中还拎着坛酒,如同看戏听书的看客。 “艾倌回来!”刘兴被大个子一拳砸在刀面上,整个人倒飞出去双手震麻。 而刘兴口中的艾倌,从马车中一剑飞出后,人哪儿来的及停下,就这么冲着那从头至尾不曾动过的蓑衣人杀去,那蓑衣人起先以为来了个有趣的,不想到近前才发现是个花架子。 其实金虎镖局这趟镖,已经是倾巢出动二把头,三把头都在,除了二把头与大个子交战未分胜负,三把头也是与一持枪老者连手压制着手握双刀的蓑衣人,在艾倌飞出马车时老者就放弃了眼前的蓑衣人,几乎是与艾倌同时军落不曾出手的那蓑衣人面前,老者在艾倌剑未立功时一枪补出,一手枪花抖动的漂亮至极。 喝着酒的男人觉着好像差了点佐酒小菜,有戏看舞刀弄枪的,有酒喝,这时要是再有盘油炸花生米,不济来把干炒黄豆也行,那是相当惬意的,且这般大雨滂沱别有一番风味,能令人顿生几分豪气,说不定自己个儿就不跑路了,帮把手也不是没可能。 男人一想还好自个儿扯了雨布披着,这雨下的乌泱泱的,都没人看自己风流的身形一眼,有些亏。 人都打到了一处,大雨下眼都睁不开,谁会去往车顶看,不去说能不能保住小命,反正保住小命了先。 说来也怪,这金虎镖局的人竟是无一人怯弱,都是豁出命了的上,也没那个想着乘着蓑衣人被缠住赶紧的逃命去,男人都不得不说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镖局,人心倒是挺齐。 不过万事总有意外,这不男人就发现那三把头,将人渐渐引到了二把头刘兴附近,明显的想让刘兴以一敌二,本就不占上风的刘兴,被蓑衣人侧身刀破衣衫,蓑衣人不忘带走一名普通护卫的手臂。 三把头摆脱蓑衣人后,渐渐退至边缘拉住一名护卫道“辟儿找机会逃,没动手那人才是狠茬子。” “知道了爹,那艾倌?”马辟望向艾倌和老者方向。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快滚。”三把头甩了马辟一耳光。 马辟不甘的沉默,那个女人死了是真的可惜。 车顶的男人忍不住多喝了口酒,啧啧称奇,没法那对父子言语形态表情是上好的佐酒菜,就是少了点。 持枪老者一枪而过,提着艾倌衣领急速后退,“柳爷爷,不杀他我们都要死。”老者听出了艾倌言语中的埋怨,为什么救她不让她刺完那一剑,你又为什么只是虚晃一枪。 老者一言不发,只是将其护在身后,一直不曾动手的蓑衣人右手食指微动,老者将枪一横扫半圈,可听见铿锵声落地一枚暗器,暗器一指长呈棱锥状,三面都有沟槽,老者紧了紧手中长枪,要被这暗器伤到血根本止不住,早晚得死。 车顶的男人抹了把雨水,盯着艾倌看了半天,奈何距离太远目力再好有雨幕阻隔,不然应该更能下酒,腰姿身段在哪儿,就是不知容貌如何,这回难住了是看看长什么样,还是赶紧跑路先。 男人考虑着要不要跑路之际,徒然见到马辟父子二人,坐下马辟跑的飞快,马辟先是愕然偏转的头直没回过来,男人回过头笑容灿烂,得嘞有人比咱先跑路,这才是脚底抹油老鼠脚,跑的贼快嘛,看来自己万事先开溜的本事还是差了,比起这对父子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马辟父子溜的无声息,刘兴苦不堪言,持枪老者枪花抖的再好看,也近不了蓑衣人的身,艾倌怀中抱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为她挡了一记暗器,整条右臂血流不止。 刘兴眼看着就要被一刀砍下左臂,一个酒坛子突兀的砸在握双刀的蓑衣人头上,看样子算是破相了,这时众人才发现车顶的男人,一直不曾动弹的蓑衣人主动走向男人,先前应该就是这个男人,以雨滴弹开自己数道致命暗器,否则艾倌这会应该死透了。 男人起身正想跑路,见着有俩蓑衣人冲着自己来忙道“嘛呢,爷都准备跑路了,不就扔了个酒坛子,吐了口老痰吗?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爷啊。” 跑路是跑不掉了,有俩把刀了不起啊,男人接下双刀,双手一绕一拍让握双刀的蓑衣人松了刀柄,蓑衣人翻身就想倒退,给男人砍掉了脑袋,是砍没错都没什么招式,一步步走来的蓑衣人瞳孔一缩,双手十指速度极快,一道道暗器没完没了冲着男人而去,男人随手扔刀插入蓑衣人胸口,都没搭理形状古怪的暗器。砍完人扔完刀道“嘛呢,让爷跑路不好?” 这时老者也是一枪洞穿高大蓑衣人心口,刘兴补刀,这么三个挺狠的角色气势汹汹来,了草而去。 解决了蓑衣人,刘兴领着老者抱拳对那车顶男人道“谢过大侠出手相助,金虎镖局刘兴在此谢过。” 艾倌扶着少年走来,男人瞬间醒酒不少,撩了鬓角颇有侠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结果人艾倌连眼角余光都不给,媚眼抛错人了。 “大侠可愿与我等同行?”刘兴与男人问答过后问道。 男人眼下看,对着艾倌说了句没头脑的话“七个铜板,不能再多了” 艾倌开始还觉着这位相助高人有侠气,这会儿见男人看着自己说七个铜板,还不能再多了,没听懂可就是觉着心中堵的慌,可能是遭了这般变故还未缓过来。 刘兴抱拳道“大侠说笑了,同行怎能收取大侠钱财,七个铜板报您出手之恩,您不是笑话我等嘛。” 男人哑言这都什么跟什么,摇摇头“同行可以,没事儿别找我,有事儿也跟我没关系。” 刘兴笑退,不管怎样算安了定心丸。 就在艾倌扶着少年坐上杂物车时,男人裹了裹雨布道“他这手算是废了,好了反而会枯,逐渐蚕食全身,最好自伤处斩断。” 男人一番言语,青年只是傻笑,不感半点颓觞绝望,要知晓男人可是看着青年用右手拿剑的,没了右手就废了还傻乐呵个啥。 男人出声只是想让艾倌知晓,少年为她挡下暗器付出的是什么,也没猜到少年只是像个傻子似的乐呵。 这过了山道雨势不减,一直到了枫叶城依然没弱,这刘兴本为男人要了上好的房间,可男人偏偏要去与少年同住,就在这客聚客栈最偏的房间。 刘兴与老者还有艾倌在一处,刘兴先开口道“艾倌,马辟父子逃的是快了些,可还是回来了总是一股助力,咱金虎镖局要不是危在旦夕,也不会接这趟镖证明实力,所以三把头很重要啊。” 老者揪断一根胡须叹口气。 艾倌对马辟父子恨不得杀了以儆效尤,却又知道刘兴说的很对,这种时候三把头在,就能其他镖局与仇敌多掂量几分,即便老把头瘫痪在床。 艾倌深吸一口气道“刘叔,艾倌知晓轻重。” 刘兴见艾倌离去松去一口气,就怕这侄女转牛角尖,那金虎镖局就真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分崩离析都算是好的结局。 “柳老,刘兴求您一件事。” 极少说话的柳老,像是已经知晓刘兴要说什么,起身离去开门时说道“江城会带着艾倌远逃。” 刘兴本以为柳老起身离开,已经是有所回答,只能对着柳老一揖到底,老大个汉子眼眶非红。 蟒入龙城 第四章有爹有名有喜欢的人 男人在院中走走停停,双手在袖中拢起,加上那快铺满面的络腮胡,身上棉布衣打着补丁,裤裆正中有一小洞,也不知缝补一番,艾倌本该与男人打声招呼,可就这番模样艾倌生不起打招呼的心,艾倌有给男人送来衣物,男人始终没换过来,艾倌也不好说什么,从小跟着老把头走南闯北的,艾倌见识也算开阔,可这般的高人着实没见过,实力与样貌衣着不符,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男人见艾倌路过笑道“是大小姐啊,这是要出门?要不带上咱安全嘛,还没来过枫叶城,带上咱随便逛逛见识一番。” 这枫叶城内安生的,何需带上你生事端,再说一副不是好人样子的是谁,实力也高会会没来过枫叶城,这话也就男人敢说,换个人艾倌非得给上一剑,打不过就不自取其辱了。 艾倌停步没转头道“愿意就来。” 男人这正想着艾倌多大,十八九,二十,二十三四,总不能过了三十,那就是老姑娘了,能让咱打赏七个铜板的总不能是没人要,有些怪。 男人跟上艾倌,这么一看,载人只觉着男人是艾倌随从,艾倌对随从不咋地,自己光鲜亮丽的随从破衣烂衫,“你也来。”艾倌从少年手中接过雨伞。 少年紧步,本来准备递给男人的伞,自然的为艾倌撑起,艾倌回过头道“你自己打。” 男人嘀咕,就这么对救命嗯人,小傻子也是,好歹也是自己为你截的肢不是,果然是好人当不得,要是换张俊俏的脸会不会不一样,说不定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小傻子就算了。 出了客栈,雨下行人脚步也都不太急,这是枫叶城一大怪点,其实也难怪,城里边儿百姓少,街道上的行人不是刀就是剑,也有古怪兵器的,所以这般大雨枫叶城中仍然是人多的很,有碰撞在一起的就要拿了刀剑,就地比试一番,城中不准杀人,打伤总是可以的,这没人管人人敢,三教九流会聚摩擦免不了,只要不死人没人管,反正人人都会些拳脚,绝大多数只是点到既止。 枫叶城有些像边关上的城镇,可又比边关自由,三洲商贸大多要通过枫叶城,这又让枫叶城只要有银钱什么都不缺。 少年撑伞大半边在艾倌那边,自己湿了半身,男人走着走着落后两人,等少年回头男人已经看不见了,不多想的陪着艾倌看西域来的胭脂水粉,虽然倌倌姐从不穿女服,也不涂抹胭脂水粉,可到底是女子对女子该喜欢的物件儿,也都喜欢。 男人转了几个街角,堂堂正正走进异域楼,才踏入半只脚便被楼里小斯拦下,小斯笑眯着道“爷,您还是去其他地儿瞧瞧吧。” 就男人这身小斯将他拦下属实正常,至于小斯为何这般客气,一个是这城里边儿藏龙卧虎,再有是人异域楼调教的好,好歹是枫叶城中最大的花楼,不比扬州之地的鼎有名的红楼差多少。 摸了摸脸的男人郁闷了,也不让小斯为难自己转身离了去,拐进角落里前男人顺了身衣物是放了银子的,男人换了衣物揭起一角,整张脸落了下来是张面皮,男人揉了揉脸感觉揭下的面皮贴的太紧。 再站异域楼前的男人,对着小斯满脸笑意,小斯只当是眼前这位公子有善意,这枫叶城中也就两皇室遗族能走出这般公子哥道“公子,里边儿请。” 男人满意的点头,不再拢袖的男人加上那张脸和衣物,确实颇有贵公子的风度,男人负手上三楼点了楼中当红的花魁,老鸨看着是司马家的的服饰也就没多嘴问。 进了房间的男人开了窗,窗边有美人榻,榻前案几上摆着琴,窗外雨幕连珠,房间内熏香四溢,不管布局还是装饰都颇有异域风情。 美人榻上一女子斜卧背对房间门,知道有人进了房间正在窗前,却也始终不曾睁眼看上一眼,这就是为什么老鸨没多嘴的原因,要进苏子的房间一万两起,一日只接一位客,还只弹琴说话温酒,要是苏子对客人看不上眼,自然有人料理,而男人这个点来苏子都还未睡醒,进了房间保不准就会被丢出窗外。 老鸨嘱咐小斯看着点,可半炷香过去,也不见响动,楼中客人听闻纷纷等着看戏,这一等彻底炸了锅,都在猜是司马家那位公子进去,这是妥妥的抱得美人归啊,羡煞旁人。 男人开了窗见苏子还未醒,拢了袖又发现袖口有些小了,终究坐到了美人榻侧,尽量轻声了些,其实在男人推门儿入时,就有抹影退了出去,门也自主的关上声不大,或许风吹的。 看榻上女子闭目而眠是赏画中美人,那看女子醒来便不再是人间物,这是男人赏过八个半铜板的女子。 男人点了一下苏子鼻尖,迷糊过来的苏子一把抱住男人道“冤家,你怎的来了。” 男双指挑起苏子下颏,便见着双落泪的眼,拍了拍苏子的额道“嘛呢,爷这不来了嘛,怎的还花了脸,脸蛋儿要不美了。” 被男人揪了脸蛋的苏子破涕为笑道“也不知早些来,奴家想了好些年了,还觉着在梦里。” 男人严肃道“胡说,爷来时你就已知晓了。” 苏子只是道“冤家几时走?” 男人没说,苏子抱的更紧了,紧到挤出了白馒头,好似下一刻眼前这附了面皮的男人就会消失,可即便男人附了面皮,苏子只要听,闻就知晓是这个男人。 男人感受着熟悉的温度,还是那股天生自带的体香,尤胜过龙涎麝香,苏子半透的西域酒红冰蚕丝薄纱,曲线玲珑尤是双足肉满可爱。 彼时艾倌被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大雨下无衣避体,用一水瓢遮住司处,人人停而观之笑声盖过雨声,艾倌拉住怒目的少年,摇头让他别生事端,而裸男羞愤欲死,该死的天杀的,别让本公子知道是谁打本公子闷棍扒本公子衣服,就留了个裤衩子几两碎银子。 男人听着街上哄笑,望向窗外笑道“这裤衩子留的还是有用的啊”原来裸男头上套着裤衩子,看不清路才撞上了艾倌,男自然也看见了艾倌与少年。 苏子瞧了眼就知是眼前男人做的,笑后问道“要走了啊。” 男人为苏子抹去泪道“爷又不是不来了。” 苏子躺回榻上道“等你。” 苏子见男人真走了懊恼不已,再等下去真怕自己个儿人老珠黄,他该不认识自己了,谁又知道自己还要等几个春秋。 男人重新戴上络腮胡面皮,换回破布棉衣,走入人群撞了一下少年道“这是咋了?” 艾倌拉着少年边走边道“不会看?” 男人笑着这不裸男都走了嘛,没看的才问你,有的看还问做什么,也没真个问你不是,问的少年啊。 苏子起身由半掩着的窗,望着男人戴上又一张面皮,那络腮胡是真丑,也好不惹蝶儿,望着男人跟在那断臂少年身后走远,雨幕下看不清了。 苏子彻底关上窗后,眉黛微皱抚了下琴说道“冤家遗下的痕迹,抹的干净点,送去二楼的信说一下,冤家绕了道可能会耽搁些时日,那边要做好迎冤家的准备,另外那少年与女子有关的一切,都送到冤家的手里边去。” 房间里传出一声“好。” 苏子弹了一曲,一曲只羡红尘不羡仙,只到一半琴声戛然而止,有冤家的红尘才是苏子的红尘,没冤家的红尘失了魂,“苏子又想冤家了。” 进了客栈抖了一身雨水,便听着马辟失声力竭怒骂,不用想都晓得是那厮骂少年呢,显然不满少年和艾倌一起出去,既然艾倌一身污水,那就铁定是出了意外,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就不是马辟本人。 马辟正骂的起劲,被换完衣服的艾倌呵斥一声才停下,转眼见着男人,脸上堆满了笑,一连道了好几声前辈,就差没给男人磕头了,弄的男人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男人拢了拢袖假装听不见,看不见,走到少年身边道“不回屋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道“马师兄还没说完呢。” 男人奇了怪了,别人骂你你还这么高兴,只好道“不回屋,你倌倌姐该不高兴了。” 少年这才乖乖跟在男人身后。 这俩日男人一直不曾出门,倒是几日相处还是不知少年,一天到晚傻乐呵个啥劲儿,不知道自己右手没了?咋才休养几日就跑去对艾倌端茶送水的,还要被那马辟骂个狗血喷头,是真傻了。 男人拢着袖趴桌上道“小傻子,有名儿吗?” 少年为男人倒了水道“就是小傻子啊,大家都这么叫,就倌倌姐不叫。” 男人问道“那就是没名儿了,不觉得人人都在欺负你?没右手还怎么拿剑?” 少年将水杯轻推至男人嘴边,男人刚觉得原来不傻嘛,这就叫自己闭嘴了。 少年摸了摸男人额头道“叔,你额头不烫啊,怎的尽说胡话,小傻子就是我名儿啊,没人欺负我啊。” 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抬了下巴喝了口水道“是真傻啊”刚有点不知味,又反应过来少年叫自己叔,虽然这张脸现在确实是络腮胡子往眉毛爬,可你叫叔还是你的不对。 没等男人喝完,少年又给续满道“我十七了,在镖局呆了十七年,是老把头走镖雪地里捡来的,倌倌姐大我十岁,我是倌倌姐带大的,老把头叫我小傻子,大家都叫我小傻子,所以小傻子就是我的名儿,就是倌倌姐不叫。” 男人突然觉得要不要给那艾倌加一个铜板,好像加一个有些多了,加半个又不太合适为难。 男人正经道“你晓得白老爷不。” 少年徒然兴奋道“知道啊,就是那灭六国,坑杀大赵三十万降卒,杀的江湖无高手,打出阜地拒北朝的百万人屠北廷王白老爷,倌倌姐经常念叨。” 男人摇摇头,百姓只知道北廷王坑杀三十万降卒,可实际数目最少还得加五万,更不知为何坑杀,百万人屠不过是白字旗下死的都算北廷王的,破灭六国其实只能算五个半,打出阜地的白老爷应该会后悔,江湖真的没高手了嘛,不见得。 男人收回思绪道“给你起个名咋样?跟白老爷一个姓。” 少年直摇头道“不得行的,倌倌姐会不高兴。” “喜欢倌倌姐不。” “喜欢啊” “起了名儿,你会更喜欢倌倌姐。” “不行的吧” “行,怎么不行,跟白老爷一个姓多豪气的,你倌倌姐不是喜欢白老爷吗,你姓了白她也会喜欢你。” 少年沉默了。 男人一个坐直道“没出息,大不了起了名儿就你知我知,这总可以了吧,人白老爷喜欢姑娘的时只说一声,做我婆娘怎样。” 男人说完“做我婆娘怎样”,感觉堵的慌,心里不得劲儿,可络腮胡里边的嘴角都是笑。 少年慌了手脚道“叔,你左眼咋个流泪了,我起名就是了,别哭别哭,可你得保密就叔跟我晓得的。” 男人伸出手一拍桌子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就叫白倌了。” 少年啪的一声,跪地给男人磕了三头说道“有个瞎子给我算命说。会有人给我起真正的名儿,老把头说人生来名自父母命,叔就是我爹了。” 男人先是愣了愣,既而哭笑不得,这起个名儿还起出个儿子,难不成起名儿如上床,与天地生的不成。 少年站起身左手提了水壶,又放下水壶,如此三遍还是忍不住道“爹,能再加个字吗?” 男人挥手道“滚,滚,谁是你爹,爱加啥加啥。” 肤色略黑个头不高,模样不算清秀,甚至有些糙的少年一溜小跑了出去,没了一只手还蹦起抓住院中老树枝丫,荡起了秋千,少年决定在男人取的名儿俩字中间放一个艾字,白艾倌。 这是少年十七年来,除了艾倌之外,最高兴的事儿,有爹有名。 蟒入龙城 第五章来了不打 五台山东台一声巨响,一个中年男人披头散发一脸炭灰,身上道袍半截袖子都毁了,道袍下摆更是破烂不堪,中年男人苦着脸还是不行,到底是药材过于斑杂还是火候太大,练丹的炉都炸坏十三口了,这前前后后浪费的药材不说,光是打造一口练丹炉都得五百两银子,这要让小师妹知道自己这么些年练坏的炉子和药材是个天数,五台山还因此欠不少债,想到这儿中年男人的脸色越发苦了。 “七师兄,我下次离丹炉远些可成?”李苦看看七师兄哭笑不得。 “那不成,上山打虎亲兄弟,上阵就是父子兵,回了山就得陪着师兄练丹,你不在师兄都要多炸好几个炉子,再说了等小师妹回了山,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银子不是。”七师兄猫蹲着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递到李苦身前。 李苦看看镜中的自己,再看看师兄,想想师兄的话,师姐可是个钱袋子只进不出的那种,最后想想师姐下山时的嘱咐,师姐回山想都不敢想了李苦索性坐地上,与师兄一样苦着脸。 李苦光想了师姐和银子,却忘了山上还有位刻板律己的四师兄,七师兄干脆将脸埋进了药渣。 果然没一会儿,李苦四师兄走入东台,脚步急促须发怒张像发怒的白毛狮子,不用想都知晓是谁干的,东台地动山摇就算了,还把中台上香的香客吓的不轻,香客要是以为五台山要垮了,以后都不来上香了拿什么养山上一百多个弟子,拿什么给你个小兔崽子还债,尤其是今日山上还来了位大香客。 听见脚步七师兄拿了炉子碎片,给自己头盖住颇为好笑,李苦当然也是听着了脚步声,尽管师兄年事已高,快七十的人了还是生龙活虎,李苦挪了挪屁股为四师兄让开路,免得四师兄将自己踢开,这是从自己上山七师兄拉着自己练丹开始四师兄常干的事,后来自己都会主动让开。 四师兄一脚踢空照例补了一脚,李苦在山下挺仙风道骨的,只是在山上在师兄面前,还是得揉揉屁股疼啊,四师兄去拿丹炉碎片,七师兄双手死死抱住,气的四师兄连踢带踹,没保住丹炉碎片的七师兄,被四师兄一把揪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四师兄恨铁不成钢道“让你一天瞎捣鼓,好好照着丹方练不行?这下好了整个五台山都在为你还债,小师妹下山后你有练成一炉丹?” 李苦觉得七师兄有些可怜,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苦不觉得七师兄哪里可恨,反正在四师兄那边不好好练丹的七师兄必定是可恨的,七师兄嘀嘀咕咕道“就这点银子也就是几炉子黄庭丹的事嘛,大不了让小师妹老相好兜着,大不了我再给他练一年丹药,那小子铁定乐意的很,屁颠屁颠的就同意了。” 廾匸城北廷王府内,塔楼里边儿王子文莫名打了个喷嚏,王子文盘算着回去揍七师兄一顿,连带着四师兄一起,毕竟老了轻点就好,像吃饭一样记下帐的王子坐回了蒲团。 城外边儿小和尚躲在门槛边儿,也不管进出的客人权当没看见,客人是银子,可自己正在数银子,正确的说还有铜板,当然是口袋里边儿的银子更重要,自从掌柜的老和尚给自己涨了工钱,每日能多出好几个铜板,乐坏了小和尚肉疼了老和尚,老和尚少挣几个铜板,小和尚多挣了几个铜板,不忘每日偷摸着给陈老瞎塞一个铜板。 不知什时间老和尚站到了门边,老和尚笑眯眯的就那么看着,小和尚数银子,老和尚看着小和尚数银子。 枫叶城里瞎转悠的男人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就撞见三把头在与人谈买卖,男人见和三把头谈买卖的人实力不俗,只能远远吊着,是个一品高手,准确的说是那一品三境中的底境登山,天下武学说到底都是同宗同源,境界划分二品之下无区别,所以二品以下都没境界划分,那二把头与三把头就在二品境界,而金虎镖局护卫都在二品境下,那柳姓老者有些特殊不好说是二品,且柳姓老者的枪术让男人总觉得熟悉。 二品之上为一品境,不管北边的北蛮子还是西域诸国,对一品的划分都是认同中原划分的境界,认为一品该为三境,而第一境就是登山,意为武道登堂入室如登山,二品连攀登武道这座大山的资格都没有,某些二品站在山脚的都不够格,但站在山脚与离山脚多远差别不大没什么意思。 五台山的李苦一直想远游一番,奈何四师兄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一个破登山境死外边怎么办,四师兄说这话的时候,七师兄在旁说了句你自己不也是个破登山境,那个时候李苦不觉得被四师兄踢的七师兄可怜,因为七师兄一品都不品没境界,从不修行也不练武,多是练丹时看些丹经卷轴,不练丹时才看看道门典藏,五台山现存的师祖里李苦与四师兄在登山,王子文不知,七师兄啥都不会,只会练丹看书。 男人拢袖坐在凉停顶淋着雨,凉停中三把头与那人收了伞,一番商议讨价还价后达成一致。 三把头道:“那就先谢过刘前辈了。” 三把头口中的刘前辈刘小不耐烦道:“我只要艾倌和你金虎镖局这次的货物,你很聪明知道这趟镖运不回去,事成了你只管带着人重开一家镖局,金虎镖局所有家当都归你。” 三把头连连点头称是,也不知这三把头是怎么辗转找到刘小的,刘小也没想到这三把头敢找到自己头上,要在枫叶城里边动手万一杀死了人,自己也得交代在枫叶城,本想等金虎镖局出了城自己再动手,刘小同样没想到,自己只是在枫叶城等着接手货物,那三个成事不足的东西居然没得手,害的只能自己来,又不得不说有三把头这么个内应,本来棘手的问题倒容易解决了,至于为何除了货物还要艾倌,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又有几分姿色,玩够了再让她死也不迟。 三把头这时应该离城门不远了,刘小撑开伞就要踏入雨中,脸上感觉湿哒哒的,伞破了个洞,透着洞刘小见着了一张戏谑的脸。 男人这回可没吐口水,好歹人也是登山境的高手不合适,自从白老爷杀尽江湖高手,一个登山境不常见其实也有不少的,至于怎么个不少恐怕就只有白老爷知晓,不过再如何也是登山境,不说中原九州江湖来去自如,倒不如说只要不招惹某些老王八或者名人,那就是真的高手,对江湖上的人已经很高了,也不知金虎镖局押的镖到底是什么。 刘小将伞微微偏移,好看清亭子顶的男人开口道:“听了挺久吧,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见了,那朋友你是要管还是不管呢?” 刘小从拿起伞开始就知男人的存在,之所以没管是男人最少不会比自己差,那金虎镖局自己查了个通透,不该有这么一号人,那么怎么都不该和自己撕破脸,听了就听了并不影响自己做事,可现在刻意提醒自己要好处好说,不要好处就得领教一番。 男人啧啧称奇道:“爷我就是好奇,一个小镖局也没多大家业,你也对此不感兴趣,那货物到底是个什么,值得你冒险在这枫叶天下第一脚边动土,要不你说说?” 刘小收了伞摇头道:“朋友要什么都好说,唯独此事会要了你的命。” 男人见着刘小收了伞道:“那还真是可惜了,可惜你遇见了我,不巧的是金虎镖局我救下的。” 刘小右掌轻拍将伞插入亭子石阶,抬起头来道:“那就是要管了,命这种东西有些值钱有些不值钱,你不惜命那就是不值钱了。” 男人双手始终没离袖,看着刘小左手拇指推刀半寸压下道:“那你错了,爷这颗头挺值些钱。” 男人话还没说完,刘小左手后拉刀鞘内劲由鞘内推刀而出,人点伞柄跃起与男人近了身,右手握刀斜劈向男人,男人滚落到亭下在临近石阶亲密接触时,不忘看看被殃及鱼池劈毁的亭顶,花哨是花哨了些实力是不差的。 刘小立身在只剩半边的亭顶,男人都没出手甚至没动一下,滚落在石阶上双手还在袖中,刘小强行提起十二成的力,一跃而下半空时转向左侧,三声炸空声,男人翻身本欲拐向左侧,接连避开三刀抽出袖中的手撑地,地面凹陷留下一节指深转瞬被积水灌满,只是衣衫被划破。 刘小三刀无果快速奔向男人,行进路线呈闪电状,男人只是叹口气说道:“花里胡哨的,刀气足刀势不够凶狠,没上过战场吧。” 迎着刘小奔去,竞是行进路线一致,刘小提刀而起斜向上与男交错过去,男人落地与刘小保持着同一姿势道:“学者生,似者死,你看我学到了几成,又神似几分?” 刘小小右手虚握着只是没了刀,张了张嘴有血抹子道:“不……可能。”能字未吐完半边身子由左肩至右胯划落。 刀尖拖着地划出的痕迹还未曾看见,便被雨积水淹没,男人蹲到刘小半边身子旁,将刀插入刘小脸侧道:“你练的刀谱叫奔雷,要是你跃下时能做到四响,是能伤到我的,再狠点儿以断臂为代价做到五响,杀我不太可能重伤是肯定的,以此换你逃命的机会,这笔买卖不说亏其实是大赚,命保住了不是?” 男人去取了石阶上的伞,撑伞走出几步,回过头看了眼刘小还未倒下的半边身子,双腿还是奔走状态,缓缓转身道“本雷谱我在七楼看过不下二十遍,没办法记性不好,背是背不了了只能看看,所以你遇着我是缘分,不过是孽缘。” 刘小出刀再到身分两截,前后不过几盏茶水的工夫,男人棉衣薄衫血滴都未曾沾染,对于刘小来说原来奔雷还能做到五响,对男人来说刘小的刀其实也只能欺负欺负江湖人,用刀做你祖师爷都够了。 还没到金虎镖局在的客栈,男人就丢了伞,死人的东西不吉利,之所以走时拿伞还不是因为帅。 双手抄入袖中拢起,还是这般最自在,男人刚进客栈庭院就被白艾倌撞倒在地,少年连声道歉,男人揉揉胸口没被刘小伤到分毫,倒是差点让便宜儿子撞死,“赶着见阎王啊,都不见得收你。” 少年听着声这才抬起头,扶起男人小声道:“爹,大小姐和二把头他们去看人比试去了,我也是刚回来听客栈掌柜的说的。” 男人还是觉得胸口闷疼道:“一场比试?谁跟谁啊。” 白艾倌边说边拉着男人往外走道:“掌柜的说是钰都来的剑仙,想跟叶茂比试,被叶茂大弟子给拦下了,两人现在就在城墙头站着呢。” 难怪男人回城时街上都没行人,敢情都去看剑仙比试去了,可自己来时城头没人啊,更别提什么围观的人群了。 回过神的男人已经被白艾倌拉着到枫叶城内城了,这就不难怪男人回城时没见着,白艾倌说的城头是这内城城头,这内城城墙其实比外城要高出丈余,围观人群太多挤不进去,两边的楼店窗口是人头晃动,房顶都没落脚地儿。 站最外边就见着俩人身形,要不是男人目力极好,都看不出是俩人,少年用左手两指使劲撑大眼睛。 城头两人一直不动手,看的男人都犯困了,房顶有人起哄道:“还打不打啊,这可下着雨呢。”城下众人一声声喊起,反正声浪是层高过一层。 城头上握剑的人一身青衫都湿透,这雨都小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就当是雨水了,可你手里的剑抖什么,握剑的人一个脚滑惹得看众以为终于要有动作,结果人家就只是真的脚滑了。 握剑人对面站着的黑服人怀里抱着剑道:“要不要打上一场?” 握剑人抹了把脸道:“不合适吧?咱都走上城头了,再打一架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 抱剑的人道:“那咱就散了?” 握剑人道:“散。” 握剑的没觉着众目睽睽下,有什么好丢人的,丢就丢了面子里子都是赚足了,又不用动手名声自然有人传的,能站在这座城头就是实力的证明,一般人或者不一般的人还真就上不了,抱剑的人下了城头瘫坐在地,这人群乌泱泱的吓死个人。 俩人站半天没动手尽显高手风范,可这就下了城头惹来一片唏嘘,有眼尖的隔着又近的认出两人没一个是叶茂大弟子,什么玩意儿。 男人先是错愕接着大笑道:“这他娘的是高手啊,行走江湖就该这般嘛,不是二般人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群众的心理是从众的,男人说话时嗓门不小,而能登上那城头不是高手是什么,江湖上都知道凡是来挑战叶茂的都会登上城头,平安下来的屈指可数,所以也没人闲的没事干用命去登城头,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俩人就会声名远播。 人群散场少年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艾倌,男人要走就跟上问道:“爹,什么是二般人?” 男人习惯性拢拢袖道:“别乱叫爷我还年轻,一般人和不是一般人都不是,那就是不是二般人,这都不懂?” 少年摇头,男人笑道:“爷也不知道,我同屁股兄弟说的。” 走出去一段路遇着艾倌众人,少年叫了声倌倌姐跟上前,艾倌本以为那个男人也会跟上来就没多看,再一偏头男人已经不见了微微皱眉。 二把头刘兴显然瞧见了艾倌的反应说道:“喜欢就别放过,大侠自然神出鬼没,不神出鬼没的就不是大侠了。”开头一句刘兴声低怕是就艾倌听着了,声低却咬字极重。 马屁在一旁听着,打心里觉着什么大侠,等爹回来布局完成,刘小动手大侠就变死虾了,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倌的态度,马辟笑容满面道:“刘叔说的对,大侠都如此。”这引得艾倌侧目多看了马辟几眼,这马辟不是一直觉得男人碍事儿。 马辟正了正衣衫,果然自己说话还是能让艾倌感兴趣的。 男人七转八拐还是被人堵在面前,这堵人墙怀中抱着一柄剑道:“师傅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师傅还说十年前你不进城,十年后依然没进城,如今进了城是问剑还是拳?” 男人拢袖抬起擦了把鼻子道:“这都能找到我,你师傅厉害,回去告诉你师傅,前边儿十年是不屑,后边儿十年是来不来都一个样,爷是拿刀的不会江湖上的花里胡哨的比试,爷的刀只在战场砍人,再说了爷现在和你师傅差着境呢,比你妈个头啊。” 怀中抱剑人无言,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都不像那个人,作为叶茂大弟子,那人两次选择绕过枫叶城,自己是在师傅书房见过他的画像的,那人样貌不至于如眼前男人惨,不管杀气英气身形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有些让人失望。 蟒入龙城 第六章多掰半个 怀中抱剑人不再多言语,既然不是来找师傅的,回去与师傅说上一声就好。 没了那堵人墙,男人靠墙想了想还是不去异域楼了,没太多好处去多了她的处境便如夜里的灯火,届时什么妖魔鬼怪都找上门,人力有穷尽自己也没分身术护不了她。 那知男人正想回客栈,转头便与司马家裸奔公子哥碰在一处,司马家裸奔公子哥直呼见鬼,可男人才觉着邪乎的很,这裸奔公子哥难不成是真人不露相,实则扮猪吃老虎的,那也不太对自己也就给了他一砖头,这都能晕死过去不像是个高手嘛。 裸奔公子哥一脸警惕道:“你是干什么的,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拨开裸奔公子哥的头,再微微偏移就见着了异域楼,还是前几日那个小斯笑迎城中客,得男人算是知道为什么裸奔公子哥在这儿了,这街巷不就是拍裸奔公子哥黑砖的巷子,敢情裸奔公子哥在这儿蹲点,先前人墙堵着裸奔公子哥应是才到便撞见了自己,男人四下瞅瞅没瞧见前几日的砖道:“嘘嘘不行?这地儿归你管怎的。” 裸奔公子哥在男人一番动作后,再看男人眼睛四下乱瞟,越发警惕紧了紧袖套里的砖道:“看你面相就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是你拍的老子黑砖吧。” 接住裸奔公子哥倒下的身子,男人左手上拿着砖,黑了的血迹上添了点新红,这次温柔的将裸奔公子哥放倒在地,将砖枕于裸奔公子哥头下道:“你说说你,我都没动手,你动啥手又躺下了不是,那就勉为其难收下衣物了。” 换完衣物再撕去面皮想了想道:“老规矩为你留几两银子?”放完银子男人抬步走出街巷,还是那小斯同样笑脸,这回男人大方了些打赏了一两银子,三教九流那一行都不容易,这小斯其实做的是顶好了,不论是谁都给个笑脸,即便不让人进楼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给异域楼省去不少麻烦,这也是为何异域楼不似城中其他花楼般,楼外站几大膘型大汉镇场子。 还是三楼还是司马家的人,也就是脸不一样,不一样的是男人没找老鸨老熟人般与楼中客人打着招呼,偷溜入苏子房间。 美人榻上有美人,掩嘴轻笑偷猩人,苏子起身去迎男人道:“冤家这是翻墙偷猩来了,还是与奴家别离来了。” 男人一把拉过苏子道:“偷不偷猩不知道,反正偷心是真的。”摸着苏子心口男人顺倒,二人躺上了美人榻,头枕着苏子手臂面向苏子的白馒头沟壑颇深,男人沉沉睡去,苏子也不动弹这个男人需要怜爱,一如那个女子死在钰都时,传的口信给自己,活了三十年前二十三年一直在登武道那座大山,后七年只活了两个字,对他怜惜些。 回首往事随风似乎也不小了,自那女子死在钰都,自己便早早的被她送出钰都,比起男人那女子更能让女子心生欢喜,尤记得那女子初入红楼的窘迫,随手挥万金相比之下男人从来小气,都舍不得来见自己他还真不怕忘了他,清官人出身的苏子到底还是清官人,男人的铜钱总也送不完,那女子却从未得过半个,可他是娶了她的银钱也都是她的,就连北朝,西域,昊豫三座天下都只需她想。 若是男人回到客栈就能瞧见可笑一幕,柳江城护着艾倌,白艾倌在艾倌怀中血染红艾倌半身,艾倌落着泪瞪着三把头割去刘兴头颅。 马屁有些兴奋艾倌与金虎镖局一个也别想跑,盯着艾倌身体眼神火热清高又如何到底是要在自己胯下如母狗的,再瞧上一眼白艾倌死的整好,替艾倌挡下了自己的一剑,不然半死的艾倌都不会挣扎显的很是无趣。 三把头举着刘兴头颅叫道:“你们自己想想是跟着那娘们死,还是跟我另立门户?”三把头的举动让一些摇摆不定的护卫丢了刀剑站至一旁,偶有几人大骂三把头不是个东西,想必刘兴到死也没想到三把头会在进门瞬间对自己出手,更不会想到会在这枫叶城内动手,是什么能让他有恃无恐。 柳江城紧盯住三把头,从三把头偷袭刘兴到护卫哗变,只是冷冷看着他不能动,他若动作房顶上的五个狗东西便会取了艾倌性命。 艾倌有些恨的绝望,那男人为何在这关键时刻还不出现,枉刘叔待其敬重怀恩于心。 三把头刀向柳江城道:“柳老不过是一场救命之恩,给他父女俩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也该还够了,金虎镖局已经完了,老把头摊在床上货物走不到梁州的,你我联手重开一家镖局马某待柳老不会差了他父女。” 柳江城脸色更冷平生该杀之人,三把头这一类背恩主最是该死,自身反了不说连带着手下之人一并反回来杀个人家灭门,柳江城手里边枪一提道:“你会死的。” 三把头手一松一脚将头颅踢出,滚落至柳江城枪尖下道:“我知道柳老在等什么,只要今日敢走入客栈自然有人杀他。” 柳江城眼牟一闪道:“既如此,老夫先杀你。” 三把头以刀面挡下,柳江城手中枪旋转不已,枪尖在刀面转出火花,柳江城不见房顶五个狗东西动手,出手便不再留有余力,而房顶五人在看戏也在等人,既是等刘小也是等那个男人,同样还是封锁客栈。 在苏子怀中醒来的男人为苏子揉了揉手臂,就这般不动两三个时辰到底手是会麻痹的,苏子朱唇微起男人一指按下道:“何须多言,爷知晓厉害轻重,等爷回去自会有人来替你。” 苏子还是想说点什么,男人摇摇头道:“去是要去的,还不能等到始皇帝归天在去,不能早也不能晚都是学问啊。” 为男人整理了番发髻便安静下来,男人为她描眉点上一点朱红,本就风情更是万种媚态,男人那八颗半的铜钱给的是容貌身段,如苏子这般的神情姿态是没法赏的,天下女子容貌身段若是天生地养,那这性情,气息姿态便是后天的经历过往所养,一样水养百样人同样的土却能养万物,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人是那个人,换了谁也不成。 等男人一切做完已是暮时,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苏子空叹道:“剑三你说到底是那坠楼人来,还是那捉刀人来?” 房内有声回应道:“没见过捉刀人,捉刀人从未露过面也就剑一知晓,我想主子会让坠楼人与捉刀人同来,此地太过重要进可直取钰都,退也能打梁雍两州。” 苏子面向铜镜眉是男人描的,唇是男人点的好看的很,苏子有不舍洗去道:“剑三你话好像多了,这坠楼人是细作,捉刀人负责杀人,握剑人是死侍,剑三你有几个身份?” 房间内安静异常剑三道:“主子宠你见不得你死,此地又重所以必定会是十二楼中前五楼来接你的位子,捉刀人不清楚,可握剑人是死侍杀人却也保人。” 苏子眉黛一皱道:“我到底是要为他死的,冤家付的代价不值得。” 剑三没说话,苏子也知这剑三平日里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今日话已经很多了。 男人在接近客栈时便察觉不妥,等进客栈到了院中便见着一个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艾倌,柳江城摊坐在地手中握着长枪,马辟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三把头跪坐在地已然死了。 怀中抱剑人转过头来道:“你来晚了,师傅还有话让我捎与你,来时不见你既然你认识顺手为你解决了,本来城中就不许杀人,他们坏规矩在先你这些朋友也只许这一次。” 男人看着艾倌几欲杀人的目光,得算是被人当做了做好事的好人还是老好人,一次不在便都是咱的错了,男人感到抱剑男人烦的很开口道:“朋友谈不上有屁快放,放完哪儿来滚哪儿去。” 怀中抱剑人不理解自己不是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嘛,为何没谢反而不耐烦,所幸师傅交代的也就一句话怀中抱剑人道:“师傅说他等你,希望你快一些事情很多。” 男人没搭理怀中抱剑人,有些心疼手上的药,这可是自己为五台山还账才得了两枚的药,就用在这便宜儿子身上了,“剩下半粒,你磨成粉撒在他伤口上。”男人说完才起身对等着回复的抱剑人道:“等着就是。” 怀中抱剑人点头离去,艾倌仍旧没挪身体半寸,只是直钩钩盯住男人,男人直接给了艾倌一巴掌留下五根指印道:“别这么看着爷,爷瘆得慌,真当救你们一次便要有下一次?天底下没这么做买卖的,救你是恩情不是理所当然,不救你是本分不该怨怼,不小的姑娘了这么点世间道理都不懂?你爹与二把头是怎么教的。” 艾倌像是被这一巴掌扇醒了,终究是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挺的背弯了下去傲气尊严碎了一地,男人抱起白艾倌向里走去道:“你能活下来,说到底还是因为爷,所以你该谢爷而不是恨,这世道没什么是应该的也没什么是不应该的。” 艾倌在地上坐了挺久,捡起手边的剑举起捅穿还在求饶命的马屁脖颈,而后搀扶着柳江城离了院子,至于院子里边儿的尸体客栈掌柜驾轻就熟,男人从头至尾观着艾倌的动作,还不算蠢死也不是无药可治,没了二把头刘兴,柳江城重伤,金虎镖局弟子死绝,凭借她一女子该如何押镖回去,路上绝不可能太平无事,是押镖舍命还是弃镖保命,就看她能不能撑的起野心够不够大,有些话说多了没意思说少了一只半懂坏事儿,自己不差这条线有最好没有也无关痛痒,权当自己又做恶人与好人了。 世间道理就是如此,镖局走江湖押镖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得罪人杀人求人都是常事儿,常年在江畔湖边走不湿鞋也是一脚泥,男人没来由想起个人,那时明明都才是屁大三孩子,稍大的说话总能有道理,就如此刻男人想起了那句:江湖儿女江湖死,生也够死也够。 这场事变有些偏离了自己的预料,唯一可惜的便是少年没了右手,如今又重伤在床死也死不了活也不算活,能醒来就算与老天爷争命功成,好歹算是底子好命也好遇着自己是有醒的可能的,说命好却是支离破碎的命多舛的让人活不下来。 艾倌照顾着柳江城几夜未眠,非是柳江城伤的太重,而是艾倌睡不下,闭眼便是二把头刘兴被割去头颅的场景,更是这趟镖折磨人何去何从没了刘兴也没了主心骨,一瞬间父亲的生死金虎镖局的存亡都压到了她这个女子身上。 枫叶城内城一处僻静小院内,怀中抱剑人以手握剑,等待院内老人锄完草浇完肥,他已在这花圃边上站了三柱香整整三个时辰,不仅不曾不耐烦反倒是双手下垂一脸尊敬。 老人停下手中活计道:“楼观啊去担挑粪汁来。”老人口里楼观将剑插入土中,熟练的挑起粪桶去往院后不远处的茅厕担回美名黄金汁的粪水。 老人用瓢荡去表面浮渣,蹈起粪汁仔细浇灌开口道:“小娃娃怎么说?” 楼观答复道:“只有两字,等着。” 老人点点头道:“那再等等,你来。”楼观挽袖接过瓢。 老人步态键稳无半点衰老气息,也就相貌显老态却也是红光饱满,躺上凉椅老人又问道:“今日你出剑还是不干脆,出剑都不干脆还练什么剑?” 楼观道:“师傅教训的是。” 老人望着天边心性如此,练剑便是如此改不了也无从改,这样也好至少出剑三思不会杀错人,心上是干净的。 枫叶城叶茂三位弟子,大弟子楼观用剑有宗师风范,二弟子司马半城打理着枫叶城八面玲珑善剑,小弟子黄若男为女子得真传为拳术宗师,三人极少离开枫叶城不论谁离开都会有一人留下,照顾叶茂饮食起居。 楼观浇完径直去往厨房,今日小师妹不在就自己为师傅做饭了,老人叶茂在楼观走过时轻声道:“多些盐,你做的没盐味儿。”楼观点头算是知道了。 枫叶城作为不受管辖之地,商贸来往如流水江湖侠客歹人交汇,一天总有摩擦除了叶茂还在世无人敢杀人外,全靠二弟子司马半城打理得当不似楼观只知伴叶茂左右,也不是黄若男武痴。 一晃好几日过去,少年白艾倌总算苏醒过来,只是没两日便被男人拉着练刀,男人只做了两个动作低身拔刀反身收刀入鞘,说是白艾倌拔刀十万次收刀十万次勉强能到二品,男人本想说拔刀收刀百万次的玩笑话,却没敢说多怕白艾倌这愣头愣脑的真就做那么多遍,那还不得练死个人,虽说男人只教了两个动作却是有名的拔刀术之一,还是男人改进过的算是几种拔刀术的柔和归一。 艾倌走进院中简明的说了下,让少年白艾倌收拾一番准备动身,白艾倌握着刀一溜烟儿跑回房内,男人坐在门槛上果然有了女子忘了爹,艾倌见着了男人却不敢看也不敢招呼,上前一步不是后退一步不妥当,站立难安之下还是道:“可能请您护我们押完这趟镖,您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 男人兴趣显然不大道:“你有什么?一家破镖局还不一定是你的,镖押的回去回不去还得另说,也就你这人有几分模样。” 艾倌看了眼男人始终面无表情道:“好。” 确实没想过艾倌会回个好字,男人也就是那么一说也没提要她这个人,“你别急着回,什么都没有买卖还是能做的,不过不是我跟你做,你去找异域楼头牌花魁苏子,不过说好不管你们做成什么样的交易爷不管,小傻子不会再跟你回去你得放人,让他去阜地当个三五年边军爷会写封信给他揣着,你这人嘛就算了。” 艾倌眼色一冷,不论当下如何只要能让父亲的一生心血不毁在自己手中,什么样的交易都是可以的所以仍旧只回了一字“好。”她不怕这个男人会骗自己,一个能让枫叶城叶茂大弟子只因朋友关系出手的男人,再怎么骗还能骗到什么无非就是自己这个人而已,男人说了不要她这个人。 男人起身跨过门槛道:“买卖归买卖,爷需要的时候会来找你要的。” 艾倌不知道男人到时会从自己身上讨回什么,一如男人说的既然是买卖总有得失。 男人拿出封信拍桌上对正忙着收拾的白艾倌道:“都听着了去不去你自己个儿想想,是留她身边做个废人,还是去阜地边境挣军功护她一生。” 白艾倌攥紧手中的衣物,落着泪道:“可……爹,我怕死。”男人不说话,白艾倌又道:“我要是死在边境上连倌倌姐身边的废人都做不成了,留她身边有危险还能为她挡一挡。” 白艾倌的话让男人陷入了沉默,自己要是那会儿在钰都城里边儿,她大概是不会死的,死也有自己不是,“你自己想,去就揣上这封信,不去就烧了不碍事儿。” 内城僻静院落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常人家有的都有,没有的也就是那花圃了,楼观忙完这顿饭菜师傅嘴一抿,他就知道自己盐还是放少了,叶茂不留须喜披散着发没什么天下第一人的仙气风范,一如贫家老农不留须是碍着干活,披散着头发是难得打理,叶茂放下碗筷将掉落桌上饭粒捡起送去嘴中道:“小娃娃这会儿应该离城了,楼观你去送送。”楼观受了碗筷道了声好。 男人在城头蹲着见着少年白艾倌往阜地方向去,跳下城头男人打赏了艾倌七个半铜板,艾倌不解男人道:“那七个铜板为你容貌身段赏的,半个是等爷去向你讨要该还的。” 艾倌这才想起初见时男人那句:七个铜板,不能再多了。想甩给男人一句坏胚,却是发现男人走远抽出袖中的手对自己挥着,学的少年白艾倌方才离去时对着男人挥的手,不过一个挥的左手一个挥的右手。 楼观站在城楼角楼上来晚了一步,男人已经看不见身形。 蟒入龙城 第七章船家守渡人徐淮安 如今这世道甭管走马江湖的侠客,还是九州流窜官府屡屡缉拿不住的匪人,亦或者那来往过客商贸,其实都是要讲究个气量,面皮,豪气的,侠客比试最怕的是没看客吆喝,自己惊天动地的招试没人看,顶有名的自报名号报了个寂寞,要是看客足再有几个我辈中人才是真好的,意味着比试过后名声在外了,匪人往往最是豪气干云,大多喜在一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吹着响天的牛,也不是所有匪人都有命案在身,来往过客商贸走到哪儿都需要护卫,不论找镖局还是江湖上请聘同路侠客,有时也找匪人其实与这若大江湖脱不开身,与其说如今这世道倒不如说过往的时候江湖就这个样,乌烟瘴气在白老爷杀气下到底还是清净些的。 过了枫叶城雍州梁州去哪儿随意,若是去往雍州那一定要过关山渡,过了关山渡不到三百里就是旧西晋都城亳州城,如今的昊豫五大藩王之一晋王赵棋封地地便在亳州城,再往西走御楼关则是北廷王后的昊豫大将军伈徊北驻军镇摄西域,西域物产丰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剧目不下,佛门在西域扎根最深枝繁叶茂。 才至关山渡男人叫了船家过江,此处船家都怪的很没有蓑衣斗笠,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最为年小的也有五十有余,且都身穿素缟披麻戴孝,男人并不感奇怪这些船家如此穿着为何,只是问道:“船家,如你这般的守渡人还剩下几人?” 船家撑着缟放眼渡河,似是因为男人的问话颇为感伤,渡河之上唯船三俩已然是不多,船家开口道:“客人是问如我这般的,还是身披素缟的,若是身披素缟的您也见着了,岸边停船都是。” 男人上船前是看着了的,岸边船家不少的,可至多是为了吸引船客,男人抬起拢在袖中的手拱起道:“是问如船家这般的,有没有什么区分?” 船家洒然一笑道:“如我这般的年事已高,客人看着了船上不少地方修补,仍然能见着一道道刀劈斧砍的痕迹,箭洞也还有不少。” 男人点头,那一支支箭雨箭洞旧是旧了些,可都还是在的。 西下的阳雨透过云,烧红半边天点点映在江面,波光粼粼下可鞠水中红云。 船家指了指江边,再望了望江面船只叹道:“不多了,还余下那么五六人五六船只,都是些该死没死的,没了国没了家还没去处的,客人这么问是知晓那场观山渡战役了。” 船家眯起了眼像是为了眼中老水流不出,还是为了那场观山渡战役下江水比此刻火烧云更鲜艳,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直钩钩的望着那一抹夕阳,这样的美景见证了一个奇迹江中浮尸能渡人。 正如船家所言,如今的江面上如他这般从那场战役下活下来的,也就那么些人能用船只更少,想想他自己在江面上躺了两日,醒来时爬上浮尸漂至江岸,活下来的人开始素缟撑船度日,为国为没能守住门户为战死的十万旧西晋甲士船师守渡,时至今日伤病复发挺不过去的几多半死了,就剩几把老骨头了,如此这般想着船家道:“老儿我其实既不是船兵也不是甲士,不过是原本就在江面打鱼讨生的,打仗嘛船只不够也就被拉了冲数,见识了白字旗下的箭强刀利,尤其是那登岸的骑军真真的冠绝九州,能活下来是老天爷可怜啊,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旧西晋呢。” 男人道:“船家那场仗见过白老爷吗?” 船家哭笑不得,能活下来就已然是万幸,还敢跑去见白老爷哪怕是远远瞥一眼都怕是吓死,不过还是答道:“没有,和我同时活下来的,倒是有人见着了,只是远远的瞧见不真切,去年老伙计死的时候给我说了只有三个字反复念道,真年青。老伙计死了还能有我收个尸,我死的日子就只有喂鱼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九州未曾一统前,寻常百姓一如撑船度日船家,若是能够因病或是老死都是万幸之事,九国乱战长年拉兵丁以至农田荒废,那时才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现今中原一统天下之人近十年没天灾也无人害,大饥荒人吃人千里焦土无活物一去不返,可到底百姓还是骂不骂当朝始皇帝,没人敢可能骂的不是还有百万人屠白老爷嘛,九国破灭六国若是加上一些个挡着路的小国何止六国,被灭了国的死了父亲兄弟的,可不就是骂那百万人屠白老爷。 有些知晓的其实更晓得九州霸主都是白字旗下破灭的,九大霸主白老爷亲自踏平六个,余下两个却也是白字旗下出去的伈徊北灭的,四大藩王不过是跟着屁股后边捞战功收拾战场而已。 行至江面可见岸上三百步后唯有两条宽道通行,余下的都是绵延山脉,船家靠岸男人给了银钱报以笑容,却给船家吓着了实在是满面胡须不像好人,给了过江银笑成这样凶悍异常,莫不是要翻脸不认人打杀自己,男人拜拜手动作倒是谦逊,也不管船家如何作想,只是望向上船渡口处,看船客船家是不清楚,可入眼处看去一马平川两岸对比便是绝景,颇有出山平原任我行,隐隐进山无踪迹。 还未下船就见着船家已是与后靠岸的船只打着招呼,船只上的客人急冲冲下船走人,都不等停稳当再下船,后靠岸船只的船夫有意无意看了男人几次,或许是错觉男人开口道:“还未问船家姓氏,敢问?” 船家这才注意男人还在船上连忙道:“不敢,客人叫我守渡人可叫声观沉也可。” 男人笑道:“观沉?船家好生诗意的姓名” 船家解释道:“客人说笑了,哪儿来的诗意又不是读书人,来这观山渡的客人真过江的没几个,大都是游子学士,老儿我就请人家起了个名,客人觉着不合适叫老儿本名老船就好。” 男人点头谢过后离船,守渡人这天下如此的还能有几人,乱战中求活盛世下又为了那么个银字拼个你死我活,人性本能都是为活着有什么好说的,活的不一样的家仇国恨压下心中,这样的人活不久不可能是只为活的百姓,也只能是所谓的亡国奴多为官宦军卒,尤其是那些个以为能挽天倾的哽骨忠臣,即便如今九州一统国泰民安,也会想着打为民旗号替前朝复辟不惜身死,这些个人在男人看来可敬可叹更可怜,好在始皇帝活着这些人都没冒过头,出现的毫无疑问都死了。 男没选择那条新通的宽道,走了左手边的旧道,旧道因为那场战役关口尽毁内里多有塌方,外边看去除了关口没什么损毁的,可就是没人会再去走,听闻当初封王进封地的晋王在旧道被吓到面色惨白,后来自掏腰包花费巨资打通了新道关口名未变,依然是观山渡。 天色已晚旧道内里阴风恻恻,像是怀积着当初留下的杀气,身体孱弱的走进来易病且是大病,风声过有土飞扬,入耳有箭矢破空刀枪劈刺马蹄阵阵,更有阴兵过境短兵相接,似乎观山渡战役下并无那喊杀震天响的声音,除去沉默都只剩刀箭马嘶鸣,男人不觉奇怪晋王会被吓成那样,过后更是大病一场狠心刮自己的肉通路,所有一切不过是此处地理特殊而已,加之此刻天已暮时雷声震震,倒映出当初战役部分实事,若是真个阴兵过境自己都见着了自己的身影,从何解释自己这么个活人成了阴兵,男人瞳孔收缩着有老熟人,是个不错的来处可惜了没酒。 自那场战役后男人再未来过,看来以后得多来。 船家观沉见着男人走入旧道,这打着雷的夜晚里边有怪像,之前倒是有不少游子学士进去过,除了吓着的也有被塌落石块砸伤的,雄心壮志进去,说什么也拦不住要去见识番阴兵过境,狗熊样子出来像见着了真鬼,男人不简单知晓那场战事还知自己为守渡人,现在又走入了那旧道半响也不见出来,怕是同样亲历过观山渡战役,船家猜着是北廷王麾下谁,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男人一遍遍看着眼前不断出现的阴兵过境,即便炸雷声响打着雨滴,就这么拢袖盘坐在一落石,没什能打搅男人此刻宁静思绪飘远。 过往终究只能是记忆,死人好办活人不还是要活,船家观渡不敢说这天下没有比自己更惜命的,但自己的惜命却是最为不值,也不知为谁活也不想为谁死,旧西晋遗族就那些个苟且偷生,数典忘祖的混账东西不值当的,可能活着就只是为了那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船家观渡伸手没能拉住老友哭腔道:“徐淮安这都活了这么些年,没道理还是要埋在这里,总是还有些希望不是?” 后靠岸船只船家徐淮安只是双袖一甩,挣脱老友束缚解下孝带,早已陌生老而英气身形颇直,观渡知道拉不住的了,既然他出现在了老友眼前,老友没道理任他离去。 徐淮安一身将军气只是望向旧道头也不回道:“没几年活头了,等不来那么点希望,不如死的干脆利落。” 旧道内男人一直没动连眼都没眨一下,舍不得眨眼便要少看不知多少故人身影,直到徐淮安走到落石旁开口道:“在等我?” 男人这才抽出双手揉了揉眼道:“你老了,老的我都差点认不出,不过你还是个茅坑里的石头。” 徐淮安弯腰捡起一枯枝,将多余枝丫一一掰断道:“十五年前你方二十出头我已然名震天下许久,十五年后我到了耳顺之年你才过而立,对于你我一直都挺老的,你说呢大将军?” 男人将手重新插入袖中偏头问道:“是这面皮制作太差,还是我露了跟脚?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徐淮安用双掌为枯枝磨挲一遍道:“你还是很啰嗦,一个面皮制作烂,另一个我忘不了你的眼睛,即便如今有些变了味儿。” 男人打了个哆嗦恶心道:“你若是女子这般说也不成,耳顺的人了要点脸。” 徐淮安握了握枯枝没说话,男人说道:“这么想杀我,这十五年也没见你进阜地。” 徐淮安站近落石道:“有想过,可始终还是存着点希望。” 男人道:“感觉自己太老了?等不到希望彻底绝望了,所以今日大好机会在眼前不能错过。” 徐淮安只是点头,男人叹气盘坐的身子聚然升起,徐淮安点头之时枯枝做剑直刺男人,男人双手撑膝而起,身下落石爆裂四溅,非是男人用劲过刚,只是徐淮安枯枝刺出时带起一股剑气搅烂落石,对于激射向自己的石头,徐淮安不在意道:“大将军这些年厉害了很多。” 说话间脚落在激射碎石上瞬间拔高,对着男人横剑而去,男人头疼话都未说完就动手,还是当年的急脾气要不是徐淮安当初太急,观山渡战役说不准谁赢的,男人只顾躲避偶有还手也是避开枯枝剑尖吐露的剑气。 徐淮安闷声不响出剑二十次,男人的破棉衣衫就真是破布衣衫了,徐淮安近崖壁枯枝顶在崖壁竞然弯而不折,反弹向另一面崖壁,单手挂住崖壁上一株树木的男人松手折下树枝,挡下徐淮安要命的一剑,如崖壁数木绝处逢生,男反手背剑而下学着徐淮安踏地升起,同样的剑招还剑徐淮安。 徐淮安枯枝剑尖抖动剑气分两路,落在男人树枝上黄叶缴的粉碎,连带着碎的还有男人手中树枝,徐淮安刺穿男人手臂,两人落地同时落地还有一直绕动两人周围的碎石枯叶粉末,男人右手下垂滴着血,徐淮安丢了枯枝示意男人,男人右手五指握了握疼的很,见男人不动作徐淮安出拳砸向男人胸膛,男人右手握拳与徐淮安互换了一拳,雷声不止无雨阴兵过境,二人拳脚相加穿过阴兵砸落崖壁悬石,再次落地两人皆是咳血,不一样的是男人躺着咳,徐淮安是刚进旧道时男人盘腿姿势咳。 徐淮安压下上涌的鲜甜站起向男人走去,男人有些后悔让剑二回去了,男人撑坐起道:“旧西晋帝王嫡亲血脉,那个遗腹子还活着。” 担忧徐淮安安危跑入旧道内的观渡泪流满面,徐淮安道:“大将军在说笑?费语半天不说大将军觉得老夫会信?” 男人哭笑不得盘腿坐起道:“你也没让我说完不是,谈的好你们能了心愿,谈的不好不会不好的。” 观渡扶徐淮安坐下道:“大将军还请说完。” 男人从上船到下船都知道船家观渡,就是那个十五年前一人撑起整个旧西晋庙堂的观渡,进入旧道在落石坐那么久想起了徐淮安,本想着等着做笔买卖。 十五年前徐淮安放弃西域从御楼关急回驻防观山渡,并以雷霆手段接管观山渡水师,不然观山渡之战只会一边倒,哪儿有后边的浮尸可渡人。 男人摸出个药瓶缓缓倒出两粒五台山黄庭丹,一粒抛向观渡,被观渡死死拉住的徐淮安这才怒气稍息,男人服了五台山疗伤圣药顺出口瘀血才道:“我只知道你们皇帝的遗腹子活着,在北蛮子那边如今约莫着十五,具体位置你们需要自己去找,你们复不复辟我不管,什么时间复辟我说的算。” 徐淮安答应道:“大将军你在在北朝耳目,需要借与我们找到公子归还。” 男人只是点头双手重新抄入袖中,右手被刺穿处是真疼。 观渡显然见着了男人抄袖时皱眉开口道:“怀安得罪了,大将军莫怪。” 男人摇头目送二人出旧道,九州天下畏惧怕自己的人多,恨自己的更多,到最后反倒是过去敌将真正敬自己,再对上依然毫无畏惧,现在的男人可是阜地之外九州北朝小儿止啼常用药。 在两人就要走出旧道时,男人追上来问道:“想问观先生说的那个老船夫,葬在何处?” 观渡不解道:“出了旧道向北走,见一以石块堆垒的翻盖小舟,就是老哥的墓,大将军?” 男人只是道:“想去瞧上一眼,让他见个清楚。” 观渡明了,不管是男人转性也好,心已晨暮也好,还是那个大将军,只是今日一再出乎意料,观渡知道的那个大将军有人味儿了。 观渡与徐淮安出旧道,向亳州城方向去,打算从那边箱北而上快也省去不少麻烦。 男人在江中洗了洗手,在身上擦干拢着袖沿岸向北去,走到无路时身轻如燕,在山石上跳跃而行,每一次落脚点的山石,若是有心连接起来,很像孩童玩闹的跳房子。 停在一处崖山头,男人见着了以石块垒起的小舟,有一木碑刻有旧西晋守渡人铁鱼,看字穷劲有力是出自徐淮安之手。 男人蹲下颠着脚尖道:“老哥,这儿的风景不错啊,正好能见着观山渡渡口。” 看了看出现的月牙,男人默声半响揭起两张面皮只有半张脸道:“老哥这回可得看清楚了,去阎王那儿告状也晓得我的样子不是?见着半张脸拼一下就晓得咯。” 男人附上面皮道:“下次给老哥你带酒,要是往后我来与老哥你做邻居,老哥可别嫌弃,这里好没人来盗墓。” 男人听着鹰鸣就算是老哥答应了,起身落下在下落百余米后,脚点鹰回到崖石过观山渡离去,男人在落下那一瞬双手没离袖,也不曾有多余动作,要是能一直落下去就好。 蟒入龙城 第八章小道士跑什么 今日的五台山来了位稀客,是那徐州首富王思林携带家眷上了山,其实四师兄早早得了消息在山脚候了一下午,四师兄身后站着五台山二代弟子与四代弟子,也就两名看着比四师兄年纪还大些的老者,还有三名弟子年轻徐多却也比五台山掌教年长。 五台山现在总的五代弟子,四师兄,七师兄无疑是山上辈份最大的,二代弟子见了行礼要叫声师傅师叔,再往下的弟子都得叫声师叔祖。 李苦其实是极少出现在在中台,怕那些个五六十岁的师侄叫小师叔,更怕中年的弟子来上一声小师叔祖,自己年纪才多大每每被弟子行礼叫上一声,李苦就会回礼笑容温和反倒是成了山上人缘最是好的那个。 有些时候李苦未能及时停住脚步,都是要回身歉意再还礼的,四师兄就这事教训李苦坏了礼,说是教训还不是举着木条吓唬一番讲讲道理就了事,到底是四师兄的心头肉。 五台山还有怪事,山上有两位小师叔祖,五台山上没人叫王子文掌教,都随着四师兄与七师兄叫的小师妹接下道一声小叔祖,小师弟是四师兄的心头肉,小师妹是那掌中宝,在七师兄那边小师弟是用来背锅的,小师妹是用来怕的,在弟子眼中小师叔,小师叔祖都是五台山门面。 七师兄与李苦盯着丹炉下的碳火,这一炉要是再不成四师兄不会给自己个儿打造新炉的银子了,李苦看了七师兄看自己的眼神,知道七师兄要打自己的主义,李苦举起双手道:“七师兄最是厚道。” 七师兄打定主意道:“师兄我记得你与王思林幼女相识,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小师妹在山上时,今日不去见一见?” 李苦拨出火红炭块摆弄一番道:“是十年,小师姐说想就要算一卦,卦象不宜。” 七师兄没见李苦摆弄出花来,观李苦表情苦了吧唧的,将炭块拨回炉下可不能浪费了,想小师弟去见了多想要些香火钱是白搭了,小师弟说的对五年前也与自己在这儿练到暮时,见啥见。 相信没人比李苦更知满天鹅毛簌簌下,一袭琉璃衣追狍,及膝深的雪一大一小跑出的道,狍子傻时不时停下偏头看那更傻的,那日很怪雪依然大,冬日的阳却也格外光亮,一袭琉璃衣在光下的七彩,让小道童看到了小师姐刚说的白日飞升,在山上呆了些年,其实更像西台天边火红云霞滚落在地暖人心窝子。 想到王思林幼女李苦是真苦,今日不宜见,可人家五年才来阜地一次,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与五年前的小小道童,要是白老爷在就好了,师姐肯定听他的让自己远远瞧上一眼。 过了关山渡已然临近亳州城的男人揉了番鼻子,这不是啥好兆头摸不准又是谁在跳脚骂娘,骂就骂嘛多一个不多的自己又没娘,走好些天这般久男人也没找着个商队,好让自己搭个马车,靠双腿到底还是会乏的,所幸要去的地儿不远了。 男人随手折了野草咬着嚼,初时有些苦后就是甘草味儿,得嘞不用自己找上门了,这不是人来请自己了嘛。 远远的有几骑冲着男人来,待到近前尘土飘落,“他奶奶的,是个穷乞丐。” 男人上下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束好歹是比乞丐好上不少的。 “还瘦不拉几的,肉也没几两。” 男人嘴角抽搐,不说你们这些马匪劫的商家马队,就是附近村子交的粮食也不该到这样的落破境地,自己身上还是有几斤几两肉的。 “管他先绑回去,熬汤是够了的。” 男人等他们商量完抽出抄袖的手,几个匪人亮了亮雁翎刀,男人双手举起吐了草道:“各位大爷真要劫了我去?可是平冤寨的?” “不错啊,还知道平冤寨。” 男人道:“有劳您几位捆结实些。” 从马背翻身下来的匪人将男人绑了个结实,随手扔上马背这人傻的都不知道跑,还要自己要求绑结实些,几个马匪也是头一次遇见,迟迟没上马走,商量一番后决定送到无怨客栈,高手自然有人收拾,不是的话就留店里熬汤,自己几人也不算范错,有责罚命也能保住。 男人做的多余也不多余,几人动作言语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反正没离了自己的轨道。 几个马匪说做就做,向着无怨客栈方向去。 男人给颠的不行,马背颠簸肋骨生疼,这么下去肋骨要断不说腰也受不住,男人张嘴话还没出嗓子眼,大把腾起的黄尘扑进嘴里,呼吸都不顺畅的男人闭嘴了,这苦头吃的还不如抢了马匹,自己骑着去多好草率了。 出了这处平原到了地儿,一名马匪捶着门,男人被马匪掀落马背,也不在意总算是不用受颠簸之苦,这点儿掉落马匹的苦头算啥,男人看半天只是瞧见了马厩,再看其他就没什么了,也没看见招牌敢情是后门还真要给熬汤不成。 男人盘腿坐起来都来了,先看看再说也不迟,有人给开了门探出头来也不怕给门夹道:“你们来做什么,老板娘这个月咧钱交过了。” “瘸子你废话什么,给你们带了货,让十娘来后院陪哥几个喝杯,不打搅你们做生意。” 瘸子开了门打量了番男人,可能觉着没啥斤两,马匪进了去才道:“你自己个儿走,还是我提你进去?说好啊我提是提不动,只能拖你进去。” 男人拍了拍手插入袖中,看着瘸子解了自己身上绳子,这是打算放自己走不是黑店啊。 瘸子眼不看男人,长的比自己都丑还瘦不拉几的,做不成肉馅儿真要熬了汤也难喝,瘸子见男人没动静:“看你爷爷做什么?真要老子提了你进去熬汤?”瘸子撸了撸袖子看样子要动手。 男人道:“真要放了我?不怕他们找你麻烦?你们不是一伙的?” 瘸子啪一声给了男人一巴掌道:“问题整多,等杨蛋出来了真就要拉你熬汤了,最近店里货不多,就你这瘦不拉几的能有几两肉?长的还丑熬的汤看着都吐,就这脸上的毛刮起来不费劲?” 男人也不怒上次被人打自己头,这过了挺久的,男人抽手摸了摸脸恰了把大腿,好像是没啥肉可长的丑怎么也不能认的,只能说这脸确实是丑了些,男人嘴犟道:“就事论事,我真个不丑。” 瘸子站起身,男人以为瘸子不搭理自己要回去,哪只瘸子去马厩找了叉子,男人起腿就跑这算哪门子事,说实话也被打。 瘸子将叉子插回草料上,男人跑的狼狈马厩有头驴呲牙咧嘴草料掉了一马槽,瘸子碎了口痰道:“娘的,你不丑难道是老子丑?哪儿劫的土憨货。” 男人在客栈顶听着,无奈自语道:“爷虽不算俊美,可是真不丑好么。” 男人撕掉胡子面皮是张麻子脸,胡子面皮现在是不能用了,瘸子留情自己不能害人家。 不知哪儿换了身行头的男人走到客栈外,抬头看了眼无怨客栈的招牌,是与人无怨还是进门皆是砧板上的肉怨不得谁,亦或者是客栈老板娘无怨,男人身背一把刀一副江湖侠客装扮走入客栈,其实男人身板不算强壮可也算不得瘦到皮包着骨,读书人的身板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气力有多大得看遇着什么人,要是生的好看的女子腰力尚可,要是大侠豪客吆喝声不小的,要是冲自己来的高手也能子拳砸进土里,至于再高的高手用男人的话说脸厚口水多脚力无敌。 一只脚跨入门内男人叫声:“小二来些吃食自己带了筷子,来壶酒。” 揭一角帘布老板娘绕出,中年妇人模样胜在馒头白大,腰姿粗扭动风情倒还好,看客栈内客人目光从男人到老板娘身上,就知风韵犹存足以满主这些饿狼汉子。 男人坐下桌腿的血渍渗的洗的不是太干净,桌上刀剑痕迹不少,看来此处来往的人颇多,也不难怪来往的人都来这无怨客栈,不管自己走了那么些天,就是在马背上靠近这无怨客栈鸟毛都未见到。 十娘坐到男人对面,对那些个客人的呼哨招手起哄一概不理,两腿一搭裙摆半拨,身上也还白皙也就到大腿一半露出道:“没来过?那就是新人了,老娘的店没客人用自带碗筷一说,怎么觉着这是黑店?” 男人摘了刀往桌上一拍,从怀中摸出一双筷子,看筷子样分明是随地捡起的枯枝,掰断折齐磨了皮。 十娘一脸懵哪儿来的憨货,这是糊弄自己来了,筷子两端也嫌刺啦,好歹用刀切切整齐,十娘一把拽起男人衣口道:“怎么的,看老娘是个女子好欺?你也不打听打听方圆十几里地儿,就老娘这一家客栈能开这些年,想来老娘这儿摸黑活腻歪了?” 男人哭笑不得,这是又做错事儿了,当初和那小子走马江湖穿草鞋的时候,狗日的不是说进黑店需自带碗筷,自己这没找着做一双也有罪了,男人示意老板娘客人都看着。 没了客人打趣,不少人还露了兵器,男人知道闯祸了就自己一个生客,都帮着老板娘。 后院厨房出来一伙人,一伙人怎么看男人都觉着和带来的货一个动作,瘸子挥了挥手让一堆刀剑出鞘乒乓作响的收了兵器,将马匪一一请了回去,才跑到十娘边上拉开道:“多大点事儿,老板娘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你个土憨货快给老板娘赔不是。” 老板娘嫌弃的瞥着瘸子道:“滚回厨房去,那儿来你的事儿?” 男人紧着板凳后退道:“不是黑店,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什么,个个带着刀你家怕不是吃的人肉。” 十娘眉眼一瞪道:“怎么你吃过?老娘的店不卖想吃还没有,想吃啊去平冤寨去。” 瘸子规矩的站到一旁,男人一再作死没得救,十娘什么都能忍着唯独人肉这件事儿,那是实在忍不得的。 十娘怎么看桌上的刀都与男人不搭,背刀的人少背这种两掌宽的更是没见过,男人那单薄身子骨用这样的刀有些说不通,要说是个故意找茬闹事儿的也不像,高手就更是个笑话,最大的可能便是个行走江湖的雏,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黑店需要自带碗筷,筷是吃的明白,碗是通灶爷,吃的明白就不要把人肉端来,通灶爷只吃素食。 男人多盯两眼侧露大腿道:“那是哪里?不是黑店那咱正常吃饭,您别这般看着吓人。” 是个雏店内客人也就随他去,该吃吃该喝喝,其实男人没错五年前这家店确实是黑店,却不是十娘掌店,是一伙子恶匪专干男人这样的新人生意,那时候正个后院厨房都是拆卸的肉块,用粗盐一腌就是那老腊肉,只是那伙子生前做的最后一票,给他们招来了十娘,都给厨子杨蛋与瘸子埋前院里那珠枯树下,十娘不做那生意对来往甭管哪儿人都客气,前些年攀上了平冤山寨,也就更没人在这地儿闹。 十娘也没难为男人,身子骨挺像个读书的,就是样貌差太多与自己那口子身形像的很。 男人屁股没离长凳,双手搬起走回桌边,是挺虎的温柔老娘们,还是规矩些没必要惹事不是。 陪着七师兄练报废今日的药,李苦照列攥着本道书,每日看走也看练丹也看睡着就背,李苦上山十年没看什么书,也没学什么道法,除了手中道书也就是七师兄非要自己看的丹经典籍多些,至于手里边儿的道书是五台山的紫府玄庭经,每每四师兄问修习的如何,李苦摇头看了十年也没看懂,这时七师兄就要讨打道:小师弟你不是学会身轻如燕,像个剑仙飞来飞去了嘛。 被四师兄踢踹的七师兄才想起来,那飞来飞去的本事好像是小师妹的那个王八蛋教的,说什么是看不过去良材美质浪费在一本破书上,撺掇小师妹教了李苦身轻如燕。 看不懂道书的李苦只觉得这紫府玄庭经上的字,一直在脑子里打架好像最后那个字赢了,自己就不用再看这本道书了,打了十年也没见哪个字打赢,李苦是觉得没希望了,就是怕小师姐,四师兄,七师兄五台山山上的弟子失望,为了一个连书都看不懂的蠢蛋上山死了不少人。 李苦捡几颗石子左摆又瞧,卦象不宜见更不宜出阜地,一抬头见着王思林幼女看着自己手里边儿的石子道:“小道士你是在算卦?”小道士血气上涌脸色涨红,转身飞奔向西台方向,说是向西台方向不过是脚底打滑没跑几步掉下护栏,从云里边儿掉了下去。 王思林幼女紧忙跑过去急的不行喊了一句道:“本姑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小道士你跑什么坠下去了吧。”李苦单手抓着一段锁链,平时也没觉着五台山高,更没觉着山上石阶滑,这掉下去自己会不会死,李苦是真苦。 被王思林幼女拉上来的李苦喘着粗气,身轻如燕都忘了个干净,莽冲着向来时方向去,先上七师兄哪儿躲躲。 王思林幼女拉李苦上来费不少劲,正看李苦那傻样就见着李苦转圈般转了回来道:“小道士你在转什么?我眼都花了。” 小道士还是转回了七师兄那儿,七师兄打量番小师弟不对劲,平时都是到点就走不会回来,今日回来就回来了,整的一副傻样一会儿笑一会儿苦着一张脸的。 四师兄陪着王思林来找女儿,一到就见着坐石阶上的少女慌忙到:“小心肝儿诶,是不是差点掉下去,琉璃裙都破了。” 四师兄道:“这留云阶是该整修一番,功德主放心爱女无事。” 王思林扶起少女道:“道长这修复留云阶的银子,我王某人出了,道长们长年走也安全些。” 四师兄一个见人没个笑脸的人,闻言笑的慈眉善目。 少女不顾王思林为其拍去尘道:“爹刚我见着那个小道士了,傻气的很。” 王思林疑惑望向四师兄,四师兄如实道:“这边没香客来,是贫道七师弟练丹之地,有人也是山上弟子送饭食与药草,这时段走在这留云阶的只有贫道小师弟,想必您的爱女遇见的是贫道小师弟。” 王思林拉着少女往回走四师兄跟在身后,可不敢让她出事儿,膝下无子唯有二女的王思林,当真是恨不得给女儿买个皇帝当当,只要能用银子买不怕花银子,王思林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老婆多有个卵用又不生崽,就两个釹宝可不就得把银子都花她俩身上,也不晓得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好的,这九州天下除了皇后就是让女儿做个贵妃也做的到,更别提那些藩王王妃的位子,娶了他王思林的女儿就是娶了座银山,谁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哄鬼的,他王思林最不信这个邪,要是北廷王能看上自己女儿,要当个皇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单手端碗一手拎个酒坛,十娘将一碗阳春面櫈到男人面前,为男倒了碗酒道:“天色晚了,你要不怕吃完给你开个好间。” 男人嗅了嗅才搅了搅面吃起来道:“开,怎么不开。” 十娘转身招呼其它客人,到底是个雏。 蟒入龙城 第九章偷鱼偷猫俩笨东西 廾匸城城里边儿最近有那偷腥的猫,时长天还未亮翻进北廷王府偷锦鲤。 九楼趴在栏杆边双手枕着下颏,宽大道袍下显得小只的王子文这几日到了这个点,就会跑到栏杆边看那偷腥的猫,说来也好笑某人为了那偷腥猫专程进王府上下打点了一番,不管王府里边的管事还是塔楼里边儿的人都来见过了,好在就是一夜一条锦鲤没多大的事儿,王府上下也就默许了。 谁让那猫主子来找北廷王,北廷王白老爷又不在,为几条锦鲤与她打一架划不来的很,到时说不定死的就不是几条锦鲤的事儿,加之那猫主子客气的很,王府内上下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随它她去了。 百无聊奈的王子文打了哈欠,没见着偷腥的猫,看来今夜那猫与猫主子没守时,整日在九楼除了看书就是打坐的王子文,每夜都会守一番看那憨态可掬的笨猫捞半响的锦鲤,也算是一种情趣,至于看王府外湖上灯火通宵没意思的很,早就已经看腻歪了。 五台山上留云阶上王思林幼女今日数一了好几遍台阶,从七师兄练丹的东台到中台,共计两千九百九十九阶,少女每五百阶弯一指掰着手指头在那儿一阶阶走,一阶阶的数,眼望着红日东升决定看完日出在来一遍。 五台山西台李苦跳望中台与东台,看不见听不着不敢去,日出看了十年好像才觉着是真美,李苦想师姐了更想白老爷。 无怨客栈门槛上坐着男人,一马平川的平原上,火球探出半颗头还是可爱的。 说来男人在这此呆几日了,也没等到平冤寨的大当家,十娘不是说平冤寨大当家每隔十几日便会来一趟,算算时间都过半个多月了该来了才对。 瘸子天蒙蒙亮就见着男人坐门槛上,比自己起的还早这是属鸡的,两手插袖就差打个鸣,要不是这几日十娘越看男人越顺眼,这般早打扰自己睡觉,更大扰店里客人,早被瘸子与杨蛋仍出门去,什么东西当这儿是你家不成。 瘸子先是被拍了肩吓一跳,转身见着是杨蛋嘟囔一句:这脸真像个蛋吓死个人。 拍完瘸子杨蛋道:“就这瘦的跟个猴儿一样,十娘咋就越看越顺眼了?” 瘸子站久了瘸的左脚生疼,坐下翘起轻捶道:“你问我?还不是那身板好似十娘相好的,十娘就好这口,你没听见这俩日十娘言语舒畅许多?” 擦净手的杨蛋将桌帕丢桌上道:“就这满脸麻子?和十娘相好的差远了,还不如你。” 也就是打不过杨蛋,否则瘸子怎的也要与杨蛋分个高下,什叫还不如我,摆明了骂自己呢嘛,也不看看自己长的像个蛋似的,好意思说自己哪儿来的脸。 瘸子眼斜着杨蛋道:“身板像,与十娘喝酒时也有几分相似,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又能念几篇文章,十娘与咱这样的待久了,一时喜新说得过去的”瘸子也没想到男人不但识字,还能念出十娘藏匿怀中的书上文篇,整的都不像个背倒到入江湖的雏,像个准备随时出士的富家高门子弟。 自昊豫一统,昊豫始皇帝传旨九州天下,除去富家高门子弟可出士为官,得地方郡守以上官吏推举出士为官外,昊豫实行文考一州一郡一县三考选取文章前十名,唯有县考前三能入郡考,县考后七位则在县留用,州考,郡考制度同县考,唯有州考头名能入钰都为官,算是为天下读书人寒门子弟开出一条路,更是为昊豫网罗天下有用之才。 若是三考均为头名,说不定就能复制兖州道台王词章的发迹史,当然前提是北廷王还未薨。 杨蛋还是糊涂的没懂,想再问就看见十娘下楼来,杨蛋拍了拍瘸子该做事了。 十娘并非没听着瘸子的话,是也不是何须去说,喜新也好怀念故人也罢,多个能说说心里话的还是好的,十娘这几日与男人接触多了,男人的眼睛骗不过她的,是个能对女子怜香惜玉的,也是见过人事纷扰的,哪里是个初出茅庐背刀入江湖的雏,就是不知是什么让那个岁数不大的男人双眼时常挂着雾气。 十娘不觉得男人现在那张脸就真是他的脸,眼有卧蝉睫毛精长是双美人眸子,这样的双目长在一个男人脸上,那这个男人长的再糟心也丑不到哪里去。 等到那颗火球完全出了地平线,男人打着哈欠回过头笑道:“老板娘醒了?故事好听是好听,可咱还年纪轻不是,既然活着总也该是找些有的没的做一做,催人泪目的故事我听过,可别再给别人听。” 腰肢一扭风情还是有的,十娘坐到另一侧门槛点点头道:“也不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得遇着可心的人,你干净我乐意说。”,十娘的干净恐怕说的是读书人干净。 男人站起身道:“有什么干净的,在老板娘眼里还不是个雏。”说完往楼上去,等了一夜没见着人还是睡睡,不行还是去平冤寨找找,这平冤寨大当家好大的架子。 十娘莞尔这就是不干净了。 五台山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多数路都是沿着石壁凿就,山上只有东台通往中台路段留云阶是一块块青石铺成,其余三台与中台只有两根铁锁的板桥,五台山主殿其实是修建在半山处,为的是方便香客半途不废,再往上才是五台山弟子居住的中台也有为香客准备的落脚地,由于南台离着中台最近风景最盛,铁索桥牵引了三座给香客走动观景,东台是七师兄练药地不给外人入,也没人乐意走几千阶去看几个破炉子,还有一堆堆精炭与几间屋舍,西台离着中台最远与东台最近也没香客愿意去往那边。 李苦上山十年在东西两台时间最长,中台有需要才去露露面,那也是四师兄说来了贵客,他一个老头子去接待人家容易让人想五台山后继无人,这十年李苦都未去北台看过一眼,小师姐王子文在山上那几年,李苦也没见小师姐去过北台,七师兄更别提整日沉浸练丹没空,也就四师兄每逢清明,年关会带上香烛纸钱去走一趟。 李苦问过几次小师姐就四师兄能去北台,小师姐都是同样说词:四师兄化道归天后,就轮到小师弟你了。 问七师兄什么都不知道,四师兄李苦是不敢问的,容易被罚去中台主殿接待香客,问五台山弟子也有都是摇头礼数又重,李苦头大的很。 今日李苦头更疼,去不成七师兄那边陪着练药,王思林幼女还在哪儿数台阶,王思林也是无奈只能多留几日,来阜地到五台山是其次想见见北廷王是真,北廷王白老爷不在那就只有打道回府,不过看自己女儿这模样不见李苦不罢休,呆个十天半月也算少的,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好喜欢的,要喜欢也该是如白老爷一般的行伍出身杀敌无数的才对。 日上三竿阳光晃眼,男人是晒的脸上生疼,坐起发觉窗未关,偏偏就只照到自己脸上,洗把脸男人缓缓出门下楼,还没下两阶无怨客栈里边热闹的很,闹哄哄许是酒越喝声越大,看服饰不是作日的客人,倒是与劫自己的马匪同。 无怨客栈来往客人繁多,绝大多数都是老江湖,没几个会在客栈里边留夜过宿,都是避避火辣午时或大雨,再就是养足半日精神好赶路,有一点相通水,食物,给坐骑来顿好的,再好生洗漱一番就起程,过宿的也是夜中遇雨半夜投宿,男人也算个列外。 “十娘诶,这平冤寨大当家当真隔十几日便会来此一次?”男人没背刀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再者那刀身有些过于宽阔了,显的男人蠢样的很。 十娘捂嘴连打两个哈欠道:“会来的,你来时见着的那些个马匪,就是平冤寨的收了消息,急忙赶了回去,应该是寨里出了事儿。” 百无聊赖的男人趴桌上道:“十娘来坛子酒,有谍子小菜最好……” 男人还欲说十娘抢先道:“小菜算老娘白送,你啊就别开口了。”事实是男人准备说都记账走时结,看来霸王酒是喝不成了。 掏心窝子的话与男人说尽,憋闷好些年的烂肚牢骚,男人也不嫌弃都听完,十娘别的不说吃喝几日还是没多大问题,也摸清男人扣门的很就当给与男人的酬劳,还是没搞清楚男人为何非要见平冤寨大当家的十娘道:“你是想加入平冤寨做个马匪?还是要见见这一带响当当的大当家?要老娘说见见也好当涨见识,和平冤寨一伙就算了,闯荡江湖不比做个马匪强?” 还不等男人说话外边走来一彪形大汉,店中客人转头见着大汉坐到了男人左侧道:“十娘半月不见韵味犹存啊。” 男人不等彪形大汉说话,已是侧向十娘拿了酒碗慢饮,左右就是不看彪形大汉,十娘亲自端酒道:“二当家来了,怎的不见大当家?来的可比以往晚的多。” 彪形大汉起先是觉着男人身形衣物熟悉,想去看看男人正脸模样,男人干脆利落的酒碗盖脸,见不着正脸彪形大汉道:“大当家早到了,一直在寻人,这兄弟面生的很又莫名熟悉,兄弟咱见过?” 先是看了眼男人,倒了酒推至二当家面前十娘道:“这兄弟二当家可不曾见过,面生正常熟悉那是有眼缘了。” 二当家一碗尽道:“也是,十娘让杨蛋准备好酒菜,大当家快到了。” 起身离桌时十娘轻踢男人一脚,你不是要见大当家嘛,这二当家可就在你面前,你捂个脸叫什么事儿,你要是好生介绍番自己,介时我在引荐一番,再见大当家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被踢一脚的男人不是不知十娘用意,是实在没法露脸,露了脸别说见什么大当家的了,这二当家就得给自己办咯。 二当家怎看男人都熟悉,衣物虽有改动像反穿,再看片刻徒然大喝道:“好啊在外寻你这匪人几日,你这匪人竞在此吃喝。” 十娘刚放下帘布又揭起,男人对其摇头后道:“咋呼什么,爷在这儿又跑不了,不就扒了你衣物拿走刀嘛,还你就是。” 那知二当家闻言一拳砸烂桌引来客人侧目道:“你想跑今日也走不了。” 不急于向男人出手,是二当家有顾虑能轻易敲晕自己,独自出手拿不下反倒河边污泥再湿鞋,大当家和弟兄们不远了,只需再等等。 十娘揭起帘布愣住,这是怎的回事桌都砸烂了,收拾心中震惊道:“二当家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有过谋面?衣物刀又是怎的回事。” 双拳捏紧坐回的二当家盯着男人道:“十娘你不知,这匪人专干腌攒事,拍晕咱不说还脱了咱衣物盗走了咱的刀,咱就说这匪人衣物越看越熟悉呢。” 十娘哭笑不得道:“二当家说笑,就你的身手还带着那么多兄弟,他打的过?” 二当家提到这事更是来气,可不是这匪人是乘着自己方便时做下的事,害自己被大当家与兄弟们笑了好些时日,要不是自己坚持必须抓到匪人,大当家都说算了哪里会陪着自己找寻匪人多日。 男人自然的拢起袖,都被发现了还装什么累的很,对着十娘询问的眼神,男人笑了笑点头算是认同二当家的话,早知道是平冤寨二当家还废这劲做什么,早跟平冤寨大当家搭上话了。 对于男人的雨视,二当家紧咬牙冠恨的牙痒痒。 得到男人的点头承认,十娘无言好端端的惹平冤寨做什么,要男人说早知是谁还敲什佬子闷棍,当时的二当家可就与一人同行,与传闻动则十几骑哪里有半点相似,自己也是留了二两银的,马匪一个叫着自己匪人合适嘛呢。 瘸子听见响动钻出看向十娘,十娘示意观看二当家与男人,二人一个捏拳怒目,一个懒散抄袖,瘸子看男人这姿势神态,怎就不像前几日放走那厮了,也就是脸有问题。 男人没看任何人,盯着地上碎一地的酒坛,可惜糟蹋一坛子酒水。 守了许久不见偷腥的猫,王子文困倦的很,趴着栏杆打盹醒来时就见着暮鲜新事,一颗反闪着光亮光头怀中衣物鼓胀,两腿搭于岸上一字马状,俯身在湖中划拉。 王子文觉着生趣的很,这城外的小光头怎的还偷溜进了王府,熟人归是熟人如此也算坏了规矩,王府里边其他人都眼瞎了不成,身在塔楼又不便出楼,王子文只当又一件趣事了。 北廷王府外一白日渡船红楼二层上,一颗稍大的反光物使劲挥手,注意到这一幕的王子文双目刺痛,这样亮堂那就是小光头师傅了,两和尚不去化缘吃斋念佛,偏偏穿佛衣在廾匸城城门口开酒楼做生意,还就不吃素整日荤腥,小的除此外没其余出格事,老的就有些过分了逛红楼翻牌子点花魁,佛门大不幸。 懒得搭理老和尚的王子文看回小光头,傻里傻气好像是不太聪明,难怪被老和尚骗了做徒弟,抬眼看看天都是入秋的时节,怎的还是有些控热,小和尚怀中鼓胀处探出颗圆滚滚脑袋,乘着小和尚贴近湖面嘴一张,一条不大不小宫廷景鲤衔在口中,景鲤尾部拍打有力小和尚的脸啪嗒作响,左右观望溜之大吉。 楼上的王子文看的乐呵,就说昨夜那金红皮毛的笨猫怎的没来,原是被小和尚捉住同来偷鱼儿,拐带小和尚偷鱼,俩笨东西凑一堆儿,要是加上猫主子不就三笨东西走一块儿了,没见着那笨猫的主子又不知跑哪儿疯去。 如此倒也说的通大府偷鱼儿的俩笨东西,为何能入北廷王府,更没人注意去管,老和尚面子北廷王能给也可不给,做这么多年邻居到底给了的。 老和尚对小和尚咋样不说,逛红楼就没带着,今日不做生意的老和尚左右拥着,朝楼上的五台山掌教挥手,五台山掌教人好看心肠更好,老和尚我都打招呼了,可不就是会睁只眼闭只眼,随小和尚去了芝麻大点的事儿。 无怨客栈安静的很,客人,十娘,瘸子,杨蛋就差围成圈看猴子耍把戏了,二当家的拳没松眼依旧瞪怒,男人的眼没离了地上破坛剩着的酒水,这毅力也是算坚韧的很了,那汗滴入眼久坐不动的男人许是时间太长,扭动脖颈道:“你也不嫌累的很,要打就打嘛,不动手我可去门槛坐着喝酒去了。” 说完男人去往酒柜拿了坛子酒往门边去,一屋子人惊落下巴,这人胆够大,不知道平冤寨杀人最多最狠的就是二当家嘛,不过看那二当家神情是还不打算动手,却也没让男人离了视线,想来是等着平冤寨大当家的了。 男人无聊的很,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盯着自己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杀人不像杀人打架也不打,不禁令男人怀疑还需不需要见平冤寨大当家的,二当家就这鸟样大当家能好到哪里去了。 蟒入龙城 第十章大好前程要不要 无怨客栈外呼呼奔来十余骑勒马停住,男人捂着酒坛口免得入了灰,看样子是正主到了。 二当家从男人身侧跨过,男人虽可恨大当家更狠,方圆几里没人不知平冤寨,可从来没人跑去报官,去的还未到县城就都死了,就连尸骨也是找不见,不论是下属兄弟还是那外人,即便是大当家的对自己都狠着呢。 二当家为大当家牵住疆绳,一手托住大当家身子道:“大当家的,咱找着干那腌攒事儿的了。” 大当家顺着二当家望去道:“你的胆子大了去,我的人也敢劫。” 出了店的十娘站到男人前面道:“子书该是个误会,他前几日才至店中下榻。” 大当家的孙子书扯过十娘看向男人道:“本事不错。” 男人将酒坛抛向孙子书道:“也没白拿不是,是留了银子的,怎的都算不上劫,本事更谈不上也就是趁二当家的拉屎的工夫。” 听到这儿二当家忍无可忍,自跟着孙子书做了马匪,何曾受过这般气,孙子书接下酒坛,没递与旁人也没放于地上,没从接酒坛上感觉出力道,二当家的出手也就不拦着。 二当家拳劲刚猛有恶虎出山之势,男人坐下一扭还在门槛上,二当家一拳落空,拳做腿势扫堂而过,这一记摆臂震碎人颅骨,男人后倾抬脚正中二当家胸口,二当家后撤至马匹前,胸口好大一鞋底子。 男人对孙子书带来的十余骑侧目,普通马匪可没这般来时整齐划一,到现在依旧无声立于马背,更可见人人都有拔刀之势,只待孙子书动作便要提马冲入院中。 这孙子书坐骑也就是丙字号马,想来那十余骑坐骑也就是丁字号马匹到头了,昊豫对于马匹管控极严,将马匹分做了甲,乙,丙,丁劣马五类,民间所用马匹均是丁字号马匹与劣马,前三类马匹大多在军中,少数在一些将种门庭,即便是庙堂上居高位的也弄不来甲字号马匹。 这孙子书能弄来丙字号马匹有些门道,要是身后十余骑都是丁字号马匹还算有些手段,寨内若能劣马,丁字号马匹过了千,这份本事可就大了去。 这劣马只能用于驮货,丁字号马匹勉强算是战马。 孙子书握了握十娘小臂,是个高手可再高的高手也有个头,更何况出现在这地儿的高手能高到哪里去,就是不知能受的住自己身后十余骑几次冲杀。 二当家吃了亏到孙子书身侧没再动手,孙子书眼神一转道:“兄台走马江湖可有名号?今日是二当家的唐突了子书在此赔罪,不知兄台可愿入我平冤寨?” 若转去看十娘已经是惊着了,瘸子在店内盘算着自己应该是没得罪过男人的,店内客人早已远离店门免得殃及鱼池,二当家憋着口气那一脚力道委实重了些。 抽手站起拍了拍灰尘男人道:“大当家的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开始可没问名号,试探不成便要拉爷入伙,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爷又不是你这般匪人,都说过了爷是留了银子的,是吧二当家的?” 二当家面庞搐动,要换平时早砍下对方头颅当球踢了。 孙子书一身长衫书生样,腰上还缠绕玉扣带配有香囊,一手负后温语道:“兄台是个讲究人,事也不大就此了事如何?今日我做东作为赔罪。” 抄回袖中没得架打了的男人转身道:“大当家的这就显得没诚意了,要摆酒赔罪怎的都该是在平冤寨中不是?这无怨客栈吃食太差不合适,也不符大当家的身份。” 二当家暴喝道:“你这厮不知好歹,大当家的一再让步,你却得寸进尺。” 瘸子吞咽口水赶紧的给男人让道,男人回过头道:“二当家的这话可就错了,能得寸进尺那是爷的本事,这才是本事你说呢大当家的?” 孙子书放开十娘的手,十娘一番欲言又咽下话语,孙子书记较后道:“兄台所言在理,是子书不够周权,不如现在可能与子书一并回寨,好尽一尽地主之宜。” 男人摇头,人已经见着了那十余骑也见着,至于平冤寨是要去的,却不是今日,抬脚步上楼道:“今日乏了,明日亲自到平冤寨做客,到时大当家的可得少照顾些。” 孙子书脚步挪动上马道:“那子书可就寨门大开,恭迎兄台了。” 十娘回过神这就走了,这可不像孙子书的德性,马蹄声是远了的。 平冤寨能留存这些年,无非是孙子书搭上了某条线,不然也弄不来如此多的马匹,至于线头是谁捏着男人不关心,男人只关心明日之后这条线会不会断,断了孙子书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毫无意义,未断还能主动捏住线头,事情才会变的有些意思。 瘸子敲了敲门道:“爷您要的酒水,小菜。”瘸子没听见响动重喊一遍,男人进屋前要酒菜,瘸子是觉着心真大,得罪了平冤寨不算还要进匪窝,自己是进过平冤寨的少说有一两千人,你是高手又如何,是高手总听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吧。 屋里边儿男人抄袖趴桌道:“又未锁门,前几日你不都是直接入?” 进屋的瘸子放下酒菜道:“不一样的,怕啊咱,万一你一脚提死咱,理儿都没地说去不是?” 瘸子为男人倒了酒才在男人恶语下退出去,实在是男人乏了也烦了,对着这些个麻线团团从来不善长,可善长的死了好些年,现在倒是还有个当年跑腿的也善长,可腿脚不利索了打发自己来牵起一个个线头,可不就是继了跑腿的行当,还美其名曰散心归心狂心,这读书人的脑子是不太好猜,好在来时腿脚不利索的都给男人备下了行进轨迹,男人只需走到一处随心便可。 有什么进寨再说,那条线怎么分怎么捡到时再说,男人就不明白那个臭棋搂子还下不过自己,怎就能将一件件一桩桩事理顺,捡起线头不算还需剪断再续接,也难怪钰都里的三顾也要说一句:藏在阴夜下,事无巨细一眼而明,计出则为理真谋士也。 十娘在楼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经此风波店中客人早走完了,都是匆匆结账而行,开玩笑店中住着个本事不小惹事儿不小煞星,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个分明,人孙子书不愿动手低声下气,不过是不想损毁了十娘的无怨客栈,男人本事是大可要入了平冤寨,怕就是羊入虎口让孙子书打了个牙祭。 孙子书什么样的人十娘清楚,瘸子,杨蛋更清,说起来孙子书当初还是杨蛋救下的,十娘则是靠着瘸子领路翻墙爬洞而出,瘸子想到这儿就会给自己一巴掌,害自己瘸了腿也害了十娘,孙子书那天杀的怎就从一文弱书生,成了这般马匪头子,打家劫舍不算为了兵强马壮四处搭线,净是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杨蛋搭了搭瘸子肩,瘸子摇头随十娘去,十娘几次渡步后上楼敲响男人的屋门,男人开门便见着十娘抱着把刀道:“这刀是孙子书爷爷当初的配刀,送与你,十娘希望明日你能带上这刀进寨,保你命也好保他命也好。” 男人观刀刀身修长,说是刀却有些像剑两侧开锋,刀尖为断口正是战国名刀剑断刀:断客。这算是男人这趟的意外之喜了,男人没推脱别人好心好意怎都该收下,事后卖银子也好收入库中也好都不会亏,稳赚不赔的买卖男人没理由拒绝。 于刀身敲打声悦耳,男人没见着过实物,只是见断客刀的图鉴,现在看来出入较大,这是把伤人伤己的刀,平常刀不论军中战刀江湖侠客匪人所用雁翎刀,斩马道,唐刀等都是单刃,能驾运这剑断刀的用刀人不会多,好在如今留存在世的剑断刀只剩这断客,无人能驾驭自然会被淘汰。 男人惊奇的是这断客刀鞘已是锈迹斑杂,抽出鞘刀身能映出人脸,男人问道:“十娘,这刀可非凡品,两刃的刀我也是头一次见。” 十娘避而不谈道:“谁家祖上还没阔过,你也别问反正这刀能留你性命,或保他的命。” 十娘不多说,男人也就不多想问,不过十娘那句话男人还是想反驳一番的,生而无母更不知其父,哪儿来的祖上,在九国并存的时日里像这样的太多,多到男人自己见过的都数不过来。 男人盘算一宿,就在将将鸡鸣时分,将断客别入腰间翻身出了客栈,男人换了张面皮英俊书生样貌,偏偏腰间有配刀。 当第一缕光亮照进李苦眼里时,就连李苦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情绪,一如初时遇即是缘,今日是王思林幼女上山第十日,也是哪个十年前上山逮着什么,都能玩上半响的琉璃裙女童,五年一次王思林对她说:爹是找人算过的,只要爹在妞儿成年前,送妞儿入阜地,别管爹到时什样,反正爹给你搭好桥路,妞儿只管过就行。 好在这些也无需王思林幼女思量,数了九日台阶的王思林幼女也未嫌烦,就像数台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就如下个五年自己不会再来五台山一样,即使来了身份也会有所不同,现在的自己不是还未长大嘛。 看看书的李苦再看看时辰,七师兄还未来拉自己练丹,也就是说王思林幼女还在,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七师兄一个头两个大,好像没了小师弟确实是少点什么,这不丹炉又炸了,还是四师兄闻声而来,不同的是这次四师兄快上不少时间。 王思林看着幼女,女儿看着西台,刚还陪自己个儿四师兄忙着去教训老七了,如同四副画卷定格不动,水墨分明尽显山上盛景逸人。 再晚些该着太阳西落,王思林幼女站起身道:“爹,我们回了。” 王思林见着幼女站起早已先一步起身,女儿再过个两年必定是亭亭玉立,不会比自己矮了去更不会比她娘差了,王思林生怕女儿摔着道:“好,好,好小心肝儿诶慢点些。” 王思林幼女不在意,两三步跨过好几阶到王思林身前道:“爹下一个五年咱父女俩还来?” 王思林摇头蹲身为女儿整理一番裙摆道:“妞儿,下个五年就不是爹陪你咯。” 已经知晓答案的王思林幼女牵起父亲的手,一步步向中台行去,数了整整九日的台阶,这第十日王思林幼女没再数,从天色破晓到现在黄昏四起,都只是看向西台还是哪个憨憨的小道童。 等男人临近平冤寨口时开始入夜,今夜星河满天明日烈阳高照,男人摸出平冤寨建筑图,先是圈出马厩棚再就是那大当家的住处,马厩棚到底有多大马匹多寡。 来到马厩棚上男人一掠而过,看守挺严不为过,十个棚一棚五十匹,看来孙子书搭上的线,捏住线头的人不是太舍得在他身上花银子,这平冤寨深藏荒原盆地内,倒是个屯兵的好地方,男人记得即便往前边再数几年,这观山渡与亳州城间尽是平原荒漠,当年也未有过这盆地,有的话以徐淮安的领兵之法,等待自己的必定会是迎头痛击大败,又何来旧西晋的亡国呢。 待男人身形落定几个回转,孙子书行儒礼双手抱拳十指交错微倾道:“恭候多时,里边请,上菜?” 男人右手掌刀柄头,算是一头栽进别人的麻布口袋了,自己才一露身形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是请君入瓮才好瓮中捉鳖,反正是别个认出来了还装什么,插袖微佝道:“大当家的这都认的出,看来还是咱差了。” 孙子书侧身一边道:“兄台说笑了,若非兄台说要来,子书又怎回在此等候,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孙子书不知该说男人勇识胆气过人,还是真当他孙子书是个傻子,不说恩怨才过夜换张脸就敢来。 孙子书跟在男人身后才进入平冤寨议事堂,后唯有端菜入门的四五婢女,二当家冲当门神握着根铁棍,男人往主位一座顺躺而下,待菜齐孙子书呵退婢女道:“兄台好魄力,不知为何不走正门,偏爱翻墙溜达。” 正座而起的男人让孙子书有些压抑,那双好看的眸子豪无情感,即便隔着身前的十米长桌,男人先是丢出一块腰牌,上刻一孙字下刻死字,孙子书接下瞧的仔细,不想男人又丢出一物,孙子书抓在手中道:“兄台何意?是要出售?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不知兄台要个什么价?” 男人摸了摸腰中的刀道:“不走正门是想看看,你这些年到底攒了多少家当,东西是好东西,不问问来历?” 孙子书哑言道:“与子书何干?” 男人摘刀脱鞘道:“来时十娘说:这刀是大当家的爷爷的配刀,能保我命。大当家的怎么看?” 孙子书右手抓衣破了衣物,五指扣进大腿道:“十娘保你?何需子书来看,自当寨门大敞。” 男人将刀归鞘道:“孙子书,没想到你敢用真名立寨,不过看样子你主子对你不怎样,五百骑就给你打发了,军功世家将种门庭,你将你爷父辈打出来的脸面都丢尽了,爷我抄你家门时,你弟弟孙子午替你死的,你爹孙仲可是站着死的,你爷孙武虽大败损失昊豫十万将士,但也是战死沙场,你这孙家长孙可是让咱好找,今儿个爷给你送消息来了,你弟弟的幼女在大公子身边养着,大公子喜欢的很。” 孙子书起身实际上比男人高好些,不见孙子书动作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孙子听到男人那句:爷我抄你家门,就已经跪下听着男人停下了抬起头道:“谢大将军!” 许是讲多口舌,男人倒了碗酒润了润才道:“抄你家门是爷我的意思,也是始皇帝的意思,你爷爷在不论影响根脚都动不得你孙家,你爷爷在世昊豫便不可能南下,所以你孙家是始皇帝一统九州天下,最大的绊脚石之一,始皇帝啊你听听,那是要做古今中外万世帝王之祖的祖龙,你孙家不死谁死?你爷爷打的败仗打到始皇帝心坎儿里了,这也是你爷爷为何有路可退却不退,让你独活留一丝血脉缘故,你爹,你弟更清楚,就连你母亲老太太也清楚,你偏偏不清楚,现在清楚了?还打算继续养兵望着我死,始皇帝死,刨坟掘墓血洗昊豫皇室?蠢不蠢?” 孙子书趴的一低再低,一时间像是没了呼吸,男人继续道:“爷我不管你搭上那条线,上了谁的船,爷我念你孙家老太太的情,留了你命没让人去追杀你,你弟弟有情有义我也承情保你外甥女一命,你呢?又拿什么回报你弟弟?” 孙子书知道男人与自己弟弟孙子午其实交好,出征时孙武本是带着孙子午同行,孙子午深得孙武带兵之道,孙子书不服因与孙子午为同胎,长相相似苦求孙子午,换得了出征机会,在用兵时误判军情将大军拖入苦战,后果断退入巨鹿山据守等待昊豫救援,没等来昊豫援军倒是等来敌军大赵国五万援军,被大赵上将军相起合围坑杀。 孙子书已是整张脸贴着地面,躯体微抖未有一言,男人话语声不大却莫名有些嘶哑,字字诛孙子书的心,负罪之情这近二十年来只增不减,他早已不是那个醉心兵法圣贤书的读书人,一介草寇而已。 以刀鞘插入孙子书头前一寸,男人倒了酒在地在倒了碗放在刀鞘前道:“你要能顶住你主子的咽喉,爷就能保外甥女一生富贵平安,刺不刺进去爷我说的算,往后去哪儿做什么往阜地给口信,你有多人能握多少刀,爷给你配多少阜地战马。” 阜地战马名动整个昊豫,那是阜地用西域汉血宝马与北朝草原上的野马配的新种,北廷王命名战马,半点不比北朝战马差,战马对阜地边军就是消耗品,只有劣马与丁字号马匹卖与外边。 男人开门只见二当家的跪坐在地,在往外看有五具女尸与四具男尸,男人叹气回身拿了主位上的虎皮,手起刀落将五具女尸的上半身盖起,女子一生死时也该是好看的,不好看时不该让人看见。 蟒入龙城 第十一章若男非男 做完一切,男人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走出两步道:“你的手脏的很,二当家的应该好好洗洗,柔弱女子杀了做甚?大当家的年关将至啊!” 长叹一声的男人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出平冤寨,回身望去寨门上的平冤两字,哪儿来的什么冤屈,不过是自己种下的因,后来结了果罢了,再清楚些不过是大路之上一山石,男人不去动始皇帝不去推,总有那后来人凿山开路,总会有那后来人为何就不能是男人与始皇帝,平冤还是下去找阎王诉苦的好。 男人出寨门远去,孙子书才在二当家的搀扶下起身,将刀鞘前一碗酒喝尽吐出半个铜钱,握在手心面朝男人离去方向,隐隐能见着朝阳下男人的身形,往前看看是多少年,孙子书记不得了,可男人在昊豫边军的横空出世,一如此刻那轮朝阳,不多时就升至高空一轮大日,有了阜地后更是独立一方听诏不听宣,恐怕始皇帝崩后连诏也是听不见了。 甭管前路如何,走过的风景以是足够回想半生,十娘打男人走后便一直站着,瘸子看的心疼却也高兴,这么些年十娘老压着那些个事儿,什么叫故事?便是那些个年纪轻时经历的事儿,看过的人,走过的路途,长埋时间里压在心中,一年年的酝酿,直教人醉生梦死,不时拿出来晒晒还好,像十娘这般不揭封揭了,不管香的臭的余味总是逗留不去。 杨蛋同样看着,也就只能是看着,向来话少更不知女子心思,瘸子示意杨蛋该干嘛干嘛,仔细想想还是要感谢男人,让十娘揭了封盖到底还是走了出来,现在的光景无非是十娘还没能回过神。 瞧着日出东方将大白,瘸子再看看门边站立微倚的十娘,放空了眼中泪井好,哭不出的十娘才是真真的让瘸子心疼。 当下的十娘眼里清明,思绪万千算是放下不再郁结,没有擦拭的泪痕更添几分柔情。 天还未大白阴沉的很,廾匸城外边的酒楼今日挂着块牌子,说什么老家有事关门几日,“佛祖常驻”酒楼这十来年从未关过门,来此的人早已习惯来了就有酒喝,有娘们儿看,现在还有书可听,所以没想过会吃闭门羹,这让大早进城来此落脚的人骂骂咧咧,当年老和尚来此落脚贡献不少银钱少女,现如今也是为人母为人妇,还是改不了没事儿就往“佛祖常驻”跑的习惯,同吃闭门羹让这些女子哀怨的很,也没听老和尚谈起过有老家,都是出家的人了哪儿来的老家,怎就不能提前一日打个招呼,好让自己个儿有个心里准备,好一个不花心更绝情的俊和尚。 就这会儿没多长的工夫,从离开廾匸城老和尚的鼻子都搓红了,小和尚时不时瞄一眼,一路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惹了十来年的女施主不少嘛,看给老和尚骂的喷嚏都没能停,老和尚眼一斜摸的小和尚头顶五指山红印,美其名曰授与法印佛法入脑,小和尚直翻白眼嘴角冒着些口水泡泡,痛倒是没感觉出来,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师傅到底还是师傅,天底下哪儿有没出师的徒弟算的过师傅的,没有道理的事儿嘛。 这话放在李苦身上缺了个师傅,可不就是苦了当师兄的,七师兄是近俩日丹没练成,丹炉是炸了不少的,被罚来陪着小师弟,小师弟什么时候动了才能回去起炉生火,七师兄翻着丹经听着响动,这小师弟在此枯坐了两日,滴水未进也不翻书,就这么望着下山的路,七师兄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人都走多久了,看了又有什么用。 有山雀飞停李苦怀中,头顶也有那鸟儿打转,是在观测如何能做个窝?李苦眼里那里有这些个景,不过是重复着王思林幼女下山时的频频回首不见人,那日李苦在角落里算了一整日的卦,最后就这般枯坐的望着,上下山的道童师侄路过问候,也不见动静七师兄又在旁,后都只是悄悄过往,只当是小师叔入了定登道途中打搅不得,唯有这选的位置是随意了些。 送走了大香客,四师兄便闲了下来,余事由弟子们去做好坏都不去管,要管的就是哪个小道童又犯了规矩,所以四师兄其实又忙的很,山上道童对他爱恨交加,恨他管的多规矩多,爱他管的多规矩多却从来只是口头教训,香客们带着来的吃食都分了他们,长辈始终是长辈爱幼又恨铁不成钢,站于远处的四师兄看看七师兄直摇头,再看见小师弟直叹气。 四师兄回去翻检五台规矩律令,是得好生找找什么。 已然出了阜地进入兖州的王思林一行,大小马车六七架护卫也不少,进了阜地去了五台山,虽来的不是时候王爷不在,却也不耽搁王思林做生意,除了自己与幼女同乘的马车,余下的无疑都是货物,王思林心疼的为幼女拉了拉薄毯,终于是睡着了,忍不住轻吐道:“破道士。” 当想着阴沉终将被阳光照破时,迎来的却只有乌云盖顶,北廷王府内正忙着偷鱼的小东西被淋了个毛发尽湿,都用不着仔细去瞧,有眼都能看出这小东西是个实心的,挺长的金色毛发蓬松的瘪了下去,贴着滚圆的身子看来都是肉了,莫不是偷鱼偷的多了伙食太好? 一冷俊模样身穿黑服融入雨中的少女,将那笨猫抱起也不嫌弃一身雨水,楼上的王子文远远招手算打招呼,少女抬了抬眼怀中的猫毛发已干,要是有人站在近前就能发现,少女不管头发衣物都不曾打湿,就像那天上落下的雨水落不到她身上,纷纷绕着她。 王子文没得到回应也不脑,就只是觉得还是那小和尚好玩些,不过王子文有些疑惑,从小和尚抱着那笨猫偷鱼开始就有,那猫笨是笨了些可也不是谁都能抱的,更不亲近除少女与北廷王外任何人,怎就单单亲近那小和尚了,且少女似乎也对此默认。 枫叶城内楼观正担着粪桶浇花,那个江湖里人人都想打败的老人今日种了小片白菜,哪里有让江湖中人畏惧的威严,更没天下第一的高人风范。 老人挽了挽衣袖想起一事道:“楼观,你师妹这两月可有来信?” 楼观手上动作不停先是摇头,后觉不对师傅看不见才道:“不曾。” 老人又问道:“那你知道什么?” 楼观认真的想了想道:“师妹在雍州。” 老人满手泥起身踹了这大徒弟一脚道:“没了?” 那一脚踹的楼观一动不动,连手上粪瓢中的金汁都未晃荡半分,楼观也不去擦屁股上的鞋泥,只是道:“没了。” 老人想去为这闷葫芦一个的大徒弟擦擦,却忘了手上的泥糊了楼观一屁股,楼观回身看着自家师傅,老人已是重新捣鼓白菜去了。 老人对三个徒弟谁都不偏心,不管是闷葫芦的楼观,还是打理着枫叶城的老二,亦或者总不安分的女徒,或许是三个徒弟年龄差大,大的会护着小的让着小的,老人偷看了大徒弟几眼,收徒如此此生已足,如果收大徒弟是定门风,那再有个能打的就很好,此外收个能收拾门面的,现在唯一的憾事是差了个关门的,当年那个少年第一次路过枫叶城没进,老人在城头本以为那个少年会是自己关门弟子,老人当初连叹可惜没缘分,事后反复念叨让楼观差点将那个少年虏来,还是老人自己呵斥一番方才罢休。 同一片天,同一季节,同一日,两地天色却可并不同,不同于廾匸城的雨幕连连,男人已然出了不少汗,算是知晓这雍州越近西域,越是白日热成狗夜里围着火炉吃西瓜,夜里还寒风凛冽这还不到响午,已经是晒的人头晕眼花,正打算找个阴凉地儿遮遮阳,就远远瞧见柳木林,也是怪的很。 进林男人叹口气道:“容我先喝口水。” 林中有人摆着桌凳,不卖他物只卖水,在这片荒原上是长事,让男人说出那句话的,是个牵马戴着斗笠停驻正准备上马的,那人皮肤白皙不像个走马江湖风吹日晒的,那人点点头坐回原位,林中人也不多一卖水老者,一桌商贩,然后只剩男人与那人。 连着干完三大碗水,打了个满足的嗝道:“在枫叶城没见着你,没想着路上能遇着你。” 那人嗓音细腻温婉是个女子音色道:“师兄给了信,以为错过了,在这里守候了不少时日,没想到你来这般慢,正想动身去寻。” 男人转了转碗道:“我说呢,楼观这是存心的啊。” 楼观师妹,叶茂女徒黄若男双手始终藏在袖中道:“不想见我?那就切磋一翻?” 男人举手投降状,切磋就算了跟个女子没什么好打的,况且黄若男的拳可不轻,现在的自己天知道能接几拳,只能是无奈道:“我去了枫叶城的,你不是不在?” 黄若男犹豫半天道:“去了阜地十年,你不曾出过阜地,也没来过口信,是要等人入土才鞭尸?” 男人道:“这不是出来了嘛。” 黄若男道:“那又如何?” 男人定了定道:“有些事该做了不为我自己想,也得为在阜地扎根的百姓想,更得为那四十万阜地边军想。” 黄若男摇头还是不解。 男人看了看钰都方向道:“有些人该还债了,死了的没死的都该算算,十年了……我怕他们安享晚年老死,怕自己再过些年淡了忘了打不动了,也怕他们觉得我十年也没出个声,已经是头病虎老的掉了犬齿,收了利爪。” 黄若男听完已经是捏紧了双拳,语带怒气道:“十年前,你不是未出声?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进了阜地?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男人默然道:“有些事说不清,有些东西扯不明,从来没忘也不敢忘,即便是狗也是条吃人的狗,不知道还能熬过几个四季秋冬,所以我出了阜地。” 黄若男摘了斗笠是张让人分不清男女的面容,白皙是真的白皙却谈不上让人有多惊艳,也就是耐看而已,不知想到什么还是男人说错了什么话,黄若男红了双眼略带沙哑道:“你敢忘,我杀你!” 男人想去为她试泪,抬了抬手干脆揣起了袖,不敢去看那双眼睛,怕自己也是生生止不住。 这女子的泪水就这般不值钱?三言两语便是恨不得哭出条河?男人不说话了,实在是怕因为亏欠,欠眼前女子,最欠那十年前死在钰都的女子,说起来眼前女子是坚决反对过自己与妻子婚事的,因为那时男人配不上死在钰都的女子,即便如今男人依旧不觉得眼前女子就觉着自己配的上了,一个连妻儿都护不住的东西,哪里能配的上谁。 往前看十年,就如黄若男所言,自己像条狗一样夹紧尾巴,灰溜溜的入了阜地,那钰都里边儿但凡能够站立朝堂的,哪个不想自己死,都眼巴巴的望着呢,可惜了男人没能死在北朝弯刀下,更没死在西域长枪上,也没死在南疆十六族手里,倒是死里活生打出两州来。 男人为解眼前死寂打趣道:“在枫叶城你师傅等这么些年,还是想揍我一顿啊,话又说回来得怪你。” 黄若男双手离袖,拳打七寸不留力道,男人没动桌椅未坏,可男人憋闷半响由鼻流出两血黑色蚯蚓,黄若男收回双手叶眉动转道:“旧伤还是新伤?在你老窝十年我看也没人动的了你,那就是老伤了。” 擦去鼻血男人道:“旧伤,以前留下的,靠着五台山老掌教遗留压了十年,如今压不住了。” 黄若男的出手到收手不过眨眼,在卖水老者,那桌商贩眼中有些莫名其妙,为何男人见男人也流鼻血。 对于男人会有旧疾,黄若男不奇怪,奇怪的是没能治好反而在恶化,自己那一拳也只是缓解当下,且不能用第二次,不然倒不介意多打打到男人痊愈为止,黄若男道:“十年都没能想出个法子?我记得你麾下不是有个医药圣手?更有诸多奇人异士,都没办法?” 男人瞥了眼黄若男,开始没注意,这会儿发觉像某人,黄若男一身男子装扮白衣白靴束发,女子瞧见会觉着是个挺俊俏的男子,男子打眼一瞧是那家小娘女扮男装,男人不觉着多好看的黄若男,可却是女子情人,男子爱人。 看来看去也就是像而已,说的准确些是装束像,男人在黄若男要抽袖前收回视线道:“法子倒是有,无非就是丢了这身武学,当时没用,现在用不用都无所谓了,你也看见了马上连登山境都不是了。” 黄若男看了眼男人气色不差却带着怒气问道:“还能压多久?有无性命之攸?为何不丢了这身武学?” 为何不丢了这身武学,非得死压着武学有命要紧?男人当初这般问自己,现下再问自己回话黄若男道:“丢了就杀不了人了,总得亲手杀几个,这不你给我来了一下,再压他个几年没问题,彻底爆发再丢也不迟,半死而已。” 黄若男沉声道:“我回去问问师傅。” 男人没做声,想说你师傅不可能有办法,可打第一天认识眼前女子为止,她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拉不住拉不回,说了白说也就不说了。 活这一世莫名,回首斯人已逝,黄若男上马前拍了拍衣摆,是为了拍去尘土,这一身衣衫是男人发妻所送,也是那女子留给她黄若男唯一的念想,初见之时那女子便是一袭白衣,马背上挂着一柄长剑,勒马在师傅身后说道:人人都说你是天下第一,我有一剑可断仙台,你挡不挡得下? 黄若男眼中只剩下那女子给予的惊艳,忘了自己师傅叶茂说的什么,也忘了自己师傅挡没挡下,只有那女子推剑出鞘,剑气四起打烂了师傅最爱的茅屋花圃,都未容师傅说话气的叶茂吹胡子瞪眼,却也难得的放那女子活着离去,或者说的准确些但凡前来枫叶城的莫不是为了挑战叶茂,可总不能都打死,所以也就有了只要能在叶茂手底下出枫叶城就能活,而活了的人无不名震中原,都是江湖名门争抢对象。 说叶茂放那女子离去难得,是因那女子打烂了茅屋花圃,往前好些年有个不怕死的好汉这么做了,那好汉在江湖上已是闯出了名堂,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一刀斩,用的刀也是名刀红梅,出刀时如奔雷炸响,与叶茂交手时做到了极致九响,因为离着茅屋花圃过近,好家伙九响惊雷将茅屋花圃炸了个干净,男人杀刘小时刘小用的便是那汉子的刀谱,可惜刘小只得了半部刀谱,够厉害的汉子结果到最后都没能留下具完整的尸身,让人不忍心看那一身拳印,红梅断做两节插在内城城头,往后也就没那些人再在那小院四周动手咋呼了,除了那少数人不为名利而来,是要舍命相博的,多数江湖人来此只是为了那名号钱财。 在黄若男记忆里师傅叶茂极少发怒,对那些败的人大多只让留下兵器或手脚,唯有那些真正值得他用上八分力的才有资格死在他拳下,可事后师傅都会说上一声可惜,江湖上又少一位高手,对于用红梅的汉子其实没资格死在叶茂拳下。 对于同样毁坏了花圃与茅屋的女子,叶茂未曾下杀手,江湖上有人说是因为那女子来自剑鼎泉,有人说是因为叶茂的惜才,后来叶茂自己说剑鼎泉的情剑有了最合适的传承者,她会是中原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子剑仙,百年内会压的后辈用剑男子抬不起头。 蟒入龙城 第十二章女子难养 同行不多时别了黄若男,黄若男却是回走,同行一路也只是为了同行,男人知晓为何。 这一路上黄若男不时对自己出手,是为确定自己不会早死,至少不能在杀人之前死,也是要确定自己还有保命的能力,而不是路边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弄死自己。 分明早已入秋,这雍州地界却仍然是酷暑当头,男人有些后悔没带上自己的马,长年南征北战都未换过坐骑,马儿也该颐养天年。 望过天顶收回视线,前边儿小村正好讨口水喝,还没进村男人忽然蹲身,原是一半大的少年在玩蚂蚁,身前挂着两条青龙,在青龙要落地压着蚂蚁时,少年气入丹田面色涨红,青龙左右摆动倒回而去,少年才出一口浊气,青龙缓缓探头。 男人看了半响道:“小孩儿,干嘛呢?” 对蹲身看了半响的男人,少年似乎后知后觉抬眼看了眼接着逗蚂蚁。 不见回答男人又问道:“小孩儿,你画圈圈那蚂蚁就走不出去了。”男人说着用一旁枯枝,在地面画一个圈,圈起三两蚂蚁急的团团转。 少年这才抬头,这个教自己玩蚂蚁的男人真丑,却不知自己两挂青龙,更不知自己满脸满身脏兮兮,指甲里全是泥泞。 男人这张脸确实是丑了些,一脸麻子坑坑洼洼的,看着像个凶人。 见少年不搭理自己,男人又渴的不行,转身向一旁老榆树下纳凉的三位老人问道:“老人家能不能给口水喝?” 没人搭理,男只得再问,约莫是声音大了,一个老头子道:“你说啥?听不见。” 男人反复回答下,老头子仍是没听懂,还是一旁老太太翻了翻白眼道:“你往村里去,有井。他啊听不见,你别嚎了耳朵都聋了。” 男人一阵无言,您这嗓门也不比我小啊,您老早听见了就完说呗,非得比嗓门大。 迈步向村里去,少年跟在男人身后,离的不远不近恰好十步,就这吊着,喝完水的男人就坐在井沿上看着少年,少年面前两挂青龙回巢,一屁股坐地上手指画圈,另一手放开握拳,掉下几只蚂蚁,接着玩。 男人起身,少年起身,如此重复几个来回,一取了两躺水的村妇道:“外村人,你不搭理她就好,你走你的跟着跟着,她啊也就不跟了,这孩子有些痴傻。” 男人问道:“痴傻?” 村妇忽然压低了嗓音道:“可不是,她娘生她时死了,她爹打她娘怀上她没俩月就离村了,倒是还有个哥哥在她出生前,让一个道士带走,如今啊她家就余下她一个,今年这丫头十一了,谁家也不敢收她养着,怕被克给家里带来灾殃,可到底她为村里挡着祸,谁家都给口吃的,吃着村里边儿的百家饭也就长大了。” 男人也没问其他,可村妇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收不住话了,也不管男人在不在听,打上来一桶水后,干脆也坐在了井沿边接着道:“你是不知道,村里人都说她是祸胎,她家里边儿的人都让她克死了,还是村长说不管怎样,她命里八字够硬,既然没死在村上一人一户给块布,给口粮食,让她活着,她五六岁前能晓得个啥,大家都绕着她走,怕被克,现在嘛哪家哪户有事儿,她都帮着做,尤其是村子里边儿的红白事儿,也没人告诉她,她总是早早到,也不说话就是帮着做事,大家也都习惯了。” 男人听明白了,是个丫头不是男孩儿,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还有些神神叨叨的,不经多看了那丫头几眼,这不是故事书里边儿的情节嘛,是不是就等一个贵人相助,或者掉下悬崖峭壁得武功秘籍,然后一飞冲天名震武林,自己是遇上了陈老瞎说书里的人物了? 提完水的村妇没再来,男人走一步身后丫头跟一步,叫她也不说话,只是两道青龙来回出窝。 平白无故多了个拖油瓶,这一路行去男人权当多个人做伴,时不时逗弄一番,小孩儿也不反抗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男人,倒是让男人不太好太过分。 过了小孩儿的村庄,不过一两日的脚程便到了亳州城,倒是能够先前往亳州城的陪城豪城,那里应该有人等着。 男人是多了个小女孩儿跟随,身在阜地狗阳明却要与二八芳华的女人说个透测。 廾匸城内北廷王府内湖小岛上,王子文白日间冒雨飞身下九楼,几个翻转间衣袍荡起半点未湿身。 即便雨天廾匸城内行人仍旧不少,烟火不断买卖吆喝声不断,红船渡行不断。 就在一处屋顶翘檐,王子文玉足轻点停下道:“见不得人?” 一人蒙面身着夜行衣,回过身见着王子文一张娃娃脸,宽大衣袍鼓荡赤着双脚,急忙倒退而走并吹响一声口哨。 右手探出袖口弹指状,一雨滴飞向蒙面人,蒙面人一个闪躲再次停下,王子文见他不跑了反倒向自己欺身而来,左手掐道决雨暮连结成珠,除了护着自己也向蒙面人激射而去,蒙面人躲闪不极右腿负伤,滚下屋顶落入巷弄。 王子文追下却发现那人消失在巷口,巷外雨伞脚步晃动不见了人影,认真思赋过后果断离去。 那蒙面人既然能够进的王府,就不会是等闲之人,即便厮杀不行武艺不高,潜行逃命本事必然一流,而能从王府活着出来,还让自己发现是没理由的。 回到小岛,王子文并未回到九楼,反而是到了岛上茅屋,直接问道:“故意的?说个理由,不然打的王爷认不出你。” 茅屋内正埋头写着些东西的死阳明抬首,一张惨白的脸让人瘆得慌,一头发丝如霜雪连根白,双目暗红唯有一点明亮,怪的很明明是对招风耳,偏偏模样不算差,眼光下移是一双握笔的大手,一手撰着黑白两色棋子,竟是右手写字同时左手下着棋。 死阳明嘴角抽动,人屠都没和自己这般说过话,自己又不欠你的,放下笔道:“一壶猫子脲。” 王子文道:“先说。” 死阳明左手搓了搓棋子道:“王府内外没有老鼠能活着出去,除非咱们愿意,即便如此出的了王府也出不了廾匸城,放心出不了廾匸城,只是让他带给其他老鼠消息,王爷已不在廾匸城,老鼠背后的主子该着急了啊。” 一段不长的话,死阳明分了三次才讲完,一开口便咳嗽个不停,说完停下休息好一会儿道:“要到亳州城了,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更何况是头卧了十年的凶煞白虎。” 王子文转身去取来一壶猫子脲,重重拍在案桌上道:“别喝死了。” 死阳明烈酒入喉微醺醺,长舒一口气嘀咕道:“先圣言之有理,女子难养也。” 王子文回身瞪眼,死阳明闭口悬壶写下一行小字:绵雨秋煞入体寒,浊酒一壶醺人老。 话不多说,事分两头,是两个光头,您还别说,一大一小两光头走到哪儿都晃眼。 “破戒啊,是不是有人朝咱走来了?” 听着破戒两字,本趴在树杈上头小适的小和尚,起身太猛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好死不死头在下双手撑地,倒是像尊打坐的佛像倒转过来。 没办法,着实是让破戒两字吓的不轻,师傅取的可从来少叫,破戒顾不得头鼓大包,板着手指这是第五次师傅叫自己法号,仔细思复一番,那真是一次比一次倒霉,一次比一次事儿大,简单点说师傅叫自己法号一准儿没好事儿,不是背锅就是挡箭牌,用破戒自己的话说:真真是哭死小和尚了。 掌柜的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啧啧这个包可不小,偶有心血来潮叫声法号不至于吓成这番模样啊。 小和尚算完,才来的及起身看向来人,模样都不差的,都是极好的女子。 掌柜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件袈裟穿戴,双手合十道一声:“一别十年,女施主别来无恙。” 一身穿三清山道家祖庭道服,服绣金边清明图,头戴白玉莲花冠,足蹬山川云雨靴的女冠笑容满面的看向小和尚道:“怎的还俗了?儿子都这般大了?是要子承父业也做了和尚?那也对啊,你入阜地方才十年,就算有家室儿子也不该这般大,应当十岁才对,还是你早年的私生子?早说嘛,破戒那么早,老娘与你生他个十个八个的?” 一席话语说的大小两光头一阵汗颜,一脸懵昏的小和尚听到破戒二字,一声“诶!”脱口而出,惹得女冠身后两个小道姑一阵花枝招展,绕是在廾匸城见惯了那些个红楼娘子,小和尚也让这些个悦耳银铃弄的面色涨红。 掌柜的是无言以对,唯有头大,恐怕有两个小光头那般大。 小和尚的应答声,让女冠笑出了声,怎的和老和尚还是小和尚的时候一个模样,憨态可掬的很,可别给自己的师侄给拐跑了,学了老和尚。 女冠突然一瞪眼道:“你就是这般给孩子取法号的?还破戒,你是希望他破戒还是不破戒?法号关乎到什么你不清楚?” 要隔在平时小和尚是顶聪敏的,现下嘛约莫是让师傅女冠的破戒给弄糊涂了,脑子还有些拎不清晰,掌柜的这和女冠老相识?还是老相好?也有可能是掌柜的始乱终弃?不然怎么窝在阜地十年不出,大概率是掌柜的欠下了花柳债,所以这才过离开阜地地界儿,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掌柜的道:“方天师不可乱语,禅言规矩也是有准绳的,带着小辈游道别走歪门。” 这话听的方芯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带坏后辈呢,是个女子都不能忍。 小和尚约莫是注意到,女冠方芯峦左后侧小道姑,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一双玲珑秋水眸子,勿施粉黛膏玉润。 好看是好看,小和尚觉着比廾匸城内的绝大数女子好看的不是一点半点,约莫着是比那北廷王府内九楼上的王子文好看一点,可人家做鬼脸是要更可爱几分,不过小和尚不感兴趣,舌头一吐脖子一歪双手齐动做了个鬼脸,吓的小道姑直往女冠身后缩。 这一幕让掌柜的眼斜给瞧见,也不说什么都没摸小和尚的包,听着某人人到中年爆燥如雷,口水都贱到自己脸上耳朵嗡嗡响,不是不想转移一番女冠视线,可压了十来年的女人火要燃,你能往哪儿逃,现下嘛就死一回师傅便宜一番徒弟,没让徒弟背锅挡口水,可不就是小和尚捡了便宜。 要换做平时,掌柜的跑不了的死徒弟不死师傅,小光头好使啊人人觉着憨厚自然也就可爱了。 蟒入龙城 第十三章活人活 一座豪城别看如今人头攒动,车马如过江之鲫,城高墙厚,可男人十五年前打到这里时,不过一道临时夯筑的土墙,也不高就到男人腰侧而已,土墙甚至长不过百步,偏偏有个家伙一手持酒葫芦,一手抓土墙的土吃,屁股底下坐着根长棍,阻了男人三日。 身前这道土墙依旧,土墙后的城墙够高够厚,男人一直都不明白那家伙为何要阻挡自己的马蹄,更不明白那家伙为何喜欢吃土,同样不懂那家伙怎就能凭借手中铁棍,让自己过不了那道土墙,更不懂三日后那家伙为何拖着断臂离去,用一身修为换取阻挡自己三日意义在哪里?明明还有余力却突然离去。 男人望着城墙发着呆,那家伙明明是个捏着兰花指,黄土就劣酒,涂抹胭脂的,怎就抡的动铁棍,敢一人一棍一道土墙阻挡近十万骑军,一个娘们儿唧唧的男子红衣如旗,那三日真就是气盖山河,人做关卡马莫行,当头棒喝震万军,往前翻翻历史有那一场战役一人能阻十万骑的。 本可以提前三日抵达亳州城,可那家伙就像从地底穿出来的,九国中就没听说过一有这么个人,江湖没有,庙堂没有,那一战让整个中原都知道,有个爱喝酒吃土抹胭脂的娘娘腔,阻下白字旗下十万骑卒,怎一个壮哉了得。 如果说江湖上传言,一剑破十甲是剑道的登堂入室,一剑破五十甲方才离欲,一剑破得百甲就是离尘,一剑破得了千甲唯有剑仙,那家伙一棍阻万骑怎算? 被扯了扯衣角的男人回过神来,原来是城门卒已经不耐烦,乡巴佬进城没见过这么高的城墙,可看了这老半天还没看够?不知道挡着进出城的百姓了?就在城门卒将怒之际跟屁虫扯了男人衣角。 男人告罪一声赔笑进城,奇怪的是跟屁虫见城门卒不见胆怯,这进了城人来人往的也没慌张,按理说一村寨的孩子,从未出过村子,更别说见识到一州主城的陪城,竟是对街上的吃食玩物,一些个稀奇古怪的杂耍等一应事物,半点不好奇,这就让男人很是好奇了。 俯身为小孩儿擦去两道青龙,男人也不嫌弃道:“不管你为何跟着我,既然离了那呆十来年的村子,往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但有一点,你的命归我。” 凡是路过男人与小孩儿身边路人,起先都要观摩小孩儿的两道青龙出水,这般大的孩子还挂两道青龙,一身脏兮兮的,男人一身也不太干净,妇人路过不免对男人指指点点,这会儿男人为小孩儿擦去了青龙,也就没人愿意注意这一大一小俩乞丐。 小孩儿依旧打量着这个为自己擦去鼻涕的男人,不说话也不点头,男人起身揉了揉小孩儿鸟窝道:“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呢?” 小孩儿拍掉男人的手,对于总算有些反应的小孩儿,男人笑着再伸手,除脸上麻子不少笑起来奇丑,倒是笑意善纯,小孩儿再次拍掉男人的手道:“没名,小孩儿,喜欢!” 男人道:“那也该有个姓。” 小孩儿摇摇头道:“小小!” 在村里边儿无论老幼,都叫小孩儿小小,男人是听到过的,可能小孩儿觉着,这就是她的姓。 男人低头道:“那就叫小孩儿,姓小名孩儿,怎样?” 小孩儿拍掉男人的手道:“长不高。” 这一大一小,一个伸手揉发,一个伸手拍掉,一个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不厌其烦。 路不停歇,人有疲软,掌柜的每到一处歇息,但有人家处,少不了让小和尚去化缘,吃食也好,布衣破片也好,清水也可,是为小和尚真真正正做一回和尚,做了和尚不会化缘怎么行,往后出门在外还不得饿死,入了自己门下不拜佛祖可,但拜众生。 小和尚哪里懂得这些用心良苦,只当是个苦差事,身上又不是没银钱,非得去那一份化缘,善的人家都能给些东西,恶的人家就得放狗追了,反正小和尚被追的到处跑时,掌柜的只顾着捂肚抹眼泪,人狗跑到掌柜的身前时,难得的念起佛经,也怪狗在转转头后趴地而卧。 小和尚敲响一户院门,听掌柜的只敲一下,没人应再敲两下,最后三下而终,没人应大概就是没人应,离开就是。 这当中讲究掌柜的也说了,人家中无丧,敲那么急你是奔丧哭殡来的?那人家还不得直接放狗,小门小户多家狗,除了看门护院可不就得追着你这样乱敲的。 今时不同往日,小道姑跟着小和尚化缘,自遇上女冠道士和尚同行,倒是令人费解,如今的中原九州和尚少,道士也少,不同于和尚被灭门取缔,道门因着本就山中多清修,盛世不下山的闭门封山,没给道统惹来祸患,反倒是帮着昊豫清理不少假道士与方士,佛门就比较惨,佛经自西来,在中原立教不过三百年,却门徒遍布九州,但有城处必有寺庙,吸纳众生平添香火,赵正称帝后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急着东征西讨,而是拆庙赶僧及少部分入狱,成了战徒。 至于原因,多是六百多年里方士骗人修道吃仙丹,假借道门丹药可令人长生成仙,让各国上至士族公卿,下至黎明百姓追捧至极,多有成仙者多半是去了地府报到,而赵正生父豫王四十而终,便是吃了豫国国师所炼金石丹药,可想赵正对于方士痛恨。 而灭佛门僧侣寺庙,则是赵正对佛门异常痛恨,多教人信奉多添香火钱,赵正本就对牛鬼蛇神轻蔑,有又如何斩了就是,遍地僧侣人人吃斋念佛,百姓钱财都养了这些个游手好闲之辈,人人信佛苦乐命运皆是上世因果,民无斗志家中无财,国又如何昌盛强大,所以才有那场浩浩汤汤的灭佛,但凡昊豫疆土无佛立锥之地。 寺庙拆去一切充公,赵正看着那一车车运入国库的钱财道:足可支撑昊豫十年大战不断。 在昊豫灭佛时,赵正尚未一统中原,身处他国的僧侣倒无此祸,但已处昊豫版图的皈依寺也避免了灭顶之灾,算是昊豫版图上唯一幸存的佛门清静地。 说起缘由,除了北廷王的庇护下没人敢动,也有赵正有意留下佛门一丝香火的缘故,重中之重在于皈依寺从来半闭山门,寺中僧侣秉持普渡众生之责,寺内近三千僧人,有一半都是因为战事无家的孤儿,且三千僧侣在赵正灭佛前,多在山下超度战火硝烟中的倒下的兵卒百姓,在赵正给北廷王的口谕中,赵正说道:若天下僧侣皆如此,于国之幸,寡人不当灭佛。 赵正从不曾觉得佛门经文有错,问题本身出在那些个僧侣身上,杀个干净就好,死的僧侣跟战事比起来毛毛雨,不痛不痒又丰满了国库,昊豫由此加快了一统中原的步伐。 小和尚敲了好些遍说道:“如今啊,这缘哪儿有那般好化,昊豫灭佛,天下佛门尽散,其实没人待见和尚了,阜地还好可阜地之外……” 听着小和尚唉声叹气小道姑说道:“你人不大都没出过阜地,还知晓昊豫灭佛呢,说的是挺有道理的,那你怎么还当和尚?” 小和尚是同行后方知小道姑名讳毛绒绒,跟自己法号破戒一样怪怪的,小和尚带着毛绒绒往回走道:“不是啊,掌柜的说的,在廾匸城里边儿没人觉得我跟掌柜的是和尚,可我跟掌柜的不都是光头嘛,大家知道也不说,我也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和尚,掌柜的也不说自己是和尚,掌柜的说灭佛前那么多僧侣,基本都还俗了,没还的要么死在那一场场大战里边儿,要么在牢狱中再者就死在劳役上。” 小道姑背着双手,边走边踢着石子,石子一次次踢中小和尚脚后跟,每踢中一次小和尚就回过头看她一眼,这次小和尚回过头没继续说话也没转回去,毛绒绒背过身道:“天还没黑,月亮就出来了诶,你师傅经常教你这些?” 小和尚看了眼月亮,回过身继续道:“掌柜的不教的,什么都不教,只教我学了梵文与一些平常文字,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离开廾匸城路上说的,出来掌柜的也不说去哪里,要带着我干什么,我想买两匹马代步来着,掌柜的不许不给银子,铁公鸡嘛我就说,我自己掏银子买,掌柜的还是不许,收了我好些银子。” 小和尚杵着不动了,毛绒绒踢着石子撞了上去,慌不忙的起身才发现小和尚委屈的眼泪直打转,这是银子被收走委屈的? 毛绒绒道:“多少银子?” 小和尚人蹲坐在地抱着双膝道:“五十两!” 毛绒绒道:“五十两也不多啊,让你师傅还你不就好了。” 小和尚起身拍屁股道:“进了掌柜的袋子出不来了,五十两还不多?那可是我好几年的工钱,还有那些赏钱攒的,这都不多怎样算多?” 毛绒绒是真没觉着五十两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道:“拿不回来,那我给你呗,别哭就行。” 小和尚更想哭了,你给我叫什么事儿,咱才认识几天就给五十两?再说了那些都是自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的,老有感情了,平时都舍不得花,好不容易想花了,还被收了去,小和尚一个能上哪儿讲理去,可不就得默默记账,掌柜的也有那老的一天吧,总得有人送终啊,就自己一个徒弟也没个父母亲人,可不就得是小和尚来做,想到这儿被收走五十两,小和尚似乎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伤心。 小和尚甩甩袖子道:“不要,男子要女子银子,在阜地是会被笑话的,再说非亲非顾的就更不能要了。” 毛绒绒脚下力道突重,石子飞起砸在小和尚后脑勺,小和尚抱头哎呦一声,毛绒绒大摇大摆从他身前走过,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这回小和尚眼睛红了,真要哭死小和尚啊。 小和尚得重新开始伤心了。 女冠方芯峦远远的看见了这一幕,身侧另一道姑道:“师傅,绒绒是不是有些胡闹了。” 方芯峦转头看了眼某位得道高僧道:“刘喆啊,那可是毛大天师唯一的闺女,我反正苛责不得,而且还需要护着,你看咱绒绒是不是被那小和尚欺负了?” 刘喆无奈摇头,自己师傅这跳脱性子,也不知真武山上代大天师,怎么放心将大天师的位子传给师傅的。 掌柜的闭目塞聪,只要不接话茬就没有什么能打扰自己,可听到毛大天师三字起跳起来,正视着走来的毛绒绒笑意慈爱。 三清山毛大天师亲闺女,那老东西都古稀之年了吧,竟还能有闺女?掌柜的也从没听谁提起过,再者那小道姑与小和尚一边大小,等于是天命之年仍旧老当益壮呗,这都能造出个女娃子来。 可能是想差了,掌柜的对小和尚招手,小和尚没看明白,掌柜的这是要做何,哪知刚到近前掌柜的传法入脑,女冠方芯峦,毛绒绒,刘喆都是一楞,小和尚头顶五指印都能清楚看清指关节。 掌柜的对毛绒绒笑问道:“他惹你了?没关系,和尚我教训过了,你回去可别跟你爹提这茬,我这骨头架子不扛拆了。” 困惑不解的毛绒绒哪知为何,这师傅不帮着徒弟,反倒教训徒弟,明明是自己欺负了小和尚才对。 掌柜的眼观鼻鼻观心,这天下都知皈依寺肆皈依大和尚耐打,二十多年前自己个儿跑到枫叶城,主动讨叶茂的打,听说自称天下第二的叶茂,足足打了肆皈依大和尚一个时辰,硬是没能破了大和尚的防,结果肆皈依大和尚老僧入定,醒来道:“累了?那小僧下次再来。” 临了离去叶茂问及肆皈依大和尚修的何秘,肆皈依大和尚一板一眼道:不修秘,都在经书上。 接住肆皈依丢来的经书,细看下是所有寺庙皆有的明王经卷,无欲经卷,叶茂叶茂泛起笑容,佛门出了个了不得的小和尚。 等肆皈依出了城到了没人地界,整个人已经是个血人,之前一直压着全身经脉的血气翻腾,只是为了个挨叶茂一个时辰的打,依旧全身而退的干净。 从那后肆皈依的名号彻底响彻江湖,中原九州的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大家都不知他除去能挨打,还能不能打,应该是能打的,毕竟偌大一个江湖,值得叶茂动手的也数的清楚。 掌柜的仔细想想,当初自己挨叶茂那顿打,确实挺傻乎乎的,丢给叶茂那几卷经卷,自己也没骗他,自己真就是从那些经卷看出来学到的,在阜地十年为了小和尚方便学,自己写了不动明王经与无欲禅,绝对的天下独一份,比挨叶茂打时强多了,那会儿可不是掌柜的不想还手,是真就只学到了挨打。 挨叶茂打时傻归傻,可那不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嘛,这样才能让天下人知晓他的名,才能方便让人找不是。 教训小和尚,掌柜的本还有些愧疚,想到自己为小和尚写了两卷经卷,不该愧疚才是,佛祖做证自己愧疚过了。 再就是你个不争气的,惹小道姑做什么,还是个凶兽的崽子,不知道毛大天师与叶茂是同一辈分的?再能挨打那也是挨打不是,叶茂是谁啊,这中原九州江湖百年来的第一,这都多少年了雷打不动,他自己认第二,可谁敢认第一啊,你惹了毛绒绒,不就是惹了他爹毛大天师,不就是等于惹了叶茂嘛。 女冠方芯峦带着俩小道姑就这么观摩,实在是掌柜的面上表情过于丰富。 乘着掌柜的出神功夫,小和尚一步不闲远,三步不闲多的远离几人,这些年在廾匸城没觉着女人是老虎,这出了阜地一路遇见的,加上眼前三道姑,方知佛祖说和尚要戒欲,为何会有色戒这东西了。 北廷王府内湖岛上,死阳明搁下笔以镇石压纸,取了支杆放下窗门,起身走出茅屋入了塔楼。 北廷王府这座塔楼,从上到下明面儿上就九层,其实这已经逾越礼制,按昊豫最新礼制,非朝廷督造,任何楼体藩王建造不得超过六层,即便是朝廷督造,可非宫廷所用一律不得超过七层,而九层的塔楼明显不是逾越礼制这般简单,当初完工时始皇帝赵正案牍上,摆满了如山的奏章,无一本不是弹劾北廷王,只是不知为何到最后又不了了之了。 除去明面上的九层,这座名藏风晓月的塔楼,实际上地下还有三层,是真正符合那藏风聚水,上顶日月星辰,下沉陆地风水,加之塔楼为木制内有金石,五行具全辅以日月星养龙生龙,也不难怪朝堂非议,弹劾奏章堆满案牍。 死阳明入塔楼第一层,一灰衣老者对其点头致意,死阳明亦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快甚至很慢,灰衣老者飞下书梯,搀扶着死阳明走向下一层的入口。 没有拒绝灰衣老者的好意,任其搀扶到入口,下去前死阳明嘴里隐约传出几句,听到灰衣老者耳中:日月星,山河人,自入胸腹满经纶,天地依旧,四时依旧,安敢想雪满头颅……我还活着你呢?已经白了头,你却青丝依旧……金戈铁马破梦来,残旗铭鸣竖鼓擂……你会不会骂我? 灰衣老者不能下去,地下三层他没有资格进,可他有一股冲下去的冲动,那个已然形销骨立的年轻人,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嘴,血滴落一路,念念有词含糊不清。 对灰衣老者来说,死阳明这个不足四五的年轻人,是自己一生从未见过的大才,尤其写得一手簪花小楷,那些天马行空的设想与对应之策,老者惊为天人的是,那些个设想一一发生,与其说是设想,老者更相信自己亲眼见证,并经历了死阳明能知后事。 真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前史,晓后事。 死阳明走到一香火供案,明灭的灯火一如此生,摸了摸最高处那形单影只的牌位,喃喃道:大将军此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 蟒入龙城 第十四章死人死 豪城作为亳州城门面,是晋王赵棋入雍州后得了始皇帝赵正旨意修建,亳州城与御楼关,关山渡之间毫无屏障,若是这两处失守便会被人长驱直入,意味着整个雍州失陷,偏偏御楼关外的西域诸国蠢蠢欲动。 有了豪城便有了缓冲,只需守住豪城就能守住亳州城,整个雍州就不至于沦陷,可由亳州城与豪城互成犄角,等到各州抽调兵马来援,若是旧西晋当初有这座陪城,旧西晋上将军徐淮安便不会赶往关山渡,更不会一刀宰杀了王室出身的大将司马搪,只需由着司马搪守在关山渡,自己则在豪城备战,再由亳州城应援。 司马搪当初一败再败,拖着残兵败将退守关山渡,关山渡水师尽归其调度,作为旧西晋晋王的亲弟弟向来以霸道著称,在慧帝薨后昊豫一举打进旧西晋,旧西晋还没来得及立新帝,司马搪接管兵权亲赴边关抵挡,然而却是一路败北,一败再败之下依旧心高气傲,认为凭借关山渡的险峻易守难攻,能够一雪前耻,继而自己便能够登上帝位,完全没认识到再败就会亡国。 男人入城后找了家客栈,本不打算在豪城多呆,为了给小孩儿洗漱一番,买上身衣物也就先入住客栈,反正不至于耽搁自己赶路。 进入客栈,店小二先是打量一番,见不是会有钱的主,靠着柜台刮着指甲道:“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店掌柜抬起瞧了眼,对店小二的阴腔怪调也不责怪,一个穿着不是有钱的主,再带着个破衣缝补的再不能缝补的孩子,自己都懒得多瞧更别提店小二会打正眼去看。 男人不恼学着店小二靠着柜台道:“你爷爷我既打尖也住店,备好热水爷爷我要好生洗漱一番。” 店小二气不打一处来,一副穷栓吊样说话好生不客气。 掌柜眼神好伸手就要抓住男人放柜上的十两银子,等掌柜抓入手中却是二两碎银,住店吃食肯定是够了,定要狠宰几刀出些血,不然白花花的银子不就跑了。 一把扒开店小二,春风满面眼角褶皱好几道“爷您别生气,咱店里上等房还余着,就等着您入住呢。” 小孩儿仰着头,这嘴脸变化着实快。 男人敲着柜台脸上麻子一动道:“好酒好菜上一份,房间给打扫干净些,备好热水。” 店小二不明所以,被掌柜呵去整理房间准备吃食。 掌柜亲自擦拭桌椅请男人落坐道:“爷,您别怪罪,是咱有眼不识泰山,您放心住下吃好喝好。” 旁桌有客叫着掌柜,掌柜告罪一声前去招呼。 男人带着小孩儿落坐,给自己倒了茶水道:“小孩儿,渴不渴?” 不见小孩儿搭自己的话,只是规规矩距坐着,男人也不生气,一路上都是个闷葫芦,不哭不闹好像不是个孩子。 店小二一桌菜给码齐全了,掌柜给男人拎来一壶酒道:“爷,这酒是咱店里边儿最好的陈年老酒,你喝着有事儿再吩咐。” 男人先是闻了闻道:“都淡出个鸟来了,怕不是给娘们儿喝的。” 店小儿一旁直番白眼,那酒可是从西域过来的葡萄红酿,掌柜自己喝的能有差? 掌柜道罪一声:“爷您喝不惯,小的给您换烈的。”说着给男人换了去。 小孩儿乘着男人不注意抿了一口,入口微甜酒气顺着鼻息,没太感觉上头,像是往酒里边儿放了糖水。 男人招呼着掌柜拿回,取了杯子给小孩儿倒上,这辈子男人什么酒水没见过没喝过,尤其是昊豫一统中原后,那些个朝贡那一样不是人间至宝罕见之物,对于这西域葡萄红酿,男人始终认为是给女子喝的,再说眼下掌柜拿出的这葡萄红酿,搁在一般富贵门第还行,放在有些入品官身豪门大户,就显得不那么入流了。 多余男人也不说只是道:“有没有猫子脲?” 掌柜眼睛一转问道:“是那阜地独有的猫子脲?那倒是有,不过得二十两一壶。” 猫子脲本名不禁传,开始是阜地的土酒,当然现在依然是阜地土酒,不一样的在于被去过阜地的游侠豪客带出了阜地,且去往他处后依旧喜欢问上一声有无此酒,后就有了那各州商队入阜地采货,必定要有猫子脲。 游侠豪客之所以如此偏爱猫子脲,无非是猫子脲不是一般的便宜,也不是一般的烈,入口便是微醺,久喝却不上头,当然要是喝过头了,后遗症也不是一般酒水可比的,基本是要持续好几日。 而且阜地百姓军卒多爱此酒,这更让那些个游侠豪客觉着,身为男儿郎都当饮此酒。 听说猫子脲的名字还是北廷王感慨得名,说是:酒烈恰似老猫叫春,微醺醉倒尿不知。 这猫子脲在阜地也就五个铜板一碗,一大坛也不过一两银子,怎的出了阜地这酒水银子凭空翻了二十倍,男人倒是想看看,这猫子脲出了阜地是长花儿了还是怎的。 等倒了酒入口,得嘞这二十两算是打了水漂。 酒足饭饱,送小孩儿进了房间,男人没进去让小孩儿自己个儿洗,大小始终是个姑娘不方便。 趴二楼栏杆上拢袖,男人就这么望着楼下几桌客人,一桌三人,看样子是走江湖的,桌上三把刀,另外一桌一副中原人打扮,只是长像不是,那就是商贩了。 就这么观望着店小二忙里忙外,掌柜无事盘算着账本,进店时小二的狗眼看人低,掌柜的观察细微笑脸迎客,男人谈不上生气也没觉着不妥。 出门在外谁不是为图那碎银几两,没银子谁会多看你一眼,凭什么人要多看你一眼。 巧了也奇了怪了,楼下有一桌客人还真就不时望着男人,那一桌就一男子,一碟小菜一壶酒水坐到现在,要不是店小二嘴碎,时不时牢骚几句,男人还真就不会去注意。 男人砸吧砸吧嘴,嘀咕一声:有意思。 被人扯了袖子,男人回身瞧上一眼,还挺像那么回事,要不认得男人就要以为是哪家高门子弟,怎的身边随从得没有一个。 小孩儿没穿女儿装,一身男孩儿装扮,不是男人不给买,是小孩儿不爱就指着男孩儿穿的衣物,男人给她讲了半天道理不通,还是给小孩儿买了。 这一大一小往哪儿一站,少爷仆人保准了没人认错。 男人脑壳一转,躬身对小孩儿道:“咱打个商量,从这一刻起,你是少爷公子,我是仆人给你做个护卫,没得反驳,就这么着了。” 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没明白男人是抽了什么风,还是喝了假酒耍酒疯。 不待小孩儿反应,男人笑道:“少爷,洗漱完便早些回房息着吧,明儿一早好赶路。” 说着又道:“小二,房间收拾利索些,别耽搁我家少爷休息。” 店小二骂骂咧咧去收拾,要不是掌柜没给自己好脸,店小二早骂娘了,什么东西银子不多倒是挺会折腾,真当自己是哪家少爷大爷了,不过别说洗漱完穿上身干净衣裳的小孩儿,还真挺像个贵公子。 一路匆忙赶路不顾风尘,按道理说一身尘土是避免不了的,黄若男一袭白衣白靴却无半点沾染,倒是面色疲惫发丝锤乱。 没等黄若男入城,作为黄若男大师兄,叶茂大弟子的楼观早已等候在此,怀中抱着剑也不去为师妹牵绳,只是嘴角牵起一丝笑容道:“回来了?师傅在等你做晚饭,师傅嫌我做的不好,师弟送来的也嫌过于油水。” 黄若男只觉着自己这个大师兄,笑的着实难看了些,还是不笑时看着有些男子气概,都不谈长相如何,黄若男心知肚明,就师兄这长相这辈子想有媳妇儿都难。 也不等楼观给自己牵马,就楼观的性子能来此接自己,都让黄若男感到是破天荒了,更何况还带着笑容,尽管不好看。 要是二师兄司马半城,恐怕楼观这个当师兄的别说是笑脸,就是让楼观挪步都不太可能,实在是楼观性情寡淡,尤其最是觉得人情无用,只会妨碍自己出剑,唯独对师傅叶茂不会如此,对小师妹有笑容,那是因为小师妹在师傅吃的合口也高兴些。 牵马进城,楼观也改一往平日城中飞来飞去,陪着小师妹步行。 黄若男没觉着出门在外,这些年枫叶城有什么大的变化,要说有变化的地方,都在那内城城墙上了,也不过是多了些残缺兵器。 没见着二师兄来接自己,黄若男虽觉奇怪也没多问,只是道:“二师兄不在城内?” 楼观始终如一的抱剑姿态道:“见着他了?” 黄若男点头道:“身型消瘦了许多,此外没什么太大变化,师兄是头一次见他才对。” 楼观停了一下道:“没师傅放在书房的画像英武,你没一拳打死他?他如今的实力,你一拳应该是够了的。” 黄若男若有所思道:“他离了军伍脱下战甲,确实有些地痞无奈样,师兄见着的应该是他戴了人皮,长相也能说的过去。” 楼观看了眼自己师妹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长相。” 黄若男道:“等了十年,也不妨碍再等等,他若是给不出我要的结果。”结果之后怎样,黄若男没说,楼观却也知晓。 楼观在将要踏入内城时说道:“你也知道,二师弟喜欢捣鼓道门的望气,佛门的缘法,所以二师弟被师傅丢去北朝了,到那边找个人。” 黄若男多余没问,师兄说的话已经很多了。 对于二师兄的剑不纯粹,大师兄说过几次,也就不说他了,就连师傅叶茂也敲打过,可二师兄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谁都没办法只好任他瞎捣鼓。 按理说这司马半城要忙着枫叶城的迎来送往,还得练剑尽管是个倍懒货,可也足够他忙活的,天知晓他哪里还来的时间,去捣鼓道门望气佛门缘法。 症结在于偏偏还让这厮捣鼓出了东西,除了叶茂教授的剑术,一身所学班杂,药理,儒书,道门佛法,不说精通也算知解。 叶茂最是瞧不上这么个徒弟,浪费自己天赋不说,更是作贱自己的气运。 要说气运这东西虚无缥缈的,男人一直是不太信的,要真有这么个东西,男人大概就是没有。 男人前脚带着小孩儿出城,后脚就有人跟上,停在一处小山包男人让小孩儿等自己片刻。 对蓦然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吴疆没有惊愕失色,只是平淡道:“北豫大将军别来无恙。” 男人很干脆扯去了面皮,一张丢进人群勉强能够找出来的脸,平平无奇中带着英气,却也经得起细看。 男人道:“爷当是谁呢,这不是旧东吴第一剑公子疆嘛,怎的有事?” 这男人依旧是这番嘴脸,说话不讨人喜尽戳人痛处,吴疆确是东吴第一剑没有半点水分,只是运气不太好,刚获得这份殊荣没几年,便国破山河消失不见。 吴疆摸了摸手中的剑,忍住了一剑砍死男人的冲动,什么东吴第一剑当初没敢出现在在战场,男人在加一个旧字无疑于伤口撒盐。 男人始终拢袖身前道:“怎的要砍死我?用剑是不是有些浪费,如今昊豫一统中原,东吴可不得加个旧字,你那第一剑的名头前不得加旧东吴?有屁快放爷我还要去亳州城。” “大将军所言在理,今日的昊豫也不是曾经的北豫,北豫大将军也入了阜地做了条看门的狗,倒是做了王。”吴疆说完放下手,没见男人发怒。 曾经不可一世的北豫大将军,武震九州江湖,攻城破国战无不胜,年岁轻的吓死人,即便作为江湖新锐得了东吴第一剑的吴疆,对其也是敬重有加,只是十年前男人选择了入阜地,不免让人感到遗憾。 男人不生气也没怒意,一介懦夫而已能蹦出朵花来不成:“好歹你也是东吴人,战场上不见你,战场外阜地你都不敢进,你要当年学了旧西蜀学剑的都入战场,说不得今日爷我还客气三分。” 旧西蜀多高山林立地处西南方位,当初的旧西蜀天下用剑者茫茫多,江湖武林门派也多为剑道门派,剑鼎泉便是其中扛鼎门派之一,且像剑鼎泉即便放在整个中原,那也是剑道扛鼎说是魁首毫不为过。 吴疆道:“我来,只是听闻大将军出了阜地,只为看看昔日大将军有什么变化,东吴国破不过是大势所趋,争来争去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中原,所以不拦着大将军,我的道路只在剑道登顶。” 到这儿男人算是知道了,这家货是来逗自己玩的。 公子疆旧东吴吴王大公子,作为王位唯一继承人,却放弃王位醉心剑道,就连东吴国破也不为所动,甚至在国破前便消失不见,吴王在国破后刎颈自尽,尸体却不翼而飞,男人将那座王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公子疆的东吴第一剑名号,是公子疆在枫叶城留下一剑后得来的,留下的剑名若水是东吴历代王位继承者的佩剑,同样也是一代名剑,丢了若水是东吴罪人,那么丢了自己的佩剑若水还得偌大一个名头,对于吴疆来说便是一生的耻辱,就像整个东吴百姓直至今日依旧骂他吴疆懦夫,吴疆从不辩解什么,也从未觉得自己就做错了什么。 男人不认为吴疆就真是个懦夫,要真是懦夫背负一世骂名,弃国于不顾丢了佩剑若水,按理说早已龟缩某一地等死,哪里还敢在这中原到处游走,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吴疆摘下佩剑抽出鞘,光是看剑鞘便觉着不凡,一般的剑鞘谁会家底厚到在上边儿镶嵌西域宝石,剑柄还是由象牙整个雕琢成,嵌有大小十来颗圆形宝玉,不算剑柄剑身长足三尺,流光溢彩的剑身细看有水涛纹路,剑气游走如蛟龙翻腾卷水而起。 男人缓缓抽手道:“当年翻遍你东吴宝库也没找着走龙,合着早给你小子拿走了,不是说来看看拔剑是要打?” 吴疆握住剑柄,这柄东吴国宝吴王佩剑名龙走,男人翻遍东吴宝库找这柄剑,无非是给那女子留着。 “来都来了,不管怎样都该打一场,本就是两个该死未死之人,过了这次怕是往后,没了机会再与大将军交手”吴疆笑言。 男人一言不发,吴疆却已是一剑而起,只见剑气回转一条黄龙直奔男人面门,男人一步退步步退避之不及。 吴疆这一剑男人便破烂半边衣衫,男人大骂道:“不讲究,好歹先容我找件兵器。” 随手抄起落地处枯枝,男人道:“再来。” 吴疆左手附上腰间,从腰带中抽一柄软剑丢向男人,男人手中枯枝接引,软剑缠绕枯枝落入男人手中。 “好剑。” “好贱?” 吴疆道:“这便不算我欺你了。” 男人起手抖了抖手中软剑,轻的像手中无物,剑身宽不足二指。 吴疆言闭仍旧是站立原地递剑,只是这次接连丢出两条黄龙咆哮,说来可笑男人以软剑作出扛鼎状,被剑气搅乱发丝倒飞十多步。 不待男人喘息平复体内气机絮乱,吴疆一剑三龙而出,别说这一手剑气化物,单单是开头那一剑黄龙出,跟变戏法一样的,放到江湖上任何人用出来,不说博得个满堂喝彩名传九州,江湖看客都得瞪大眼睛,要有半天回不过神,乖乖滴个隆地咚怕不是剑仙出剑。 吴疆很是有剑仙风采的转身离去,男人正在奇了怪哉,纳闷吴疆第三剑虽说有三条黄龙,却是一条不如一条,最后一条干脆还没到自己近前就已然消散,花哨是花哨还真就挺能唬人。 男人大喊道:“公子疆剑,不要了?” 一道声远远传来:公子疆今日已死,往后人间再无东吴第一剑,唯有红尘剑仙吴疆。 男人远远见到那吴疆离去速度越来越快,此时已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吴疆行过处风暴四起飞沙乱舞,小半日才消停。 男人耳边余音未消:剑大将军留。 男人嘀咕道:“仙是仙了,剑却不要了,爷这随随便便造就一位红尘境,放眼中原也是独一份,就不是二般人嘛。” 阜地五台山上小道士李苦正为七师兄看顾炉火,恰似有感抬首向西北望去,结果炉火过大在七师兄哀叹声里回神,李苦也不知为何就出了神。 旧西蜀剑鼎泉当家人凭栏北望,枫叶城叶茂无事大笑道:出息了。 昊豫国都钰都外三清山祖山,一仙风道骨的老者脚点白鹤,落至龙涯石上右手掐指飞快,钰都内数人抬首望天。 正与掌柜的同行的方芯峦老和尚是否有感,掌柜的看了看自己个儿徒弟,被毛绒绒好一番捉弄,小破戒不会比刚刚这个差,掌柜的道:“最先有感的反正不会是你我,说错了应该是贫僧,方天师应该知道只要入了一品三境里的忘尘以上,都会有感先后不同而已。” 掌柜的是被方芯峦刚刚的眼神瞪怕了,补充道:“我的不动境大概介于忘尘,与你道门的天人之间,当然也在我佛门知天境下。” 方芯峦气道:“还在你的不动境?你属王八的十年不进一步,除了挨打什么都不是。” 掌柜的想笑笑缓和一下,忙又收起成了笑也不是苦也不是,难看的很。 蟒入龙城 第十五章女大十八变 世间再无公子疆,旧东吴就算是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 男人不觉得公子疆的有无,会有多大影响,换个说法男人就不觉得旧东吴还有复辟的可能,始皇帝在位一日,他活一日,这中原就乱不了。 再言就那些个旧国功勋世家高门,有些骨气的都让男人破了门灭了族,有先见之明的大都逃往了北边,余下的苟延残喘之辈,也被男人的马蹄踏烂了。 说起来始皇帝还得感谢旧国豪阀世家,没有他们历代积累的财粮,始皇帝还真不一定能推行新政大修工程。 手里拎着把软剑,男人都不知剑名,吴疆从头到尾也未名言是何名。 看看自己破的稀碎衣衫,男人突然就觉得这吴疆是越来越不讲究,没有当年和蔼可亲了。 干干脆脆扯去上身衣物,光着膀子回到小孩儿身边笑道:“被人偷袭,那人不讲究,少爷可不能学这偷袭的把戏。” 小孩儿面无喜色脸皮都不带动道:“走了。” 男人蹲身将软剑缠绕小孩儿腰身,用男人的话说小孩子哪儿来的腰身,做完这个动作男人轻声答应一声:“好嘞少爷。” 小孩儿指了指男人的脸,起先小孩儿还未注意,身材嗓音一着都是男人,这会儿男人蹲身才看见样貌大变,男人摸了摸脸也不算痴傻道:“怎样,是不是觉着英武了几分,比先前好看的多?本来也长这样啊。” 男人选了小路行走,杂草丛生偶有路段还能看出是条路来,并未去走官道驿路,怕的是再有生变,可不是谁都是公子疆,想要他命的多如过江之鲫。 昊豫官道驿路统一宽度,就是对那些马车车轮间距都有明文规定,为的就是便于通行,哪儿像未统中原前,各国官道驿路宽窄不一,车马间距不一,去他国必定换乘,男人尤记得始皇帝在大赵国结束为质子,回北豫继承大统时每过一国换一车架,始皇帝在登临三清山时说道:诸国道路车马不齐,各有文字互不相通,偏诸国官话民话皆可听懂…… 刚想差的男人发现小孩儿没跟上,停步问道:“少爷怎的了?” 小孩儿脱下外衣拿在手上,那软剑不知如何缠绕,只好提在手中,一手拿衣一手提剑,将外衣递给男人道:“穿。” 男人揉了揉小孩儿柔发道:“不打紧的。” 不见小孩儿有收回手的动作,男人只好将那衣物穿戴起来,衣物过小略显滑稽可笑,好歹是能遮身的,毕竟秋末寒气已至。 南边儿都已然寒气至,北边儿哪里还需要多说,身披道袍的王子文道袍内还穿了锦衣厚棉,观摩着不算厚都不显臃肿。 王子文实在无所事的紧,前些日子好歹有那小和尚与笨猫偷锦鲤,后来那老和尚来说什么:北廷王不在,贫僧又有事需要出门一趟,就劳烦王掌教相告。 王子文倒是没觉着有什么,无非就是北廷王回来,自己个儿说上一声,只是你个老和尚走就走,还把小和尚一并带走,这就很不厚道了让自己少了好些趣事。 倒是说回来,十年未离阜地半步的老和尚,到底是有什么事能让他离开阜地。 王子文越下藏风晓月楼道袍鼓荡,缓缓落地后走向茅屋,手里提着坛猫子脲,天色还不算晚略显灰蒙,死阳明身前桌上却点上了红蜡,这蜡烛有成人手臂粗细,共四支立茅屋四角,每半月进行一换,四烛同时点亮本就不大的茅屋,哪里都亮堂。 王子文进屋道:“你这眼睛不中用了?大白天的点烛。” 死阳明手中笔未停,仍旧撰抄些什么,左手中黑白二子温润如玉,碰撞间发出金石声还比较悦耳。 写完最后一字换了纸张,是那近两年名造一时的草轩堂纸,透墨却不透纸恰到好处,纸张质地柔软轻薄,比那原先产自大赵旧地熟宣纸略好,已是被定上贡钰都。王子文说完那句就不再出声,平日里实在是无聊的紧,王子文就会提一坛子酒来这边,跟死阳明唠会儿嗑,为什么不找别人,一个是这偌大王府除了这岛上的,实在是认不得几人了,二个是这岛上藏风晓月楼里边儿,确实是每层楼都有人守楼,可都是些老掉牙的老家伙,自己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与人没什么可聊的,不过老家伙们倒是对自己都挺是慈眉善目,三一个嘛是除了死阳明年纪没那么大,就是他跟着北廷王时间早知道事儿多,自己还真就乐意打听这个。 王子文对于北廷王入阜地前的事儿,听说过一些总觉着不真切,又不好直接问北廷王,那可不就得逮住只羊使劲儿薅羊毛。 对于王子文心中的年纪不大是多大,死阳明手心黑白二棋清楚的很,楼里边儿的除了王子文这个九楼的守楼人不足三十,余下的年纪加起来比之彭祖差不了多少,最小的也有耳顺的年岁,半数是武痴半数是有家归不得,签了死状的可怜人。 往前边儿数上几十年,楼里的哪个不是偌大一座江湖里的蛟龙,即便挤身不了最高的那一小撮,却也不是那些站在半山腰的,伸长脖子就能够瞧见的身影,就如同当下的昊豫江湖仍旧延续着,不到枫叶城走一遭都是初出茅庐,没与叶茂比划两招没脸说是一流高手,可这旧时新继的江湖传言,就是从楼里那八个人那一代开始的。 不慌不忙的拿出两只黑瓷碗,就是那平常百姓人家用的粗糙碗,不同的是烧制时碗沿上了一圈黑料,说起来王子文这碗还是死阳明送的。 看着王子文拿出自己送的两只碗,死阳明捂了捂嘴从怀中摸出几瓣血红花瓣道:“想听什么?” 倒了两碗酒水的王子文蹲身在门槛上,整个人像是缩进了道袍内,双手捧碗只见一颗脑袋道:“要不说说这两只碗,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你与北廷王相识时便是用的这两只碗喝的酒。” 死阳明搓着棋子将一瓣花瓣送入口只是咬了半片,这是于人身大补的雪莲,而血色的雪莲更是雪莲中的王,在北朝疆域的雪山上生长,终年积雪封霜本就生长不易,而血色雪莲生长条件更是苛刻,需得是那雪山上的角鹿死在雪莲根上,那根在角鹿身上生长才能是血色雪莲,还有一种便是角鹿未死只是沾染了雪莲根,雪莲扎根而生,此种便是极品也是仙草了。 血色雪莲不单是大补之物,对于死阳明来说也是延命的东西,尽管苦过黄莲也是世人苦求一片不得的东西,这些年血色雪莲除了没被发现的大多半,让北廷王府收入了府进了死阳明的肚子,恐怕就是钰都,北朝里边儿都不见得有死阳明吃的多。 苦进舌根上脑抿一口猫子脲,死阳明缓了缓适应涌上身的暖意道:“你捧着的那只,是北廷王当初用的那只,碗口有一缺,我与北廷王初识还是她带着北廷王找到的我,同样是一所茅屋内,我问他能不能喝酒,他端起你捧着的碗一饮而尽,那晚北廷王喝的第二日忘了来做什么的。” 王子文抿嘴不知是酒水太辣,还是欢喜憾事。 死阳明酒碗见底才道:“我问他是还天下,打天下,还是坐天下,其实他回答哪一个我都会跟他走,相信她带着北廷王来时,早已经言语过,你是北廷王如何作答?” 王子文抿口酒说道:“就他那死扣被懒性子,还天下凭什么,打天下多累啊,坐天下够他头疼的了,不可能选的。” 死阳明眼角笑意盛起,倒酒入口咳嗽混着血水入肚道:“可不是,他说:哪个都累,就是想少死些人,少几个没爹没娘的,如他一样的人。” 起身倒酒转回去继续蹲着,望向湖面的王子文眼中泛起水雾抿着酒水道:“后来他就成了那个杀人最多的人屠,整个中原骂声如潮容纳不下的人?” 死阳明低了低头再同样望向湖面,似乎不再佝偻端起的酒碗也不颠簸道:“中原九州是人都骂得,天下百姓骂不得,如今谁能骂得?骂就骂吧!到底是做到了才被骂,那日我就说过万民指责,千夫唾骂,上到世族煊贵,下到贩夫走卒都是骂名,没有什么名锤千史,唯有遗臭一世,他说那也算留史了。” 说来死阳明自己有些时日想起晃如梦境,往事历历在目,那个茅屋内与自己席地而坐,连桌都爬不上去的,说着醉话的十七岁少年走到了今日这步,短短十载破灭六国门户,杀超百万众,封大将军,封天策上将军,封国公,封王到封无可封,哪里是什么功高盖主,兵锋一指天下换个姓氏而已。 或许是脂粉气太重,小和尚打进铺子开始,一个喷嚏比一个喷嚏打的响,惹得这家脂粉铺子掌柜斜眼,本就一颗光头惹人眼,接连喷嚏更是惹人嫌弃,谁让铺子里尽是些女子。 小和尚摸不着头脑还真就是丈二和尚,在廾匸城里边儿时长去红船上背醉死的掌柜,那脂粉气不比这小铺子浓郁的多?今日是怎的从进铺子到这会儿没个停。 才入弥山县小和尚便被指派给了毛绒绒,掌柜的说什么小姑娘在外,一个人逛荡易遇歹人,谁知这毛绒绒与师姐刘喆逛着逛着,就入了脂粉铺子一挑就没个尽头。 着老罪的小和尚本念着,女子嘛掌柜的说的对,胭脂水粉什么的只会嫌少,不遇着看见还好,若是见着了走不动道也是真,男子多担待些陪着些,毕竟一次能让她们实实在在高兴好些阵子,小和尚出家人不假却也是男子不是,这么一想那就在铺子门外多等些,不曾想毛绒绒非要拉着他进铺子,每试着一种脂粉就问一遍:“好不好看?我觉得好看诶,对不对小和尚?” 刘喆也爱这些,在铺子掌柜带领下,恨不得将铺子打包带走,根本没功夫搭理小和尚打不打喷嚏,毛绒是觉得小和尚一打喷嚏便点一次头,果然自己怎样都是好看的,唯有铺子内其他女子面露异色,特别是两中年妇人逃般的出了铺子。 本着苦徒弟不苦师傅的原则,掌柜的本想自己陪着毛绒绒二人去,阜地红船十年什么脂粉气没闻过,当然知晓那些是好那些是坏,更为重要的是与方芯峦这一路就不曾得了自在,让徒弟去了这次可就是苦了师傅了。 落脚客栈小是小了些,但这县城就这般大人就这么多,外来客终究少的很,支撑不起一家大点儿的客栈活下去,可不多的小客栈还是开的下去的,方芯峦脚下生风手一提,连带着掌柜的越上房顶,向城外望去道:“离开此地十载,你就没什么感触?” 不情不愿让人提溜上了房顶,还问自己有什么感触,掌柜的觉着还是小和尚好啊,方芯峦对其照顾有佳,不像自己是照顾有佳,苦念一声佛祖没念完,方芯峦起手落下掌柜的结结实实摔到地上,掌柜的麻溜的爬起示意,方芯峦越下将其又提溜了上去,掌柜的道:“没什么感触,这地儿也没变化,倒是乞丐少了,没了逃难逃命的,就是不知寺中归了几人。” 许是觉得掌柜的最后一句还像是人话,方芯峦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点点头道:“不知老住持还在不在,没老主持给你打出皈依寺,我也遇不着你。” 掌柜的眼睛下瞟一眼,见着方芯峦放下的手,心稍安大骂老住持就不能早些将自己打出寺门,晚些也好,好死不死的刚刚好遇见方芯峦。 可能有些事就是那赶早不如赶巧,佛门讲究个缘法,有缘自来而已。 小孩儿一脚还未落至地面,男人一把将其扯了回来,一如拎着狗儿后颈,小孩儿不吵不闹,倒是已然奔腾而过的三骑勒马停住,两披甲骑卒护着居中一骑,白日勒马飞奔也不怕撞着人,男人啧啧称奇。 这亳州城里似乎没什么将种门庭,一州主城晋王封地都是这么乱来的?男人一打眼便知马是阜地出产的甲字号战马,脚力说是日行七百里毫不违过,就是阜地边军骑卒也少有能拿到甲字号战马,毕竟甲字号战马是一等一的战备物资,都存着呢也就隔个两年放出一些。 能弄到甲字号战马,哪怕只有居中一骑是,也足以说明对方家大业大亳州城最大,可不就得是晋王府上的人。 赵纭纭的贴身役从提马上前道:“往后路上看着点你主子,性命得需自己珍惜。” 得亏着小孩儿穿着讲究,要不那役从想必就提鞭甩下了。 男人笑着点头,赵纭纭提马上前就是一鞭子,在男人讶异中道:“还不给人赔礼?” 役从吃着痛咬着牙蹦出几字道:“是我鲁莽了,还望见谅。” 男人笑着摇摇头,见男人没有得理不饶人,赵纭纭带着役从掉转马头消失在男人眼目里。 好像从头至尾周边路人都未围观,想必都习以为常不惊不怪,就是不知是晋王府哪位世子,刚入城便撞见着这么有趣的一遭事儿,居中一骑一身甲胄,就连面上也是罩住的,男人还真就猜不出到底是谁,这边的谍子可从未说起过有这么一位世子,晋王藏拙够深的。 入阜地十载,亳州城的情报从未断绝,男人一直不知道一件事,身在亳州城的坠楼人是谁,握剑人又是谁,若非在亳州城的这位坠楼人,握剑人是那女子所留,好在是那女子所留可靠从未有过披漏,否则男人便要早早的换掉了。 不知道是谁意味着不安定的因素,还占据着五楼,剑六两个位子,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推开一所院门,男人只能用干净来感受,空无一物只有一株绒花树,树下有石桌石凳,男人很意外这儿会有一株绒花树,要知道绒花树生长在南边儿,一年四季枯枝无叶,唯有冬日开出绒花却没有果,若是有风起花飞花舞间,便是冬日里的一场绯红绒雪夹着雪花,是人间头等的绝色。 绒花树移栽不易,更何况这西北地区,基本都是移一株死一株,男人对此是深有感触,还未见已对这院落主人观感倒是好上了不少。 男人侧身道:“少爷进,咱啊得在这城里待上两日,这儿就是落脚地了。” 小孩儿先是探头,不知何时两挂青龙也同时探头,男人哀叹一声为小孩儿擦去道:“该给你取名鼻涕虫,白白浪费你这双龙出洞。”小孩儿仰头没听明白痴笑一声,举起手中糖葫芦让男人吃。 “得嘞,痴不痴傻不傻挺好。” 咬去一颗糖葫芦,甜度整好硬了些,奔马风波后小孩儿盯着一小贩,一路跟出去老远遭人几番驱赶,没铜板吃什么糖葫芦。 等男人回过头来,小孩儿已经是跟出两条街了,让男人一顿好找,找到时小孩儿已经口水湿了身前衣,那一幕让男人不禁泪目,就像初见了那个女子,馋的直咽口水身无分文跟着人卖糖葫芦的走出几条街,明明顶着张倾世的脸,又拉不下面故作洒脱跟着还怕被发现,丢了银子扛着插满糖葫芦的棒子道:“少爷,走了。”让小贩路人呆愣当场,赶情还是哪家少爷。 能让男人挥手大方的,别说中原就是阜地也少,没几人值得或是能有这份殊荣,更别提能让男人一次次擦去出洞青龙的。 将糖葫芦棒子插入地面,任由小孩儿围着转圈圈,男人看了看天色已晚,这院子就一间屋子,该睡哪儿?总不能进了亳州城就睡在院里,那还不如出城找小山包躺底下将就一晚。 也不好直接进人家屋子,男人双手拢袖趴桌,小孩儿拿着糖葫芦在男人嘴前戳,没见男人有张嘴的态势,就形成了一番滑稽模样,糖葫芦半掩男人嘴里,以至于憨水打湿衣袖与半张脸,兴许是玩累了小孩儿费劲的扒拉一张石凳,奈何石凳纹丝不动,只能靠着男人膝盖睡去,没了束缚与大敌的双龙,活跃上男人裤腿,好一番奇景。 夕阳没见着明月高挂,倒是让赵纭纭见着温馨一幕,大的咬着糖葫芦憨水流到了脚边,小的靠着大的膝盖,左右手握着糖葫芦没得闲。 来时见院门半掩,赵纭纭轻越墙头,这会儿坐在墙头看着这幕,恐怕整个中原亦或是中原之外,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人爱恨交加的人还能有这般丑态。 已是换回女儿服的赵纭纭没越下墙头,翘着腿在月下一晃一晃,院里是义母的男人,自己理应叫上一声义父,不轮如何想赵纭纭都未能说服自己,若不是因这个男人未吭一声,义母也不会死或许也会死,可到底是能让人心寒的,更何况是个女子。 跺跺脚就能让三朝颤上一颤又如何,关我赵纭纭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