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仙境》 第1章 过于魔幻 烈日当空,青山叠嶂,一群白鸟自茂林惊飞而出。 绝无人迹的穷山密林,方圆几百来里,也就一个年轻公子在林里折腾鸟儿,他不用弹弓利箭,随手折根树枝,嗖一下射出。 唰啦一阵响,鸟没射中,力气倒费了不少。 “飞你大爷,要不是累得慌,给你动一下算我输,山海关回来收拾你。”年轻人折腾不动了,空着肚子继续赶道。 年轻人名叫戎烈,十七八岁,长身如玉,英俊的脸上淌满热汗,绣金白袍上东一块西一片的污泥,算是穷山恶水的馈赠。 背个锦织包袱,包里有钱没口粮,钱有啥用,方圆三百里渺无人烟,有钱也没地方花,揣在身上还沉甸甸。 但山海关是非去不可的,哪怕累死不能走回头路。走了一个时辰,从林口出来,突然眼前一亮,豁,有炊烟挂茶水的茅草屋摊子!还有个瘦不拉几的小二在灶前忙活。 这深山老林口见到茶水摊子,实在有些恍惚,闭了闭眼再睁开,还真不是幻觉,总算见着个活人!抬脚走到摊旁空凳子坐下,包袱往桌子上一搁:“小二!上酒!” 店小二端着笑脸迎上来:“哎哟,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山路难走,小店只有茶水没有酒,招待不周了。”说的是北乡方言。 戎烈颓然倒在茶桌上,虽是乡下穷地方,连酒都没有就过分了,却也没精气神再折腾,丢出一块银子:“打赏你的,上碗水,再来点儿好吃的。” “哎哟多谢客官。”店小二双眼发光接过银子,“山里人烟稀少,要到山海关才有城镇,离这儿还有一天脚程,您吃饱了再上路。” 戎烈趴在茶桌上苦涩一笑,不来一遭还真不知道路途如此艰辛,好歹快到山海关了,不然哭都没地方哭。 自个儿怕是北昭王朝开天辟地头一个,因逃婚而落魄至此的皇子? 作为王朝仅有的未婚皇子,六王妃之位可谓被朝野上下眈眈虎视,自个儿虽还没成婚打算,有时寻思着王妃不是将门之女,也得是名门之后吧。 结果皇后从众多名门闺秀里挑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大乐府嫡女,李长乐。 大乐府负责国家乐政祭事,掌事官任从四品尚史大夫,李长乐作为从四品官员之女,嫁给皇子当侧妃都是抬举了,皇后竟赏赐她正妻之位,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其实出身低微倒还其次,若是个貌美心善又才华出众的,也是能勉勉强强接受,可一打听,不得了,据称其貌不扬,才华庸碌,因此长年居家不出,在十岁时打断了裴国公次女的左臂,喔,是个武女。 鬼知道李夫人是怎么编着花的夸闺女,总之皇后认为懂武功,身体好,往后好生养,不出门,正好相夫教子,和李夫人一拍即合,再到皇帝耳边吹了个风,一门婚事就定下了。 从头到尾,没人来征问过自个儿愿不愿意。 这就不行了,虽然圣旨不可违抗,可怎么着也得发泄下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溜啊,管他呢,大乐府小姐?搁王府里晾着呗,皇帝赐婚当王妃还能委屈了? 总之选了个吉祥的日子,大婚前七天,风和日丽,收拾细软,随便找了个由头蒙混上街,不带随从不带丫鬟,就算是逃婚了。 出了皇城大门,心血一热,就想去山海关见识汪洋北海的广袤浩瀚,领略过海的大气磅礴,胸襟一开阔,情怀一陶冶,那时再回京,对于这门亲事,那也看得淡了。 一个人策马就上路,虽没个说话解闷的伴儿,路上游目畅怀,倒还惬意自在,可一过靖平关,好家伙,啥叫荒山野岭,总算是见识了。 别说酒肆客栈,连人影都没见过一个,山也够险峻,一狠心把马卸鞍放生,徒手徒脚闯进深山摸滚打爬半个月,摸鱼逮兔就是一顿饱餐,找棵树将就过一宿,夜里还要提防毒虫猛兽上门招呼。 哪里还像个鲜衣怒马八面威风的皇子?唉!戎烈叹一口气,咽着咸菜就面条,算是填饱肚子。 正午的骄阳异常灼热,晒得飞禽走兽都提不起劲,更无一丝凉风,四下里静得没半点响动,猛然间听得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 “小二,上酒。” 戎烈冷不丁的打个寒战,这声音钻进耳朵就像大热天里进冰窖,转头一望,只见是个白衣如雪的少女坐在对面一张桌子旁。 少女背对而坐,脸朝着树林,长发用银色丝带束起披在背心,身形瘦得跟野草似的,白衣在太阳照耀下亮得晃眼睛,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层光雾里。 戎烈“咦”一声,此时突然在荒山老林口见到个白得发光的少女,咋看咋不真实,山精?女妖? 小二端着茶壶迎过去:“姑娘,山路难走,小店有茶没……”话没说完,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惊到魂魄一般,“哎哟……姑奶奶……您慢用……”茶壶丢桌上拔腿跑进树林没了影。 哟呵,这是撞着鬼还是见冤家了?戎烈觉得有点意思,提起一股劲,走到少女正对面的桌子旁坐下。 那少女正好转头看过来,一撞上她的目光,戎烈不禁打个冷战。 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如此可怕,乍一看还以为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瞳仁,只是瞳仁没有色彩,像透明珠子,阳光一照,反射出冷电般的锐光。 若不是眼珠太过诡异,这张脸可真是俊啊,剑眉凤眼,明犀利落,五分英气三分清华,剩下两分是淡漠,换个男装就是清高公子哥,穿着女装么,因为那双眼睛,实在让人夸不出美貌的话。 就这么略带奇异的与少女对视片刻,那少女一直面无神情,像烈日底下一块凝固不化的寒冰,最后在一片略显尴尬的寂静里,听见少女轻轻的发出一声: “嘁。” 嘁?语气还挺不屑。 戎烈回个尴尬但礼貌的微笑,打起招呼:“姑娘,太阳底下晒得慌,来阴凉处坐坐,姑娘尊姓芳名?”毕竟皇家架子放不下,没自报姓名。 少女移开目光,拿过包袱翻东西,戎烈仔细盯着,寻思她会不会掏出什么妖魔鬼怪的法宝,但见她拿出一块鲜红淋漓的……西瓜,剥开糖纸咬一口,说道: “姓李,以桃代李的李,名长乐,大乐长盛的长乐。” “咳咳咳!……” 正喝水的戎烈猛地呛了个厉害,李什么长乐?没听错?皇后钦点的大乐府小姐? 咋可能啊,为了躲这门婚事,那可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一千多里路,翻越过三百多里险峻荒山,她咋能追得上?同名同姓的巧合吧,要问个明白: “李姑娘啊……幸会幸会,姑娘是哪里人士?” 吃瓜少女道:“京都人。” 京都人……就算是京都,也不一定出身大乐府,大乐府也养不出这么个妖精样的闺女,又问: “京都离此地千里之远,看姑娘只身赶路,是家在外乡,还是千里走亲戚?” 少女无奈的叹一口气,道:“家在京都,从京都过来,走了一千多里路,要找一个人。” 戎烈剑眉一皱,啥玩意儿,难道真是她?千里迢迢跑出来找自己?这也太魔幻了,挤出一丝笑容,又问: “京都有个大乐府,姑娘可听说过?” 少女“嗯”一声,道:“知道,正是我家府邸。” 戎烈呆滞,还真是啊!要不要这么魔幻?闹啥啊,这么远怎么追上来的?还这么淡定的吃瓜,就是故意说出身份要看看逃婚的皇子被抓个正着会是啥反应是吧? 一番惊讶后,戎烈很快就琢磨透了,她没这种本事,只可能是皇后的安排,要逃婚?将计就计呗,安排一出千里追夫的感人大戏,一场婚事自然顺水推舟,姜还是老的辣啊…… 啧啧……如此看来,这丫头不是一个人来的,至少有皇后遣人护送,所以能毫发无损干干净净的坐在这里,人肯定藏匿在周围,得想办法溜走才行。 正尴尬时,只听得少女幽幽的一声叹息:“唉!也不知道家里怎样了,爹娘还好不好,我已离家许久,走了好多地方,可是……都没有找到他。” 喔……戎烈不厚道的笑了,闹了半天,她压根儿就不认得自己啊,也是,毕竟从未见过面,怪不得这么淡定,原来是自个儿跑出来的,跟皇后没半文钱关系,哈,这就好办了,甩开就完事。 不过……既然这样,怎么正好跑来山海关找人,巧合?况且三百多里荒山野岭啊,她是怎么闯过来还全身上下一丝灰都不沾? 戎烈越想越觉奇异,要弄个明白不可,说道:“李姑娘要找人,怎么不去名城繁市里寻找,这里都是荒山野岭,人烟稀少,李姑娘找不到人,兴许是找错了地方。” 少女呆滞的摇了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打听到他出了靖平城走上北口道,北口道是去山海关的路,我想他要去山海关,想也没想就跟过来寻找,山路真难走啊,还有好多可怕的毒虫猛兽,我险些丧命于此呢……” 戎烈听得呆了,不得不感慨,实在感人肺腑啊!仅凭道听途说,就不惧艰险跑来山海关寻找,独自跋山涉水穿越三百里荒山,不惜性命与毒虫猛兽周旋拼搏,只为找到素未谋面的夫君,实在是痴情又执着,勇气更可嘉。 哎!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实在不忍再叫她孤身漂泊,戎烈有了一个坏透了的念头,陪她一起找夫君呗,找遍北昭国一土一地,到最后她发现夫君其实一直在身旁,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忍住贼想笑的脸,摆出温柔关切的神情,恬不知耻道: “他也太不像话了,竟让姑娘只身在外辛苦寻找,无耻,无耻,这山里常有猛兽出没,姑娘一个人实在危险,我送姑娘一程吧。” 少女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西瓜咬一口,面无表情的咀嚼起来。 戎烈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两耳一动,听得一丝动静,跟着呼的一声,猛的一头斑斓大虎从树林扑过来,他反应倒快,纵身一跃,从虎爪之下避开。 哟呵,送上门来的肉,戎烈正要宰虎饱餐,瞥眼看见那少女不动声色的从包裹里摸出个绣球,随手向虎丢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西瓜狠狠砸在虎头上,猛虎登时身子一歪,轰一下倒在地上,就此不再动弹了。 戎烈一愣,啥玩意儿?难道一瓜砸死了?走上前察看,猛虎一动不动的确实已经死透了,豁,厉害啊,一瓜夺虎命,滴血不留痕,大乐府小姐……竟然有这手功夫? 难以置信,不过她既然能闯过荒山野岭,理应有些本事在身上,不得不称赞:“姑娘,这是西瓜还是铁瓜?” 少女没有搭理,兀自收整包袱,起身走过来,俯身捡起小绣球,没向戎烈瞧一眼便转身走开,冷冰冰的留下一句话: “戎烈,跟上来,不来,弄死你。” 戎烈耳中嗡的一阵响,毕竟自己名字从小到大只被父皇母后叫过,此时突然从这少女口中喊出来,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闹个啥? 这丫头,不仅认识自己,胆儿还挺大啊!霎时间,一股被人彻彻底底耍了的气愤与羞耻感充满了胸腔,这丫,绝对是个妖孽,这门婚事,弄死不能结! 不过,就凭她戏耍皇子,直呼皇子名讳,扬言要弄死皇子,随便哪条捻出来都是一门大罪,只要上京在皇后面前随便一说,这门婚事铁定得黄。 “呵。”戎烈嗤的一笑,朝少女走过去。 “好的,王妃。” 第2章 谁套路谁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巅,暮色掩盖下来,山林苍苍莽莽,回荡着虫鸣鸟吟。大抵接近人烟地了,荒野渐渐有了路,不必再披荆斩棘,但所见之处仍无一粒人间灯火。 “娘子,要带夫君去哪里玩?” 在深山老林里,“王妃”的称呼实在不接地气,戎烈改了个口,娘子,亲切多了。 想了一路,按理说,逮住逃婚的夫君,不是应该先押回京都完婚?她偏偏在崎岖难行的北口道上继续向北,直指山海关。 山海关地处北海渝西走廊,是北昭国军事防御关口,京都到山海关只有一条路,即北口道,戎烈左思右想,想不出她一个女眷去山海关所为何事。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陪自己观海。 还挺体贴,不过……那少女没有“夫君”的回应,话也不说,自顾自的走着。 戎烈尴尬笑笑,还是第一次与这么不苟言笑的姑娘打交道,大半天的路途上,不管怎么和她搭话,她一句也没搭理过。 哪一个名门娇女见了戎烈不是温文以待? 就这种出身低微,冷淡又暴力,不讲礼数还长得跟妖精一样的女子,到底是怎么入了皇后的法眼? 真是奇了怪了,可偏偏如此冷淡的反应,再搭上那句“弄死你”的话,却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莫名其妙,有点意思。 月光倾洒大地,戎烈侧过头细细打量她,一双怪异的眼眸笼罩在暮色里,有了一抹灰暗之色,似是人的眼睛了,脸庞在月光映照下似白玉般。 如此一看,还挺俊美,在见过的姑娘里,她的美貌还真是一骑当先。 怪了,不是传说她容貌平平?难道大家对“平平”两个字有误解?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自己喜欢的女子要眼澄似水、温润如玉,欢喜时天真烂漫,撒娇时丽色可爱,腼腆时如晓露芙蓉,温柔时似盈盈秋水……总之,不是她这样子。 看来往后几十年,都要和这冷冰冰的美人过尴尬的日子,戎烈不禁苦涩的笑了笑,唉……皇命难违啊…… 忽然,少女停下脚步,随手递过来一团雪白的绸缎帕子,里面包着蜜饯,看样子似乎怕戎烈饿肚子。 戎烈微微摇头,到溪里抓起几条大白鱼,剥了洗去鱼肠,生火把鱼烤熟,递过一条给她:“娘子,吃鱼肉,零食不宜多吃。” “不吃。”少女拒绝得干脆利落。 戎烈也不劝,不吃最好,省的还分你一条,一边称赞着鱼肉鲜美、入口滑嫩,将三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 少女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吃蜜饯,末了说道:“吃了我的鱼,就是我的人,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微微的沉默。 “……什么叫你的鱼?” “我只说不吃,没说不要。” “哦……” 重点显然不是“鱼是谁的”,可戎烈对于这段毫无逻辑的话一时竟然无法反驳,毕竟自己的确是她的人,听妻子的话也没什么毛病,她也的确没说不要…… 该死,这种撒娇的话让人根本无法抗拒,就算她说话时脸上没半点表情,冷得跟冰块一样,声音也不温柔,可偏偏这样一组合,还让人觉得…… ……有点可爱。 用完鱼肉之后又上路,一路无话,行得半日便到山海平原,沃野夹于燕山与大海之间,广袤开阔,水田蔬圃连绵不绝,沟渠河道交错其间,宛然京都的郊外风光。 戎烈想登上长城极目远眺,又不想惊动城兵,招惹麻烦,决定先进城打几坛子酒,带到海边高崖处喝酒赏景。少女道:“进城。” 嗯……想到一处了。 长城两岸依附三座城池,靖边城、岳安城以及牧营城,四周都修筑城墙将城池牢固的围守在中心,不过到底还是边境小城,房屋基本上都是住宅,没什么商肆,城民自给自足,种田养猪,民风淳朴。 因此逛了大半个城仍然没见到一家酒肆。正行之间,少女抬脚走进一家店铺,进门便问:“有没有绳子,钉锤,皮革,锯子,斧头?” 戎烈后脚跟进门,店里摆的些铁器杂货。店主笑脸盈盈的迎出来:“有,有。”见到来客的眼睛后,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容,“姑娘要多少?” “绳子要最粗的,皮革要最厚的,钉锤要最结实的,锯子斧头要最锋利的,有多少,全要。” “呃……好的。”店主费力的搬出三大捆麻绳,四大卷皮革,一麻袋钉子,一套铁锤锯子斧头,收钱易货。 戎烈疑惑的看着对方的迷惑行为,这些玩意儿加起来,一串绑票砍人的情节都串联出来了,这是要弄啥?观海也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吧。 “拿着。”少女指着地上的货物对戎烈发号施令。 喔……戎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听你的话是这个意思,为了俘虏个工具人,竟然厚颜无耻的装出莫名其妙的可爱! 不得不感慨,可爱的维持时间原来可以这么短暂。 ……但身体还是很老实的扛起东西。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道:“咱们走吧。” “咱们……”戎烈听到这个称呼全身都寒了一下,大概是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有些诡异,挤出一个笑容,“咱们去哪儿?” “海边呐。”少女加个语气词。 戎烈剑眉一皱,难道真是来陪自己观海?将信将疑的盯着她,“先打酒。” “酒你个头。走啦。”不仅加个语气词,还略显蛮横。 戎烈微微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抗着一堆重量不少的奇怪货物,跟在后面走。啧……这该死的可爱…… 出城往北方走出五里地,来到海滩上,一眼望去,大海……果然广袤浩瀚,长空湛蓝净如洗,海面纵横望无垠,水兼天色玉波流,流向……向胸怀大志广,载人生之一涛一浪……一婆娘……咳咳。 戎烈把一堆东西扔在沙滩上,眺望沧海,正经的吟起一句即兴所作的打油诗,试图掩盖方才突然蹦出脑海的奇怪句子。 “碧涛翻白浪,瀚海与天连。” 念完之后觉得舒坦了……可惜缺酒,也缺个填后半句诗的人,转过头看少女,只见她望着大海远方,神情有些呆滞。 ……大乐府出身的人应该会吟诗作对吧?戎烈还在疑惑,少女俯身一手拿起斧头一手拿起锯子,道:“走,办正事,搞快。” 夫妻之间办正事? 戎烈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准备,先愣了一下,但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眼眸倒映着蔚蓝色大海,透射出清亮的光芒,不知怎的老脸一红,转头假装看大海。 “这个……”戎烈眺望大海远处,拖了个长音,“办正事也不用锯子斧头吧……” “哦。”少女双手一松,锯子斧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你还挺厉害,来吧,赶紧的。” “呃?”戎烈忍不住瞄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说出如此虎狼之词竟然不带脸红,不得不服,咳嗽一声,“嗯……这个……” “别废话,走。”少女没功夫跟他这个那个下去,拽起他袖子就朝陆地上走。 “哎哟!”戎烈给她这一下拽得微微吃惊,因为多年练武下来,身体对近身事物都会不自觉的御力抵挡,然而这一股力却没能把她格挡开,而且她手上传来的气力很大。 难怪能一瓜夺虎命,果然是个怪力女……戎烈一边感叹今后日子不好过,一边给她拽着走,一边劝道:“娘子,慢一点,咱们不用着急,等回京办完婚事……” “等不了回京。”少女一口截断他的话,回过头冷冷瞪他一眼。 “呃……”戎烈从她眼神中领悟到今日一劫避无可避,只得认命,“那……那也找个风花雪月之所,这光天化日之下多不好。” “又不偷又不抢的有什么不好?”少女的语气义正言辞。 “哦……”戎烈一时竟然无话可辨,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好有道理……不过……” “再啰嗦,弄死你。”少女回过头来,眼中一道寒光照在戎烈身上。 戎烈不禁打个冷战,啥也不说了,老老实实的任由她拽着走进一片树林,嗯……树林,真会选地方,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儿……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走了约半刻时辰,少女终于停下脚步,抬头望一眼绿森森的树荫,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就这。” 戎烈扫顾一圈周围,确认没有闲杂人物动物,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娘子,真的决定在这里?” “当然了。”少女伸出洁白无瑕的手,指向身旁一株参天大树,“来吧,锤倒这棵树。” “呃……?!” “鹅什么鹅,正经事,赶紧的。” “这……”戎烈一时语塞,什么乱七八糟的?原来拿斧头和锯子只是要砍树?要办的正事只是砍树?低头扶住额头,强自掩饰:“没事锤树作什么,树它多痛。” “它不痛一下,你痛很多下。”少女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言冷语的奉劝。 这不已经在痛了么?戎烈强行挤出温柔的笑脸,作出妥协:“好的娘子,让一让娘子,夫君怕树倒下来伤到娘子。” “嗯,来吧。”少女依言退出了十丈之外,掏出一包杏干吃起来。 也用不着让出这么远吧?戎烈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大声呼喊:“夫君动手了,娘子小心了,娘子听见了吗?” “别磨叽,搞快。” “好嘞娘子。”戎烈凝神聚气,左拳一挥,重击在树干上,砰一声响后,大树倾斜而下,轰然倒在地上,惊起一堆飞鸟。 “哦~”少女拍手称赞,边说边朝戎烈走过来,“嗯,是比斧头锯子好用呐。” 戎烈的微笑僵了一僵,嗯,她就是把自己当斧头锯子一样的工具人呐,强笑着问:“娘子可还满意?” “还行呗,把树搬走吧。” “搬去哪?”戎烈自幼练武,一身异于常人的气力,搬棵树不算什么。 “海边呐。” “……搬去海边做啥?”戎烈笑问。 “做木筏呀。”少女眨眨眼睛,语气中加了一个“呀”字还略显调皮。 但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劈过戎烈耳际,在海边做木筏,这是准备要出海?他的笑脸瞬间就沉了下来,道:“看来要逃婚的不是我,而是你,好大的胆子。” 第3章 心甘情愿 “不是。” 气氛很明显突然变得有些紧张,那少女仍然一副面无神情的样子,声音平淡的说起来: “没有逃,嫁衣穿过了,花轿也坐过了,六皇子不在,一个人也能成亲的。” 话说得风轻云淡,丝毫没有责备或气恼的语气,仿佛在讲一件与她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戎烈却在一边听得极是尴尬。 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小小官员之女,就算皇子不在,也必须在大婚之日穿上嫁衣进入王府,皇子逃婚的事还会传得满城风雨,恐怕她早就成为京圈笑柄,受了不少冷眼嘲笑。 想到这些,戎烈心头一软,语气和缓下来:“你既已奉旨完婚,何必还要逃,你想没想过,你一走,大乐府会怎样?” “嗯。”少女点了点头,“所以你要跟我一起走。” “嗯……?”戎烈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是犯傻,奇道:“我寻思,你跟我在一起,那不叫逃婚,那叫挪被窝。” “不是为了逃婚。”少女面无表情的解释,“圣命难违,就算是一头猪,嫁了就嫁了,没什么好逃的。” “你……”戎烈忍住了冲到口边的话,一个小丫头,敢说出这种不要命的话,胆子也真是大,不过也算自己有愧在先,没计较,只问:“那么,你出海去哪里,有何目的?” 对于李长乐来说,戎烈不仅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更是北昭国第六皇子,面对这个可以给自己治罪的男子,她的神情却异样坚定,道:“不能说,非去不可。” 戎烈皱眉道:“私自出海是杀头死罪,你就算自己不要命,连你父母和整个大乐府,你都不管不顾了么?” “因此,你必须和我同去同归。”少女的语气十分强硬。 “凭什么要求我和你同去?”戎烈脸色严峻。 他自然明白对方心里打的算盘,李长乐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不会被定下逃婚的死罪,他成了共犯,还真不一定会把出海的事抖出去。 “你很想知道我出海的目的,治我的罪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少女说到这里,抬起头,直视戎烈目光,跟着补一句:“而且你答应我了,你是我的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这……”戎烈愕然。 前两句话确是戳中他心事,确实很好奇,为何要出海?茫茫大海里既没岛屿又没大陆,出去喝海水? 北昭国曾前后七次派遣船队出海远航,规模最大的一次统筹兵将二万七千余人、海舶四十八艘向北海出征,无一不是无功返朝,船队最长航行一载有余,终究不曾发现新大陆。 此时,一个十几岁小丫头,一脸认真的说要做木筏出海,还要自己跟她同去,简直不可思议,虽然给她治罪没啥意思,摆出严肃脸色不过是吓唬她说出实话,可要同意出海,这是决计不可能的。 但是,补的那一句话实在让他无法抗拒,这……一本正经的撒娇完全犯规了啊! 该死,受不了,这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咳嗽两声,作出妥协:“夫君一言九鼎,说听娘子的就听娘子的。” 这话一出口,简直就是豁出去了,死罪都顾不得,先宠了再说。 可是那少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走呗。”很明显没有任何感动,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伸手指向地上大树,示意戎烈干活。 啧啧,戎烈不得不感慨,实在是无情啊,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还是怀疑她是犯傻,问道:“等等,娘子,咱们真的坐木筏出海?” “嗯。”少女答得肯定,“你也知道,买船会被水师盘查的,要溜出海只能用木筏,运气好咱们登陆,运气不好淹死在海里。” 戎烈一脸困惑,千里迢迢去送死?不得不劝一劝:“娘子,登陆是不可能登陆了,运气不好咱们死在海里,运气好咱们死在木筏上。” 劝得很努力,说完,只见少女抬起头来,目光认真的注视自己。 原本以为她要撒娇或者强词夺理的争执什么,但见她突然像抱枕头一样抱起碗口大的树躯,转头就走,边走边说: “我不会让你死,相信我就跟上,信不过我,便就此别过。” 豁!戎烈倒不是惊讶于她力气大得可以抱得动大树,而是这句话再加上她扛树的气势,实在有些……帅,竟然跟自己一样帅?不甘落后的追上去,拦在她身前,从她手里扛过大树,道: “本王的王妃,本王当然相信,不过就算是死,这一次,本王决不会再丢下你。” 认真注视她的眼睛,温柔又坚定的说完这句话,随后扛着木头绝尘而去,留下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注视自己背影。这一套行云流水,实在是帅。 “你……” 果然听见她在后方怔怔呼唤自己,停下脚步回头望她,微笑道:“王妃不用惊讶,夫妻之间本应如此。” “你走错了,海滩在那边。” 空气突然安静。 “……好的娘子。” 尴尬的扛着树调了一个头。 接下来,两人一起扎结木筏,两人力气大得惊人,木筏搭建起来并不费劲,砍伐木质致密又硬如铁石的参天古木,用皮革和绳索扎成排,竖立桅杆,扎上帆布,很快就将一座木筏打造完成。 随后到城镇置办食物,用皮囊储藏清水,装箱搬上木筏,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风柔月明,海面平静,合力将筏推下海,悄悄起帆便走。 海风和海流带着木筏缓缓飘开,两人站在筏上,眼看山海关的影子和灯火慢慢变小远去。一轮孤月挂在天边,正是八月初九,缺月未圆。 “完蛋。”戎烈在一股因月而起的莫名惆怅中,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忘了买酒。”说着侧过头看少女,但见她在海风中白衣飘飘,如凌波仙子一般。 少女从海岸远处收回目光,打开箱子拿出一盏风灯,点亮挂在桅杆上,又取出一皮袋,道:“酒。” “喔,不愧是娘子。”戎烈心里竟然有些感动,看她总是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还惦记着自己要喝酒。 不过少女没搭理他,拔下塞子,将皮袋高举,微微倾斜,一股白酒倾泻直下,她仰头大口喝起来。 啧啧……这副喝酒的豪爽姿态,真跟个爷们儿似的,戎烈不得不夸一夸:“娘子好酒量。”也明白了,她只是自己要喝酒而已。 少女喝了好几大口才把皮袋交给戎烈,随后眺望大海远方,月亮悬挂在天边,把光芒倾洒在柔软海面,天地都溶化成神秘的月白之色。 “你看,大海全是水。”少女忽然说起来。 戎烈喝完一口酒,应了一句:“……是啊。” 片刻的沉默后,少女幽幽的叹一口气:“哎,离岸已经很远了呢。” 戎烈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转过头但见对方一脸深沉的表情,疑惑的点了点头:“嗯……是啊。” “你会水不?”少女忽然侧过头问,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深邃。 戎烈皱了皱眉,一种很不详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迟迟疑疑回答:“不太会……” “啊……”那少女托个长音,“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吧。” 戎烈不禁一愕,难道对于出海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自信,眼下竟然想打退堂鼓,那的确已来不及,闹啥?难道要跟她一起葬身大海? “来不及是……”戎烈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女突然转过头来,朦胧的月色中隐约见她脸色严肃。 随后冷漠的声音钻进耳中:“有件事要跟你说。” 戎烈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有些疑惑,茫然道:“……啥?” “我不是李长乐。” 第4章 千里迢迢 在靖国南海中,有一片奇幻美丽的海岛群,从上空俯瞰,宛如一颗颗碧绿的翡翠,周遭怒放着艳丽如花的珊瑚礁,引来无数人乘船驶往,但从古至今都无人能登上那片海岛。 是年慧宗天子在位,正值五月,再次派遣船艘出征海岛,气势浩浩荡荡,但十日之后仍然空着手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那日艳阳高照,海面风平浪静,岛屿上,一面峭壁边,并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迎着海风,目送船队在海上渐渐驶远。 高的是一个青袍缓带的男子,衣袂飘飘欲飞,颇有出尘之姿,他身边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身穿粗布短打,袖子上三个补丁清晰可见,颇像个穷困小厮。 “寞儿啊……”男子慨声感叹,“为师乏了,这帮老不死的,就知道折腾为师,快给为师捏捏肩膀。” 虞寞面无表情的白他一眼。 以往也有朝廷船队屡次来犯,师父站在悬崖上,运筹帷幄,摆个古怪阵法,把岛屿变成一场“海市蜃楼”,只可远观,不得靠近,船队一无所获,空手撤离。 在外面,这片岛也算赫赫有名,是人们传说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的“鬼岛”,师父对此名颇为不满,自行起名为“忘生谷”,并在悬崖边立一块名碑。 岛上活人不多,只有虞寞和师父两个,很不幸,虞寞从小在岛上长大,风吹雨淋的,过惯了吃海鲜睡草屋的日子,没办法,谁让忘生谷穷呢。 真“谷如其名”,忘生,真忘生,没人种田织布,全靠老天爷的脸色吃口饭,锦衣玉食更没有,老爹咋就把自己丢在这种岛上来? 老爹,父亲,神秘人。这是虞寞对父亲的所有印象,没见过面,更不知道是何种人物。 据师父透露,老爹只把闺女托付给他养着,没嘱咐他要负责提供锦衣玉食。好吧,那你告诉我老爹在哪,我找他理论理论。 师父摇了摇头,叹息,道:“寞儿啊,人生在世,何苦执着,放开心怀,呆在忘生谷难道不逍遥自在?” 得了吧,不肯说就直说,瞎扯什么鬼道理……虞寞也不多问,自觉总有一天老爹会来找自己,果不其然,十五岁生辰一过,老爹还真给自己寄来一封飞鹤传信。 信上道: “吾女亲启: 哟,好久不见,来不及寒暄,快到第五仙境来找我。” ……就这? 虞寞无语,你可真是亲爹啊……找你就找你呗,可第五仙境是什么鬼地方,你倒是讲一讲啊。抖抖信封,掉出来一页纸,展开一看,纸上道: “附,第五仙境有一点远,具体位置,仙鹤给你的卷轴上有线索,一个人出门会孤单吧,老爹给你找个伴儿,北昭国第六皇子,戎烈,你俩一块儿来,背面是他画像。 还有,出门后你会发现,世界并不如你想象,前路未知,做好准备。你可以选择不来,留在忘生谷玩泥巴,那样我将永生不与你见面。 我在第五仙境的万工大会上等你,想见我,那就来,人生的重点不是遭遇,而是选择。” 虞寞看完,只有一股直观感受:呵,真会玩儿,找你?你脸大咯,告辞。 所以毫不耽误,当天就收拾行李出发。 忘生谷到沉没都不会忘记,虞寞上船时,师父站在断崖边依依不舍的感人画面。 平日里一毛不拔的师父,竟然贡献出了十两巨银,虞寞过于感动,一到城镇就赶紧换身新衣裳,哈,终于舒坦了。 本以为按照老爹的德行,要找到第五仙境势必很费劲,结果一看仙鹤送来的卷轴,是一副山川大画,老爹直接在画上北海一个区域打个圈,标注:第五仙境入口。得,省事儿。 但是那个北昭国第六皇子,有点难找? 据说逃婚了。 走了整整两千多里路,从南到北,两个多月路途,刚一踏进北昭国皇城大门,还没来得及去翻皇宫城墙,六皇子逃婚的新鲜事就钻进耳朵。 据说是皇帝赐婚,女方是大乐府嫡出小姐,名叫李长乐,出身低微,却被皇后破例封为皇子正妻,迫使皇子不满,大婚前七天,口称去西面碧雪平原视关,不带随从不带丫鬟,就算是逃婚了。 李家小姐也真够可怜,据说连皇子的面都没见过,就要在整个皇城的冷眼嘲笑中,孤零零的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嫁进没有皇子的王府,独守空房。 但来不及安慰李小姐,她家夫君到底在哪里啊?虞寞也挺烦的。 寻思一番,他一定不会去碧雪平原,说不定他也收到老爹的书信,是借着逃婚的由头去第五仙境。 行吧,就去北海找他。一路上也没少拿着画像跟人打听,直到走出五百多里路,终于在靖平城打听到踪迹,他出了靖平关走上北口道。 好家伙,这是去山海关的路子啊,想要出驶北海,山海关是最佳的出海港口。哈,又省事儿了。 虞寞满意的走上北口道,路可真是难走啊,路上别说酒肆客栈,连人影都没见过一个,全是荒山野岭,闯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在林口见到一家茶水摊子。 荒山老林口的茶水摊,看上去有些恍惚,但不是幻觉,灶前有个瘦不拉几的小二,摊外一张桌子旁还坐着个年轻人。 “小二,上酒。” 虞寞招呼一声,找个空桌坐下,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不禁停滞了。 这张脸,很眼熟,不说跟北昭国六皇子的画像一模一样吧,至少有七分相似,余下三分不同处,是他的脸没精打采,一副疲惫之相,身上东一块西一片的污泥,又给他增添了不少落魄。 哪里像个鲜衣怒马又八面威风的皇子? 这怕是北昭王朝从古至今头一个,因逃婚而落魄至此的皇子吧? 老爹,瞧瞧你选中的人。 不过不满归不满,老爹都指名道姓发话了,哪怕是只小猫,也要给他整过去,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他连哄带骗的拐出海,眼看山海关的影子在远处消失不见,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我不是李长乐。” 无情的声音在茫茫大海里飘开。 戎烈似遭到雷劈一般,整个人都呆滞了。 尽管看见那少女表情认真严肃,不似在开玩笑,还是不相信:“娘子,别玩了,逃婚……是我不……” 说到一半,他低头扶住额头,过了一阵子,才终于抬起头来问:“你到底谁啊?!” “我叫,虞寞。” “……噢。” 戎烈转过身,走到木筏边上,背对虞寞坐下,想要静一静。 海风微凉,四周寂静,只有潺潺浪声,戎烈的背影在夜幕下,显得有些落寞。 似乎……玩过头了?虞寞打算安慰一下,拍拍他肩膀,问道:“你可还行?” 戎烈没有搭理。虞寞想了一想,没法了,拿出杀手锏吧,取来一支紫竹笛,嘴唇微微蹙起,纤细的手指轻盈按动。 婉转而悠扬的笛声在茫茫大海上飘开,曲调不高亢也不哀郁,是一种中正的轻盈和舒朗,让一切都恬静而舒适。 这个时候,天地都似乎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笛声柔软的吟游,戎烈本满心烦闷,可听着听着,不自觉的闭上了眼,心跟着笛音,瞬息之间转换了许多场景,一时如进淼淼碧湖,一时如临寒烟秋霜…… 奏了良久,笛韵渐缓,似乎水流已至远处,慢慢变轻,细微得几乎不可再闻,若有若无中,笛声又再缓缓升起,这一次的曲调柔和之至,宛如女子温声的吟歌,又似是朝雨丝丝润芙蓉,清露滴滴落玉盏…… 这个月明风袅的一时间,戎烈睁开眼,侧过头望向虞寞,风恰好在吹拂她雪白色衣袂,月光正温柔的洒在她身上,海水反光又在映照她裙摆,一切都显得她美得如明珠美玉,比起方才喝酒之态,多了一番温润女子的风致。 这时却又恰好离她很近,几乎只相隔半尺,感到一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淡雅而甜美,不是脂粉香味,也不是任何花香,是少女身上独有的香味。 待到水至尽头,笛声止歇,一缕海风拂动她发丝的时候,戎烈已凝视着她看了许久,虞寞侧过头来,一弯月亮又正好映在她眼眸里,照得她的眸光明澈如朝露。 “呃……”戎烈先打破沉默,恬不知耻的说道,“我家娘子吹的小曲儿就是好听。” “我不是……”虞寞话没说完,跟着反应过来,对方分明就是在发泄闷气,也就不说了,收起笛子,冷冷的斜视他一眼。 *********** 海风鼓动帆布,日夜带着木筏航行,一路海波不兴,风暴不作,可见运气不错,但茫茫大海渺无边际,也不知到底飘到了哪里,只能从每日太阳右升左落中,辨出木筏直向北行。 如此在海上飘荡半月,两人很默契的互不搭理,直到一天正午时分,太阳照得海面金蛇银舞,虞寞眺望大海远处,一股直觉告诉她,此地便是卷轴上圈出的位置。 “咱们到了。” “嗯?”正在闭目休憩的戎烈睁开眼睛,四下里一望,海天一线,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海岛陆地的影子,“到哪里?” “收拾东西,该带的都带上,木筏不要了。”虞寞说着已自顾自的打开箱子收拾包袱。 “不要了?”戎烈皱眉,“我寻思,我也没瞧见海岛大陆,咱们是要跳海?” “别啰嗦,让你弄啥你弄啥。” 戎烈无奈,随便收了些细软干粮,装进包袱,道:“然后?” 虞寞也已经收拾妥当,把包袱背身上,左手拿着卷轴,走到戎烈身旁,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道:“不管发生什么,别放手。” 一给对方握住手,戎烈登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这手咋冷得跟冰一样,反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家娘子的手,我一辈子也不放开。” 虞寞对“娘子”这个称呼不是很在意,在忘生谷里逍遥惯了,不拘世俗小节,只是斜视他一眼,咬住缠在卷轴上的白色绸带,左手一拉,绸带解开。 “来了。”虞寞手一扬,卷轴飞出浮在半空,兀自缓缓展开。 “哦哟。”戎烈先赞叹一声,“这是什么宝贝?” 虞寞并不回答。待得卷轴全部展开,只见这是一副高约三尺,宽约一丈的水墨大画,画里是一片千里山川,山峦起伏,江河纵横,极其恢宏壮观,画上笔走龙蛇的书写十六个大字: 物起于天,律定于神, 弃之可惜,风雪开霁。 这十六个字形态雄健恢宏,笔锋处苍劲有力,观之如蛟龙飞天昇腾,但诗不成诗,经不似经,也不像武术口诀,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啥意思?”戎烈问。 “走着。” “走着?” 话音一落,十六个大字猛的迸发出耀眼金光,晃得人眼前一阵金花缭乱,还来不及反应,一排金色闪电如受召临一般,势如开天的从半空中劈下,振聋发聩的霹雳声响彻海上。 这阵仗,戎烈着实惊了一跳,耳中给雷声震得轰轰作响,险些没站稳掉进海里,闪电激得海上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木筏在汹涌浪涛里翻腾。 “啥东西!”戎烈一手抓紧桅杆,一手握紧虞寞的手大声问。 虞寞仍是风轻云淡的神情,卷轴上说在红圈处展开卷轴,看见电就跳,她毫不犹豫,反手拽住戎烈的手,双足一跃而起,朝电光当头撞上去。 “等等,三思!” 戎烈已经喊迟而且完全没用的一句话,夹杂在霹雳声里回荡,根本来不及逃脱,已经被拽着狠狠撞进闪电中,冲过强烈刺眼的光电,只见半空豁的一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金红色漩涡。 “啥玩意儿!”戎烈大声叫喊,如此大声不是因为惊骇,只是炸雷与海啸声淹没了一切。 “小点声,我听得见。”虞寞嫌弃的横戎烈一眼,没有解释,抓紧他的手,拽着他直接冲进金光耀眼的漩涡中心。 在这一瞬之间,戎烈只觉得全身似被无数雷电劈中,痛得犹如被撕成了碎片,脑中一片眩晕,眼里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光在闪耀,身体正随着一股巨力不断下坠。 这么痛,怕不是闪电……是渡劫吧!戎烈强自御力抵抗,但完全不起作用,电光还是痛击在身上,这鬼玩意儿居然还破防!戎烈苦笑,支撑不住了,放弃抵抗。 嗯……真是麻烦……戎烈昏昏沉沉的握紧虞寞的手,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拽过来抱进怀里,她的身体真是瘦,好像只有骨头没有肉,吃的零食都长哪儿去了? “你可保证过我不死。”戎烈拼尽力气吐出话:“等我……睁开眼睛,你要给我……道歉……” 说完便即双目一黑,自此人事不知。 第5章 第五仙境 戎烈这一昏迷,实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意识恢复过来,全身仍然痛得犹如裂开,脑袋里一片昏沉,耳中还在嗡嗡作响。 虽然也曾听闻过一些奇闻轶事,不过那种魔幻场面,戎烈当真是头一回见。 但是很奇怪,没有觉得惊讶,仿佛理所当然的认为,世上的确存在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也更肯定了一个猜测,这个冒充王妃的少女,绝对是个妖孽。 碎碎念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见到一条银河横贯长空,时辰已到了深夜。 冷风吹在脸上,有些凉丝丝的,身子之下传来的质感,很稳妥,没有晃晃悠悠的感觉,不是木筏,没在海上,是地。 哦哟,还真的着陆了……厉害厉害,到哪儿了?戎烈支撑着想要起身看看周围情况,只觉得身上有点沉重,奋力抬头,只见虞寞正躺在自己怀里。 一动不动的,像是也承受不住雷劈昏迷着,那幅卷轴铺在她身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肩膀,头枕在胸口,头发像海藻般散开,星光照耀下能看见她脸色有些苍白。 尴尬……说好醒来让她道歉,结果竟然比她先睁开眼,不行,绝对不行,戎烈也不管周围是个什么情形了,握住她右手,两眼一闭,倒在地上又睡过去。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有多久,待再次醒来时,全身痛楚竟然消减不少,耳中的响声也散了,身上轻了许多,左手也空了。 “哎哟……”戎烈发出一声呻唤,“好痛……” 不闻回应。又叫一声:“哎哟,痛啊……”睁开眼睛,阳光刺目,闭了闭眼再睁开,只见白云碧空,一轮烈日当空照耀,这时神智清醒了些,耳中听见浪涛之声。 “娘子……好痛……” 戎烈又唤一声,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有些疑惑,忍痛坐起身来,不禁全身一震。 只见虞寞正坐在旁边,睁大了一双诡异的眼睛瞪着自己,目射寒光,神情可怖。 自与她相处以来,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凛冽的脸色,平时只是面无表情,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不至于如此凛怒。 诡异的是,一双原本就怪异的瞳仁,此时竟然透出一团银色冷光,仿佛有极强的寒气从目光深处透射出来,让人一看一下便觉全身悚然。 戎烈听闻过,妖精的身体会发生一些特殊反应,当下不觉奇异,只觉瘆得慌,强行挤出笑脸,道:“……我心甘情愿遭雷劈的……道歉……那是玩笑,别生气。” 可是虞寞不说话,用奇怪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瞪着他,戎烈给她瞪得浑身发冷,“啊嚏——”忍不住打个寒噤,强笑道:“就算我英俊,也不要这般盯着我看嘛。” 虞寞还是不搭理,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过了一阵子,虞寞瞳孔里的寒光突然暗淡下去。 她微微低下头,又过一下,抬起头,脸色终于和缓下来,盯着戎烈看了看,说道:“噢,你醒了,没死就好。” “呃……”戎烈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股掉进她套路里的感觉,啧啧,真是防不胜防,微笑道:“咱们到哪儿了?”举目眺望四周。 只见身处一片洁白的海滩上,近处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刷海滩,远处碧海蓝天,天阔云低,海鸥鸣叫盘旋。 海滩往里是一片森林,灌木树丛郁郁葱葱,一眼望去植被遍布,繁密茂盛,看不到有路,更没有人迹烟火。 ……这是被雷电劈到了荒岛上?戎烈微笑着又问一遍:“咱们到哪了?” 虞寞眺望树林远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戎烈的笑容僵住,过了一下,才保持住微笑继续问:“这里是你要来的地方不?” “不知道。”虞寞答得干脆利落,毕竟,自己也从没来过什么第五仙境。 戎烈倒是笑不下去了,皱了皱眉,不知该说啥才好,又过一下,无奈的问:“玩儿呢?” 虞寞不搭理,迈步朝树林走,戎烈无奈的跟上去,走的有些小心,留意着周围的情况,毕竟是从未到达过的陌生之地,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凶险隐匿林中。 走了一路,倒还太平,树林是一座矮山,攀到半山腰,突然见前方立着一排两尺高的铁栏,一条条颜色灰白的铁片架成格栅,井然齐整的排列着,看上去似铁又不像铁。 两人互望一眼,看来这里并不是荒岛。 戎烈低声道:“小心,可能是陷阱。”虞寞却直接迈步,当先走上去。 接近了,只见铁栏后面有一条平坦的道路,从树林一头到另一头横贯而过,道路中间有一条灌木林直通到底,将路分隔成两半。 “豁,好平的路。” 戎烈有些惊讶,翻过铁栏,俯身仔细察看地面,铺地材料呈藏青之色,质地紧密,干净无灰。 比起北昭国的石板或熟土地砖路,这条路不知好到了哪里去,不仅昭国,恐怕几个邻国也都没有如此高超的筑路工艺。 这里不仅不是荒岛,还有国家,有高于北昭国的工业技术,戎烈身为一国皇子,仅仅从一条道路上,立即就看出了令人惊骇的情况。 便在此时,一阵聒噪的声响传进耳中,只见一驾白色古怪的箱子在道上直冲而来,速度奇快。 “小心。”戎烈拉起虞寞右手跃进树林中,那箱子嗖的一下从眼前掠了过去,很快消失没影。 两人对望,异口同声:“好快!”戎烈话一出口便皱起了眉头,疑惑的伸出相握的手。 虞寞立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戎烈一愣,只见自己掌心里有一片鲜红色,粘稠又有点冰凉,是血。 “你受伤了?”戎烈要拿过对方的右手察看,虞寞身子一晃便躲了开。 戎烈疑惑,奇了怪了,记得睡觉前握住她右手时,手上并没有伤,难道睡觉期间她跟什么人干了一架? 不过戎烈知道她的性子,问也不会说,对于妖精而言,手上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也就不管这事了,又走到路上,望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说道:“我瞧见那玩意儿里有人。” “哦~”虞寞似乎想明白了,声音都有了点波澜,显得略为兴奋,“是轿子吧,我瞧见四个轮子,好快的轿子,我要坐。”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戎烈倒不认为是简单的轿子,有轮子,里面坐人,很明显是车,而且是北昭国没有的一种车。 这车不需要牲畜来驱动,速度还快得惊人,简直可怕,这个国家用了怎样的高超工艺?戎烈实在惊骇,必须要弄一辆来砸开看看。 只听得嗖嗖的声响,又一辆黑色轿车在道上驶过来,两人对望一眼,默契的走到路中央,一个已将凝聚好拳头,一个已备好全身的力气,待轿车直冲过来便将它挡下。 然而……那车狂响了一连串喇叭后,速度变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头发短简,身穿褐色褂衣,低领短袖,裤子外穿,脚踩拖板凉鞋,一边走来一边嚷嚷: “闹啥,闹啥,闹啥,碰瓷儿呢?海在下边儿,想死你俩跳海去,搁这儿祸害人,真够缺德啊!” 这……外国人讲起话来咋还一股京都口音? 戎烈惊讶的上上下下打量男子,他穿着与北昭国服饰大不相同,但口音可真够亲切,就冲这口音,戎烈打算和他讲讲道理: “不远万里,好巧不巧,你这车借……” “砰!” “啊!” 可是虞寞并不想和他讲道理,只想跟他讲物理,一拳头利落的把人锤飞,男子在地上滚了老远终于停下,趴地上起不来了。 啧啧……真是暴力,戎烈不得不劝一劝:“打人不好,毕竟这里是外国,咱们要注意和平。” “我要坐轿子。”虞寞的语气依然义正言辞,朝车子走过去。 戎烈一脸宠溺的摇了摇头,跟着来到车子跟前,透过玻璃打量内部。 北昭国是有玻璃的,但远不及此平滑透亮,车身非铁非钢,也不知是何材料,内部座位倒像是用真皮制造而成。 不过最难得的还是车子的动力,戎烈观察一番,猜测动力来源于车头的厢盒里,拍了两下,果然发出空响,准备翘开看个明白。 “弄啥?!”虞寞见他举起拳头,冲过来挡在车头。 “呃……”戎烈头一回见她大声呼喝,有点惊讶,赶忙停手,劝道:“这是车,是咱们昭国没有的工艺,必须砸开弄个明白。” 虞寞剑眉一皱,从来面无表情的她竟然皱起了眉头,看看车,再看看戎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和让步,才说出:“先坐。” “先砸。”迫不及待的好奇心让戎烈没有让步。 “先坐。” “先砸。” “先坐。” “先砸。” “先坐!”这已经是虞寞能让步的极限。 “先砸!”戎烈也迫切得一时半刻都等不及。 另一边,受伤倒地的男子没有自认倒霉,颤颤巍巍从裤兜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监察府吗……监察叔叔!我给人锤了,我车也给人抢了,对方不讲武德,您快来救我!地点……在什刹高速,您定位我手机……” 这段话很清晰的传进正争执不休的戎烈与虞寞耳中,两人停下来,同时转头向男子看过去,异口同声: “他要搬救兵,先弄死他。” 男子吓得魂飞天外,赶紧爬起来逃命,可哪里跑得过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壮力男女,还没跑出十丈,已给戎烈摁到在地,虞寞的拳头跟着当头送来。 眼看命悬一线,男子在这紧要关头,一辈子的智慧与勇气都集结起来,终于喊出一句拯救性命的至理名言: “我教你们开车!” 第6章 追风逐电 倒霉男子虎口脱险,感激涕零的从汽车构造解述到驾车要领,说是讲述,其实相当于科普。 连几岁小孩都知道的东西,这两人却不懂,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闹着玩,总之教得又累又口渴,也好在他们不懂,总算保到一条命。 虞寞表情认真的在听,但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没怎么听懂,汽车的确超出她认知范畴,她心里在寻思另外一件事。 老爹这片大陆上,分明有如此快速的“轿子”,竟然现在才叫闺女来玩,十五年呐,把亲闺女丢到一个啥也没有的荒岛,真够可以的。 一旁的戎烈倒是学得挺快,毕竟皇家子嗣,见过世面,也自幼爱钻研数学物理,性子又好奇尚异,容易接受新鲜玩意,对汽车理解起来不费劲。 可惜问起材料和原理,男子却说不上来:“大哥,我只会开车,哪懂这些,您问造车厂行不?” 戎烈没辙,且先不管,等后面再找造车厂问,先开一把车过完瘾再说。 麻利的上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打燃发动机,手操方向盘,脚踩制动板,兴奋的喊道:“娘子,坐稳了,夫君要开车了。” 坐在后排的虞寞已经掏出一包干果吃起来,比起开车,她倒更想坐车,冷冰冰的催促:“快开,磨叽啥,给你闲的。” “得嘞。”戎烈应一声,微笑着对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解释,“我家娘子就是性急,你名字?” “岳……岳渠……”男子受于威逼不得不上车,也不得不体验新手司机开高速,心里可急死了,费了大半天口舌,拖延了这么久时间,监察府怎么还没赶来救场? “哦,小岳岳,咱们要去城镇,往哪边开?”戎烈问。 “大哥,这儿是高速公路,只能往前走,可千万别逆行,啊——啊——” 轰的一声,车像野马脱缰一样直向前奔,热风呼呼吹进车窗,两边景物飞一般的倒退,这一脚油门,戎烈踩得实在畅快,车速直接飙到一百三十码。 “啊——您踩轻点儿啊!遵守交通规则成吗!这条路限速九十啊!”惊了个魂的岳渠拽着把手大叫,“大哥!别闹!车给您,让我下车!” 但喊也是白喊,戎烈已经亢奋得停不下来,这可比骑马得劲多了,尤其是车漂移的瞬间,刺激得痛快淋漓,长这么大啥时候玩过这新鲜玩意儿,还不得玩它个够。 可是新手上路,还是速成,山路弯道又多,车开得跟过山车似的,好几个弯道上险些撞上栏杆,惊得岳渠不得不动手抢方向盘自救: “收油收油!方向盘!方向盘!左转了!换挡换挡!减速右右右右!” 就这惊悚的车技,他还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速度表指针直接飙到一百六,心都刺激到了嗓子上,得亏这条路偏僻,平时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没出什么交通事故。 然而后排的虞寞依然淡定,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被甩了几个弯后,吃不下干果了,拽着把手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面无表情的催促:“走路呢你,再快点。” “已经够快了!”岳渠大喊,但戎烈应了一声:“好嘞!勇他!”一脚用力下去,正好车在弯道上,把岳渠甩到一边,手肘按到音响启动键,车厢里突然响起动次打次的音乐。 一听到这吵闹的声音,虞寞便微微皱起眉,目光从窗外移开,左顾右看,在车内察找声音来源。 “谁在敲锣打鼓啊?”戎烈转过头问。 “开车看路啊大哥!”岳渠赶紧掰回他脑袋。 “难听。”虞寞自幼跟着师父学习八音乐律,习惯了师父那股超然世外的意境气韵,受不了如此聒噪的声音,目中寒光一闪,伸手指向车内音响,“这东西是啥,太吵,砸了。” “别别别!我给您关上!您坐好了别摔着!”岳渠赶紧伸手戳向触控屏上的暂停键,突然车又一个急速拐弯,把他甩倒在车门上。 “别关啊,挺带劲儿的。”戎烈倒是挺喜欢的,这鼓点节奏搭上开车速度,简直一绝,“大乐府要教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不如你也给我敲一个。” 虞寞斜视他一眼,动次打次的声音瞬间停止。岳渠一愣,咋了啊这是?暂停不是还没按到么,不声不响的就把音响给折腾废了?心可真疼啊。戎烈以为岳渠把音乐关了,倒也没在意。 便在这时,戎烈从后视镜上看见后边有几辆红车迅速驶来,驶近了便听见有人大声喊: “津六七七听人话!麻溜停车别磨叽!一时飙车一时爽!就地处置火葬场!” “津六七七是谁?”戎烈笑问。 “是……咱车车牌号。” 岳渠已经承认车是“咱车”,看见来的红色皮卡可感动坏了,一共来了三辆,每辆车头都印着雪白色“监察”二字的标志,是人民保护者,正义子弟兵,这下终于得救,得亏了监察府有权利定位个人手机。 “哦~咱车,监察。”戎烈听懂了,也看见监察二字,这外国字竟然跟北昭国文字一模一样,这也太亲切了,就冲这字,打算也跟他们讲讲道理:“让我停车?还要放火烧我?” “大哥!您车速太快,违章了您知道不!” “扯淡,都快撵上我了,他咋不停?” “这……” “瞧瞧是他快,还是本王快。” 说完,戎烈一脚油门踩到底,车速直接飙到一百八十,轰的一下冲到前头,利落的把三辆红车甩开一截。 但是监察府也不是省油的,三辆红车毫不费力的加速撵上,有人拿着扩音喇叭继续喊: “津六七七再挣扎,监察大院成你家!” “你家!”戎烈实在不痛快,没有减速,提醒道:“坐稳了。”方向盘一转,向另一车道上并排行驶的红车麻溜的撞过去。 砰的一声,车子震了一震,直接把岳渠震哭了:“大哥!行行好吧,别撞了,咱车撞不过……” 果然小轿车远远不如监察府的越野皮卡坚挺,轿车撞损了车门,红车只是虎躯一震,仍然死死的横在道上,没有给撞到一边去。 “见鬼!”戎烈给气得怒拍方向盘,拍得岳渠的心比方向盘还要痛,对面的喇叭继续喊: “津六七七你再撞,保证让你透心凉!” “嘁。”虞寞这一声不屑也不知是冲着监察府还是戎烈,总之再也看不下去了要动手,“把门打开,弄不死他。” “门咋开?”戎烈喊话的时候,岳渠已经悄悄咪咪按下车窗锁死键,但随即哐当的一声,车窗给虞寞一拳拍出个窟窿,“啊!”岳渠的心碎了一地。 虞寞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弹弓,用杏干作子弹,对准对面红车驾驶座上的人影,用力弹出。 这一手也不知她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只听咚的一声急响,杏干直接穿透对面车窗玻璃,击中座上司机,红车登时一个急拐弯撞上护栏。 “漂亮!”戎烈利索的打着方向盘和油门,趁着那红车减速的时机,并到旁边车道上加速驶过,笑问:“如何,我这车开得可还快?” 虞寞没有搭理,旁边的岳渠已经欲哭无泪了,虽然虞寞出手迅捷,他没瞧见虞寞发射弹弓,可也足够他感慨,到底惹到些什么人啊…… 这时只听得呜呜的车轮急响声,不待喘气,三辆红车都已经飞一般追了上来。 这一回监察府毫不客气,一辆直接加速超到前方拦截,一辆跟在他车尾断后,还有一辆并在旁边堵道,形成前后右夹击的阵仗。 “真够狠啊。”戎烈还在寻思如何脱身,便在这时,驾驶在旁边的红车打开后车窗,一男子手持枪械对准了津六七七的后轮胎。 动作不大,不过还是落进虞寞眼里,她自然是没有见过枪械的,但见对面有人拿着东西一副要发动攻击的气势,很敏锐的察觉到此举不善。 虞寞并不跟他客气,迅速取出杏干用弹弓从玻璃空洞中对准敌人弹出。 与此同时,前方的红车陡然减速,要强硬的把津六七七拦截,后面的红车已做好随时加速的准备,在这各方夹击之下,戎烈已经进退无路。 “太狠了吧。”戎烈的脸色沉下来。 这一瞬间,他的瞳孔里突然透射出红色星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紧紧用力,右脚果断的踩下制动板,半点不减速,颇有气势的对着前方红车当头撞去,把岳渠吓得抱头发颤。 下一刻,“砰!”一声巨响,枪口擦出灿烂火花,而另一道赤色光芒陡然刺入众人眼中。 光芒从津六七七驾驶座上迸发,随即一道红色闪电击碎挡风玻璃,劈中前方红车的右后轮胎。 “啊——!”岳渠简直惊破了胆,抱头大叫。 受到闪电撞击,红车登时爆胎,巨大的冲击力下,车子直接摔在地上翻滚,撞到护栏上停下,与此同时,虞寞弹出的杏干击中旁边车里的持枪人,子弹朝空打偏。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一发闪电来得突如其然,监察府显然来不及反应,连车速都受惊变缓,虞寞也觉吃惊,戎烈却满脸茫然,一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我会放电?怪了,方才只觉得全身有一股热气在翻涌啊,难道遭了雷劈飞升了? 但是这当头也容不得戎烈多想,趁敌方混乱,赶紧踩下油门加速超过,把监察府甩在后面。 “我这雷劈得如何?”虽然他还不清楚眼下是怎么回事,但问还是要问一问的。 虞寞却在寻思,老爹叫带上他,果然还是有点用的,会放电,真稀奇,可能他跟师父一样身怀异禀,有点厉害,但表面上只是暼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戎烈尴尬一笑,转过头但见岳渠满脸惊恐的呆坐着,安慰道:“小岳岳,别怕,就冲你教我开车,你的命我罩了。” 岳渠早已崩溃,惹了什么神仙大爷啊,竟然还会放电,会放电跑来抢普通人的车,这也太不要脸了,可骂归骂,求还是要求的: “大哥,您这车技,赛车都够了,咱车给您开,您放我下车行吗?” “那不行。”戎烈一口回绝,“你得带咱们去城镇,我还要请你用个晚膳,呃……城镇是往这边走是吧?” “砰!” 是一声突然又震耳的响声。 就在几人聊天时,监察府的两辆红车已经飞速追上来,由于对方先动了手,这一回毫不拖泥带水,追上来就对准后座上的虞寞开枪。 戎烈顾着开车聊天,浑然不知对面正用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发动攻击,虞寞比他反应敏捷,车子追上时就已反应过来。 可是晚了一步,枪械的速度明显快她许多,她还来不及阻止,更来不及闪躲驱避,子弹已经极速朝她飞来。 第7章 不速之敌 听见“砰!”一声急响,虞寞豁的一下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瞳孔里正好映出枪口绽放出的金色火花,霎时之间,一团白光如火苗般从金辉中透射出来,在眼中燃烧成冷焰。 这短暂的刹那之间,子弹声还在嗡嗡震响,岳渠吓得大叫一声,戎烈的话音也还没有结束,各种轮胎、引擎、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冲进虞寞耳中,她似乎如梦初醒一般,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凛冽。 但是虞寞坐着一动也没动,眼看着子弹极速飞来,若不在一瞬间抵挡或躲开,一条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可枪械子弹的杀伤力和速度,又岂是能轻易破解的。 突然在一片混乱之中,急促又尖锐的响起“噌!”的一声金属音,虞寞双眼中看见半空中陡然如闪电般划过一道淡蓝色的剑光。 “叮!”的一下,子弹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撞上这道剑光,随后弹出,折了个轨迹,从虞寞的左耳旁边气势汹汹的划过去,打落一缕乌发后,咚的一声击穿玻璃。 与此同时,对面监察府的车窗里,开枪的短发年轻男子,在看见虞寞目光的一刹那,突然面孔狰狞,张大嘴巴,眼睛瞪得翻出白眼,随即失去重心趴倒在窗上,车里有一双手伸过来拍他,但他一动也不动。 这是一瞬间的事,戎烈还完全来不及反应,等到下一刻,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问:“怎么了?!” 一转头,陡然见虞寞脸色凛冽,瞳孔里又燃烧着方才在海边那种异样的寒光,这双目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个寒颤。 “烈……我……好……” 虞寞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这一句吐字含糊又冰冷诡异的声音。 戎烈没听清说的什么,如果不是她嘴唇颤动,也根本辨别不出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的,这个脸色再加上诡异的声调,戎烈不自禁的起了一身寒毛。 怎么了这是……妖精……果然很吓人啊……戎烈暗自慨声感叹。 “嗡——嗡——嗡——” 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汽车引擎声,从不远处传来。 戎烈转回头,只见迎面冲过来一辆全身深蓝色的小车,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反光,车子速度奇快,朝这边似虎狼一般当头冲来。 “哟呵?还有帮手?”戎烈觉得有点意思,打算跟对方玩玩,毫不减速,等他靠近了就跟他比一比车技。 正在此时,监察府余下两车已经追上来,跟方才一样,一辆跟在后边堵道,一辆在旁边并驶,加上前方正以逆行方式急速奔来的蓝车,又形成一股前后右夹击的阵仗。 戎烈有些烦,不打算客气了,身体暗暗发力,一股热气翻涌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果然挨了雷劈后,掌握了什么神奇能力,可以把力量转化为电光发出身体,有意思,等对面一过来,就问候他一发惊雷。 然而,蓝车在相距不到两百米的时候,却突然并到旁边的车道上,气势汹汹的朝监察府红车当头撞上去。 “什么意思?”戎烈不由一惊,“难道是我的帮手?”正蓄力待发的一道雷电便即按捺未发。 又是“砰!”一声响,两辆车凶猛的撞在一起,蓝车这一下既快又猛,监察府虽看到了但完全反应不过来,来不及躲开,登时就给撞得虎躯漂移。 说也奇怪,分明是比小车坚挺的皮卡,却受不住撞击,在道上连续转了几个三百六十度的圈,还没有停下来,只听几声“蹭!蹭!”的金属音,半空中又闪出几道蓝色剑光,如电般劈了过来。 “嘣!嘣!轰——” 一瞬之间,剑光几乎同时刺中监察府的轮胎,两辆车登时各爆三个车胎。 由于冲击力太大,车速又快,导致整个车子直接甩尾翻滚,朝路边草地摔出几个惊心动魄的跟头之后,才终于冒着烟的停下。 戎烈看得目瞪口呆,而旁边的岳渠已经崩溃到生无可恋,咋回事儿啊,撞一辆车,倒了两辆?倒霉啊!连监察府都对付不了,恐怕今天没法儿活着走下这趟贼车…… 戎烈很同情的拍拍岳渠肩膀表示安慰,但是不得不称赞:“干得漂亮。”随后笑着转过头说道:“原来你在这儿还有帮……” 话没说完,只见虞寞在后面仍然脸如霜冰、目射寒光的瞪着眼睛,不禁又是寒毛一耸,说不下去了,转回头不再看她。 车子仍然在路上行驶着。岳渠没看清方才是怎么回事,戎烈却把几道半空杀出来的剑光看得分明,看来不只是自己有异能,也好,这样才比较好玩。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帮忙,就冲他这身手,戎烈也打算打个招呼。 “砰!” 可是还不等开口,车子突然猛烈的震了一震,戎烈一愕,原来对方并不想打招呼,解决完监察府后,快速在路上调了一个头,毫不客气的撞了过来。 原来是敌非友啊,戎烈笑了笑,好家伙,有意思,也不跟他客气,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打,冲着蓝车后尾,利落的回撞过去。 “咚。”的一下。 很奇怪,蓝车突然又比不上皮卡坚挺了,直接给撞得在路上滑行,戎烈笑了笑,正准备趁势追击,哪知那蓝车竟然不还手,轰的一声,油门一加,顺着路就飞也般的,溜走了。 “干嘛呢?闹着玩儿?”戎烈有些不太愉快,这时听见虞寞的声音:“追。” 回头一看,只见虞寞双眼中的寒光已经黯淡,脸色也和缓下来,恢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 呼……戎烈不禁吁一口气,从来没觉得一个人没表情的脸可以如此亲切,方才她那副样子实在过于可怖,也不晓得谁把她惹到了,还是问一问:“你……没事儿吧?” “嗯?”虞寞疑惑的看着戎烈,不太明白他在问什么,懒得理会,道:“我没事,你再不追就有事。” “呃……好的。”果然问也是白问,戎烈也不管了,追人比较重要,决不能让对方逃掉,脚踩油门,轰然起追。 “那个……”岳渠没有放弃求生,“大哥……前面四十多公里到八海城……我家在这附近……不如我先……下车……改天再一起吃饭……?” “闭嘴。” 还不等戎烈说话,虞寞先冷冷的瞪岳渠一眼,岳渠登时心胆俱寒,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戎烈同情的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而蓝车的速度实在太快,它是一辆跑车,就算戎烈的油门踩到底也完全追不上,堪堪追了一路,还是被远远甩在后面。 蓝车的举动十分奇怪,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前方行驶,这个距离在戎烈视线内,却不在攻击范围内,实在让人没辙。 虞寞看出端倪,说道:“他不想甩开咱们,弄他。” 正在这时,车子跟着驶进一座隧道中,四周光线一暗,戎烈和虞寞同时眉头一皱,只见车头上闪烁着一道浅蓝色剑光。 “小心!”戎烈话一出口,陡然间一个人影豁的出现在车前方。 “砰!——” 一声大响,来不及躲开,车子以一百八十六的车速直接朝那人影当头撞上去,岳渠吓得抱头惊叫,戎烈在这一瞬间下意识的松开踏板,虞寞则依然淡定的紧紧盯着前方。 但是,车头没有撞在人影身上,而是撞在了他正面抬起来挡在车头的右手掌上! 如此巨力的撞击,竟用一只手就挡下来,车子在冲击力的作用下,竟然没能再往前挪动一尺一寸,那人的身子还稳稳的站在当地。 不可思议…… 由于戎烈瞬间放开了油门,车轮在一番惯性的极速转动后,慢慢变缓,终于停下,随后嗡嗡的引擎声响起,蓝车在隧道里逆行回来,停在那人影身边。 “厉害……” 戎烈忍不住惊叹,就连虞寞也不禁露出呆滞的表情。 微黄的灯光下,能够看得分明。 眼前是个相貌古怪的年轻“人”。 一头雪白色长发,不扎也不束,柔顺又有光泽,额头上生了一对水色鹿角,剑眉星目,脸色却苍白如透明,炎热的七月天里,竟披一身月白挂绒毛的大鹤氅。 当车子停下时,他的脸上露出浅浅微笑,打起招呼:“想不想要坐跑车?” 是男子的嗓音,音色和音调都温润如玉,加上他和煦如光的微笑,让人一听之下,便觉如沐春风一般。 话音一落,蓝车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同样相貌古怪的男子,穿一身白底红纹的锦衣长袍,一头明艳的红色短发,头上生了对赤色尖角,火红色的眼眸,眉目间英气逼人。 一走下车,他便抬手指向岳渠傲然道:“麻溜的离开。” 岳渠感动得痛哭流涕,一想这肯定是监察府派来的正义使者啊!激动的应道:“多谢大哥!”又似有不舍的朝戎烈道了个别:“大哥……您保重,再见!”下车飞一般的跑出隧道。 戎烈和虞寞没有阻止,同时开门下车。 也曾听说过,世上不少关于妖精的传说,但从未亲眼见证过传说真假,到此时才真正见识到,原来世上真妖精,长得像人,还能徒手挡车,挺厉害的。 不过两人丝毫没有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反而很兴奋。 虞寞颇有兴趣的盯着对方看,觉得老爹的第五仙境,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戎烈也来了兴致,初来异地,玩到新鲜玩意,还遇上身手不凡的妖精,打算和两个妖里妖气的男子玩一玩。 “哟,二位这身打扮够别致啊。”戎烈先打个招呼。 “二位也还不赖。”红发男子也对他们打量一遍穿着相貌,这身打扮,跟第五仙境的居民们实在格格不入。 “承让承让。”戎烈微笑,“不远万里,好巧不巧,二位姓名?” “不便相告。”红发人还挺神秘。 “所以,遛我?” “你打人,还抢车……咳咳。”白发人作出解释,可是说完话却轻轻的咳嗽几声。 戎烈瞧他方才明明一股徒手挡汽车的凶猛气势,却突然变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就这?” “还有一条。”白发人平息下来,补了一句,“无照驾驶。” “看来二位是官府咯?” “那不能。”红发人笑道,“官府方才给咱溜没了。” “哦~”戎烈一拍脑门,“不是官府,就是强盗。” “咱们可没抢车。”红发人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了,伸手指向虞寞,道:“总之,这位姑娘要跟我们走一趟。” 第8章 明察秋毫 烈日炎炎,大地炽热。什刹高速路上,监察府的爆胎车还瘫痪在路边草地里,四个轮胎爆了三个,备胎不够用,只有等待增援部队和救护车赶来救场。 这片名为第五仙境的大陆,的确各方面都与北昭国大有不同。 科学技术全方面的碾压,交通运输工具和通讯联络手段更是无可比拟的发达,并且法治已与人治同等成为政治运行方式,政府依法履行职能。 监察府便是第五仙境的政府机关,自法治建设以来便管理着大陆,主要由两大职能机关组成,分别是警察院和监控院。 警察院是武装性质的刑事执法机关,主要负责维护大陆的治安秩序,侦查和制止违法犯罪活动,守卫重要场所和设施,也要负责交通安全和交通秩序。 监控院则是治安性质的行政执法机关,负责管理大陆户政、户籍、入境出境有关事务,还要监督管理大陆的整个计算机信息系统。 在接到岳渠报案后,区域警察院出动八名人员应案,在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捕中,八人都受了不小的外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但是有一个人员在方才追击罪犯途中不幸牺牲。 他们并非第一次出警,但都是年轻人,谁也没有经历过队友牺牲的境况,一时间大家都手足无措又心情沉重,没有人聊天说话,全都在路边静静等待着。 大概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跑车在道上驶来,停在应急车道。 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简短又利落的黑发,身材修长,穿着休闲带褶皱的白色卫衣,搭配深色运动裤,但是脸孔的轮廓分明而英俊,脸色凛然严肃。 伤员们本满脸愁容,有人的眼眶还明显泛红,但一见到这个男子都不自禁的露出欣慰的笑容:“顾长官,您来真是太好了。” “嗯。”姓顾的长官随意应了一声。 一名伤员朝黑色跑车里望了望,愣愣的问:“顾长官,就您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不够?” 这位姓顾的长官名为顾策,二十五岁,年轻有为,二十二岁进入警察院,次年就凭借强力又无情的手段和智慧当上地区级长官,从来没有罪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逸,人称外号:顾铁牢。 “够的……当然够的……”那人意识到问错了话,弱弱的咕哝一句。 顾策略微扫顾一眼目前状况,不堪入目,死的死,伤的伤,结果汇报中还称没看清罪犯的脸,实在有些丢人。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据情况了解到,这次是异能者作案,以他们本事的确应付不来。 “情况我已在路上听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案。”顾策边走边说,正因是异能者作案,身为长官的他才会亲自赶来现场。 “是的。”一个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年轻人说道,“罪犯会徒手放电,是异能者,咱们大意了,结果……害得小刘他……牺牲了,很奇怪……甚至诡异,顾长官,您来看看。” 说着,他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布,露出脸孔,顾策不禁寒毛一耸,他见过无数血腥的死亡场景,早已锻炼出坚强的心理抵抗力,却在见到这张脸孔后,吸了一口凉气。 死者的五官扭曲成极度狰狞的表情,嘴巴像黑洞般奇怪的张开,一对眼睛瞪得要爆炸,脸白得恐怖,整张脸就像是在受到巨大惊吓后显现出的表情。 “死因?”顾策问,毕竟素质强,很快平静下来。 “不明,当时……小刘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伤害,他开了一枪,然后就趴倒在车窗上,我叫他他不应,我把他拉过来,发现他这样子……停止了呼吸。” 顾策听完,说道:“以我名义,联系监控院,调监控录像。”跟着戴上一双洁白的手套,不等尸体运回警察院由验尸官查验,自己先动上手,覆盖在死者身体上检查。 第五仙境,还有一个特别的不同之处,大陆上的生物能够进化出异能,这一点在北昭国是没有的。 并非每一个生物都可以拥有异能,也不是只有人类才行,具体进化方式或规则,至今尚未有明确。 可能是生物进化演变中的意外收获吧,运气好的天生就可能携带异能,倒霉者到死都是普通菜鸟,异能的获得全看机缘,多少都显得不太公平。 生物在进化出异能后,身体结构和外形可能会产生改变,有的非人类会变成与人类相似的外形,而有的人类则会变成怪兽的模样,这一点还是十分公平的。 第五仙境把身负异能的人类称为“异能者”,把相应的非人类生物称为“妖精”。 妖精在北昭国那边只是想象出来的生物,并不真实存在,而在第五仙境,则随处都能见到妖精的身影。 事实上,那对拦截戎烈和虞寞的红发人和白发人,并不是他们认知中的那种“妖精”,而是在进化过程中得到异能的生物,当然,在他们立场上,称呼它们为“妖精”似乎也没有错。 顾策便是一名异能者,他拥有一项神奇的能力:明察秋毫。 只要他想,当双手覆盖在物品或生命体上时,就能感知其内部状况,尤其针对于生命体更能发挥作用,可以感知到每一处组织内脏的情况,简直就是专门为破案而生的能力。 顾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死者身体,发现他身体从内至外都完好无损,不管内脏、组织还是结构都没有一丝损伤,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顾策有些疑惑,事情很奇怪,监察府人员都经过严格考核,身体无疾病才能上岗,每月还定期进行体检,他没有疾病,也没有受伤和中毒,死因到底是什么? “顾长官,监控院返回信息,说……什刹高速的监控全线路损坏,正在紧急抢修。” “嗯。”顾策听了,似乎没有对此感到惊讶,很平静的说,“不简单,有预谋有策划,团体作案。”说着掀过白布盖在死者身体上,取下白手套,“调行车记录。” “行车记录仪……已被罪犯破坏,而且……刚才院里回话,记录仪自动上传在储存网端里录像,全部都被清空了。” “嗯?”顾策微微皱起眉头。每辆的记录仪有一个共同储存端,即监控院的行车记录库,属于内部资料,非监控院人员是无法登入的,对手竟然能黑入内网清除录像,看来本事不简单。 “顾长官,这案子太奇怪了。”蓝衣男子也眉头紧皱,“从杀人到破坏监控一系列行为来看,罪犯不会只是要抢劫一辆价格不到十五万的车,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是我们要尽快查明的。”顾策严肃道,“案子严格保密,对外宣称追捕抢劫犯,小刘英勇牺牲,死因不明,为免引起媒体骚动,先封锁死讯,告诉他家人他已外派出差。” “是。”下属们没有意见,都知道这案子诡异,轮不到自己处理,听吩咐就完事,蓝衣男子却似乎有话想说,但见了顾策严肃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们先回警察院,尽快把情况形成档案传给我,办完就休假。” 顾策交代完,用定位系统查出津六七七的位置,当下就驾车朝罪犯逃逸的方向追驰。 伤员们望着顾策的车在路上驶远,脸上都还是嫉妒夹带一点仰慕的表情,什么休假,说白了不就是瞧不起普通人么?可那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不是异能者。 异能者,拥有一般人没有的奇异能力,凭借这一点,他们不管是地位还是权利都高于一般人,并且具有极大的威胁力,无法不让普通人感到羡慕又畏惧。 如果不是法律严令禁止异能者随意对普通人动用异能,普通人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在第五仙境里,生物进化异能并不是秘密,反而人人皆知。 一般来说,由异能者造成的犯罪,监察府会派遣相应的异能者抓捕,但异能者的人数还不到总人口的十万分之一,如果是没有异能的普通罪犯,就交由普通人员处理。 这件案子报案时只是一起普通抢车伤人事件,因此警察院只派遣八名普通人员出警,没料到罪犯是异能者,还牵连出一个可以渗入内网的团伙。 这个案子不是普通人员可以应对的。顾策很明白这一点。 第9章 白发沧澜 时间倒退到半小时之前,天上骄阳似火,高速路面滚烫炽热,什刹隧道却笼罩在一片凛冽之意里,橘黄色灯光底下,虞寞和戎烈正在与来路不明的白发和红发男子对峙。 “那不能。”戎烈摇了摇头,恬不知耻的说道,“只有两条路,要么我和我娘子一起跟你走一趟,要么你俩空手返回,总之,我娘子不能单独跟你走。” “噢~”红发人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二位是夫妻,先道个喜,不过……我看你家娘子的相貌……似乎未满二十,看来你的罪名要再加一条,未成年结婚。” “扯淡。”戎烈鄙夷的翻个白眼,“我家里年满十五就能婚嫁,你们这儿的规矩也太落后了。” 红发人与白发人互相对望一眼,默契的微微一笑,随后看看虞寞,再看向戎烈,道:“所以,二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所以,你们是看家守院的地主了?”虞寞道。 “咳咳……”白发人突然咳嗽起来,他似乎有恙在身,脸色苍白如纸,红发人面露担忧的看着他,连话都没有接。 戎烈在一边轻轻摇头,给了白发人一个同情的眼神,虞寞却觉得有意思,妖精原来也会生病。 白发人咳嗽了一会儿,努力平息下来才开口:“……这位夫人所言差矣,我们第五仙境欢迎外国朋友,想请二位朋友喝一杯外交……咳咳……外交茶,讲一讲……咳咳……旅途艰辛。” “免了。” 尽管对方说得挺吃力的,声音还能保持得尤其温润好听,虞寞仍然无情的一口回绝。 戎烈却听到不得了的信息,第五仙境,啥魔幻地名,虽然带个仙字,可听起来没完全有一点儿仙气,反而很邪门儿。 另一边,尽管遭到拒绝,白发人俊美又苍白的脸上还是带着微微笑意,声音保持着温和:“茶可以不喝,话不能不讲。”话意却没表面上那么客气。 “此言差矣。”戎烈截口,不打算跟对方继续寒暄,得到异能后还没有试过力量到底有多强,正好拿他练练手,笑道:“茶可以不喝,话可以用拳头讲。” 说着,凝神聚力,一股灼热之气在全身沸腾起来,连肌肤都挥发出一层滚烫的炽焰。 但是并不觉得疼,反而感到力量澎湃,紧握右拳,拳头很奇幻的发出赤红色光芒,随后毫不客气的向白发人冲过去。 这一拳的势道颇为刚猛,拳还未冲到白发人当前,热气已扑到他脸上,将他的头发和长袍扑得迷乱飘飞。 虞寞认真看着他一拳能打出多大的伤害,红发人在一边倒是忍不住赞叹:“哦哟喂,力气挺大。” 白发人微笑着,温和的脸色没有丝毫颤动,眼看拳头到了跟前,突然他的身子闪了一闪,整个人就消失不见,戎烈刚猛的一拳扑了个空。 “咦?”是虞寞的疑惑的声音,戎烈也同样深觉奇异,随即听得身后传来白发人的声音。 “没打着。” 两人同时向声音来处转身一看,只见白发人站在一堵灰墙的前面,面露微笑,若无其事。 虞寞皱眉,自觉自己的洞悉能力还算不差,可方才完全没有看到他是如何闪避的。 戎烈也惊了一跳,心里寻思,方才他徒手挡车时也是在一瞬之间突然出现,如果不是身手够快,就是能够瞬间移动,够厉害的,还挺有意思。 红发人摆出失望的脸色,摇了摇头,在一旁补刀:“再大的力气,打不着人,都是白费劲。” 戎烈笑了一笑,道:“在我老家有一句老话,叫避而不战非君子。不知外国朋友有没有听过?” “没听说过。”白发人接过话,“我们这儿也有一句老话,叫来都来了,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他身边猛的闪出一道蓝光,戎烈还没看清是什么事物,那东西已如电光火石般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强大的劲气,还没与它撞上,胸膛间已给它震得隐隐作痛。 白发人这一击来得突其不备,又实在强劲又迅捷,根本容不得对手驱避,倘若被他击中了,恐怕不死也要身负重伤。 对于戎烈来说,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危险又刺激的战斗,从前与人比武不过是些拳脚功夫,哪里经历过这种玄幻对战。 但是他心性傲气,不打算退步,毫不迟疑的把力量聚集到拳头,颇有气势跟这一击正面相对。 “砰”的一声,两道光豁然相撞,撞出一阵强烈的光芒和劲气,霎时充满整个隧道,连人影都被吞噬。 这一瞬间,戎烈当真惊了一跳,也更加兴奋,想不到自己一拳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效果,有异能可真有意思啊。 浩大又刺眼的光芒中,他努力睁着眼睛,这才看清攻击而来的原来是一柄长剑。 完全没能看清对方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剑,毫无征兆,一下子就甩了过来,仔细一看,柄剑通体明亮如玉,透射出幽幽的蓝色光辉,不似是寻常兵器,剑柄处清晰可见两个大字——沧澜。 名字起得还怪好听,戎烈如此夸赞着,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这阵剑气实在太过强劲,完全抵抗不住,胸腔都快要被他震碎了,费了极大的力气对抗,终究还是招架不住,只好极不甘心的奋力后翻,跃出一丈之外避开。 沧澜剑没有趁势追击,发出一声铮铮锐利的响动,飞回白发人身边悬在半空,白发人微笑着站在原地,从起势到此时,他一动也没动过。 戎烈却受伤不轻,按着胸膛不住喘气,努力让自己平复,虽然心头不太愉快,可还是不得不称赞:“你挺厉害,剑……也是好剑。” 白发人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用温和的语气关怀:“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谐音老梗,幼稚。” 呵……戎烈真是气得慌,一番对峙下来,心里也清楚,这个病里病气的妖怪竟是从所未遇过的强敌,不仅正面刚不过,他还身手迅捷如疾风,恐怕溜也溜不走,实在有些伤脑筋啊。 到了这一步,强弱已然很明显,也就完全不用再寒暄了,红发人笑了笑,打开跑车的车门:“得了,打也打了,二位也该跟我们上车了。” 虞寞冷冷的暼红发人一眼,有些不太愉快。 事实上,方才戎烈吐血时,虞寞在那一刻已经觉得很不舒服,连眉头都情不自禁的皱起来。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身从津六七七上取下包袱,自己的背在身上,把戎烈的丢向他。 戎烈的眼睛还在紧紧盯着白发人,他心里堵得慌,回想着刚刚那一剑的威势,苦思着应对套路,给包袱砸了一脸都没有回过神。 包袱掉在地上,虞寞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转头朝白衣人说道:“你跟他打过了,还没有跟我打。”话一出口,身影一闪,一拳向白发人冲了过去。 这一闪身十分敏捷,只见影子晃了一晃,拳头就直接欺到了白发人跟前,以白发人方才的瞬移速度,还来得及避开,但他没有,握住剑柄横在身前正面挡架。 “砰!”的一声巨响,拳剑相撞,震出一阵汹涌的虚空气劲,登时就把白发人连人带剑的震退了好几步,他原本苍白的脸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这一拳,整个隧道都抖了一抖,直接就把戎烈震回了神,红发人瞬间变了脸色,白发人猛吃了一惊。 她一拳过来时完全没有任何攻势,但一跟她的拳头对上,登时感到一股极强的劲力,带着无上的气势和霸道,竟然招架不住,全身上下都她震得一阵剧痛。 好家伙,戎烈直接好家伙,目瞪口呆的望着虞寞,这一拳,打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若是砸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人直接就裂成碎块,完完全全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丫头,竟然强得可怕! “咳咳咳……咳咳……”白发人受了一拳重击后,按着心口不住咳嗽起来,红发人赶紧过来,从包里拿出一瓶药给他,白发人喘息道:“无碍。”对虞寞赞许:“这位夫人真是好手劲,咳咳咳……” 虞寞暼了他一眼,没搭理,这是十几年来被师父折磨出来的力量,收拾他们也就够了。 不过虞寞不打算再折腾下去,他们要抓自己,可能跟老爹有关,以老爹的德行,多半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先走为妙。 趁对手此时重伤,虞寞走到戎烈身边,捡起地上的包袱又扔给他,眼珠子转向对面的跑车,给戎烈使个眼色。 戎烈还在沉浸在惊愕之中,身体只是愣愣的接住包袱,没注意到虞寞的眼色,只见她望着自己,疑惑道:“……怎么?” “溜啊!”虞寞伸出脚踹他一脚,同时朝跑车看了看,又给他使个眼色。 戎烈这才反应过来:“噢噢噢。”当即聚出一道闪电朝跑车劈过去,正好击中油箱,轰的一下,车子登时爆炸,灼热的火光瞬间冲满隧道,趁着火势,两人飞快奔向隧道外,溜了溜了。 “老子的车!”红发人可真心疼,但来不及管车,决不能让人溜走,本要追上拦截,白发人却拉住他:“别追了,顾铁牢离这里九公里,他挺烦人的,先清理现场。” 第10章 无道罗网 顾策赶到什刹路隧道时,一切都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烬和气味都没有遗漏,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敏锐的察觉力告诉他,这里在不久前发生过什么。 周围太干净了,连一丝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津六七七的信号在隧道里足足停留半个小时,五分钟前信号才突然消失,不可能没有一丝活动迹象,而且空气里漂浮着一缕凉寒的冷气。 气息很微弱,就算是用明察秋毫也要凝神细探才能察觉到,在干净又炙热的环境中,这缕寒气显得十分突兀,仿佛是用来特意掩盖什么。 顾策有了推断。这里发生过打斗,可能战况激烈,不是几个菜鸡互啄,造成了不小的破坏,不得不在短时间内修复并掩盖,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够,才留下这一缕微小的破绽。 罪犯能掩盖痕迹,还能把损坏的现场清理得完好如初,本事确实不简单,可惜隐藏得还不够完美,至少没能逃过顾策的明察秋毫。 只因这一缕破绽,顾策当场就锁定了目标范围。 在第五仙境,监察府对于人口信息管理极其缜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所有信息全都在监察府掌握内,包括异能者和进入人类社会的妖精。 监察府有足够手段让异能者如实交代自身本事,妖精要进入人类社会生活必须先到监察府登记,否则就是无档案无户口的异类,不被人类所接受。 顾策身为警察院区域长官,要掌握他们的资料并不困难,曾在监控院查阅过他们所有档案,顾策有极强的记忆力,但并不记得谁能够让人毫无损伤的死亡,也不记得谁能掩盖痕迹。 一个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死亡,除非取他性命的是死神,可世上哪来的死神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不在监察府的人口档案库里。 有点意思。顾策严肃正经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敢逃过监察府的人口统计,在第五仙境里当黑户? 顾策打算让对方体验一下黑户的生活有多么举步维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我是顾策,以我名义,通知各处监控院,从现在起,密切追踪“无道罗网”,凡是不能通过罗网监查的,禁止其一切活动。” “无道罗网”是监察府引以为傲的一个识别监控系统,全面覆盖于第五仙境总计六百三十二座城市、九百四十五个城镇,一千三百六十一个乡镇内,是一张严密无缝的恐怖罗网。 不论大街小巷、民营商店、商业小区、私人住宅还是娱乐医疗设施等公共场所,全部都安装着无道罗网设备,除了私人住宅内部属于隐私区域,不在监控范围,在其余地方,民众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无道罗网的监控之下。 无道罗网与监察府的电子信息档案库是互相联网的,可以通过身体特征实时识别出目标的所有信息,凡是它识别不出来的生命体都属于无档案黑户,一旦检测出异样,它会立即向监控院反馈警报。 但是对于无人的荒野区域,由于范围过大,没有覆盖无道罗网,郊外高速公路上也只是普通的视频监控设备,所以没能掌握到罪犯更详细的信息,加上监控记录被毁,现有的线索还无法锁定罪犯。 但是,从罪犯抢车到破坏监控的一系列行为来看,他们决不是躲在深山里的野人,也不是不想混进人类社会的妖精,他们一定会进城活动,只要进城,一切都逃不过无道罗网的天眼。 以顾策的职位身份,有权利禁止黑户的一切活动,不需要复杂的审批程序,这件事办起来容易简单。另外还有一件他比较在意的事情,就是那辆半路杀出来的深蓝色跑车。 没有车牌号,车型是雷电六三二,价值两百六七万钱币,一般人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不注册车牌号的话,根本买不到,除非他与雷电汽车公司有密切关联。顾策拨通另一个电话。 “我是顾策,查一下雷电六三二型跑车的生产记录和购买者名单。” 安排好这两件事,顾策回到车上,知道这条高速路上查不出其他线索了,打算稍微休息下,到前面十里处的八海城里喝杯下午茶。 ******** 另一边,虞寞和戎烈溜出什刹高速公路,进入山林奔了十几里路,太阳逐渐移向西山,两人终于跑乏了,在一条河边停脚歇息,虞寞说要去梳洗一下。 一路上,戎烈都在寻思一些事。虞寞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费尽心机的把自己骗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突然有了异能,更伤脑筋的问题是,虞寞到底有多强? 就算真的是妖精,可一拳就锤服自己打不过的对手,也太夸张了吧,重点是,原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极其厉害的能力,结果谁也打不过,这……简直是奇耻笑话,日子往后还怎么过? 实在是愁。 坐在河边,心里烦闷,目光凝固望着河面,远方斜阳夕照,水草芦苇飘飘欲飞,羽毛鲜明的鸟盘旋在低空,一切静美如画,直到一个人从芦苇丛里走出来。 “呃……”戎烈一愣,眼前站着个英俊少年,正是穿了公子衣饰的虞寞。一身白衣短打,搭配高高束起的马尾,加上有棱有角的容貌,不得不说,还真是俊俏,幸好她瘦,少了一股男子气概,更像个秀气少年。 “怎么穿男装?”戎烈很不习惯。 虞寞瞥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解释:“我也不想,可惜被人盯上了,换身衣服好办事。” 戎烈无奈,这连声音都变粗了些,装得还有模有样,戏也太足了吧,不得不夸一夸:“还是……你心思缜密,呃,他们是什么妖怪?” “不认识。”虞寞语气笃定。 戎烈无奈的笑笑:“他们在追你,要你跟他走一趟,你不认识?” 虞寞故作无辜道:“也有人在追你,你认识?” “呃……”戎烈想想也有道理,“只因咱俩是外国人?” “应当是吧。”虞寞自顾自拿出一包蜜饯吃起来,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 戎烈忍不住要问:“第五仙境,这名字挺稀奇古怪,什么鬼地方?” “不知道。”虞寞说完,见戎烈满脸疑惑,补充道,“我也第一次来。” “噢……这样。” 戎烈的疑惑并没有解开,北昭国整整出海八次,几万人的航海军队都不曾发现任何大陆。 而虞寞显然事先就知道这片大陆的存在,才会千方百计设法出海,靠木筏就在茫茫大海里找到,罗盘都需要不用一下,举国之力竟比不上她一个人。 重点是诡异的到达方式,竟然用一幅画召唤出雷电,闯进雷电里半空就出现个金红色漩涡,掉进漩涡后醒来就来到异地,一来还遭到两个妖人追捕,谜团实在太多。 虽然来都来了,不可能轻易走回头路,但这些事不能不问个明白,戎烈的脸色认真起来: “你既没来过,怎么知道这片大陆,来有什么事?” “这个么……”虞寞迟疑一下,反正已经把他同自己一起绑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跳过前两个问题,说出自己目的:“找一个人。” “噢,找谁?” 虞寞对于老爹的事,有她自己的顾虑,可以把模糊的大方向告诉他,但真正涉及重要详细的事,她不肯说。 显然戎烈是不知道老爹的,如此更好,便于一瞒到底:“不知道。” 这敷衍的回答,戎烈自然听得出意思,无奈的耸耸肩,显然自己跟虞寞之间,还没有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啊,也就没必要再问了 但另一件事还是非问不可:“你找人,和我有关?” 虞寞倒是认真的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反正你非来不可。” 说的是实在话,老爹只说带上他一块儿来,没说为什么带他来,带他来能干些啥。 可是在戎烈听来,这话极其不可理喻,对方一定有事隐瞒,由于没有信任,没法向自己坦白。 既然如此,那真是没有必要了。戎烈无奈的笑了笑,看了虞寞一眼,转身向岸上走,挥了挥手:“既然与我无关,那咱们就此别过。” 第11章 霓虹夜华 “那咱们就此别过。” 落日悬在天边,大地一片橘红色,这一句清晰的声音,飘荡在微含凉意的河风里,传进虞寞的耳朵。 虞寞有些无奈的望着戎烈头也不回的背影,一直到那身影渐渐远去模糊,她还是呆呆站在原地,心里在默数着:“十,九,八……” 数到三的时候,戎烈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绝望的领悟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跟虞寞在一起,今后回不去可咋整? 完蛋,冲动害人啊…… 且不说这个,事实上本来就才认识不到半月,哪来足够时间建立深厚信任,也不是什么相遇恨晚的邂逅,不肯说就不说呗,反正自己也乐在其中,管那么多干嘛,把人家小姑娘丢在半路上那也太没风度了。 可是……现在倒回去的话也太丢人了吧,面子总得要的,咋整啊。戎烈尴尬的杵在地上,进退两难,寻思着虞寞会不会主动追上来挽留,但这怎么可能? 虞寞正好数到零,不出所料,他果然停步不动了。毕竟他是老爹选中的人,哪可能轻易让他溜走,绑也要绑到老爹跟前去,呼喊:“喂,你走错了,去城镇要走这边。” 呼……戎烈不禁吐了一口气,竟然给了个台阶,真是难得,那么这股莫名其妙的气不生也罢,摆出温和笑脸,应声道:“哎哟,提醒得是。”折回去走到她身边。 虞寞满意的瞥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话,自顾自的迈步向前走,戎烈跟在身旁,尴尬的笑笑:“呵呵呵呵。”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要走这边?” 虞寞本没打算理他,想了一想,还是故作高深的作出解释:“我听见的。” “听谁的?”戎烈继续找话。 “喧闹声。”虞寞继续忽悠。 “哦~厉害了。”戎烈赞叹,假装自己听懂了。 一路朝南边走,戎烈絮絮叨叨的跟在旁边尬聊,虞寞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天色越来越暗,两人脚不停步,直到远远的望见一大片璀璨光亮。 “这也……太过分了吧。”戎烈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叹。 虞寞望着前方的景象,表情直接呆滞住,过了一下才低声说出话:“喂……你可真行,我连蜡烛都……”是说给老爹听的,毕竟,忘生谷哪里舍得钱去买蜡烛。 他们眼前,是八海城的夜景,繁密的建筑楼被映照得通透明亮,楼里闪烁着千万只小眼睛似的灯火,高耸摩天的建筑发着流光溢彩,奇幻莫名,这里和京都完全不同,它是密如繁星的明亮,如同浩瀚银河横贯人间。 虽然已经猜测到这里的城镇肯定与北昭国不同,但两人还是被眼前景象震撼了,即便来自落后的国家,认知有一定局限,但两人都明白,蜡烛是决不能把一座城照得跟白昼一般的,他们一定用了什么神奇又厉害的光源。 带着惊疑,两人朝着一排路灯走到大公路上,城市郊外的公路已是车来车往,车头都亮起了车灯,这玩意儿还会发光?戎烈看着它们在眼前飞驰过去,强忍住要拦下一辆的冲动。 “不是蜡烛。”虞寞在一座八叉九火玉兰灯下仰着头说,“风吹不灭,它自己会发光,好像月亮。” “月亮?”戎烈觉得这个比喻从她口中说出来,有些可爱,笑道:“这是咱们昭国没有的月亮,弄一个回去好好研究。” “等不到回去。”虞寞一个跃身到灯柱上,几个轻盈的腾翻便攀到灯顶,硬生生拽下一朵玉兰灯罩,看见里面发光的灯泡,伸手要扳,突然一个路人气势汹汹的停下来拦住她。 “哎哎哎!混崽子弄啥玩意儿呢!还不快下来,电死你你才知道皮!” “电?”虞寞和戎烈异口同声,完美抓住重点,“啥电?” “咋的啊?”路人露出了关爱傻子的表情,“没上过学不知道电灯有电还是咋的?电灯电灯,没电咋能叫电灯?” “噢!”戎烈恍然大悟,领悟到其中精髓,“是灯!是用电发光的!” “噢。”路人像看傻子样看戎烈,“大小伙子挺聪明啊,得了,幼稚园毕业了。”抬头朝虞寞又叫一句:“赶紧的下来!皮货!”便走开了。 虞寞放过了灯泡,轻轻跃下,低声自言自语:“原来是灯哦,你用电来发光,你可还行。”仍是说给老爹听的。 戎烈以为虞寞对他说话,岂止是还行啊,简直就是厉害了。真想拽住那人问清楚这是怎么做到的,必须要把这项手艺带回北昭国,但是忍住了没有追上去,因为他就在这时,心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忧虑。 这片大陆上,仅仅只是车、路还有灯就远超昭国十万八千里,那么在军事武装上有多强大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果它对昭国发动战争,拿什么来抵挡? “唉!……”戎烈想了一会儿,最后深深的叹一口气,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况下,只有做好外交关系,不打架,少打架……暗中发育……别泄露身份。 “走啦。”虞寞在前方催促。 “走~”戎烈麻溜的跟上去,“你饿不饿?咱们进城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八海城是没有城墙城门的,两人顺着公路直接走进城,在街道上一望,没有斗拱飞檐,没有朱楼翠阁,满眼都是摩天大楼,到处都是霓虹灯华,浩浩荡荡,璀璨瑰丽。 向左望,高楼大厦耸立路旁,明亮的玻璃自地面直通到顶,有一排排挂在墙上的霓虹灯招牌,有高高蹲在房顶上异常庞大的发光字,有电子屏幕上显现出的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画。 向右望,远方暮霭里有座高耸入云的钢架灯塔,塔顶闪烁着赤红色火花,中央的立交桥宽阔平坦,四通八达,近处一堆蛋壳似的建筑虎踞在酒红色夜幕中,不断向天上发出一束束五彩斑斓的光柱。 再向下看,街道宽敞又干净,铺满漂亮的地砖,马路上车流井然有序,路旁种植两排整齐的银杏树,树荫下是一片草地花卉,夜风吹出淡淡花香,喧嚣和音乐声此起彼伏,吵闹又有节奏的鼓点最为分明。 虞寞一向淡定,哪怕心里惊叹,也没有再次表现出惊异的反应,戎烈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皇子,对眼前的景象好奇多于惊骇,完全不会表现出乡下土包进城的样子,反而还神采飞扬的品评起来。 这栋楼太土,这个太花里胡哨,这里应该用种兰花……唉,外国人的审美修养还不够高雅啊。 不过街道上热闹是热闹,人倒不是很多,穿着打扮都奇形怪状,有穿大袖长袍的,有穿短衣短裤的,最好看的还是女子身上五彩缤纷的裙子,短袖短裙的,袒露着雪白的胳膊小腿,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最奇特的还是十几岁姑娘穿的绣满蝴蝶结和蕾丝花朵的蓬蓬裙,戎烈跟着看了好一会儿,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格格的一阵清笑,跟过来问:“帅气小哥哥,加个飞信。” 没听懂。但帅这个字当然听懂了,戎烈礼貌的微微一笑:“嗯,不客气,你这裙子……真别致。” “嘻嘻。”女生甜甜一笑,从身上跨着的绒毛猫咪包里,拿出贴满草莓图案的手机,“我扫你吧?” “呃……”戎烈见到发光的怪东西,不知道又是什么厉害手艺,扯了扯虞寞袖子,“哎哎,来看这个,有意思,这么高级,玩一个是不是要花钱啊?也不知道贵不贵哈。” 女生听了这话脸红了,瞪着戎烈骂了句:“死变态!”转身走开。 戎烈愣愣的看着女生踩着小碎步走远,这外国姑娘就是不一样啊,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不看。”正盯着对面橱窗的虞寞这时才回话,反应延迟拉得有些长,橱窗里是一排甜点,隔着街道都闻到香。 看了一会儿,虞寞一把拽起戎烈手臂,几个迅捷的闪身,便穿过车流到了蛋糕店门前。 就在前脚踏进店门的一刹那,店内的无道罗网发出警报,立即引起店内人员的注意和警惕。 一个女店员赶紧冲到门口,对虞寞和戎烈做出一个礼貌的拦路手势,微笑道: “欢迎光临树莓甜草屋,请先通过监察府的个人信息验证后再进店哦。” 第12章 猝不及防 女子笑容灿烂如花,声音温柔甜美,说出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似乎认识,可连在一起,终于组成了外国话应该有的样子,戎烈不得不提醒:“姑娘,说人话。” 女店员的笑容僵了一下,对眼前英俊但十分无礼的少男表示不满,可是仍然笑着提醒:“请先通过监察府的个人信息验证后再进店呢。” 在顾策的一声令下,所有场所都已收到监察府发布的紧急通知,禁止无户籍档案者出入任何场所,拒绝其一切活动。 顾策明目张胆的这样做,就是要给罪犯一个下马威,要抓你,简单粗暴,识相的自投罗网。 女店员表面上挺有礼貌,可心里明白眼前两人是没户籍的黑户,必须拒绝他们进店,更不能对他们出售商品,否则就是违反法律,利落的拦住他们,等待同事给监察府报案。 事实上完全不需要报案,在虞寞和戎烈踏进八海城时,无道罗网立即有了异常反应,监控院那头早就锁定了他们位置,那时在八海城南门一家“望江楼”茶园里休息的顾策就收到了来电。 “先监控起来。”顾策坐在茶园最醒目的位置,面带微笑的给茶壶里加了几片江雪银针叶,“把他们的正面照传给我。” 而这一头,戎烈还是没听懂女店员的话,正打算跟她讲讲道理,虞寞却没闲心听她讲外国话,身子灵敏的晃了晃,便从她旁边闪进了店内。 女店员只看到影子闪动,眼前就突然少了一个人,转头看见人已经站在货架前,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要过去阻拦,这时柜台里一个男店员朝她做了个双手交叉的手势,女店员点了点头。 戎烈后脚跟进店门,一进屋便感到一阵凉爽袭身,与大街上完全是另一个气候,当然是中央空调的作用,不过两人没有意识到这项神奇的工业技术,只认为是什么异能的作用,也都不是很在意。 “还挺凉快。”戎烈对这种“异能”十分满意,打量着店内翅膀与蝴蝶齐飞,香草与红莓共舞的甜美装潢,摇了摇头:“花里胡哨。” 说着走到虞寞身边,扫顾一圈玻璃抽屉柜里的甜点,奇形怪状,都是没有见过的,外国糕点就是不一样。 “闻着倒还香,来一块。”戎烈推开抽屉,选中一块香草仙露饼。 “全部都要。”虞寞毫不客气,语气霸气利落,分明像是在说:一块?瞧不起谁啊。 戎烈正拿起仙露饼的右手停滞在半空,这家伙,表面上冷冰冰的,到底还是个爱吃甜食的小丫头,劝道:“咱……吃不了这么多吧。” 虞寞斜视他一眼,侧过头对女店员催促:“别愣着,赶紧的,给我全部包起来。” “那个……”女店员保持着微笑,“您需要完成监察府的个人信息验证后,才能结账买单呢。” 前一句话还是没听明白,后句里一个“才能结账”倒是听清楚了,虞寞想了一想,道:“那先收钱呗,多少,赶紧算。” 一提到钱,戎烈心头不得不冒出一个问号,北昭国的钱……在这儿还好不好使?万一不好使可咋整,瞧她这副猴急的样儿,不让她买是不能行了,没钱付账岂不尴尬。 “不是这个意思呢。”女店员微笑着耐心解释,“您还没通过监察府的个人信息验证,咱家不能收您的钱,咱家的甜点也不能对您出售,请您谅解呢。” 话已经说得很十分明白,可虞寞和戎烈哪里听得明白,都只抓住了“不能收钱”和“不能出售”两个关键词语。 戎烈皱起了眉,咋的?外国人就没资格买东西是吧?虞寞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关系,“噢!”了一声,说道:“那我不给钱,就不算卖吧。” “喔~”戎烈听了这话豁然开朗,用赞许的目光望虞寞:“你可真机灵。” “不……不是的呢。”女店员看在对方很英俊秀气的份上努力保持笑容,“咱家也不能白送……给……您……”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虞寞已经不客气的拉开冷藏柜的玻璃盖,拿出一盒草莓冰淇淋蛋糕,利落的开盖,拧一块放口里,“唔!”眼睛里瞬间闪出光芒,“好吃,我夸赞过了,你没白送。” “这……”女店员的笑容僵住,不知说啥才好,望向柜台里的男店员求助,男店员摇了摇头,示意她啥也别干了,等着监察府赶来抓人就行,女店员点头走开。 一看果真是白给不要钱,虞寞也懒得自己打包了,理直气壮的挑了一堆糕点冰淇淋,端到舒适的用餐区里,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的品尝起来。 戎烈心里却一堆疑问,啥玩意儿,买卖都不做,真就白送不给钱,这国家也太富有了吧,如此先进又富有的国家……可恶,活在这儿也太得劲了。 虞寞吃了一盒又一盒,戎烈不爱吃甜食,稍微尝个鲜就吃不下了,坐对面观察虞寞。 怎么说呢,她吃东西一点也没有沾到嘴唇或脸上,也不能说淑女吧,只能说……利落干净,脸还是一副没半点神情的模样,可心头一定是欢喜坏了吧。 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样子,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的……有点可爱?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戎烈不得不温柔的劝一劝:“太甜,少吃一点,当心牙疼。” 虞寞没功夫搭理他,这时店里有顾客正看着他们,听见女店员说不能收钱不能卖的话语,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无档案黑户,都故意留在店里,要亲眼看看监察府赶来抓黑户的热闹。 另一边厢,城南望江楼里,顾策在等了半个小时后,仍然没有收到罪犯的正面照片。 正常情况下,监控院在五分钟内必有回应,整整半小时没音信,事不对劲,监控院不会无缘无故耽误警察院的事,他拨通监控院人员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 “顾长官,请指示。”对方先发声。 “正面照?” “呃……”对方迟疑了一下,“顾长官,请明示属下,什么正面照?” 顾策微微皱眉,一个小小监控员不会蠢到在他面前装傻,除非是真傻,也不跟他废话,挂断电话,拨通监控院八海城分部总长官周承的电话。 “老周。”顾策先开口,“你手底下的一些人好像记性不太好,你查一查,看需不需要进医院治疗。” “顾铁牢啊。”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年轻有磁性,周承,二十九岁,进监控院已有六年,以异能者的身份当上八海城分部的总长官,能力是测试谎言。“我的人你还不放心?他们最不会说的话就是谎话。” “如果不是你的人呢?”顾策问。 “那行。”周承应得也是爽快,“我挨着个儿的查一遍,必须要给顾大长官一个交代。” “慢着。” “咋?” “先把今晚无道罗网查出的黑户正面照传给我。” “得,等着。”周承挂掉电话。 顾策盯着手机屏幕等着,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茶园里西角一棵梨树下,一个长裙姑娘坐弹琵琶,琴音袅袅,东墙上的时针嘀嗒行走,十分钟后,顾策仍然没有收到照片信息。 周承……玩什么花样,就算单独截图传送过来,也完全不需要十分钟吧,顾策正要质问,便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周承的电话,奇怪……顾策有了一股很不祥的预感,接通电话。 “顾!策!你到底!在办什么案子!”周承的声音暴跳如雷,甚至有些许颤抖,震得顾策耳中一阵嗡嗡作响。 顾策揉了揉耳朵,不详的预感马上就得到应证,略扫一眼周围,调小手机音量,回答道:“一起抢劫案,你那里有什么发现。” “扯你大爷的淡!”周承的态度极其激烈,“到这节骨眼上你还给我装!在望江楼喝茶是吧!小曲儿听得够舒坦是吧!五分钟内!来监控院把话给我讲清楚!” 顾策一脸无奈,这些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不就是部下给人动了手脚么,就算罪犯把你监控院的一堆小卒全都替换了,那又能怎样? “周大长官,别激动。”顾策不急不缓的劝了劝:“五分钟我就是飞也飞不过来,你那里有什么事,先慢慢和我说说。” “慢?!”周承暴怒,然后……沉默不语了,顾策正在疑惑,周承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来,语气变得沉稳,“顾铁牢,我给你交代个情况,这事儿我还没给上头专项汇报,你先听听。” “行,别着急,我先听听。”顾策的语气中安慰多于不屑,十之八九已猜到了周承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清楚了。”周承道,“无道罗网遭到攻击,丢失了从晚上六点到八点共两个小时的监控记录。” “什么?!” 这条消息就像是一道惊雷猛的劈下来,顾策实际上已经很抑制自己惊讶的情绪,却还是脱口而出的喊了出来,周围人惊了一跳,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顾策不及多管,当即结账离开望江楼。 “我在去监控院路上,你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第13章 如同死神 “着急了是吧。”周承语气含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等顾大长官到我办公室来,咱们慢慢说。”挂断电话。 顾策盯着手机屏幕,脚不停步的朝停车场走,脸色板得严峻异常,攻击无道罗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无道罗网的历史要追溯到两百多年前。 那时第五仙境的首领“无道尊主”提出要打造一套监控系统来管理大陆,本来遭到许多人坚决反对,他以尊主的名义,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亲自监人制造系统,以自己名字为其命名。 无道能以一人之力号召第五仙境全数居民,只因大陆里有一条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尊主治”规矩,尽管后来法制成为管理大陆的基本方式,这条规矩始终没有被废止。 尊主治——通过残酷的“决斗”方式产生的第五仙境最强者,他拥有高于一切的权力,坐拥大陆全部资源,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称臣,而当危难降临,尊主也是绝对身先士卒的领头人。 历史的车轴造就了这条坚如巨石的规矩,也在人们心中传承下根深蒂固的思想,从古至今,人们对于尊主都有着强烈又深厚的崇拜敬仰之情。 在无道尊主的霸道要求下,无道罗网最终由监察府投入使用,监察府浩浩荡荡的在大陆上安装设备,很快将监控全面覆盖,只除开私人隐私场所不在监控范围内。 每座城镇的监控院都各自建立一座“站点”,设为实时监控和传输数据的平台,但数据并不储存于站点,而是储存于庞大的储存器——“终端机组”里。 站点作为只能察看和传送数据的平台,是绝对无法消除和修改数据的,这一次,对手攻破的是最核心的终端机组程序。 终端机组的存放位置,那可是最高等级机密,只有无道尊主和监察府顶层人员才知晓,不可能让人轻易找到且破坏。 而无道罗网的数据程序,同样是坚不可摧的壁垒,许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反对者试图破解,可惜一直到现在,整整两百多年里,都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对于监察府,无道罗网实际上已不只是简单的管理工具,早已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矛,也是一堵最坚硬的铜墙铁壁。 这一回的对手,仿佛轻而易举的就将其粉碎,相当于直接向监察府公然挑衅。 这背后……究竟是些什么人在捣鬼,都有什么目的?顾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是谁,能够轻而易举的破解无道罗网? 是监察府顶层?还是负责维护罗网的工程师? 亦或……是无道尊主本人? 顾策在车上思绪如潮,突然脑海中一闪,手上方向盘一转,轮胎在道上来了个急拐弯,朝树莓甜草屋疾驶而去。 到达的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半,顾策停好车,走进店门,只见柜台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店员,除此之外,另无旁人。 在一个小时前,监控院汇报称黑户走进这家店,看样子好像来晚了,顾策轻轻摇了摇头,来到柜台,对店内人员展示了一下监察证,道:“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是……好的。”店员大概头一回被监察府盘问,又或许是因为顾策英俊又严峻的脸庞,让他们有些紧张。 顾策问:“今天晚上七点十八分有两人进店,被监控系统查出异常,这两人是什么外貌,进店做了什么事,几点几分离开的?” “这个……”男女店员都一脸茫然,互相对望,又去查电脑记录,最后摇了摇头,“今天监控没有显示异常……七点十八分也没有人进店呢。” 顾策无奈,他们这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对手也不会蠢到用撒谎这种幼稚手段来对付监察府,他们更像是被清除了记忆。 既然清除记忆,肯定是把所有目击者的记忆都删了个干干净净,这条线索断了,突然顾策脑海中一闪,想到另外一条可能被遗漏的线索,当即拨通一个电话。 “喂,诶?我手机咋响了,谁给我打电话?顾铁牢?手机没进水吧?”电话另一头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行了。”顾策不带好语气的说,“一个棘手案子,需要你搭把手。” “啊?什么?没戴眼镜听不清。”对方似乎不太愿意帮忙。 “别浪费时间。”顾策严肃道,“案子紧急,一句话也别耽误。” “我家啾咪的猫毛好长了,一直都没时间剪,也挺着急的。”女声甜甜的说。 “费劲。”顾策对于女生的耐心用完了,说完便挂断电话。 但立刻顾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是“林小渔”三个字,顾策接通电话。 “我找到眼镜了,你快说什么事,别耽误我给啾咪剪毛。”是方才的女声。 顾策也不跟林小渔多说半句废话,直奔主题:“你联系周承,让他给你提供车牌号津六七七车主的行踪,名字叫岳渠,找到他,获取他记忆。” “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今天内给我答复。”顾策的语气像是在命令下属。 “今天呐?”林小渔迟疑了一下,“事成之后,你唱首歌给我听呗?” “对方能清除记忆,抓紧时间。” “知道啦,对啦,我说的歌……” 顾策挂断了电话,转头朝店员继续问:“店里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这个……”女店员环顾一遍周围,“还真的有呢,少了一些冰淇淋蛋糕,不知道什么人进店拿了,不过……收钱柜里的钱没少,倒是奇怪。” “行。”顾策不问了,转身离开,驾车朝监控院赶去。监控院地处城北华丰大道,紧临警察院,离这里直线距离十八公里,是一片气势宏伟的裙楼建筑。 到达时间已到晚九点,原本以顾策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但今天由于无道罗网的紧急事件,经历了一番身份验证和请示报告之后才进得大门。 此时,整个监控院里灯火通明,吵吵闹闹的,比平常热闹多了,这种吵闹不是嘈杂的喧哗,而是沉浸在一片严肃之中的凛冽气氛。 出了这桩大事,别说八海城分院,九幽城总部那里恐怕比这儿还要混乱,一帮人少不了背书的背书,背锅的背锅,有段日子不能消停。 顾策径直来到中央正楼,走到三楼总长官办公室,门虚掩着,顾策推门走进,只见周承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边,这种境况下,他竟然还把自己单独关在屋里看风景,胆也是够大。 周承一听见开门和脚步声,开口便骂:“你他娘的还能再走慢点儿!” “行了。”顾策在沙发上坐下,见茶桌上没有茶,自己找茶具烧开水,“赶紧说吧,怎么个情况。” “哟,着急是吧。”周承望着窗外说话,他有一头棕色短发,穿着整齐无褶的白色制服衬衫,笔挺又稳重的深色长裤,穿戴风格与顾策完全不同,他看起来更加符合警官应有的外表标准。 “别磨叽。”顾策往茶壶里加水,“快说。” “行吧。”周承此时的心情,也懒得卖关子了,“正如我所说,无道罗网遭到侵入,没留下痕迹,整个监控院什么都没有监测到,等到给你查资料时才发现缺失了监控记录。” “一点痕迹都没有?”顾策的表情有些惊愕,随即问,“其他片区是什么情况?” 周承摇了摇头:“总部来消息说,其他所有城区都没事,单我这儿遭殃,顾铁牢,他这是冲着我来的啊。” 顾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嗯,挺好的。”不负责任的说,“是个机会,有人要抬举你,端掉他,你就得高升。” “得,谢你了。”周承勉强一笑,“可惜轮不到我,这么大的案子,总部已成立专案组紧急调查,具体情况也只有总部才知道。” “嗨!可惜。”顾策叹惋。 周承哼了一声,顿了顿:“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轻而易举的跑进来清除我的记录,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 “难说。”顾策摇了摇头,但见周承背影落寞,还是打算安慰一下,“这事儿没辙,少不了要调查你,亏你还能在这儿看风景,要是失业了,警察院的大门给你开着。” “滚蛋,少他妈讲风凉话。”周承骂骂咧咧,片刻之后,才又说,“这事儿就是你引出来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用无道罗网就出了事,你以为你不会被调查?” “查呗。”顾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妨碍我办正事就行。” “呵。”周承背对顾策冷冷笑了笑,片刻的沉默后,问道:“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逼到罪犯对无道罗网下手?” 顾策无奈道:“真是抢劫案,高速路抢车,牺牲了我一个部下。”见周承一动不动,又补充道,“以你的本事,还查不出我有没有说实话?” “那行。”周承这时才转过身面对顾策,说起正事,“我手下都是他们本人,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但所有目睹过丢失的那段监控记录的人,都被清除了记忆。” “果然,头疼。”顾策按了按额头。 “什么果然?”周承脸色严峻的盯着顾策,“清除记忆,攻破无道罗网,你还说只是简单的抢劫案?” 顾策摇了摇头,见水壶中的水升起了小气泡,从柜子里拿出白瓷茶壶摆到茶桌,随后才说:“我只说抢劫案,没说简单。” “讲清楚。”周承皱眉。 “我去了某个报案现场,目击者也都被清除了记忆,同一时间两个地点作案,要么有两个能清除记忆的人,要么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你可以查一查,哪些人有这两项能力。” “这还用你说?”周承早已经派人落实这件事,不过目前还没有得到结果。 顾策熟练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雪山红莲茶,夹进茶壶里,继续道: “重点是,他们抢车抢的是一辆便宜破车,抢来之后一路飙车,到甜品店只吃甜点不抢钱,种种行为,像不像一个没什么坏心眼却贪玩的小鬼?” “等一下。”周承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里瞬间冒起了怒火,“你是说,攻破无道罗网的,是个小孩儿?” “不,别激动,另有其人。”顾策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解释,“抢车的是小鬼,但真正破坏无道罗网的,是一个要保护小鬼的团体。” 周承听了这话,望着顾策,有些将信将疑:“你已经查到了?” 顾策摇头道:“还没有,只是猜测,这个团伙不惜一切代价对无道罗网下手,清除目击者记忆,目的是确保没人能记得小鬼的外貌,因为这个小鬼,有一项极其恐怖的能力。” 说到这里时,壶中的水正好沸腾,升起滚烫的白烟。周承望了一眼翻滚的壶中水,脸色沉了下来,走到顾策跟前,问:“什么能力?” 顾策抬起头来,目中是锐利又严峻的光芒:“和死神一样,可以让人毫无损伤的死亡,如果放任他,想象不出会造成多大影响,这是一件必须要侦破的案件。” 第14章 来都来了 时间回到晚上九点,这个点在北昭国称为亥时,又称二更时分,家家户户都已关门歇夜,除非过节过年才会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而这里才刚刚进入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夜生活开始了,路边摊都排起阵仗。 虞寞和戎烈闻着香味就到了美食街巷,道路上但见人头涌动,两边整齐的商业店铺一排排延伸出去,一眼望过去全是招牌和广告箱花里胡哨的图案和大字,各有特色的香味弥漫整个街区。 “人可真多,该吃饭了。” 戎烈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真是饿坏了,没力气再走。 就在不久前,本在岁月静好的吃甜点,突然两个打扮别致的长角妖精出现在窗外,还很友好的打招呼:“哟,冰淇淋好不好吃?” 来不及寒暄,跑路了,可两个妖精跟谁家冤魂一样,跑哪儿跟哪儿,他也不跟你动手打架,就冷不丁的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恶心你,会瞬间移动了不起是吧?遛不死你。 一阵鸡飞蛋打,最后冲进一堆正跳舞的中老年女子群伍,虞寞受不了动次打次的音乐,一拳锤坏了人家音箱,依靠长相优势成功嫁祸给妖精后,在大妈的助攻下,终于甩脱了俩要命的冤家。 但累是真累啊……主要是这一整天还没正经吃过东西,虞寞倒是吃了不少甜点,手里还拿一根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冰糖葫芦,站在大街中央,一副俯瞰山河的气势,似乎还能吃下不少东西。 可是为什么瘦得跟野草一样?光吃不长那是浪费,戎烈打算让她吃点带荤的试试,在众多店铺中,挑剔的选中一家门口挂灯笼的餐厅。 门头的牌匾上大写四个金底红字——“来都来了”,这字写得亲切啊,反正这个国家都是白送,想也没想,直接迈步走进。 虞寞望了一眼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这种感觉一时之间又很模糊,说不出是什么,也就不管了,随后踏进店门。 就在两人进门的一刹那,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无道罗网竟然没有发出异常警报,服务员微笑着迎上来:“两位晚上好,里面请。” 这一回不再是外国话,两人都听懂了,对这家店感到颇为满意,戎烈先要了个包厢,跟着服务员往店内走,一套操作熟练稳重,看不出丝毫外国人该有的生涩。 其实外国酒楼和北昭国的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嘛。 来到包间,屋子里是白墙挂花灯的装潢,木制的圆桌椅子,墙上用红漆木枝装饰,挂几幅水墨丹青画,搭配起来倒还雅致。 虞寞自顾自的找椅子坐下,服务员递来菜单,虞寞懒得看,也不伸手接,服务员尴尬的推荐:“亲,咱家的招牌菜不错哦。”虞寞没搭理,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 戎烈尴尬一笑,把菜单拿过来,这菜单……挺别致的,字迹娟秀工整,还画了逼真的图画,他也就懒得看菜名,指着烤肉图对虞寞问:“这一道可好?” 虞寞看也没看,把一粒冰糖葫芦送到口里慢慢咀嚼,咽下去之后,才回道:“随便。” “……好呢。”戎烈也不问了,反正她总是这副表里不一的样子,嘴上说着随便,心里指不定怎么想要,就按着自己喜好点了十道好菜。 说是好菜,其实只是相对而言,这些菜品单从卖相上来说,完完全全没有御膳房做的精致漂亮,味道好不好也暂时未表,诶,这些外国人的厨艺还有待提高啊。 第一道上来的是炙烤羊肉,烤好切片盛盘里端上来的,品相还行,鲜香味也还足,戎烈微笑着夹一片放到虞寞盘里:“来尝尝这肉,少吃零食。” “不吃。”虞寞自小养成了不食荤腥的习惯,拒绝得依然干脆利落。 “呃……真不吃?” “不吃。” 戎烈的筷子尴尬的愣在半空,唉……罢了罢了,半个多月相处以来,对于虞寞的脾性,多少也有了解到,不是个需要人处处照料的小姑娘,她要什么不要什么,都拿捏得明明白白的,说不定这种纤瘦的身姿,正是她刻意追求的呢? “那你吃点别的。”戎烈用交代的口吻说完后,不管她了,自顾自的品尝起来,时不时还要夸赞几句。 虞寞一句不搭理,也不吃东西,背过身去,脸朝着窗户,在戎烈看不到的地方,兀自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帕子、一个针线盒子,做起刺绣…… 尴尬,第一次跟她在餐桌上吃正经饭就吃得尴尴尬尬,换作以前,戎烈在这种氛围下肯定吃不下,也不知今天是实在饿得慌,还是已经习惯尴尬,还觉得肉挺香…… 过了一柱香时间,酒够肉足,戎烈笑道:“咱们再去逛逛?”虞寞正好剪断针线,转过身看戎烈,戎烈与她目光相碰时,不禁身上一寒,虽也算习惯了这双诡异的眼睛,乍一对上时,还是觉得可怖。 “手拿来。” “……呃?” 戎烈还没有反应过来,右手已给虞寞拽了过去,手指关节上皮肉都破了,还留着一片暗红的血迹,是跟白发妖精对峙时受的伤。 “这个……”这么丢人的往事,戎烈实在不想提,正在想把话叉开,忽然虞寞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开盖倒出药水淋在伤口上。 戎烈不由一惊,这么痛……你这怕不是药,是酒吧!他想是这样想,但眉头都没皱一下,装出一点也不痛的样子,只因这个举动实在……出乎意料。 仔细想想,费了半天劲努力劝自己接受这个各方面都不尽人意的“妻子”,还是挺不容易的,结果到最后她却若无其事的说,她是另一个人,并不是“妻子”,气不气人? 事实上,在虞寞摊牌的那一时间,戎烈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不是气恼,而是羞耻,毕竟……的确幻想过和她一起度过往后光景,知道她并不是妻子后,简直觉得天地崩塌。 好吧,就当一时鬼迷心窍着了道,虞寞也用一首笛曲来示好,没必要多去计较了,但自相遇以来,她一直是爱搭不理的态度,从来没有吐露过半句关心的话语,譬如“饿不饿,冷不冷,累不累”此类的。 算不上是朋友,毕竟连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建立起来,自己的位置对虞寞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人,而眼前,这个总是冷淡如冰的少女突然表露出关怀,连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伤,她却惦记着,还悉心的上药。 虞寞先是比较粗鲁的把药水倒在伤口上,看起来像是随意而为的事情,而后用一小片棉轻轻的把药水抹匀,中途还对伤处微微吹气,似乎是怕他太疼,最后用方才绣好的帕子,仔仔细细的包裹伤口。 戎烈安安静静的看着虞寞认真的做完这件事情,心里温暖,强自忍住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原来装作冷漠,不吃饭还绣帕子,只是为了给人裹伤,这小心思……藏得还真是深啊。 不仅深,还挺傻,就算随便用一张素手帕,那也没关系啊,没必要非得绣上花才肯送人,这帕子么……仔细看看,绣的是一朵兰花,绣工算不上超绝,但栩栩如生,也算精巧。 在北昭国,闺阁小姐都会做女红,不过戎烈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虞寞这爷们儿似的假小姐竟然也会,看样子,不只是一个性情冷淡的莽力女,会刺绣,还会关心人? 忽然,戎烈脑海里闪出一句话——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你非来不可。此时细细想想这句不可理喻的话,突然有了另一番体会,呵呵,这分明就是在无理取闹的撒娇啊。 这……简直了,怎么现在才想到,其实她分明就是想让人陪她一起出海,被问起来觉得难以启齿,只好这么无理一说,嗨,何必呢,就凭敢冒充王妃骗皇子,还不是得宠她一宠。 不过这家伙一向口非心是,作出这种事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所以……这张精心绣兰花的帕子,算不算是信物? 第15章 自作感动 虞寞低着头,静静的没说话,神情认真,似乎很悉心的给戎烈包扎伤口,轻轻打完一个结后,抬起头望他。 暖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投下来,铺在虞寞晶莹如玉的脸颊上,仿佛星光一般,倒影在她透明的眼眸里。 这一瞬间,戎烈突然觉得她的眼睛澄澈又明亮,散发着柔软的光辉,像是月光照耀下一泓不染凡尘的泉水。 突然戛的一声,门被人推开,“打扰一下,这是送您的……”端着果盘进来的服务员看到两个少男在深情对视,愣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水果。” 这句声音登时把戎烈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赶紧侧头看向旁边,但是虞寞仍然注视着他,点了点头,道: “嗯,伤口就是要包好,才不会死在这里,毕竟,你可是皇子呐。” 戎烈一怔。 ……不会死在这里?什么意思? 只是担心我死在这儿没法儿回去跟皇帝交代是吗?! 一时之间,戎烈坐在那里,无语望天……花板,灯晃眼睛,只好埋头扶住额头,啥也不想说了,无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拿包袱,“走了。” “好呐。”虞寞俏皮的答应,对他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心情比白天好了不少,背起包袱跟着走,“咱们去哪?” 戎烈没有理会,也不去看她,自顾自的走着,但是……还没有走出门,一个服务员追上来挡住了去路。 “二位二位,还没结账了吧,这边请,现金刷卡都得行。” “嗯?”戎烈扭过头去看了服务员一眼,不带好语气的说,“说好白送,要啥银子。”从他旁边走过去。 服务员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吃霸王餐的人倒还真没遇见过,把霸王餐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也真是头一个,不得不追上去拦住,堆笑:“二位,您真的还没有结账呢。” 戎烈这时心情极差,没闲心跟不相干的人纠缠,要搁平时,自然是用拳头跟他说话,这在异国他乡嘛,总顾忌着不能轻易打架,啥也没说,从钱袋里拿出一块银子。 “哟,敢跟爷们儿要钱,活腻了是不是?”是虞寞装腔作势的声音。 “嗯?”戎烈扭头看虞寞,突然间往事在脑海闪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一首笛曲冲淡了对她“一肚子坏水”的印象,突然见到她搁这拱火,反而有点吃惊了。 直到此时,戎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丫……从方才裹伤开始就是故意的吧! 一旁的服务员也是愣住了,也许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说啥才好,三个人就很尴尬的在店门前站着。 “呵呵。”戎烈先打破沉默,把银子丢给服务员,“我寻思……金银玉石到哪儿都能用吧?” 咕咚一声,服务员没有接住,银子滚落在地,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戎烈,再看看虞寞,突然扭头朝店内大叫:“老板!有人白吃白喝不给钱啊!” 饭店里的顾客一听到这声吆喝,一个个的放下筷子就蜂蛹似的围过来,这年头吃霸王餐的人跟玩谐音梗的人一样少,跟个宝儿一样,遇到就不能错过,许多人拿手机录像拍照,叽叽喳喳的议论。 “长得挺帅的……” “看那个矮个的,又俊又秀气,不如咱们帮他买单,要个飞信号。” “我倒更喜欢高个的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在第五仙境,人们的穿着打扮都不尽奇怪,有大袖长袍的,也有衬衣短裤的,还有用金银玉冠扎马尾穿短打装扮成少年公子的,完全见怪不怪,因此周围人很轻易的把虞寞认成男孩子。 虞寞有些烦,突然被许多人叽叽喳喳的围观,要搁在平时,早就溜了,这时心里在寻思一些主意,忍住烦躁没有溜走,等着看戎烈的反应。 戎烈也有些不太愉快,平时早就一拳糊上去了,可是……不能打架,不能打架,要跟他们好好讲道理……伸手指向地上银子,耐心的解释:“哎哎,讲点道理,我这给钱了。” “你爷我就吃了,怎么滴吧。”虞寞继续挑一把火。 戎烈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慢慢吐气……此时想起今日在河边的情形,她果然还是生气了,这气生得还真是暗里藏刀啊,不就一句气话吗至不至于? 然而围观姑娘们倒是此起彼伏的闹开了,这扎马尾的男孩子不仅长得又俊又俏,还拽帅拽帅的,很快已有人把她照片传到论坛,取题为:五分钟,我要这位小哥哥的所有信息! “哪个胆儿肥的,敢来爷这儿白吃白喝不给钱?”随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店里走出来一个体型剽悍的中年男子,穿一身深领长袍子,露出结实的腹肌,口中叼烟斗,满脸胡须茬子。 戎烈用礼貌的微笑接待他,仍然指着地上的银子:“老板是吧,这儿,我可是给钱了啊。” 老板斜眼瞟了一下地上白花花的银子,眉头一皱,吐出一口烟,道:“逗呢是吧?” 在第五仙境里,由于矿产资源极其丰富,金银是不太值钱的,女子们也没遗传到穿金戴银的习惯,也没有人屯金储银的来保值,金银更不像北昭国那样作为货币,所以一块银子是完全不够他方才那一顿饭钱的。 戎烈想了一想,提议道:“要不……来点儿金子?” “爱要不要,爷们儿没心情闹。”虞寞还没有罢休。 戎烈无语的扶了扶额头,这样好玩吗?故意挑火要看热闹是吧,想得倒美啊你。 这时旁边有主动的姑娘大声喊了:“小哥哥,你心情不好么,我给你结账~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呢?” “看个鬼,你爷我烦着呢。” 虞寞哪里听懂了看电影的意思,但火是不能不拱的。 话一出口,围观姑娘们倒是又闹起来:“啊我死啦!”“奶凶奶凶的呢!”当然也有异端:“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片吵闹声中,老板脸上的黑线终于绷不住了。 “停!”老板陡然怒吼,声音大得叱咤如雷,不少人吓了一跳,现场忽然间鸦雀无声,目光都投聚到老板身上。 老板咬着烟斗放话:“你爷我心情也挺烦的,既然都是爷们儿,那咱们就用爷们儿的方式好好解决。” “唔。”虞寞斜身躲到戎烈身后,一脸无辜的奶声奶语,“好凶呢,你快把他锤坏。” 话很小声,围观的没听见,只戎烈和老板听了个清清楚楚。 戎烈完全不想搭理,满脸无奈的看着她作,老板瞧她这怂包的样子,懒得跟她较劲,望向戎烈:“小崽子,怎么样,敢不敢来?” 来你大爷。戎烈想是这样想,可眼下摆明了已是骑虎难下,万万没想到,总是会给她坑得毫无办法,咋就摊上这么个人呢,来呗,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认怂吧? “你爷我没什么不敢来。” “好小子,来吧,你要是赢了,饭钱爷请客,输了,给爷双倍结账。”老板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店门,周围人起哄:“追上去追上去!” 戎烈对人群扫目一圈,望向虞寞:“走着?”虞寞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眨眨眼睛,戎烈眯起眼睛笑了笑,什么也不管了,牵起她的手把她拽走…… “哟——”围观群众见到两个男孩子牵手又是一阵喧闹,许多人跟着涌到大街上,要把这场热闹看到底。 这个时候,在对面一栋五层小酒楼的楼顶上,一片黑漆漆的阴影里,白发人和红发人正目送虞寞和戎烈走出店门。白发人在接电话,说了一句“行。”后便挂断了。 “老七怎么说?”名叫鬼剑赤华的红发人问,头角上被绑了粉红蝴蝶结,英俊的脸上有点指甲印,是方才广场舞大妈的馈赠。 “咳咳……”名叫天剑点沧的白发人咳嗽了几声,还没有从虞寞的一拳和广场舞大妈的联合攻势中缓过来,声音有些虚弱,“老七说,一切搞定,剩下的咱俩自己办。” “不来帮忙?”鬼剑赤华眨了眨眼睛,望向街巷里涌动的人群,“这可难搞,不能闹出动静,还要把人绑走。” 天剑点沧点了点头,在无道罗网的实时监控下,打架就会招来监察府,瞬间移动的能力只能自身移动,无法携带旁人,事还真棘手,“顾铁牢已经盯上了,还得赶在监察府前面得手。” “费劲,老七也真是,就算不来,就不能让无道罗网歇一天再上班?” “别闹了,仅只是删除记录,已经够让监察府折腾,再闹大一点,恐怕要惹祸上身,而且我猜……老七就是想看看,咱俩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得手。” “哼,故意给咱俩添堵是吧。”鬼剑赤华不屑的笑了笑,“行吧,正好我车给这小子烧了,他不落我手里头,我还真不乐意。” “那混小子。”天剑点沧语气依然温润,“没什么难搞的,那个丫头才让人头疼,咳咳……咳……” “各报各仇,我可不会对付女人,只会用男人的方式对决。”鬼剑赤华说完,一个纵身,身影便在一片漆黑里消失不见。 天剑点沧微笑着摇了摇头。嗯……男人的方式?咳咳…… 第16章 意外惊喜 老板在大街上走出一阵,最后在一家很老的杂货店前停步。戎烈拽着虞寞后脚就跟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瞧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 街道上本就人头涌动,围观人群一来,突然就挤得车马不通,逛街路人敏锐的察觉到有热闹,一个个的围上来。 “弄啥啊这是?” “真男人之间的决斗。” “哟——是要比剑么。” 老板悠哉的吐一口白烟,清了清嗓子:“真爷们儿不废话,三局两胜。” 三局两胜?戎烈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稀奇古怪的打法,这……难道是这个国家的习俗?入乡随俗呗,“行,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痛快。”老板笑着走到旁边老店铺窗户前,朝店里大喊:“喂——我说刘大爷啊,出来开机了,一台俩手柄,麻溜的。” “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拖得特别长,走出来一个花白胡子老头,“老规矩啊,一小时二十块。” 戎烈愣住。 这是一家老杂货店,绿油漆刷的斑驳木门,帖两张福字红对联,店里是一排玻璃柜子,卖些香烟零食矿泉水,门口安放着两架老式游戏机。 在繁华街巷里,这样的老店铺显得格格不入,或许因某种原因还没拆掉,倒成了一处别致又怀旧的风景线。 这家杂货店至少该有百年历史了,姓刘的大爷从小守到老,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下。餐店老板也自小在这条街长大,年纪小时,不爱上学不爱泡妹,就爱跑到杂货店来打游戏。 那时狐朋狗友们凑一块,谁输谁给钱,一玩就是一整天,直到老爸老妈来抓人,棍子挨了不少,技术也越磋越厉害,放眼整条街,谁也不是对手,小街霸的外号一直喊到毕业,得,劳燕分飞了。 在岔路上,狐朋狗友外出读书,他留在原地,给自家小饭馆里打下手,从早忙到晚,闲暇时间还是到杂货店打游戏,没人一起那就打人机,偶尔还能虐虐小朋友,可是随着游戏机越来越先进,小朋友都渐渐不来了。 很快街道变了模样,小饭馆做成了大餐店,少年也长成汉子,一切都变了样,所幸一切又都没有变,少年也还是那个少年,最爱的仍然是那台游戏机,所以来啊,打游戏了,谁输谁给钱。 而在北昭国,自然是没有什么游戏机的,那边的娱乐活动无非就是蹴鞠、斗蟋蟀、骑马打猎……所以戎烈愣了半晌,也不知老板到底在弄个啥,瞪着屏幕画面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弄啥的嘛?” 老板咧嘴一笑,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街机很正常,他就是趁这机会逮个年轻人陪自己玩玩,笑着挑衅起来:“街机,不会玩儿是吧,没玩过是吧,趁早认输。” 戎烈的字典里面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就算有也不能组成词语,不管皆鸡是啥玩意儿,那也得上:“没玩过,不会玩,不认输,怎么玩儿,你说说,爷奉陪。” 正中老板的下怀,就喜欢这种知难而上的小子,“行啊小子,够胆量,怎么玩儿,爷先教教你,省得说你爷不讲武德。” 随后在一番等同于科普的教学下,戎烈习得一项全新技能。 热血街霸,一款格斗游戏,手柄操控,有八个可使用角色,决斗一场的时间为一分半钟,血条归零的是输家,两方同时归零就打成平局。 老板口头上骂骂咧咧:“你他娘的这都不知道,吃白饭吃傻了?”其实教得很有耐心,几乎是手把手的在教,从游戏内容到操作,讲解得细致入微。 戎烈虽是初次接触,好在脑子灵活,悟性也高,学起来不仅不费劲,还挺带劲,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真好玩。 所以,来不及琢磨为啥按手柄画里人就会跟着动,为啥这些人会放电会翻跟头,为啥他们还能吆喝喊口号,总之……好玩,什么蹴鞠斗蟋蟀,跟这一比就是小孩过家家,王府里要有这,还能有逃婚的事儿? 这头戎烈玩得正起劲,那边的虞寞却完全没了兴致,还有些烦躁,费了半天劲,结果他们不打架一直啰啰嗦嗦的在干嘛? 围观群众们也都颇为失望,冲着打架而来的,结果不打架光打街机有啥好看的,渐渐的都散了,只留下些颜值粉还坚守。 戎烈觉得虞寞一直在看自己,百忙之中瞟了一下,碰到她的目光,总觉得眼神怪怪的,冰凉里带几分幽怨…… 没搭理,还冲她笑了笑,一个字,该!要用四个字,就自作自受呗,这可没办法,闹脾气也没有用,谁让自己作,一边儿凉快去吧。 虞寞看明白戎烈的心思,有些无语,却也没闲工夫收拾他,随他吧,自顾自找了个安静宽敞的街边长椅,铺张白布坐下来,手拖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很快有三两女孩子结伴跟过来,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个短裙女孩顶着红扑扑的小脸问:“小…….小哥哥,可以加个飞信吗?” 随意的瞟了一眼,外国话,没听明白,看样子像是在搭讪,虞寞还不太愿意结交朋友,摇了摇头,道:“离我远一点。” 女孩子们大概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过,都愣了一愣,随后窘迫又尴尬的走开了,有个十七八岁的长发女孩走出几步又回头望她,同伴嘻笑着把她拽走。 片刻之后,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子突然叽叽喳喳的闹起来,围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说说笑笑,时不时还朝虞寞望过来,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叫什么……李……李锤霸?……没弄错吧?” “是啊,假的吧,名字跟外表完全不搭呢。” “另一个叫什么?……朱大智?……这都什么呀?” 发布在论坛里的“五分钟,我要这位小哥哥的所有信息”的帖子,在追加十倍赏金后,终于得到了结果。 有匿名大佬在虞寞的照片底下帖出回复,名叫李锤霸,十五岁,戎烈的照片下则是朱大智,十八岁。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自然是天剑点沧和鬼剑赤华的杰作。 在攻破无道罗网的短暂时间里,已经给两人伪造好了档案,神不知鬼不觉的存进监察府的档案库里,因此无道罗网没有再次检测出异常。 这一点顾策当然也怀疑过,已经联合周承在档案库里查过了,无道罗网异常期间没有新增或修改的个人档案,顾策信任系统的绝对严密性,没有再起疑心,猜测犯罪团伙已经离开八海城。 第17章 热血男儿 几个女孩子说话声音虽小,虞寞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没听懂,好像在说谁的名字,也不是很在意,仍然托着下巴看风景。 那一头,戎烈似乎已经掌握了游戏要领,扬言要和老板正式对决,老板爽快答应:“小子,操之过急,好吧。” 戎烈也不跟他客气,当下开始对机选角,他选了一个名为隆刚的拳师,老板则选了一位名叫夏丽的包子头可爱少女。 “呃……”戎烈愣了愣,瞧了一眼旁边这位剽悍的壮汉,没说什么。 按下准备键,屏幕上闪出倒计时,三,二,一,开始。右下右蓝键,隆刚不讲斯文,开局一发波动拳糊脸。 老板只是笑笑:“硬刚不如骚走位。”夏丽一个三角跳,利落又不失优雅的完美避开。 这跟瞬移一样的走位,瞬间让天剑点沧的脸在戎烈脑里闪现,额头上忍不住弹出个青筋:“我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窜来窜去。”左下左右下红键,糊他一脸火焰波动拳。 老板嘴角一扬:“走位和转圈你只能选一样。”说着,手指在游戏柄上如飞般扫过,快得只能看见残影,一套技能已经操作完毕。 见了这凶残的手速,戎烈也是一惊:“妖怪吧你这人!”来不及按出格挡组合键,夏丽已一个霸山旋风腿横扫而来,隆刚被踢中腹部,血条丧失一半。 老板悠哉悠哉的拿下口中烟斗,吐了一口烟,咧嘴笑笑:“基本操作。” “哎……”看到这里,虞寞轻轻的叹息一声,她对玩游戏是不懂的,方才老板的教学也一句话没听,但对屏幕里逼真的打斗动作,自然还是看得明白。 不太理解那些男孩子们怎么会对这种虚假的打斗有兴趣,有这兴致,不如一拳直接闷在老板脸上,不更舒坦? 出于某种钻研精神,虞寞仍然盯着屏幕看。戎烈的手速有点生涩,按了几个键后,隆刚半空飞腿斜指夏丽。 旁边的老板却弹指如飞,夏丽一个上勾拳打在隆刚腿上,跟着闪退再冲刺,一脚庐山百裂腿直踢隆刚腹部。 隆刚像是在弹簧床上弹了几个起伏后,倒地不起了,血条归零,背景板里的人物开始欢呼,几秒钟后进入计分界面。 老板放下手柄拍拍戎烈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子,好不好玩儿?”对于新手,他还是没有手下留情啊。 “再来。”戎烈不服,回到角色选择界面,仍然选择拳师隆刚。 老板笑着点头答应:“行,再输一次是吧。”也还选夏丽,暼了他一眼,又嘲笑道:“你说说你啊,好好的单不买,非要买个教训。” “少废话,三局两胜打完再说。” 戎烈说完这话时,那一边的虞寞才把捏紧的拳头松开了,险些直接就糊上去。 这种动机就像是自家种的白菜只能自己拱,哪怕被别人摘下一片叶子,那都是不行的。她开始认真的盯着游戏机屏幕看。 第二局。戎烈继续疯狂输出,火焰波动拳送过去了,夏丽还是三角跳溜走位,“你七进七出吗!”戎烈恼怒之下连手速都快了许多,一个铁爪手竟然抓住了夏丽。 “艾玛。”老板礼貌的震惊一下,“没掉血。”夏丽墩身抱头防御。 “墩好别起来。”戎烈趁势追击,下右下左上下右,一串复杂的技能键组合后,按住蓝键,使出必杀技,真空波动拳。 “哈哈哈。”老板见到他完整的用出必杀技,有些开心的笑起来,“破防?别做梦。”自信能完全格挡,不料这一拳砸过来,夏丽头顶竟冒出来金星,这是给击晕了。 “艾玛?”这一下着实大出老板意料之外。真空波动拳按住可蓄力,蓄两秒后发出可直接将对手击晕,且不能挡格。这一点可没有告诉他。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戎烈趁夏丽正晕之际,手指快速扫过手柄,上右上左下右下左加红键,麻溜的一顿操作,使出第二必杀技,真空升龙拳。 “小子,还不赖嘛。”老板先夸奖一句,再眉毛一挑,“十一点钟了,该洗洗睡了。” 说话时,夏丽已结束眩晕,使用出必杀技千裂凤翼扇,以攻对攻,正面比拼,谁弱谁尴尬。 放完技能后,老板就双手离柄,抽着烟斗等待隆刚倒下。按理说,真空升龙拳只是次级必杀技,力量上绝对敌不过夏丽的这一招最强必杀。 “砰!”的一声,两击相撞,双方血条极速扣减,眼看隆刚的血槽空了,胜负已然分晓,老板打算再安慰他几句。 正在这时,屏幕里突然飞出三条金色大龙,撞击在夏丽身上,夏丽原本还剩两格的血槽瞬间就见了底。 “哎哟我去!”老板这下子可真是吃了一惊,两个角色几乎同时倒下,屏幕上闪出“平局”两个大字。 “哎……”坐在一边的虞寞见到平局,颇觉失望,移开视线,不看屏幕了,从包袱里掏出一包蜜饯吃起来。 “啧……”戎烈对这结果并不满意,“去哪儿去,打完最后一把才能去。” “哈哈。”老板却很满意的拍拍他肩膀。这个必杀技,如果控制好距离,让攻击刚好在第八帧时击中对手,会自动变为威力极大的超杀真空升龙拳,所以夏丽的血槽也被打空。 “行啊小子,还会卡帧数,这游戏怎么样?”老板笑着问。 “呃……”戎烈根本不懂帧数是个啥,看过技能描述,只凭感觉认为这个距离应该可以,笑了一笑,“别说,还挺好玩儿,送我一台?” “哈哈哈。”老板又拍拍戎烈肩膀,随后把手柄放一边,站起身来,“得,该歇业了,好好练练,下一把你可没功夫卡帧数。” “哎?什么意思?”戎烈见他一副要走的阵仗,再看看周围,街上已没有行人,大多商店也关了门,“不打了?” “你还太菜,改天再说。”难得遇到个兴趣相投的,老板打算拉个长线。“放心,爷不算你利息。” “呃……”戎烈可不甘心于这么个半吊子结果,要留住他打完这一局,这时虞寞听见话后,已经面瘫着凑过来,戎烈望了她几眼,还是没管她,“天色还早,打完再说。” “几点了,早你个头。”老板说着进店付账,再掏出两千块给刘大爷,使了个眼色,刘大爷秒懂,这是给那小子往后来玩游戏买单呢。 “走了,十天后再来店里找我。” 老板留下这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名字都没有问。 “真就不送我一台?”戎烈站在老旧绿门前大声问,眼看着老板独自在街道上渐走渐远,老板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还挺小气。”戎烈望着拐角处颇为不屑,随后瞄了一眼虞寞,脸色冷冰冰的,尴尬的笑了笑:“挺好玩儿的,咱家都没有呢,你也玩玩?” “不玩。”虞寞依然拒绝得十分干脆,抬头看看天色,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走了,睡觉。”她已觉得十分疲惫。 “不玩的话,老夫关机啦——”是刘大爷的声音,他在店铺里一张摇篮床上已经睡过一觉。 戎烈还没有玩尽兴,不过也不忍心深夜叨扰老人家,又望望街道,店铺虽关了门,招牌上的字倒还发光,这里的客栈想必也十二时辰营业吧,“走,找个客栈睡觉。” “睡觉?”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随后一个红头发妖怪从对面房顶上跃过来,正是鬼剑赤华,“烧坏我爱车,还能让你睡觉?” 第18章 没完没了 “又是你。”戎烈不耐烦的打量鬼剑赤华,“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吗你这人?” “别急,马上做个了结。”鬼剑赤华一边说,一边走到游戏机前面坐下,拿起手柄选角色,“真男人不废话,三局两胜。” “呃?”戎烈一愕,怎么他也来?难道打皆鸡还真是这里的习俗?不过这一次可轮不到他置个可否,虞寞先发话:“不玩,走了,不送。” 鬼剑赤华微微一笑,自顾自选了一场人机对决,一边玩一边说:“这游戏最好玩儿的不是必杀技互刚,而是打得别人根本还不了手的连续技。” 戎烈本来还有些犹豫,一是真没玩尽兴,一边又不好再晾着虞寞,可一听到这话,兴致一起,那也顾不得了,“噢,是吗?”凑到鬼剑赤华身后看。 他故意站在鬼剑赤华正后方,背对虞寞,这样就看不到她的脸色,可是仍然感到后背上一阵冰凉,不用看也知道她正用怎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时,屏幕上,隆刚冲刺腿踢中夏丽,上挑,空中连踢,落地铁爪手控制,蓄力波动拳糊上,血条直接压到空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缝隙,打得对手毫无喘息之力。 豁,还挺厉害,这种压制性的打法……可真好玩儿,戎烈想打出一套试试,不管后背凉不凉了,走到凳子前坐下,拿起手柄:“行,你说赌啥?” “……” 是虞寞无奈的沉默。是真的困得不行了,眼皮已经沉重到睁不开,四周的灯光在眼里已经完全模糊成五彩斑斓的光晕。走到戎烈面前,问:“走?” “噢。”戎烈没有转过头看她,抬头看看暗红的天色,又望一眼火通明的街道,淡定道:“天还很亮,你先睡吧。” 一旁的鬼剑赤华听了这话,朝虞寞咧嘴一笑。 虞寞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鬼剑赤华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懒得把戎烈直接拖走,什么都不想说,转身回到街边长椅上坐下。 哎哟喂。戎烈暗暗唏嘘一声,就这么轻易的妥协了?可真难得啊,行,难得这会儿这么听话,明早买下一家甜品店给她吃。 “得,咱俩赌啥?你说个数。” 鬼剑赤华笑道:“你赢了,我走,我赢了,你俩跟我走。” “呃……”戎烈这时才反应过来,深更半夜找上门哪有什么好事,早就该想到他目的,“就不能来个新鲜的?” “真男人不讲价,就说玩不玩。” “玩。”戎烈最经不起挑衅,这时笑了笑,“再加一条,我赢了,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行,咱俩走着瞧。” “你俩走着,老夫先睡啦——”依然是刘大爷苍老的长音,他对着老花眼镜看了看时钟,正好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年轻人可真能折腾啊。 鬼剑赤华从衣袍里摸出一叠钞票,在手掌心拍几下,确认引起了戎烈的注意后,才走进店放在桌上:“大爷,一点小钱,拿着买补品。” 刘大爷笑着竖起拇指:“大小伙子阔气。” “得,大爷你先睡,我把门儿给你带上啊。”鬼剑赤华说着关灯关门,回到游戏机前。 戎烈确实看清楚了他手里的钞票,也把“小钱”两字听得明明白白,闹了半天,这儿是用纸当钱啊,不怕一把火烧咯…… 不过他并不在意,随后就跟鬼剑赤华认真的玩起游戏。 虞寞无奈的看着他们,子夜时分的街道已空空荡荡,连声音都有了回响,灯光仍然明亮璀璨,为流离在外的人照个亮。 看了一会儿后,从包袱里掏出一叠布,打算铺在长椅上睡一觉。 正铺开时,突然一个影子从长椅上闪过,一个白发披长袍的男子在旁边坐下,正是天剑点沧。 他左右手中各拿一个甜筒,左手递一个过来,微笑道:“第二支半价呢。” 虞寞侧过头,看看天剑点沧,再看看甜筒,没有伸手去接,面无神情的拒绝:“让一让,挡到我了。” “是吗?那真是失礼。”天剑点沧嘴上如此说,身体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稳稳的坐着,笑道:“天气炎热,融化就可惜了,这可是去年冬天收集的冰。” “噢!”虞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个惊叹。 这个眼神转瞬即逝,但天剑点沧仔细凝视着她的神情,这微小的异样没能逃出他眼睛,看来这个天真的小丫头把话当了真。 他有了推断。他们要么来自科技发展比较落后的大陆,要么是从过去某个时间穿越而来的,目前来看,他们不懂得第五仙境里一些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规矩,更可能是同一时代的异乡人。 虞寞并不关心他们有何目的,犯不着特意掩饰,情绪流露也就自然而然,真正涉及到重要的事,她不会做。 随后望了望那边的戎烈,还是没有接受天剑点沧的甜筒,也不打算睡觉了,把布收整起来放回包袱,在旁边坐下来。 天剑点沧没有扔掉甜筒,为了显示诚意,各咬一口,微笑道:“嗯,都挺甜。”他的病体并不容许他吃凉食,只是浅尝辄止,把意思送到即可。 虞寞没有搭理。夏夜凉爽的风一阵一阵吹来,树叶婆娑作响,那边玩游戏的两人似乎玩得不太愉快,叽里呱啦的争吵着,街道里回荡着聒噪声。 片刻之后,天剑点沧才继续寒暄:“说起来,你最近成了网络红人呢。” “哦……还行。”虞寞已经困得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网络红人是什么,想也没想,随口敷衍。 “要不要看看有关于你的帖子?”天剑点沧放下甜筒,拿出手机,必须要提醒他们,在第五仙境里,他们有一个新身份,想要在这里生活必须要用这个身份。 烦人的一点是,在无道罗网的严密监控下,还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只能旁敲侧击。 翻出帖子,滑到名字页,把手机递到虞寞面前,手机屏幕很亮,显示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 可是在虞寞眼里,屏幕已经完完全全模糊成一团光晕,文字更看不清,伸手挡开:“不看。” “哎哟!” 这一出手,力气挺大,天剑点沧没有丝毫防备,手机险些掉在地上,幸而敏捷的接住,才不至于报废一块屏幕。 按道理来讲,力气大的人势必有一身腱子肉,可这丫头瘦得跟竹竿一样,到底是哪里来的力量? “扯淡,作弊了吧你?”那一边打游戏的两人还在争吵,陡然间声音拔高,虞寞和天剑点沧都朝那边看过去。 “作毛线,超杀反击你不会整吗?” “没听说过,作弊就作弊,扯什么高端废话!” “闭嘴!有本事再来啊?” “来就来,三局两胜打不死你?” “行啊,三局两胜,谁多打一局谁就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天剑点沧无奈的看透结局,这两个中二病货凑到一块,还不得没完没了,三局哪里够打,只好朝虞寞无奈的笑笑:“今夜,他们都不当人。” “唉……”虞寞托着下巴,幽幽的叹息一声,只是尾音忽然上扬了一调,最后变成一个哈欠。 天剑点沧叹了口气,她分明困得不行,还要强撑着精神跟人周旋,就为保护那边的蠢蛋,真是不容易,不得不劝一劝: “困的时候只要玩玩手机,就跟磕药一样精神抖擞。” 说着,再一次把手机屏幕递到虞寞面前,这一回拿得稳稳的,就算一拳闷上来也能给她挡回去。 可是虞寞真的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线里的一切都已经虚无缥缈,尽管强自努力的支撑,眼帘还是不受控制的下沉,下沉…… 天剑点沧见到对方这样子,实在忍不住笑起来,看来真是累坏了。 他向戎烈望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严格上来说,为人夫者不该因自己贪玩就让妻子熬夜等待。 怎么说呢,与其责备男方不成熟,不如说还是结婚结得太早了,他们本来就处于幼稚又不懂体恤对方的年纪,这一点上,第五仙境里,二十岁为法定最低结婚年龄的规矩,明显要科学合理得多。 他正想到这里时,突然见到虞寞豁的一下睁开眼睛,瞳孔中透射出异样的寒光。 砰的一下,手机突然间被什么事物击中,登时脱手飞出,摔在地上成了碎块。 天剑点沧愕然,方才即便有些思绪起伏,也并没有松懈防备,这一击看起来没一点动静,实则轻描淡写的就攻破了防御。 更奇怪的是,她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也没动过,连怎么造成的伤害,都完全没有看到。 “整活,反手超杀,倒下吧你。” “天真,血都没掉一滴。” 那一边,戎烈和鬼剑赤华仍然在认真互磕,什么也没发觉。 天剑点沧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在无道罗网的监控下,如果打起来就很难收拾,如今也只好先把对方稳住,微笑:“不喜欢玩手机的话,听点音乐如何?” 虞寞没有理会,在睁开眼睛之后,便全神贯注的望着戎烈,一动也不动,像静止的雕像。 天剑点沧觉得她突然间变得奇奇怪怪,脸色都比方才凛冽了不少,大概是……生气了吧。 糟糕,这可就尴尬了,虽然男方够混蛋,可事情毕竟是天剑点沧他们自己挑起来的,毁人姻缘者下地狱呢…… “嗯……”天剑点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任务抛到一边,微笑道:“对了,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了,下次再聊。” 说着,站起身来,正要过去把鬼剑赤华强行拽走,突然听得一个奇怪的声音。 “不……不……” 声音非常诡异,吐字不太清晰,像结巴患者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话的感觉,音色细沉又十分幽怨冰冷,像一阵阴风,在深夜里听起来尤为瘆人。 天剑点沧愣了一愣,不太确定这声音是不是从虞寞口里发出来的,望着她片刻,才试探的问:“你是说……不?” 虞寞缓缓的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望着戎烈。 天剑点沧无奈,分明困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还要让他继续玩下去,真不容易,俯身把手机碎块捡起收好,在旁边又坐下,好奇的问:“这么说,你不生他的气?” “烈……开……心……” 还是诡异又结巴的声调,天剑点沧听得不是很清楚,想了一想,确定后面半句话说的是“开心”之后,才明白了意思,整句话应该是想说:只要他开心就好。 看来误会了呢。天剑点沧尴尬的笑笑,原来是这样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啊,再望望那边沉溺于游戏的男方,从方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还真是有点混蛋呢。 这可咋办?意料之外的境况,接下来是走还是留? 天剑点沧委决不下,纠结处并非在于任务是否能完成,此时反而是,该听女方的让他继续玩下去,还是该去叫醒男方。 啊,真是难办,人类的感情果然复杂,这道选择题超纲了啊,毕竟,身为一只稀有的雪鹿妖精,在同类极少又与人类存在物种隔离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谈过恋爱…… 街道上,灯光柔软,夜风凉爽,游戏机和吵闹声萦绕四周,偶尔有车子嗖嗖驶过,黑夜慢慢流逝着。玩游戏的人一刻也没消停,虞寞就一直幽幽的凝望着戎烈,瞳孔像澄净透亮的夜明珠,映出他的背影,而旁边的天剑点沧就一直很好奇的观察着她。 已经有两小时了吧,这强大的精气神和毅力……不得不佩服,恋爱中的女子有这么痴狂?追星脑残粉都不见得做到这种程度吧,实在厉害,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就在天剑点沧内心发出这句疑问时,很戏剧的是虞寞突然向旁边倾斜,上半身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晶莹如玉的侧脸上,她的眼睛已经闭成一条线,看样子……是再也扛不住终于睡着了。 ……行了,现在不用纠结该怎么选择了,总不能让一个小丫头露宿街头吧。 天剑点沧眸中蕴笑的看了看正熟睡的少女,身影一闪,出现在游戏机旁,豁的一下拔掉电源。 街道里瞬间安静下来,上一秒还很亢奋的两个人,突然惊了一跳,同时愣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当个人,速战速决还是下次再战,立刻决定。” 第19章 槐岭静夜 出于一种死磕到底的执念,或许夹杂些惺惺相惜的敌意,到底还是没选择速战速决,两个妖精也尊信守诺,没有为难戎烈,随后在天剑点沧的引路下,背着虞寞来到一家名为“槐岭”的客栈。 这是八海城顶级豪华酒店,最低消费一天三千八,门口矗立一座音乐大喷泉,大厅里金碧辉煌,五彩斑斓的大地砖,中央悬吊琉璃水晶灯,墙壁挂满明亮如镜的大白石,搭配一幅幅绛青色山水画,整个空间华丽而气派开阔。 不过亮眼之处也只在于装饰风格与北昭国迥异,论奢华还远远不及北昭国皇宫,加上装饰材料几乎都是不曾见过的,不知其价,因此戎烈并没觉得此处有多么昂贵。 来者是客,房费自然是天剑点沧承包,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选了一间带阳台的豪华客房,通过摄像仪刷脸办理入住,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李锤霸和朱大智两个名字,戎烈忍不住又向他们横了一眼。 在来客栈的路上,鬼剑赤华已经把帖子给戎烈看过了,看明白后,戎烈强忍住没一拳头闷过去:“你俩挺会玩儿的啊?” “哈哈。”鬼剑赤华得意的笑笑,“要是玩得过我,我考虑把你名字改掉。” “滚蛋吧你!” 随后,鬼剑赤华在网站上找了些无道罗网的资料给戎烈看,戎烈看得不是很明白,不过大致意思还是能懂,大抵是这片大陆里有一张无形罗网,可以监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连姓名出身也可以认出来,实在厉害。 有那么一会儿,戎烈不认为科技能先进到这种程度,这多半是某种古怪强大的异能,后来一想,连异能超术都存在,这样的罗网也不是不可能没有的。 如果把这项手艺带回北昭国,那定然是管理朝野的一大利器,不过有利更有弊,那显然会严重威胁到朝野上下的利益,仅凭皇族之力很难与其抗衡,不知道第五仙境的皇帝是用何种手段制压权衡的,倒是想见识见识。 不过那一会儿,戎烈对手机的兴致还要更大一些,左鼓捣,右敲敲,“这啥,挺好玩儿,给我整一个。” “不可能,别想。”鬼剑赤华一把夺回手机,“先把我车钱赔了再说。” “还挺小气。”戎烈翻了个白眼。 鬼剑赤华倒是没再说什么,在手机备忘录里码下一段字后,递到戎烈面前给他看,大致是说在第五仙境里只能用新身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是从海外大陆来,最后一句是: 这次饶过你,下次玩赛车,输的跟我走,敢不敢来。 “行。”戎烈答应得爽快,“开车我没怕过谁,随时恭候。” 定下这个约定后,几个人便来到客栈,办完入住,鬼剑赤华道了个别,凑到戎烈耳边,轻声细语的说:“千万别给监察府逮到,那地方的铁牢啊,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天剑点沧一路上都静默无言,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劝劝男方多关心妻子的感受,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望了虞寞一眼后,和鬼剑赤华走出大厅,瞬间没了人影。 “就没我出不去的地儿。”戎烈望着大厅外面低声一句,随后跟着服务员来到房间,路上服务员很耐心的讲述这的服务、餐点、娱乐等等。 戎烈倒没有认真在听,注意力都在一些古怪设施上,譬如电梯、自动门……见怪不怪但蛮有意思的。 进到客房,不禁一愕,这个客栈……名字起得诡异,装潢也怪瘆人,进门就是一扇大镜子,反光的地面,灰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一排落地大玻璃窗,没点雕梁画栋的高雅情调。 重点是,只有一张床。 难怪方才那店小二看人的眼神就怪怪的,背后睡觉的冤家还穿着男装呢。唉……先轻手轻脚的把虞寞放到床上,她的眼睛紧闭成一条线,显示还在熟睡之中。 戎烈想了一想,为了让虞寞躺得舒服些,动手将她的身子摆平,高高束起的马尾有些咯脑袋,取下束发的簪子,把柔顺细腻的长发披散开,嗯,这个样子总算是像个女子了。 “喂,李锤霸。” 戎烈叫了一声,虞寞睡得深沉,没有一点反应,呼吸均匀安稳,明亮的灯光投下来,柔和的铺洒在脸颊上,肌肤灿烂得发出耀眼的光亮。 忽然间,戎烈觉得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完全变了模样,没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整张容颜变得活色生香。 原来她的眉黛不画而翠,肤色光润晶莹,唇似月牙琼勾,透着珊瑚般的晕光,一股难以言喻的美丽扑面而来。 戎烈看得有些痴了,恍惚间,只觉得屋子里灯光渐渐变成了月光,看见一个倩影在海风之中衣袂飘飘,玉一般的手轻盈按笛,缥缈的笛声在耳边回响,像波澜一般,起起伏伏,悠悠飘荡…… 心神浮动着,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了抚虞寞滑腻如脂的脸颊,一与她肌肤相触,陡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瞬间就把思绪从笛声里拽了回来。 好冷,冷到了骨子里,没见过谁的脸冷得像块寒冰,跟平时那副冷漠的态度还真是如出一辙。 “冷你不知道开口说一说。”戎烈一边吐槽,一边牵过被子盖在虞寞身上。 随后打算洗个热水澡。走到桌子边拿包袱找衣服,瞥眼见到虞寞的包袱在一旁,皱了皱眉,又看看虞寞,好像睡得挺沉的。 呵……戎烈邪恶的打开虞寞的包袱。 一张卷轴,一支竹笛,一颗绣球,一个针线盒子,一柄银铸匕首,两串纸包的糖葫芦,数袋干果蜜饯,一本名为《梦溪琴赋》的书……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这幅卷轴……取出打开,果然是那幅古怪的山水画,仔细看画上的书法: 物起于天,律定于神, 弃之可惜,风雪开霁。 十六个大字浑厚有力,气势恢宏,不似是女子所作,谁写的?啥意思?还是看不明白,不过若说是虞寞写的,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这字到底暗藏什么玄机? “走着。” 学着虞寞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念了一遍,果然……没半点动静。身为一行字你还认人咋的? “你给我走着。”又来一遍,还是没召唤出雷电,“嘁。”不玩了,正准备把它卷起来,突然瞟到画面上方用朱墨划出的一道横杠,旁边有一行小字写道: “大门,把画打开,面朝雷电,用力一跳。” 噢……原来。 戎烈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幅画在教她,难怪她仅仅靠木筏就能在茫茫大海里找到,看来高估了她的实力啊,也是,举国之力怎比不上她一个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实在不太对劲,戎烈摇了摇头甩掉,突然另外一个念头在心里闪了出来。 画从何而来? 会不会有什么人在背后引导她? 完全很有可能,说不准是什么民间组织,在背地里发现新大陆,谋划着不可告人的恐怖阴谋,还不择手段的把自己骗过来,就是为了俘虏人质,好以此威胁朝廷。 想到这一串,戎烈没忍住笑了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这件事是个魔幻的开端,跟一般事件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算了,想不明白,管他那么多。 把卷轴放回原处,在自己包袱拿出干净衣服,瞥眼看见缠在手上的白绸,又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想了一想,转头看看虞寞,解下来放到一边,拿出另外一张帕子,来到浴室。 好大一面镜子。打量着镜中自己漆黑透光的瞳孔,戎烈摇了摇头,你说她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生出那样一双怪异的眼珠? 难道真是妖精?或者患有眼疾?还是说身怀异能让眼珠产生变异,因此眼珠还会发光?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行吧,纠结这些也无用。戎烈左看右看,想打温水却没寻到水缸,最后注意到洗漱盆上的水龙头,不知是啥,鼓捣两下,突然有热水如注流出。 “哦哟,高级。”夸赞一下,倒没有很吃惊,伸手去拿一边的帕子,水流却忽然间停止,“闹啥?”再把手放到水龙头下,热水又奔涌而出。 啧啧,这里的水……还挺聪明。 打湿了帕子,来到虞寞枕边,用帕子给她擦拭脸庞,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心中不停在想,如果她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会是一场怎样尴尬的境况。 好在直到做完整件事,虞寞都没有醒来,眼睛闭的紧紧的,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能吃能睡,李猪霸。” 做完这些,戎烈才去洗澡,在浴室里鼓捣了一会儿,总算弄明白淋浴器的用法,不得不称赞,高级,厉害,待洗完澡换上衣服出来,已是凌晨四点。 他也困了,不管头发干没干,在沙发上直接倒下。平日里玩笑归玩笑,毕竟虞寞并不是真正的妻子,是固然不可能和她同床共枕的。 这一躺下,呼……舒坦,全身上下终于得到放松,坐了半个月木筏,总算睡到舒适的软榻,闭目小憩了一会儿,侧过头看看那边的虞寞,忽然想起她右手受伤的事。 此时不看更待何时?来到床边,轻轻从被窝里拿出她的手摊开一看,不由一愣。 是一条长长的伤口,从左掌根划过掌心,斜斜的延伸到食指指尖,伤已结痂,但掌上还残留着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这……弄啥呢,咋受的伤?对着灯光仔细一看,伤口平整,是利器所致,戎烈不禁皱起了眉,随后从她包袱里拿出那柄匕首,拔开一看,刀刃处果然有一抹血迹。 还真是自己割自己,闹啥呢?血祭武器?没听说过有这种操作啊,这是为啥?想不明白,也看不懂,问她估计也不会说。 唉……戎烈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笑了笑,取来湿热的帕子把虞寞的手轻轻擦拭干净,随后拿来那张她绣好兰花的白绸,仔仔细细的包裹在伤处。 “知道给别人裹伤,自己受了伤不知道管一管,傻子啊你,伤口要像这样子包好,才不会死在这里,毕竟你可是……” 说着,握住她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为她暖热,凉丝丝的感觉缓缓透入心底。 无边无尽的寂静中,暖光的灯光洒在身上,深夜里能听见虞寞轻微的呼吸声,窗外是庞大又陌生的新世界。 第20章 骤雨昙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的听见噼里啪啦的雨声,睁开眼睛,明晃晃的灯光刺进眼里,耳边一片寂静,心口上还感觉冰凉凉的。 等到意识稍微清晰,戎烈才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上半身伏在床沿,旁边虞寞躺在被窝里,右臂露在被子外面,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吓…… 赶紧撒开手站起来躲开,尴尬,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这也……没被发现吧? 瞄一眼,虞寞眼睛紧闭,似乎还在睡梦中,身体保持着昨晚的样子,好像一下也没动过。 嗯……挺老实的,还好还好,吁了一口气,不然……不敢想象,不过她的手还是冷冰冰的,一整晚都没能给她捂热。 这家伙……是冰精妖怪托生的吧…… 戎烈想了一想,在屋子里东翻西找,终于从衣柜里找出一叠被子,拿出盖在虞寞身上,如果这样都还捂不热,就一定是冰妖没跑了。 来到落地玻璃窗边,拉开窗帘向外一看,天上乌云密布,倾盆大雨正冲刷着密如春笋的高楼大厦,满眼都是雾茫茫的一片片。 看天色,大概是下午时分了。来到阳台,空气清新爽朗,阳台下是一片苍翠园林,满眼绿意盎然,雨珠激起泥土的芳香,远处街道上,水滩把五彩斑斓的灯辉渲染成焰火。 汽车嗖嗖的驶过,溅起亮晶晶的水花,喇叭声刺耳又分明,行人撑着雨伞神色匆匆,店铺外面,一架架高棚大伞下,三三两两的人圈在谈论,显出一副忙碌又认真的样子。 在北昭国,下大雨时,耳边是一片安宁的。 那种安宁是在繁杂的雨声之外听不到人声喧闹,它有但是它在角落深处,譬如庭院里丫鬟们玩水的嬉笑,阁楼上才子写诗作赋的吟诵,闺阁里小姐们弹琴抚笛的乐声。 它们从来没有如此紧张的在天地间喧哗,只在看不见的诗酒肆意中,或欢笑,或行走。 大雨冲刷不去这个新世界的喧嚣,反而为它添加了雷厉风行般的节奏,让戎烈在这忽然之间感到无所适从。 清闲惯了啊……戎烈朝着街道对面的写字楼笑着叹了一口气。 一直很好奇,分明是各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国家,不论在正书还是野史中都不曾见过有记载,它的文字语言怎么和北昭国相差无几。 难不成两国之间有什么渊源? 即便是有,可这里的科技工业却为何如此强大?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一切能先进到这种程度,相较之下,北昭国简直像一个原始部落。 要想方设法加强国家的科技发展才行呐。 不过具体怎么做,戎烈还没有头绪,首先应该要有相应的人才栋梁,背后要有朝廷作为靠山支持,还要带动民间力量……在现有的国制下,着实很不容易。 所以啊,开辟出这片天地的皇帝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他是个怎样的人物,现今的皇帝又是谁? 戎烈很想跟他见上一面,聊一聊这些疑问困惑。 在阳台上胡思乱想着,无聊透顶,也不能出门逛街,万一虞寞醒来独自逃掉那就麻烦了,只能守着她。 难挨啊,有点想念两个妖精,赶紧找上门来呀,也好一起打场皆鸡排遣寂寞。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今后怎么办?没钱没地位,难道就靠妖精的接济过日子? 算了吧,至少得挣点钱整一辆车来玩,上哪儿去整钱呢……唉!一国皇子流落异乡竟为钱犯起愁。 稍晚一些,服务员敲门送来晚餐,菜品挺丰富,有虞寞喜爱吃的甜点,但是她还在沉睡未醒,没叫醒她,把甜点给她留着。 “这么能睡,你可真是个猪霸。” 随后在房间里找到几本书看,什么《时尚昕伶》,花里胡哨怪难看的,另一本《孤独星球》倒蛮有意思,介绍第五仙境各处人文地理,还配有逼真的图画,看得津津有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得夜色降临,虞寞还是没有醒过来,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实在有些厉害。 “喂,李锤霸?” 戎烈又叫一声,虞寞静静的,一动也不动,睡得还很沉,脸颊都睡出了红霞之色,嘴唇嫩莹匀红,给容颜增了几分娇丽。 戎烈凝视着看了一会儿,也不吵她了,自顾自在沙发上睡去。 一夜安稳,醒来时,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地板上,光芒里漂浮着细小轻盈的尘埃,窗外的夏蝉毫不保留的喧嚣,一切安宁恬静。 但是虞寞还是闭着眼睛没睡醒。 “……说你是猪霸,你还真是?” 戎烈不仅叫了一声,还大胆的用手指戳了戳她额头:“起来啦猪,睡久了人会变傻。” 没有反应,虞寞整个人都静止着,像块石头一样,如果不是呼吸还在,跟个死人没区别。 戎烈皱起了眉,怪了,一觉能睡这么久? “猪?锤霸?娘子?娘子?王妃?” 喊了好一会儿,没点动静。 “香甜的糕点,我尝尝味道咋样。” 都快把甜点送到嘴边了,虞寞还是一动不动。 “哦哟,小美人儿出汗了,夫君来帮你沐个浴~” 都壮着胆子把衣领捻开一个角,露出晶莹雪白的颈部,晃得人一阵心痒骨软的,还是没一丝一毫的反应。 戎烈无语的给她穿好衣裳,寻思了片刻,实在忍不住: “生闷气了是不是?至不至于?这样累不累,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这种冷暴力谁受得了啊,算我错了行了吧,喝点热水消消气?” 终究没有回音。 “闹呢?”戎烈扶额,这怕不是在睡觉,是昏迷了吧?左瞧瞧,右看看,摸摸额头,也不发烧,搭个脉象,他也不懂号脉,伸手去拨她的眼皮。 便在此时,虞寞突然豁的一下睁开眼睛,笔直的坐起身来。 吓!……咚!…… 戎烈直接摔在地上,心脏都猛的振动了一下,哪怕之前遭受雷劈都没有如此刺激,甚至还有一种……作贼心虚的感觉,愣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对面,虞寞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戎烈身上。 两人就这么对视起来,戎烈想不出接下来她会说出什么话,正寻思着要不要先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突然虞寞开口:“饿了,拿吃的。” “呃……”戎烈有一种吁了一口气的感觉,愣愣的站起身来,随后假装若无其事的问:“要吃点儿什么?” “水。” “得嘞。” 戎烈倒来一杯热水递给她,虞寞伸手去接时,注意到缠在手上的帕子,抬眸看了戎烈一眼,戎烈装作一脸茫然的憨憨一笑。 虞寞没说什么,仰头一口气把水喝到底,转头望窗外,只见外面阳光明亮,一片灼热的橙黄之色,高耸的玻璃幕墙反射耀光,天上白云碧空,随后问道:“我睡了多久?” “也不久,两天吧。”戎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答。 “哦……”虞寞淡淡的应一声。 戎烈翻了个白眼,哦个头啊哦,正常人知道自己一睡两天,不都应该先惊讶一下?这副样子也太淡定了吧,不可爱。 “这两天……”虞寞望着窗外拖了个长音,随后才把后面半句话说出来:“可有遇到麻烦?” “呃?”戎烈听到她这样问,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口一说:“没出门儿,哪儿遇得到什么麻烦。” 说完,正要把杯子放回桌上,准备转身时,突然见到虞寞转过头来,容颜在温暖的阳光里,浅浅一笑。 戎烈愣住。 像这样一睡好几天的事,虞寞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了。 自小到大时常如此,只要疲惫到极处就会一睡很久。 每一次昏睡时,师父总是日夜不歇的守在床边,不管多久都要守到醒来才肯去休息。 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一定是师父疲惫又关切的脸庞,听到的是师父温和又喜悦的声音。 这一次醒来,听见戎烈的话才明白过来,整整两天他都守在旁边从未离开过,他的身影突然跟师父重叠起来,触动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对他报以微笑。 暖热的日光铺洒在虞寞脸颊上,照亮她淡淡的笑靥,仿若一朵昙花初现,原本如寒冰的容颜,在这一瞬间变得温暖明亮,发着一片柔光。 戎烈看得呆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少女,竟然真的会笑?这就对了嘛,笑起来多么好看的姑娘,干嘛总是板着个脸。 可是……她到底在笑个啥? 对身后镜子一照,脸上也没沾到东西啊。 “笑什么?”戎烈不得不问问。 “呃……”这回轮到虞寞愣了一愣,唇边的笑容转瞬即逝了,恢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尴尬了一会儿,才突然从床上下来:“我要沐浴。” “呃,好呢,我帮你……”戎烈话还没说完,虞寞抬起头来盯他一眼,戎烈不禁全身一抖,才把话说完,“放水……” 大致给虞寞讲了一遍淋浴器的用法,戎烈走出浴室,稍过一下,响起稀里哗啦的水声,拨得戎烈心里一阵痒痒的,听不下去了,走到阳台上假装看风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身后才传来虞寞的声音:“走吧,办正事。” 戎烈回过头,不禁一愕,虞寞穿着一身公子装束,背着包袱,一边吃甜点,一边朝阳台走过来。 “怎么又穿男装?” “好办事呐。” “哦……” 认真来说,她穿男装或女装,对于会不会引人注目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但戎烈不打算劝了,由得她去吧,劝也劝不动不是么。 第21章 无灯之区 出客栈大厅时,落日只余一线,灯火浩浩荡荡的点亮暮色,来到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熙攘的奔驰着,闹市中的人们忽然少了匆匆忙忙的神色,多了惬意的笑容和放慢的脚步。 “说起来,咱们办什么正事?” “找人。” 根据老爹信上所说,老爹会在万工大会上等着,眼下的头等大事是获取到有关于万工大会的情报,搞清楚那是个什么主题的聚会,地点在哪里,都有些什么人参与。 “啊?找谁啊?”戎烈故作茫然的发出疑问,问出之后感觉问得太别扭,表情也作得太假,又急忙掩饰,“呃,我是说,我可以帮你。” 虞寞想了一想,装出恍然大悟一般的语气:“噢,对噢。”干脆利落的说了出来:“天下第一的最强者。”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戎烈意料,天下第一?最强?需要跑这么远来找?不过他知道虞寞不会轻易说实话,故意顺着话接着问:“哪方面最强?” “各方面吧。” “各方面啊……”戎烈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简而言之,就是一个集万千最强于一身的完美者?” “嗯。”虞寞微微点头,并不是完全在忽悠他,对于老爹的事,找一般人问是问不到的,需要找到一些有能力有地位的大人物,从他们口中才能得到有用的情报。 “我寻思……”戎烈托着下巴,煞有其事的装出深沉的思考状,过了一下,总结答案,“你要找的不是人,是神仙。” 虞寞瞥他一眼,随后颇为苦恼的说起来:“要找人的话,是不是要舍得东西去打点,得非常有钱才行呐。” “喔~”这话当真是说到戎烈心坎里去了,难得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拍了拍对方肩膀,颇为神秘的笑道:“这事儿我有办法,跟我来。” 夜色逐渐深沉,灯火越来越璀璨浩荡,两人走出许多个十字路口,来到一条冒着雾气又四处飘香的美食巷子,走进一家门口挂灯笼的名叫“来都来了”的餐厅。 目前来看,在这里只认识这家店老板和那两个妖精,找不到妖精只好找老板。 不打不相识,老板很热情的接待他俩,送吃送喝的,寒暄几句后,戎烈说起正事:“说起来,大爷啊,什么方法来钱最快?” 老板抽着烟斗,意味深长的打量戎烈,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啪啪的两声,戎烈微微皱眉,对方手掌上传过来的力道不小,身体自然而然的御力抵挡了,这老板竟是个练家子。 “哈哈。”老板大笑,同样也试探出对方有身手,不客气的说起来,“来钱快?简单,就看豁不豁得出去了。” “说说看?” “你能打几个?”老板倒是问得很直接。 “这个么……”戎烈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坐在一边吃干果的虞寞,想起几日前她在这里拱火,打算也给她找点事情做做,“说起打架啊,我这位朋友可从来没输过。” 虞寞听了这话,斜斜的向戎烈瞥了一眼,没搭理,继续安静的吃干果,既然他说有办法帮忙挣钱,那么姑且相信他,由得他去作。 “哦?”老板疑惑的打量着虞寞瘦如竹竿的身板,显然不太相信,吐了一口烟,打算也拍拍她的肩膀试探一下。 “啪!”的一声,肩膀没拍到,手倒是被什么打中,登时痛得麻木了,老板吃了一惊,看看虞寞面无表情的脸,再瞧瞧戎烈似笑非笑的脸,“哈哈。”也笑起来,“得,够格了,跟我上车。” 随后便坐上老板的车出发了,老板没说要去哪里,只朝八海城北门笔直的驶去。戎烈吵着要自己开车,老板不耐烦的问:“有驾照没?” “啥玩意儿?没有。” “那你开个鬼!” 出城后,车子没有上高速,沿着一条宽阔公路继续向北走,两旁是广袤的田野,偶尔有片片灯火从窗外掠过,大抵是城郊外的村落。 过不了多久,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而路旁变成了苍茫树林,灯火是再也没有了。 到了极其偏僻之地,已在无道罗网的监控之外了。很快车子驶进一条幽暗小道,大致走了五六公里,最后在一座看上去很衰败破烂的废弃小楼旁停下。 “到了到了。” 两人下车,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片,没有一盏灯火,隐约见到周围有许多车子整齐有序的排列着,显然这里有很多人,但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更看不到人影。 “走吧。”老板在前面带路。 虞寞以前也听说过,江湖中人的聚会之所修建在极其隐秘之地,看来这规则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跟随老板走进废弃小楼,沿着黑漆漆的狭窄通道兜了几个弯后,在角落里坐上一部电梯前往地下。 这是虞寞第二次乘坐电梯,第一次是在槐岭酒店,不过那时她睡着,不会有记忆,但当下还是没发出惊讶,戎烈对这些新鲜玩意儿早已见怪不怪了,两人安静的听老板讲述这里的规矩。 “小崽子们,没来过吧,这儿是无灯区,监察府管辖之外的地方,有钱有美女,交易,决斗,赌局,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乐子,这儿应有尽有。” “你想要来钱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赌局和决斗,赌局就不说了,是个人都会玩,重点是决斗,这里可是全城最大的决斗场。” “来者不拒,每一个决斗者都有等级和身价,等级越高身价就越高,打赢高等级的,就能得到他相应身价的奖金,自身的等级身价也会提高,只要有本事,挣钱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决斗双方还可以互相提出条件,只要达成约定,输家必须绝对履行赢家的条件,一旦违约,就会被裁决者严重处罚,怎样,要不要玩?” “行,咱们就玩决斗。”戎烈来了兴致,毫不犹豫的决定了,随后凑到虞寞耳边轻声说,“最高等级的说不定就是你要找的最强者,怎么样,打不打?” “打。”虞寞也毫不犹豫。重点在于可以开条件这件事,这里既然是最大的决斗场,势必有一些大人物在,如果打赢他们,他们就必须如实告诉自己万工大会的情报,是个绝好的办法。 “得~”戎烈满意的笑笑,不管虞寞是不是真要找什么最强者,先利用她挣笔钱买辆车来再说。 出电梯后,眼前一亮,一条发光的通道赫然出现,又宽又长,一眼没望到头,壁上挂着白色荧光灯,顺着通道走出一阵,渐渐听见人群喧闹和带节奏的鼓乐声。 虞寞一听到这个声音便皱起了眉,有些烦它,而且越往深处走,声响就越强,直到走到一扇金属门外,声响已震耳欲聋。 门外站着一排黑衣人,吧台里有两个穿黑色斗篷的女人,她们热情的打起招呼:“来啦,今晚要玩点什么?” “决斗。”老板熟练的指了指身后的戎烈和虞寞,“带两个小崽子,新人,先登记。” “新人么。”斗篷女人被眼前两个英俊少年吸引了,一边盯着看,一边笑着说,“挺帅的小伙子,要当决斗者么?姓名?” “不不。”戎烈摇了摇头,把虞寞推到前面,“是她要决斗,姓名叫,李锤霸。”虞寞听了,疑惑的看着他,戎烈凑到耳边轻声说:“艺名。” 虞寞没说什么,对于名字并不是很在意,此时在意的是这里擂鼓筛锣的音乐声,实在受不了,有些焦躁的要找到声音来源让它停下来。 斗篷女人给虞寞做完登记,递给她一张决斗者身份卡,同时也把她的身份录入后台数据库,随后解除门禁:“新手的等级都是从零开始哦,祝您玩得开心。”打开大门。 喧闹声瞬间如雷贯耳的扑过来,门后简直一片沸反盈天,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所有人都在兴奋的呐喊助威,五光十色的荧光灯闪烁晃动。 “真是热闹啊,比过年还热闹。”戎烈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迈步走进,大厅是个圆状的阶梯形结构,最外圈地势最高,最里面中央处最低,是一个开阔的四方擂台,台上有几个人影,天花板上挂着四台巨大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显示有人在打斗。 “那是什么?”戎烈指着电视机问。 “什么?”老板听得不是很清楚,厅里太吵了,顺着他手指方向望过去,大骂:“你是闲还是怎么,大屏幕!实时转播赛况,这都不知道,你小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你都知道?”戎烈没听懂,继续问,“我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见过这玩意儿,干啥用的?” “嗨哟还挺能啊你。”老板不耐烦的解释,“不懂就多读书,大屏幕还不知道……你就把它当成投影,台上是啥它就显示啥。” “哦~”这回戎烈听懂了,觉得有点意思,还有这种神奇东西,这样哪怕离得远也能看清楚擂台上的情况,“还真挺能的。” 说着话,几人在人群里挤了好一阵子,终于在中间位置找到几个座位,几人坐下,老板拿出折叠在座位里的平板电脑,递给戎烈:“这儿,决斗者的资料,挑一个!” 一见到这玩意儿,戎烈来了兴致,毕竟还惦记着鬼剑赤华的手机,拿过来看,屏幕上,照片姓名,等级身价,所有信息应有尽有,这可太方便了。 稍微看了一会儿,戎烈毫不客气的滑到最顶端,指着等级最高的那个人:“就他呗。” 说完,突然之间,激烈如雷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连带着整个大厅里的喧闹嘈杂声都偃旗息鼓的消散下去,甚至正在擂台上决斗的人都停了下来,霎时之间,大厅陷入一片安静。 咋的?戎烈还在奇怪,不就是挑战个等级最高者么,这么小声都给人听见了?随即听得有人大声问:“是谁?敢关掉少爷的音乐?” 无数双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大厅东北角的音响区,射灯也很配合的朝那边投过去,灯光下,只见一个瘦小的少男站在那里,身边是一堆已被砸成碎块的播音设备和几个满脸惊恐的工作人员。 “哎哟我去!” 老板和戎烈异口同声,戎烈短暂的惊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会这样,方才一个没看稳,居然让虞寞从眼皮底下溜走了,得,这场子看她怎么收拾。 此时,擂台上,有一人拿过裁决者手里的话筒,公开挑衅:“行啊你,扰我兴致,来台上说话。” 第22章 一个狠人 虞寞离中央擂台有些远,本看不清台上是什么人在叫嚣,此时摄影机镜头很配合的聚集到擂台上,大厅顶部四面电视屏幕上显示出那人相貌。 一个年轻男子,不过十八九岁,穿一身雪白色短衫短裤,乌黑短发中夹杂几缕深蓝色,眉清目秀的,看着挺斯文,但满脸颐气指使的神气,一望而知是骄傲惯了的“少爷”。 方才他的话还没说完时,一队黑衣戴墨镜的魁梧男子就气势汹汹的抢步过来,黑压压的聚拢,把虞寞团团围在核心。 赤裸裸的敌意。 另一边,戎烈见到屏幕上的脸孔,对老板问:“喊话的是他?”老板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戎烈皱眉,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对平板电脑一看,一模一样的脸,豁,无巧不成书啊,果然是排行第一的最高等级决斗者——庄庆。 在无灯区,一般人的对决根本掀不起如此热闹的场面,也只有庄庆能让在座千百来人都给他捧场。 一来他是大名鼎鼎的雷电汽车公司少爷,就凭雷电在大陆上呼风唤雨的声势,谁不得处处给他面子? 再者,他也确实有真本事,在无灯区稳坐第一决不是全靠背景,他是个万里挑一的异能者。 据江湖传说,雷电第一把交椅——庄氏家族,其祖上就是靠异能打下江山,曾经风光一时,跻身为大陆上最具财富与地位的企业家族。 可惜天意弄人,自第三代之后家族里再也没出过异能者,由于本身无实力坐镇,家族势力日渐式微,又屡次三番遭到外部势力打击,好在他家底雄厚,几次都化险为夷,但是声势其实早已在撕斗中消磨了一大半。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十几年前,庄庆成为家族近七代以来唯一的异能者,情况才终于有了改变。 庄氏可谓是把希望尽数托付于庄庆身上,他是绝对继承人,哪怕耗费家底也要培养,对于他的生命安危更是绝对谨慎小心,即便他自己已是个异能者,也不惜花大价钱雇佣异能者保镖来护他性命。 庄庆年纪不大,爱玩,嚣张跋扈惯了,也闯过不少祸事,譬如把合作企业一把手的长子打成终身瘫痪。 对家和监察府自然不会饶了他,不过庄庆只要忠于家族,他尽管闯祸,家族会为他摆平一切。 庄庆身为异能者,爱舞刀弄枪的,还是个讲究人,打架时必须要搭配专属音乐,今晚这场决斗是和次高等级者对战,眼看制胜一击的关键时刻,音乐戛然中止,庄庆瞬间没了兴致。 此时,摄像机转而投聚到虞寞身上,大屏幕显示出她的容貌。 场中众人这才看清楚,竟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小子,其实众人辨别了一会儿,不认为小姑娘有胆量得罪庄庆,还是把她认作小子。 虞寞望着大屏幕,有些烦,想一拳把它锤坏,但是听见场中人的议论,大抵就是没见过的无名小卒,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敢得罪庄庆,要是不好好给个交代,怕是走不出无灯区大门。 听得这些,一股倔强之气涌上心头,便按捺住了冲动。 “得,一来就挑个最贵的,行啊你俩。”老板嘴上如此说,脸色却甚是担忧,“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主,我看,让你朋友赶紧道歉,息事宁人吧。” “老实说……”戎烈望着那边被包围起来的虞寞,瘦小的身影,在一群黑压压的魁梧汉子中间,像风雨中一株无依无靠的小树苗。拳头忍不住攥起,“我还挺担心的……” “嗨,谁说不是呢,你看看他,都给吓傻了,你要是他哥们儿,赶紧过去帮帮。” 老板劝得很真诚,也是真替虞寞担心,随即戎烈望着那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让老板猛的呛一大口烟。 “我还真担心她下手太重。” 但是,虞寞在短暂的沉默后,奋力压抑住了那股倔强,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来。” 众人愕然,这举动简直惊人,连傻子也不会选择和庄庆硬刚,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有骂这小子傻缺的,有欣赏这份勇气的,有嗑瓜子等着瞧热闹的,还有……开了赌局押注的。 “来来来,这小子今晚是死是活,买定离手了啊。” 擂台上,庄庆有些不太愉快,自小到大呼风唤雨惯了,不管什么样的场合,哪里给人如此“拒绝”过,方才只是想让对方长个记性,现在,少不得要让他刻骨铭心。 虞寞拒绝完,转身正要离开,不等庄庆给指令,一群黑衣人抬手拦在面前,一个领头的奉劝:“少爷有请,台上说话。” 虞寞身子一晃,迅捷的从两人之间的狭窄空隙里闪身过去,随即听得一阵整齐的“咔擦”声响,她很敏感的察觉到恶意,果断的停下脚步,这时黑衣人已经全部子弹上膛对准她。 “千万别轻举妄动。”领头人善意的提醒。 “喂,他们动上手了。”老板有些着急的拍了拍戎烈肩膀,他可不信这世上有人的身手能快得过枪。 “呃……”戎烈凝目看着那边,没见过枪械,但从直觉上没有感受到对方有发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场,大抵只是某种古怪暗器,也就不着急,“问题不大。” 虞寞呆在原地,扫了一眼对面手里的枪械,之前在高速路上见过,速度极快,杀伤力强,不好对付,没把握能顺利逃走,犹豫了好一阵子,说道:“叫这里最强的出来和我打。” “噢——” 是一连串恍然大悟的起伏之声,台下众人这才看明白这波操作,主动宣战可比被庄庆威逼上场有排面多了,不得不佩服,这小子还挺会玩儿,下注的风向立马有了变化:“我赌这小子死不了,梭哈。” 庄庆的不愉快随之加深了几分,什么没头没脸的东西也敢玩这一套,不过方才见了对方躲避的身手,速度的确很快,只看到影子晃动,人就已经溜过去了,有点本事在身上,打算和他玩玩。 “巧了。”黑衣领头人得到庄庆的眼色,收起枪械,“等级最高的正是我家少爷,请吧。” “咦,他么?”虞寞有些惊讶的望向庄庆,皱了皱眉,这哪里有半点最强者的样子,不是很想跟他打,可是眼下的情况也不好对付,犹豫了一下,勉勉强强点点头:“好吧。”转身朝擂台走。 庄庆朝站在对面的男子摆了摆手:“行了,我先解决点私事,你这儿,下次再说。” 这番说辞也算给了对方面子,这男子是次高等级者,此次决战他在劣势,继续打下去结果也都是输,便也不说什么,应付一句:“行,等你忙完。”走下擂台。 经过虞寞身边时,侧过头仔细看了看她,才十四五岁的样子,稚嫩,幼小,身板瘦得跟枯柴一样,一用力就能拧断,脸色倒是镇定自若。 “哼,想出名想疯了吧。”男子低声嘀咕。 虞寞走到擂台中间,目光并没有去看庄庆,庄庆却在仔细打量她,聚光灯的照耀下,这才看清楚她眼珠异样,长得像个妖精,穿着也奇奇怪怪,雌雄莫辨,脸上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神情。 妖精啊,庄庆在心里下了定论,既是妖精,那就好好教他学会做人,先礼貌的打个招呼:“我不爱讲废话,直接讲打法。” 虞寞其实并不想跟庄庆打,没办法上了台,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听到这话,转头对他正视了一眼,觉得他的脾气挺合自己心意的,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爽快人。”庄庆如此说,却忍不住轻蔑的笑了笑,“只打一局,倒地十声不起就算输,等会儿你输了就自己砍下一只手。” “嗯……”虞寞轻轻拖了个尾音,算是犹豫了一下,等同于给对方面子,随即爽快的答应:“行,就这。” 庄庆微微点头,等着对方说出那边的条件,但是等了一会儿,虞寞一直不说话,庄庆有些不耐烦,问起来:“你的条件?” “没有。” 其实虞寞本来考虑开出“答应我一件事”的条件,但是眼下的情况令她不太舒服,也就懒得了。 庄庆皱了皱眉,感到十分不适,不提任何条件,是觉得赢了也无所谓是么,赤裸裸的蔑视,随即拿起话筒大声宣布:“规矩我来定,谁输谁自断一臂。” 由于观众区离擂台有一定距离,台下众人本听不清他俩在小声说什么,直到这句话通过扩音设备响亮又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保镖全都变了脸色,台下更是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庄庆最注重颜面,话既然宣之于口,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如果他输了,还真干得出自断一臂的事,可谁敢让他断一条手臂?庄氏还不得把他家祖坟都给刨咯。 一时间,许多人都对虞寞投去怜悯又幸灾乐祸的目光:“玩儿脱了吧,用条手臂换个热搜,该。”有的姑娘连连叹惋:“这么帅的小哥哥,好可惜啊。”押注的风向直接变为:“来来来,赌他断左手还是右手。” “哎呀我的妈呀!”老板用力的拍戎烈肩膀,急得胡茬子都立起来,“让你犟!赶紧的把他拽下台跑路啊!” “跑?”对于周围人的反应和老板的话,戎烈还感到一些疑惑,直接赌一条手臂的确是狠,评判一边倒也够惊人,难道这个庄庆还有点来头,“这个叫庄庆的,有这么厉害?” “哎呀!不是厉不厉害的事儿!”老板急得大声吼,“你俩跟他斗什么闷子啊!不知道他什么人啊?你朋友输了,丢的是条手,赢了,丢的就是一条命!让他赢,他敢赢吗!” “这么拽?”戎烈也是一惊,但作为一个呼风唤雨的皇子,在“让赢,别人也不敢赢”这一点上和庄庆完全感同身受,因此立即就明白过来,这姓庄的家伙,还是个皇族? 有点意思啊。戎烈对着屏幕上的庄庆打量了一下,随后望向虞寞,她还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相信哪怕一座山在面前倒塌,她也一样不动声色,也相信,哪怕对面是一个皇族,她也一样会把对方当作沙包一样的打。 这种事儿,她绝对干的出来。 “愣着干啥啊!”老板见戎烈不动,催促起来,“别在这儿磨叽了,趁还没打起来,赶紧带人跑路啊!” “呃……”戎烈还真有些担心虞寞把庄庆打趴下,一般人也就罢了,可这皇族嘛,的确难缠,一不小心引起两国战争那就麻烦了,但是他心头又有一股强烈的傲气和斗劲,决不肯在异国皇族面前落荒而逃。 “行吧,大爷你在这儿别动啊。”戎烈如此说着,朝擂台挤过去,见识过虞寞的本事,不认为她会输,打算趁她打赢庄庆的一刹那,冲上台带着她扬长而去。 第23章 扼形见制 虞寞没有作声,算是对庄庆单方面宣布的决斗规则表示默认,正等对方动手时,一瞥眼间望见东北方向挤到人群前面来的戎烈。 “下手轻点儿。”戎烈小声提醒,可是厅里实在太吵,话说出来连自己也听不到,只好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伤而不杀。 虞寞很有默契的领悟到戎烈的意思,于是伸出左手指向天花板。 “什么意思?”戎烈抬头望过去,除了一圈射灯晃眼睛外,也没什么亮眼古怪的地方,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好家伙,是一啊!一拳就要把人带走? “莽货!你再考虑一下!” 话才喊到一半时,那边庄庆手中已多了两柄明晃晃的长刃,抢先进攻。 虞寞本在听戎烈的话,走神之间没注意到庄庆突然动手,刃已经欺到了面前尺余之处。 庄庆的异能是将力量发出身体之外制造武器,练就出独特的掌中气刃。 刃有一尺余长,由气凝聚而成,闪烁白光,凌厉无比,此时对准虞寞左臂切过去,只要给他削中了,一条手臂终须连肉带骨的给切去。 危机之中,虞寞当即果断的反手从包袱里抽出卷轴,并不展开,作为防御盾器,对准庄庆的气刃攻击而来的方位正面挡架。 说也奇怪,锋利的气刃削在纸糊的卷轴上,却如同撞上铜铁一般,不仅未造成丝毫伤害,卷轴上还弹出极强的反力,玎的一声响,登时震得庄庆手臂剧痛,他急忙收势向旁退步。 场中许多人都在为庄庆呐喊助威,他们也看不明白谁输谁赢,只需给庄庆捧场就完事,只有极少数异能者看得明白,眼见庄庆第一击失利,对于谁输谁赢,倒是都有了新的考虑。 可惜这份惊艳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就被现实一泼冷水浇灭,任他再强,难道真敢当众赢了庄庆,让他丢一条手臂?庄氏只怕要把他家九族全部剁成碎块。 在这一击之后,虞寞开始全神贯注盯着庄庆,不再有丝毫分心,反手把卷轴放回包裹中,抽出紫竹笛来应战。 戎烈皱了皱眉,注意到虞寞叹了一口气,没有听见叹息声,但见她肩膀一耸一舒,仿佛是从绷紧的状态中松缓下来一般,难道方才那一下,她竟是虎口脱险? 那还真是,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虞寞决不会拿出老爹的卷轴来应敌自保,她本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那实在是一时疏忽下无可奈何,化解一击后,立即就收了起来。 可惜这一手太过招摇,直接把庄庆连人带刃的击退,怎能不引人瞩目,场中有一些人已在对卷轴互相打探,庄庆给它狠狠克制了一手,退步之后就在对它仔细观察着。 算是件稀奇古怪的兵器,力量也不容小觑,有些棘手,庄庆正寻思着如何应对,却看见对方把卷轴收了起来,抽出一支笛子来戒备,不免一惊,难道他还有更强力的武器? 不,注意到对方舒缓了一口气,庄庆很快否定这个猜测,他刚才显然处境危机,必须祭出最强武器才能自保,如果笛子比较强,方才取出来应敌的定然是笛子。 怎么换上较弱的武器?极有可能是因为动用卷轴也给他自己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无法连续使用,想明白这一节,庄庆决定先夺下对方的卷轴,再慢慢折磨他。 “喂。”庄庆又笑着打个招呼,“三刀之内,你会向我跪地求饶。” “哦。”虞寞出于礼貌应一声。 这个态度让庄庆十分不适,但还是很有善意的要给对方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跪下求饶,我就考虑放过你。” “啰嗦。”虞寞皱眉,“打不打?” 庄庆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不打算客气了,提醒着:“第一刀。”呼的一声,以气刃从左侧方朝虞寞斩去。 虞寞受了他狠辣的一刀后,屏息凝神的防备着他,这一攻势看得分明,当下闪身斜避,气刃在身前一尺之处划过去,她也不客气,右手翻转,笛子自下而上,径直去打庄庆左臂。 庄庆本来打算靠近后夺下卷轴,但对方回击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竟然无暇去抢卷轴,必须先把这一手抵挡住,情急中忙用气刃挡在左臂前招架。 哪知笛子中途陡然转了方向,极速的径来打他右臂,势道强劲,不及近身,臂上已感到一阵气迫生疼,要是给打中了,一条手臂立时不保,庄庆不敢硬接,急忙收势退出两丈之外。 “干得漂亮。”戎烈在一旁夸赞。 厅里众人都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人竟然身手不差,能让庄庆在众目睽睽下灰溜溜的退避,实在……干得漂亮,众人心里如此想,嘴上还是为庄庆喝彩。 虞寞却皱起了眉,就在方才庄庆退后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到左足上被什么东西击中,轻微的痛了一下,可是又没感觉到有受伤。 正在此时,听得嗖嗖一阵急响,眼前白光闪动,半空中极速的飞来两柄气刃,虞寞皱眉,原来庄庆的气刃不是只能在手上使用,竟然可以化为飞刃。 “第二刀。”庄庆站在数丈之外善意提醒。 这一次,飞刃的来势并不如何迅速,但攻势刚猛,刃在空中擦出了金色火花,伴随着呼呼风声,气势汹汹的朝虞寞刺过来,还不及近身,已然扑得她脸上有些隐隐生疼。 按理说,如此强劲的一击宜避不宜挡,但是虞寞只想速战速决,看准这一击,不躲不避,左手猛的一挥出,徒手去接刃。 庄庆不由吃了一惊,眼看他一副要徒手接刃的气势,感到十分不适,为什么不用卷轴,难道他觉得徒手也能稳胜?自觉给对方蔑视了,一股怒气在心头冲了出来。 “莽货!”戎烈大喊,简直惊了一跳,眼看这一刀生猛之极,怎可用手来抵挡,偏偏虞寞打架的路子真是清奇,该打的时候不打,该躲的时候偏要打,急得他大喊:“不准接!给我躲!” 围观群众们也无不惊异,哪里见过有谁空手去接庄庆的气刃,那还不得把他整条手都削没了,有人惊呼着,觉得马上就要看到一场血溅淋漓的场面,有些胆小的直接闭上眼睛不敢看。 下一刻,“砰!”一声响动,虞寞的左拳与飞刃相撞,登时撞出一片耀眼的银白色火花,更撞出一阵凌厉的疾风和气劲。 戎烈奋袖抵挡,目不转睛的盯着光芒中心,只见虞寞的身影稳稳的站在原地,身不晃动,手未受伤,居然若无其事,豁,还真能徒手硬接! 众人无不惊骇,素知庄庆身手也算高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真的能空手硬挡,可见他本事绝对在庄庆之上,难道他真要赢一条手臂? 这个时候,庄庆已经变了脸色,这一手他至少用了八成力量,竟给对方轻而易举的接下来,落手之强,实在是他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其实庄庆在无灯区里算不得是第一流,旁人碍于庄氏的势力,比他高强的往往收着力气在打,为了讨好他,也有言过其实的恭维他的,他自然免不了高傲自大,总觉得无灯区里自己实打实的最为高强,此时头一次彻彻底底的败阵,不由得脸如死灰。 可是虞寞皱起的眉并没有舒展,就在接刃的一刹那,手上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刺痛,分明出拳时已把一股力量覆盖在手上,完全能把庄庆的力量抵消,不可能会受伤,手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这痛感到底是什么? 正在虞寞心神不宁时,突然半空中两道白色刃光一闪,又有两柄飞刃径直向她刺过去,庄庆实在不甘心,趁势追击:“这是第三刀。” 虞寞反应迅捷,当即跃起避过,哪知飞刃竟然在空中极速绕了个圈,又自正面急追而来,这一下当真出乎虞寞意料之外,原来飞刃竟然可以受庄庆的控制,只要他想,就可以让飞刃从任意方位攻击。 好在虞寞反应如电,又一次闪身避过,不想继续跟他打下去了,现在场中人应该明白,自己决不是没有打赢的本事,见好就收呗,现在也没人用暗器对准自己,来不及告别,拔腿就往擂台外奔去。 戎烈见虞寞朝自己跑过来,一副要溜走的气势,不禁吃了一惊,这……不合她脾气啊,不过也好,难得她肯见好就收,很感动的给了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等着她奔到跟前一起扬长而去。 然而虞寞还没有奔到擂台边缘,两道飞刃又自左右两方攻了过来,来势凶猛,逼得她不得不躯身躲开,正要离开,飞刃又来拦路,任她往哪里躲,飞刃都能无死角追踪。 虞寞有些烦,正在这时,庄庆又手中聚刃从身后逼近,虞寞正打算朝左方斜身躲避,但是庄庆已经看破她的闪躲方位,空中的飞刃极速的自左削来。 虞寞无奈之下只好向上跃起,哪知庄庆已先她一步跳跃,这一下正好让他伸手抓住了包袱里的卷轴,同时飞刃回旋半圈后又笔直的刺过来,可是虞寞已身在半空,无法避开。 戎烈一惊,玩儿归玩儿,别拿命开玩笑啊,眼见这一下她无法躲避,情急之下正要冲上台阻拦,耳边却突然听见虞寞的声音:“捂住耳朵,听见笛声就溜。” “啥?”戎烈一愕,这声音清晰得仿佛是贴在耳边说话,冷冰冰的确是虞寞的声音,按理说她在数丈远之外,厅里又喧哗闹腾,她即使大声呼喊也不能让台下任何人听见。 确实很奇怪,但这千钧一发之际也容不得戎烈好好寻思,当即照做,双手聚力捂耳,紧接着,虞寞身在半空中吹响竹笛。 “嗡!”的一下,竹管中猛的发出穿云裂石般的强烈声音,如同海啸般奔腾而出,直接把飞刃震成碎块,众人更是双耳欲聋,目中生眩,无不心惊,有的甚至当场昏厥,霎时间所有喧闹声都没有了,只有笛声在高亢的呼啸。 这猝不及防的绝技实在让庄庆惊了一跳,他的距离最近,率先被高音震得头晕目眩,双耳刺痛,本已抓到卷轴的手不得不收回来护住双耳,同时身子正在下坠。 虞寞比庄庆抢先落地,落地的一瞬突然又感觉到小腿处轻微的刺痛,不由皱起了眉,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了出来,打算赶紧溜走,没有停止奏笛,要以声音为掩护奔到戎烈身边去。 但是没能移动,虞寞的一双剑眉皱得更深了,再次挪动双足,但脚上竟然一点劲都使不上来,完全无法挪动,紧接着,正拿竹笛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的垂下,笛声戛然而止。 霎时之间,整个大厅里静绝无声,连一丝一缕的响动也听不见。 “如何?动不了吧。”庄庆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赫然站在两丈之外,喘着气傲然一笑,“不是只有你会绝技,我这一手“扼形见制”也还不赖。” 说着,手指微微弹动,半空中豁的闪现出三条白线,线很细小,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辉,要凝目细看才看得见,顺着线的方向望过去,一头紧紧的缠在虞寞的双足和左手上,另一头赫然在庄庆手上。 第24章 演技拙劣 “扼形见制”是庄庆另一个异能,属于操控技,发动时把力量发出身体之外凝聚形成“气团”,打在对方身上,成功命中时将会形成一个“扼制点”和一条“扼制线”。 扼制线可以根据发动者意愿表现出实体或隐身状态,线的另一头掌握在发动者手中,通过线可操控扼制点的任何行为,一旦被此招打中,如同变成庄庆的提线玩偶。 庄庆在第一手失利后暗中发动扼形见制,第一刀时,将扼制点打在虞寞左足上,第二刀时打在左手腕,方才强忍着高音冲击,在下落的刹那之间打在右足,正好控制住双足一手,让虞寞无法动弹。 虞寞有些惊愕,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戎烈见笛声突然停止,而虞寞却愣在原地不动,又见庄庆的表情满是睥睨,他敏锐的察觉到事有古怪,不及多想,当即纵身跃出护栏奔向擂台。 “咔擦”的一阵响,在一片安静中突兀的响起,保镖已经全部子弹上膛对准戎烈,虞寞敏锐的反应过来,知道他快不过这类武器,顾不及自己脱身,急呼:“别动!” 这么一大声,原本压低嗓子发出的少年音就没了,显露出细嫩的女声,庄庆一听之下便起疑心,随后朝戎烈望过去,手里的气刃闪出寒光:“再动一下,我砍下她一条腿。” 戎烈当下止步不动,这时已奔到了擂台上,离得近了,才看见半空中那三条牵制在虞寞和庄庆之间的白线。 他并不知道庄庆的能力,只是反应机敏,意识到虞寞极有可能被绊住了手脚,不然不会突然呆住不动。 完蛋,戎烈后悔起来,不该一时冲动就贸然冲出来,这个庄庆是狠人,说得出做得到,这下救人不成,自己反倒落入他手中。 庄庆摆了摆手,一个黑衣短发的男子跃到戎烈身后,手持短刃从后扼住他脖子,此人是个异能者,短刃非一般武器,戎烈不敢轻举妄动。 解决完碍事者,庄庆转身朝虞寞走过去,其实虞寞的右手仍能活动自如,可眼下哪怕稍微一动,可能庄庆就会对戎烈狠下杀手,受此胁迫,只有任由庄庆逼近。 在方才的高音冲击下,场中大多数人都已昏厥,清醒着的都非普通人,能看明白台上形势,知道庄庆已经控制全场,不知一向心狠手辣的他会如何处决人,暗暗心惊之下,一时竟无一人敢出声。 庄庆走到虞寞跟前停步,盯着她一看,戏谑的笑了笑,然后对她伸出手……拿过她背后的卷轴,虞寞受于胁迫,即便不情不愿,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取走。 戎烈却在暗自寻思,庄庆如果打开画卷,虞寞会不会趁机召唤雷电,那惊天动地的阵仗,还不得把他劈成碎块? 庄庆拿到卷轴,微笑着又对虞寞看了一眼:“来瞧瞧有什么蹊跷。”解开绸带,再缓缓展开,动作很慢,故意要看看对方紧张的样子。 但是虞寞面无表情,一副仿佛毫不在乎的神态,这让庄庆有些不太满意,戎烈倒是在一旁屏息凝视的盯着,生怕随时一道雷把庄庆给劈死了。 直到卷轴完全打开,终究没有雷电劈下来,戎烈吁一口气,望向虞寞,给了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虞寞茫然的眨眨眼睛。 庄庆却有些失望,原来只是一副山水画卷,没什么特别之处,仔细看看,也没瞧出什么古怪,觉得没劲,随手卷了起来,交给旁边一个保镖手中。 虞寞凝目注意着那个保镖的外貌和行踪,忽觉眼前一阵阴影挡住了光亮,转头一看,庄庆已经靠近过来,站在面前半尺之处。 这时庄庆离虞寞很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近距离对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仔细打量了一下,才笑道:“噢,是个女妖精。” 虞寞不搭理,脸上还是空无神情,没有对这话给出一丝反应,只用眼角余光去搜寻方才拿走画卷的保镖。 庄庆如同得到肯定答案,场中人这时也都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不知好歹的狂妄小子,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妖精。 庄庆忽然间来了兴致,先前的不愉之感一下子一扫而空,他用另外一种目光审视虞寞,忽然觉得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女妖似乎还生了一张好皮囊,伸出手去,拔掉了……虞寞头上的发簪。 乌黑的长发披散开,仿佛水流般柔和,在聚光灯下流淌着光泽,方才还有棱角的容颜,忽然显得清秀雅丽,却也很可惜,没有灵动的神态,整张脸像一潭死水,即便风拂过,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庄庆正如此想着,突然看见这个女妖如勾玉的双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哎……”脸上却没有惆怅的神色,下一刻,她那双奇异的眼波看了过来。 “我输了,给你一条手臂,我包里有一把匕首,我不好拿,你搭把手递给我。”虞寞淡然道。 “嗯?” 不止庄庆,厅里人都是一惊,主动认输断手?语气还莫不在乎,真够可以的,哪怕是条义肢,处久了都还有感情呢,何况一条有血有肉的真胳膊,这是个什么神人? “喂喂!”还不等庄庆发话,戎烈先忍不住了,“倒地十声不起才算输,你站得好好的,输个鬼啊?那可是一条胳膊,你疯了吗?” “我叫你别动,包括嘴。”庄庆阴沉着脸色朝戎烈冷眼一视。 戎烈翻了个白眼,摆出无所谓的表情,抿着嘴唇怪声嘀咕:“不动就不动,不动你也打不过,玩儿不起还非要玩儿,不择手段瞎得瑟。” 庄庆没有理会他,狐疑的盯着虞寞看,不认为她在说笑,也不觉得这个女妖有哪怕失去一条手也要愿赌服输的魄力,多半是耍花样,也许包里的匕首大有古怪。 虞寞沉下脸色,目中炯然发光,坚定又认真的对庄庆说:“你给我一把刀也行,其实我还有点累,不如你来砍吧。” 庄庆皱眉,心里深觉奇异,话说得这么决绝,真不想要手臂?一时间竟想不出这女妖玩什么花样,莫非……是个墨鱼精,断了触手能自己长出来? 场中人都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女妖,打输了却愿意坦然认输,哪怕断一条手臂也不肯退缩,竟是个有担当的,众人不禁起了恻隐之心,都暗暗盼望庄庆放她一马。 戎烈自然也免不了吃惊,他知道虞寞可能在憋着什么鬼主意,但见她脸色认真,话又说得决绝,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着实很奇怪,难道……她是墨鱼精,断了手能再长出来? 这想法未免不靠谱,戎烈没敢真的相信,难道是激将法?也许虞寞抓住庄庆爱面子的弱点,想说得他非要正儿八经打赢不可,想到这里,戎烈也不甘示弱的附和: “喂喂,你清醒一点,说好了倒地十声不起才算输,他都没打赢你,你在那里认什么输?” 庄庆冷冷的看了一眼戎烈,还是没有搭理他,反而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确倒地十声不起才算输,那么就让她倒地呗,看看她到底还能玩什么花样。 “小妖精。”庄庆叫了一声,“看来你真的想当个断臂妖精。”话音一落,左臂一扬,扯动白线。 但是庄庆还没有用力,突然虞寞身子直直的后仰,咚一声倒在地上,啥也没说,睁着眼睛巴望着戎烈,意思是让他数数。 可是戎烈站在那边愣住了,皱着眉头望着她,神情很复杂。方才,他很清晰的看到庄庆扯动白线的动作,以为是庄庆把虞寞绊倒,登时很严重的意识到一件事。 完蛋啊,她是真的动弹不得了,庄庆只要稍微一动,她一条手臂立时不保,即便有什么鬼主意,都不足以应对此时的局面。 一种自责的情绪在戎烈心里翻涌起来,事情搞成这样,全因他一时贪玩……蠢货啊……戎烈如此想着,脸色不自禁的下沉……下沉,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些事。 另一边,庄庆有些无语的盯着倒地不起的女妖精,知道她是故意自己倒下的,被这么一抢先,反倒更不明白她弄什么花样。 这种迷惑行为……还挺有趣?庄庆起了一股奇奇怪怪的兴致。他故意给虞寞留了右手,就是要看她到底还不还手。 如果虞寞动手,庄庆就会立即杀死戎烈,如果虞寞不动手,他就会留下戎烈的命,只砍掉她的右手。 庄庆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妖精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她宁愿自己断一条手臂,也要不惜一切保护朋友的命。这种舍己为人的感情,还真是动人。 虞寞却哪里想了那么多,只想用激将法说得庄庆要再打一次不可,见戎烈愣在那里不吭声,有点着急,不得不提醒他:“哎呀,我摔倒了,数数。”话说出来,已经显得特别拙劣。 大厅里鸦雀无声,没有人给虞寞数数,台下众人的目光全都凝固在庄庆身上,盼望着他手下留情,周围的保镖们却都在吃惊,因为他们看见庄庆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保镖们贴身跟在庄庆身边,对他古怪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仅仅是笑容其实并不足以让人惊讶,难得之处就在于,庄庆今天对于这个少女尤为有耐心。 庄庆一向认为女人很麻烦,虽是个身家雄厚又自命不凡的少爷,恋爱之类的事情却几乎没有过,平时对女人一句话都懒得搭理,而对这个少女,却出乎意料的不同。 明明在决斗中有些失颜面,却在打赢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截了当的砍掉对方手臂,反而饶有兴趣的问起话,跪地求饶的事也只字不提。这……实在太反常了。 “小妖精。”庄庆笑着又叫一声,“你想要断哪一条胳膊?需不需要我先帮你叫个麻醉师,再准备个止血医生,砍手可是挺疼的,你不如再……” “给我慢着。”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沉重又带有怒气的声音,截断了庄庆的话。 厅里所有人都朝戎烈望过去,庄庆侧过头看他,戎烈站在灰暗阴影里,眼睛里一道赤红色的光亮闪烁明灭,将他严肃的脸孔映得若隐若现。 话一出口,他脖子边的短刃就突然逼近了一寸,身后人只需轻轻一动,便割断他血脉。 戎烈没有去理会喉咙边随时会取他性命的刀刃,凝视着庄庆说道: “想砍她的手,得先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毕竟,她是害怕我受伤,才会落在你的手里。” 第25章 半步瞬光 戎烈语气坚定,话音一落,对面,虞寞的表情呆滞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讶异之下,又觉得他在乱来,以他的本事还打不过庄庆,却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而庄庆看戎烈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复杂,稍微的沉默后,轻轻摆了摆手,疑问:“你是说,我把你当作人质?” 话出口之前,正拿刀扼住戎烈咽喉的保镖已经得到庄庆的首肯,立即就松开了手,一个纵身跃到一旁。 戎烈没有回答庄庆的疑问,往前迈步走到虞寞身边,躬下身子伸手正要扶她站起来,豁的一下,庄庆的手臂挡在了前面。 “我倒要看看。”庄庆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奇怪,不是高傲也不是鄙夷,“你有什么能耐可以当人质。” 戎烈微微侧过头暼了庄庆一眼,仍然没有搭理他,转对虞寞露出笑容,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傻子,就算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写,你也长不出手啊。” “呃……”虞寞对戎烈的行为感到不太习惯,正想说点什么,陡然间,他的身体腾起赤红色电光,如烈火般把他裹在中间,照得他整个人都明亮耀眼,一条条细长的闪电在他周身舞动着,发出咝咝的声响。 下一瞬间,一道赤色火花猛烈的划过,在半空撕裂出一条耀眼的光痕,如同炽热的利箭般笔直的击向庄庆。 庄庆先是感到意外,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分明轻而易举就拿捏住的人竟然是个异能者,眼看一条闪电直冲过来,收住心神,当即凝聚气刃来招架。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霎时间,轰隆隆的声响撞了出来,仿佛惊怒的雷霆响彻整个大厅,庄庆的气刃竟然就像普通刀刃一般,被电光视若无睹的击得粉碎。 庄庆猛吃了一惊,本意没把这一击放在眼里,只用了五分力量来化刃,自觉已足够抵挡,不料这一击竟是出乎意料的强劲,竟然没能抵抗住。 擂台下,众人也无不心惊,上一刻还被庄庆捏在手中的小子,竟然有这身强劲的本事,眼看闪电在一瞬间就要击中庄庆,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他敏捷的向左一跃,擦着边的从电光的刀口之下躲避开。 虞寞又露出了呆滞的表情,若不是亲眼目睹,还真不会相信,他能有这强劲的手段?跟上次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只在几天之内,力量就增强得有些出乎意料,奇怪,磕药了? 不过疑惑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虞寞很快恢复到面无神情的样子,心里还觉得有些欣慰,毕竟他可是老爹选中的人,当然得拿出与众不同的气势和风范出来。 旁边,戎烈把电光收敛,周身的赤红色光芒瞬间熄灭了,眼下还没有脱离困境,不宜卸下攻势,他这么做只是怕电到虞寞。 “小墨鱼。”戎烈眯眼一笑,再次伸手身去扶虞寞站起身:“如何,我的雷劈得可还好?” “呃……”虞寞愣愣的拖长音,小……什么鬼?怪难听的,算了随他吧,尽管他突然变得挺靠谱,以免骄傲,还是不要夸奖比较好,不过看他伸手要扶自己起来,还是感到欣慰的对他伸出右手。 然而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陡然感到腹部微微疼痛,又是那种感觉,紧接着只见一条白色发光的细线快速的缠在自己腰上,一股力从线上传过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这时,庄庆在一手失利后,一股怒气冲了出来,并且心里很莫名的感到很不舒服,尤其在见到他们两人互相伸手后,某种烦闷的情绪忽然在胸腔里翻涌起来。 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无法控制,也不明白这种感觉由何而起,只是一股强烈的冲动袭上头脑,忍不住发动扼形见制,这一次捆住虞寞腰身,要把她拉到身边。 虞寞反应敏锐,知道又是庄庆的手段,偏偏还弄不明白是什么招数,完全无从抵御,腰部和双足以及左手都使不上力气,人在半空,又挣扎不得,只好大伸右臂去拉戎烈:“我动不了,抓住我。” 戎烈已经反应过来,正伸手去抓虞寞,但庄庆这一手猝不及防,只在瞬息之间,方才还在身边的虞寞转眼就已在几米之外。 戎烈赶紧追上,整个人都奋力的扑了上去,虞寞身在半空飞速的后退,整条左臂都向戎烈伸过来,眼睛深深的望着他,瞳孔中,从来都空无一物的目光里,此时充满了一种期望。 望着这双目光,戎烈忽然间不觉得诡异可怕了,反而感到如火光般的坚定和温暖,要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身上不由自主的腾起了一股力量,左足奋力一蹬。 只听得耳边刮过呼呼风声,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只有那双目光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电光火石之际,总算够住她的手掌,用力紧紧抓牢。 这一刻,他们两只手再一次相握在一起,这次戎烈没有感觉到冰凉,因为他们手上肌肤并没有相触,之间隔着一团雪白色绸帕,是虞寞之前绣了兰花缠在他手上那一张。 戎烈在后来把帕子裹在虞寞受伤的右手上,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虞寞一直就这样戴着,没有解下来扔掉,他感到有些意外,分明在紧张的危机关头,却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在这一瞬间,由于戎烈和庄庆都在各自发劲,虞寞夹在中间,承受两边的拉力,登时感到一股剧痛,微微皱眉,忍住痛,紧紧握住戎烈的手,第一次对他赞许:“干得漂亮。” 戎烈注意到了虞寞脸上微小的表情变化,立即就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接着望向庄庆,但见他脸色阴沉,手正攥紧白线用力一收。 这短暂的转瞬之间,戎烈的思绪已经转动如电,他在一旁看得明白,显然庄庆对虞寞有一种微妙的耐心,就算虞寞落到他手里,他也不一定会伤害她,可眼下如果再争执下去,虞寞反而会受伤。 “接下来就交给我,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你好好看着吧。” 戎烈坚定的说起这句豪言壮语,松开了紧握的手,听见话的少女,不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望着戎烈,唇边不由自主的发出:“你……” 可来不及吐出第二个字,身子已经在一股大力牵动之下,瞬息之间飞到了庄庆身边,落在庄庆的怀抱里停下来。 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情景……看起来不像是两边在争夺人质,倒像是两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在争风吃醋的抢女朋友,众人惊讶的闻到八卦气息,又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喂喂,觉不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很浓啊,好像炸掉了醋坛子,整个无灯区里酸溜溜的。” “咦?我怎么感觉有点甜呢,自行补脑,小女妖你成功引起了本少爷的注意,你在玩火你知道么?磕到了磕到了。” “呵呵,你们想多了吧,堂堂庄氏继承人,能看得上一个女妖精?” “哎哟,我怎么觉得你酸溜溜的不太对味呢?有本事你也砸坏音箱,冲上台跟庄少打一架?” “诶你可别说,能想到这种办法勾引庄少,那还真是有一套,你们谁认识这姐妹,介绍给我啊,我跟她学学。” “不认识,庄庆这个钢铁直男竟然恋爱了,对象还不是人类,可怕,但是我怎么感觉……台上另外那位帅哥是她男朋友呢?这剧情……挺刺激的啊?” “喂喂,有记者在吗,明天的头条预订了啊,震惊,庄氏大少爷一怒之下炸平无灯区,竟然只是为了抢到她!” “别闹,我可不敢写,谁不知道庄大少爷脸皮薄爱面子,写出来还要不要命了,还是拍几张照片发到网上,让网友自行补脑。” “怕什么,新闻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庄氏大少爷疑似与人抢夺女友,两边大打出手,赢家竟然是……” “嗨哟,挺会起名啊你,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说,他们那边会赢?” “庄大少爷吧。”有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还用想吗,他有钱有势还是异能者,多少人倒贴他都不要,你再看另一位,没见过的无名小卒,我要是那女生我肯定选庄少,可恶,有些羡慕嫉妒恨啊。” “那也是,我要是个女的我肯定也选庄庆,哪怕脾气怪一些,身份在那里摆着呢,看来这场对决没悬念啊。” “你们错啦,肯定不会是庄庆。”突然一个柔美的女声发出异议。 “诶?为什么?” 众人好奇的对声音来处发问,只见一个瘦小的女生独自坐在角落里,圆圆的脸蛋白皙明亮,乌黑的头发扎成双马尾辫子,戴个黑框眼镜,穿一身青蓝色的水手裙装,一副乖巧的模样。 “因为啊。”那女生双手拖着下巴,目光望着擂台上的戎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他怕那个女生痛,很果断的放开了手,可是庄庆仍然用力拽女生,他已经输了。” 第26章 生死一局 在许多双目光的注视下,虞寞最后落在了庄庆的怀抱里,庄庆先把她放在地上,等她完全站稳脚跟后,才把揽住她肩膀的手臂挪开。 虞寞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哪知竟被庄庆稳稳的接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实在觉得奇怪,虽然在对战时多少都顾不及什么男女之嫌,被他抱住也没感到什么厌恶的情绪,但看得出庄庆是个手段毒辣的人,以他性子理应让人摔地上才对。 庄庆本来也在看着虞寞,但见她目光里满是困惑,便把头侧开,仿佛是特意掩饰什么,语气颇为傲然的说: “手下败将就该有手下败将的样子,我要你的右臂,我的东西,不允许别人动。” “哦……”虞寞一半理解了,一半不理解,他这个人占有欲强也对,但不至于非要接住自己,不过并不在意,随口说,“好有道理,不过……” 拖着长音望了一眼戎烈,他颈边的威胁已解,也没人再用武器对准他,也就不必再瞻前顾后,便直截了当的摊牌:“你应该没忘吧,倒地十声不起才算输,方才,似乎没有人数数。” 庄庆嘴角边一丝难得的微笑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薄怒之色。 周围保镖都忍不住暗自感慨,哪个女人见了少爷不都是投怀送抱?偏这女妖精不识好歹,少爷很明显就是没舍得砍手,要是换个人早就血溅当场了,她不仅不领情,竟然还以此讽刺。 台下众人也唏嘘不已,谁都看得出来,庄庆这段话分明是霸道总裁式的表白,哪个女生听了不得春心荡漾,偏偏那女妖精不通人事,完全不吃这一套,看来双尾辫女生讲得不错,庄庆赢不了啊…… 不过不管是保镖还是群众,他们都不禁觉得好笑,谁能想得到呢,一向心高气傲的庄庆在恋爱这件事上,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难以想象他会有多生气。 对面,戎烈已经在那边笑起来:“哈哈,谁是手下败将还不一定,我跟你玩一局如何?” 庄庆转过头去,这时戎烈的目光也在正他身上,两人互相一对视,一个面带微笑,一个神态轻蔑,两双目光却都同样凌厉如电。 片刻之后,庄庆摆了摆手势:“给我看好她。”三个异能者保镖从一旁跃过来,站成三角状把虞寞围在中间。 虞寞这时仍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敌人“包围”住,只感到糟糕,她却哪里想得到,庄庆这一次的用意,其实只是想要保护她。 庄庆可能自己也弄不明白,听了这话,不仅不觉得有多生气,反而还起了一股奇怪的兴致,想要跟这个女妖精玩一玩,甚至有些担心等会儿打起来殃及于她。 所以他让保镖把虞寞包围起来,也把三条扼制线都隐藏收起了,这样才不会在他行动时牵连虞寞,随后走向擂台中央,道:“只打一局,谁先倒下谁算输。” “行。”戎烈答应得爽快,“你等会儿输了,就把人给我放开,不得再动她一下。” 庄庆沉下脸色,森然道:“你打输以后,就给我乖乖当个死人。” 此话一出,台下人人变色,谁都知道,庄庆尽管嚣张跋扈又心狠手辣,却极少真的点名要谁的命,至多让对方残疾或瘫痪,可以想见他是当真动了极大的怒气。 众人不禁为戎烈担忧,以庄庆的性子和庄氏势力,就算庄庆真的输了,今天放过了他们,往后也诀难饶得了他,哪怕他再强,终究不过是孤身一人,难以对抗整个庄氏,庄庆这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对他宣判死刑。 “慢着!” 一片寂静中,陡然响起虞寞的声音,一向都很平淡的语气中,此时夹杂着清晰可闻的慌张。 似乎虞寞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劲,立刻沉住心神,转而平静的继续对庄庆道:“我的一局还没有结束,你要先跟我打完,我有条件,你现下还敢不敢接受?” 庄庆心头一沉,突然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在心里翻涌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也不曾体会过,不知因何而起,仿佛心在突然之间空了一块,又无东西来安放。 庄庆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已经猜测到虞寞要开什么条件,无非就是不得取那人的性命,一旦答应了,即便打败那人,也必须得要先赢过她,才能去取他的性命。 其实在无灯区里,事后开条件已属违规,庄庆可以理所当然的拒绝,虞寞一是不清楚无灯区规则,一方面是故意把“要不要”说成“敢不敢”,就是为了激将庄庆答应。 庄庆迟迟没有回答,他并不是担心打不过虞寞,只是在这一时之间,那一股说不出的烦闷感在心里翻涌不停,让他觉得浑身不适。 “敢不敢?”虞寞见庄庆脸色冷峻又气场森然,又逼问一次。 庄庆微微皱眉,看了看虞寞,随后背过身去,面朝虞寞看不见的地方,说道:“拒绝。” 出乎意料的回答,虞寞不由怔了一怔。 却没有出乎戎烈的意料之外,他笑着走向中央,用虞寞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应道:“行,就这。” 虞寞一怔,转头望向戎烈,哪里想得到,他竟然会为了救自己甘愿赌上性命,对自己的关怀竟胜过了他顾及他自己的安危。 事实上,与他相识至今才不过半个月,只能算萍水相逢,勉强够得上“朋友”二字,虞寞没有把他当作什么重要的人,卖力保护他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带过来的,不能让他在这里受到任何伤害。 虞寞以为,戎烈定然也是如此看待她的,虽然对他撒谎欺骗他都没有生气或者责备什么,面临危难他也总奋不顾身的冲在前面,但为了自己豁出性命,虞寞是从来不敢想过的。 他为什么?虞寞不明白,可是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丟了性命,要阻止这场对决,虞寞转过头望向庄庆,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退了回去。 “铮!”一声,一柄闪烁着银光的无形气刃,在庄庆右掌间陡然发亮,在光芒的闪动之下,他凛然的脸孔变得忽明忽暗。 站在他对面,戎烈整个身子,同时豁的一下腾起火焰般的赤光,一条条细长的光舌舞动又碰撞,激起耀眼生辉的火花,把他整个人都晃得有些模糊。 庄庆隔着十几米远,便感到炽热之气扑面而来,强烈又刚猛,就连隔了老远的台下众人,都不禁被炙烤得满身热汗淋漓,他们大多数都是异能者,不得不御力来抵抗。 众人暗暗心惊,纷纷小声议论,两人连个客套的照面都不打,直接就架起攻势,水深火热的气氛可想而知,真是红颜祸水啊,似乎全身发电的那头略胜一筹,不知哪边会抢先动手。 就在众人屏息凝视的期待时,奇怪的一幕发生,擂台上,他们两人已然端起了架势,却一动不动,只是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动手,也都不说话。 大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此时,他们双方都在沉思着同样一件事——“一击定胜负”。 庄庆感到有些棘手,方才戎烈的一击,他看得明白,戎烈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闪电就直接从他周身一圈电光里冲了出来,如此一来,扼形见制可能会受到限制。 扼形见制只能对躯体生效,让被命中的部位无法活动自如,可是如果他不需要活动就能够发动闪电,那么即便是控制住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 看来只能赌一把了。庄庆果断下了决心,先控制他身体,防止他躲避,再用飞刃爆发进攻,一击搏生死,自己则注意驱避或抵抗他的闪电。 而对面,戎烈也感到不好对付。不明白他用了什么怪招让虞寞无法动弹,虞寞似乎连力量都被他彻底压制了,如果不小心中了这一招,那可就直接输旗丧命。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以攻为守,让他腾不出力气来变花招,可万一……他那一招不需要花力气呢?难对付啊……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办法,能让他根本用不出异能? 戎烈正如此想着,陡然间眼前一道冷光闪过,只见半空中一柄飞刃极如闪电的冲来,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庄庆已经抢先进攻,戎烈来不及多想了,当即迎上。 擂台中,赤红色光芒大盛,照亮整个大厅,气温也随之升高,滚烫的热气霎时汹涌的扑向四方,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戎烈整个人都已淹没在似火焰又似电光的赤红之中。 下一刻,无数赤红色闪电豁然爆发,原本寂静的厅里,突然间响起轰轰雷声,裹着闪电,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冲向庄庆…… 就在这一刹那,戎烈蓦地里感到双臂和双足上,突的一下微微发痛,低下头看时,又没有看到有伤口,可疼痛之感又很清晰,不似是幻觉,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第27章 百无禁忌 自从在高速路上飙车那日,第一次由身体发出闪电之后,戎烈逐渐察觉到自己有了一些神奇能力。 可以把力量转化为电力,至于原因和原理,戎烈还琢磨不明白,但只要他想,身体就能立即做出反应,腾起炙热的电光,只要在心里想着电光的攻击方向,它就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动。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自己的认知,要不是自己有纯正的昭国皇族血统,险些怀疑自己是个妖精。 人,原来也可以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尽管弄不明白原因,他还是欣然接受,如此神奇的能力,又有什么好抗拒的? 可是败给天剑点沧的那一局,实在让他耿耿于怀,当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完全无法抵抗住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击,不甘心啊,难道自己当真弱得不堪一击? 在槐岭酒店那两天时间里,他苦苦冥思着这个问题,也对自己的能力作了一些尝试,最后得到一条大胆又惊人的猜想。 电力的强弱,似乎和本身的力量没有什么关系。 起先他苦恼的思考着,到底怎样才能让电力变强,站在阳台上,挑中一棵园中小树,腾起电光,奋力的打出一条闪电,至少用了八成力量,却只是在树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尴尬啊……戎烈无语的扶了扶额头,不甘心,又用力冲一条闪电击过去,啪的一声轻响,还是只在树干上打出一个小洞。 “……”戎烈无语,手在半空凝固了,整个人愣在阳台上,心头烦闷,只想发泄,骂道:“劈不断你!”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划破半空,随即听得砰一声响。 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树干向后倾斜,轰然倒在地上,一道闪电竟把树拦腰劈成了两半。 奇了怪了,方才只顾着骂树,根本没有用力啊。 戎烈惊讶的望着倒在园中绿树,心头又惊喜又疑惑,喜的是原来自己有本事把树劈断,疑惑的是为什么还没有用力,树就倒下了? 很快的,戎烈找到了几次攻击的不同之处,前两次只是想要攻击树,而方才最后那一击,心里有在想:劈断那棵树。 戎烈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难道电力强弱并不由力量来控制?而是心里想着就可以? 不得不再试一试,选中一棵更大的树木,这一次,心无杂念的想着:劈断那棵树。一道电光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砰的一下,树躯后仰,随即听得轰然倒地声,在闪电的摧残下,一棵树当即拦腰折断。 “我的天……”戎烈不得不感叹一声,方才整个过程中,他完全没有去控制身体力量。 这太不可思议了,戎烈不敢轻易相信,必须要再试一试,这一次,心里想着:在树不倒的情况下,让闪电轻轻的穿树而过。 只见一道闪电轻飘飘的打出去,干净利落的击穿树干,在树身上留下一个窟窿,树木仍然挺拔的耸立着,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戎烈惊愕的望着树上窟窿,神情呆滞,片刻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原来电力的强弱,根本不需要力量,仅仅靠自己的意念便能自由控制。 这也……太厉害了? 不过……只是击倒树的话,未免太简单,要想知道电力到底能有多强,必须要找个更大的实验品来印证,可惜不太好去折腾人家房子,又身处闹市中,搞出太大动静还挺麻烦的,一时又找不到对手,两个妖精也不来,只得暂时作罢。 直到方才,在擂台上,他对庄庆出手时,在一击强力的闪电下,直接了断的粉碎了庄庆的气刃,戎烈才初次尝试到自己的能力有多么强大。 出手时,没有去操纵身体力量,只是专注的想着,击碎庄庆手里的刃,除此之外不造成其他伤害,只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下马威,结局果然如他所想。 很有意思,戎烈很满意,原来这才是自己的本事,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能随心所欲的操控电力,恐怕不管再大的力量,只要敢想,就真的敢实现。 嗨,早知如此,怎会败在那个白发妖人手底下,白费一身力气,还让虞寞一介女流来收拾,耻辱啊…… 此时,戎烈先起了一个攻势,发出无数电舌弧光,翻天倒浪般的闪动着,整个擂台都淹没在强烈的赤红色光芒中,一股热浪汹涌的扑向四方。 庄庆本抢先进攻,这刹那之间却不由全身一紧,只感觉热气裹在周围,烧得身上滚烫发痛,手中的一道白色气刃,在漫天红光中已经显得极其微小,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殆尽。 可是他顾不得分出力量去聚护罩来抵抗,强忍着剧烈的灼痛,将全部心力尽数集中在气刃上,手一挥,冲向光芒的中心。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厅里每个人都双耳轰隆作响,地板都在微微颤动,下一刻,无数闪电汇聚成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劈头盖脸的冲向庄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直的望着擂台上,见了这等威势,原本担心戎烈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为庄庆担忧起来,这哪里是想打败庄庆,分明是要取庄庆的性命! 虞寞的双眉皱得更紧,咬紧的嘴唇都有些失色了,戎烈这一击的威力有多大,她如何看不出来,如果庄庆真给他击中了,恐怕整个人都要化为灰烬。 尽管站在“敌对”立场上,虞寞已和庄庆斗了几个来回,但虞寞只是无可奈何非打不可,对于庄庆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敌意,更不想了结他的性命。 “住!……”虞寞喊到一半,却突然怔住了,惊雷般的意识到,如果戎烈打输了,他的一条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两边面临的竟然是同样的境况,而且戎烈是为了救自己才与庄庆对决。 一时之间,虞寞失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哪怕直接冲到两人之间为他们抵挡,她也是毫不犹豫的,偏偏她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喂!”情急之中,虞寞只好叫身旁的保镖,“你们是护卫吧,再不去帮忙,你们也想死吗?” 保镖们全身一抖,都变了脸色,可是个个都只是死死的盯着擂台中央,没有一个人冲过去,他们如何不知,庄庆一死,他们护主不利,少不了要遭到庄氏追杀,却仍是一动不动。 以往也曾有过,一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把庄庆逼到生死一线之际,有保镖当场冲上去护卫,最后庄庆打赢对决,却也砍去了那保镖的双手双腿,只因他扰乱了庄庆的兴致。 失去手脚对于他们来说,与死亡无异,横竖都是一死,为何不赌一把,不信他真的敢杀死庄庆,何况还有一个人质在手中。 此时,面临汹涌而来的闪电,庄庆的脸色沉着而冷静,心中没有一丝恐惧惊吓,反而感到很兴奋,几乎很少遇见这样的对手,想和他好好玩玩,站在原地,全身贯注的盯着光芒中心。 电劈来的速度并不如何快,仿佛是把精力完全集中在力量上,拖慢了进攻速度,庄庆看出了这一节,觉得有足够时间在雷电欺到之前,发动扼形见制。 扼形见制的上限是同时存在十个扼制点,除去虞寞身上的三个,还剩七个,庄庆毫不犹豫,凝聚出气团,对准戎烈射过去,可是只来得及打出四个,分别击中戎烈的双臂双足,下一刻,闪电已经冲到跟前。 庄庆已作好驱避的准备,在这一瞬间,已聚在脚上的力量腾起,带动他整个身子迅捷的向旁跃出,身在半空时,电光叱咤喑呜的从旁边划过去。 时机到了,庄庆看准这一刹那,操控方才集中全力发动的飞刃刺向戎烈,同时,扼形见制已经控制住他双臂双足,他无法趋避,也拿不出手来抵挡,这一击,势必要他血溅当场。 虞寞敏锐的看见庄庆手中的扼制线,顺着线望过去,另一头绑在戎烈身上,不由一惊,眼看飞刃疾如闪电的刺向他,他却动弹不得,当即右手抄起握在左手的紫竹笛,要甩过去挡下飞刃。 据师父透露,笛子是老爹托飞鹤送来的,作为六岁生辰礼物,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也顾不得了,先救了人再说。 哪知还来不及扔出去,身旁的保镖豁的一下击在她手上,这一下又快又重,虞寞情急之下不及防备,笛子登时脱手飞出,啪嗒一声落在远处。 虞寞心中一沉。 正在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已被扼制线牢牢束缚的戎烈,突然间身子向左跃出,稳稳的落在三米之外,若无其事的从庄庆的飞刃边躲了过去。 庄庆猛地一惊,诀难相信眼前的一幕,扼形见制分明已完全击中,扼制线也已产生,为何他竟可以行动自如? 便在他惊讶之际,身后一阵光芒亮起,风声呼啸,热气汹涌,一道赤红闪电从后空笔直的冲过来,这一次疾如转瞬,不待回头,已势不可当的冲到他身后。 众人无不惊异,难以置信,这一道闪电在庄庆避过之后,竟然在半空中折返,甚至突然加速,只看到光痕划过,就电光火石般的冲到了庄庆身后。 庄庆此时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在一瞬之际,他整个人都已淹没在赤红色的光芒之中。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恐的望着台上,有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失声惊叫出来,保镖们人人变色,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虞寞,此时也是玉脸煞白。 只有戎烈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本来对于手脚上的痛感有些困惑,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心里随即寻思起另外一件事,闪电的速度,是否也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的想着,让闪电缓慢的靠近庄庆,速度果然降低了许多,在庄庆避过时,又想着让闪电猛然加速,在庄庆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惊雷一般的击中他。 结果仍是如他所想,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破解了扼形见制,他完全不知道这项异能,只是在脑海中想过,让庄庆的异能无法作用。 真的管用。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意志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作用。 擂台中间,庄庆的身影已在赤色光芒中淹没不见,戎烈微笑着望着他,提醒:“这一招,我起名为:百无禁忌。” 第28章 魂灭无灯 在所有人怔怔的目光中,一道赤红色闪电划破半空,伴随着炙热疯狂的火焰,眼看要将庄庆劈得粉身碎骨,却在距离他半尺之处,突然间折了方向,朝着地板,自上而下,直直坠落。 “轰!” 一声巨响,闪电如惊雷般落在庄庆脚跟旁,瞬间撞出如山如海的火花,冲起巨大汹涌的力量,庄庆整个身子竟如一缕灰烬般,被巨焰裹着向后飞了出去。 场中人无不目瞪口呆,怎竟想到,他造出铺天盖地的气势,却故意不去攻击庄庆,仅仅只是打在他脚旁,显得游刃有余,又颇有戏弄之意。 虞寞却在旁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望向戎烈,脸上是轻嗔薄怒的神情,责备他故意装腔作势,让人提心吊胆。 戎烈鲜少见到虞寞露出这种表情,觉得有些可爱,眯缝着眼睛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毕竟……庄庆是个皇族,为了两国安好,哪能轻易要他的命。 此时,庄庆身在半空,不由自主的一直向后飞,挣扎不得,热风在耳边和脸上呼啸而过,一直到余力殆尽,才在擂台边缘处重重跌地。 在落地的刹那间,庄庆把一股力量凝聚起来,裹在周身护住身体,好歹不至于摔断骨头,右手又聚气刃刺进地面,用力紧紧拽稳,终于抵抗住那股强烈的冲击力,在地上停靠下来,但要想不摔地,已然无能为力了。 庄庆……输了…… 众人在无比惊愕的情绪之中,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 谁能想象到,一向呼风唤雨又只手遮天的庄庆,性子残暴又心狠手辣的庄庆,竟然在无灯区擂台上,输得一塌涂地。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真的敢得罪庄庆,在众目睽睽之下,既戏弄他,又战胜他,成为无灯区决斗榜上新的第一名,一战成名,又获得高额奖金。 可是……没有裁决者来给他宣布,在之前的高音冲击中,裁决者都晕死在当场,场中还清醒着的不过十几个人,他们在方才观战途中,不自觉的聚拢到一堆,所以能凑一起小声议论。 随即,众人又冒出第二个念头,完了,庄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谁敢让他颜面尽失,他就敢让谁死无葬身之地,那小子真的玩完了。 众人面露担忧的望着戎烈,有几个急躁的已经跺着脚小声念起来:“死小子叫你能,逃啊,搞快逃啊,别给庄庆逮着了。” 但是戎烈在擂台上仍然一副淡然的笑容,随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浓浓的歉意,诚恳又认真的赔起罪:“对不住,打歪了……” 庄庆在那边已经面如死灰,低着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保镖们谁也不敢上去扶他一把,谁都知道他一定怒到了极处,靠近他无异于自找死路,说不定随时就一刀削了过来。 整个大厅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哎哎哎!”只有戎烈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愿赌服输,你们几个,还围着我媳妇儿作什么,赶紧的让开。” 没有庄庆的首肯,保镖谁也不敢动。这个时候,“媳妇儿”两个字,犹如针一般扎进庄庆耳中,他只觉得这几个字尤为刺耳,甚至于心都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擂台上的电光已尽数敛灭,庄庆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片刻之后,他轻轻动了动右手指,三条白线隐隐在昏暗中浮现,随后又消失不见。 他愿赌服输,把扼形见制解除,又对保镖做了个放人的手势。三名保镖当即纵身跃到一旁。 虞寞感到双腿和左臂恢复了力量,向庄庆望过去,但见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落寞,正想对他说些什么,这时戎烈走了过来:“哟,小墨鱼,看清楚了吗,我的雷劈得如何?” 虞寞瞥了他一眼:“还行吧。”脸上的神情又恢复到平日的样子,自顾自走到擂台边,俯身捡起地上的笛子,但见竹管上有几条长长的裂缝,不禁皱起了眉。 “还行?”戎烈跟了过来,在旁边絮絮叨叨,“还行就还行呗,其实……我是想问这个。”说着话,不害臊的握起虞寞右手,眯眼一笑,“这张帕子。” “啊……”虞寞这时的目光在仔细搜寻着那个拿走卷轴的保镖,没注意听戎烈的话,随口敷衍,“挺好的,戴着就好了。” “哦~”戎烈听得心中欢喜,也不管眼下是个什么境况了,趁热打铁的问起来,“对啦,方才你叫我别动,是不是真的害怕我受伤?” 虞寞没有找到那个保镖的人影,心里本有些烦躁,听到这话,却侧过头看戎烈,没有急着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伸出食指,做了三下勾指的动作。 “嗯?”戎烈埋头把耳朵贴近虞寞,以为她要讲什么悄悄话,哪知突然“砰砰砰砰”的四下,虞寞用笛子轻轻敲在他后脑勺。 “什么意思?”戎烈一脸茫然。 虞寞没有理会,转身朝庄庆走过去,要想办法从他那里拿回老爹的卷轴。还没走近,突然身后传来戎烈似笑非笑的声音: “小墨鱼,我知道了。” 虞寞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 “你是不是怪我后知后觉?”戎烈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嘴角边是朗然的笑意。 虞寞不置是否,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双澄澈的双眸望着他,一向空洞无神的目光里,此时隐约蕴含着一缕温暖之意。 戎烈望着这双目光,如同得到了肯定答案,在这霎时之间,心里感到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温馨。 “那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戎烈走到虞寞身边,坚定又认真的说起这句话。 “没关系……”虞寞明白他在说今晚登台决斗的事情,淡然一笑,“本来不想打的……”但是在那一瞬间,又觉得不能给老爹丢人,这话没说出口。 “呃……”戎烈突然见到虞寞淡淡的微笑,有些呆滞了,随后笑起来:“哎哎,小墨鱼,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嫣然一笑给我看看?” 虞寞的笑容顿时凝固,冷冷的瞪他一眼。 大厅里这时很安静,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旁人还是能够听得些许。 台下众人从方才开始就觉得气氛不对劲,明明还很紧张的氛围,突然间变得有些腻腻歪歪,简而言之,就是虐狗的酸臭气味。 但是谁也不敢八卦嘀咕,怕一不小心被庄庆听到。谁都看得出来,庄庆对这个女妖精有意思,偏偏女妖精已经心有所属,那人还就在方才,狠狠的打赢了他。 就连保镖们,此时也都满身冷汗,不敢去看庄庆的脸色。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庄庆站在昏暗中,脸色既不难看,也不凛冽,反而显露出一股奇怪的兴奋之色。 他听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意识到他们的确是一对情侣,短暂的一点心痛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很奇怪的烟消云散了。 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女妖精似乎只是一个女妖精,再也没有了什么有趣的特别之处,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没错,就是如此古怪,对于庄庆来说,那种不是为他而生的东西,向来如同草芥一般,是可以任意践踏折磨的东西。 此时此刻,对于虞寞的一条手臂,他完全没有了赢得的兴致,那已经属于不痛不痒的范畴,完全无法再刺激到他的神经。 他需要更辛辣有趣的事情,才能发泄输局带来的不痛快。 毁掉他们。 庄庆望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虞寞和戎烈,脑海中充斥着这一个念头,眼睛不自觉的闪出兴奋的光芒,一股汹涌猛烈的杀气腾起而出。 就在这一刹那,虞寞不禁全身一寒,察觉到庄庆身上发出的杀气,登时豁然变色,惊惶的拽起戎烈的手臂:“快走!”声音有几分颤抖。 戎烈一愣,疑惑:“怎么?”他并非没有感受到庄庆的杀气,只是虞寞的反应实在过于激烈,即便是杀气,也应当不足以让为人冷静的她如此恐慌。 虞寞连连摇头,奋力拉着戎烈,但是分明力气大得惊人的她,这一次却没能把戎烈拽动,戎烈稳稳站在原地,温和的笑了笑,双手按住虞寞肩膀,安慰道:“别怕,有我。” “快走!”虞寞却急得大叫,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快如闪电的武器,什么身手不凡的护卫,统统不管不顾,甚至连老爹的卷轴都抛诸脑后,只是急迫的拉着戎烈走:“来不及了!快走啊!” “想走?还没玩够。”庄庆狂肆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脸孔已有些诡异狰狞,虞寞显露出的恐慌刺激到他,现在,他只想将这只小妖精一刀一刀的分割成碎块。 突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昏暗的大厅中,豁的一下从空投下一束巨大的紫色光柱,把四周映照成一片鬼魅的深紫色光海,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光芒中幽幽浮现。 虞寞登时愣住。 站在擂台中间的庄庆,只在这转瞬之间,便全身大震,原本兴奋的表情登时凝固成惊惧,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作声不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颗庞大又恐怖的头颅。 笼罩在幽幽紫光中,不知有多高,整个三十多米高的大厅竟然无法完全容纳它,它耸立在眼前,仿佛睥睨众生的巨人,却没有颈部和身体,只有一颗头颅高高耸立着,人在它面前,只如蝼蚁一般。 四周没有风,它黑色的头发却在狂乱的舞动着,仿佛张牙舞爪的巨大触须,带出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刺鼻又恶心,头发里挂着无数骷髅头,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狰狞,咆哮…… “救……” “救我……” 仿佛冤魂的呼喊,此起彼伏,充满了绝望和凄凉,似滔天巨浪一般涌进耳中。 那双眼睛,是两个巨大黑洞,深不见底,透不进一丝光芒,是来自地狱的黑暗,只是望着它,便感觉周围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人,也没有事物,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 那张嘴巴,是毫无光泽的深黑,紧闭着,横在眼前,仿佛是地狱的入口,只要张开,就要吞噬世间一切。 唯一的白色,是脸孔上的皮肤,白得不参一丝杂色,就像是尸体,是一种死亡的颜色。 但是整张脸孔,不论五官如何,都形成了最毛骨悚然的模样,即便它再庞大,也能一眼看得分明,因为它,是一张和虞寞一模一样的脸。 这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庄庆还来不及多看一眼,突然从头颅上空洞的黑眼中,射出一道紫色闪电,笔直的朝庄庆冲过来。 庄庆还在惊骇之中,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想躲开,可全身竟然丝毫都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乎就在这个刹那,闪电击在庄庆心脏处,庄庆连一丝痛楚都没有感受到,身子便直直的后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目光涣散无神,全身再也没有动过了。 霎时之间,大厅中再无一丝声响。 虞寞怔怔的望着倒地不起的庄庆,双手紧紧捏着戎烈的臂膀,人却仿佛静止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戎烈的手臂被虞寞捏得疼痛难忍,却见她呆滞在原地,本来惊恐的神色,忽然变得失魂落魄,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第29章 骷髅观音 大厅犹如人间地狱,幽深的紫色光芒在忽明忽灭的晃动着,犹如鬼魅一般,没有温度,没有影子,空洞的照映着庞然巨大的头颅,赫然耸立在虞寞跟前。 “救……” “救……” 铺天盖地的呐喊声,那么凄凉,那么绝望,带着汹涌的怨念,犹如滔天巨浪,在虞寞耳中翻涌不绝。 无数骷髅头,密密麻麻的缠在黑暗的头发上,哭嚎着,挣扎着,发出一阵阵咯咯的骨头声响,似乎它们在拼力冲破头发的禁锢,有的好不容易冒起,头发又死死的将它按下去。 仿佛妖魔在镇压绝望的冤魂一般。 咕噜噜……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个新的骷髅头从黑发中冒了出来,头上两个黑洞里流淌出两行鲜红血液,狰狞的大口张开,咯咯……咯咯的响,刺鼻的血腥味,仿佛又增重了几分。 虞寞面色苍白,全身不由自主的战栗,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现,仿佛有千万只手,争先恐后的从地狱里伸出来,拽住她的腿,豁的一下把她拉进黑暗深渊。 曾何几时……也曾见过…… 那如同噩梦般的记忆…… ……永远都抹不去…… 是在六岁。 因为受不了忘生谷的孤独寂寞,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趁师父还在熟睡之中,悄悄划着竹排出海溜走…… 忘生谷里没有船,因为从来没有人离岛出海,竹排整整做了半个多月,就是为逃跑时刻准备着。 本来不抱希望,以为肯定会被师父抓个正着,师父从不允许人离开忘生谷半步,也不说缘由,每次提起还总是发怒,可是那一次没有被师父发现,真的在大陆靠岸了。 新鲜的海滩,有渔网,有木架,有人的气息,远处飘着缕缕炊烟,海风的味道变得不同,充满了自由的清爽,还有一股五谷烟火香味,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已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大地,虞寞却不觉得热,在海滩肆意玩耍了一会儿,听到肚子咕咕叫,才朝着那片炊烟走过去。 走到半路上,忽然听见有女声在呼喊:“救命!”循声寻去,只见一个女孩悬在大树上,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原来她爬上树摘树果,脚上一打滑险些摔下,幸好抓住枝丫。 虞寞把女孩救下,女孩很感激,说她名叫小月,要请虞寞到家里作客。虞寞很开心,一出谷就交到朋友,以后终于有人陪自己玩耍,毫不犹豫答应。 一路上有说有笑,虞寞说起在海岛上日子无聊,小月很同情,让虞寞以后尽管来找她玩,虞寞又说起自己有个脾气古怪又小气的师父,小月却显得很羡慕的样子。 来到村落里,房屋高低错落的排列着,炊烟的香味扑鼻而来,到处晾晒着鱼干谷物,比起荒凉的忘生谷,全然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虞寞想,如果能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小月把虞寞带到自家房子,一边进门一边呼喊:“娘,我回来啦,刚刚去摘果子,险些从树上掉下去,幸好有个姐姐拉住我。” “从树上掉下来?摔疼了没有?”屋子里传出急切的声音,随之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本是满脸关切的神情,但一见到虞寞,登时脸色大变,惊呼一声抱住小月:“妖……妖怪……” 惊恐到她的,是虞寞的眼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睛,眼珠子是透明的,没有半分色彩,隐隐闪烁着异样的冷光,乍一看就像张着一双白眼,人哪里是这样的眼睛。 虞寞初次离开忘生谷来到外界,全然不知自己与众不同,左右看看,并没有见到妖怪,走上前安慰:“别怕,没有妖怪。” 但是女子一见她靠近,便惊惶的抄起屋门口的柴棍,把小月挡在身后,大叫:“你想干什么,快滚出去!快来人啊!有妖怪!有妖怪!”尖叫声在安静的村落里传出很远。 虞寞愕然,愣在了原地,望向小月,但见她也是满脸惊恐,用一种畏惧的目光看着自己,全然没有了方才亲切的样子,道:“小月……你怎么?我……我不是妖怪。” 显然小月更相信自己娘亲,哪怕她并没有意识到虞寞眼睛怪异,捡起地上石子砸过去:“走开!你是妖怪!不许你来我家,你快走开!” 咚的一声,砸在虞寞头上,虞寞本可以躲开,但是她愣住了,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忽然,轰隆隆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响起,村民们都抄起家伙冲过来。 “妖怪!快滚出村子!” “滚出去!不准你害人!” “再不滚!咱们就不客气了!”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响动村落,来人个个都面目凶狠,气势汹汹,把虞寞围在中间,仿佛要吃人一般,虞寞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有人一见她动,抄起一根船桨就打过来。 这一次虞寞没有任由人打,伸手挡下船桨顺手一甩,那人登时连人带桨的飞出老远,村民们惊骇于她的力气,也更加肯定是个妖怪,所有人都发狠发怒的冲上来。 “妖怪伤人了!打死她!” “快打!不能让妖怪活着害人!” “打死!打死!” 村民们如狼似虎的冲过来,要把妖怪打死,可是此时此刻,虞寞却还深深的陷在困惑和惊愕之中,完全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突然,在虞寞身后,一道巨大的紫色光柱从天而降。 几乎是同一瞬间,刺眼的光芒闪烁,无数条紫色闪电从虞寞身后悄没声息的疾射而来,笔直的击在一些村民身上,他们在刹那之间全部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虞寞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去。 “啊!” 时年六岁的虞寞,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庞然怪物,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半空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头颅。 有十几丈高,仿佛一座小山包,如果真是山就不可怕了,可它是一个人形头颅,笼罩在鬼魅的深紫色光芒里,一股摄人心魄的恐怖扑面而来。 一头黑漆漆的头发,明明没有一丝风,却狂乱的舞动着,头发上挂着许多白森森的骷髅头,骨头互相撞击,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让人无比难受、毛骨悚然。 没有眼睛,脸上挂着两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有一种诡异的力量从黑洞里充斥而出,只是凝视着它,全身就不自禁的感到无所依靠的恐慌,仿佛心里已空无一物,被无尽黑暗深深淹没了一样。 就连大得如云朵般的嘴唇,也都是阴森森的漆黑,分明在太阳底下,却反射不出一点光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脸孔是明晃晃的白,哪怕笼罩在紫光中,也白得没有一丝其他杂色,更没有活人的气息,僵硬,刺眼,是死亡般的白色,耸立在空中,像一堵巨大的高墙。 可是它的脸孔,为什么和自己一模一样?虞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几次闭眼再睁开,头颅还是悬在半空,脸仍然是那张脸,这一切,难道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虞寞望着半空中的庞然怪物,不自禁的抱起双肩,全身都在颤抖。 哪怕从前被师父丢进海里,虞寞都没有如此惊惧过,连气都喘不过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嗡嗡作响,是个妖魔……它是个妖魔! “他二叔!你咋了!醒一醒!” “啊!没气了,是妖怪!妖怪杀人了!” “快把妖怪打死!别让她再害人!” 狂怒的叫喊声冲进虞寞耳中,虞寞身子一震,登时从惊骇中回过神,却又不禁疑惑,如此庞大的妖魔悬挂在半空,他们怎竟无半点恐惧害怕,急忙大喊:“别过来!快逃啊!” 声音响起的同时,眼前一阵亮光闪动,又有无数条紫色闪电从半空中劈下来,直直的击在村民们身上,他们仿佛此时才看到妖魔般,突然变成惊恐万状的模样,扑通扑通的倒在地上,就此不动了。 只在眨眼之间,几十个村民全都倒地不起,虞寞怔在人堆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紧紧的攥住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地上爬起,没有顾着自己逃跑,呼喊:“喂!大家快醒一醒!” 没有人回应,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虞寞心中一沉,找个人一探脉息,不禁身子一震,再找人一探,又是如此,再探……连连十几个人,全都没了脉搏,断了呼吸,死在当地。 虞寞只觉得天昏地暗,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股从所未有过的愤怒冲上心头,盖过了恐惧,抬起头望向半空中的妖魔,大叫:“我不怕你!要打要杀随便来!” 妖魔静静的漂浮在半空,没有一丝动作,只有头发在飞舞着,只有骷髅头在咯咯作响,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头发上,又冒出了许多白森森的头骨…… “妖魔鬼怪!你动手啊!”虞寞愤怒的捡起地上石子砸向半空,一瞥眼间,只见小月满脸惊惧的躲在一旁篱笆下,不禁心头一喜:“小月!你没事,太好了,你别害怕,我带你逃走。” 小月咬着嘴唇,眼眶通红,一双憎恨的目光瞪着虞寞,突然哭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叫:“妖怪!你是妖怪!你害死了大家,害死了我娘!我不怕你!你去死吧!” 一道紫色电光闪过,击在小月的心脏处,咚的一声,小月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只有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虞寞根本不及反应,下一刻才扑到小月跟前:“小月!”但见她的呼吸已停止,小小的心脏也不再跳动,霎时间,虞寞的心如受巨震,再也忍受不住,站起来指着妖魔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杀害大家!” 话音一落,奇怪的一幕发生。 半空中,妖魔的巨大嘴唇仍然紧闭着,一动也没动,却有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不为……什么……他们……该死……” 是悲凉又幽怨的女声,似一阵呜咽的阴风一般,冷森森的回荡在天地间,虞寞不自禁的起了一身寒毛,如果世间有怨灵,想必便是这样的声音,她却十分肯定,一定是妖魔在说话,惊怒道: “你胡说八道!他们又没做恶事,凭什么该死?你无缘无故害人,该死的是你!” 一阵凉风吹过,阴冷的女声又幽幽的响起:“他们……要你死……所以……都得死……” 虞寞全身大震,几乎不敢置信,惊骇道:“你……你说什么?” 半空中,骇然庞大的头颅漂浮着,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一般,脸孔如同凝固,恒古以来不曾有情动,诡异的声音却无情的响起: “我是……你的能力……骷髅观音……只要是………想杀你的……就都会被你杀死……杀死他们的……不是我……是你……” 第30章 天崩地陷 “杀死他们的……是你……” “该死的……是你……” “是你……” “一切都是你……” “小墨鱼!” 一声呼唤,把虞寞从黑暗的记忆中震醒,眼中一亮,原本幽深的漆黑里,模模糊糊的亮起了红彤彤的光团。 像燃烧的火焰一般,散发着温暖,逐渐逐渐的,光芒越来越清晰,慢慢汇聚成一个明亮的人影。 虞寞全身颤抖了一下,仿佛一瞬间从梦靥中苏醒过来,又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瞪着眼睛怔怔望着戎烈,嘴唇颤动:“是……你……?” 戎烈看不见那个庞大而恐怖的妖魔,只见到虞寞一脸愣愣的傻站着不动,忍不住笑了起来,安慰道:“你吓傻了?都说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虞寞顿住,转头只见自己身后空空荡荡,只有一片黑漆漆的阴影,那个妖魔离开了。 一瞬间,仿佛是从黑暗深渊里挣脱,终于得到了拯救一般。 骷髅观音,虞寞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当任何人、甚至于猛兽动物,对自己产生杀意时,骷髅观音就会破空而至,残忍的把他们杀死,直到场中再无人对自己有杀意,它才会离开。 那个噩梦般的午后,虞寞失魂落魄的回到忘生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 也许正是为此,师父才不允许自己出谷,但问起师父,师父只是摇头,深深叹息。 每到黑夜降临,忘生谷里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任何声响,淹没在巨大无边的黑暗中,虞寞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总能看见那颗恐怖的头颅。 只要一在黑暗里,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总是如恶魔一般,浮现在眼前。 虞寞很少照镜子。 她深深憎恨着自己,甚至想过一了百了,可是每次骷髅观音都会出现阻止,它不允许主人死亡。 也许……一切的谜团只有老爹知道。 因此一收到老爹的信,虞寞就毫不犹豫的出发了,不管路有多远,路途有多艰辛,一定要找到他,把一切都问个明白。 没有想过要害死庄庆,看出他性情怪异,并不想跟他决斗,甚至在台上没有对他动手,就是怕他发起怒来想杀死自己。 可最终,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来不及阻止,更来不及拯救。 现在,庄庆的护卫都分散在擂台四周,望着台上观察着,似乎还没有发现雇主已经死亡。 随即,虞寞想到另一个更可怕的事情,一旦他们发现了,一定恨不得将自己劈成碎块,最后又都会死在骷髅观音手下。 一想到这里,虞寞也顾不得拿回老爹的卷轴了,急忙收住心神,对戎烈疾道:“咱们快走吧。” 万幸的一点是,别人只能在她能触及的范围内才能触发骷髅观音,只要人不在她跟前,即便起杀心也没有关系。 戎烈仍然觉得奇奇怪怪,庄庆怎么突然倒下,杀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难道他莫名其妙昏过去?而且虞寞的反应太过反常,总觉得她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一时又想不出来。 戎烈想,趁庄庆晕过去的时机溜走是再好不过了,以免又惹起什么麻烦,但想在离开前,帮虞寞拿回卷轴,便笑道:“再等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别管了,快走。”虞寞不管戎烈还有什么事,奋然拉起他的手就往无灯区大门冲过去。 这一次戎烈没有抵抗,他知道对于虞寞来说,卷轴定然是重要物件,此时丢弃不要,显然是有不得已的原由,便不再多说什么。 没有保镖拦截,因为保镖们没有得到庄庆的指示,他们此时都觉得奇怪,眼见对手溜走,庄庆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实属反常。 按庄庆的性子,不可能让对手轻易逃走,即便自己不追,也会给保镖使个拦截的手势,难道他晕倒了? 众人觉察到不对劲,一个领头的紫发保镖壮着胆子跃到庄庆身边,刚一落地,不禁身子大震。 离得近了,此时才看见庄庆满脸惊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瞳孔扩大,脸已经完全僵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紫发男心中登时如受霹雳,惊恐的意识到,可能天塌下来了,颤声叫:“……少爷?” 庄庆没有丝毫动静。紫发男脑海中轰的一声,颤抖的伸出手,按在庄庆心脏处,心跳……已经停止。 紫发男不禁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晕过去,强自支撑,提起一口气,疾声呼唤:“快!抓住他们!不能叫人逃走,不管死活,都给我抓到!” 保镖们听了这话,这时才如受巨震般的醒悟,完了,完了,庄庆哪里是摔倒,也不是晕倒,而是……死在了当场! 霎时间,人人都惊恐变色,谁都知道,庄庆一死,身为保镖的,无论如何也都活不成了,哪怕抓到或者杀死凶手,老板也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天呐……他们只以为庄庆是被对手击倒,也不相信有人真敢杀死庄庆,便没有冲上台围护,哪知……可如今悔恨又有什么用? 深陷在恐惧之中的保镖们,随即腾起了猛烈的憎恨和狂怒,绝对不能饶过凶手,哪怕自己要死,也要先把他们碎尸万段,一个个的什么也不顾了,犹如发疯般的朝无灯区大门追了过去。 台下围观群众一见这种阵仗,都不禁愣在了原地,许多人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不禁露出惊骇的表情。 谁敢相信?庄氏继承人,命比钱贵的庄庆,竟然会在无灯区里,在两个无名小卒面前,如此丢了性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都猜到了,可谁都不敢相信,也不敢问出口。 突然有人小声急道:“天呐!怎么会这样?咱们肯定脱不了干系,庄氏会把咱们都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全身大震,惊骇又绝望的醒悟到,如果庄庆当真死了,庄氏岂会善罢甘休,不管凶手是谁,也为防漏网之鱼,一定会把在场所有人屠个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惶失措,满眼都是恐惧,有人慌忙站起:“呆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赶快逃走,趁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在。” “不行!”另一个声音立即阻止,“大家进无灯区都有刷卡,庄氏要查这个轻而易举,逃走反而会显得是同伙,大家千万不要乱动,先留下来从长计议。” “计他妈的议!”有人破口大骂,“两个孙子,自己杀人杀爽了,把老子们都给害了,别让老子逮到,弄不死俩孙子出不了这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啊?”有人哭哭啼啼的问,“我不想死……我妈还等我回家吃夜宵,早知道会是这样……今晚上我就不出门了……” “别哭了!”有人不耐烦的呵斥,“哭有什么用?赶紧的想想办法,咱们要是把凶手抓到,庄氏会不会放过咱们?” “谁知道呢?而且人都跑了,上哪儿追去?就算追到了,咱们打得过么,你看到他是怎么弄死庄庆的没?我反正没看到,就算追上,说不定还被他给弄死了。” “那咱们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在这里等死?”方才的人哭着问。 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对于这样一场雪山崩塌般的天降横祸,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又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不如听我说几句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坐在角落位置,外貌不过二十几岁,都穿着深色的运动套装,场中人人惊惶,他俩却一副稳如泰山的神情。 “首先。”其中一个脸色严肃的英俊男子说,“无灯区虽然不在无道罗网的监控底下,却也绝对不是法外之地,这里发生的一切,同样要受法律管控,遇到困难,尤其是生命危险,首先应该想到监察府。”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都如醍醐灌顶一般,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却也不禁觉得好笑,一个个被吓成了傻子,竟然把监察府忘了,庄氏哪怕再有势力,难道敢追进监察府里为非作歹? “其次。”另外一个脸色不太正经的男子接过话,“各位先不要离开现场,马上给监察府报案,等待救援,再互相看看身边人在不在,如果不在,有联系方式的,立即通知人赶回来,外面可比现场更危险。” “是,是。”众人连连附和,有的当即给监察府报案,有的互相察看着周围人,场中总算不那么混乱。 突然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呀!她,那个女生,她人呢?”说着伸手指向角落。 众人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空荡荡的小圆桌,有人想起方才这里坐着一个穿水手裙装的可爱女生,再四处看看,的确没见到她的人影。 “谁有她电话?赶紧的打一个,可别给人害死了。” 众人都摇头,戴鸭舌帽的男子互相对望一眼,他们正是周承和顾策,两人早已统计过在场人数,在高音冲击后,还有十八人清醒,此时场中只剩十六人,少了两个。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擂台上,只大概记了人数,没留意台下群众的具体情况,一时无法确定失踪的是什么人。顾策起了疑心,对周承使个眼色。 周承明白,用手机对场中人快速录像一段后,传回监控院,让人员查询他们资料,再吩咐人员调取无灯区的监控录像,两边一对比,便能查出缺少的两人到底是谁。 “我已经给她通过电话。”顾策安慰众人,“她很快会回来,现在大家只需原地等待,保持冷静,监察府很快就会赶到,而且,有尊主在,没有谁敢无视法律,在第五仙境肆意造次。” 众人一听到尊主,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得到安抚一般,脸色都舒缓了开。 他们知道,这件事影响极大,绝对不是庄氏一个企业家族能一手遮天的,庄氏如果肆意妄为,一定会传到尊主耳中,尊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场中总算稳定下来了,顾策和周承互望一眼,朝擂台走去。 这个时候,紫发的保镖呆呆的站在庄庆尸身旁边,没有去追击凶手,也不敢将庄庆死亡的消息上报给老板。 顾策向保镖走进:“别动。”展示了一下警官证件。 保镖看得明白,也懂“别动”是什么意思,没有声张,也不敢阻拦监察府,后退了两步,给警官让道。 顾策看着庄庆的尸身,觉得有些古怪,他表情极度惊恐,跟小刘的死状十分相似,难道……顾策吸了一口气,用明察秋毫检查庄庆身体。 其实他和周承都惊了一跳,完全没有意料到,台上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竟然真的敢当众杀死庄庆,实在令人唏嘘。 本来身为警官,应当去追捕罪犯,顾策没有,只因他觉得事情蹊跷古怪。 顾策有敏锐的观察力,可是完全没有看到庄庆是如何死亡的,他在突然之间就倒地不起,之前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事情可能不简单,不能轻举妄动。顾策下了这条决断,同时也要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最大限度保障群众的安危,所以在稳定场面之后,他才开始调查事件。 随着对庄庆身体的检查,顾策的眉逐渐皱起,脸色越来越严肃,到最后甚至已经变得凝重。 不可思议,庄庆所有内脏组织和身体结构完全没有一丝损伤,只有皮肉有些摔伤,但远远不足以致命,没有中毒,他身为庄氏继承人,也应当不会有任何疾病。 可以肯定的说,他也是在完全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突然死亡了。 顾策意外的得到了惊人的结果,超出了原先预想的范畴,抬起头望向周承。 周承见到顾策的脸色,瞬间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他们在寻找的,所谓拥有死神能力的人,能让一个团伙对无道罗网下手的人,方才,就在擂台上,就在顾策和周承的眼皮子底下,用那种恐怖能力,杀死了庄庆…… 第31章 红鹰小队 两天前,顾策收到林小渔回复,她晚了一步,找到津六七七车主时他已被清除记忆,连他撞坏的汽车都有人给他换了一辆崭新的,他自己全然不知,林小渔也一无所获。 顾策没闲心对林小渔发脾气,说了一句:“行了。”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案件一筹莫展,对手把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蓝色跑车”一条线索。 雷电六三二型跑车,查过它的购买者名单,逐一核对资料,拉通他们人脉关系网排查,果然没发现能够撼动无道罗网的可疑者。 顾策更即肯定,不仅仅是“死神能力者”,整个罪犯团伙全都不在人口档案库里。 线索又断了。但是顾策有了一个猜想,这个案件极有可能与雷电汽车公司有关联。 以雷电的庞大势力,要培养或者雇佣一个能破解无道罗网的黑客团队不是没有可能,也有足够财力为黑户提供高端的生活需要。 一直以来,雷电为了巩固势力、赢得商业竞争,花了极大本钱去发掘各种异能者,也许他们最近得到了一个恐怖的“死神能力者”。 出于某种原因,“死神”出逃,于是有了高速路抢车事件,雷电将其紧急追回,为了保密,清除所有目击者记忆,甚至不惜代价对无道罗网下手。 这是顾策的猜想,逻辑上说得通,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要想找到证据就要深入雷电公司去调查,顾策想到一个人——庄庆,雷电公司的继承人。 顾策对他颇有了解,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屡次触犯法律却总是得到保释,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他们真有“死神”,以庄庆爱玩的性子,一定会利用他掀起不小的风浪。 不过要接近庄庆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庄氏对他性命尤其谨慎,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严格调查,就算是身为警官的顾策也难以隐藏自己身份。 思来想去,也只有去无灯区碰碰运气,庄庆爱玩,尤其喜欢在无灯区里寻求刺激,说不定他会带着“死神”,利用他的能力在无灯区玩个酣畅淋漓。 很戏剧的是,顾策没有猜中开头,却得到了惊人的结果,“死神”的确在无灯区,却不是庄庆带来的人,还在众目睽睽下把庄庆当场杀死,顾策的推论直接被他自己全盘否定。 现在,顾策和周承都已经深深的记住了“死神”的外貌,一男一女,身手不差,年纪还很小,是一对情侣,不过不知道其中哪一个是“死神”,也不知道这项能力的详细信息。 他是怎样让人死亡的?有没有什么发动条件?还是说,只要他想,就能随心所欲的取人性命?要真是这样那就实在太可怕了,因此顾策和周承都没有当下追出去。 必须要先把这项“死神”能力弄得清清楚楚,才可以去接近他们,否则极有可能直接丢了性命。 “把你的人全部喊回来。”顾策严肃的对紫发保镖说,“立刻,马上,不想死的话谁都别去追。” “可是……”保镖满脸都是冷汗,话说得结结巴巴,“叫不回来的……反正我们都要死……谁还在乎……” 周承皱眉道:“你跟他们说,想活命就回无灯区,监察府已经赶到,如果再去追凶手就只有死路一条,神仙来了都不一定能救。” “没用的……”保镖连连摇头,“要是没点儿觉悟,谁吃这口饭,监察府……来了又怎样,不都一直拿庄庆没办法么?” 周承和顾策互相对望,估计这人真有死的觉悟了,才会在警官面前直言不讳,被人民群众当面质疑,还真是有些尴尬可又无言以对。 “先给你们老板报个信吧。”顾策道,“把你们雇主带回家,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周承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是一起谋杀案件,尸体作为重要证据,应当带回警察院进行尸检,顾策却让庄氏把人领回家,他有什么打算? “老板……”保镖声音颤抖,“已经知道了,还有十几分钟就赶到现场,我劝你们别管了,如果给老板捣乱,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嗯,也是。”顾策倒是应得风轻云淡,随即话锋一转,“既然这样,张哲,你知道凶手的位置是吧,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保镖一愣,露出惊疑的神情。 方才,周承已经把这名保镖的照片传回监控院,安排人员查过档案了,名叫张哲,是个异能者,身世有些曲折。 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但读书上进,是个高材生,本可以有一番作为,偏偏他唯一的妹妹遭到残忍强暴,他暴怒之下把凶手杀害,判了十年徒刑,出狱之后因有前科找不到工作糊口,只好卖命给庄庆当保镖。 他的能力是“追踪觅影”,发动时把自身力量发出身体之外,在目标身上标下印记,就能随时感应目标的位置,一旦被标记成功,除非发动者主动解除,否则目标无法自行消除标记。 顾策并没有看到他发动能力,但见他没有去追击凶手、知道老板即将赶到也不逃命,猜测他已经发动并且标记成功,掌握着凶手的行踪,他想要以此为条件,让老板饶他性命。 张哲先是惊讶,随即想到监察府要调查一个人的信息轻而易举,便稍微冷静下来,道:“老板命令我原地待命,职责在身,不能跟二位警官离开现场,请警官谅解。” 顾策微微点头,道:“理解,你对于你们老板来说,还很有用吧,可是用完之后还有没有价值,那就难说了。” 张哲不为所动,道:“不劳警官操心,今天我没有触犯法律,拥有自由权利,有权决定我是走还是留,就算你是警官,也没有拘留我的权利。” 顾策耐心的劝了劝:“在死亡面前谈什么自由,我不是要拘留你,你跟着我,我会让你一直有用,还会给你提供人身安全保障。” 张哲摇了摇头,面对顾策开出的诱人条件,仍然拒绝:“不用,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老板给了我工作,现在他最看重的儿子死了,是我没保护好,我本来就该死,但是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替老板报仇。” 他本是话音颤抖、神情恐惧,但说起这段话时,却语气坚定又目光炯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顾策和周承对望一眼,没想到他留下来不是为了跟老板讲条件,反而只是要帮助老板追踪凶手,把自己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是个忠诚的下属。 两人不禁想,如果他不曾有犯罪过往,会是一个很好的警员苗子,他重感情职责,又反应力极强,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凶手实力,知道贸然追上去可能会丧命,才留下来等待老板来主持全局。 可惜,没有如果,也由不得他,必须要他只给监察府提供情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顾策拿出手机,放出一张照片,递到张哲面前:“你是为了让她过上好生活,才会给庄庆当保镖吧。” 张哲脸色突变,照片上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张霞,张哲知道他拿出妹妹照片意味着什么,怒道:“你是警官,你竟然拿无辜人的生命来威胁?!” “不,当然不会。”顾策收起手机,解释道,“是想提醒你,我知道你有妹妹,凶手也可能知道,不要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说不定凶手已经派人去给你妹妹问好,你是想继续等老板,还是去找到你妹妹?” 张哲登时如受霹雳,知道顾策的话不错,凶手如果已经知道他身中“追踪觅影”,为了让他解除能力,极有可能会对妹妹下手。 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妹妹再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拼命也要保护好她,其他的都顾不得了,张哲咬牙道:“我知道了,可以给你提供情报,但你必须立刻带我找到我妹妹。” 周承听了,对顾策微微点头,示意张哲没有撒谎。周承的能力是“真假视听”,只要是他听见的话,大脑会自动就分辨出是真话还是谎言。 顾策对张哲道:“可以,我还会给你和你妹妹提供安全保障。”接着戴上耳机,开启随身联络机,一连上信号,耳机里便响起一个少年音: “头?又有什么新任务?” “特级任务,红鹰小队全员立即出动。” 红鹰小队是顾策亲自训练出来的一个特警队,成员共有八人,每个都是强而高素质的异能者。顾策是队长,对于危险任务,他向来出动红鹰小队执行。 “特级任务啊!”少年音显得特别兴奋,“真是难得,好久没有执行特级任务了,这次该我上场表演,头,快说什么事。” 顾策快速发布指令:“两件事,第一件,十三,你立即去东月小区二栋二零一,把一个叫张霞的女性保护起来,带到警察院,二十四小时看护。” “是。”接受任务的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名叫元十三,是红鹰小队里的力量最强者,顾策派遣最强者去保护张霞。 “第二件事,其余人立即朝无灯区方向来,我会随时给你们说目标的位置,你们要做的是,不被目标发现,拦截下所有靠近目标的人。” “听起来还挺麻烦。”耳机里是另外一个飒爽利落的女声,“但我喜欢,拦截下的人要怎么处置?” “保证他们人身安全。”顾策道,“大东,你跟在后面,用你的空间传送能力,把人全部送回警察院,联系后勤守卫组看守。” “没问题。”应声的是个带傲气的男音,“保证一个不少。” 大东,能力是“多重空间”,创造一个特殊的异次元空间,空间里共有九个房间,每个房间有不同功能,其中第四房间可以储存生命体,第五房间可以储存物体。 房间都是封闭的,只有一扇门,门只能被大东打开,大东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打开空间入口,出口的位置也由他任意设定,但总共不可超过三个。 大东可以将拦截下来的人员传送到第四房间里,再将出口设定在警察院,等到任务结束后,统一将所有人传送到警察院看护起来。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顾策的声音严肃起来,“一旦被目标发现,很有可能会失去性命。” “刺激!”一个自信又兴奋的男声响起,“头儿,你就放心吧,红鹰小队一定完成任务,全员生还。” “还有。”顾策继续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不准追击目标,我让撤退时,你们每一个都必须立即撤退。” “是。”耳机里响起整齐又铿锵有力的回声。 便在此时,周承的手机亮起,收到一段短信,内容是两张照片,是监控院返回的信息,已经查询到无灯区里失踪的两名人员。 一看到照片,周承身子一震,转过头来,脸色凝重,把手机递给顾策:“不好,有情况。” 顾策看到屏幕上明晃晃的照片,不禁瞳孔收缩,讶道:“怎么会是她?” 第32章 烈焰同心 一轮缺月悬在天边,恍惚中散发着血腥色,清冷的月光,朦胧的洒在无灯区废弃小楼上,夜风呜咽着拂过树林,视线里一片灰蒙蒙,连山野的轮廓也看不清。 几乎是喘着粗气跑出无灯区,全身力气都用尽,耳边仍能隐隐听见轰隆隆的脚步声,明明刚到这里时,连地下那种震耳欲聋的呐喊和音乐都听不见。 其实哪里听得见声音,只是虞寞实在太过恐慌,怕又有无辜人触发骷髅观音而死亡,只想远离追来的护卫,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永远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慌慌张张的,跑下废弃楼门外台阶时,踩到石头脚下一崴,咚一声大响摔在地上。戎烈一惊:“小墨鱼!”便奔上前扶她,一想她一向冷静沉稳,突然恐慌得摔倒,却不知到底是有何事。 虞寞抓住戎烈的手臂奋力爬起,可是脚踝痛得厉害,已经红肿,恐怕脱臼了,心下更急,忍着痛咬牙站起,不禁痛得脚上发软,跑是跑不动了。 “我背你。”戎烈说着,不等虞寞回答,直接蹲下身把虞寞负在背上,双手勾住她双腿,站起来笑着问:“咱们去哪儿,指路。” 便在这时,眼前猛的一亮,两道明晃晃的灯柱从远处照过来,两人认出是一辆车正朝这边奔驰而来,虞寞怕是追来杀自己的,催促:“快走,甩掉他们,随便去哪里。” “好。”戎烈已经发足朝树林奔跑,但是身后那车速度奇快,哪里是靠一双腿就能甩掉的,不到片刻,车子已经只在数丈之外。 这个距离早已在骷髅观音的触发范围内,但是它一直没有出现,虞寞不禁吁一口气,可以想见来人并不对自己有杀意,一个转瞬间,车子驶到身边,车窗打开着,里面坐着个年轻姑娘。 “哎哎哎!”姑娘呼喊,“傻子吗?腿能跑多远,赶紧的上车啊,他们马上追来了,别让他们逮着。” 是个戴太阳帽又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生,戴个黑框眼镜,面容娟好,脸上是急迫又诚恳的神情,话说得虽快,可声音尤其柔软好听。 戎烈没搭理,脚上加快速度,不轻易相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还莫名其妙要帮忙的陌生人。 “还犹豫什么啊!”姑娘轻轻踩着油门火急火燎的劝话:“给他们逮到可就玩儿完了!” 便在这时,突然耳中听得有人高声的喊话,车子的引擎声,紧接着一道道明亮光柱刺入视野,一群保镖已经追出来了。 虞寞来不及多管了,赶紧拍戎烈后背:“停下,上车。”戎烈疑惑的回头看她,不太相信一向谨慎小心的她能轻易上陌生人的车,忍不住要问:“真的假的?” “别问了,赶紧。”虞寞没办法跟他解释。这个当头还愿意跟陌生人走,一是因为知道这个姑娘没有杀意,另一方面也的确跑不过那些开车的。 戎烈自然想到了后一节原因,便暂且妥协,打算见机行事,先反手把虞寞抱到车上坐稳,自己再上车,车门都还没关稳,车子就猛的一下向前疾驶。 “坐稳了啊,安全带系都好。”开车的姑娘提醒,“我可是正经女司机,磕着绊着的概不负责。” “你说你是个啥?”戎烈显然没有听懂话里的老梗,更不懂司机是什么玩意儿,问了个尴尬的问题。 那姑娘不搭话,专注于开车,直接油门踩到底,车子又快又惊悚的在路上转出个一百八十度弯,朝着一片开阔的平野冲上去,很快将后面那片刺眼的光柱远远甩在后面。 后玻璃里面,那片光逐渐越来越远,直至模糊不清,似乎没有人追上来,车窗外的风景飞一般倒退着,月色中像是两股朦胧又虚幻的暗流。 虞寞呆呆望着窗外,倒映在车窗上的脸庞神情恍惚。戎烈望着她,只觉得她和她的影子笼罩在沉沉夜霭里,苍白又昏暗,山野里连一盏灯也没有,没有光明来照亮她单薄的身躯。 四周再也听不见呼喊声,只有一片安宁却又古怪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开车的姑娘只是开车,戎烈却望着虞寞映在车窗上的影子,看得有些呆了。 几乎没有见过她如此惊惧恐慌的样子,平常分明一副把一切都拿捏得稳稳妥妥的气势,总是表现出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动如山的镇定,却在突然之间,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一定有什么事触动到她最脆弱的地方,把她辛苦筑造起来的外壳在一瞬间瓦解,只剩下假象的废墟,她孤零零的在断壁残垣里几近崩溃,反而让人看到了她最真实的样子。 戎烈看见她的柔弱,忘记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心中隐隐的翻涌起一股巨大的感情急流,想要保护这个少女,想让她不再刻意的伪装成不应属于她的样子,哪怕没有所谓的外壳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想让她……温暖起来。 他想入了神,毫无任何知觉的伸出手去,把虞寞的双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凉丝丝的感觉又一次渗入皮肤,经过神经,冲进大脑,让他仿佛在这一瞬间和这少女有了相同的心情。 虞寞回过头来,凝望着他,昏暗中他的眼睛里似有光芒在闪烁,能看见无尽的关怀和爱怜,逐渐逐渐的,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了无比温暖,慌乱的心找到了停靠之处,侧过头去,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开车的姑娘感受到气氛,一句话也不说,车子在山野间奔驰,月亮划出流星般的轨迹,夜虫不再鸣叫,远处偶尔闪出的灯火也没有喧嚣,天地间没有任何事物打扰这对互相依偎的人。 直到良久之后,寂静中才突然响起戎烈温和的声音:“小墨鱼,还疼吗?” 虞寞睁开眼睛,这时她的头已经完全依靠在了他肩膀上,她没有挪开,只是缓缓的摇了摇,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神情。 戎烈伸出手去,轻轻捋开虞寞的头发,随后才开始对驾驶座上的姑娘说起话:“姑娘,多谢相助,请问姑娘尊姓芳名?附近有没有药铺,能买得到跌打损伤药?” “免尊,名字也不芳,叫我林小渔就行。”姑娘答得干脆,随后脸色沉了下来,“附近没有药店,你俩也不能进城,忍一忍,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给你们想想办法。” “不能进城?怎么?” 林小渔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戴黑框眼镜扎麻花辫又穿水手裙的可爱女生,就是顾策的朋友,林小渔,此时追上来带他们逃离,只有一个目的——获取他们的记忆,最好能知道他们有什么异能。 两天前,林小渔在岳渠那里扑了一个空,没有获取到任何情报,很无奈的向顾策回复,顾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掉电话,语气不太好,显然很失望,林小渔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绞住了。 很不甘心,也很愧疚,认识顾策有三年了,大大小小的忙帮过不少,虽然都不足以让顾策答应当男朋友,可从来没有拖过后腿。 看得出来,顾策对这次的案件非常重视,可能由于林小渔自己慢了一步,导致他失去了重要线索,不管怎样,这件事非要弥补不可,不然自己辛辛苦苦追了三年的顾大铁牢,可就真的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了。 费了好大一股劲才跟周承打听到顾策行踪,他们要去无灯区蹲点,周承可能不知道顾策找林小渔帮忙的事,才会透露行踪,林小渔化了个妆就跟过去。 平时见顾策时都戴隐形眼镜,长发披散,穿雪白色长裙子——据周承说顾策喜欢这一款,总觉得话不靠谱,不过换了一身打扮,竟真的蒙混过关了。 找了个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观察他们,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擂台上,确切的说是在庄庆身上,可能庄庆是顾策的目标,但是很不幸,也非常惊悚——庄庆死了。 林小渔是第二个察觉到庄庆当场死亡的人,全依靠于她的能力——同心,能够在五十米范围之内,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在与别人肢体接触时,还能读出对方的记忆。 庄庆原本很兴奋,可有一个瞬间突然变得恐惧,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情绪消失了,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林小渔再清楚不过,一个活人不管何时何地都会有情绪,没有情绪的只可能是死人,很惊骇的意识到,雷电公司的继承人庄庆,竟然死在了无灯区里。 在那霎时之间,林小渔除了自己震惊之外,还感受到虞寞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复杂,有惊惧恐慌,有憎恨绝望,有痛苦悲伤……这些情绪汹涌如湍流,一时间让林小渔感觉到无比压抑窒息。 奇怪的是,整个四周,明明有几十个人,却只有她一个人是这种情绪,其他人要么疑惑,要么紧张,显然没有发现庄庆死了,林小渔觉得,她十有八九就是凶手,顾策要追查的人应当是她而非庄庆。 想到这里,眼看他们冲下擂台要逃走,可是顾策和周承却还在那边盯着擂台上,林小渔来不及提醒他们,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没有多想,只想接近凶手给顾策获取到有用的情报。 方才,戎烈问起姓名,林小渔怕他们查起自己的个人信息,便不敢撒谎,报出了真实姓名,可他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奇怪到超出了常识范畴。 想必没有人不知道庄庆是什么人,杀死他意味着什么结果,他们只要一进无道罗网的范围,不仅监察府,庄氏也有手段获取到他们位置,他却在那里问为什么不能进城。 林小渔感受到他的情绪里满是担忧关怀和疑惑,似乎不是故意装试探,可能自己没有暴露,便掩饰道:“你得罪了庄庆就跑掉,他哪里会轻易放过你,信不信你一进城他就能逮着你。” 虞寞听到这话,双手用力的攥了一攥,戎烈握着她的手,便能感受得到她的紧张,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安慰,无奈的笑笑:“也是哈。”毕竟在他看来,庄庆是个皇族,应当是有些手眼通天的本事。 林小渔有些惊讶和疑惑,感受到虞寞情绪紧张,但戎烈依然只是关怀,似乎他没有撒谎,难道他并不知道庄庆已经死了,只有女妖精是杀害庄庆的罪魁祸首? “既然如此……”虞寞低沉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林小渔一听见,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随即听得她彻骨冰冷的话音:“你来帮我,难道不怕么?” 第33章 极寒恐惧 林小渔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慌张,每寸毛孔都能感觉到身后那个少女心底那股汹涌复杂的情绪,也能感到她散发出一股森然凛冽的气场。 林小渔心里很明白,对方在怀疑自己的目的,一旦稍答不善,对方立刻就会像杀死庄庆一样杀掉自己,生平头一次踩到死亡边缘,林小渔慌张得有些绷不住了。 当时想也没想就跟着冲出来,现在想想实在太莽撞了,但是林小渔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里没有半点后悔,只是咬牙切齿的想:顾策啊顾策,为了你我可是拼命了,当不当我男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吧。 哐当的一下,轮胎踩到坑,车子猛的晃了晃,林小渔趁机吐了一口气,随即无奈的“呵”一声笑:“……开玩笑,当然怕了……你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是再怕,也不想看到你们被庄庆抓到。” “诶?什么大忙?”戎烈茫然问。 林小渔脸上瞬间笼罩起一团阴影,顿了顿,语气沉重的说起来: “你们知道万树集团大少爷吧,陈青,我喜欢他很久了,他很优秀,为人又随和,有才华有抱负,明明可以有一番作为,偏偏被庄庆砍去双手双腿,打成脊椎瘫痪,成了一个废人。” 说得后来林小渔已是咬牙切齿,手背上都捏出青筋:“庄庆……他明明毁了陈青的人生,本该受到法律制裁,却跟没事人一样逍遥法外,凭什么啊?难道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呃……这……”戎烈听懂了,原来庄庆还干过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想说点什么安慰下林小渔,又不知说啥才好……只好轻轻拍拍虞寞肩膀,怕她听了这番话更加难过,虞寞只是靠在他肩膀上,没什么反应。 林小渔缓了缓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自己没本事,没法给陈青报仇,刚才你在台上狠狠揍了庄庆,我看得很过瘾,他们要抓你们,我当然要帮忙了。” 说完,林小渔暗自吁一口气,但愿随口编的谎话能忽悠过去,陈青的事完全属实,这个理由也算有说服力,他们可能听说过陈青交往过的女朋友,可追求他的女生就多了去了,这一点他们无从查证。 “好吧……”戎烈毫不怀疑的相信了这一番鬼扯,还觉得他们挺可怜的,更不禁感叹,外国皇族也猖狂得很嘛,哪怕工业科技再发达,国家该有的毛病还是一样不少哈? 戎烈身为皇子,对于仗着皇权欺压百姓的事却极其看不惯。他不想给林小渔添麻烦,安慰道: “害人终害己,他不会有好下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别去招惹他了,我看后面没人追来,你停车,我们这就告辞。” “我不怕!”林小渔抢了半句话,但马上发觉自己反应过激,想了一想,掩饰:“这荒山野岭的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你女朋友还受了伤,没个车怎么能行啊?” “对……”是虞寞低沉的声音,“我要下车,你停下来吧。” 林小渔一听这话,既喜又忧,喜的是虞寞相信了方才的一篇谎话,这一关总算闯过来了,可是如果让他们走掉,一番努力就白费了,又要再空着手回去见顾策。 寻思了一下,林小渔提起一股气,皱着眉头说:“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你们帮了我的忙,我就得帮你们,这叫江湖义气,别婆婆妈妈的,我不爱听。” “好一个江湖义气。”戎烈总算在外国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必须要夸奖几句,“想不到你还是一个……” “小心!” 是虞寞突然的叫喊声,戎烈和林小渔惊了一跳,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虞寞耳中听得一丝疾速的风声,随即半空中猛的飞过来一柄明晃晃的钢刀。 也不知这柄钢刀到底是由何种力量激发的,在半空极速旋转着划过四个轮胎,轰隆一阵响,轮胎竟然登时爆口,车子直接在路上翻倒,被惯性冲着直往前滑。 虞寞几人在车里一阵天旋地转,戎烈将虞寞整个人抱在怀里,用身体将她挡住,生怕她收到一点伤害,林小渔却无人管无人顾的,自己孤零零的抱头自护,吓得脑子里已经空白。 轰的一下,车子摔进路边草地,撞到树木停下来,垂直侧靠在树躯上,好在驾驶座的方位是朝天的,林小渔能够打开车门。 林小渔也没吓愣,赶紧解下安全带爬出去,全身都在发痛颤抖,但见后座上的两人还在车里,赶紧冲过去给他们开门,正要把戎烈拽出来,戎烈却猛力将她推开。 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划破沉沉黑暗,照亮周围森森树林,随即听得“噌”一声急响,闪电凶猛的劈在疾速飞来的钢刀上,挡下了这一击。 林小渔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救了自己一命,颤声道:“谢……谢谢你了。” “没事。”戎烈爬出车门,赶紧把虞寞抱出来:“有没有受伤?”虞寞摇了摇头:“没事。”戎烈轻轻把她放下,挡在她前面,随即对敌人打招呼:“是人是鬼,出来说话。” 声音在寂静的荒野里传出很远,直到完全消散,始终没有任何回音。 林小渔觉得很奇怪,没有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的情绪,难道敌人在五十米以外的地方扔了什么东西过来,直接毁了轮胎? 虞寞仔细查探四周,月光下隐约可见婆娑的树影,看来身处树林里,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盏灯火,显然附近没有人家,耳边只听得到细微的风声和草木窸窣声,没察觉到人的动静。 敌在暗处,有些棘手,好在骷髅观音没有出现,他要么还没闯进范围,要么并不对自己有杀意,虞寞稍微吁了一口气,小声提醒:“小心。”侧过头对林小渔道:“你过来,到我旁边。” “呃……是……”林小渔脑海中一闪,察觉到这是可以触碰到她的好机会,如果一会儿打起来,就装出崩溃般的恐惧害怕,往她身上躲,趁机去抓她的手臂…… 如此想着,林小渔紧张的走到虞寞身边,“同心”在读取记忆时,要同时触碰着别人的肢体才能奏效,一旦离开了,能力会自动中断,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尽量长时间的触碰她,尽快获取到有用情报。 成败在此一举……林小渔屏住呼吸的准备着,全神贯注的盯着虞寞的一举一动,昏暗中,隐约见她在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双手作了个拔拉的动作,随即一道冷晃晃的光在闪动。 是刀!月光下能够分辨出来,林小渔不禁心头一震,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以为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马上就要一刀砍过来。 正在惊骇处,那片冷光突然晃动起来,不是朝林小渔方向,而是对准虞寞的左手,豁的一下刺了下去。 林小渔不禁吓得呆住了,戎烈也是一惊:“喂!”急忙拿过虞寞左手,月光下但见刃尖刺进颇深,不敢贸然拔出,慌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要给她止血。 虞寞把手抽出,竟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若无其事的拔出刀刃,道:“没事,注意敌人,别分心。” “你……你疯了吗?”戎烈的语气紧张又有些责备,“自己刺伤自己,还让别人不分心?” 虞寞没有回答。她只是困了,困得有些难以自控,担心自己一旦控制不住睡过去,就不知要睡多久才能醒来,眼下必须要聚精会神应对敌人,只好用疼痛来刺激自己。 林小渔已经起了一身寒毛,本来就一直能感受那股诡异复杂情绪,又见她突如其来的自残,完全就像一个疯子,疯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要是贸然碰到她,她极有可能反手就是一刀砍过来。 便在这时,一片黑云遮住月亮,树林陷入静绝无光的黑暗中,伸手连五指也看不清。 林小渔奋力平复着忐忑的情绪,暂时放弃在这个关头去触碰虞寞,还是先逃到安全地方再说,努力冷静下来,查探周围,在五十米范围内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的情绪,想来敌人并不在附近。 一路上林小渔注意着后路情况,没有车子尾随,可以确定追来的人没有开车,难道是徒脚撵上的?那么他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有可能他极速的闯进五十米内进行攻击,又极速的退了出去。 想到此处,林小渔想跟他们提醒几句,但是又怕暴露自己的能力。 戎烈放心不下虞寞的手,哪怕在危险的境况里,也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专注应敌,忍不住再去拿过虞寞的手,要给她处理伤口,一与她的手掌触碰,不禁感到刺骨一般的冷。 这次的寒冷与以往完全不同,之前只是感到有些冰凉,这次竟然冷得刺骨发痛,就像万千银针扎进皮肤里,手条件反射的缩了回去,便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已经没有碰到她,手上的痛感仍然绵绵密密,无法停息,并且只有粘到一片粘稠物的地方在发冷发痛,即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仍然可以真切的感觉到,是血。 戎烈惊骇的发现一件事,难怪虞寞整个人都冷得像块寒冰,原来她的血竟然是冷的,冷到刺骨的那种极寒,人不可能会是这样,她……是个妖精。 一阵阵夜风吹过,树林发出窸窣响声,戎烈回过神来,惊讶归惊讶,仍然很担心她,忍住刺骨寒冷,再次拿过她的手:“别躲,以后不允许你自伤。” “现在不……”虞寞的话说到一半,耳中敏锐的听见疾风之声,在戎烈身后方向,速度来得极快,不及提醒,当即一个转身挡在戎烈前面。 突然,眼睛里豁的一亮,一道刺眼的光柱豁的闪出,从正前方笔直的照射过来,晃得虞寞一片眼花缭乱,林小渔正好望着那个方向,同时被晃得眼生金花,只好伸手抵挡。 下一刻,“叮!”的一声大响,虞寞手中的短刃精准的挡下一柄钢刀,即便是在强光照耀下,她也非常精确的抵挡下来,随后她才眨了一下眼睛,继续凝目看光芒照射过来的中心处。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戎烈看到周围发亮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不由一惊。虞寞却已经吁了一口气了,幸好敌人是冲戎烈而来的,否则又该死在骷髅观音手底下。 便在这时,那道强光突然剧烈的扩大变强,只在瞬息之间,光芒就淹没了周围一切,还来不及反应,眼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虞寞三人都闭一闭眼睛再睁开,强烈的白光却突然消失了,视野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等看清周围的情况,三人却都同时一惊。 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明亮,漂浮着橘红色云朵,一轮诡异的红色月亮悬挂天边,四周没有了黑漆漆的树林,变成一堆破败又潮湿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月光给整个参差错落的建筑群披上一层奇幻的红霞之色。 此时,处身之地在一条长满青苔蕨类的街道上,街上空无一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远处立着一台废旧的报刊亭,公交车站生满绿植红锈,两边的商铺上贴满红绿相间的警示条……俨然是个废旧老城。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顾策车上,张哲不禁脸上变色:“标记……消失了。” “什么?”顾策不由一惊。 周承坐在顾策旁边,拿着一台手提电脑,侧过头来,脸色凝重:“林小渔的信号……也没了。” 顾策皱起眉,对电脑一看,屏幕上显示的信号追踪地图里,林小渔的手机信号果然消失了,但是她车子的信号仍然还在。 其实顾策他们已经查到,林小渔的车子信号与手机信号的位置和罪犯位置一致,猜测她和罪犯在一起,所以没有贸然给她打电话,正赶去解救,此时她和罪犯一起消失,事不对劲。 “恐怕目标已经发现了。”周承额头上冒出冷汗,“有可能目标用什么方法解除标记,小渔……只怕凶多吉少。” 砰的一声,顾策的拳头砸了一下车门,短暂的沉默后,用联络机联系红鹰小队:“全员注意,目标失踪,全体原地待命,保持联络。”随即对张哲道:“去失踪位置。” 第34章 噩梦之城 一轮硕大的残月悬在天边,散发着猩红色光芒,把整个天地都染成诡异的红色,天帷下,阴森的老旧建筑,破败潮湿的街道,拉长的暗红色影子,冷风呜呜作响。 “怎么回事?”戎烈对于眼前的景象还感到很懵,方才没有遭到雷劈啊,怎么又莫名其妙来到奇奇怪怪的地方,“这是哪儿?” 虞寞轻轻摇头,侧过头看林小渔,林小渔撞上她的目光,不禁全身一寒,一颗心又怦怦跳起来,慌张得有些口齿不清:“不……不知道啊……” “这里是噩梦之城,是我创造出来的空间,欢迎你们到来。” 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视野里没有看到有人影,只听得声音响亮又清晰,在整个街道四方回荡着,辩不出声音从何处传来。 林小渔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间就被敌人传送到了他的空间里,难道是因为方才那道光?而且在五十米范围内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其他人的情绪,敌人身在远处,声音却近在周围。 “出来说话,别躲在暗处。”戎烈抬头朝天上喊话,他觉得声音似乎是从天空传来。 “与其关心这些,不如担心下你们现在的处境。”那声音又响起,“我要开始玩噩梦游戏了,很遗憾的通知你们,游戏一旦开始,这里将会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话音一落,只听轰然一声大响,似有什么事物猛的从空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整个路面都抖了一抖,顺着声响望过去,只见路中间赫然多了一个巨大的沙漏。 大概有三四米的高度,玻璃镶嵌金边的,看着还挺精致,上面半个玻璃罩中装满鲜红色的沙子,正从漏斗中间的小孔里快速不停的流到下面半个玻璃罩里。 “什么玩意儿?”戎烈问。 “倒计时。”那声音兴奋的回答,“从现在起,你们会越来越疲惫困倦,一旦睡着就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噩梦里,永无法醒来。” “而且。”那声音提高一个音调,“你们只有在沙子漏完之前杀死我,才能离开这里,否则就会被困在这里永远都无法出去。” “什么?开玩笑。”戎烈可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能力,“我现在把你的沙漏打碎,看看会怎样。” 说着,身上腾起电光,一道赤红闪电笔直的朝沙漏冲过去,戎烈在心里想着击碎沙漏,哪知闪电却从沙漏上一穿而过,击在后面的一栋建筑楼上,仿佛沙漏是个幻影一样。 “哈哈哈哈,没用的。”那声音诡异的笑起来,“倒计时一旦开始,只有一个办法能破解,那就是杀死我,除此之外,不管你们用什么能力,都是没有用的。” 戎烈皱起了眉,意识到事态严重,说不准敌人不是在危言耸听,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事情还挺麻烦的,看沙漏的数量和下落速度,恐怕只有半个时辰。 如果到时没能杀死他,被关在了这里,那就是死路一条,万一真的睡着醒不来,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糟糕啊,一不小心遭到暗算,得快点解决他……戎烈如此想着,一股倦意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林小渔也忍不住打个哈欠,即便是在紧张忐忑的情绪中,也都不受控制的感到困倦,这种强迫型的能力还真的挺棘手,不愧是庄庆的保镖——林小渔从直觉上猜测是保镖在背后捣鬼,可能还不止一个人。 实在是倒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情报,还跟杀人犯一起遭到追杀,这一波真是血亏,林小渔如此想着,却仍然没有后悔,只是感叹:顾策啊顾策,这一回你要是还不肯当我男朋友,你可就没机会了啊。 虞寞已在旁边思考对策,她本来已经很困了,现在由于敌人的能力,疲倦之感更加严重,眼皮已变得有些沉重,看沙漏速度,恐怕不等它落完自己就会控制不住昏睡过去。 没办法,现在只能下狠手,不然戎烈和林小渔都得陪自己死在这里,虞寞有些着急起来,必须要在自己睡着之前解决敌人。 棘手的是,察觉不出敌人的位置,他说这里会是葬身之地,可见他是起了杀意的,骷髅观音却没有出现,看来他不在自己可以触及的范围内。 虞寞其实还不太明白“可以触及”这个范围如何定义,只是曾经听骷髅观音提起这项条件,根据以往经验总结了一条,在自己周围的任何地方都属于“可以触及”。 哪怕对方不在自己的视线里,比如在身后,或者躲在遮挡物后面,都是没有用的,只要他在“范围”内,不管是在哪个位置,都会触发骷髅观音。 现在可以确定敌人不在周围,虞寞朝远处望去,只见重重叠叠的建筑楼延伸出去,与天空相接,似乎无边无际,要把他找出来,真如大海捞针。 但是虞寞不想自己去找,因为一旦靠近敌人,他就会直接被骷髅观音杀死,虞寞不想利用它来解决敌人。 思绪电转之间,男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别紧张,我是很善良的,为了帮助你们打起精神别睡着,特地找来两个朋友陪你们玩一玩。” 砰砰的两声,不知从何处跃出两个人影,重重落在沙漏两旁,一高一瘦,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森森的气场。 高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满身结实的肌肉,手持一柄冷光闪烁的钢刀,看样子是方才毁车的敌人,瘦的是个短胡子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 林小渔立即感受到两股异常强烈的仇恨情绪,可以想见,来人不是敌人的傀儡,是有自我意志的真人,奇怪,他们从哪里过来? 如果是从五十米之外一瞬间移动过来,他们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如果是从空间外传送过来呢?幕后者是不是也有可能在空间外面,作为局外人操控着空间里的一切? 想到这里,林小渔不禁额头上冒出冷汗,如果是后者,那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杀死敌人,已经是死局一盘了。 虞寞却吁了一口气,因为骷髅观音没有出现,那么来的两人对自己并没有杀意,但马上她又觉得烦恼,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来者何人?”戎烈却没有去琢磨那么多,已经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毫不客气的挑衅起来。 “等你死了我就告诉你。”高个子壮汉愤恨的瞪着戎烈,他名叫雷仲,是庄庆的保镖之一。 雷仲目睹了今晚庄庆的对决,见虞寞被庄庆制服,戎烈则打败庄庆,认为是戎烈将庄庆杀死了,现在恨不得将戎烈碎尸万段。 “别问那么多,受死就行了。”瘦子也对戎烈怒目而视,他名叫乌天,也是庄庆保镖,同样以为戎烈是罪魁祸首,懒得跟他废话,只想将他一刀一刀的割碎。 “火气不用这么大。”戎烈无奈的耸耸肩,只觉得庄庆这个人真是小题大做,随即笑了笑,“那就别废话了,你们一起上,别耽误我时间。” “等一下。” 是虞寞的声音,她拦下戎烈,小声说道:“我来解决他们,你们去找出幕后者,他不在附近,去远处找他,别耽误,快去。” 林小渔听到这话,脑海中一闪,察觉到虞寞能够感应到别人方位,总算获得一样有用的情报,但是又很奇怪,她为什么不详细说出敌人位置,难道她只能感应到大致的方向么。 看来她在这一方面不是特别强,林小渔得出这项结论。还有一个值得庆幸的地方是,看来敌人不在空间外面,这就不那么棘手了,至少有机会把他找出来,闯出一条生路。 “不要。”戎烈这一次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管是生是死,你都得跟我在一起,别担心,一招就能解决他们。” 说着,全身腾起火焰般的光芒,两道刺眼的赤红色电光在半空中疾速的划过两道光痕,势如破竹的冲向雷仲和乌天。 这一击非常快速,如同真正的雷电一般,只在眨眼之间,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敌人面前,由不得他们作出任何反应。戎烈心里想的是,在一瞬间击倒敌人。 砰的一声大响,他们身后的一栋建筑楼轰然爆炸。戎烈不由一惊,闪电并没有击中敌人,而是再一次从他们身上一穿而过,打在后面的房子上。 爆炸没有引起火花和烟尘,只有碎屑掉落在地,显得十分诡异,戎烈几人还在惊愕的想,难道他们只是幻象?这时那个神秘男人的声音又笑着响起: “没用的,在我的空间里,你们永远无法打中我的朋友。” “但是我们不同。”乌天说着,身影便在一片红色背景中消失不见,随后砰的一声响,他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戎烈跟前,一拳砸在戎烈身上。 戎烈措手不及,这一拳没能躲过或者抵御,剧痛之下双足发力向后跃,退到两丈之外避开他,正在这时,只听得呼呼风声,雷仲已甩出了一柄钢刀,锋不可当的冲了过来。 虞寞反应如电,当即对准钢刀射出手中的匕首,但是奇怪的一幕发生,方才还能挡下钢刀的匕首,此时却从钢刀上一穿而过,咚的一下,钉在一面墙壁上。 虞寞不由一惊,当即冲上去要挡在戎烈前面为他抵挡,脚一痛没踩稳却又砰一声摔倒在地,林小渔本也是惊慌失措,陡然见虞寞摔倒,下意识的想要扶她起来,手伸出去,却不禁在半空中凝固了…… 此时,好在戎烈的反应也算机敏,身子迅捷的向左边倾斜,从刀刃底下擦身而过,避过了这一击,正要还手,但见虞寞倒在地上,乌天又离她很近,她脚上有伤不能躲开,当即抢步回去挡在虞寞前面。 林小渔身子一震,猛的反应过来,赶紧缩回了手,方才……分明是个极好的时机,却一时害怕没敢去碰她,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不禁在心里后悔自责起来。 “想不到,你还挺有一手。”戎烈如此对乌天说着,先把虞寞抱起来,虞寞伸手挽住戎烈手臂,目光望着他,意思是问他伤得重不重。 戎烈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却是少有的凝重神情,方才没看到敌人出手,他速度之快不亚于天剑点沧,或许他也可以瞬间移动,最可怕的是,自己打不中敌人,敌人却可以实打实的打在自己身上。 虞寞的眉也已经皱起,惊讶的意识到,这边无法击中敌人,敌人却能够打中自己,这完全无解啊,该怎么办……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应对策略。 大街中央,沙子不停的流逝着,似乎已去了一小半,此时不仅还未找到幕后者,还被两个对手紧紧麻缠上,而且无法击中他们,局面实在糟糕,毫不客气的说,几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 第35章 危难当头 街道笼罩在猩红色月光里,沙漏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沙子不停息的流动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天穹里那一片片暗红色云朵,却如凝固的颜料般静止不动。 这一切景象,在戎烈他们三个人眼睛里,都已变得有些虚幻,困倦之感已经深深袭上头脑,压迫得眼端处都隐隐生疼,尤其是虞寞,她甚至倦得连手上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虞寞明白,可能要不了多小会儿自己就支撑不住了,要赶紧想到法子脱离困境,其实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虞寞实在犹豫不决。 不能完全肯定办法一定奏效,可是胜算极大,可以说是最保险的一条路,骷髅观音,它那种恐怖强制的能力,解决眼前几个人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虞寞实在不想利用骷髅观音来杀害任何人,她对于这个能力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恶怨恨,哪怕身处再危险的境况,也决不肯依靠它来解决困难。 然而此时此地的处境,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戎烈和林小渔就要和自己一起丧命于此了。 虞寞不怕自己死,却怕连累别人,为了回护戎烈先前不顾性命与庄庆决斗的情谊,以及林小渔不怕惹祸上身也要相助的仗义,也一定要把他们救出去。 就在虞寞犹豫不决时,戎烈和林小渔的心绪也都已绕了好几圈,戎烈只觉得敌人尤其棘手难缠,一时没有想到应对策略,林小渔倒是在一旁悄悄拿出手机。 没有信号,只好用紧急联系的方式给顾策发了一条求救短信,但愿他能收得到,接着从挎包里摸出一把透明无色的烟雾。 靠你们了。林小渔如此想着,烟雾散发出淡淡光芒,很快分裂成许多如泡泡般的透明小球,逐渐长大变形,最后变成许多只雪白色的小鸽子。 这是周承的另外一项异能——雇佣兵,把力量发出身体之外,形成一种名为“灵气”的气体,可以用灵气创造任意外形的傀儡,傀儡受周承的控制。 灵气可以随时随地保存,等到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直接使用,也可以在施加了“灵念”后赠送给别人使用,灵念相当于是周承给灵气的指令,灵气对其绝对遵守。 周承在赠予林小渔的灵气上,附加的灵念是:百分之百听从林小渔。因此林小渔可以控制雇佣兵,她要用小鸽子们去查探幕后者的行踪。 戎烈看到林小渔变出一堆小鸽子,有些惊讶,原来这个看起来很弱小的姑娘,竟然也身负异能,不过大敌当前,不便询问她鸽子的作用,相信她一定有她自己的主意。 这个时候,在另外一处地点,顾策的车里,周承立即感应到林小渔使用了灵气,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踏实了。 “她没事。”周承对顾策道,“她用了雇佣兵。” 顾策知道周承赠送的灵气只有被赠予者才能使用,微微吐了一口气,看向追踪图,图里仍然没有显示出林小渔的手机信号,皱眉问:“能不能感应到位置?” 周承摇了摇头,正常情况下,他可以感应到每一个雇佣兵的位置,看来事情有些复杂:“可能她不在我们的空间里,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凶手。” “应该是保镖。”顾策觉得凶手如果要对付林小渔,不会这么婆婆妈妈,转对张哲问:“庄庆的保镖里,谁是空间型能力?” “有一个……”张哲此时对警官也没什么好保密的了,“名叫卢杰,能力是噩梦之城,空间型,一旦进入他的空间,有杀死他才能出来,否则会困死在里面永远出不来。” “他发动能力时,本人是在空间里还是空间外?” “空间里,不过他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绝对不会让对手找到。” “空间解除时,人是否回归原地?” “是的……” 顾策寻思,林小渔应该是和凶手一起被困在了恶梦之城里,她既然平安无事,凶手对她应当没有歹念,以凶手的死神能力,要解决卢杰不是问题,现在贸然闯进去的话,会暴露自身,对案子有害无利。 “停车。”顾策作出了决断,“不要靠近失踪点,原地等待。” 另一边,恶梦之城里,寂静中响起一片哗啦的翅膀声,鸽子四散而飞,如果它们有所发现,林小渔会接受到它们反馈的提醒。 戎烈望着鸽子飞向远处,突然脑海中一闪,豁然开朗的有了主意,只想着如何打中敌人,结果把自己绕进了怪圈子,既然打不中,那就干脆置之不理,只需要找到罪魁祸首,把他解决掉就行了啊。 “你可真机灵。”戎烈自言自语的说着,把虞寞负在背上,虞寞不明白他想怎么做,却也没有阻止,戎烈对林小渔小声问:“你跑得快不快?” 林小渔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毕竟是不爱锻炼只爱看漫画的宅女,此时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戎烈轻轻叹一口气,牵起她手腕:“那就失礼了。”一人带俩,拔腿就跑。 “想跑?” 乌天的话音还没结束,整个人就已经挡在了戎烈前面:“蠢货,世上还没人跑得比我快。”呼的一声,又一拳打了过来。 几人惊愕的明白到,乌天的能力不是瞬间移动,而是快得惊人的速度,只在眨眼之间,人就从十几米外奔到了面前。戎烈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先把林小渔推开,再身子一侧从拳头边避开。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呼呼猛烈的风声,一团黑漆漆的阴影由上方投下来挡住了光亮,戎烈几人猛的抬头,只见雷仲正气势凶猛的从空击来。 他还没有接近方寸之间,一股强烈的气力已扑到戎烈他们身上,几个人都感到他发出的力量刚猛强大,若被砸中只怕登时就要殒命当场,戎烈赶紧又拽起林小渔的手,双足奋力的一蹬。 “轰!”一声大响,雷仲的一脚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登时爆炸,整个街道都在颤抖,巨大的力量冲起石块残骸,烟尘似火花一般绽放,碎缝似闪电般一瞬间冲到方圆十几米。 戎烈几人没来得及避出范围之外,在一股刚猛的冲击力下,戎烈只顾得上抓稳虞寞,没能把林小渔牵稳,林小渔登时飞出去摔在地上,又滚了几滚,身上撞出了不少伤。 戎烈还在半空没落地,乌天又已冲到面前,一拳猛的击过来,这一下猝不及防,砰的一声,胸腔猛的一痛,戎烈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虞寞在一股冲击力里摔下去,两人在地上各自滚出了很远,才终于撞到障碍物停下来。 林小渔全身疼得厉害……长这么大啥时候挨过这种打,感到无比委屈生气,拿手机一看,仍然没信号,更没有收到顾策的回信。 顾策啊顾策,林小渔几乎带着哭腔在心里呼唤,你再不来帮忙,我可就玩完了! 虞寞倒在了二十几米外,这一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自小被师父折磨惯了。糟糕的是,现在眼睛已经模糊了,一切都已融化成红色光圈,精神更是恍惚缥缈,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支撑着不闭眼。 虞寞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控制不住睡过去了,心下更是着急,忍着痛爬起来,扶着身旁一根电线杆站稳,正要呼唤戎烈,却不禁一惊。 戎烈还倒在那边地上,两个人影却已同时朝他冲了过去,虞寞惊呼:“快躲开!”却已来不及了,“砰!”一声大响,两只脚同时踢在戎烈身上。 不知他们用了多大力,戎烈甚至没有在空中划出弧线,下一秒,又咚的一下撞上十几米外的一堵墙壁,拍一声落地,壁上登时留下了一滩血迹。 林小渔在旁边真的吓到了,如果这一脚是踢在自己身上……不敢想象,只觉得今天只怕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呵,好像还没死啊。”乌天望着倒地不起的戎烈,阴森森的笑了笑。 “命还挺硬。”雷仲手臂一挥,手中噌的一声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不如一刀一刀的剁碎他。” “慢着!” 虞寞失声大叫。 雷仲和乌天愣了一下,同时朝虞寞望了过去。 虞寞脸上神情坚定,一双透明无色的眼珠,此时发出炯然光辉,说道:“冲着我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眼下的境况,虞寞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哪怕再不愿意面对骷髅观音,哪怕再违背自己的原则底线,也一定要把戎烈和林小渔救出去。 雷仲和乌天互相对望一眼,同时露出凶恶的狞笑,随即呼的一声急响,雷仲手里的钢刀已气势汹汹的朝虞寞冲过来。 虞寞深感错愕,他们动手了,可是骷髅观音并没有出现,难道他们并不想杀掉自己?或者说……在敌人的空间里,连骷髅观音都不起作用? 惊骇之际,虞寞身子一侧从钢刀下躲避开,却突然“砰”的一声响,乌天已跑到她面前,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她腹部。 乌天的速度实在太快,虞寞来不及防备,身子直接飞了出去,腹部痛得犹如撕裂,可是还没有落地,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壮大的身影,雷仲趁势追击,在半空中挥出一拳过来。 危机中,虞寞赶紧用双臂抵挡,只听得“砰”和“咔擦”的一阵响,骨头应该是碎了,撕裂般的痛楚登时触发了每一根神经,全身都痛得发抖,在半空飞了一会儿,在又一阵痛感中,总算摔在地上停下来。 虞寞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力气挪动身子,痛感又在很快很快的消退……好像身体已经麻木……不是,是要睡着了。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妖魔没有出现,不要它的时候它胡作非为,需要的时候它没半点用处,该怎么办,现在还不能睡着…… “喂……小……墨鱼……” 耳边忽然听得戎烈的声音,虞寞惊惶失措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想必是落在了他身边,还好他……还能开口说话……想必伤得不重……还有力气逃出去……可是睁不开眼睛看他……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喂,你可别睡着了……” ……是谁在呼唤?是他么,那个傻子……他好像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不像我冷冰冰的……老爹,你到底是怎么生我的,等我……睡醒了……你要给我讲清楚……还有傻子,我这一次睡着……你就不要守着我了…… “抱……歉……” 虞寞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这一句细微的声音,便失去了意识,再也不动了。 第36章 半明半暗 破败老旧的红色城池里。 一轮硕大的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红光,天空仿佛一片猩红色血海,冷风里吹来了刺鼻的血腥味,呜呜的风声,仿佛怨灵的哭诉。 那个一身伤痕的少女,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紧紧闭成一条线,再也不动了。 戎烈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着虞寞的手,颤声呼唤:“……抱什么歉……快醒来,别睡……” 少女安安静静的躺着,只有鼻边有一丝微弱的气息,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反应,周围寂静得仿佛是死了一样。 霎时之间,戎烈如受惊雷,脑海里轰的一下空白,一颗心在登时成了空荡荡一片,整个人怔在了地上。 喘不上气的感觉,心很痛,仿佛在抽搐着,是什么铭刻在心里的东西,轰然一下成了碎片。 是一道原本明亮的光,逐渐逐渐的熄灭了,天地变成黑漆漆的一片,闭上眼睛,身上很冷,仿佛掉进了深渊,不停不停的下坠,尽头在哪里,那个飘渺的倩影在哪里? “哈哈哈哈。”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响起,“恭喜有人第一个进入噩梦,别白费力气了,不管再怎么刺激她,她都不会醒过来,我真想知道她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刺耳的声音涌进戎烈耳中,他不禁身子大震,豁的一下睁开眼睛,一双乌黑的眸子,此时透射出灼热的红光,天边的残月映照在他眼里,仿佛两团火焰在燃烧。 这双眼睛,深深的望着怀里那个如冰一般的少女,灼热的赤色光辉,落在少女雪白的脸颊上,闪烁出一抹从所未有的温暖。 忽然,他伸出手,轻轻抚那少女的脸庞,熟悉的,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又一次渗进血液,布满了身体的每一处脉络,把巨大的感情激流交织在一起。 林小渔怔怔的望着戎烈,沉重的神色,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他心底的悲怒情绪,强烈,凶猛,翻涌着,交错着,压迫过来,让她觉得难以呼吸,仿佛要把周围一切全都吞噬。 何等凛冽的气场,林小渔连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可是此时此刻,却又不禁自问一句,如果自己在顾策面前死去,顾策……他会伤心么? 此时此刻,哪怕淹没在如此复杂汹涌的情绪里,林小渔还是感到极度困倦,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一会儿就要死在这里,可是顾策并不在身边…… “啧啧,真是可怜啊。”乌天在一旁嘲笑,见到仇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一口恶气总算是顺过来了,“我可没想要她的性命,是她自己太困,这可怨不得我。” 他和雷仲都不相信,一个被庄庆制服的人,能有杀死庄庆的本事,本来没打算害死虞寞,但见那少女挑衅,也毫不客气的要动手教训。 “时间差不多了。”雷仲望了一眼大街中央的沙漏,沙子已经流逝了一大半,他手中的钢刀闪出寒光,“小子,不好意思,在你睡着之前,我要一刀一刀剁碎你。” 戎烈静静的呆在那边,对敌人的话如若不闻一般,没有看他们,头低沉着,笼罩在暗红色的阴影里,看不到他的神情了,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 “小墨鱼,你相不相信,一眼万年?” 声音不怎么响亮,即便夹在冷风里也没有传到远方,只是轻轻的在他身边萦绕,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和虞寞能够听见,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关。 昏暗的天地之间似乎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就连红得凛冽的月光,此时也仿佛变得柔和。 戎烈的嘴唇轻轻贴在虞寞耳边,微微颤动:“见到你之后,我相信,所以不管是大海还是仙境,高山亦或地狱,我都心甘情愿陪你一起闯。” 最后一句语声消散时,赤红色的光芒腾冲而起,如火焰燃烧,把戎烈整个人都包裹中间,瞬间照亮潮湿昏沉的街道,一股热气似海啸般,汹涌的扑向四方。 雷仲和乌天感到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场,惊讶于他力量之强,如果正面对峙的话,恐怕不一定能招架,却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两人知道,哪怕他再强,都是毫无作用,在噩梦之城里,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中他们的,他能做的,只有任人宰割。 乌天这一次没有快如闪电的冲到戎烈跟前,而是从裤包里摸出一把小刀,和雷仲一起逐渐逼近。 两人脸上都带着阴森森的笑意,眼睛里发出凶恶的光,照在戎烈身上,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戎烈却只是抱着虞寞一动也不动。 嗒,嗒,脚步声钻进林小渔耳朵,她情不自禁的抱住双肩,眼看两个丧心病狂的人向戎烈逼近,再不想出办法,他也要丢掉性命了。 可是,分明是在生死攸关之际,她却只感觉到他的内心,此时此刻沉如静水,没有慌张,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黑夜般的寂静…… 不知为何,林小渔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忍,不想看到他死亡,甚至想冲上去帮忙,挣扎了片刻,终于冲动战胜了恐惧,再也忍不住,喊道:“喂!躲开啊!” 突然之间,一声惊雷轰然大响,两道赤色闪电撕裂了空气,在空中擦出耀眼的火花和光痕,仿佛把空气都灼烧起来,哧的一声笔直的向两个敌人冲了上去。 雷仲和乌天都没有躲避,任由闪电击过来,下一刻,电光再一次从他们身上穿透过去,打在后面一堵墙壁上,轰隆一声,整栋双层小房轰然倒塌。 即便是承载了要击碎敌人的意志,闪电依然没有击中他们。雷仲和乌天呵呵狞笑,刀刃在手中闪烁出刺眼寒光,逼近戎烈两米之外。 林小渔不禁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戎烈即将死于刀下,可是她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内心,此时仍然是一片平静。 突然,在戎烈身边,有两团淡银色光辉猛的一下亮起来,像两粒星辰,忽明忽暗,在一片红色光芒中,却显得尤为耀眼。 不及任何人反应,虞寞的上半身突然笔直的立起来,那两团光辉也随之移动,原来那是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投射出两道幽幽光亮。 几乎就是在同时,砰砰的两声大响,雷仲和乌天突然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攻击,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连人影都还没有看到,人就已重重落在远处地上,登时砸出两个窟窿。 “什么?!”那个神秘的男声猛的惊呼,“你……你竟然没有入梦!这怎么可能?!” 他惊讶的声音直到消散,也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四周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里,温度也降低了许多,一股凛冽的寒意笼罩起来,连呼吸都凝结成凉丝丝的白气。 只有戎烈的脸庞涌上了狂喜的表情,将他沉重的神色一扫而光,可是……他的笑容只保持了片刻,很快就不禁凝固了,逐渐逐渐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凝望着虞寞,只见她瞳孔里照射出如寒气般的冷光,光芒的中心,是一粒漆黑的空洞,深邃又无尽,与它对视时,感觉周身被黑暗重重包围着,一股刺入骨头的寒冷袭上身。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似死人一般的白,神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凛冽,跟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带着一股迫人心寒的肃杀之意。 在这片刻之间,林小渔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狂乱的跳着,大脑空白一片,因为她分明真切的看到虞寞的身子在动,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心里有任何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 只有死人才没有情绪……只有死人才没有情绪……这个念头在林小渔心头不停打转,几乎要让她崩溃,会动的死人,是僵尸还是鬼魂?…… 忽然,虞寞那双幽幽森寒的眼光流转过来,深深照在戎烈脸庞上,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一阵如阴风般幽怨的声音:“烈……终于……又见到……你。” 声音含糊不清,极其阴冷怪异,像一阵低沉又凄凉的呜咽,钻进戎烈的双耳中,让他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寒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受到惊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戎烈想安慰什么,却又觉得诡异,想了一阵子,感觉她似乎是在说好久不见,道:“是啊……好久了。” 虞寞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微笑,却和她之前两次微笑的样子完全不同,没有笑容淡淡的温暖柔和,只散发出一股如狞笑般的邪气。 戎烈怔怔的望着她,觉得她在突然之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处处都透着古怪。 这时,虞寞的嘴角沉了下去,幽幽的问:“你受伤了……是谁打的……”右手轻轻抬动,伸向戎烈,触碰他嘴角边的血迹。 她的手骨在方才的一击中分明已经碎裂,此时竟如完好一般。 一被虞寞的手碰到,戎烈不禁全身一颤,她的手上传来刺骨的冰冷,冷得如同被针尖刺进皮肉般的疼痛。 “没……没事……你……” 戎烈的话还没说完,虞寞就侧过头去,望向林小渔。 林小渔撞上虞寞的目光,不禁全身大震,只见那双眼睛闪烁着冷入骨髓的光,一股阴森森的杀意扑面而来…… 第37章 血色残月 虞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对林小渔看了一眼,很快转过头去,望向远处倒在地上的乌天和雷仲,忽然,身子轻轻挪动,站了起来。 林小渔绷紧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一颗心险些猝死在那双目光的瞪视之中,那短暂的一眼,仿佛是黑暗深渊在死亡凝视着。 四周寂静,无边无际。 一轮硕大的血月映照在虞寞身后。 戎烈怔怔的凝望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一身雪白的衣裳,被月光染成淡淡的猩红。 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把少女的衣袂扑得如鬼魅般飘动,乌黑的发丝在红月里飘飞,只是,发是沉沉的黑色,月华也无法给它渡上一层光泽。 那张熟悉的脸孔,忽然变得遥远而陌生,笼罩在红色月光里,却显出刺眼的苍白,看不出一丝感情,仿佛死人的面孔。 一双镶嵌在肌肤上的眼眸,幽幽的透着寒冷的银辉,在周围一片血红的空气中,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 望着这双深邃又诡异的冷焰,戎烈有种寒入心间的感觉。 目光远处,乌天和雷仲还倒在地上的窟窿里,似乎刚刚遭到的一击十分强烈,两人受了不小的伤害,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来。 等到虞寞的目光向那边望去,乌天的神智先清醒过来,尽管全身痛得似要碎裂,好在身体还能动,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 方才突然间遭到重击,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更不明白,分明是在噩梦之城中,对手怎竟可以击中他?分明已经昏睡的少女,又怎么能清醒过来。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露出狰狞的脸孔,咬牙切齿的从充满鲜血的齿缝间吐出话:“好小子,下一秒钟,你会人头落地。”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不见了,身影像一支利箭极速冲向戎烈,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根本不容任何人作出反应,戎烈只见人影一闪,要躲开显然已来不及。 突然,虞寞轻轻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朝着乌天冲来的方向,寂静中,一阵极寒的冷风刮过,乌天的身子陡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乌天怔住了,这一惊真非同小可,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架起身子,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的勒住身体,疼痛,麻木,可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得。 风过大地,寒意更甚。 戎烈和林小渔都愣了一愣,只见乌天悬在半空中,好像在苦苦挣扎,却一动也不动,似乎被什么力量禁锢着。 戎烈意识到什么,望向虞寞,这个身影纤瘦的少女,站在鲜艳欲滴的血色残月里,脸如冰霜,没有一丝感情,一双寒冷的目光里,透出阴森森的肃杀之意。 “你!……”乌天咆哮一声,可是望见虞寞的目光,不禁哑然失声,那两团银辉,仿佛是从无尽的黑暗中照射过来,那个少女仿佛变成了黑压压的凶影,只有两团光空洞的亮着…… 豁的一下,虞寞的五指向掌心收拢,月光中,一片鲜红霍然绽放,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登时爆成了细碎的肉屑,四处飞溅,纷纷飘洒,似一场血雨,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把潮湿的大地染成鲜红。 刺鼻的血腥味霎时间充满了四周,浓烈又辛辣,冲进戎烈和林小渔的鼻中,阻拦不住,连呼呼刮过的冷风,也无法把它冲淡。 戎烈的眼眸中,映出如焰火般绽放的血肉,四下飞散,纷纷落地,染出红色,他的目光也随之凝固。 在这霎时之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记忆,想起在深山老林口见到一个白得发光的少女,想起在大海上月色下吹奏竹笛的倩影,想起一个绝美的容颜在淡淡阳光中浅浅一笑。 他到死也不会忘记,在无灯区里,那个少女分明在生死攸关之际,还要奋不顾身的保护他。 这些天来,自己与她日夜相处,早已感受到,这个外表冷漠强势的少女,其实在内心里,有着无比温和而柔软的一面。 表面上总是把“弄死你”挂在嘴边,其实舍不得伤害任何人,甚至对于庄庆,哪怕被他逼到了死角,也都只是防守不去进攻。 她是个善良的人。 可是,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认为善良的少女,此时此刻,就在眼前,用了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段,把人活生生杀死,却面不改色,仿佛若无其事。 同样惊骇的,还有不远处瘫倒在地的林小渔。 这无疑是她生平以来,见过的,最血腥恐怖的场面。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恐惧,毕竟,她知道虞寞杀死了庄庆,不像戎烈那样,感到天地颠覆一般的惊异,只是这种杀人手段实在过于恐怖,她实在受不了。 她不禁想,如果……刚才那一下,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阵阵的眩晕袭上头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感到刺骨的寒冷,从头凉到了脚。 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她。这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以读取记忆为目的接近虞寞的林小渔,此时此刻,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这一句话。 与此同时,在远处,一个硕大的窟窿里,从昏沉中醒过来的雷仲,同样怔在了地上。 他本来满腔愤怒,睁开眼睛就要暴起而攻,突然见到乌天在霎那间化为血雨,登时脸色大变,这个两米多高的魁梧汉子,一下子全身无力,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双闪烁着幽幽寒光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也在注视着他,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骇然失色,急忙要逃走,双脚却如同遭到禁锢一般,无论如何都挪动不了。 暗红色天穹下,死一般的寂静里,忽然响气一阵阴风般的声音:“好……好肉……” 没有人听清声音在说什么,只感到毛骨悚然,忽地,无边无尽的月光下,悄悄的亮起了一点光芒,幽幽的、带着银白色,起初只是一缕轻烟,渐渐扩大,化出了一条诡异而恐怖的大鱼。 足有三四米长,身体呈纺锤状,鱼头有半米大小,没有鳞片,是银灰色的坚硬骨头,满口红色梳形齿,鱼身虽有肉,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烂洞,发出刺鼻的腐烂气息,白森森的鱼骨清晰可见。 见到这样的怪鱼,场中几人都不禁头皮发麻,不知这是何等怪物,虞寞却似乎和它很亲近,伸手在它头上轻轻抚摸。 大鱼感受到主人的抚摸,仿佛很兴奋般,在空中游摆几圈,之后,突然如恶魔一般冲向站在地上无助的雷仲。 血盆大口张开了,咔擦的一声响,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瞬间只剩下左边一半,咕噜噜的咀嚼声响起…… 可是,诡异的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死亡,他也没有感受到痛,却清晰的意识得到,他被一条鱼吃掉了一半! 惊惧、痛苦、凄惨的哀嚎声,在血红色的城池里,响动四方。 戎烈怔怔的望着眼前景象,整个人都呆了,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在心里翻涌。 即便是要杀死敌人,那个少女,完全有更干净利落的方法,她却偏偏选了一个如此折磨人的手段,让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吃掉,比起那种切肤之痛的酷刑,似乎还要残忍许多。 可在他面前,那个白衣少女,脸上仍然是冰霜般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一双幽幽发光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那边,仿佛是在安静的欣赏。 哪怕是恶魔……也不尽如此…… 不远处,林小渔全身颤抖,早已看不下去了,无尽的恐惧中,又感到无比反胃恶心,捂住鼻口,转过头,不敢再看那副场景,更不敢看那个白衣恶魔。 现在,林小渔的心里已经无比肯定,恶魔,她是个恶魔! 如果活下去了,绝对,绝对不要再看到她。 双耳中,不停听见绝望凄惨的哀嚎声,林小渔把头紧紧埋在膝盖里,双手用力捂住耳朵,肩膀剧烈的颤动着…… 许久……许久…… 直到最后一丝惨叫声熄灭,一个鲜活的肉躯已尽数进入大鱼肚子,猩红色的天地间,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神秘又猖狂的男声,似乎也受到了惊骇,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大鱼似乎填饱了肚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传出很远很远,它在半空中优雅的摆了摆长尾,轻飘飘的游回虞寞身边。 虞寞又抚了抚它的头,大鱼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声,似乎很兴奋,又围着虞寞转了几圈,忽然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虞寞转过头望向戎烈,嘴角微微翘起,呼唤:“烈……烈……夸奖……”言语之中,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 可是,戎烈完全愣住了,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怔怔的望着虞寞。 虞寞看到他的目光,怔了一下,嘴边的微笑沉了下去,又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说道:“还有……还有一个……” 说着,霍的转头望向月亮,砰的一声大响,街道中央的沙漏登时爆炸,沙子和碎屑四处飞溅,紧接着,一个惊叫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个男人从残月中破空而至。 这个男人就是卢杰,哪怕他隐藏得再好,只在虞寞一个眼神之间,就不由自主的飞了出来,他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半空,他的身子完全无法自由活动,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锢着。 此时,他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如魔鬼般的身影,眼中尽是恐惧,整张脸惨淡异常,没有一丝血色,想求救……可是喉咙剧烈颤抖,发不出一丝声音。 戎烈不禁身子大震,意识到虞寞要做什么,连忙挡在虞寞面前,道:“我们……走吧,别再杀人了……” 他一时惊骇和慌张之下,忘记了必须要杀死卢杰才能离开噩梦之城的事,虞寞听到这话,知道他想离开这里,微微点头,幽幽的道:“好……好……” 寂静之中,只听得咯咯一阵响,卢杰浮在半空,整张脸逐渐扭曲,直至五官消失,肢体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折起来,交缠成麻花状,然后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就在这一刹那,天边猩红的月亮乍然迸发出浩大又刺眼的光芒,如火浪般向四周熔开,铺天盖地的红光,夹杂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淹没了整个世界。 双眼之中,一切都消失了,时间,空间,感情,全都无形无踪,只剩下一片茫茫猩红。 第38章 生死一线 血腥味还在鼻腔里充斥着,眼前那大一片如同血海般的红光已荡然无存,仿佛只在刹那之间,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 等到双目慢慢清晰起来,戎烈逐渐看清楚,周围是在一片昏暗的树林中,月光从稀疏的枝叶孔隙间漏下来,给草地铺上一层轻纱般的白色。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微微的凉风拂过树梢时,擦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轮弯月在天边,已划过了中天,看来已到了后半夜时分,连夏虫都疲倦了,没有一丝鸣叫声。 柔软的草地里,没有血滩,没有扭曲的躯体,那些恐怖的东西,似乎永远留在了噩梦之城里,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隐约有辆汽车的影子,侧边倒立着,应当是林小渔的。 戎烈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从噩梦回到了现实。 可是噩梦似乎还没有结束。 此时此刻,夜色之中有两团幽幽寒光,在黑暗中轻轻闪烁,是那个白衣少女的眼睛,那双凛冽的目光和清冷的月光融合在一起,深深的望着戎烈。 夜风轻轻摆动少女的裙袂,清澈无暇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她身上,把她的脸庞照得明晰透亮,隐约见她嘴角边有一抹微笑。 “烈……”虞寞苍白的嘴唇微动,发出诡异的如呜咽般的声音,一双幽邃的眸子仿佛有所期待般的望着戎烈,“夸奖……夸奖……” 戎烈整个人呆呆的愣着,脑海里一片混乱,虞寞的声音只是在他耳中萦绕,他根本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虞寞唇边的微笑凝固了,眉微微皱起,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扬起一抹微笑,轻轻抓住戎烈的右手,道:“烈……喜欢……喜欢……” 一被她握住手,登时一股刺骨的冰寒与疼痛渗入戎烈皮肉里,他身子猛地一颤,皱起眉头,忽然动了动左手,握住虞寞的手,决然的拿了开,沉声质问:“你为什么?” 虞寞的笑容瞬间消散了,手停滞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眼眸里的光辉颤颤发抖,仿佛觉得很委屈,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他们……伤害你,所以……必须死。” 戎烈讶然,对于这句话几乎不可置信,更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在这霎时之间,一股透彻心扉的冰凉淹没了他每一寸皮肤。 从来不曾见她显露出如此暴戾的杀伐气,为何她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古怪又陌生?还是说……其实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她?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林小渔在一旁呆呆的望着,能感受到戎烈心底惊异又愤怒的情绪,可是那个白衣少女的内心,仍然空空荡荡,什么感情也察觉不到。 夜风飒飒,树影沙沙,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如霜雪一般。 戎烈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握得那般紧,以至于指甲都镶进肉里,深深的疼痛传达到全身,仿佛从心上割下来一块肉,他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从今往后,不论我怎样,都与你无关。” 这句声音在寂静中传了很远,听到话的虞寞,目光怔住了,本来只有寒意眼眸里,登时多了一丝哀伤和惊惶,两粒澄澈的微光在眸子里颤动,像是伤心又无助的泪珠。 这双含泪的眼眸,就这么深深的,深深的望着戎烈,在盼望他收回这句话,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虞寞低下头去,颤声道:“是……是……” 昏暗之中,隐隐有一缕微亮的光芒,从空中快速划过,啪嗒的一声轻响,落进草地里。 戎烈一怔,这个一向冷漠又骄傲的少女,就在方才还残忍的杀害了三个人,此时居然低着头,深深的埋在黑暗里,在哭泣。 看着虞寞伤心的样子,戎烈心中不禁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几乎立刻就被打败了,忍不住想要把她拥进怀中,可是脑海中不停闪出那些恐怖血腥的场面,一股腥味冲进鼻中,手到半空,便凝固了。 他从来不想给这个少女带来任何悲伤,他本想一生一世的关怀她保护她,哪怕再大的苦难也愿意为她抵受,怎会变成这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林小渔望着对面迷茫无措的两人,不禁一声叹息,看得出来,他们似乎发生了极大的矛盾,可不是安慰他们的时候,而是逃走的好时机。 不管怎样,溜走再说,林小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忽然,在清冷的月光下,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小麻雀,在林小渔身边绕了三圈,停在她的肩膀上。 林小渔一见这麻雀,心中激动万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一般小麻雀怎会如此乖巧,这只无疑是周承的雇佣兵,他和顾策一定在周围不远处,只要跟着小麻雀就能找到他们。 我去,总算得救了……林小渔长长的,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时想起在噩梦之城里给顾策发出的求救短信,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收到,收到后有没有回复。 林小渔想拿手机看一看,但虞寞在那边站着,怕手机的光引起她的警觉,竟是不敢看。 就在不久前,他们离开噩梦之城的一刹那,周承的电脑上豁的一下闪出林小渔的手机信号,同时,张哲的脸色又变了,意识到卢杰已死,说道:“标记出现了。” 周承紧张的心终于安稳下来,顾策皱紧的眉也不禁舒展开,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在暗暗感叹,林小渔竟然能让凶手把她从噩梦之城里救出来,着实不简单啊。 就在这时,顾策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收到林小渔短信,顾策点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顾大铁牢,你再不答应我,你可就没机会了啊! 顾策无奈的笑了笑,周承脸上却有几分苦涩,什么也没说,当下发动“雇佣兵”,一缕淡白色烟雾从指尖流出,逐渐化成一只小麻雀。 周承的雇佣兵分为普通士兵和精锐士兵,两种士兵的强弱并不由外形来决定。普通的只能执行一项简单指令,精锐则属于高性能傀儡,可以精密控制,即便是非生命体,也不会被别人察觉出来。 小麻雀属于精锐士兵,现在仍然不能轻易靠近凶手,只能先派遣雇佣兵去侦查,通过小麻雀,可以监听凶手的一举一动,一旦时机合适,就把林小渔救出来。 顾策联络红鹰小队:“全员注意,目标出现,坐标经一六七点五,纬四六点八,把靠近目标的人全部拦截,注意,不能被目标发现。” “知道啦,头。”少年音似乎有些不耐烦,“我这边已经解决了九个,还在地上躺着,大东的进度好像有些赶不上啊。” “哼。”大东没有理会少年音,直接汇报进度,“头儿,除了星瞳那边九个,其余三十四人已经全部送到第四房间。” “慢慢吞吞,赶紧的过来啊,守得我腿都发麻了。”名叫星瞳的少年音抱怨。 顾策没有理会队员的争执,切断联络,望向一旁的车子,这时他们隐匿在路边灌木林里,以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车子停在不远处路边。 顾策有些口渴,感觉周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想到后备箱里拿一瓶水,起身时,突然周承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情况不妙啊……”周承的声音有些颤抖。 与此同时,在几公里之外,苍凉的树林中,林小渔正要悄悄逃走,突然,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道如细针般的寒光,悄悄划破黑暗,冲向林小渔。 林小渔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细光都没有看见,只觉得肩膀上轻轻抖了一抖,小麻雀就化作一缕轻烟飘散了。 对面,一片昏暗阴影中,那双幽幽发光的眼眸已经向林小渔照了过来,林小渔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不禁身子大震,眼中眩晕,身体发软,几乎就要摔倒…… 阴冷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是谁……你是不是要……伤害烈……?” “铮!” 黑暗中一声锐响。 但是林小渔和戎烈都听不见,声音是在距离他们几公里之外的地方乍然响起,同一时刻,一股强大又无形的力量,在黑暗中霍的一下朝周承几人横扫过去。 三个人没有半点防备,猛的一股巨力从身上横扫而过,顿时间全身骨痛欲裂,身体几乎就要四分五裂一般,在这巨力之中,整个人都被打得远远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草地上。 好在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也都反应机敏,在空中的霎时间,用一股力量裹在身上护体,才不至于摔死在当场,饶是如此,几个人也都全身剧痛,仿佛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身体似要散架了一般,不知受了多重的伤。 但是在这危机时刻,顾策来不及用明察秋毫检查伤势,他们暴露了,凶手竟然就隐匿在四周,得赶紧联络红鹰小队,顾策按下耳麦键,奇怪的是,耳麦里没有任何声音。 “见鬼……”顾策从衣服兜里拿出联络机,只见屏幕灰暗,多半是摔坏了,顾策皱起了眉,都说该换装备了,警察院是缺这一点钱还是怎么? 虽然联络机有定位功能,但如果用手机联络,还需要动用监控院才能锁定位置,现在显然来不及电话联系红鹰小队,他们陷入了大敌当前又孤立无援的境况。 张哲觉得不对劲,喘着气说:“标记……还在原地。” 顾策紧张的心缓了一些,猜想两个凶手中,一个在一个原地,另一个隐匿在附近,而且从方才那一击来看,那个人没有死神能力,只有一个人的话,境况或许不那么糟糕。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相像不到,凶手竟然能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朝他们发动攻击。 就在此时,听得身旁周承的失声惊叫,顾策猛地抬头一望,只周承悬浮在半空,仿佛被一股凶猛的力量架了起来,整张脸显得极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