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厨娘亲爹爹又到碗里去了》 第一章:打赌的代价 “苏大厨,一楼二桌,麻婆豆腐和松鼠鳜鱼各一碗!” “哎!好嘞!” 万香楼后厨,烟火熏染。 苏挽一手拿着大勺,另一手抓起一把葱花撒进锅里,不一会儿,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麻婆豆腐就出锅了。 “苏大厨,厉害呀!” 上菜的伙计端起一碗麻婆豆腐,深深一闻,神情似是飘飘欲仙。 苏挽推了一把伙计的背:“行了,赶紧上菜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你要是想吃,回头再给你做!”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哦!”伙计滑溜地挑起眉毛,而后欢欢喜喜地去上了菜。 苏挽眼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转手拿起一条已经剖干净的鳜鱼,准备下一道菜。 她右手拿起菜刀,左手摁着鳜鱼的头,只见“唰唰唰”几下,菱形刀纹立现。 再将鳜鱼放入碗中,抹上盐酒,再滚上些许面粉。 鳜鱼刚入油锅,苏挽就听到万香楼老板娘钱如月独有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越来越近。 “苏挽!” 钱如月一把拉过苏挽的手,笑道:“你别在这儿做菜了,快陪我去街上!今日可是东远侯带领十万大军凯旋归来的日子,上回你和我打赌打输了,今日,你是一定要为我去和东远侯要个签名的!” 苏挽不禁苦笑。 两个月前,她闲着无聊,和钱如月打赌,赌那万香楼活了四年的老母鸡还会不会下蛋。 她眼瞅着那老母鸡年纪又大,腿又短,长得还有些磕碜,便赌了不会,结果那老母鸡隔天就下了俩蛋,而且那蛋,居然比平常的鸡蛋都要大。 那时她和钱如月赌的可是五两银子,她当然死活不肯给,钱如月也拿她没法子,便让她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便是等那日东远侯回到凤都,问他要一个亲笔签名。 当时苏挽想着打仗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完的,便没当回事,就应下了。 结果…… “哎呦!如月姐姐……” 她挽着钱如月的胳膊,来回摇晃,将毕生撒娇的功夫都使上了。 “如月姐姐,你看我还有一道松鼠鳜鱼没做呢!再说了,客人都喜欢吃我做的菜,要是没了我……” “没了你,我这万香楼照样开得下去!” 钱如月无情打断,又继续补充:“再说了,难道对面那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不成?要是连道松鼠鳜鱼都不会做,那我要他们有何用!” 她拿着帕子的手,指着那些身形高大的厨子,那些厨子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随后又怯生生地转了回去。 “反正今日你是一定要去给我要个东远侯的签名的!” “可是……” 苏挽还没来得及说几个字,便被钱如月拉了出去。可苏挽也不是吃素的,钻着空子又逃了回来,然后…… 然后就变成三四个伙计扛着她走。 那油锅里的松鼠鳜鱼也已经成了黑炭。 万香楼门口。 苏挽被几个伙计推了出来,“得罪了,苏大厨!” “知道得罪了,下手还那么重!”苏挽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 “行了!”钱如月在她手上摁了本书,顺便递了支笔,“快去吧!” 苏挽接过书,定睛一看,居然是伏鬼先生那本黄不拉几的话本! “如月姐姐,这……这东远侯怎么可能会签啊?”她几乎惊得掉下巴。 “你懂什么,这伏鬼先生有文,东远侯有武,加在一起就是文武双全……”钱如月说着,脸上渐渐泛起春意。 苏挽就这样静静看着她,鬼知道她这么大把年纪了,脑子里还尽是些肮脏龌蹉的想法。 “哎呀!你快去吧!”钱如月推了她一把,正好将她推至拥挤的人群。 东远侯还没有来,所有人都只是站在街道两边,伸长脖子望去。 苏挽身旁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大家闺秀,手里拿着包装精致的礼盒,看她们一副如沐春风的神情,显然是要送给东远侯的。 “哎!你们说这东远侯和六年前还是不是一个样子?” “嗯……管他是不是一个样子,反正肯定都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对呀对呀!六年前宫里举行百花盛宴的时候,我曾和爹爹一起去过。赏花的时候,我就跟在他后面,虽然相隔甚远,但依稀之间,我还是看清了他模样,真的可俊了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好期待呀!” “……” 苏挽就站在旁边,听着她们聊了许久的东远候。 这东远侯到底是美是丑,她居然也开始期待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叫,苏挽顿觉震耳欲聋,而后才发现,原来是东远候来了。 东远候一身银盔骑在白马之上,身后跟着浴血而归的士兵,头顶的红缨随风扬起,纵然是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此刻,却满是英武豪迈。 “侯爷,侯爷……” 方才站在苏挽身旁的那几个大家闺秀齐齐而上,想要将手中的礼盒送给东远候,但却被士兵拦下。 “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就敢拦我们!” 士兵面色更冷:“侯爷舟车劳顿,需要回府歇息,各位小姐若是有事,还请放到明日!” “你……” 此刻,那几个大家闺秀恨不得将这不知趣的士兵头拧下来,可奈何在东远候面前,她们必须装矜持。 她们正打算对士兵说几句好话,东远候却突然停了马。 马上的男子微微低首:“各位姑娘请回吧,本侯,不随便收礼。”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再加上那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容,那几个大家闺秀顿时愣住。 待她们回过神来,东远候的马已经走远。 而此时,又有一人妄图拦下东远侯,而且还拦截成功了。 “侯……侯爷,能否帮草民在这上面签个名?” 苏挽几乎是颤颤巍巍地将那一本黄不拉几的话本举过头顶,看着马蹄停下。 见着方才东远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又逃回万香楼,对着钱如月说侯爷不让,原以为钱如月会就此放弃,谁知她直接拉过一个士兵,塞了二两银子。 那士兵一高兴,便好事做到底,猛地将她推到了东远侯面前。 为今之计,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二章:诱人的钱 片刻后,头顶传来声音。 “签名?你要本侯的签名做何用?” “呃……其实草民青睐侯爷已久,自知自己没那个福分,便想要个签名做个纪念,就是不知侯爷……” 说到这的时候,苏挽已经说不下去了,这番话从她嘴里出来,她真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头顶默然几秒,才又传来声音。 “送本侯东西的,本侯倒是见过,但问本侯反要签名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苏挽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只因这话里隐隐存着杀气。 “姑娘,把东西给我吧。”一个着侍卫服的男子来到她身边,说道。 苏挽先是一愣,随后便将东西交了出去。 她还是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在底下等待回音。 片刻后。 “姑娘,这名,本候算是签上了,不过……” “不过什么?”苏挽几乎是鬼使神差的。 那一刻的抬头,也让她看清了白马上男子的俊容。 眉目如画,鼻梁中挺,左眼下还隐隐藏着一颗泪痣,像是哪位上神游历人间时,无意之中的画龙点睛之作,当真是如谪仙一般的面容。 “不过还得劳烦姑娘明日来一趟候府,亲自来拿回这书!” 苏挽几乎愣住,当她反应过来,东远侯的马已经走远了。 她这时才挺直腰板,便瞧见方才那几个大家闺秀过来,对她一番冷嘲热讽。 “青睐我们家侯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还想要签名,亏她想得出来!” “就看明日侯爷怎么收拾她了!” 最后每人留下一记嗤笑,便娉娉袅袅地离去了。 在不远处观望许久的钱如月,这才来到苏挽身边,她先是有些为难地笑了笑,随后便又拉下脸来。 “苏挽,我不管,反正明日你是一定要去侯府帮我拿回那本书的,要不然……” “不然怎样?”苏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今日的这般冷嘲热讽,不禁让她忆起了六年前。 “不然……不然这个月工钱你就别想要了!”钱如月放下狠话,也如方才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愤愤离去。 苏挽不禁嗟叹一声,钱还真是件诱惑人的东西,在它面前,尊严,简直一文不值。 这书呀,明日还是得给钱如月拿回来! 云西村。 苏挽在万香楼忙完回到村子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今日心情糟糕透了,不过当看到自己心爱的然然时,一切都化为乌有。 她蹲下,怀里便撞入一个小团子。 “然然,想不想娘亲?” “想!”怀里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是了,她有个孩子,名叫苏修然。 “你总算回来了,挽妹子!” 一个手拿锄头,肤色古铜,一脸粗犷的男人走了过来。 苏挽抱起然然,笑道:“阿牛哥,今日真是多谢你,又麻烦你照顾然然了!” “挽妹子,跟阿牛哥还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再说了,然然又不是我照顾的,你要谢,还得多谢我那婆娘!” 刘阿牛说着,便朝自家屋里望了一眼。 “挽妹子,我先不和你多说了,我家婆娘饭快煮好了,我得先去吃饭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跟着大男孩似的,笑着进了自家屋里。 “娘亲,咱们也回家吧!”然然扯了扯苏挽的衣袖,声音软的化心。 “好!咱们回家。” 苏挽抱着然然往村东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家。 院子里坐落着两间瓦房,是苏挽这些年来,用攒下来的辛苦钱买的。 其实依照她现在的积蓄,要在凤都城的偏僻地带买一方小院,还是买得起的。 可然然今年五岁,虚岁六岁,已经到了该入学堂的年纪,她得给然然好好物色个学堂,攒钱交学费。 而且然然现在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在伙食上,是万万不可亏待他的。 “然然,你今天想吃什么呀?” 苏挽将然然放到长凳上。 “娘亲,我想吃青菜面!” 然然倏地从凳子上跳下,抱住苏挽的大腿,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她。 苏挽弯起一根手指,刮了一下然然的鼻子:“好,就吃青菜面,不过要加个鸡蛋!” “好,那娘亲也得要一个!”然然笑嘻嘻地说道。 苏挽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一副懂事的样子,内心堪堪不忍,却还是道了句: “好!” 苏挽来到灶台前,煮开水,下了面。 小家伙拿着根木条,不知道在地上比划些什么。 等到青菜鸡蛋面煮好,小家伙闻到香味,这才从地上起来。 “然然,快来吃面了!” 小家伙到院子里洗干净小手,上下甩了甩,这才来到桌前吃面。 苏挽给两碗面都加了猪油,所以闻起来特别香,也特别好吃。 小家伙哧溜一下便吃完了,连汤都不剩一滴,还把碗舔的一干二净。 小家伙放下碗,舌头舔了一圈嘴沿:“然然最喜欢吃娘亲煮的东西了!” 苏挽宠溺地摸了摸小家伙毛绒绒的脑袋:“那是,要不然你娘亲怎么当上厨子的!” 小家伙嘻嘻嘻地笑笑:“娘亲好棒!” “然然也好棒!” …… 夜已深,苏挽和然然各自收拾干净,互相抱着,躺在床上。 “娘亲,然然今天厉不厉害?今天的脏碗,可都是然然洗的!” “厉害,厉害!然然是娘亲心中最厉害的宝了!” 苏挽捏了一下然然稍显圆润的脸,这小家伙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 记得小家伙三岁那年,苏挽染了风寒,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 那段时间除去阿牛夫妇帮忙照顾外,小家伙也帮了不少忙。又是端药喂饭,又是学大人样洗衣做饭的,这些事情,苏挽也是事后才从刘阿牛口中得知的。 “娘亲,然然想问娘亲一个问题,可以吗?”然然突然凑过来,在苏挽耳边说道。 苏挽蹙眉,觉得小家伙今天不太对劲。 “然然想问什么呀?” “嗯……” 小家伙铮亮的眼珠子在眼眶内滑动,半晌,才道:“娘亲,为什么胖虎哥哥有爹爹,然然就没有呢,然然也想要个像阿牛叔叔那样的爹爹。” 小家伙的声音很委屈,听得苏挽特别揪心。 曾几何时,小家伙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好像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记得那时,苏挽是用他爹爹是江湖游侠,行踪不定的理由搪塞他的。 而在那之前,苏挽已经用了无数个与之相似的理由哄骗过他了。 诸如他爹是达官贵人,在外地当值,没时间来看他们。亦或是他爹是武林盟主,让他们母子二人待在这儿,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 总之然然每回从苏挽口中听到的答案都不一样,但小家伙却很懂事,知道娘亲定是不想提起伤心事,所以才如此这般搪塞他。 今日他偶然间听到胖虎哥哥提起,说上回他娘亲过生辰的时候,他爹爹送了他娘亲一根木簪。 那木簪他见过,一点都不好看,可胖虎他娘亲却很喜欢。 每天都要将那根木簪插在头上,还问胖虎她美不美。胖虎说美,她便奖励胖虎一串冰糖葫芦。 然然想着,他要是能有个爹爹,有个爹爹送娘亲簪子,娘亲再跑到他面前来问自己美不美。那个时候,就算是丑,他也会说美,倒不是为了冰糖葫芦,他就是想让娘亲开心。 因为有一天夜里,他翻身醒来,亲耳听到娘亲在哭。 第三章:前尘往事 然然看到苏挽变了脸色,立马懂事地翻了个身,说道:“然然困了,然然要睡觉觉了。” 言罢,便将脑袋埋进了被子。 苏挽看到小家伙要睡了,便也不再回答方才的问题,只是轻拍小家伙的身子,将小家伙的脑袋露出来,哄他睡觉。 不一会儿,小家伙便睡着了。 此刻夜幕无声,偶有蝉鸣,窗外的月光和谐洒入,照在苏修然的脸上。 小家伙很乖,可他越是乖巧,苏挽就越觉得亏欠。 六年前,仓河郡。 苏挽原名梁挽挽,是仓河郡富商梁闾之女,却是庶出的。 母亲生她时难产,早早便过世了。 自小没有大树庇佑的她,在梁府,身份低微的甚至都不如那些下人。 那些下人整日为虎作伥,在梁氏夫妇那儿受了气,便要拿她出气。 小时候她什么都不懂,被打了,就只会哭。 也不会有人可怜她,因为她不过就是个下贱的主。 还有她那好妹妹,竟然将她卖到青楼! 真是可笑,妹妹将姐姐卖到青楼,简直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之事。 不过是她那相好看上了苏挽,她便要将苏挽卖到青楼。 而且,还给苏挽下了媚药。 那晚她被锁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承受着体内似要迸发而出的火焰,她一忍再忍,一压在压,可那火却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苏挽看不清那人是谁,但看着轮廓,那人很高,是个男子模样。 他身上有浓烈的酒香,而那些酒味,也足以让她体内的浴火烧地更旺。 她几乎是没有一点自制力地扑上了那个男人,接着,便听到酒壶打碎的声音。 清脆的声响让苏挽顿时清醒了一些。 她想推开那个男人,可身子却被男人死死钳住,掌心抚在她柔软的腰上,那一刻的肢体接触,她几乎快要失去抵抗。 “怎么,春意楼的姑娘,还会玩欲擒故纵吗?” 那声音低沉、好听,逐字逐句,也不黏糊。 却是难耐,带着一股十足的玩味,拨乱了苏挽的心湖,她真的……就快要控制不住。 终于,一记冰凉柔软的吻落在胸口,她彻底失去抵抗,任由一个陌生男子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留下深沉的痕迹。 第二日,她醒来时,几乎是失声痛哭。 任哪个女子被当做青楼女子与别人共度一夜,失了清白,都会接受不了。 她也想过寻死,可回过头发现,这个世上远有比死更好的解决法子,那就是活着。 她要活下去,偏不如某些人的意! 可五个月后,似乎是老天都不想让她活下去,偏是造化弄人,她发现自己的肚子有了动静,便是怀了现在的然然。 五个月的肚子根本藏不住,还是被梁家人发现了。 未婚先有孕,视为不洁、不忠、不孝,在当地,就是沉塘。 她那时几乎是眼泪哭到干涸,喉咙喊到几乎说不出一个字,都没有换来梁闾的一丝怜悯,只有那无尽的冷嘲热讽,和无情的谩骂声。 苏挽要被沉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日,梁闾几乎当着所有仓河郡百姓的面,义正言辞地说,说她是个孽障,说她不忠不孝,说她妄为他梁闾的女儿,今日,他便要替在场的所有父老乡亲,惩治他这个不忠不孝之女。 嘴上慷慨激昂,面上是一派铁面无私,当真是在仓河郡百姓面前树立了一个是非分明的严父形象。 而她苏挽,却什么都不是。 连淤泥都算不上。 心如死灰的她早已闭上双眼,没了生的渴望。她被关在猪笼里,静静的,就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死。 后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却没有睁眼。 她怕她还会留恋这个世间,留恋那仅存的一点美好,便是期盼着那位严父能够回心转意救下她,哪怕最后断了父女关系也无所谓。 “沉塘!” 当这两个字落下的时候,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直接砸在了苏挽的心上。 当她的身子渐渐没入水中,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恍若从未期待过一样。 真的,没人要她了。 真的,都要她死。 她真的,就不该存在过…… 后来,万幸中的万幸,她没死,是被一个女子救下的。 那个女子和她一般大,很活泼,很灵动,还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她说的那些大道理,苏挽最喜欢听。 女子将她带至一处偏远的山村,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将然然生下。 然然三个月大的时候,女子便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当然她也说,或许,再也不会见了。 苏挽没有挽留她,毕竟她本就与她无关,只是那日她刚好路过塘边,救下她而已。 到现在,苏挽也只知道曾经的那个救命恩人叫离姑娘。 自此,再无其他。 因为在怀有然然的时候,那位离姑娘教会了苏挽做饭,还说她有天赋,第一道菜就做得极好,堪称人间美味。 所以,就在然然一岁大的时候,离姑娘留下的积蓄也正好快花完,她便带着然然去到凤都。 正巧碰上万香楼招厨子,那时万香楼的生意还没做大,她一去,便招上了。 也不知是她做的菜真的好吃,还是万香楼没厨子。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以上两种原因都有。 钱如月待她极好,刚开始她没有地方住,钱如月还给她安排住所,空闲时,还会替她照顾然然。 当然她知道,这些都是有条件的,便是五年之内,她不能去到别的地方当厨子。 如今五年期限将至,万香楼生意已是蒸蒸日上。 但钱如月似乎不想让她走,还有今日钱如月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气话,只不过在她心中,苏挽没有东远侯和伏鬼先生重要罢了。 而在她苏挽心中,唯有然然最重要。 对于她来说,然然就是她的全部。 她要拿命护着他。 这是她在生下然然的时候,便许下的承诺。 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唯有肚子里的然然,是她唯一生的希望和活下去的理由。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望着苏修然,眼里不禁淌出泪。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滴泪里,究竟藏了多少的恨与痛,多少的辛酸与苦楚,多少的不甘与不愿。 第四章:拜访侯府 翌日。 苏挽还是将苏修然放到了刘阿牛家,请他们帮忙照顾。 当然,苏挽每次去的时候,总会偷偷塞两个白面馒头给胖虎,只因直接塞给刘阿牛银钱,他总是不收。 不过现在这“偷偷”二字,已经变成光明正大了。 刘阿牛一大早上工去了,现在只有刘夫人在家。 刘夫人一手揽着一个娃:“挽妹子,你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呢!” “麻烦嫂子了!”苏挽回道。 她蹲下来,握着苏修然的手嘱咐道:“然然,你可要听婶婶的话哦,不许到处乱跑,知道吗?” “放心吧挽婶,胖虎一定会好好保护然弟的!”一旁的胖虎突然跳出来,小胖手拍着胸脯,嘴里刚好咽下一口白面馒头。 胖虎要比然然大两岁,长得像他爹,要比然然高出半个脑袋,也魁梧很多,很懂事,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 “好!那就要麻烦胖虎多多照顾了!”苏挽捏了一把胖虎脸上的圆肉,笑道。 “娘亲,然然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不用麻烦胖虎哥哥,然然很乖的。”苏修然上前一步说道。 小家伙中气十足,却偏是奶声奶气的声音。 胖虎一把揽过苏修然的肩,顺便拍了两把,“然弟,说什么呢?你当然需要我照顾喽!你忘了,小时候你尿裤子,还是我替你换的裤子呢!” 苏修然顿时羞红了脸。 胖虎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再说了,现在他可是个小男子汉了,已经不尿裤裤了。 想到这儿,苏修然毫不留情地用小拳拳锤了一把胖虎圆鼓鼓的肚子。 那力道虽然不大,但突如其来的一下,也让胖虎呼出了声,等到反应过来,连忙去追已经跑进屋内的苏修然。 “然弟,你等等我!” 胖虎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肉都在抖。也不知道小时候到底吃了什么,偏生得这般胖。 苏挽和刘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副景象,顿时大笑。 笑过之后,苏挽和刘夫人道了个别,便离开了云西村。 东远侯府。 苏挽前去拜访的时候,那些门房一见到她,便主动迎上前来。 “姑娘,我们侯爷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看来东远侯已经做足了准备,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那本书还拿不拿得回来。 “还劳烦大哥带路。”苏挽客气道,随后便跟着门房进了侯府。 双脚刚一踏入,一棵醒目的槐花树矗立在那儿,隐隐透着傲气,让苏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树仿佛生着一双眼睛,盯着底下之人的一举一动。 踏过一层层白石台阶,走过一个个回廊,所到之处,能嗅到花香,也能看到忙碌的下人。 而侯府内的整体风格,精简而不失雅致,恬静而不失气派,每一处,无不透露着王者之气。 走了一圈下来,苏挽得出个结论——这东远侯倒是个不喜铺张浪费之人。 不知走了多久,门房在一处院前停下:“姑娘,侯爷在里面。” 他伸手一指,便恭身退下。 苏挽抬头望了一眼,那黑色匾额上刻着“茗竹居”三个大字,她推开虚掩的门,便见着东远侯在凉亭下独自下棋。 他似是感觉到苏挽进来,微微侧了一下头,原本要落下的白子也顿了一下,等到苏挽站定,那白子才堪堪落下。 落子的声音如水滴般清悦,微风带来幽幽竹香,苏挽猛吸一口气,才福身道:“草民,见过侯爷。” 温千袂勾了勾唇,又落下一颗黑子,“过来。” 他只是轻轻一唤,便叫苏挽乱了方寸。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来到温千袂面前,微微抬眼看着面前那张倾世容颜,似是从画中而来。 “侯爷。”她轻轻一唤,温千袂微微侧头,又落下一颗白子。 半晌,他忽而感慨一声:“这棋,又赢了!” 此刻,苏挽才渐渐注意到石桌上的棋局,那黑子来势汹汹,趁势而上,已将白子团团围住,此局,俨然是黑子赢了。 而温千袂执的便是黑子。 “不知姑娘可会下棋?”温千袂抬眼问道。 苏挽摇头:“草民粗鄙,不会下棋。”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苏挽!” “哪里人?” “云西村人士。” “……” 温千袂问了一通有关苏挽身份的问题,却都被苏挽糊弄过去,渐渐的,才切入正题。 他从身侧拿出一本书,正是伏鬼先生的。 “此书,你从何得来?” 长睫之下,冷冽的目光倏而袭来,墨色衣衫之下,隐隐透着王者之气。 伏鬼先生的《醉生梦》斜躺在石桌上,被风吹开几页,裸露的文字触目惊心。 苏挽撑起笑意:“这书,是草民偶然间在地上捡的。” “哦?”温千袂有条不紊地收拾棋局。 棋子被他一颗一颗放进棋瓮内,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却有些零乱。 等到所有棋子归位,他才又开口:“这种书,已经多到可以随地捡了吗?” 苏挽愣了一下,才堪堪道:“没有,只是草民运气好,所以就捡到了。” 温千袂唇角轻挑,随后又从身侧取出一支笔。 正是昨日苏挽拦下他时,让他用做签名的笔。 “昨日苏姑娘来时,这笔上蘸了墨,应是有备而来。而这书,也应该不是你昨日才捡到的,试问苏姑娘让本候在此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究竟意欲何为?” “是看不起本候,还是……” 苏挽蓦地跪下,心道这钱如月简直要害死她,让东远侯在禁书上签字,也亏她想得出来。 “侯爷,冤枉啊!草民怎敢看不起侯爷,草民仰仗侯爷都来不及呢,怎会有……看不起侯爷这一说……”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挽微微抬眼看到那张沉了又沉的脸,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温千袂站起身来,负手凝视着地上看似恭敬的苏挽,道:“本侯只问你一遍,此书……究竟从何得来?” 声音平静得像一弯湖水,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可苏挽却又在他说话的一瞬间抬眼瞧他,似乎是那张脸暗藏着某种吸引力。 她被一双寒若万丈冰潭的眸子紧紧盯着,不知是她舍不得,还是那双眸子真的有某种吸引力,另她移不开眼。 直到微风拂过眉宇,她才堪堪回神。 她低头,道:“侯爷,其实……这书是草民从西街黑市买来的。” 苏挽也说得很平静,叫温千袂听不出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西街黑市?”温千袂蹙眉,半晌,便又勾了勾唇,“黑市,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苏挽在一旁陪衬着笑,却知温千袂话里有话。 温千袂拾起桌上的《醉生梦》,递到苏挽面前,“起来吧,此书你且先拿走,本侯暂且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多谢侯爷!”苏挽接下书,又陪了个笑脸,才站起,“草民方才所言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如若有假,必遭天打雷劈!” 这番话也不过是说给别人听听的,苏挽始终相信,生死,一直都是由自己掌控的。 “嗯。” 温千袂轻“嗯”一声,面色冷凝,仿佛早已听惯了此类掺假的保证。 他扬声喊了一人进来,便将苏挽送出了侯府。 第五章:孙惜柔 苏挽从侯府出来,便见到昨日那几个大家闺秀躲在石狮子后,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苏挽过去的时候,她们立马挺直了腰板。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们见苏挽毫发无损,手里还拽着本书,内心顿觉“期望”落空。 苏挽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各位小姐觉得侯爷会把我怎么样,或是……应当把我怎么样?” “你拿着伏鬼先生的书,让侯爷签字……侯爷平时可是最讨厌这些东西了,你居然没有被……” “被怎么样?” 说话的大家闺秀后退几步,她被苏挽冷冽的眼神吓到了。 不过在一个不知轻重、身份低微的贱妇面前,她岂会真的被吓到。 “你究竟与侯爷说了什么,侯爷竟就这样放过你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苏挽的鼻子,像极了泼妇骂街。 苏挽嗤笑:“我还能与侯爷说什么,自然是侯爷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喽!而且……这位小姐居然知道伏鬼先生,可见平日里,也没少看这类书!” “你……” 女子被苏挽气得直咬牙,最后竟伸手要打苏挽,不过却被人拦住了。 “婉琳,住手!” 一名身穿天青色华服的曼妙女子厉声道。 “柔姐姐,是她……是她不知好歹,用那种书侮辱我!” 女子委屈的情绪一下翻涌,毕竟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孙太师之女,孙惜柔。 孙惜柔拍拍女子的手,便转头对苏挽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当日拦下东远侯,索要签名的那位姑娘吧?” 苏挽颔首:“正是。” 孙惜柔微微一笑,见苏挽手里拿着本书,又道;“既然东西都已经到手了,姑娘为何还不离开,这东远侯……可不是你这等宵小之辈高攀地起的!” 她声音不似疾言厉色,却一直在强调苏挽身份低微,今日能进这东远侯府,也不过是东远侯发了“善心”。 苏挽又一记颔首:“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离开了,孙小姐请自便。” 她走的时候,袖口中的手早已握成了一个十足的拳头,只待那一刻的出拳。 但她又不得不松拳,毕竟除了拳头,她什么都没有。 孙惜柔去找温千袂的时候,温千袂还在茗竹居下棋。 “袂哥哥。” 温千袂微微侧头,却是不理。 “袂哥哥又在与自己对弈,不如让柔儿来陪袂哥哥下一局吧!” 孙惜柔说着便要坐到温千袂对面,而温千袂却正好站起。 “孙小姐有事不妨直说,本侯还有要事要忙,还请孙小姐长话短说。” 孙惜柔愣了一下,随后来到温千袂面前,含笑点头: “袂哥哥,是这样的,家父想和袂哥哥短暂叙旧,毕竟六年没见了,不知袂哥哥……” 温千袂唇角轻挑:“的确有六年没见了,孙太师要和本候叙旧,本侯倒也不能驳了孙太师的面子。本侯有空,还请孙小姐告知时间地点。” “后日午时,万香楼三楼东面雅间。” “行!” 温千袂又坐回棋盘前,衣袖一抚,继续下棋。 孙惜柔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半晌,她还是决定留下。 “袂哥哥,你不是说有要事要忙吗?” 温千袂执子停下,半晌,才落下一子。 “本侯的要事……便是下棋。” “袂哥哥当真要如此拒柔儿于千里之外吗?” 温千袂不语。 “当年那件事情不是柔儿做的,那件事其实是……” “够了!” 温千袂厉声打断,手中的棋子似是要被他碾碎。 他起身,留一个背影:“解释的话本侯不想听,也没兴趣听。孙小姐今日既是来传话的,现如今话已传完,还请孙小姐尽快离开本府。孙小姐若是不想走的话,本侯也不介意喊人请你出去!” 无情的话传至耳内,孙惜柔望着那道凛然的背影,虽是决绝,可她似乎还在期望着什么,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固执地迈步走近那道身影。 “袂哥哥,无论如何,还请你相信,当年那件事,真的不是柔儿做的……” 她的声音哽咽,夹着委屈,如此娇滴滴的声音任女子听了都会心疼,偏是那道身影却一动不动,那般冷漠,直到孙惜柔离开,他也未曾转身。 万香楼。 钱如月拿回了《醉生梦》,上面还有东远侯的签名,顿时心情大好。 来到后厨,逢人就炫耀,连后院的老母鸡都不放过。 此刻,苏挽正在喂那只老母鸡。 “咳咳……” 钱如月见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那些包谷,堪堪被她撒出鸡圈外,便提醒道: “干嘛呢!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心情不好也别来折腾我的包谷,看看看看,地上都是!” 苏挽并非不知那些包谷被她撒出鸡圈外,反正那老母鸡也吃饱了,撒出点包谷又能怎样。 “我要是死了爹,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挽将竹篓放到地上,看了眼天色,过了休息时间,她又得去忙活了。 “站住!” 钱如月扬声一喊,苏挽立即刹住。 她回头,便见着钱如月像是提着把大刀冲过来。 “别!如月姐姐,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包谷捡起来,现在就去!” 谁知她刚要行动,钱如月却把她拉住了。 苏挽整个身子僵硬在那儿,机械地转过脑袋,便见着钱如月一脸慈祥。 “苏挽啊!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放下的,一味纠缠,到时弄得两败俱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佛曰,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苏挽好似没听到上一句,只是听着后一句,内心惊讶无比,不过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看似玩笑的说了一句: “如月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佛经了?” 钱如月煽动的情绪刚刚到位,就被苏挽一语打散。 “丫头,什么佛经,我是在伏鬼先生的《醉生梦》中学来的,你如月姐姐我怎么会去看那些无聊的佛经啊!” 苏挽点点头,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钱如月。 她一把抱住钱如月:“如月姐姐,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话了,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钱如月拍了一把苏挽的屁股:“你这丫头,净想些我的不好,小心我扣你工钱!” “好好好,我不想了,求如月姐姐别扣我工钱!” “这还差不多!” 第六章:将计就计 是夜。 仙闻书斋。 苏挽来到一个书架子前,从众多书中挑了一本《孙子兵法》,找了个灯火通亮的位置坐下,细细品读。 这时,一人脚步匆匆,额头抹着汗珠从里屋出来,堪堪在她面前坐下。 “我说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苏挽有条不紊地翻了一页纸,眼睛始终盯着书看。 “方掌柜,急什么,我这不是在找应对法子吗?再说了……”苏挽瞥了一眼方掌柜,“您老不也坐着?” “我……” 方掌柜顿时语塞,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半晌,才起身反驳道:“我这不是为了方便和你说话嘛!” “是是是!”苏挽敷衍道。 方掌柜见她如此态度,心底很不是滋味,夺下她的书,本想要砸到地上,转眼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这书可是他的。 这要是真砸了下去,又是一记损失。 他将书捋平,稳妥放到桌上:“丫头,我告诉你,我这仙闻书斋要是开不下去了,你也甭想好过!” 方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被苏挽这么一折腾,气得胡子都炸毛了,他伸手捋了一把,才堪堪整好。 苏挽起身,来到方掌柜面前:“方掌柜,您老先消消气,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肯定不会抛下您不管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办法!”方掌柜气呼呼的,干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闷着脑袋,一副小孩生气模样。 苏挽倒是从未见过方掌柜这副模样,一时愣了一下,才堪堪道: “方掌柜,您老方才不是说今日下午有人去了黑市,出高价要买一百册《醉生梦》,不如……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您看……” 方掌柜抬眼,诧异地看着她:“你这丫头怎么要钱不要命啊,这……东远侯的钱也是你能捞得起的!” 苏挽微微一笑:“理是这么个理,可……那是一百册啊,五两银子一本,整整五百两,难道方掌柜您就不心动吗?” 方掌柜敛下眼,似乎是被苏挽说动,他拍拍身子起来,一面清着嗓子,一面捋着银须。 “那……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苏挽又是一笑,银子的诱惑果然够大。 “东远侯既然要一百册《醉生梦》,那我们便给,得来的银子,我们一人一半。明日我亲自去送,再寻个伙计打掩护,配合好这出戏,必定天衣无缝。” “可……” 方掌柜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远侯此举一定是想找出这《醉生梦》的源头,且不说他查到我这仙闻书斋,万一查到伏鬼先生……难道你就不怕暴露身份?” “怕什么!”苏挽坐回凳子,替自己倒了杯茶,有条不紊地喝了一口,“方掌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您老觉得呢?” 一番颇有深意的话,再加上瓷杯落桌的声音,为这寂静的仙闻书斋平添了几分诡异。 谅他东远侯也不会料到,他要找的伏鬼先生不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亲自去给他送书。 她苏挽可是给足了面子。 云西村。 苏挽回到村子的时候,已是亥时,苏修然便在刘阿牛家睡下了。 透过窗户,借着微弱的月光,苏修然和胖虎睡在一张床上。 床小了些,再加上胖虎的身形,所以有些拥挤。 “挽妹子,你回来了。”刘夫人压低嗓音说道。 她原先刚要睡下,突然瞧见外面晃着一个人影,还以为是进贼了。 对于苏挽的早出晚归,她早已习以为常,也是觉得她十分不容易,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偏偏身边还要带个孩子。 不过今日,回来得确实晚了些。 “刘姐,我是来接然然的。”苏挽道。 今日,是她在万香楼当晚差的日子。 钱如月知道她有孩子,便破例让她一月只用当一次晚差,可今日却偏偏冒出东远候要查禁书一事,这件事情还十分棘手,她才不得不去仙闻书斋找方掌柜商量对策,这才回来晚了些。 “挽妹子,然然已经睡下了,不如就……” 刘夫人话刚说一半,床上便坐起一人,苏修然揉了揉眼睛,见娘亲回来了,立马下床出来。 不过他下床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 他可不能把胖虎哥哥吵醒了。 “娘亲!”苏修然抱着苏挽的腿,明明很困,却还是极力笑着。 苏挽将苏修然抱起:“然然继续睡吧,娘亲抱着你睡。” “好!”苏修然应了一声,便乖乖闭上眼睛睡觉,没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小家伙的脑袋靠在苏挽的纤臂上,他睡的很沉,很安稳。 苏挽点点头与刘夫人告别,便回了自己家。 她将苏修然塞进被子,为自己洗了把脸,然后也上了床。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觉得有必要在城里买一处房子,眼看着秋季快到了,然然也快入学,要是能有一处房子在城里,那会方便很多。 明日要是能拿到那二百五十两银子,她就去看房。 翌日。 苏挽将苏修然带去了万香楼,毕竟经常麻烦刘阿牛一家照顾总是不太妥当,虽然他们嘴上说没什么,但苏挽的面子总是挂不住。 好在钱如月也没说什么,反而看到这么个小家伙还特别高兴。 “钱婶好!”然然用着小奶音问好。 钱如月看着面前这个睫毛扑闪的小家伙,越看越喜欢。 “苏挽啊,你家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绝顶的俊公子啊!瞧瞧这眼睛眉毛长的,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子。他要是长得快一点,说不定……” 苏挽一下将苏修然拉到身后,这钱如月看到稍微俊俏一点的公子哥便要耐不住扑上去,现在倒好,还将主意打到然然身上了。 苏挽转移话题:“如月姐姐,您看您能不能放我半天假,至于工钱,从月钱里扣就好,您看成不?” “你要去做甚?是不是,找到野郎君了……”钱如月挑眉,一副自认为心知肚明的样子。 苏挽笑笑:“算是吧!” “呀!我就随便说说,还真是呀!既然是这样,你就赶紧去吧,今日这一整日,你要是不想回来也没什么关系,至于工钱……你如月姐姐我高兴,就不扣你!” “真的?!”苏挽双眼发亮。 这招果然管用。 钱如月毕生两大乐趣,一是看俊美少年,二是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然然就麻烦如月姐姐照顾了!”苏挽将苏修然推给钱如月。 钱如月一把将苏修然抱在怀里:“放心吧,苏挽,把你家俊公子交给我,你放心就是了。而且我这还有这么多伙计,等空的时候,都能陪他玩!” “那就麻烦如月姐姐了!”苏挽道。 她和苏修然嘱咐了几句,小家伙挥挥手,与自己的娘亲告别,每到这一刻,他心底总是格外失落。 可娘亲要赚钱养家,娘亲也一定很想陪着他,娘亲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他要快快长大才行,这样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娘亲享福。 嗯!小家伙心里想得可带劲了。 第七章:薅到的银子 小巷子里回荡着车轮滚动的声音。 车上的东西用严实的灰布盖着,两名小厮正推车去往城东。 “我说妹子,这能行吗?” 推车的壮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推这灰布里的东西可真够吃力的。 苏挽也是汗流浃背,方才应该再多叫个人来,是她低估了这些书。 “放心,按我说的做就行,等银子一到手,你就去一旁乐呵着吧!” 听到银子,壮汉顿时来了劲,推起车来都不觉得累了。 这银子要是到了手,方掌柜定会第一个褒奖他,到时候的赏钱,一定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工钱。 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车就归他一个人推了。 交接的地方是远离闹市的老宅,周边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地理位置隐蔽,静地让人心慌。 还是苏挽胆子大些,去敲了敲门,那壮汉也是光有力气了,胆子跟打地洞的老鼠似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是对接暗号。 这些官家人就喜欢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搞得跟真的见不得人似的。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位着侍卫服的男子持刀凝立在那儿,是上回从她手中将《醉生梦》递给东远侯的那一个。 他目光冷然:“进来吧!” 苏挽和和壮汉得令,连同几个小侍卫,将推车推进院内。 为首的侍卫用剑挑开灰布,灰布落地,尘土飞扬。 “验货!” 几个小侍卫得令,一本一本地清点,半晌,一人道:“头儿,正好一百册。” 为首的侍卫看向苏挽和壮汉,他这才认出眼前这个矮半截的小厮,是那日拦下东远侯要签名的那个姑娘。 “怎么是你?” “大人,正是小的。”苏挽回道。 她今日穿的是粗布小厮服,还戴了个帽子,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姑娘。 “大人,这书不多不好,刚好一百册,不知这银子……” 苏挽在手上比划着钱的动作,立即有人递给她一个木盒,盒子里是亮闪闪的二百五十两银子。 还有一半在壮汉手里。 “多谢大人!” 她说着便要走,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十几个侍卫,将她和壮汉拦住。 “妹子,这……” 壮汉躲在苏挽身后,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自己的身躯。 “别慌。”苏挽低声说道。 随后看向为首的侍卫:“大人,大人这是何意?”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态度还算谦和。 “姑娘,姑娘既然知晓我是何人,那我也无需禀明来意,姑娘既是在黑市做事,那定然知晓这书的出处,只要姑娘肯开口,我们也不会多加为难二位,但如若不说……” 冷剑出鞘,露出骇人的刀锋,连同肃杀的光芒闪过众人的眼,半晌,才收了回去。 “还请大人息怒!”苏挽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不过那身后的壮汉,是真的怕了。 他一下跪倒:“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书是我们在仙闻书斋运来的,仙闻书斋常年都有对此类书籍的篆刻,我们就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还请大人放过我们……” “仙闻书斋?”为首的侍卫敛下眼。 方才壮汉的那番话,着实让苏挽吃了一惊,这方掌柜怎么派给她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怂包,幸好还能再补救一下,要不然这银子没捞到,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苏挽陪笑,一派恭敬:“大人,这仙闻书斋的确常年篆刻这类书,但……别的书斋也有篆刻,依小的所见,这凤都城中的所有书斋,暗地里都有售卖这类书。” 侍卫看了她一眼,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这黑市向来有黑市的规矩,他们这般明了地说了出来,倒像是根本不知黑市有守口如瓶的规矩,尤其是那硬汉。 不过那硬汉被吓得冷汗涔涔,倒像只是个押送货物的人,就是这面前的女子,她倒像是个常年在是黑市做活的。 如若他们所言属实,这仙闻书斋是凤都城中最大的书斋,也在干这些勾当,看来侯爷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你的意思是说,所有书斋都有?” “是的,大人。”苏挽恭敬回道。 “那伏鬼先生呢,你又知道多少?”那人继续冷冷问道。 身旁的壮汉有些激动,早前苏挽就告知过他,若是有人问起伏鬼先生的事,便让他来解答。 “大人,这伏鬼先生是个俊俏少年郎,只是不管下雨还是天晴,都会戴个斗笠,披件蓑衣,因他只在夜晚三更后出没,所以他便给自己取名为伏鬼先生,那书上的自荐是这么写的。” “哦?竟这么传呼。” 那人伸手拿过一本书,第一页便是伏鬼先生的自荐。 洋洋洒洒几个字,却让人在脑海里刻下了伏鬼先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穿梭在雨夜里的模样。 “你们可曾见过他?”那人伸手将书抛回了原位,眼里透着似有似无的厌恶。 “不曾。”苏挽和壮汉异口同声。 “那这么看来,如此传呼的人,我是找不到了喽!”那人又道,虽像是在开玩笑,却隐隐透着杀气,面色冷峻骇人。 “怎会?大人如此英明神武的人,别说一个伏鬼先生,就是十个,不假时日,大人也定能找到!”苏挽陪笑道。 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耳边却突然凑过来一人,不知耳语了些什么,竟放过了苏挽和壮汉。 “你们两个,拿着银子赶紧滚,以后若再替人干这些勾当,小心有人请你们去衙门喝茶!明白吗?” “明白,明白……” 苏挽和壮汉拿着银子就溜,鬼才想在那儿多待一刻。 壮汉顿时松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这白花花的银子,他才不来呢,差点脑袋就要搬家。 回去的路上,苏挽便发觉有人跟踪,应是侯府的人,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要去仙闻书斋复命的,便也没觉得什么。 等到了仙闻书斋,那五百两银子,苏挽和方掌柜一人一半,方掌柜又从中取出五两银子,给了壮汉。 壮汉手里捂着热乎的五两银子,高高兴兴地出了书斋,这一趟鬼门关,值了。 第八章:她要买房 “丫头,厉害呀!”方掌柜竖起大拇指,不停地夸赞苏挽。 苏挽也是满心欢喜,有了这二百五十两银子,她买房的计划,就有着落了。 不过…… “方掌柜,明日……侯府可能会派人来搜查各个书斋的禁书,您老最好知会一声您的那些同行,让他们主动将书交出去,这样也显得我们诚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老觉得呢?” 方掌柜捋了捋银须,点点头:“在理在理。我这就派人去知会一声,今日下午,便将所有书运过去,请侯爷处置!” “嗯!”苏挽点点头,“最好再准备一套以表决心的说辞,会更让人相信。” “好!”方掌柜转头吩咐下去,为今之际是要保住书斋才行。 …… 东远侯府,书房。 “侯爷,仙闻书斋带城中各书斋的掌柜,前来拜访。”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温千袂面前,恭身道。 “哦?”温千袂挑眉,眼睛不离书册,“动作倒是挺快。” “敢问侯爷,这该如何处置?”黑色身影问道。 “段羽,你且吩咐下去,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便走,本候没空见他们,另外,望他们以后守规矩些,否则……”温千袂轻哼一声,转眼继续看书。 “是!”段羽恭身退下。 半刻钟后,他又回来,温千袂已经换了处地,躺在榻上小憩。 他便兀自放慢脚步,站在一边,等榻上之人醒来。 半晌,只听榻上男子低低道,却是没有睁眼,“如何?” 段羽对着声音的方向,上前一步:“侯爷,那些禁书已经运至府内,只待侯爷下令处置。” 温千袂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低沉:“段羽,你想如何处置?” 段羽一愣,半晌,方道:“侯爷,依属下之见,不如……烧了?” “那便烧了吧,记得处理干净些,不留痕迹。”温千袂懒懒道。 “是!”段羽应下,却未离去。 温千袂感觉到他还在,便道:“还有何事?” “侯爷,今日押送禁书,那位苏姑娘也在。”段羽如实道。 “哦?”温千袂蓦地睁眼,随后又缓缓闭上,“她是黑市的人?” “应该……是的。”段羽不确定。 “应该?什么时候也有让段侍卫不确定的事情?”温千袂看似调侃,却话里有话,他在责怪段羽办事不力。 段羽自然听得出来,便蓦然跪下:“侯爷,属下已经派人去盯着苏姑娘了,一有风吹草动,属下便来告知侯爷。” 温千袂掀开一侧眼皮,朝底下瞄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起来吧!” 段羽从他话里没有听出不悦,这才起身:“是!” 此刻,温千袂已经坐起,衣袖一甩,堪堪将榻上空余的两边盖住,一身宝蓝色衣衫,衬得他贵气十足。 “那姑娘若真是黑市之人,干着这些贩卖禁书的勾当,那上回拿着禁书让我签字,倒也解释得通,不过她又为何要刻意暴露自己?还有她一开始就对本候说了谎话,让本候不得不留心一二。” 段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侯爷,不知那伏鬼先生还找吗?” “伏,鬼……” 温千袂吐字极慢,将“伏鬼”二字在嘴里嚼了嚼,才堪堪道:“暂且先放一边,将那些书处理之后,先等上一段时间,等时候差不多了,鱼自然会上钩。” 段羽微微低头:“是!” …… 今日钱如月放了苏挽一天的假,此刻,她正在牙人的带领下看房。 她看了三间房。 一间离闹市近些,三进院落,要五百两。 一间离书院近些,离闹市稍远,二进院落,要三百两。 还有一间一进院落,但位置比较偏僻,离闹市和书院都比较远,离万香楼也远,但只要一百五十两,是苏挽能够接受的。 “姑娘,您看中哪一间?您要是看中了,价钱……咱们还可以再商量。”牙人道。 苏挽还是纠结,那间离书院近些的,要是价钱能再低些,她说不定就买下了。 只是这价钱已经是她压过了的,再压,怕是…… “这样吧,您能不能先将三百两的那间房帮我留着,我明日得空再来看看,您看成吗?” 牙人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应下:“成!那我就先给姑娘留着,姑娘若是中意,明日便可再来找我,这房抢手的很,姑娘若是当真喜欢,可要抓紧了!” 牙人说了一些忽悠的话,便离开了。 独留苏挽在原地惆怅,买房还真是件头疼的事,主要还是没有银子。 苏挽回到万香楼的时候,刚过未时。 这个时候的万香楼最空,一群伙计正围在苏修然身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然然,你可真厉害!” “然然,你画得真好看,能不能把这送给叔叔啊?” “去去去!然然应该把这送给我才对,瞧瞧这墨,可都是我给磨的。” “就是,你啥事没干就想捞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 苏挽蹙起柳眉走了过去,那几个伙计人虽长得不高,也没有那么魁梧,可一窝蜂围在那儿,苏挽便是踮着脚尖跳起,也愣是没看到自家儿子到底干了什么。 她干脆学着钱如月的语气,吼了两声:“都杵在这儿干嘛呢,还想不想挣钱娶媳妇了!” 那几个伙计顿时吓了一跳,双手抱着脑袋,连头都没回,当下怂道:“不敢了不敢了如月姐,我们这就去干活!”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便拿起工具,作势要去干活,若非苏修然唤了声“娘亲”,他们可真就干起活来。 几个伙计回头,便瞧见小家伙在苏挽怀里,嘴里一直唤着“娘亲”,原本升至心头的怒火,也顿时消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苏大厨回来了,方才我们还以为真是如月姐,可吓死我们了。” 苏挽牵着苏修然的手:“放心吧!方才回来时,看她正在逛胭脂铺呢,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就是你们方才一直挡着我看然然,我才想吓吓你们!” “原来是这样啊!倒还真是我们不对。”几个伙计颇为歉意的说道。 “不过……”苏挽看向腿边的小家伙,“然然你在干嘛呢,怎么叔叔们都围着你转?” 第九章:小小画师 然然脱开苏挽的手,走过去,在桌案上拿了张纸,“娘亲请看!” 苏挽接过,抖了抖纸,定睛一看,那是一朵攀上枝头的梅花,正在徐徐绽开。 虽然只用纯墨勾勒,线条也略显青涩,却怎么也影响不了其中泛起的傲骨情怀。 她看了看底下这个长睫扑闪,冲她笑的小家伙,突然想到了什么。 “然然,这画……莫非是你画的?” 小家伙点点头,心里乐滋滋的,期待着下一刻娘亲的夸奖。 此刻,苏挽就差将“惊讶”二字刻在脸上。 她的小家伙什么时候还有这项技能,然然如今才六岁,居然能画出这样的画,要是再因材施教,小家伙将来岂不是能成为画师? 她往前迈了几步,桌上还有小家伙画的小鸭子、小鸡崽、冰糖葫芦,还有一张胖虎的画像。 这胖虎画的,简直比他本人还像! 苏挽突然在心底腾升起老母亲的喜悦,她一把将苏修然搂进怀里,喉咙有些发紧。 “然然,你可太给娘亲争气了!” 这会儿用“喜极而泣”四个字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哟!苏挽,你回来了?和野郎君混得如何?” 钱如月娉娉袅袅地从大门进来,穿着一身桃粉色襦裙,手里拈着一盒上好的胭脂,脸上妆着粉黛,头上还戴着一支朱红流苏玉簪,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这会儿伙计们可不敢站在原地不动了,这可是真的钱如月回来了,他们就跟说好似的,齐齐转身,抄起家伙便干起活来,干得可带劲了。 钱如月继续往前走,来到桌前拿起一张纸,笑容拂面:“哟!这鸡画的可真不错,比后院那只老母鸡好看多了。” 言罢,她突然看向苏挽怀里的苏修然:“小然然,这……这玩意儿不会是你画的吧?” 苏修然乖乖点头。 此刻,钱如月的神情,竟如当初苏挽看然然时的表情一样,带着诧异、狂喜,和几分不敢相信。 “苏挽,你家这小子不但模样长得俊,画出来的东西也是漂亮的很呐!啧啧啧……看来以后祸害的少女还得加倍!” 听钱如月这么一说,苏挽竟在脑海中浮现出然然长大后的模样。 凉亭之下,一俊俏少年执笔勾勒远处山水,一笔一画都美到极致,如人一般出尘脱俗。 身旁围绕着各色各样,远道而来的文人骚客,花重金为求一画,也求一睹…… 落日西斜,余晖之下,苏挽牵着然然来到仙闻书斋。 “方掌柜,给我来一套文房四宝,记得,要最好的!” 方掌柜听到声音,从柜台处走来,瞧着苏挽身边的小家伙甚是可爱。 “方伯伯好!”小家伙的小奶音好听极了。 他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肉嘟嘟的腮帮子:“丫头,这小娃娃是……” 方掌柜未曾知晓苏挽有一孩子,他只知道,一年前,是苏挽主动找上他,说她这里有一单生意,问他做不做。 也就是《醉生梦》的生意。 有生意他当然做,只要不亏本,他就愿意做。 后来《醉生梦》卖得极好,受众群体多是些官家小姐和富贵公子。他们大多出手阔绰,一本书定价三两,有时候他们一高兴,直接赏个十两二十两的。 方掌柜也是个颇有头脑的人,见势头不错,便将市场移到各街黑市,也免除了官府视察。 苏挽的一部分金钱收入便来自于此。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对于苏挽的私事,方掌柜从未了解过。 “方伯伯,这是我娘亲。”小家伙仰着小脑袋说道。 方掌柜一脸诧异:“丫头,你有娃娃了?” 苏挽点点头,见方掌柜一动不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自己领着然然去看文房四宝。 来时苏挽便问过小家伙,喜不喜欢画画,小家伙点点头,嘴里嚷嚷着喜欢,她这才带他来书斋买文房四宝。 苏挽考虑得可周到了,这文房四宝既能挥墨,也能题字,等然然上了学堂,夫子教学时也能用上。 没一会工夫,苏挽便帮然然选好了心怡的文房四宝。 这时,方掌柜才从惊魂中走出。 “丫头,我们相识一载,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这小娃娃?我看你年纪尚轻,怎么就嫁了人,还有这小娃娃……当真是你的?”方掌柜好奇问道。 苏挽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将文房四宝交给方掌柜,让他帮忙包起来。 她牵起小家伙的手:“方掌柜,我只能告诉你,然然的确是我的孩子,其他的,恕我不能相告。不过今日前来,除了买这些东西外,我还有事相求于您,不知您老……” 方掌柜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听到苏挽有事求他,他才堪堪回神,道:“你说。” 苏挽看了一眼腿边咧嘴笑的小家伙:“方掌柜,我知道仙闻书斋是凤都城最大的书斋,每日来访的客人极多,您老消息也最为灵通,不知您老可否帮然然物色一个画师,好让然然拜师学艺?” “画师?”方掌柜将二字放在嘴里嚼了嚼,才又道:“这……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你放心,我们也有一年的交情了,小娃娃的老师,我一定会替你物色个最好的!” “那就多谢方掌柜了!” 方掌柜也没问苏挽为何要替小娃娃找画师,好像小家伙拜师学艺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他将文房四宝堪堪包好,也没收苏挽银子,反而还多塞一盒丹青。 但苏挽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便将方才顺路买来的鸡蛋给了方掌柜。 方掌柜没有拒绝,而是开开心心地收下,还嘱咐了苏挽一些别的事情。 “丫头,等禁书一事的风头过去,你看……你再写些别的呗?” 苏挽蹙眉。 写这些黄不拉几的东西确实好赚钱,可如今东远候回来,查这些东西查得紧,要是再写,她怕是要进衙门喝茶。 “不行不行不行!”苏挽连连摆手。 方掌柜不放弃:“丫头,我知道你为难,但你不一定要写那些东西,你可以写点别的,就像说书的那样,把说书的内容搬到书里,你看……” 苏挽认真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她可以不写那些黄不拉几的东西,她可以编一些官家小姐和公子都爱看的故事,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断了这一条金钱路子了。 “行!” 云西村。 苏挽和苏修然的晚饭是在万香楼吃的,由苏挽亲自掌勺,吃的是简单易食的青菜面疙瘩,所以回到村里后,苏挽和小家伙便可以早早洗洗睡了。 不过苏修然对于新买的文房四宝新鲜劲十足,回想起今日伙计叔叔给他磨墨,他也有样学样地磨起墨来。 从前娘亲也带他去逛过街,只是从来没给他买过这些东西,还有今日去的书斋,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屋子好大,书架子好高,方伯伯的白胡子好长,连眉毛都是白的…… 他当时就看呆了。 不过娘亲说过,然然是男孩子,是君子,凡事要稳重,不能遇到一点事就一惊一乍的。 所以他立马收回了他的小表情。 “然然,别玩了,跟娘亲去睡觉吧!” 苏挽将苏修然抱起,塞进被子,吹灭蜡烛,母子二人便进入了梦乡。 第十章:贵客来访 翌日,万香楼。 “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日楼里来了贵客,可得小心伺候,都听明白了吗?” 钱如月一身青绿色衣衫,略施粉黛,插腰站着。底下是一群伙计和厨子,当然,苏挽也包括在内。 “是!”底下齐声应道。 散场之后,苏挽回到后厨,紧接着钱如月“尾随”而至。 “苏挽啊!这回的贵客,还是由你亲自下厨。” “好!”苏挽点点头,漫不经心道。 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钱如月认为的第三十八个贵客了。 苏挽就想不明白了,这凤都既为皇城,多的是达官贵人,那些所谓的贵客,基本日日都有,非得独独挑出一个来特殊对待。 好像除了满足钱如月的私心之外,别无其他。 也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官家公子被钱如月瞧上了。 “诺!”钱如月塞了张字条给苏挽,“这是贵客要的菜,记得好好干,这回的贵客可是东远侯!” 当“东远侯”三个字清晰出现在苏挽脑海中时,她一下来了精神,再看到纸上的十来个菜品…… 怪不得钱如月说这位是个贵客。 “唉……”钱如月突然叹气一声,“就是可惜这东远侯和伏鬼先生居然合不来,这东远侯也真是的,竟将伏鬼先生的书给烧了,这……这让我的伏鬼先生如何自处?” 钱如月嘴上虽然是抱怨的,可心里还是欢喜东远侯的,那本写了东远侯名字的《醉生梦》现在还放在枕头底下呢! 要是每晚不拿出来看一看,她怕是会睡不着觉。 “好好干啊!”钱如月最后吩咐了几句,派了个厨子给苏挽打下手,便离去了。 “唉……”苏挽叹了口气。 不单是伏鬼先生和东远侯合不来,她和东远侯也合不来。 上回拿了那二百五十两银子,便是在东远侯那儿承认了自己是黑市的人。 但若是以后不小心被他发现她不是黑市的人,她又该如何解释。 毕竟身为东远侯,要查一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但是为了银子,她苏挽豁出去了,此前她亲自前去送书,也是怕方掌柜底下的人办不好事,所以她才暴露了自己。 “苏大厨,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那我就先去忙别的了!”打下手的厨子道。 苏挽点点头,她就发了会儿呆的工夫,对面那几个厨子已经烧了好几道菜了! 不行,她也得赶紧干活,要不然让那尊活菩萨等急了,钱如月又该扣她工钱了。 她将鲤鱼放入油锅,将切好的藕片放入炖锅,碗里打着鸡蛋…… 大约摸半个时辰,楼上的菜品已全部上齐。 芙蓉糕、藕丝羹、翡翠银耳、糖醋鲤鱼、虾仁金蛋羹、豆豉蒸排骨……最后一道白龙过江。 “贤侄啊,六年没回凤都了,快尝尝这万香楼的藕丝羹,保证让你满意!” “多谢孙伯!” 当朝太师孙骞正坐在温千袂对面,虽已是年迈之躯,但仍旧宝刀未老,一壶酒下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温千袂拈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藕丝羹放进嘴里,半晌,才堪堪咽下。 “软糯香宜,倒真是绝佳!” “哈哈哈……”对面的孙骞正大笑,“贤侄喜欢就好!这万香楼啊几年前换了批厨子,据说其中有一位厨子做出来的菜堪比宫廷御菜,想来这些菜,也是出自他的手!” 对于苏挽在万香楼当厨子的事,万香楼都是保密的,所以就算知道苏挽在万香楼当差的人,也只知道她在这里当了个小厨子。 温千袂又舀了一勺藕丝羹放入嘴里,细细品味,半晌,才道:“这些菜看着倒是不错,就是这白菜汤居然叫白龙过江,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哈哈哈哈……”孙骞正又是一笑,“贤侄可莫要小瞧了这道菜,这菜的外观看上去虽然粗陋了些,名字也有所夸大其词,但其味道极鲜,贤侄可品尝过后再下定论。” “哦?”温千袂勾唇一笑,“倒是我不懂了!” “哈哈哈哈……”孙骞正就只是笑笑不说话。 温千袂也不再说话,等到两人各自吃完,话题才又开始。 “嗯!味道不错!”温千袂感慨道,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他倒是很久没有像如今这样大吃过一顿了。 在外征战六年,东西吃的随便,管饱就行。等回了府,他嫌府里厨子做菜油腻,便也没怎么吃,如今万香楼的这一桌菜,倒是方才被他看轻的白菜汤十分合他的口味。 “的确不错!”孙骞正应和道。 温千袂放下帕子,作势起身:“孙伯,今日这顿晚辈请了,孙伯若是无事,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贤侄留步!”孙骞正拦下他。 温千袂回身:“孙伯还有何事?” 孙骞正屁股离开凳子,笑道:“也没别的什么事,但希望贤侄能够坐下,听老夫把话说完。” 温千袂愣了一下,才堪堪落座。 “孙伯请讲!” 孙骞正点点头,见对面的人儿坐好,他才跟着坐下,道:“贤侄少年有成,十岁便身居侯位,十五岁带兵出征,如今回来,已是……老夫考虑了许久,小女惜柔如今正值芳龄,配贤侄正好,不知贤侄……” “孙伯,万万不可!”温千袂打断。 今日前来赴约,他也料到孙骞正会提及此事,而今圣上也在暗中筹划,有不少朝中老臣都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不过是看上他身居高位,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眼前这位老匹夫也是一样。 “贤侄,你与小女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何不可?”孙骞正狐疑道。 温千袂解释道:“孙伯,我既称您一声‘伯’,那惜柔便是我的妹妹,哪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 孙骞正当即表露出一副像是被菜噎住的表情,但很快便阴柔得微微一笑:“可也不是亲的不是?” 温千袂愣了一下,心说这老匹夫果真不好糊弄。 遂端起一杯茶闷了一口:“孙伯,古往今来,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父母虽已不在,但此事……也当由姑母荣华夫人定夺!” 孙骞正又被噎住,他也不是傻子,在庙堂周旋半辈子,这番话的言外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却还是将“荣华”二字放在嘴里嚼了嚼,脑海中堪堪浮现一抹鲜红靓丽的身影…… 第十一章:狗熊论英雄 “老伯,怎么回事,这屋子不是说好了要给我留着的吗?” 小巷子里,苏挽正同卖房的牙人交谈。 “姑娘,实在是那位给价高,我们都是做生意的,姑娘应该也能……也能理解。”牙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他失约在先。 苏挽心底叹气,她本来都已经决定花三百两银子买下那屋子了,结果…… 她现在也不想问那牙人,对方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只是揣着那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离开。 苏挽回了云西村。 天边还留有一道残霞,她整理好情绪,准备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笑盈盈地去找两个小家伙,却见两个小家伙垂着脑袋站在门口。 那样子比她还丧。 “怎么了呀?难道是惹刘婶生气了,在这儿罚站呢?” 苏挽蹲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手里的糖葫芦晃来晃去,却只是让胖虎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暗了下去。 两个小家伙起初不肯说,但在苏挽的逼问下,两个小家伙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然然的文房四宝,被同村的李小雄带着三五猪朋狗友给夺了去,现在可能已经“尸骨无存”了。 当时刘夫人正在地里干活,两个小家伙自己在家琢磨这些玩意儿,李小雄突然带人闯入,以二敌五便是口舌之争都落了下风,东西也自然而然就被夺了去。 “娘亲,怎么办呀?那可是娘亲给然然的……”苏修然的小脑袋靠在苏挽的肩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 自从东西被夺走,他心里不知有多委屈,却都没哭,愣是到现在见到娘亲,终于是忍不住,他才掉了金豆。 “然然别哭,东西没了,改明儿娘亲再给你买套新的,好不好?”苏挽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安慰道。 小家伙心里还是委屈,却不再哭出声音,搂着娘亲脖子的藕臂紧了紧。 这时,刘夫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也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锅铲,显然是方才在做饭。 她不知道苏修然的文房四宝被夺,所以见到小家伙哭,又见到胖虎神情沮丧地站在一边,还以为是胖虎欺负了然然,当下骂道: “他娘的小兔崽子,我给你吃给你穿是让你出来欺负人的!连你弟弟都欺负,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接下来,那手中的锅铲便要落到胖虎的屁股上,再接下来,便被一双纤手握住。 “嫂子,你误会了,胖虎没欺负然然,胖虎可乖着呢。” 闻言,刘夫人收起怒色,胖虎却已经被她吓得躲到了苏挽身后。 他只从苏挽身后探出一颗脑袋,颤声道:“娘,不是我,是李小雄!是李小雄把然弟的文什么的给抢走了,所以然弟才……才哭的。” 刘夫人敛下眼,又看了一眼倚在大人腿边的小家伙,才转眼看向苏挽,“竟还有这等事?” 苏挽只是点点头,也没再说些别的。 后来刘夫人嚷嚷着要去李小雄家评评理,自认为自己的嘴皮子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可苏挽却想着还是自己去解决为好,毕竟已经麻烦他家太多了。 她将其中一串糖葫芦给了胖虎,再将今日钱如月给她的蔬菜给了刘夫人,这才牵着然然走了。 苏挽先牵着然然回家吃了顿饭,随后才去的李小雄家。 李小雄家离苏挽家有百来步远,站在院子外面时,屋子的两扇木窗还亮着,苏挽这才领着然然进去。 她伸手敲了敲门。 半晌,门被打开,探出一颗稚嫩的脑袋,偏是那双眼睛似是蒙了层防备。 “森儿,这么晚了,是谁来了呀?”伴着银铃般的声音,一粉衣女子出现在苏挽面前。 前一秒脸上还挂着笑,下一秒脸色僵硬如鬼神降临。 “怎……怎么是你呀?”声音里带着嫌恶。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便是李小雄的娘亲——秦翠翠。 苏挽装作没看见她那副恨恨的样子,说道:“可不是嘛秦妹子!这会儿姐姐我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秦翠翠的手撑在门上,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半晌,才将手放下,随意道了句:“进来吧!” 苏挽领着苏修然进去,见到凳子便将小家伙放了上去,接着秦翠翠便端了一碗茶过来,可劲摁到苏挽面前,茶水堪堪洒落一桌。 “家里没别的东西好招待的,你就将就着喝吧!”话里没好气。 苏挽看向那碗茶,本来也就没几口,洒了之后,更是连一口都不剩。 她心念着自己与秦翠翠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这秦翠翠对她的态度就是从来没好过。 “这样吧,这茶呢,我也就不喝了,长话短说,你家儿子小雄仗势欺人,抢了我们家然然的文房四宝,还回来或者是赔钱,都行!” 秦翠翠愣了一下。 她家儿子仗势欺人? 还抢了苏挽家小孩的文房四宝?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家森儿给她长脸了,并没有觉得森儿做得不对。 她转身回望那倚在灰暗墙角的小子,道了声:“森儿,过来!” 李小雄身子瑟缩了一下,才走到秦翠翠身边。 李小雄而今八岁,五岁时改名李森,而“小雄”二字则是他已故爷奶给取的,现在爷奶不在了,秦翠翠便自作主张给他改了个文雅些的名字。 只因“小雄”二字,简直土死了! 他儿子以后要是飞黄腾达,成了朝廷命官,要是顶着这么个名字,不仅让底下的人笑掉大牙,连服众都是个问题。 “你抢人家东西了?”秦翠翠质问道。 李小雄起初支支吾吾,最后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 “对!我是抢的又怎么样,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给烧了,你又能拿我怎样!”他朝着苏挽母子做了个鬼脸,昂首挺胸叉腰站着。 下巴高高抬起,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苏挽倒是没什么,大不了让他们赔钱,不赔就闹到村长那儿,反正她有的是法子。 但苏修然却委屈、失落、伤心、难过、想哭。 那可是娘亲给他买的,虽然是方伯伯送的,但他还没和胖虎哥哥炫耀够呢,也没和万香楼的母鸡婶婶分享过呢,他还想带着这些东西去上学堂呢,现在就这么没了…… 小家伙心里空落落的。 哼!李小雄真讨厌,怪不得胖虎哥哥从来都不跟他玩,还说李小雄改名是因为他的名字听着像狗熊,遇事只会跑的大狗熊。 他脑海中浮现胖虎哥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替他臭骂李小雄的样子。 “啊呸!还想当英雄,我看是只没脸没皮的狗熊吧!要是他娘的没那些个狗友,他敢来么他!” 第十二章:实在无福消受 秦翠翠抬手便给了李小雄一个脑袋瓜子,斥道:“你怎么回事?为娘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可以抢别人家东西呢!” 秦翠翠这么一责备,便叫苏挽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如此一来,李小雄便不乐意了。 他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隐隐的,还能看到太阳穴鼓起。 “你又没教过我什么,整日里除了捣鼓你的脸,卖弄那些胭脂水粉,你除了给我口饭吃,哪还有什么别的!” 秦翠翠似乎被他说得噎住,半晌,才道:“那……为娘没教过你,夫子总该教过你吧。” 她似乎想极力讨好李小雄,语气都温柔不少,可李小雄却还是不领情。 “是呀!也就夫子愿意教我了,你和城里那位,连教都不愿意教我!尤其是城里那位,连在路上撞见我,都要刻意绕着走!” 李小雄说的城里那位,便是他的生父。 然而,他还有个后爹,也住在城里。只是这位后爹家底殷实,当初便是看上秦翠翠的姿色才娶了这位做小妾。 但在这之前,秦翠翠已经嫁过人,如今也被他玩过,所以除了给个名分,每月送些钱过来,都没有让他们母子二人搬去府邸住。 邻里邻居也都纳闷,家底殷实的那位究竟图什么,才要花钱养着这对母子,难道是因为单纯的心善? 秦翠翠对着苏挽尴尬一笑,被别人撞见自己家的丑事,总是不好。 她拉着李小雄背过身子,也不知耳语了些什么,李小雄终于不闹别扭了,还特别听话地走进里屋,拿了个旧包袱出来。 打开一看,是然然的文房四宝。 “诺,还你!” 然然接过包袱,一下就开心了,那些东西没有被烧,还好好的,他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见他们拿了东西,秦翠翠开始赶人:“拿了东西就赶紧走,我们娘俩要睡觉了!今日这件事情,我承认,的确是我们家森儿做得不对,但也是你那孩子没用,随便吓唬两下便将东西给了我家森儿……” 秦翠翠顿了一下,随后抱起苏修然,接着塞给苏挽,“赶紧走赶紧走,真是的,大晚上的,人家要睡觉了还赖着不走!”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下一秒,连蜡烛都熄了。 今日是她秦翠翠理亏,再加上她那儿子与她闹别扭被苏挽撞见,她更是觉得无地自容,若非如此,今日这件事怕是真要闹到村长那儿。 苏挽也没逗留,抱着然然回家,临睡时,小家伙都还抱着那被旧包袱裹着的文房四宝,说是怕又被人夺走。 苏挽也没有立即拿开,而是等小家伙睡着了,她才将东西拿开。 烛火熄灭,她钻进被窝,抱着小家伙亲了一口,才渐渐睡着。 第二日她将小家伙带去了万香楼,心说再熬几日,马上就能送小家伙去上学堂了,至于屋子的事,她得空会再去看。 却说今日一到万香楼,钱如月便赏了她一个贼兮兮的笑。 她见势不对,便让小家伙自己先去一边玩了。 “苏挽!”钱如月的桃红帕子堪堪砸在了苏挽的肩上,留下一抹艳香,又即刻收了回去。 苏挽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又尴尬的弧度:“如月姐姐有事不妨直说,您这样,我实在无福消受啊!” “咳咳!”钱如月突然变得正经,摸了摸自认为好看的发髻,才道:“是这样的,昨晚荣华夫人突然造访,给了我千两黄金,说是要我派一位万香楼最好的厨子去到侯府,料理东远侯的饮食,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怎么着?”苏挽几乎舌头打结,心想这钱如月该不会把她卖了吧? “哈哈哈哈……”钱如月喜笑,笑容又秒收,“自然是答应了!” “然后你卖了……不对,派了我?”苏挽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问。 然后心如死灰地看着钱如月点点头,还一本正经地劝她: “苏挽啊,你过去也不亏,想想你在我这万香楼当差,一月也不过六两白银,可你若是去了侯府……侯府那边一月二十两白银,说不定侯爷一高兴,或是荣华夫人一高兴,还会赏你一些,另外然然也快上学堂了,你总要……” 接下去的话苏挽没再听,心说她在万香楼当差一月六两白银,还不是某人太抠,好歹她也是万香楼的招牌!若非当年情,她早就带着然然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今这回,她不愿走,钱如月倒是主动不要她了,倘若东家是个不认识或是好些的主,她也就去了,毕竟那可是二十两白银,可那是东远侯……而今去了,她不是赶着往枪口上撞吗? 且不说她此去如何解释她一个黑市之人摇身成厨子的事,若是以后被他查到她就是伏鬼先生…… 那张脸,光想想就可怕。 身旁的钱如月还在喋喋不休,她也不忍心打断,走过去看到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打开一看,是一堆金子。 为了这堆东西钱如月便把她给卖了,但这明晃晃的东西,还真是好看。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接着手里便被塞了一块。 她有些无措地捏着那块金子,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想哭,却说钱如月站在她身旁,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道。 简而言之的意思就是,这千两黄金已经收了,还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如今握在她手上的这一块金子,就当是结了最后的工钱。 “如月姐姐……”苏挽吸吸鼻涕,茫然地看向钱如月,心底还存着一丝期望。 可钱如月却似割袍断义,直接翻脸不认人。 “行了行了,赶紧去侯府报道吧,要是晚了,可是要被扣工钱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至于小然然,就先让他在我这儿吧,见他挺喜欢后院那老母鸡,便让他玩吧,回头你来接他,再给你送几个鸡蛋,我们的五年之约,就此了了吧!” “别!如月姐姐……”苏挽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她。 她也实在想不明白,不过一千两黄金,钱如月怎么就把她给卖了,虽说没了她万香楼也开得下去,可…… 唉! 而今她应该仔细想想,该准备一套怎样的说辞才能在东远侯那儿糊弄过去。 第十三章:巾帼不让须眉 苏挽和然然打了声招呼,便揣揣不安地去了东远侯府。 这一次,两个门房可就不像她第一次来时,那么热情迎接她了。不过好在她有荣华夫人留在万香楼的玉佩,她才得以进入。 那棵槐花树依旧高高耸立,绿叶密得连光都透不过,似乎直入云端,逼人仰视。 苏挽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便没再继续看了。 她被下人带到了客堂,一道绯红的身影立在那儿,想来应是荣华夫人。 “草民见过荣华夫人!” 前面的那道身影微微侧头,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半晌,才将整个身子转过来。 黛眉杏眼,挺鼻小嘴,堪堪一副慈祥面孔,虽至不惑之年,却依旧风韵犹存。 “你……居然是个女子!还这么年轻!”荣华夫人一脸惊讶。 苏挽点点头:“正是。” “竟是个女子……”荣华夫人又将方才的话放在嘴里嚼了嚼,嘴角扬起笑意,似乎在品味一道绝佳的美食。 “女子好啊!巾帼不让须眉。”她像个大男人一般拍了拍苏挽的肩,那力道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堪堪叫苏挽觉得是胖虎坐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挽往后退了退,躬身道:“不知夫人所说的一月二十两白银可是真的?” 荣华夫人笑道:“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连住的地方,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啊?”苏挽几乎是懵的。 她要是住在这里,那然然怎么办? 荣华夫人继续说道:“记得钱掌柜说你是云西村人,来城里一趟多有不便,我便替你看了个宅子。” 苏挽依旧是懵的。 “你放心,那宅子离书院和闹市都近,而且离侯府也近,最主要的是,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只收你二百两,你看……” “成交!”苏挽几乎是接着荣华夫人的话说出来的。 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只收二百两,而且她想要的所有条件都满足,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她苏挽怎么可能错过。 仔细想想,方才听到荣华夫人提到过钱如月,这屋子莫不是钱如月心里过意不去,特地和荣华夫人游说,补偿给她的? 还是说她钱如月刀子嘴豆腐心,给她寻了个价高的差事,却偏偏这份差事的东家是东远侯…… 若是换个角度想想,若非东家是东远侯,而今这份差事,可以说是极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 “苏挽。” 荣华夫人问了一遍苏挽的名字后,便带着苏挽去看了屋子,只不过看到那个屋子的时候,苏挽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那个屋子居然就在她之前看中的屋子边上,是一个买下多年却一直没人住的老宅。 她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些有钱人买了屋子也不住,光占茅坑不拉屎了。 没成想这位有钱人竟是荣华夫人。 “这个宅子呀,还是我年轻时候买的,当时买来也不知做何用,就这么买下了,许是怕和姐姐闹别扭时,可以来这儿躲一躲,可是现如今却……” 荣华夫人口中所说的姐姐便是当年一身戎装,陪君征战的容策夫人,也是东远侯的生母。 荣华夫人和容策夫人乃许氏将门之后,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当年若非群玉关一役,如今这两位夫人站在一处,怕是有“一山不容二虎”之险。 “这些天侯爷不在,去山上烧香拜佛去了,估计要七日后才能回来,所以这几日你只要做我的一顿饭就行。” 荣华夫人突然叹气一声,开始抱怨起来:“这小子也真是的,回回都这样,一些好事新鲜事总是与他不沾边。前几日说菜太油,我现在给他换了个厨子了,可他倒好,拍拍屁股坐上马车去了庙里,你说我都替他做到这份上了,他都……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苏挽心里乐滋滋的,觉得这样极好,就不用这么早与东远侯打照面了,这七日里正好将新家布置一下,再将然然入学的事情搞定,等七日后,再去会一会这位恼人的主。 苏挽替荣华夫人准备好膳食,得了她的准许,便去将房子的事给办了,至于二百两银子,明日再拿来给她。 那宅子到底是十几年没住人了,一推开门,门顶的灰尘堪堪落下,叫苏挽好一阵咳嗽。 这二进二出的院子花二百两银子确实便宜了些,若当真是钱如月暗中帮她,那她可真是要好好谢谢她。 不过这院子打扫起来,也是费劲。 苏挽独自一人打扫,整整六天,才将这偌大的宅子整理干净。 而她在城里买了房子的消息也在云西村传遍了。 “刘婶,你听说了吗?那前几年刚搬来的婆娘还带着个娃,居然在城里买了房子,你说这事稀奇不?” “还有这种事?你上哪儿听来的?” “就我那当家的,前几日在城里见到那婆娘老往一处跑,就跟着去看了看,你猜怎么着,她居然在打扫一个二进二出的大宅子,一打听才知道,那宅子居然是她买下来的。而且,我那当家的还发现,她居然在侯府当差!” “啥?她不是在那万香楼当小厨子呢么,怎么去了侯府?” “谁晓得呢?估计是那万香楼给钱少,换差事了呗!” “可也不能换到侯府去吧?侯府那地方,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难道她……” “说不定就是你想的那样,早前我就觉得那婆娘有点姿色,说不定那孩子也是她乱搞得来的,如今肯定又是被哪家富老爷看上,赏了个宅子给她,还托关系进了侯府!” “有理有理!” 几位长舌妇还想再聊些什么,突然一记“瓢泼大雨”,堪堪将她们淋湿。 “他娘的,今天这天气怎么这么热,洗了个澡还他娘的这么热,活见鬼去了!” 刘夫人装作没看到她们的样子,拿着盆又进了屋里。 屋外的几个长舌妇此时才反应过来,这刘破嘴平日里与那骚婆娘关系最要好,他们几个在她家门前聊事,如今成了这落汤鸡,可真是活该。 于是也没再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几个加起来也吵不过刘破嘴,便都识趣地走了。 而在不远处的树下,秦翠翠徒手扒了一块树皮下来,正握在手里慢慢捏碎…… 第十四章:送然然上学 苏挽自是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说她的,可她问心无愧,所以一大清早便带着然然去了关雎书院报道,自然同行的还有胖虎和胖虎他娘刘氏。 胖虎原本是去年便该入学的,却由于家里拮据,供不起他上学,后来他爹刘阿牛无意之中救了现在东家的女儿,见他身子壮硕,看着能打,便做上了护院,一月五两银子,算是个不错的活。 偶尔刘夫人也会拿些自家地里种的菜去城里卖,也能换些银子。 总的来说,而今他们的生活过得比以前要好。 刘氏夫妇在村里算是比较开明的,关雎书院是私塾,一月一两银子,饮食起居都包括在内,他们还是交得起的,再者胖虎也想和然然一起入学,夫妻二人便也满足了他这个心愿。 从前但求温饱,而今望子成龙也成了他们心中所期。 胖虎和苏修然都穿了新衣,背了个小行囊,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堪堪一副书童模样。 这会儿要将两个宝儿送进去,苏挽和刘夫人还真是有些不舍。 “然然要听夫子的话,要乖哦!”苏挽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一脸不舍。 小家伙点点头:“然然会乖的,会听夫子的话的,还有胖虎哥哥陪着然然,娘亲你就放心吧!”明明自己心里难过得要死,却还在极力安慰大人。 “嗯!”苏挽点点头,喉头渐渐泛起酸涩,“娘亲要过段时间才能来接你,你和胖虎哥哥可一定要乖。” 胖虎主动和苏修然牵了手:“娘,挽婶,我比然弟大,也比他能打,我会好好照顾然弟的,你们就安心回家吧!” 刘夫人屈指敲了一下圆溜溜的脑袋瓜子:“什么能打不能打的,又不是让你来打架的,送你来书院是让你来读书认字的,别到时候字没认识几个,打架倒是学来了!” 胖虎揉揉脑袋,眯眼尴尬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刚才口误说错了么……” 两人又对两个宝儿嘱咐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进去,随后离开书院。 苏修然和胖虎第一回上学,所以上的是蒙学,和他们一起上蒙学的,还有大概二十来个孩子,都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书童打扮。 他们大多是富商之子,父亲在城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极少数是像苏修然和胖虎那样的。 两个小家伙的位置已经由授课的夫子安排好,胖虎高大些,便坐在最后一排,然然稍矮些,便坐到了第一排,差不多是离夫子最近的一个位置。 授课的夫子生得白净,堪堪一个白面书生,手里拿着戒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叫胖虎被苏修然好不习惯。 尤其是胖虎,毕竟听惯了自家娘亲“他娘的”陈辞,而今他只觉得这位夫子的话和声音,有一种让他掉进书堆里的感觉,一段话听下来,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个颇有文采的人了。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孩子们给夫子敬了茶,而今对待夫子,便要敬同于父。 蒙学要学的东西大致是《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不过这些东西夫子并没有一上来就教,而是先教了孩子们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苏修然用的文房四宝还是之前差点没了的,此刻拿着毛笔有模有样地蘸着墨,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到底还是聪明些,一上午下来,那字已经写得工工整整,叫夫子也是一顿好夸。 胖虎写得差些,拿给夫子看的时候,那字还是歪歪扭扭,“刘锦文”三个字一行下来——胖虎本名刘锦文,有大有小,稍有些乱,不过在孩童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于是夫子也是夸赞他的。 得了夫子夸赞,小家伙拿上纸“蹭蹭蹭”跑到座位上,拿起笔蘸了墨,又来了劲。 晚些时,胖虎还在座位上写自己的名字,这会儿终于是写得好些了,乍一看不算工整,却也不是一大一小,错落不齐。 而苏修然已经从题字转战挥墨,他如此不同寻常的走笔痕迹,也引来了不少同窗围观。 “呀!原来你在画画呀!” “画得好漂亮啊!” “你画的这是什么呀?” “好像是只大公鸡!” “不对不对!这是母鸡才对,公鸡的冠可比这个高多了!” 围在苏修然桌边的孩子们开始争论起这到底是母鸡还是公鸡,然而苏修然却不对此做解释,只自顾自得画完画的最后一笔,那些喋喋不休的声音终是打乱不了他。 不久,他停了笔,端起纸,欣赏着,而胖虎也在此时凑了进来。 “呀!这不是你说的万香楼后院的老母鸡吗?”他这一语,便替在场所有人都解了答。 “原来是只母鸡啊!”众人皆乎异口同声。 苏修然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画这幅画的时候,大抵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万香楼的老母鸡陪他一起长大,而那日万香楼伙计说漏了嘴,说那老母鸡活不了多久,大抵再过两年,也就去见了阎王。 过了一会儿,他在人群中随意觅得一人,将画送了出去。 “这位同窗,这个送你了!” 那人接过,不懂装懂地揉着下巴细细欣赏,不久,便开始蝶蝶不休地夸赞,只不过他夸赞的方式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啧啧啧!这位同窗,不错不错!你这画画得简直了!”他不禁竖了个大拇指,像个大人似的侃侃而谈,“改明儿我让我爹瞅瞅,好好学学,扒开他的眼,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大师之作!” “他整日在那儿捣鼓,做着春秋白日梦,说他自出生之日起就想成为画师。我睁眼瞅着如今都四十老几了,也没见他画技有多长进,切!得了吧!” “将那鸡不鸡,鸭不鸭,鸟不鸟的东西画在一根杆子上,杆子底下又画了个类似的玩意儿,我娘见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异口同声,这回苏修然也参与了。 那人继续说道:“我娘还以为是哪只鸭子想不开要跳河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有后仰的,有捧腹的,就是直不起腰来。 古往今来鸭子都会游泳,要是连鸭子都要跳河自杀,那得是多想不开,如此,那位爹爹的画技可想而知。 苏修然觉得这人说话颇为有趣,让他心底酸酸涩涩的感觉一下子消了不少。 第十五章:可叹命运弄人 这一日东远侯回来,苏挽倒也不觉担惊受怕。 在侯府当差七日,她发现自己除了待在厨房,还是待在厨房,饭菜做好了自有丫鬟送过去,因此她都没见到荣华夫人几回。 掰着手指数数,也就那么两回吧! 心说这东远侯应该也忙,她只要稍加注意着点,应该也不会正面撞上,到时候赚够了银子随便编个理由主动请辞,光想想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荣华夫人想让东远侯见她一面,她便主动提出家里有事,做完午膳便先走了。 苏挽出府的时候,东远侯的马车刚刚门口,她没逗留,直接闷头走了——去了新家。 虽说家里已经打扫好了,落户也落了,可要将云西村的用具全都搬运过来,又是一件难事,琢磨了好半晌,她才决定还是花些银子请人去搬。 她同那些壮汉推车去村子的时候,那些长舌妇站在树荫底下,嘴里叨叨叨地说个不停。距离隔得有些远,她也听不清那些嘴里说了什么,全当野狗乱吠处理了。 搬了用具装上车,那几个壮汉卯足了劲推,苏挽将院门房门锁好,心道这屋子也算物尽其用了,她也不打算卖掉,说不定以后还能回来住住。 在到新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苏挽在一户大户人家门口看到了秦翠翠。 她依旧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打扮,只是脸上却挂着两行泪。 抬头看到那硕大的匾额,“祝府”!心道莫非是那秦翠翠在城里的相好?不对不对,应该是相公。 只是这祝老爷毕竟纳她为妾,竟不让她住在祝府,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摇摇头,也不再多想,刚迈步要走,却被厉声叫住! “苏挽,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秦翠翠竟已来到她面前,那双杏眼由水灵变得猩红。 苏挽有点懵,她不过正巧路过,又正巧撞见,秦翠翠的那点笑话,她可不稀罕知道。 于是她不理,跟着壮汉要走,秦翠翠却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翠翠,你有完没完!”她吼了一声,脸沉了下来。 可秦翠翠似乎没当回事,还对着她笑了笑,也不知是觉得她如今生气的样子可笑,还是在笑自己。 片刻后,她收回了笑,骂道:“苏挽,为什么,你总是要碍我一脚!” 苏挽不明所以,只觉秦翠翠有些疯了,却又觉得她含泪的模样有些可怜,便没走,留在原处听她把话说完。 “苏挽,明明那日是你被送去了青楼,为什么到头来是我被……我被……” 她泪如泉涌,捂着胸口,再也说不下去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才将事情原委道清。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那时村子里也不知是谁家娶媳妇办了酒席,请苏挽前去赴宴。那时苏挽专门从万香楼回来,百忙之中去参加。 可谁能料到秦翠翠竟一早打算好给她下一剂药,将她送到青楼去,原因竟是因为她那当家的总是色眯眯地看着苏挽,想打苏挽的主意。 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她是将苏挽送去了青楼,可那人贩子却也看上了她,毕竟她也有些姿色,这不,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而据苏挽所知,她醒来时,是在万香楼,她当时问钱如月她怎么了,钱如月只说她喝醉了,迷迷糊糊自己来的楼里,一进门便倒在了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当时脑袋晕晕的,还以为真是喝醉,便也没当回事。 而秦翠翠醒来时,身上一丝不挂,通体雪白肌肤露在外面,身边堪堪躺着个老男人,便是如今这位祝老爷子。 她当时就慌了,可这位祝老爷子却说会许她一个名分,她突然有些高兴,一回家便和当家的离了,带着森儿来了祝府。 而祝老爷子此时才发现,这婆娘居然还有个孩子,然而名分也许了,再看这婆娘还有些姿色,便叫秦翠翠和李小雄断了关系,如此,她才能入府。 可秦翠翠妒忌心虽重,却也不是无情之人,让她和森儿断了关系,这怎么可能呢?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 而她那当家的早就攀上富婆,跟人跑了。 却说祝老爷子也不会就这样舍了美人,便给了秦翠翠一年期限,让她与她儿子彻底断干净关系,在这期间还每月给他们钱花。 如今这一年期限也到了,祝老爷子也彻底失了耐心,便将秦翠翠一脚踢出了门外,如今那李小雄更是连学都没得上。 毕竟生意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而今这一遭亏本生意做的,怕是后悔到连骂秦翠翠祖宗十八代都不觉得解气。 “苏挽,如今你这么一听,还说你没有在笑话我?” 秦翠翠和苏挽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不少,没等苏挽回话,她便自己走了,堪堪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 苏挽也没再逗留,在壮汉的催促下,回了新家。 只是想起方才秦翠翠的一番话,心道算盘落空,自食其果,算是活该,可心里却没有那么痛快。 想起李小雄,不过比然然大三岁,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些,能怪谁呢,命运弄人! 想来也是可笑,第一次不小心着了青楼的道,第二次终是老天开眼,叫她躲了过去。而这一次,从秦翠翠话中出来,像是她替她挡了一箭,骗着让她心里自责。 可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些事情比常人要看得开,想要骗她自责,等下辈子吧! 壮汉将用具按照苏挽的吩咐摆放好,再各自领了一两白银,便都离开了。 而苏挽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半旧的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 她抿了一口,又觉不够,便一口将杯中酒全部闷了下去,只是她本就不会喝酒,差点呛死。 却说这酒只是偶尔心情郁闷时,她才会拿出来折磨一下自己。 而后,她似乎忘记方才被酒呛住的难受劲,一直猛灌,一直呛,竟一时分不出眼角的那滴东西到底是酒还是泪。 六年前,她遭人唾弃,受尽冷眼,被父抛弃,只有那冰冷入骨的湖水才容得下她…… 第十六章:养了白眼狼了 东远侯府。 温千袂一回来,听下人说换了个厨子,而今面对这么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滋味委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品尝起来怎么样。 他拿起玉箸,刚想夹起一块酱排骨,对面便落下一抹红衣。 只听那抹红衣道:“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倒是自己先坐下,吃起独食来了!” 温千袂被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有的食欲也都被压了下去。 他放下玉箸,看向那抹红衣:“姑母,您一日不与侄儿对着干,便觉浑身难受吗?” 荣华夫人哑然,半晌,又想到了什么,便道:“倒也不是,只是你那铁做的娘把你丢给我,我不得照顾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说你几句怎么了?” 温千袂笑笑,似乎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到底这位姑母是他半个娘,便也不再多说,转手拿起玉箸,夹起方才早已看中的酱排骨,终于是吃到了嘴里。 那酱排骨一半肥,一半精,再裹上酱,吃到嘴里软软的,也不觉油腻,倒是十分对他的胃口。 荣华夫人见他比自己先动了筷子,撅撅嘴,嘀咕了句:“没良心的东西!”这才也动起筷子,吃了起来。 温千袂武学精妙,自知听力极好,那句话也堪堪入了耳,可他却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吃着那碗酱排骨,好似已经习惯了荣华夫人这般怨骂。 满足了一时的口腹之欲,他想喝点汤,然而那碗汤,却叫他生生愣了半晌。 他拿着汤勺拨弄了几下,对面的荣华夫人便看不下去,心说这小子不吃就不吃,别坏了一碗汤才好,便拿起玉箸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敲,那白皙的手上现出两道红。 “小子,做甚呢!你不吃你姑奶奶我还要吃呢!糟蹋东西也不看看对谁,真是白瞎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荣华夫人一介粗人,说话难免难听了些,不过传到温千袂的耳中,他竟还觉得有些亲切,毕竟六年没见,难免耳目一新。 他放下勺子,看了看两道红印,藏到袖子里,没当回事,再看向对面一脸恨恨的荣华夫人,道: “侄儿可没想坏汤,只是这白菜汤又叫白龙过江,难道不是万香楼的菜吗?莫非……” 他想到了什么,而荣华夫人接下来的话,大抵与他的想法相似。 “我花了千金雇了万香楼的头牌,满足你这口腹之欲,怎么?嫌弃了,不好吃?”她顿了一下,见方才对面那小子吃的津津有味,便想将最后几句话收回去。 可说都说了,还怎么收得回去,便撇撇嘴,舀了一勺白菜汤喝了起来。 可温千袂似乎没听到她说的后面几句话,只是听到“千金”二字,猛然一怔,想到了什么,便道:“姑母,你莫非将圣上前几日刚刚赏赐的千两黄金拿去用了?” 荣华夫人刚刚咽下一口汤,抬眼看他:“怎么的,你姑奶奶我不能用?”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圣上赏给这小子的,便补充道:“你这赏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去做些实事,花点钱满足口腹之欲,再说了,这好处还不都是你自己的!” 温千袂微微低头,看着这一桌子菜,想起方才自己吃得有滋有味的,便觉那千两黄金似乎花的也值,然后也不再和荣华夫人争辩。 两人又继续各自用膳,这平静的气氛,终还是被荣华夫人打破。 “烧香拜佛的,怎么样啊?”她语气漫不经心,随意极了。 温千袂正巧吃好,便擦擦嘴,放下帕子说道:“还不错,二老得以安详。”他说的很轻松。 荣华夫人没好气,似乎有些后悔问出这么个问题,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好消息”,可就是嘴贱,想问。 本不欲再多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说你这臭小子,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用的,你倒好,跑去学人家打仗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在圣上那儿领了赏赐,直接奔那二老去了,还一去就是七日,你说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呢!” 她换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那二老在你五岁时就抛下你走了,他们倒是成了个旷世情缘、以身殉国的好名声,这脏活累活都留我一人干了,我心想着把你养大将来也好有个依附,结果呢?没成想是头白眼狼!”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个不停,对面的温千袂暗自按了按太阳穴,又揉了揉眉心,似乎觉得好了些,然而对面那人似乎是吃饱了饭,更有了气力,动动嘴皮子根本不觉得累,依旧叨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 什么白眼狼,什么小畜生,什么老鼠屎,到最后连负心汉都出来了。 温千袂心想着自己也没到负心汉这个地步吧! 终于,对面那人停了,似乎是说到“负心汉”三个字的时候停的。 她撇撇嘴,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多,还想再说,然而却被温千袂抬手打断了。 他语气认真:“姑母,您说了这么多,不也每半年都会去看他们二老,甚至是一月……” “你懂什么!”荣华夫人直接打断了他,“我那是怕他们二老在那儿太冷清,没钱花,这不,每半年去看看他们,给他们烧些纸钱,否则亏待了他们,怕是晚上就索命来了!” 荣华这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温千袂也不欲与她争辩,反正争也争不过,便连说了三个“是”,糊弄过去了。 不就是怪他六年前擅作主张,向圣上自告奋勇请缨去边境打仗,然后回来之后没怎么关心过她,便又去了明山寺给二老上香么…… 然而他这般主动吃了“败仗”,便叫荣华又占了上风,嘴里喋喋不休地又说个不停。 他叹气一声,摇摇头,趁荣华不注意,便走了。 只听那声音渐渐拉长,定是荣华发现他走了,又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不去理会,躲到书房关上门,才觉耳根子清净下来,登时又活了过来。 第十七章:回新家 几日下来,苏挽倒是落得个清闲。 她在候府当差,走动时稍留个心眼,倒的确没见到那位恼人的主。 候府那两位的一日三餐她全包,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偶尔想起方掌柜让她写书,她便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在脑中构思。 倒是凭空想出不少故事来,就是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醒来就只记得故事的主角是一男一女。 而苏修然待在关雎书院,她偶尔偷偷去看望,小家伙听课认真,字写得漂亮,作为母亲,可谓骄傲满怀,只待那日成龙。 而这一日,她要去接小家伙回来,想起小家伙似乎从未有幸见过新家,今日去接他回来,倒是可以让他好好开开眼。 她到书院的时候,孩子们基本已经被接走,也就剩下零零散散的五六个,而其中还包括小家伙和胖虎。 胖虎在和苏修然分享自己的小人书,虽已经是大孩子了,却还是觉得小人书看起来有意思一些,毕竟那书上没有字,看着不觉头疼。 而苏修然似乎也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跃出词海,看看这颇具形象的书,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半晌,只听胖虎“咦”了一声,便放下小人书,指着远处激动道:“挽婶来了,还有我娘也来了!” 苏修然才反应过来,然而他的胖虎哥哥就已经扑到了久别之人的怀抱里。 只见不远处一标致好看的女子笑着向他招了招手,他二话不说便立即离开座位奔跑过去,也钻进了那久别的怀抱。 苏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着他的额头亲了一口,他便发出“唔唔”的声音,似哭非哭,随后又扑到怀里,左右蹭蹭。 另一边的胖虎倒是扑到他娘怀里没多久,便出来了,就是平日里这小家伙大大咧咧的,却又像个小大人似的,而今经此一遭,也不禁红了眼眶,而嘴里却说着: “娘,胖虎在书院可乖了呢!夫子还夸我努力,夸我写字有进步,还有那《三字经》……娘,我背给你听!” 他说着,便自顾自背了起来,背时还不忘摇着脑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他顺溜地背了一段,却不知背到何处,突然卡住了,他自知自己忘了词,便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然而刘氏虽然听不懂,却也在自家儿子的笑容中领悟了意思,便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完过后看着自家儿子更红的脸,安慰几句,却又不似安慰。 “为娘知道你几斤几两,能做到这份上,便是老天开眼了。不用太过勉强,我和你爹就只是想让你有些见识,毕竟就你那憨爹的榆木脑袋……” 她正巧说到刘阿牛,刘阿牛便从门口进来,旁若无人地喊了声:“胖虎!” 他打开手臂,本想着小家伙撞进来,却不料先被一人赏了一拳。 那一拳堪堪砸在他的肩膀上,只是他皮糙肉厚,肌肉结实,力气又大,便什么事情也没有,反倒是打他那人,手一缩,露出痛苦之色。 他微微一笑,将那只受伤的小手包起,轻轻吹了吹。 只听对面那人没好气道:“我说你说话声音能不能他娘……能不能轻一点,这里可是书院,不是村里,你看看那些孩子,都被你吓了一跳!” 刘氏出门之前便对自己说不能在书院飙脏话,不过这回到底是没忍住差点说了出来。 听到自家媳妇的教诲,刘阿牛环顾四周,果然见到那些孩子都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他,心道自己本来就长得有些凶煞,个头还大,再加上方才那么一吼,那些孩子没被他吓得尿裤子,就已经是佛祖照顾他了。 要不然那些孩子的有钱父亲,怕是要把他打得尿裤子。 于是双手合十,对着那些孩子轻声道:“孩子们实在对不住,叔叔我就是个粗人,做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事,实在对不住啊……” 孩子们没说话,低头自顾自看书去了,却不知那书究竟看不看得进去。 这一边的苏修然在苏挽怀里待了一会儿,终于将这几日见不到面的委屈抒发干净,只听自家娘亲和刘婶说道: “嫂子,今日天气不错,而且也快到中午了,不如留下来吃个饭再走,顺便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这边的刘氏刚要开口,岂料却被身旁高大的男人夺了话。 只听他“呵呵”笑道:“行啊!挽妹子的手艺,我们岂能错过呢!” 然后无意之中,便瞧见他的娇嫩媳妇白了他一眼,心想好像是自己方才说话又太大声了,于是用手捂住了嘴。 苏挽“嘻嘻嘻”笑笑,却没笑太大声音,心道这两夫妻也真是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似的闹别扭,也不怕被人笑话。 后来刘氏道了声“好”,苏挽这才带路,带着他们去新家。 路上,胖虎对着刘阿牛说道:“爹,我想骑大马!” 刘阿牛二话不说便轻轻松松将肉嘟嘟的胖虎架起,让他坐在自己脖子上,一路哼着小曲儿,哼了一会儿又发觉好像忘了什么,便回头看向那似乎还板着一张脸的小媳妇,凑到她身边道: “媳妇儿别生气了,你一生气,可就不好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塞给小媳妇。 刘氏接过,霎时就消了气,只是胭脂这类东西本来就贵,她虽欢喜,却还是担心这憨货乱用钱,谁知她刚要问,刘阿牛像是一早便猜到她的心思,便回道: “东家夫人赏的!以后等咱有钱了,我便再给你买一盒比这好上一万倍的!”言罢,便架着胖虎,往前走了几步。 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乱花钱,还许了小媳妇以后送她更好的,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步子都迈地轻快起来,嘴上的小曲儿也哼地愈发“嚣张”。 刘氏手里捂着胭脂,觉得心里暖滋滋的。 而这一切,都被苏挽和苏修然看在眼里。 觉得他们一家人感情颇好,当真是羡慕极了。 而苏修然不仅羡慕他们一家的感情,他还特别羡慕胖虎能骑在刘阿牛身上,说到底他还是羡慕胖虎有个爹爹。 第十八章:围桌闲唠 苏挽早早地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些家常便饭,然而候府的那两位主子今日都去了万香楼用膳,所以今日中午,她便不用再伺候二位的伙食了。 心道那万香楼没了她,生意果真没有影响,看来还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不过如今舍了那万香楼,日子过得反而愈发不错,单说这每月的二十两白银,就足以让她做梦都笑醒。 “挽妹子!你做的菜就是好吃!”刘阿牛夹了一块上好的白斩鸡塞进嘴里,兀自夸赞道。 然而那块鸡肉还没嚼几下,腿上便传来一阵酸痛,嘴里那块半嚼半咽的鸡肉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只听耳边响起类似管教的声音:“好吃你也不能专挑肉吃,这肉多贵呀!挽妹子一家也不容易,不能因为人家买了个大宅子,你就觉得人家一定是个大户,来捡便宜来了!” 刘阿牛刚缓过来,也幸得苏挽给他递了杯水,才叫他将那鸡肉咽了下去。 看到小媳妇板着一张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再说,遂道:“媳妇,我错了,我不吃肉了,我吃蔬菜,蔬菜健康……” 于是边看着小媳妇,边夹起一筷子白萝卜,吃了下去。 苏挽在一旁可看不下去了,心道这夫妻二人是专门来她面前秀恩爱的,主要是这两孩子还在呢,他们也丝毫不避讳。 两个小家伙倒是和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在一旁吃饭,胖虎胃口大些,要吃两碗,然然胃口小些,一碗足以饭饱,只是吃着吃着,也跟大人似的,难免忍不住聊些话题。 “然弟,你家现在变得好大呀!居然有这么多房间,而且那门居然还是红色的!”胖虎道。 到底是小孩子,没见过的东西难免直言羡慕。 听到胖虎这样说,苏修然难免觉得骄傲,遂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之前只是听娘亲说咱家买了新屋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胖虎环顾四周,投过羡慕的眼光,有些失落地说道:“要是我家也买得起这样的屋子就好了……” 刘阿牛看到自家儿子心不在焉的,便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碗里,道:“胖虎,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吃,再不吃,菜可就要凉了,别是驳了你挽婶的面子才好!” 胖虎勉强笑笑,吃了一块鸡肉,那鸡肉肉质细嫩,略带嚼劲,味道好极了,登时就忘了方才的失落。 然而此刻却换苏修然失落了,他碗里除了自己夹的菜,就只剩娘亲夹的了,再没第三个人…… 吃完午饭过后,五人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后又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聊的大多是两个小家伙在书院遇到的事,只听胖虎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和然弟在书院交了好多新朋友,他们都可有趣了!还有一人每天都会和我们分享他父亲画画的趣事,说他父亲一大把年纪了,偏是做着个画师的梦,但是画出来的东西,就跟小丑似的,鸡不鸡鸭不鸭的,要是给三岁小孩看了,怕是就误人子弟了!” “哈哈哈……”三个大人几乎同时发笑,心道竟还有这般老顽童,可真是长见识了。 胖虎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什么,遂道:“哦,对了!这位同窗和然弟的关系最是要好,只因那日……赠画!” “赠画?”三个大人异口同声,都颇为好奇。 胖虎将手搭在苏修然的肩上,然后耐心解释道:“那天然弟在纸上画了只鸡,画完后随手送给了那位同窗。嗯……” 他眼珠子往上翻,在努力回想些什么,只是脑子里光有画面,却没有词,遂求助一旁的苏修然。 “然弟,你还记得吗?那日夫子说了些什么?” 苏修然看向远处,仔细想了想,吐出八个字:“高山流水,难觅知己……” “高山流水,难觅知己。你今日赠他一画,来日你们二人若是成为知己,可一定要珍惜彼此。”这是夫子的原话。 胖虎又在一边解释这位同窗的身份,此刻刘阿牛才知道,原来是他东家的儿子——谢染。 刘阿牛的东家名曰谢自行,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便叫谢染,女儿不过三岁,当日若非刘阿牛在人贩子手中救下其女,如今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自行老来得子,不惑之年才与其夫人育得这么一儿一女,实在宝贝,于是给到刘阿牛每月的薪酬便也解释得通了,不过其中不外乎他们家是开银庄的。 “然然又交到新朋友了!”苏挽摸摸苏修然的小脑袋,似乎觉得这小家伙厉害得很,交个朋友居然能交到凤都城中如此有钱的主。 苏修然点点头,回想起他的那位现在还不是知己的“知己”,脑子就是那位“知己”爹爹画画的故事,如今再次回味,竟也觉得心里乐滋滋的。 五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期间还有两位小家伙的“擂台赛”,也就是比试背书。 显而易见的,到底是苏修然聪明些,于是胖虎每回都败下阵来,偶尔赢得一次,还是苏挽小声吩咐苏修然,叫他让着点胖虎哥哥,毕竟若是回回都败下阵来,小家伙的内心怕是要受不了了。 苏挽和刘氏夫妇聊了一会儿有关于房子的事,当他们得知这二进二出的院子是荣华夫人低价卖给她的,都觉得苏挽进候府当差十分值当——他们知道苏挽是万香楼头牌的事。 他们倒是没有想买房的念头,毕竟他们挣钱少,心道只要能有钱供得起胖虎念书识字,吃饱穿暖便好。 只是他们毕竟羡慕,或许再过几年,等胖虎学有所成,也能在城里买上房子,到时他们二老也能沾沾光。 再看到苏挽,只觉她自从带着娃来了凤都,势头好的不得了,而他们一家子,似乎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心道莫非是沾了她的光? 然而再仔细想想,似乎又觉得没多大关系。从前老天亏待过苏挽,如今必然要待她好些,一个人带娃终是不易,“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到底还是有道理的。 第十九章:偷听墙角 说聊一小会儿,实则是过了未时,刘阿牛一家才告辞离开。 苏修然送了胖虎一个小蹴鞠,觉得他玩起来比自己要好,便割爱送了出去。 只是送出去的时候,竟又想起了夫子说的那句“高山流水,难觅知己”,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但倘若谢染真能和他成为知己,那他和胖虎恐怕早就是了。 于是挥挥手,甜甜的喊了声:“胖虎哥哥慢走!” 见着日头偏西,苏挽将苏修然留在家里,自行去了候府。 心道那房间里有吃的有玩的,再加上小家伙又乖,她忙完事早些回来,应当无碍,便径自去了。 可她这一去,便似老天打雷一般,突如其来的,叫她撞上了东远候。 不过幸好她全程走路都低着头,东远候便也没有将她认出。 她福了福身,轻道:“奴婢,见过侯爷。” 只听上头轻“嗯”了一声,她便像往常见到荣华一般要走,却不料她才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声音,叫她生生停住。 “等等!” 温千袂朝她走去,兀自来到她面前,此刻苏挽的脑袋是埋的愈发的低了。 四下无声,只听胸膛的心砰砰直跳,她屏息吞声,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心道这人难不成是认出她来了?可也没道理啊,她自知自己掩藏地极好,应当不会被认出。 只见一双墨色云锦靴在她视线里徘徊了许久,却一直不见上头传来声音,直到那双云锦靴终于在某处落定,上头才慢慢吞吞地传来几个字: “晚上叫膳房那位,做得少些。”言罢,便朝着另一方向走了。 苏挽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四下揉了揉。 回味起方才那番话,心道莫非是今日中午在那万香楼吃撑了,所以晚上才要吃得少些? 然而她也没再多想,大步流星的,去了膳房。 她站在灶台前,四下望去,走过去挑了个南瓜,取了条鲫鱼,还有其他一些蔬菜,打算做 一道南瓜羹、豆腐鲫鱼汤、白萝卜炖肉,还有仙藕粥,再来几块芙蓉糕…… 过不了多久,那一道道飘香四溢的菜便做好了。 苏挽看着那些菜,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心道这些都是有助缓解积食的,如此也算对得起那二十两银子了,遂叫人端了过去。 南瓜羹和仙藕粥飘着一股子淡淡的甜香,芙蓉糕如芙蓉花开,豆腐鲫鱼汤与白云浑然一色,热气氤氲间,飘着鲜香,一股脑地钻入了温千袂的鼻尖。 只见他闭眼深深一闻,勾了勾唇,随后放松下来,拿起玉箸便要去夹鱼肉,忽而想起什么,便又放下,坐好等着。 片刻后,对面落下一抹红衣,温千袂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用膳,却听对面那人道: “怎么?今日陪着姑奶奶我逛街,花了你太多钱,你便不舍得让我吃顿好的?” 温千袂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无多余动作,只道:“姑母若是觉得吃完这些后,自己的胃还有一席之地,大可现在就吩咐丫鬟去膳房,让那厨子再多做几道。” 荣华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心道今日好像是吃得有些多了,便撇撇嘴,本不欲多说,却还是在动箸之前道了句: “你小子今日良心发现,关心起我来了,倒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千袂正巧舀起一勺南瓜羹,还没放到嘴里,便听到对面讽刺的言语,好在他这些年来早就习惯,若是换作别人……对于这般“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真就不必心慈手软。 于是他也不作声,自顾自地满足口腹之欲,却见他下箸如飞,好像这些菜就只是为他准备的。 对面的荣华见他如此,便也不给面子的下箸如飞,不一会儿,那菜就如蝗虫过境,被一扫而光了。 荣华旁若无人地打了个饱嗝,温千袂则是优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渐渐的,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而就在此时,一丫鬟进来,只听她恭身道:“夫人,侯爷,孙惜柔孙小姐求见!” “孙惜柔?这么晚了,她来做甚?”荣华狐疑道。 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温千袂,心道这小子难不成欠了什么情债,可这才刚从边境回来没多久,这动作……委实有点快啊!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目送着温千袂的背影淹没在黄昏中。 另一边的苏挽见着夜色渐浓,那二位主子也再没吩咐,便决定回家,岂料穿过回廊,路过一间屋子时,听到里面起了争执。 “袂哥哥,今日朝堂之上,您……您为何还是不愿娶柔儿为妻?” “哼!令尊大人联合他一众党羽,想方设法想将你下嫁与我,却不知……无论如何,本候都是不会答应的!” 男子的声调倏地拔高,倚在门外的苏挽倒是没被吓一跳,只是在外分析着,那女子应是孙太师之女孙惜柔,至于那男的……是东远候! 她有些吃惊,因为对外传言,温家与孙家乃世交,关系极为要好,照理来说,这东远候应该称呼孙惜柔一声“妹妹”才对,只是而今两人反倒剑拔弩张起来…… 如此微妙的关系,惹得她好奇心更甚了些。 只听屋内孙惜柔道:“袂哥哥,若是圣上下旨呢?” “那本候便抗旨不遵!”温千袂决绝道。 一向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他,此刻眼底却满是戾气,逼得孙惜柔有些不敢直视。 只听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不过巧的是,圣上也绝不会答应你与本候的婚事,所以便没有抗旨不遵这一说。” “为什么?”孙惜柔鬼使神差地问道。 她是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袂哥哥无论如何都不愿娶她,明明小时候还答应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难道真是童言无忌? 可她偏不信。 温千袂嗤笑一声:“孙小姐既然想知道为什么,那今日本候便把话说明白了,明白过后,还望孙小姐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本候!” 接下去的话苏挽没听,一来是待在门外久了,若是被巡逻的士兵看到,可就惨了。这二来,家里的小家伙该想她了…… 第二十章:白衣男子 闷雷阵阵,幸好苏挽及时回了家,然而小家伙却已经害怕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屋子漆黑一片,没有点蜡,苏挽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小家伙看到娘亲回来,登时扑了上来,搂住脖子,将头埋在肩窝里,身子一颤一颤的,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娘亲说过:打雷是因为天庭在驱赶妖魔,然然是人,不是妖魔,不用害怕。 然而小家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再加之天黑,总归是有些怕的。 而今这雷声,又像极了那日他与胖虎哥哥捉迷藏时,他在山上迷了路,等到天黑时,他才被人找到,可人却已经被雷声吓得失了魂。 “娘亲来了!然然别怕,然然别怕,然然别怕……” 苏挽紧紧抱着他,也没说别的,就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嘴上不断安慰着,心道这小家伙怕是对从前之事心有余悸,可内心却还是故作坚强,连声都不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终于从怀里出来,鼻子眼睛红了一片,连带着苏挽肩窝上的衣服也湿了。 小家伙突然“噗嗤”一笑,鼻涕冒了个泡,诚实道:“然然好像把娘亲的衣服弄脏了。” 苏挽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糊在一块,样子不忍直视,但看着小家伙傻乎乎的模样,鉴于方才又被雷声吓到,便点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打趣道: “你呀你,要哭就哭,声都不出一下。你又不是个闷葫芦,还非得学人家不出声!” 苏修然傻乎乎地笑笑,鼻涕又冒了个泡,才道:“因为然然是男子汉,不能怕打雷,可然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眼泪怎么就自己流下来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轻了,惹得苏挽内心一阵揪痛。 小家伙从小就懂事,比别的孩子都要坚强,明明心里脆弱地要死,却还是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叫人看了,反倒更加怜惜。 苏挽没再说些别的,而是摸摸小脑袋,笑道:“然然晚上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苏修然也没再觉得难过,见娘亲朝他笑,便也傻乎乎地笑了笑,道:“然然今晚想吃烧鸡,要吃烧鸡!” 苏挽答道:“好!” 晚饭过后,雷声还未停息,电闪雷鸣间,下起了狂风暴雨,屋子里没了灯火,苏挽抱着已经入睡的然然,脑海中,回想起了很多事。 今夜东远候与孙惜柔的对话,让她想起了那位铁面无私的父亲,只道那些外人眼里看来的情义,也可能是假的,而那些自以为是的情义,更是假的不留余地。 翌日清晨,空气中还飘着一股子雨味,趁着然然还在睡觉,苏挽便去候府给二位做了早膳。 这个时间段是苏挽认为最“安全”的,因为东远候每日都要上早朝,早朝过后便要回到府里用早膳。这些日子以来,苏挽可谓将他的行程摸得透透的。 可不外乎像昨日那样突如其来的打雷,今早东远候居然没去早朝。 丫鬟来膳房吩咐时,除了早膳清淡些以外,还多要了碗醒酒汤。 这醒酒汤总也不会是给荣华夫人的,所以她便猜测这东远候莫非是昨夜喝醉了酒? “孙,惜,柔。” 她在嘴里无声地嚼着这三个字,似乎品出了些什么,可锅里的粥突然沸腾,她便逼不得已的,不再去想了。 今日答应了要陪然然去街上逛街,所以母子二人用完早膳后,便去了街上。 小家伙许久没有出来逛街了,看到一些新奇玩意儿,眼睛立马亮起,踩着小步子,就来到摊子面前,指着那匹纸糊做的马,嚷嚷着要买。 苏挽也舍得花钱,今日若非她告诉小家伙想要什么便直说,不要心疼钱,小家伙怕是不会看中什么就想买。 所以一上午下来,什么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在苏挽手里一应俱全。 于是她实在拿不动了,今日这逛街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候府那儿还有一餐饭要做,便想将小家伙独自留在家里,她去去就回,她还特地看了眼天色,应当不会像昨日那样打雷。 于是她去了,只是回来的时候,院门居然是开着的! 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慌张,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不好的想法,等到她将整个院子都寻遍后,一颗心都快悬到嗓子眼。 然然呢? 他去哪儿了? 后背冷汗涔涔,她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母亲,此刻竟会是这样的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时间一闪而过,她决定去院外寻找,而就在她刚跨出院门的那一刻,对面那个同为二进二出的院子开了门。 是一个模样生得极好的白衣男子,只是人坐在一辆四轮车上,面色看着有些憔悴。身旁的黑衣男子应是他的下属,而然然此刻,就被他拎在手里。 然而此刻他不做声,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不过他手里的棕色小狗却是异常乖巧。 “是你的孩子?”黑衣男子冷冷问道。 苏挽点点头,抹去眼角淌出的泪,再听到小家伙喊了她一声“娘亲”后,默默在心底松了口气。 “方才这孩子从狗洞进来,抱着这狗,死活不肯还给我家主子,这位……” 黑衣男子见苏挽一脸娇嫩,不像是位妇人,也自动忽略了那一声“娘亲”,便兀自改口道:“这位姑娘,还请你与这孩子说说,让他将这狗还给我家主子。” 他将苏修然放到地上,苏挽也正巧走过来,与白衣男子微微点头后,蹲下来与苏修然说道:“然然乖,把狗狗还给人家。” 只见苏修然一脸倔强,死死抱着棕狗不撒手:“我不要!” 苏挽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家伙无论对错,都特别听她的话,怎么今日却和她唱起反调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小家伙又道:“娘亲,狗狗好可怜,都没饭吃……”声音有些委屈。 苏挽这才注意到小家伙怀里是只极为瘦小的狗,看样子好像已经三四天没吃饭了,此刻睡得安稳,怕也只是小家伙方才给它喂过吃的。 只听身旁“嗤”了一声,还未得见真人,苏挽便知是四轮车上的男子发出的声音,只是这一记笑,不像是嘲讽,倒像是自嘲。 她抬眼望去,刚巧听到四轮车上的男子开口,他嘴里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声音清雅,好像是身旁黑衣男子的名讳。 “阿殇,都跟你说了,这狗我养不活,还不如替它寻个好人家……” 他说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扫过苏挽和只有半人高的苏修然,苍白的嘴唇一抿,含笑道: “我瞧着这一家人就不错,不如便把这狗给他们吧。” “可是主子,属下买来这狗原本是打算让它来陪陪您的,如此您也好开心些,属下见您整日……心里也实在不好受……”黑衣男子低下头,没了方才的肃然,反倒有些失落。 只听四轮车上是男子又道:“这位……姑娘,这狗你们若要,便送你们了。我如今拖着这半残之躯,还要照顾这么个小家伙,实在是有些为难,偏偏我这……”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依旧低头的黑衣男子,又继续说道:“偏偏还要给我找点事做,如今把这小家伙折腾成这样,实在罪过罪过……” 他将“罪过”二字含在嘴里,抬头看了看天,只是眼里明明是白云,却又似阴云密布。 苏挽拗不过苏修然,便只好点头,答应收留这只瘦骨嶙峋的小棕狗。 于是四轮车上的白衣男子与苏挽彬彬有礼地道了声谢,又唤了声黑衣男子的名讳,院门便被关上,一连几日都不见得再开。 也或许是没被苏挽撞见开门的时候,又或许是那门真的就没再开过。 第二十一章:好酒的方掌柜 苏修然被送去了关雎书院,所以苏挽除了去候府当差外,剩下的,便都是与那只小棕狗面面相觑。 “来,多吃点!” 她倒了点剩菜剩饭给小棕狗,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几日下来,倒是胖了不少。 小尾巴摇来摇去的,特别可爱,而且它现在有名字了,名叫点点——苏修然给取的。 只因它面上有一块指腹大小的,黑色似胎记的东西,正好在左眼下。 且说那日苏挽送苏修然去关雎书院的时候,居然碰到了秦翠翠和李小雄! 倒是没撞个正着,只是见到秦翠翠领着李小雄,在那儿与书院院长笑着聊天。几日不见,秦翠翠一身橘黄色衣衫,衬得她愈发妖娆好看。 只是上回在那祝府门口分明是那般落魄凄惨的一个人,现如今却红光满面,苏挽想着,莫非是又攀上了哪位有钱的主? 这么一想,苏挽不禁要起鸡皮疙瘩,这秦翠翠实在太过风骚! 她没有在书院过于逗留,在看到然然安安稳稳地坐到位子上后,便离开了。 然后今日实在无聊,她便想着买壶好酒,去仙闻书斋,见见方掌柜他老人家。 至于小狗点点,前些日子苏挽闲着没事,将院里的狗洞给封上了,如此,点点便也跑不出去。 仙闻书斋。 苏挽提了壶上好的桃花酿,挑了个好位置,边走边和方掌柜打招呼:“方掌柜,有酒,要不要赏脸来一壶?” 方掌柜早前便闻到酒香,只是碍于眼前正好有位客人在,所以才没有很快扑过去。 等到客人走后,他才似脚底生风般,从苏挽手中抢过桃花酿,盖子一开便要灌下去,却在酒快要落到口中的时候停住了。 “丫头,今日怎见你如此大方?” 苏挽没出声,只是默默看着方掌柜将双眼探至壶底,似是要洞穿一般。 半晌,她见方掌柜仍旧在捣鼓,便忍不住笑道:“放心,没毒!” 方掌柜这才放下酒壶,撇撇嘴,坐到她对面,取出两个白瓷杯,将酒满上。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将另一杯酒推给苏挽,道: “我说丫头,这么长时间没见,不但变得大方了,还知道拿这么好的酒孝敬我老人家,上回你求我办事儿,可都没见你这么大方。” 苏挽抿了一口酒:“方掌柜,瞧您说的。人嘛,都是会变的,要是照您这么说,您岂不是这辈子都喝不到我送的酒了?” “哈哈哈……”方掌柜大笑,拿起酒壶在苏挽面前晃了几下,像是在炫耀什么东西似的,“但如今却喝到了,看来丫头你啊,懂事喽!” 言罢,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苏挽又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下后,便在嘴里嚼着那“懂事”二字。 心道这懂事也要有个对象,而她从小到大,似乎没人值得她懂事,想到这儿,她无奈摇头,于是不小心将整杯酒都灌了下去。 只是这桃花酿还好些,酒劲没那么烈,于是她只是闷哼了几声,用袖子擦干嘴边的酒渍,然后举着酒杯和对面白胡子的老头道: “方老?我不如以后就叫您方老吧,快替我将酒满上!” 只听方掌柜笑得更欢了,当真可以用“前仰后合”四字来形容。 苏挽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出声,只是听着方掌柜笑声渐渐到了尾声,然后听着他道: “丫头,你这莫非是想认我做干爹,所以才改口叫的这么亲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苏挽愣了一下,也不知手里的酒杯什么时候满了酒,然而她也不去追究,只是木木地拿到嘴边,抿了一口。 只听对面继续说道:“丫头,你要是真想认我做干爹,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什么?”苏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出来,好似真的期待能做他的干女儿一样。 “就是每月要给点……” 方掌柜在手里比划着银子的动作,笑得一脸奸邪,偏偏又生的一张如月老似的面孔,那笑便又柔和了些。 苏挽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老头开着这么大个书斋,每月都不知道入账多少银子,还搁这儿问她要银子,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方掌柜没有再说话,而是乐呵呵地自顾自在一旁喝酒,不知是觉得自己方才提的要求太过无理,还是这酒太过于好喝,叫他无力自拔。 保持了片刻的安静,方掌柜终于在无酒解馋的情况下,开了口: “我说丫头,没酒了,不再给我去买一壶?” 他高举酒壶,慢慢悠悠地将壶口朝下倒了倒,滴酒不剩,提醒对面的苏挽。 他白须上沾了酒,说话之时,酒珠堪堪滑落,弄湿衣襟。 苏挽夺过酒壶,放到一边,含笑道:“方老,您这般贪得无厌,还想让我做您的干女儿,那我怕是倾家荡产都养不活您!” “哈哈哈……”方掌柜闻言笑道,对苏挽称呼自己一声“方老”,似乎听来十分舒适。 “我现如今也不想要你做我的什么干女儿了,我的后半辈子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托付给了你,连口酒都没得喝,岂不和见了阎王没差?” 这番话倒是让苏挽有些意外,方才还想让她做干女儿来着,可如今却又不想了,不过她倒是十分庆幸,否则她真要倾家荡产去了。 于是转念便道:“也亏得您老人家放过我,否则我还得多养你一个,就我每月那点工钱,哪够啊?” “说的是,说的是……” 方掌柜一直在嘴里嚼着这几个字,忽然觉得嘴里光有酒味却没酒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便从柜台处招呼了个人过来: “去,给我买壶比这桃花酿更好的酒来!” “是!” 于是就在伙计去买酒的那段时间里,相对而坐的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光顾着大眼瞪小眼了。 然而苏挽也不走,毕竟回去了,也是大眼瞪小眼,留在这儿,偶尔和这老头斗斗嘴,滋味也不错。 可方掌柜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他站在柜台那儿,拨弄着算盘,刚送走一个客人,见方桌那儿的人儿还在,便似讽刺又暗示地说道: “有些人呐,闲着没事,也不知道找点事做,就比如这话本啊,最近可是卖得不错!” 这话一出口,便真的提醒了苏挽自己还有事欠着方掌柜,那话本,她也的确该写了。 可是写什么呢?真叫人头疼。 那出去买酒的伙计此时也回来了,这伙计也是个顶老实的人,叫他买好点,便是往贵了挑,结果挑了壶一醉解千愁的消愁酒,方掌柜当下心情便不好了。 指着伙计的鼻子骂:“你个损塞儿!不知道这消愁酒徒有虚名,不过是平常时候做菜用的黄酒,我道你老实,才让你留下,如今你却连买酒的事都做不好,我真是……” 一掌就要落下,苏挽忙冲过去,还没来得及阻止,方掌柜便自己阻止了自己。 他缓缓放下手,只见伙计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头快闷进胸口,只声未语。 于是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去守着那柜台吧!” 伙计便真就听话照做。 第二十二章:叱咤赌坊 方掌柜便有些失魂落魄地提着消愁酒,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打开盖子,闻了一口,当即就像是看到马尿似的,弃之一边,神情有些失落。 苏挽走过去,见他如此,说话时便也不带刺。 “方老,没有好酒,要不下回,我再给您带一壶?” 岂料她这么一提,方掌柜当即如鲤鱼打挺一般起立,两眼发亮地注视着前方,然而嘴里却没有话。 一旁的苏挽见此情景,心道莫非这老头方才是故意装的,就为了讹她一壶酒!也不怕把腰折了。 于是得出一个结论——人若是贪得无厌,就是杀人放火也不为过。 她还自顾自地在一旁点头,觉得自己总结地十分在理。 然而从方掌柜口中出来的话,却是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丫头,陪我去趟赌坊呗!” “赌坊?”苏挽震惊。 看着方掌柜脸上渐渐浮现的笑意,只觉那笑极为恐怖。 让她陪着去赌坊,不就是想让她破财吗? 赌坊那地,钱进去了,能吐出来的,能有几个? 到时没了钱,别是动了什么歪脑筋,把她押在那儿。 于是她此时此刻是一点都不想留在书斋了,只想腾云驾雾地赶紧走。 然而方掌柜就像做足了准备似的,四五个壮汉准备好马车,早已在外候着了。 “丫头,走!” 他拉起苏挽的手腕,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奔向门外,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面对四五个壮汉的阵仗,苏挽也不敢反抗,心道去了赌坊她还能活得久一些,要是不去…… 她看了一眼壮汉臂上鼓起的肌肉,猛吸一口凉气,只觉后背阵阵发凉,瞬间就不敢想了。 路上。 只见方掌柜一面捋着银须,一面一本正经地说道: “昨夜老朽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错位,掐指一算,今日必有好兆头,如此,若是不去趟赌坊赢两把,怎么对得起老天的一番用意呢?” 苏挽勉强提了提脸皮,假笑着点点头,心道这借口简直和孩子贪玩找的借口没什么区别。 只听方掌柜继续说道:“丫头,你之前在万香楼当厨子当的好好的,怎么现如今却去了侯府当厨子?难不成……真是侯府给的银子多?” 难得见这老头正常一会儿,苏挽便也想用同样的方式照顾过去,然而她刚要开口,只听那老头道: “莫非是看上了侯爷那‘如花似玉’的美貌了?” 此刻苏挽就只想不留情面的一拳头招呼过去,心道这老头百年之后若是真去见了阎王,他这么一张嘴摆在那儿,阎王见了,怕是都想让他再回人间多待几年。 于是她不留情面:“我说方老,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掌柜见她眼神带刀,一副恨恨的模样,便曲解成了以为她是被人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于是乖乖捂上了嘴,然而却在心底暗暗偷笑。 心道:这丫头藏的,可真够深的呀! …… 常乐坊。 “来来来!买定离手,押大押小?” 凤都城最大的赌坊内,吆喝声、摇骰子声、银子声……此起彼伏,各个赌桌前都围满了人,十分拥挤。 苏挽寻了个靠墙的地方,勉强能站下她,也能看到对面赌桌上的方掌柜已经连输三把了。 心道这老头要是真去学了卜卦,替别人算命,怕是早年前就去见了阎王。 苏挽靠着墙,低头暗自嘲笑,却在抬眼之时,对上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只听对面的方掌柜喊了声“丫头”,那声穿过嘈杂拥挤的人群,清楚地传到了苏挽的耳内。 然而苏挽却装作根本没看见的样子,背过了身,用手指在墙上打着圈圈。 然后还是被方掌柜“请”了过去。 “哎呀方老!我不会玩这些,您就饶了我吧!” 苏挽是被连拖带拽过去的。 只觉这老头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力气居然还那么大。 苏挽被拖到了赌桌前。 “丫头,快下注!” 方掌柜命令道,然后又在她耳边小声补充了句:“这把要是还输,你我可都得押在这儿了……” 苏挽瞬间被方掌柜寄予厚望。 然而她真的没有玩过,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就死得痛快些。 于是她决定:“押小!” “好!姑娘爽快!”摇骰子的伙计说道。 骰盅被摇响,骰子之间来回碰撞的声音在苏挽听来犹如骨头被碾碎的声音,明明四下嘈杂,可她此刻却只能听到那骰盅里发出的声音。 沉闷、骇人,压得她无法喘息。 身旁的方掌柜更是一个劲地在擦额头上的冷汗,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 终于,骰声停止。 宛若四下无声,所有人都只是盯着骰盅看,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可又害怕知道。 那种矛盾的心理更是在苏挽和方掌柜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骰盅被打开,然而苏挽和方掌柜竟都默契地选择转身,谁也不知道那骰盅内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只听后面高喊一声:“是小!居然是小,是小,我押对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狂笑声,苏挽和方掌柜又默契转身,只见那骰盅内的三颗骰子,全然都是小,而且还都是一。 苏挽心里奇道: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项技能!难不成是在梦里学的? 方掌柜目瞪口呆地看向她,心道:这丫头厉害啊!早知道方才那几把就应该让她来,果然老了不中用了,比不过这些小辈喽! 于是接下来苏挽更加被方掌柜寄予厚望。 苏挽一人在那赌桌上“争霸群雄”,方掌柜在一旁乐呵呵地数钱,两人都因为怀里坐满银子而喜上眉梢。 然而赌坊有赌坊的规矩,这银子赢得多固然是好事,可若是不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那便会招来祸患。 那摇骰子的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里屋,请了这赌坊的东家,早已暗暗地站在某处,虎视眈眈地盯着。 然而苏挽和方掌柜此时却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第二十三章:有惊无险 “来来来,再来啊,你们怎么都不来了?” 苏挽此时热情高涨,丝毫未注意到不远处的虎目,而方掌柜则是一门心思扎在钱堆里。 嘴上还不时念着:“九十五,九十六……” 周遭渐渐静了下来,苏挽渐渐意识到了异样,而站在她对面的有几个赌客,不时在用眼神示意她。 她忙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台子上正站着一位脑满肠肥,满脸油腻,堆积着错落不堪的胡渣的男人,目光接触到那人时,忍不住浑身一震。 她伸手戳了戳此刻还在钱堆里的方掌柜,然而方掌柜就像是真的扎在钱堆里似的,理也不理她,于是她便猛使劲一戳,方掌柜便直接跳起,斥道: “谁啊!做甚呢?搞得老子数到哪儿都忘了,我……” 显然,方掌柜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人,浑身也如苏挽那般,震了一下。 只听台上那人用着极为难听的声音,吐字极慢地道: “诸位,实在抱歉,打扰诸位雅兴了!实在是因为今日有人在此砸祝某人的场子,祝某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日赌坊生意就先开到这儿,还请各位拿着银子自行离开赌坊,扰了各位雅兴,实在对不住。” 底下哑然片刻,随后便有胆大的人站出来,恭敬道:“祝老爷,既然今日赌坊多有不便,那我等便先行离开,明日若是得空,必定再来到访。” 台上之人点头,随后底下的赌客便都识趣地离开了。 苏挽和方掌柜本也想跟着混出去,可奈何他们早已被盯上,且门口早已有人把守,他们便没有得逞。 只见一打扮不似伙计的人过来,拱手道:“姑娘,姑娘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和我家老爷来两局。若是赢了,便连钱带人地让你们走,若是输了……便连钱带人地留下!” 最后那句话突然加重读音,连带他身后的那双虎目都变得锐利不堪,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身后的方掌柜像是根本没被吓住似的,反而还耳语打趣道:“丫头,还真被我说中了,咱们真要押在这儿了。” 苏挽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 只听那位祝老爷子含着满口黄牙道:“姑娘,考虑考虑吧,过时不候啊!” 那声音极是难听,听得苏挽都快将近几年吃的饭都给呕出来。 方才方掌柜告诉她,此人便是这常乐坊的主人,也是城中富千银庄和贾万银庄的主人,凤都有名的富商——祝富贾,同样也是原先纳秦翠翠为妾的人。 “行!来就来,谁怕谁啊!”苏挽应下。 “姑娘爽快!”祝富贾笑道。 然而此刻几乎将自己置身事外,怀里揣着银子的方掌柜却有些担心了,扯扯苏挽的衣服,耳语道: “丫头,你就这么答应了?不怕他使诈?” 苏挽回道:“您老难不成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 于是方掌柜自觉捂上了嘴,不再出声,但在“大战”即将开始之际,他又忍不住神神叨叨起来: “丫头,昨夜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交错,掐指一算,实乃大吉之兆,你不要气馁,你今日必能……” “闭嘴!”苏挽耳根子简直要起茧子了。 于是方掌柜只能在心底将那四个字说完,“逢凶化吉。” “姑娘,我家老爷说了,咱们快刀斩乱麻,一局定胜负!”摇骰子的人道。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而是已经决定好了。 苏挽觉得如果是一局定胜负的话,她的胜算几率就不大了。 原本要是来个好几局,她也好借此机会摸清对方路数,可现如今,却…… 她一转眼,看到方掌柜仍旧怀里揣着银子,面上好像还乐呵呵的,心道这老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担心,难不成真觉得他那夜观天象有用? 然而她也没有再多做思考的机会,只听坐在桌对面,一脸富态的祝富贾,隐隐含笑道: “姑娘,你若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苏挽点头:“请!” 骰子声起,苏挽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成的把握,适才赢得的那几把,靠的当真是运气,不过她学得也快,很快便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身旁的方掌柜依旧是那副德性,似乎只要见了钱,哪怕那钱搁在阎王脚下,他也要让阎王让开。 只听骰子声落,苏挽脸上扬起笑意:“押大!” “押小!”祝富贾紧接其后道。 苏挽蹙眉,她明明已经听出了大小,可这肥老头却挑了个小,难道是她听错了?还是他们想出老千? 正当苏挽不明所以之时,摇骰人已经将骰蛊打开,明明白白的,是小。 连一旁扎在钱堆里的方掌柜此刻都神情严肃起来,“丫头,怎么回事?怎么押错了?” 苏挽也想知道怎么就押错了,她明明听得真真切切,就是大,可如今怎么会…… 只听对面的祝富贾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你输了!” 下一刻,立马变了脸:“来人,把他们通通都给我抓起来!” 还没等苏挽他们反应过来,当即有十几个手里拿着家伙的男丁从里屋出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方老,您的夜观天象不管用啊!” 苏挽看到方掌柜此刻瑟瑟发抖,怀里的银子都叮当作响,便忍不住调侃道。 “丫头,闭嘴!先想办法逃出去要紧!”方掌柜此刻神情尤为认真。 于是苏挽也不再多说,然后两人背靠背,准备共同迎敌——讲道理。 然而就在苏挽想好措辞要说出来时,突然从门口进来一人,走到祝富贾身边,不知耳语了些什么。 只见祝富贾站起来,走到苏挽和方掌柜面前,拱手含笑道:“原来是方掌柜,失敬失敬!” 苏挽和方掌柜都愣了一下,只听祝富贾继续说道:“今日是祝某人眼拙,扰了方掌柜雅兴,还望方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他看了一眼方掌柜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又道: “这些银子方掌柜拿去就是,祝某人也不差这点银子,而且这些银子既是您与……这位姑娘赢来的,我怎好扣留?方才也不过与方掌柜开个玩笑罢了,如今,还请方掌柜能原谅祝某。” 方掌柜还愣在那儿,倒是苏挽已经回了魂,于是便戳了戳他,耳语道:“叫你原谅他,原谅好了,咱们便可以拿着银子走了!” 一听到银子,方掌柜就跟被闪电劈中似的回了魂,然后有些茫然地道:“好,原谅,原谅了,原谅你了。” “多谢方掌柜!”祝富贾道。 于是两人一老一小,便毫发无伤地出了常乐坊,怀里还各揣着分好的八十两白银。 “丫头,我就说,今日实乃大吉之兆,这不……”方掌柜乐呵呵地掂了掂怀里的银子,“人财两全!” “是是是!”苏挽回道,也不知方才是谁吓成熊样。 方掌柜见苏挽态度敷衍,便也没有再出声,光顾着数银子乐呵去了。 苏挽也没去问方掌柜为何有如此大能耐,能让祝富贾像只小狗似的放人,见他方才那副傻乎乎的德行,估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白。 第二十四章:梁上君子 “啊……哈……” 床上,一男一女在青天白日之下,做着不可描述之事。 男的肥头大耳,女的纤腰雪肤,在男子的重压之下,女子已经累不成语。 这已经是他回来后的第五次了,女子这样想。 只听男子的声音里夹着重重的喘息:“今天居然让那小娘们给逃了……” 他一双粗大的手掰过女子扑红的脸,一口黄牙欺上,“我的好翠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那小娘们送到我床上,否则……你的孝顺儿子森儿,就去当街要饭去吧!” 是了,这一男一女便是祝富贾和秦翠翠。 秦翠翠说不出话,只得点头答应。 而祝富贾口中所说的“小娘们”,便是苏挽。 早在那日祝府门口,他便注意到了她。 今日在赌坊有幸抓到她,却不想还是被旁的事给搅和了,他心里有气,于是便回府找了秦翠翠发泄。 如今秦翠翠还是祝富贾的妾室,而条件,便是秦翠翠要想办法将苏挽送到祝富贾的床上。 这祝富贾贪财好色,及其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子,花重金,他也要替那女子赎身,然后再接回府上,好好享受一阵子。 等到新鲜劲过后,若那女子还有用的到的地方,比如秦翠翠,他便会留着,放在府上,若是没有天灾国难的,他便会一直留着,毕竟他养女人的钱还是有的。 折腾一阵子过后,祝富贾终于不再继续了,而秦翠翠身上则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处都是一口黄牙留下的印子。 祝富贾将被子往秦翠翠的身上一盖,再一手将裹成粽子似的秦翠翠揽起,抱在胸前。 另一手挑起那削尖了的下巴,调戏道:“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卖力,早知道是这样,那三个月里,就应该将你接回府上,好好享受一番!” 秦翠翠没能回话,此刻若不是凭着那一份心底的意念,她怕是早就倒头睡着了。 祝富贾的手指来回摸索着秦翠翠略带芳香的嘴唇,凑近闻了一下,随后扫过一张似乎已经精疲力竭的脸,又理了理鬓角汗湿的头发,道: “既然这么累,那就赶紧将那小娘们送到我手里,这样,你也好休息休息,嗯?你说对吧?” 此时秦翠翠已经恢复不少,于是点了一下头,喉咙滚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个字“好”。 “哈哈哈哈……” 祝富贾闻言突然大笑,又将秦翠翠摁回床上,挑眉道:“哟!能说话了?那便再陪我一次吧!” 于是秦翠翠便又像个布娃娃似的,被子一掀,任由他蹂/躏。 …… 关雎书院。 “苏修然,你怎么偷别人东西啊!” “苏修然,你怎么偷我的笔呀!我听说你是乡下来的,刚刚搬到城里,难道是因为你爹娘在城里买了房子,现在没钱了,连笔都买不起了?” “我娘说,乡下人最会坑蒙拐骗,手脚不干净,也就是夫子口中说的‘梁上君子’。” “叫这么好听做什么,不就是小偷嘛,走!苏修然,跟我去见夫子!” 那人才抓起苏修然的手腕,正要去夫子那儿,夫子便正好从门口进来,看到的,是一副几个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子的情景。 苏修然上的是蒙学,而被偷笔之人上的是经学。 “然弟,你没事吧?” “修然,你没事吧?” 胖虎和谢染异口同声,将苏修然从闹事人身边拉过来。 方才进来的夫子,也就是交他们蒙学的白夫子,是他们叫来的。 “何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白夫子上前呵斥道。 “回白夫子,是苏修然,是他偷了我的笔!”被偷笔的人告状道。 “修然,你偷他的笔?”夫子问道。 苏修然摇摇头,一脸坚定:“我发誓,我没偷!” 白夫子看向被偷了笔的男孩:“薛晨,他说他没偷,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偷了你的笔呢?” “这……”薛晨抠抠手指,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而一旁还是有人替他回答了。 “可薛晨的笔,是在苏修然的抽屉里找到的。” “哦?当真?”白夫子问道。 这回苏修然和薛晨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苏修然:娘亲说了,做人要诚实。 薛晨:抓到证据了,看你还有什么理由狡辩。 只听白夫子继续说道:“可就算是这样,薛晨你也不能就认定是修然偷了你的笔,而修然你也不能替自己证明,自己并没有偷薛晨的笔,依我所见,不如……” “不如就请双方家长过来,协商解决!” 说话之人是交经学的沈夫子,与白夫子是莫逆之交,两人素有“沈白二公”之称。 沈夫子名曰沈鹤,白夫子名曰白云九。 沈夫子不拘小节,白夫子彬彬有礼。 两人同年参加殿试,结果一人考中状元,一人考中榜眼,本是仕途无忧,然而他们却都选择了开创书院,用毕生所学教书育人,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关雎书院。 而关雎书院也是城中书院学费最便宜的,因此学生也是最多的。 不过他们倒不是这家书院的院长,早年前便将书院院长一职让给了别人,如今他们二人,便只是“闲云野鹤”了。 只见白云九笑逐颜开:“阿鹤,你来了!” 沈鹤抚着一把山水折扇,也是一脸笑意:“可不,阿九有难,阿鹤怎能不来支援?” 于是底下众学子鞠着小脑袋:“沈夫子好!” “客气了,小同窗们!”沈鹤回道,然后他看向白云九。 “阿九,依我之见,这件事情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派个人去将两个小同窗的家长叫来,共同商议一下,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相信两位家长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人。” 他将折扇拍在掌中,正好收拢。 白云九上前一步,低叹一声:“也罢,我自知说不过你,所以此事,便按照你说的做吧!” “好!”沈鹤应下,转眼看向苏修然和薛晨,“两位小同窗,你们可有意见?” 两位小同窗摇摇头:“没有。” 于是沈鹤便派人下去请了家长。 第二十五章:误会一场 苏挽得知苏修然在书院出事,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 原本她还在家里,乐呵呵地数着那刚从侯府领来的二十两月钱,还有从荣华夫人那领的十两赏赐,结果就被告知这么个不好的消息。 苏修然和薛晨被沈白二位夫子单独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苏挽到书院的时候,便看到苏修然耷拉着脑袋,站在一位夫子身边,另有一位穿着黑衣的夫子坐在椅子上,身旁也有个孩子耷拉着脑袋,只是要比然然高一些。 白云九见到苏挽时,作揖的手势已经摆好,然而嘴里却始终咬不定该称呼面前的这位为“姑娘”,还是“夫人”? 要说是位姑娘,可这打扮似乎又不太像,可若说是位夫人,这白嫩嫩、出水芙蓉的脸,实在是看不出已经嫁作人妇。 于是他干脆问道:“不知这位是……” 然而还没等苏挽回答,苏修然便迈着小短腿冲过去,喊了声“娘亲”。 这一声“娘亲”不但让白云九颇为震惊,就连此刻坐在椅子上,安然喝茶的沈鹤,都差点被茶呛到。 他站起来,悠悠然摇着扇子来到白云九身边,低语道:“阿九,我道还以为是你的姻缘来了呢,本还想过一把月老的瘾,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叹气一声,将最后一番话说的敞亮:“我沈鹤也会有看错人的时候!” 白云九赏了沈鹤一个白眼,心底道了个“滚”字,这才将一副好脸转向苏挽: “夫人,另一位学生的家人还没来,不如您先坐下来喝口茶,听我们二位夫子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不知可否?” 苏挽安慰好然然,起身看向白云九,爽快道:“成!您应该就是白夫子吧?也正好和您了解一下我这孩子的学习。” “请!”白云九道。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开始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小孩则在一旁干自己的事。 “什么?我家然然偷别人的东西!”苏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颇为惊讶道。 回头看到自家孩子正一门心思扑在写字上……转念一想,按照然然的性子,她想,会不会是有人栽赃。 “夫人,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等薛同窗的家人来了,二位再见一面,聊一聊,将事情说开就好了。薛同窗的父母亲虽是商户,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我有幸接触过二位……此事定能妥善解决。”白云九道。 苏挽不出声,只是微笑点头。 这件事情若是能得到协商解决固然是好事,可如此,若真是栽赃,便让栽赃之人逍遥法外,而她的然然也会无缘无故背上偷窃的罪名…… 思来想去,她还是需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片刻后,薛晨的娘亲来了。 薛晨一看到自己的娘亲,便立即扑上去,抱着就是一顿哭诉。 薛晨的娘亲姓顾名青,看着比苏挽要大一些,说是商人不假,可浑身上下却还透露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气质,让人看了不由得敬重几分。 她安慰好自己的孩子,便起身朝着沈白二位夫子打了声招呼。 自然也看到了边上的一对母子——苏挽和苏修然。 奇的是,她竟也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苏挽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而苏修然则是将自己往后藏了藏。 “方才在来的路上,对此事我已有所了解,想必这位应是苏同窗的……娘亲。”顾青自知阅人无数,却也有些咬不准面前这位女子的身份,不过单看着装,她还是看出来了。 顾青继续说道:“我家这孩子向来宝贝这些笔墨纸砚,而今又在你家孩子的抽屉里找到笔,他心中必定怨恨,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还请你们母子二人不要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苏修然:“我见你家这孩子也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人。要我说呀,这笔或许是被我家晨儿的哪位同窗拿去用了,结果用完后就记不得是在哪个抽屉里拿的了,然后就胡乱塞了一下,结果那孩子胆小,闹出今日之事也不敢承认。” 她上前一步:“这位妹子,如今这笔也已经找到,且毫发无损,你若是肯,此事我们便就这样了了吧?” “可是娘亲……”薛晨欲言又止。 薛家家教一向甚严,薛晨也觉得娘亲说的有道理,毕竟他见苏修然平时都乖乖的,的确不像是会偷别人东西的人,而且前几天他还在娘亲耳边夸过蒙学的有位同窗作画极棒。 不过他向来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今日若是不让他知道真相,他怕是会好几天睡不着觉。 于是下一刻,就有人来替他解答真相了。 只见一个与薛晨差不多高的小孩缩着脑袋,从门口一步一脚印地挪了进来,然后开始语无伦次地向二位夫子问好:“沈……沈夫子,白……夫子好。” “不是让你们自己看书吗?怎么来了这儿?”沈鹤狐疑道。 “沈夫……夫子,薛晨那笔,其实是……其实是我借来用,然后用完了,忘了是谁那里借来的了,所以就随便塞了一下!”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快,且说完便冲出了屋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便没影了。 “哈哈哈……”沈鹤摇扇大笑,“薛夫人,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这件事还真就是个误会,所以不知这位……夫人,”他看了一眼此刻还未回神的苏挽,“此事可否依照薛夫人之意了之?” 苏挽才回过神来,心道这件事的真相原来这么简单,看来是她多虑了,果然孩子的世界总是比大人要干净些。 若是能回到那个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这般幼稚纯真,以至于别人待她是好是坏她都分辨不出。 于是她点点头,含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到此为止吧,就是不知两个孩子……” 她和顾青的目光同时望向两个孩子,只见两个孩子早已握手言和,两人手拉着手,笑嘻嘻的在一旁玩耍。 于是苏挽和顾青相视一笑,此事便也了了。 身后的沈鹤故意靠近白云九,竟是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只听他道:“你瞧那两个小孩手拉着手,想想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现如今……” 他说着便要将手放到了白云九的手上,然而白云九早就看了出来,便直接站起,朝着二位夫人走去。 “二位夫人,实在对不住,让二位夫人大老远跑来一趟,此事虽已了之,可我们二位夫子既是孩子们的老师,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有责任,所以……我们二位在此给你们赔礼了!” 白云九拉过刚刚上前来的沈鹤,摁着他的脑袋便是深深一鞠。 随后沈鹤茫茫然地起身,本想拿着折扇敲白云九的脑袋,然而见了面前的二位夫人,便打消了这一念头,随即赏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给白云九。 只听顾青说道:“二位夫子言重了,本就是误会一场,哪分什么对错。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只要孩子好,做什么都值……” 她目光渐渐望向正笑得灿烂的薛晨,然后又开口:“我就晨儿这么一个孩子,并非期望他能飞黄腾达,但求他平安喜乐,知是非对错。今日这一遇,日后他若记得,也希望他能够遇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沈鹤突然低声开口,大笑一声,随后看向白云九,“阿九,当年我们若是三思而后行,怕是就没有关雎书院了!” 白云九摇头笑了笑,好似回想起那一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两位少年…… 第二十六章:诡计落空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整苏修然一顿么,怎么反倒你去解了围!” “我……我害怕。” 关雎书院的某处角落,李小雄正一脸恨恨地质问着一人。 “你害怕个什么劲?他们又没查到你头上!” “的……的确是没有,可是……可是其实沈夫子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有明说而已……他今日故意将一支笔放到了我桌上,我心想,这一定是夫子在暗示我些什么。” 李小雄嗤笑:“这你就害怕了?那他万一是不小心的呢?” “可沈夫子若真是故意的,那我下个月估计就要被遣出书院了!谁不知道沈夫子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你反正是院长班上的,没什么关系,可我爹娘是一定要让我在沈夫子班里上学的,要是被遣出书院……今日这件事我没有做好……” 那人从身侧取出二两银子,交给李小雄:“这钱还你,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言罢,转身便跑。 “切!孬种!”李小雄骂道。 低头,看到手里的二两银子,这其实是她娘给他的零花钱,他以为这是她娘上工挣来的钱,结果……却是那祝老头的。 祝老头的臭钱,自然也只能用来做这些勾当。 他以为他可以不用再看到,可不成想这几个臭钱竟又回到了他手里。 而今日之事,也是他娘吩咐的,让他好好整苏修然一顿。而他也早就看不惯苏修然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他最讨厌苏修然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以……他要毁掉。 就像是薛晨对苏修然会画一手好画的崇拜。 可他也不傻,有了早前堂而皇之夺下苏修然的笔墨纸砚的经验,若是真自己动手,被夫子发现了,好不容易进来的书院,就又要出去了。 他心中有鸿图大志,绝不能被一些事情给毁了。 他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头,面目变得狰狞,而不远处,沈鹤正好看到了这一切。 …… 苏挽和顾青与两个孩子道别后,结伴出了关雎书院,随后又因不同路,在某处分别。 她在小巷子里走着,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心道然然给的糖就是甜。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两位夫子,方才光顾着处理然然的事,现在想想,那两位夫子倒真是出尘脱俗、才貌双全。 如若她现在是个满脑子只有情事的少女,见到那两位,怕是就要沦陷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拍掌道:“妥了!” 然而身后一记难听的声音,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小娘子,什么妥了?我看你在我手里才是最妥当的!” 苏挽转身,便看到一个满嘴黄牙、满脸油腻的男人,此刻正色眯眯地盯着她。 “祝富贾,怎么是你?!” 祝富贾泡肿似的小眼睛扫过苏挽的纤腰翘臀,与那日赌坊装腔作势的模样截然相反。 “小娘子,上回在赌坊收了我的钱,如今都到家门口了,不如跟我到府上去坐坐吧?” 苏挽这才发现,这条巷子正好在祝府后面,而且还是她去关雎书院的必经之路之一。 倒是还有一条大路,但是要绕远路,所以苏挽只有在必要情况下才走。 她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祝富贾,天子脚下,你也敢乱来!”苏挽喝道。 祝富贾回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随后是一声张狂的笑。 笑声很快收拢,紧接着,只听他扬声一喊,十几个人蜂拥而上,要将苏挽抓住。 所有人来势汹汹,苏挽自知不敌,但今日若是真落到祝富贾手中,她可真就成了别人手里的玩物。 她不愿,也不能! 正当这时,那伸手就要来抓苏挽的人突然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紧接着,所有人,除了祝富贾,都相继倒地,只在口中喊着“哎呦”两个字。 祝富贾见状,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赶忙要走之时,却不想腿一软,摔了个狗啃泥。 “好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便让你成为我的刀下之魂,如何啊?” 寒光在苏挽眼前闪过,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手持长剑,背对着她。 风拂衣袂,肃杀四溢。 只见祝富贾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不停在地上磕头求饶,那模样似小鸡啄米,狼狈不堪,等到额头泛起通红的血印,那黑衣男子才开口: “滚!” 于是祝富贾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方才带来的手下都不要了,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尤其走到半路时,还被石头绊了一跤,那额头才真是见了血。 回到祝府。 祝富贾顶着一额头的血,几乎流到嘴边,身后还跟着一群伤残的手下,正一面扶着伤肢,一面关切道: “老爷,您没事吧?二狗子已经去请大夫了。” 祝富贾不出声,想起方才在这群人面前如此窘态,又失了美娇娘,还弄了一额头的血,就气地牙痒痒…… 都怪秦翠翠那臭婆娘,出的什么馊主意! “秦翠翠呢?她人呢!” 身后的一群人刚要开口,廊道拐角处便走来一人,娇滴滴地喊了声:“老爷!” 于是身后一群人都低下了头。 听着这声,再看到面前那人穿得分外妖娆,祝富贾的气才总算消了些。 他命身后的人离开,便将秦翠翠一把抱进了里屋。 秦翠翠被祝富贾抱着坐在床上。 祝富贾的手一直不老实。 “老爷,你头上这是……” 秦翠翠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渐渐将血渍擦干净,才听对面那人道:“你还有脸问,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害得我……” 秦翠翠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老爷,我这计划天衣无缝,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祝富贾冷哼一声:“突然来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侠客,提着刀就过来……”他顿了顿,“要是下回再遇到,非得带人将她宰了不可!” 他恶狠狠地盯着某处,忽而眼神一转,就看到秦翠翠此刻正衣领微敞,纤白的肌肤引诱着他的某处,于是又动了心思。 “嘿嘿嘿嘿……”笑声奸邪而诡谲,“现在你还是先陪陪我吧!” 秦翠翠猛地堵住祝富贾的一口黄牙:“老爷,您还伤着呢,至于这么心急吗?还有苏挽,难道你不……” 祝富贾取下秦翠翠的手,然后亲了一口:“要了那娘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要是硬的不行,那就用软的!” “什么意思?” “伺候我舒服了,我再告诉你!” 于是祝富贾将秦翠翠扑倒,随后又是几番不可描述的事。 第二十七章:有人知错了 “姑娘,方才那位是……” 此刻,苏挽正跟一名男子并肩而行,也就是方才救下她的黑衣男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黑衣男子竟就住在她家对面,也就是上回因为棕狗之事差点闹误会的那户人家。 “姑娘,你可是还在害怕?”黑衣男子见苏挽迟迟不回话,便自顾自地猜测道。 苏挽摇摇头:“我……无碍,对了!方才多谢这位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黑衣男子顿了一下,“在下陆殇,今日路过也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在我用饭时塞了一张字条给我。” 苏挽一愣:“什……什么?” 陆殇耐心解释道:“方才我恰好在街边摊上用饭,突然冲过来一名老妪,拿着我的剑就跑,后来我自然是拦下了她,拿回了我的剑。等到要结账时,我伸手去掏银子,发现自己的钱袋被人打开,倒是没少银子,而是多了张字条。” 他见苏挽听得一脸认真,便继续说道:“上面写了,‘救我’!” 苏挽一惊,脑袋竟是一片空白的。 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异常地不对劲。 有人明知她会遇险,提前做局来救她;也有人提前做局,让她入局…… …… “事情办的不错!”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一名老妪从秦翠翠手里接过几两碎银,笑呵呵的站在一边。 秦翠翠正面对铜镜,梳理着鬓边的碎发,忽而手指一顿,“话说……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厉害的黑衣侠客?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吧?” 老妪笑呵呵的:“路边找的,一钱银子都没花。我见他身边长剑做工精细,还特地问街边摊主要了块干净的布,擦的那叫一个仔细。老身活了半辈子了,从前又在一户武人家里当过差,一看就看出那人武功不凡,这才……” 老妪挑眉,笑得一脸精明。 秦翠翠被她的笑感染,露出几颗白牙,笑得一脸得意。 此番做局,她的目的倒不是苏挽,而是那个高傲到几乎想一手遮天的祝富贾。她看着祝富贾那副嘴脸,就觉得恶心,要不是看在他有钱的份上,她早就…… 想起祝富贾在她身上做的那些事,她恨不得现在就雇个高手要了他的命! 她知祝富贾爱钱爱美人,却独独怕死…… 她就是要教训教训他,让他觉得女人不是他可以随便蹂/躏的东西! 至于苏挽……以后有的是法子教训她。 …… “主子。” 四轮车上的男子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阿殇,你回来有够晚的。如今我行动不便,你倒落得个自由,看看,都过晌午了,你是存心要将我饿死!” 陆殇回道:“主子,属下不敢,实在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他将买回的饭菜放到桌上,过来推四轮车,将男子推至桌前。 男子拿起筷子,饭菜不甚可口,还有些凉,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他突然顿住,随后开口:“我倒是很想听听看,我的饭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陆殇如实交代了一遍,最后说了句:“主子,老/毛病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吃饭的男子又顿住,微微一笑:“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不知为何,竟是陌生极了。” 陆殇低头,嘴里似有似无地喊了声:“主子……” …… 苏挽与陆殇告别后,便直接去了侯府。 她本是要直接回家的。 东远侯府在西侧,关雎书院在东侧,路程倒也不远,只是中间她还陪着陆殇去买了饭,看到饭她才猛然想起来,今日忘了给侯府的那两位准备饭菜了。 奈何等她到的时候,这日头已经过了晌午,她进去,纯粹就是去找骂。 门房迎上前来:“姑娘,你可算来了,侯爷都大发雷霆了!” 苏挽猛吸一口凉气,又弱弱地问了句:“荣华夫人可在?” 她心想这荣华夫人要是在,还能替她挡一挡,也就不用与侯爷直接撞面了。 谁知门房来了句:“夫人去了宫里,现在不在府上。” 苏挽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心道她现在能跑吗? 这要是被侯爷知道,她曾经用着黑市的身份招摇撞骗过他的五百两银子,而如今又在他府上做厨子…… 想到这儿,她干脆“哎呦”一声装肚子疼。 “那个大哥,我肚子突然有点不太舒服,你不如让侯爷去万香楼吃一顿吧!或者……或者大哥您要是会做,也可以给侯爷做一顿……”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跑了。 那门房大哥还在琢磨着那句,“您要是会做,也可以给侯爷做一顿。”然后又猛然想到,他又不是厨子!可正当要喊出来时,面前之人已经没了踪影。 然后只能愣愣地去禀告侯爷,厨子跑了。 温千袂一双锐利的鹰眼扫过来,吓得门房冷汗涔涔。 “跑了也好!她今晚要是还来,你就告诉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一月的二十两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门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是!” 结果苏挽傍晚来时,撞上了刚从宫里回来的荣华,拉着她的手就进去了。 门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为难的事。 但苏挽什么也不知道,心道今日中午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总要想办法弥补一二,所以晚上,她就做了许多菜。 然后端到温千袂和荣华夫人面前时,就是满满一大桌。 荣华看着桌上的红烧大肘子、糖醋排骨、清蒸鲫鱼……瞬间懵了一下。 然后一面坐下来,一面问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温千袂:“小子,今晚是有什么重要的贵客要来吗?” 温千袂拿起玉箸,夹起一块清蒸鲫鱼,语气不是很好地道:“这是有人知错了。” 荣华还是懵的,而后才有一个眼尖的丫鬟凑到她耳边,轻声告诉了她今日发生之事。 于是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我说小子,那厨子万一是家里有事呢?她不给你做饭,你就不知道要去万香楼或者哪里吃一顿么?” 她看着温千袂一脸恨恨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瞧你活得这么大了,这些事情难不成还要我做姑姑的教你不成?” 温千袂双眼望向房梁,闭眼又睁眼,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像在容忍些什么,半晌,才看着对面那人,语气平和地道: “那厨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姑母如此帮着外人笑话侄儿……” 第二十八章:巧舌如簧,冥顽不灵 夜下,苏挽还在膳房给侯府那二位准备明日的早膳。 她一边和面,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答应方掌柜的话本。 今日她说“妥了”二字,便是这话本妥了。 谁说一定要写男女之情,兄弟情也未尝不可。 她在脑海中想着:一玄衣男子在山脚下救下一位白衣谪仙。白衣谪仙拥有倾世容颜,天上地上所有女子无不为之倾倒,就连男子,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想着想着,眼睛不知怎的,一瞟,竟瞟到了门口,而门口正好站着一人。她敛下眼,仔细想了想,那人好像是东远侯!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然后又和了两下面,然后……就看到一抹紫衣落在她眼前。 她当然知道那是东远侯,于是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字“跑”,然而她一抬脚,后颈的衣领便被人拎住了。 只听身后轻“嗤”一声:“又想跑?” 苏挽面带苦笑:“不跑,不跑,我只是要去对面拿擀面的东西……”她指了指对面长相似棍子的东西。 温千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她,继续说道:“本侯先前还以为是哪个不知趣的东西,没想到是你。怪不得,不过是让你回来做餐饭,你倒好,跑了……”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随后一双大手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身子转了过去,温千袂一双鹰眼盯着她,一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侯……侯爷,我不是故意要跑的,实在是……” “什么?”温千袂一副很有耐心听人狡辩的样子。 “实在……人有三急啊。”苏挽故意装成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羞红脸的样子。 温千袂轻嗤一声:“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就是不知道这位苏大厨是如何身兼万香楼和黑市书贩子两份差事的?” 苏挽陪笑道:“侯爷,这律法上也不曾规定说不能身兼两份差事,再说了,小的一介布衣,难免为钱伤神,侯爷应该也能理解才是。” “哦?”温千袂似笑非笑,“本侯若说不理解呢?” 苏挽被问住了,鬼知道这东远侯竟不按套路出牌,真不知道生着这样一张脸,嘴竟是这副德性。 只听温千袂继续说道:“你骗了本侯。先前你只是万香楼的厨子,并非黑市的书贩子,本侯不论你是为了钱也好,还是为了什么别的……本侯平生最不满两种人,一是满嘴谎话,二是不仁不义,显然,你属于前者,所以……” “所以什么?”苏挽就一直干巴巴地盯着温千袂的嘴,好像随时能掉出金子似的。 “所以你明日就不用来了,不但明日,以后你都不用来了,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啊!?” 苏挽的嘴张得老大,瞪圆了眼睛盯着温千袂,只听温千袂继续补充了句: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后者,否则……你的下场就该是一具全尸了!” 不知为何,这“全尸”二字在苏挽听来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心道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于死,好似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然然…… 她开始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不想死,也不会走!小的是荣华夫人在万香楼花了千金招来的,如若要走,也应该是荣华夫人发话,侯爷也应当没有这个权利才是!而且如果我现在走了,那千两金子便是打了水漂,我想荣华夫人也不会愿意做这么亏本的生意吧?” “你……” 温千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人,心道他姑母拿着他的千两金子就招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厨子,当即骂了句: “巧舌如簧,冥顽不灵!” 苏挽也被他气到了,此刻似乎也已经忘了温千袂身为侯爷的事,只自顾自地到一旁受气去了,心里还一直臭骂着温千袂是狗,见树就撒尿的大黄狗! 只听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拍掌声,接着是一声声连续不断的笑。 “我说小子,你怎么和人家吵起来了?方才还和我说要来看看是哪个厨子做菜做得这么好吃,现在见了面,倒又端起你那副架势来,要赶人家走了?” 来人正是荣华夫人。 “姑母,您倒真是一点都不舍得给侄儿留面子,给个台阶下!”温千袂一脸愤愤地道。 “哟!敢情你这态度,是在问我讨要?”荣华夫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温千袂气到说不出话,心道这女人若非是他的姑母,若非那一层养育之恩,他早就叫人绑了,找个穷山僻壤扔掉算了! 荣华夫人不去理他,而是走到苏挽面前,微笑道:“你别理他,他就这样,觉得自己身居侯位便高人一等了,想想我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他也不知道记着点我的好。” 苏挽才回过神来,心道这两位平日里就是这么个相处方式,你阴我一句,我怼你一句的,她可真又长见识了。 “夫人言重了,侯爷方才并没有……” “你闭嘴,这儿哪轮得到你说话!” 苏挽原本还想着说几句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温千袂却来了这么一句,这明显是在荣华夫人那儿吃了哑巴亏,在迁怒于她。 她当下也忍不了了。 “呜呜呜……夫人,侯爷说要赶我走,明日不让我来了,这是不是真的呀?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都靠着我吃饭呢,那万香楼一时半会肯定是不要我了,我要是没了差事,我们全家就只能喝西北风去了……呜呜呜……” 苏挽故意挤出几滴眼泪下来,知道这荣华夫人和东远侯不对付,眼下这荣华夫人见她这样,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荣华夫人安慰道:“好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若不发话,谁敢赶你走!” 她话音刚落,谁知温千袂有恃无恐地来了句:“我敢!” 随后衣袖一甩,便气冲冲地出去了。 荣华夫人追到门口,嘴里骂个没完没了:“小子你怎么说话呢!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德行也不知道像谁!这白眼狼今天是吃了火/药了,这么大火气,真是白瞎了我养你这么多年!” 然后又笑眯眯地来到苏挽面前,语气平和道:“让苏姑娘见笑了,明日你还是照常来,若真是家里有事实在来不了,你就和门房说一声,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顿了顿,“还有那小子要是敢赶你走,我就把他摁到土里去,长这么大,也不知道孝敬我一下,整日整日的,就知道惹我生气。” 苏挽点点头,心道这两位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一个当着外人的面发火,一个说要把他摁到土里去。 不知怎的,苏挽脑海中竟浮现出东远侯被摁到土里的画面,不由得笑了。 第二十九章:醉汉 第二日苏挽还是进了侯府,然后做了一桌子的早膳,只是温千袂下早朝回来的时候,是一口也没吃。 “小子,你是昨儿个夜里飞升上仙了,还是怎么的,都不用吃饭了?” 温千袂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装模作样地看着:“我吃过了,还有,如果姑母您不愿意换厨子的话,那以后饭桌上,便都只有姑母您一个人了。” 荣华见他态度如此,也不再劝,反正饿的又不是她,于是只道了句:“小子,你以后迟早死在你这股傲娇劲上!” 言罢,摔门走了。 这时,屏风后出来一人。 “侯爷,您当真要如此?” 温千袂不出声,于是那人又道:“您今早可还没吃过饭呢,要是把身子……” “啪”的一声,温千袂放下了书。 “凌羽,那女子就在侯府,在本侯的眼皮子底下整整待了一个月,你竟毫无察觉!还有,这一个月里,关于她的身份,可有查出什么名堂?” 凌羽先在心底道了句“你吃着她做的饭,不也没发现么!”,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除了她并非黑市之人,属下还查到,她与仙闻书斋的方掌柜来往甚密,而此前禁书一事便是从仙闻书斋兴起的,所以……” “所以你是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对吗?”温千袂问道。 凌羽点了一下头,道:“前些日子还看到她和方掌柜一起去过赌坊,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应当不错,属下斗胆,说不定……她知道伏鬼先生是谁?” 温千袂不说话,想了想,半晌,才道:“这伏鬼先生,本侯倒是也很好奇这位夜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俊俏少年郎究竟是谁!” 言罢,他挥了挥手,凌羽便退回了屏风后面。 不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只见一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将它放在了温千袂的案前。 “侯爷,这是膳房那边端来的,叫您趁热享用。” 温千袂打开碗盖,才开一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勾起沉寂已久味蕾。 “下去吧!” 丫鬟走后,他看着碗里的桂花清粥,四下无人地咽了咽口水,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只是他忘了一个人的存在——凌羽。 只听屏风后面传来几声咳嗽:“咳咳咳……侯爷,属下还在呢!” 温千袂当即有些尴尬地放下了勺子,狡辩道:“本……本侯只是在检查这粥里是不是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凌羽心道:信你才有鬼。 然后他想了想,还是说几句话比较好,于是便道:“侯爷,依属下之见,您不如就让这苏姑娘留在府上,一来,可以帮助我们查探伏鬼先生的底细,这二来,她做的菜也的确合您的胃口。” 凌羽说了句实话,苏挽做的菜,的确很符合温千袂的胃口。 于是温千袂便直接顺着台阶下去,点了一下头,装出一副十分勉强的样子,道:“也好,如此本侯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便不让她去喝西北风了。” 如此一番话后,那碗桂花清粥喝起来都是十分心安理得。 屏风后的凌羽就笑笑不说话。 苏挽出了侯府,便去了关雎书院接苏修然。 然后就带着他去了街上。 “老伯,帮我称一斤肉!” “好嘞,姑娘稍等!” 苏挽领着苏修然在肉摊前买肉,小家伙今天想吃香喷喷的红烧肉,苏挽二话不说便带他来了。 “姑娘拿好!” 苏挽付了银子,拎着一袋肉,便带着小家伙去了万香楼。 想来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钱如月了,心底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在去的路上,还遇到了一些波折。 只见三四个人将一醉汉推出酒馆,怒斥道:“喝了酒不给钱,天王老子脚下,你也敢赊账!” 醉汉被推在地上,随即滚下台阶。 他发丝凌乱,一张脸面黄肌瘦,上头还有土灰,脏兮兮的。衣衫破旧到几乎不避体,缩着身子,嘴上“哎呦哎呦”叫着,然而酒壶却不离手,只死死的,抱在胸前。 过路的百姓纷纷被吸引过来,围成一个大圈,其中也有苏挽和苏修然,只不过他们是被挤过去的。 百姓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修然也好奇极了,于是扯了扯苏挽的衣角,道:“娘亲,那位老伯伯为什么要躺在地上啊?” 方才苏修然并没有看到醉汉被推在地上的场面,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苏挽摸摸他小脑袋,道:“娘亲也不知道,眼下咱们出不去,便只能先在这儿站着了。” 苏修然很乖,娘亲不知道,那他就自己看。 只听一人上前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这身后酒馆的掌柜。我是做生意的,也并非有意为难这位老兄,只是他三番五次来我酒馆喝酒都要赊账,一次两次我能接受,可这多了,任谁,谁能接受得了……” 酒馆掌柜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今日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主,做个见证人,让我将这人送至衙门,请官老爷做主!” 底下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对着地上醉汉指手画脚,也有人默不作声,只是在一旁看戏,看这场戏是如何收尾的。 “姓徐的,你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那醉汉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起,拿着酒壶晃晃悠悠地喝着,还时不时轻嗤一声,对着酒馆掌柜嘲弄一番。 只听他继续说道:“你要是把我送去官老爷那儿,我还有机会出来吗?谁不知道现如今的官老爷是你的堂哥,你们指不定会对我动用私刑,然后找个借口将我杀之而后快!”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立即有人转变了态度,却也有人死咬醉汉不放,也有人选择旁观。 “老东西,你喝酒不给钱你还有理了!”酒馆掌柜被气地火冒三丈,指手骂道。 醉汉毫不在意,好像对面那人越气,他就越是高兴。 他继续说道:“姓徐的,我不过喝你几斤酒,至于这么小气么?” 酒馆掌柜只觉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气晕过去,还好有伙计忙上去扶了一把。 “掌柜的,您没事吧?” 伙计替酒馆掌柜顺了顺气,他才渐渐缓了过来,只见醉汉在一旁嬉笑不停,他内心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带到衙门去!” 随即有四五个还算强壮的伙计围上前来,要将醉汉抓住,然后就听到一声制止。 “住手!” 是一个小丫鬟。 第三十章:欠钱还是讹钱 接着便是一位衣着华丽、气质不凡的官家小姐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挽认出来了,是孙惜柔。 只听她嘴里说道:“本小姐今日难得有雅兴出来逛逛,你们却都堵了我的去路……” 她瞥了一眼此刻正被人押住的醉汉,那醉汉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竟还冲她抛了个媚眼,她当即嫌弃地避开了目光,随后看向酒馆掌柜。 “他赊了你多少账?” 酒馆掌柜一听到有人似乎愿意买账,当即摆出一副好脸:“不多不多,连本带利,也就六十两。” “给他。”孙惜柔吩咐同她一道来的丫鬟。 那丫鬟二话不说便从兜里拿出钱袋,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两,抛给了酒馆掌柜。 酒馆掌柜乐呵呵地接过,忙卖笑道:“多谢这位小姐,多谢!” 遂抬手叫人将醉汉放了。 四五个伙计一松手,那醉汉便倒在了地上,怀里依旧抱着酒壶,也不知有酒没酒。 只听他道:“我祝某人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个贵小姐搭救,只是我祝某人喜欢欠钱,却从来不喜欢欠人情……” 他几乎无神的眼珠子,此刻正好瞟到手里拿着银子乐呵呵的酒馆掌柜。 “我说姓徐的,那银子捂热了就该还给人家了。我祝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我不过来你这喝了几回酒,你就要收我六十两银子,我心算口算眼算,满打满算也不过欠你二十两银子。” 底下继续议论纷纷。 苏修然扯了扯苏挽的衣角,看了这么久的戏,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娘亲,那位伯伯欠人银子是不对,可然然觉得,故意多要银子,讹人钱财的人,才是最坏的。” 小家伙掰掰手指头,那六十两银子可以让他吃好多回红烧肉呢。 苏挽摸摸他的小脑袋:“然然长大了,有自己的看法了。” 只听那丫鬟道:“这位掌柜,我们也不知道地上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既然不领我家小姐的情,那这银子……”她夺了掌柜手中的银子,“我们就收回了!” 酒馆掌柜只觉银子被收回的那一刻,整颗心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于是狠狠瞪了醉汉一眼。 那醉汉屈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拿起酒壶,及其享受地喝着,对掌柜接连抛过的眼神浑然不在意,反倒还有些幸灾乐祸。 那丫鬟继续说道:“我家小姐见不得闹哄哄的场面,还请这位掌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天气难得不错,我家小姐也难得出来一回,叫你们这些人扫了兴致……” 那丫鬟突然一脸阴森,看得酒馆掌柜不禁骇然失色。 他也知道这丫鬟口中的小姐是谁,于是忙陪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将这件事情化小,不对,化了。” 于是他让醉汉签了字画了押,保证在一月内还清二十两银子,便让醉汉走了。 此刻,人潮相继散去。 苏挽正想着要拉小家伙的手,带他去万香楼,结果拉了个空。 那小家伙竟然跑到醉汉跟前,正要将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他。 “小娃娃,做什么拦住我?” “伯伯,我娘亲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这个糖葫芦其实也挺好吃的,伯伯方才虽然在笑,但我知道,伯伯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吃点甜点的吧!我娘亲说,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醉汉看着那高高举起,晃晃悠悠,还没到他胸前的冰糖葫芦,一时想伸手去接,但最终还是没有。 心道自己活了半辈子,怎么竟学会要和小娃娃去抢吃的。 于是只道了句:“你个小娃娃,哪来那么多歪理!” 言罢,提着酒壶便走了。 此刻,苏挽正好跑过来。 “然然,你怎么学会乱跑了呀,你知不知道方才娘亲有多担心你啊!”苏挽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 “娘亲,然然知道错了。”小家伙垂下了脑袋,冰糖葫芦也垂了下去。 苏挽遥遥地望了一眼醉汉的身影,又看向苏修然:“然然,你莫非又想要个爹爹,我告诉你,你娘亲我可看不上这么邋遢的。” 苏修然奇道:“然然才没有呢!” 小家伙撇撇嘴,双手抱胸,是一脸的惊讶又委屈。 他不过是觉得那位伯伯看上去不一般,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般,反正动动嘴就能将人气死的,他就觉得不是一般人。 就比如胖虎他娘刘婶。 苏挽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行了,是娘亲理解错了,至于爹爹……兴许再过个几年,娘亲能有个看对眼的,然后就能给你找一个。” “那原来那个呢?”苏修然也不知怎的,竟问了出来。 苏挽垂眉,半晌,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道:“原来那个兴许早见阎王去了!” 小家伙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便垂着脑袋,扯了扯她的衣角,道了句:“娘亲,我想钱婶了。” 于是苏挽便带着他去了万香楼。 一进门,钱如月便似嘲讽,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哟!瞧瞧这是谁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修然很懂事,一见到她,便有礼貌地喊了声:“钱婶好!” 钱如月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苏修然的圆脸,道:“哟!我们家俊公子最近长胖了不少,看来书院伙食不错!” 苏修然点点头,看了一眼苏挽:“娘亲今天还要给我做红烧肉吃呢!” 钱如月这才去理会苏挽,摸着她自认为好看的发髻,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苏挽笑道:“多谢如月姐姐。” 钱如月轻嗤一声,牵着苏修然的手便走了,没去管苏挽跟没跟上。 苏修然跟着伙计去后院玩了,苏挽便和钱如月坐下来,开始“嘘寒问暖”。 “最近怎么样啊,银子是不是赚疯了?”钱如月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挽依旧一脸笑意:“承蒙如月姐姐不弃,给我找了份好差事,还给我寻了处院子,现如今一月二十两银子,还有赏赐拿,日子可谓过得风生水起。” 听到“院子”,钱如月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冷笑一声: “你呀,可想着点我的好!虽说我是收了金子,一时动了心思,可现在的好处,还不都是你的。” 苏挽点点头:“是是是!如月姐姐说的是。” 于是钱如月便是一脸得意。 片刻后,她突然一脸坏笑地道:“苏挽,你如今在侯府当差,能不能……给我寻几件侯爷的贴身物件?” 第三十一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挽此刻的表情简直不能用“惊讶”二字来形容,心道这钱如月这么大把年纪了,不好好找个男人嫁了,非得整这些有的没的。 只听钱如月继续说道:“我自知与侯爷走不到一处,所以就想寻些东西做个纪念,以后也好不留遗憾,所以你就……” “打住!”苏挽猛地打断她,“上回那签名就已经让我得罪了侯爷,你现在又来,真觉得我是铁做的,脸皮堪比城墙啊!” 钱如月不乐意了,撇撇嘴,想了半晌,又道:“你如今都在侯府当差了,应该也与侯爷见过几次,他都吃了你做的菜了,难道侯爷对你的态度还没改观吗?” 苏挽笑笑不语。 心道若只是只有这一件事情就好了,可奈何还有别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地加在一起,倘若不是因为荣华夫人,她如今恐怕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然而钱如月又来了句:“所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他都吃了你做的菜了,我就不信侯爷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苏挽惊呼道:“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让我去侯爷那儿,去取什么……贴身之物?” 钱如月一脸认真:“是了,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如今住的那个院子,是我专门问荣华夫人要的……你若是良心过得去的话,最好答应了,你看……” “如月姐姐,承蒙您多年来的关照,苏挽感激不尽,不过要说这良心过不过得去,我还是勉强过得去的。” 苏挽说完这番话,只道自己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有朝一日,铁定能厚过城墙。 钱如月皮笑肉不笑:“苏挽啊苏挽,这么些年,你倒真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记得你第一次来我这儿,我给了你一碗灶台上多余的鸡汤,结果你却硬要帮我打扫一整天的地。想想那时候的你,再对比起现在,可真是今非昔比啊!” 苏挽想起那时候傻乎乎的自己,事到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倒的确要好好感谢钱如月,教会了她处世之道。 不过有些事情,一码归一码。 “怎么样啊苏挽,答不答应啊?”钱如月开口,伸手为自己和苏挽沏了杯茶。 苏挽接下茶,抿了一口,笑道:“如月姐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钱如月也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拍在桌上:“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挽,这可是你逼我的……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只见三个伙计从里屋出来,一人手里抱着苏修然,一人手里抱着只鸡,还有一人手里举着把菜刀,不偏不倚的对准鸡的脑袋,似乎是要“杀鸡儆猴”。 “钱如月,你要做什么?”苏挽惊呼道。 只听苏修然喊道:“娘亲,他们要杀了母鸡婶婶炖汤喝!娘亲你快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送母鸡婶婶去见阎王,那阎王凶神恶煞的,母鸡婶婶会害怕的。” 听完,苏挽才看向钱如月:“论起老奸巨猾来,还属如月姐姐是也!” 钱如月似乎很欢喜这句话,好像觉得这是在夸她,于是掩唇笑道:“知道就好。如今你也应当看明白了,你要是不答应我的事,我就炖了这只老母鸡,给伙计们加餐,想来你也应该不想看着你家俊公子伤心吧……” 苏挽不语,只是站起来走到一个伙计面前,然后将苏修然抱了过来。 那伙计愣愣的,她一伸手,便将苏修然交给了她。 钱如月见了,忙一个刀眼飞过去,吓得伙计再不敢抬头。 苏挽放下小家伙,然后来到老母鸡面前。 那老母鸡神态安详,在伙计手中昏昏欲睡,眼皮都快绷不住了。 偶尔掀起一下,叫人看了像极了翻白眼。 她又看向伙计,只见那拿刀的伙计神情紧张,刀都快拿不稳…… 苏挽忽而一笑,转身对上钱如月的目光,道:“如月姐姐,这老母鸡若是个人,那都已经是个将近百岁的老人了,你如此为老不尊,以后可是不能长命百岁的。” 钱如月猛然一怔,避开苏挽的目光,半晌,回道:“你若是答应了,我便是为幼也尊!” 气氛有些僵硬,双方僵持之下,还是苏挽妥协答应。 “行了行了,我答应还不行么,你让他们都撤了吧,你瞅那哥们都快抖成什么样了!” 苏挽牵着苏修然坐回钱如月对面。 钱如月看向手拿菜刀的伙计,只见那伙计的额头冒着银珠,顺着脸颊滑落,当下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于是那伙计猛然一怔,才放下菜刀,猛地一放松,那菜刀差点滑落。 而后他又神情僵硬地看向钱如月,然后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如……如月姐,俺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你却叫俺杀鸡,俺肯定紧张啊!” 钱如月无心与他多说废话,只飞了个刀眼过去,道了个“滚”字。 那三个伙计心下忙松了口气,便都识趣地“滚”了。 于是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苏修然跟着伙计走了。 钱如月看向苏挽:“你当真答应了?” 苏挽点点头:“当真!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听说你这缺一名打扫万香楼的伙计,而我这儿正好有个人选,你若是要,那我们好说,你若不要,那我们就免谈!” 钱如月转转眼珠子,她这楼里的确缺一个人,只不过她给的月钱低,以至于都没人要做这些活,如今苏挽要给她介绍人,仔细想想也不亏,于是便答应了。 “行!你明天便让他来吧,至于月钱……” “一月一两!”苏挽截口抢话道。 此前钱如月答应的月钱,是一月五百文。 钱如月撇撇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行吧!不过……”钱如月笑得一脸阴阳,“这东远侯的贴身之物,能不能是……汗巾!” 苏挽差点岔气晕过去,心里想想,这汗巾的确有够贴身的。 “我告诉你,只有这一次,至于贴身之物,我只能看着取,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钱如月撇撇嘴,最后想了想,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妥协答应了。 第三十二章:还玩欲擒故纵 第二日苏挽便让刘夫人,也就是刘阿牛的媳妇,去了万香楼当差。 其实苏挽一早便有这个想法,要给刘夫人找份差事。 往常刘夫人都只是在家种种地,偶尔拿些蔬菜去城里卖。 但种出来的蔬菜总是不多,卖不了几个钱,不过还有个原因就是地少。 不过也够一家人吃的,但想赚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阿牛一家帮过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 却说今日苏挽回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是关于土地的。 当然也是从刘夫人口中得知的。 听闻那一亩地,直接从原来的二百文涨到了现在的四百文。 前些年由于官府打压,那些地主便不敢再多收租金,然而这些年官府放宽了,这些地主便又出来搞事。 然而追溯到云西村土地最大的地主,便是那祝老爷子祝富贾。 因上回苏挽在常乐坊与祝富贾有过矛盾,当时村里的一位男丁正好就在赌坊,于是土地的事情发生之后,那位男丁的夫人便在村里到处说三道四。 于是传着传着,便成了——苏挽有意设赌局,想要勾引祝老爷子,结果却玩起了欲擒故纵,惹得祝老爷子不快,便设此计想要引出苏挽。 因此苏挽回村的时候,便看到一群人在她的屋子门口骂骂咧咧。 前些日子那些长舌妇来的时候,都被刘夫人骂走了,今日苏挽瞧见了,原本刘夫人也是想骂回去的,却被苏挽拦住了。 只因这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骚婆娘,你终于肯回来了,原本我们都打算到城里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自己送上门来也好,省的我们费脚程去寻!” “你自己选一个吧,要么你替我们村子付了那剩下的二百文,要么,就去给祝老爷子做妾,反正你家那兔崽子也正好缺个爹!” “就是,赶紧选一个吧!你家那娃也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种,上回我问他时,他扭头就跑。要我说啊,若非心里有鬼,就算死了爹,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呀!反正身子也不干净了,再脏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腿一开的事,你都生过孩子了,这些事,你总不会还没经历过吧?” “……” 那些妇人嘲讽讥笑的声音,经久不息。 苏挽袖中的拳头早已捏紧,揭开别人的伤疤,还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加之添油加醋,也就这些每日闲着无聊的长舌妇会做了。 “怎么样,选一个吧!” 那些声音也不知是何时停息的,突然一个为首的妇人站出来,仰着下颌道。 苏挽将那股气尽力压了压,才勉强笑道:“你们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你们以为他祝富贾要的只是我么……就是你们这些妇人,他也是看得上的……只要你是个女人!只不过你们这些人,就只配他玩一把就扔掉,还不配做他的妾!” “你……” 那些长舌妇登时怒意横生,真想抄起家伙扇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骚婆娘几个耳光。 可奈何现在就算打死她也没有用,毕竟苏挽早就不租地了,而她们几个却还要租地种庄稼过日子。 “苏挽,我劝你最好识趣些,否则我们几个就联手将你绑了,直接送给祝老爷子,你看他到底领不领情!”底下一个长舌妇说道。 其实也只是拿来吓唬吓唬苏挽,毕竟都是女人,总会相互理解些。而她们想要的,就只是租金能够恢复到以前的二百文钱。 苏挽看着面前的那几副令人生厌的嘴脸,心下一想,阿牛哥家里也租了地,若是不将此事解决的话,还会连累到他们。 于是便道:“行了!你们若真要绑我,我还真是有些怕的。这土地虽最终归他祝富贾所有,但真正管的人,怕不是他……你们放心好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此事因我而起……我就当做一回善事了,替你们解决了这麻烦!” 几个长舌妇几乎都是一愣,用着一副“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的眼神看苏挽。 其中几个灵光些的,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这样一想,眼前的这个婆娘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那祝老爷子恢复原来的租金,莫非真要去卖? 于是又用一种不知作何滋味的眼神看苏挽。 苏挽便是看出来了,以为她们瞧不起她,忙解释道:“你们放心好了,给我七天时间,或许也用不了七天,我就能将此事解决。即便解决不了,我相信,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几个长舌妇似乎是听到“官府”二字的时候,才猛然换了副表情。 心道她们竟忘了还有官府这一茬事,可仔细想想,那官老爷似乎早就被祝老爷子收买,毕竟人都抵不住银子的诱惑。 所以她们还是不相信苏挽,可再仔细一想,似乎除了信她以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于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行吧,不过只能给你五天的时间。这五天里,我们就待在村子里,等你的好消息!”其中一个长舌妇道。 苏挽点了一下头:“嗯。” 她本来打算要走,可没走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又折了回来,道: “这五天里,也麻烦你们将那些谣言都给我处理干净,若是我将此事解决之后,还听到类似于今天从你们嘴里出来的风言风语……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你们不想看到的事情出来!” 苏挽放了狠话,那些长舌妇很少与苏挽正面交锋,突然听她说这样的话,一时愣了好久,等到反应过来,苏挽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挽去了仙闻书斋,她是去接苏修然的。 她一早就将小家伙放在那儿,好让他看看书,听听方老头唠唠嗑。 说起来,方老头肚子里墨水可多的是,此刻进去,方老头正在给小家伙上课。 然而上的却是古今怪谈。 苏挽倒也不抵触,毕竟小时候她也喜欢偷偷跑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听的便是古今怪谈。 第三十三章:搅了老子春梦 “传说,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以后,天地间发生了一场旷世之战。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不合……只见担当先锋的大将相柳、浮游,猛扑火神祝融氏居住的光明宫,将光明宫四周长久不熄的神火弄灭,大地顿时一片漆黑……” 方掌柜说着说着便不说了,然而小家伙此刻却听得津津有味,他突然不说了,显然是在吊小家伙的胃口。 只听小家伙傻愣愣地,仰着脑袋问道:“那后来呢?是谁赢了?” 方掌柜笑嘻嘻的,好久都没有人听他讲故事了,登时又来了兴趣,然而他接下去的话,却被苏挽截了口。 “后来祝融赢了,共工输了,共工还因此撞了不周山!” 苏修然一听到是娘亲的声音,登时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扑进苏挽怀里,喊着“娘亲”二字。 然后方掌柜便被扫了兴致,气呼呼地过来,抱怨了句:“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苏挽抱着小家伙有一会儿了,这才看向他:“你讲你的就是,我不过是回答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而已,其间细节,还是要请教方老您呢!” 苏修然想起方才娘亲说的故事结局,兴致未失,便又问道:“方伯伯,不周山是什么山呀?” 只见方掌柜登时又来了兴致,立马摆起了说书人的架势,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又被苏挽截了口。 “方老,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完后,您想讲什么便讲什么,绝没人打搅你。” 方掌柜撇撇嘴,似乎是白了苏挽一眼,苏挽也没说什么,便是受下了。 只是底下眨着大眼睛的小家伙仰着脑袋想听,于是方掌柜便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下巴,柔声道: “小娃娃想听啊,那可能要委屈你等上一会儿了,等等方伯伯再给你讲什么是不周山,好不好?” 苏修然很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然后就去一旁玩了。 只听苏挽道:“方老,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可知云西村的土地是由谁管的?” 方掌柜一想:“还能有谁,不就只有那富商祝富贾么!” “祝富贾是大地主,我想知道的是……小地主?”苏挽又问道。 方掌柜平日里接触的贵客多,所以消息灵通,如此,苏挽才来问的。 方掌柜捋了捋银须,仔细一想:“好像……是祝富贾同父异母的哥哥!” “什么?祝富贾还有个哥哥?”苏挽惊呼道。 她倒不是惊讶祝富贾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她只是在想,那位哥哥会不会也和祝富贾一个德行,然后狼狈为奸,铁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 她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但还是向方掌柜问了句:“他住哪儿?” “云北村。”方掌柜回道。 然后苏挽便去了云北村。 只听仙闻书斋内,方掌柜继续给苏修然说书。 “小娃娃呀,这不周山啊就是……依书上记载,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 苏挽来到了云北村,并向村民打听了祝富贾的哥哥——祝秋嵘的住所。 那村民不知是闲着没事干,还是好心,便热情地说要带路,于是苏挽点点头,便在村名的带领下找到了祝秋嵘的住所。 那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土胚房。 破旧的大门微敞,窗户纸往外飞,墙角挂满错落不堪的蜘蛛网,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把半旧的扫帚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口,苏挽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面前的这副场景了。 不过她来之前就觉得奇怪,祝富贾身为家缠万贯的商贾,怎么他的哥哥却住在比云西村还偏远的云北村? 此刻村民还未离去,见苏挽脸上一副像是吞了粪的表情,便好心提醒道: “姑娘,这位祝老头,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姑娘若实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撞上去为好。” 苏挽没有回话,村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再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说明白了,若是再多说些,他也说不出来了。 他对这位叫做祝秋嵘的人知之甚少,只知他是两年前才来到这的,至于传言说他是祝富贾的哥哥,他也只是半信半疑。 毕竟这两人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片刻后,村民告辞走了。 苏挽这才去推门,当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有人在吗?”她轻声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于是她又问,音量一遍又一遍地加重,终于在她问了五遍之后,里屋才给算了一点动静。 是器皿落地的声音。 于是她又去推开里屋的门,只是她还未见到人,便被一股浓烈的酒味熏得连连咳嗽,这时,耳边才响起人声: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搅老子做春梦?” 苏挽这才得以看清那人,竟是当日赊账酒馆,闹市集的醉汉。 原来他就是祝秋嵘。 苏挽心中的那颗大石头终是沉了一沉,还好不是如祝富贾一样的人。 祝秋嵘掀开眼皮,也看清了面前的人,只见他愣了一下,随后才听他轻“嗤”一声,道: “小娃娃的娘亲,你找我做甚?” 随后他便又酒不离手地喝了起来,仿佛千杯不醉。 苏挽也是一愣,看着面前邋里邋遢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人,半晌,才道: “你……你认得我?” 祝秋嵘将酒壶高高举起,往嘴里倒了倒,竟是一滴酒都没有,便随意将酒壶抛到一处,道了句:“扫兴!” 随后又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来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又取了一壶酒出来。 盖子一开,猛灌了下去。 等到过足了瘾,这才想起方才那女人好像问自己问题来着,便用脏袖抹了一把嘴,坐到床上,道: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老子虽然外表……糙了点,可有些东西,可比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厉害多了。”说完,他打了个饱嗝。 然后他又想喝酒,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开口道: “我说这位夫人,你不会真想替你家那娃找个爹吧?我告诉你,你长得……虽然有些姿色,却不对我的胃口,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言罢,他又津津有味地喝起酒。 第三十四章:骂人的话不要说得太早 苏挽可真想赏他几个耳光,真没见过如此自以为是之人。 不过她今天来是有要事要说,于是全当方才的话是狗叫了。 “我说老头,云西村的土地租金从原来的二百文变成了现在的四百文,此事,是你干的?” 祝秋嵘明显一愣,但很快便又是一副酒中浪子的模样。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所以究竟是不是你?”苏挽问道。 祝秋嵘冷笑一声:“也许……是我吧。” 苏挽不出声,细想一下祝秋嵘方才模棱两可的回答,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的样子。 再看到祝秋嵘一副只知喝酒,不闻其事的样子,顿时觉得此事找他没用。 然而没等苏挽说话,祝秋嵘又开了口:“你是云西村的人?想让我帮你?” 苏挽自然二话不说便点了点头。 只听祝秋嵘继续嗤笑:“这位夫人,我见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脑子却不怎么好使。我如此穷困潦倒之人,怎会有如此大本事?” 这回苏挽是真忍不了了,当即一拳头招呼过去,却挥了个空。 四下寻找,才发现那人此刻竟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喝酒。 “你会武功?”苏挽奇道。 “哟!真是扫兴,竟被你看出来了。”祝秋嵘嬉皮笑脸地道。 只见他将空了的酒壶往窗外一抛,继续说道:“这样吧,你先让我休息一天,明日你再来此处找我,然后我再想想,要不要帮帮你。” “为何今日不行,一定要明日?” 苏挽狐疑道,倘若面前这位糟老头子真能帮忙,那她也不必另寻他法。 只是有些事情总是早些解决为好,却不知他为何要等到明日。 “为何?” 祝秋嵘冷笑一声,从窗户那头径直过来,又四仰八叉地躺回窗上,此刻就连眼睛都已经闭上。 只听他道:“自然是今日没了酒,便没了力气,不想起来干活喽。” 言罢,他叭唧了两下嘴,翻了个身,像是睡过去了。 苏挽当下在心底暗骂“酒囊饭袋”四个字。 听着那人渐渐响起的鼾声,她想,此刻若是一拳头招呼过去,他还会不会像方才那样躲开。 然而这个想法她终究是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她走了出去,走时还替祝秋嵘关了门。 想想他一个老头,住在这样破烂不堪,随时都会有倒塌危险的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想来定是与他那所谓的弟弟不对付,才连个落脚的好地方都没有。 第二日苏挽再来的时候,祝秋嵘已经没了踪影,然而桌上却留了张字条。 意思是让她去祝府找他,顺便再给他带壶好酒。 苏挽心道她这辈子是与“酒”字犯冲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喝酒,有方掌柜一个就够她折腾的了。 不过她心里随虽是这么想的,却还是去酒庄打了壶上好的酒。 她到祝府的时候,祝秋嵘就在门口等她,也有可能是在等他的酒。 “来了,把酒给老子吧!” 苏挽还未将酒奉上,祝秋嵘便迫不及待地夺下就喝。 喝了几大口,才似乎品出了那么些许味道。 他轻笑一声:“杜康酒?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好酒,好酒啊!” 他又畅饮了几口,这才带着苏挽进去。 而进祝府的一路上,可谓畅通无阻。 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怕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会武的原因。 走着走着,祝秋嵘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夫人,你要是没个娃娃,说不定我还真就瞧上你了!” 苏挽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于是祝秋嵘受了这眼神,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喝酒,继续吟他那句“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的诗。 等到了客堂,看到祝富贾的背影立在那儿,他才渐渐收了声。 只听他道:“我说这位大哥,人都来了,还不亮出真面目!” 于是便看到祝富贾转了过来,依旧一副油腻面孔。 看到苏挽站在那儿,小眼睛登时大了一圈。 半晌,他将目光移开,投向祝秋嵘:“难为你知道我心思,既然人都带来了,那你就领了赏银便走吧!” 苏挽登时就傻眼了,这两老家伙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敢情她是被祝富康给骗了。 当下便骂道:“祝秋嵘,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谁知祝秋嵘不怒反笑:“夫人,骂人的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不然可是会后悔的。” “可是你答应过我,会……” 祝秋嵘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看向祝富贾,拱手道:“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苏挽登时又傻眼了,这祝秋嵘难道不是祝富贾的哥哥吗,怎么反而祝富贾是祝秋嵘的哥哥? 只听祝富贾道:“客气客气,二弟今日倒是说话算话了一回,既然人都已经带到,那便领了赏银便走吧!” 祝富贾此刻简直就想软玉温香抱满怀,是一刻都不想看到祝秋嵘。 祝秋嵘含笑:“人都在这儿了,大哥也不必如此心急吧,只是小弟我如今还有一事,所以……还要多多叨扰一下大哥。” 祝富贾差点就把那句“有屁快放”给说了出来,幸好眼神瞟到了苏挽那儿,这才没说出口。 他有些不耐烦:“说吧!” 只见祝秋嵘将酒壶塞给苏挽,苏挽一开始不接,直到祝秋嵘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想要完好无损地出去,就听我的。” 于是苏挽这才勉强接下。 然后祝秋嵘才双手得空,从破旧到几乎能看到铜色肌肤的衣衫内取出一张又一张的黄纸。 还没等祝秋嵘取完,祝富贾便已经变了脸色:“地契!怎么在你那儿?我明明……” 祝秋嵘截口打断:“你明明放在书房的暗格里,明明那暗格里还有暗器,又明明那暗器上还沾了毒,而那地契此刻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儿……我猜你是想问,这地契现如今怎么就到了我手上,又是真是假。” “老爷,这……”一旁的管家凑到祝富贾耳边,开了口,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不过祝秋嵘手里的地契,他们二人都看出来了,是真的,而且就是云西村的田契,乃至祝富贾底下所有房子的房契,其中也包括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莫非,瞧上老子了 “祝秋嵘,你想干什么?这两年我将云西村的土地交由你管,好让你戒了游手好闲的老/毛病,你倒好,反咬我一口!”祝富贾骂道。 祝秋嵘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将那一叠厚厚的黄纸用干瘦的手指理了理,半晌,终于理好,才看向祝富贾,吐字清晰地道: “大哥,我敬重你是我的大哥,所以便让你来做个选择,如何?” “什么选择?你要做什么?” 祝富贾一脸惊恐地看着祝秋嵘手里的一打黄纸,生怕被风吹走,被人撕碎。 苏挽在一旁看着,心道现在这祝秋嵘手里握的,可是祝富贾的命根子,且不去管这祝秋嵘究竟能不能帮她,是不是站在她这边的,总之现在,有好戏看了。 祝秋嵘环顾四周,定睛在房梁上,才堪堪道:“这屋子的房契我不动,毕竟不能让您没了住所,不过这田契,和其余的房契……你选一个吧,是要田契,还是要房契?” 此刻祝富贾算是听出来了,原先他还以为是私人恩怨,没想到,这厮原来早就被苏挽那臭婆娘给收买了。 然而此刻苏挽是高兴极了,没想到这祝秋嵘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祝富贾嗤笑一声:“你入了我府,你觉得你还能出去么?敢跟我谈条件,下辈子吧!” 他话音才落,立即有十来个壮汉围上来,可祝秋嵘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听他嗤笑一声:“大哥啊大哥,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于是,他从一打黄纸里取出一张,随意揉了揉,就像是在揉祝富贾的心一样,看得他生疼。 “别,二弟!” 祝秋嵘没理他,继续揉着那张黄纸。 “我选房契,我选房契!”祝富贾到底还是服软,退了一步。 “很好!”祝秋嵘面露喜色,“那就麻烦大哥在这上头画个押,将这田地给了小弟我吧。” 管家从祝秋嵘手上接下一张黄纸,那上头已经拟好了祝富贾愿意转让田地的字,就差在上头画个押了。 管家将纸奉上:“老爷。” 祝富贾接下纸,瞥了一眼此刻正笑的得意的祝秋嵘,若非忌惮他的武功,若非那地契全在他手里,他怕是早就将这厮抽筋剥皮了。 方才突然出来的那几个壮汉,原本是想用来唬住祝秋嵘的,可没想到,他却丝毫不吃这一套。 祝富贾的大拇指在管家递过的印泥上蘸了一下,愤愤地在纸上摁了个手印,就让管家将纸递给祝秋嵘。 祝秋嵘看也没看,直接给了一旁一样喜滋滋的苏挽,苏挽接下后,简直喜上眉梢。 只听祝秋嵘拱手对着祝富贾道:“小弟这两年承蒙大哥照顾,管的云西村的田地,一月一两白银,也算是多的了,只是这一两白银还不够我一天的酒钱,实在是……” 他“啧啧”几声,听得祝富贾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听他道:“二弟若是看不上这一两白银,便另寻价高的去,我这……” “好,多谢大哥!”祝秋嵘截口道。 他早就不想替祝富贾卖命了,祝富贾此番提出,正中他下怀。 “如此也好,那就请二弟说话算话,将你手中的地契交还给我。”祝富贾道。 他也早就不想养着这厮了,若非当年被这厮威逼利诱,说是凭他的武功,能随随便便搞几个美娇娘给他,结果到现在,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祝富贾站在原地,眼睛只盯着那一打黄纸看,等到那一打黄纸从空中漫天飞落,他才猛地扑上去,叫底下人去捡。 等将所有黄纸捡齐,那一男一女早不见了踪影。 他高叹一声,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渐渐的,他便觉得苏挽这个女人不简单。 ……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苏挽被人搂了腰,直接飞离了祝府。 到现在那只手都还没有松掉,正是祝秋嵘的手。 祝秋嵘将她带到了一片竹林边,边上有一条不甚宽大的河,他便走过去,洗了把脸。 苏挽看着他几近瘦骨嶙峋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不知为何,明明是阳光明媚,却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河边那人还在洗脸,苏挽便有些耐不住,朝他喊了声:“我说老头,你能不能将我送回城里去,或者,你告诉我回城的路也行啊!” 河边那人一顿,水声停了,随后便转过来,给了苏挽一张清新俊逸、古铜肤色、稍带病态的面容。 “你……”苏挽当下便傻眼了。 祝秋嵘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便径直从她面前掠过,没说要去哪儿,只往前走去。 苏挽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怪阴森的,于是忙追上去,跟在祝秋嵘后面。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以前是老头,现在又不是老头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祝秋嵘突然停下,害得苏挽猛地撞了上去。 苏挽本想指着鼻子骂过去,却看到那张忽然转过的脸,于是到嘴边的脏话便又咽了下去。 只听祝秋嵘道:“我说这位夫人,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老子我也不需要什么回报,你还跟着我做甚?” 祝秋嵘仿佛忘了,如今这荒郊野岭的,苏挽不认识路。 “我……”苏挽刚要开口,却还是被祝秋嵘抢先一步开口。 他突然一脸坏笑,双眉滑溜地挑了一下,道:“莫非……你真是看上老子了?” 苏挽猛然一怔,心说若是换作以前,那张脸她怕是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但如今这张……倒真是有些令人心动。 半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先道了声谢,于是便开始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不是个老头吗?” 祝秋嵘低首摇头笑了笑,半晌,才又抬眼看她: “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光有胆量,脑子却不怎么好使呢!我几时说过我是个老头,又几时承认过。还有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没听见那祝富贾是怎么叫我的么?” “就算这个没听见,那我的声音,你总该听出来了吧?如此赋有阳刚之气的声音,你居然会认为我是个老头!” 苏挽自动忽略了他骂自己没脑子,只听他后面的话。 第三十六章:都要好好的,那怕萍水相逢 仔细一想,他的声音倒不像他说的那样赋有阳刚之气,许是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又只知喝酒,他的声音便有些沙哑粗砺,不过仔细听来,的的确确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她竟没有注意。 只听祝秋嵘补充道:“老子如今年方二六,比祝富贾足足小了十岁,你再看看我的脸,如此,你可信了?” 祝秋嵘主动将脸凑近苏挽,苏挽也不回避,就这样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忽而挑眉,邪笑一声,轻道了句: “老子终于知道,祝富贾那玩意儿,为何会看上你了!” 他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苏挽见了,心道真是欠揍! 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祝秋嵘像是根本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不过没走几步,他便又停下,转身看向还在原地的苏挽。 “那田契现在既然在你手中,便不用再给老子了,到时去衙门办了手续,云西村的那一亩三分地便都归你了。” 苏挽这才想起此刻还被她揣在怀里的半分田契,只是这东西终究不是自己拿到的,此刻拿在手里,终是有些别扭。 此刻祝秋嵘拿着酒壶继续往前走,苏挽便在后面叫他。 “祝秋嵘!”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于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祝秋嵘停下,苏挽跑到他面前,将半分田契塞了过去。 “我都没出力,所以这东西……我还是不要了吧。” 祝秋嵘看了她一眼,便将那半分田契摊开,这一次,他看得尤为仔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要对光看。过了很久,他才忽然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 “这田契记在你的名下。不过为防止祝富贾那玩意儿找你麻烦,所以对外,可以说是我的。不过这东西……我仔细想了想,也不能白给你,不如……” 祝秋嵘的眼睛开始在苏挽身上乱瞟,苏挽心猿意马起来,忙捂住胸口,觉得他的眼神不怀好意。 只听对面男子仰面笑道:“放心,老子喜欢珠润玉滑的,对你,老子不感兴趣。” 苏挽这才放下手,讪讪一笑,忙道:“那你什么意思?” 祝秋嵘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不如你明日给我提一壶好酒来,送到我住的地方。当然,若是有好菜,就更好了!” 苏挽敛下眼,仔细想了想,就一顿酒一顿菜,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是他帮了她。 “这样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明日我便给你送来好酒好菜,只是这地,还是记在你的名下吧!” 闻言祝秋嵘笑了笑,末了,才听他说道:“我原本也想要了这地,只是我明日便要走了,所以这地给了我也没什么用。” “你要走?”苏挽惊讶道。 祝秋嵘高叹一声,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两年了,来凤都两年了,白拿祝富贾那玩意儿的银子过日子也过够了。昨夜替你寻这田契的时候,不知为何,动作竟生疏了不少,险些就被那暗器伤到……” 他顿了顿,“许是好多年没有动武了,如今想想,觉得老子还是有必要出去走走,再去过一把劫富济贫的瘾!” 苏挽看着他,眼眸深邃,心道男儿志在四方,既然有一身武艺,的确该出去闯闯,总好比在这儿游手好闲地吃软饭强。 “也罢,你既要走,我便也不拦你,只是这田契我拿在手上……” 祝秋嵘忙抬手打断她,他最见不得妇人磨磨唧唧的模样。 他将田契塞给苏挽,看着苏挽木木地接下,才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你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这地便记在我的名下……反正也不过一个名头,等我走后,这钱,还不是被你收入囊中。” 听他这么说,于是苏挽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下了。 只是祝秋嵘嘴上虽是这么说的,但等到了衙门那儿,直接用银子贿赂衙役,商量好了,骗着苏挽将那田地记在了她的名下。 于是那田契一纸敲定,苏挽从此以后便又多了个身份——地主。 苏挽左想想,右想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毕竟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门路。 然后第二日苏挽在侯府忙完后,便提着一大壶杜康酒和一篮子的菜,去了云北村,也算是给祝秋嵘送行吧。 祝秋嵘又是一副脏兮兮,邋里邋遢的模样,仿佛昨日那张干净的脸就不是他,如今这才是真的他。 他将酒菜送到嘴里,先是夸赞了一番苏挽的厨亿,然后又夸了夸酒,便听他念叨起“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的诗。 听多了,苏挽便无师自通,也悟出了这一层意思,这是在问她要银子呢! 然后便从兜里摸出一个半旧的钱袋,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要给祝秋嵘上路的盘缠,于是顺手抛给了他,里面大概有七八两碎银吧。 祝秋嵘先是冠冕堂皇地客气了一番,末了,便直接塞进了兜里,苏挽明显感觉到他笑了一下。 果然这世上都是俗人,还是贪财的人多一些。 后来苏挽先行一步,也不知道祝秋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道那酒馆掌柜估计都快气晕了,那欠下的二十两银子没拿到手,人先跑没影了。 不过她希望,那些对她好的人,都能好好的,哪怕只是萍水相逢。 …… 苏挽成为云西村田地的地主事,在云西村传遍了。 有人感谢她,将土地租金降到了每年的一百五十文。 也有人怀疑她,是不是真去卖了,所以才从祝富贾那得到田地。 当然也有人听信祝秋嵘走前传出的消息,便是苏挽只是替他代管田地,这云西村田地的地主,是他祝秋嵘。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觉得苏挽不简单。 于是便有很多人去巴结她。 苏挽难得回一趟老屋,屋子外便围了很多人,手里拿着一些家里舍不得吃的东西,在屋子外守株待兔。 苏挽回到城里,也是同样的场景。 于是她便只能去候府,而这天东远侯正好要见她,然而荣华夫人也正好不在。 她便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上回荣华夫人不在,她就正好和东远侯撞了个面,被认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侯爷恕罪 “过了这么久了,本侯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可有想好该怎么回答本侯了?” “噶……啊?” 苏挽蹙眉,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温千袂有问过她什么问题。 温千袂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鹰眼对上她,在脸上停留半晌,方才道: “关于伏鬼先生,你究竟知道多少?” 苏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不过是旧事重提,心底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于是恭身狡辩道:“小的对伏鬼先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写那种书的。” “哦?当真?”温千袂看人的目光又锐利几分。 苏挽便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眼睛不自觉得往别处瞟,然后就听见温千袂冷哼一声: “果然是巧舌如簧,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苏挽被他一口气说出的四字词语骂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再次抬眼时,便看到温千袂已经坐在了高堂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沉声道: “倒茶!” 苏挽的大脑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按照温千袂的吩咐,上前去倒了杯茶,还笑呵呵地递到面前:“侯爷!” 然而温千袂像是直接无视了她的笑,只盯着那杯茶看,看着茶上热气氤氲,再去看对面的脸,竟有几分朦胧的美感。 半晌,他轻咳一声,才接下茶,一口喝了下去,然而却被那茶烫了嘴。 于是他咳得更厉害了,嘴唇、舌尖都被烫到,麻麻的,涩涩的。 只见对面那人退后三步,跪倒在地,嘴里喊着:“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苏挽将头闷地极低,她哪里会想到,这东远侯脑袋竟少根筋,直接将一杯烫茶喝了下去,然而此刻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嘴里道着“恕罪”二字。 只听上头传来瓷杯落桌的声音,听着那声音的大小,苏挽便知,那人怒了。 温千袂今日总算是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只是打算吓唬吓唬苏挽,却没想到……简直自讨苦吃。 只听他咬牙说道;“苏姑娘果真胆大妄为,否则也不敢在本侯眼皮子底下,足足待上一个月!还有起先那五百两银子……这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既然拿了本侯的钱,就该替本侯做事……说!伏鬼先生究竟是谁?” 苏挽只听着头顶的那一吼,身子便猛然一抖,心道今日若是不好好想个应对之策,怕是不好过呀。 她现在可想荣华夫人突然出现了。 “想好怎么欺骗本侯了吗?”头顶又传来声音,似乎已经猜透了苏挽的心思。 只听苏挽嚎道:“侯爷,冤枉啊!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呀!” 温千袂冷哼一声,沉声道:“简直是笑话!那你黑市的身份又是怎么一回事?本侯看你是既有贼心又有贼胆,更何况你难道不知道,人在编谎话的时候,眼珠子最喜欢往右上方瞟,你脑袋就算埋得再低,本侯也能猜到你心里究竟打的什么小算盘!” 此刻苏挽只得在心底叫苦,心道这主实在太过难缠,真想现在就把真相说出来,然后脱离苦海,只是最后会被绳之以法。 于是她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应对之策,然而就在她要脱口而出之际,却被一人打断了。 只听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人带剑进来。 凌羽丝毫未在意地上跪着的苏挽,恭身来到温千袂面前,肃然道: “侯爷,出事了!” 温千袂眉心陡然一拧,那张充满怒意的脸上,顿时变得纠结万分,虽还未得知究竟出了何事,但他却隐隐能猜得一二。 他离开椅子向前走了几步,从苏挽面前掠过,又退回来几步站定,瞥了一眼身边之人,沉声道: “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去准备晚膳吧,今晚的晚膳要是不合本侯的胃口……月钱减半!” 苏挽的身子猛然一震,被温千袂甩袖涌起的风吹乱了鬓发。 她仰起头来,转身朝门口看去,只看见那匆匆而去的两道背影消失在转角。 身子一下放松下来,心道真是惊险。 苏挽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回想起温千袂最后在她耳边留下的话,心道做菜虽然是件容易的事,但若是某人硬要挑刺…… 估计今晚又有一场“恶战”。 于是苏挽考虑再三,决定只做简简单单的蛋花汤、红烧鲤鱼、鸡丝胡瓜、白菜香菇、银耳羹、桂花糕,再加一道蜜饯苹果。 灶台下生了火。 蛋花汤只用开水滚了一遍,再放些盐,撒上葱花,便大工告成了。 她又将鲤鱼宰了,切了根胡瓜,将所有的菜都切好,然后将鲤鱼放入油锅,便去一旁和面了。 过一会儿,再来将鲤鱼翻两下。 菜都按照往常一样的做法,只是新加了一道桂花糕,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挑刺。 不过有荣华夫人在,估摸着他会收敛点。 话说在侯府当差的一个月里,总能听下人们闲聊侯府的两位主子,只要一见面就互掐,一说话就跟打仗似的,不过每次似乎都是东远侯先闭了嘴,或者是甩袖气呼呼地走了。 然后便能听到荣华夫人在原地乐呵,可不,这仗打赢了,能不高兴么。 于是苏挽便想到今日是不是东远侯在荣华夫人那受了气,所以才找上她,将火气撒到她身上。 苏挽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么一回事。 下人们将菜摆好的时候,先前进书房的那两位还没出来,也不知是什么事,要聊这么久。 于是荣华便有些不乐意了,心道她今日在外逛了一整天,晚上想吃吃府上厨子亲手做的,结果对面那人却还在书房忙活,请人去叫了老半天,也还是没见他来。 她拿起玉箸,望着满满一桌子菜,咽了咽口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于是便伸出玉箸要去夹一块红烧鲤鱼,然后就听见门口传来一记刺耳声音: “姑母难道连这么一小会儿,都不愿意等侄儿吗?” 荣华没转脸,只听声音,便知这是那白眼狼来了。 当下骂道:“你为老不尊!” 谁只温千袂也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怼道:“你为幼不敬!” 于是站在两边的下人都面面相觑一番,然后兀自低头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恭身退下了。 第三十八章:红梅衬你 温千袂坐到荣华对面,然后便听到对面那人嘲讽似的冷笑一声: “我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若是还要敬你,怕是等我入了棺,你都甭想见到!” 温千袂此刻装聋作哑,只下箸如飞,吃下去一筷子还要停一停,像是真要挑刺似的,只是他真的多虑了,因为苏挽做菜就算不用心,也是极好吃的。 尤其是那桂花糕,软糯香宜,甜而不腻。 于是他便在嘴里低低地夸赞道:“厨子的手艺果真极佳……” 他突然想到今日苏挽那副巧舌如簧的嘴脸,还有那杯滚烫的茶……到现在他的嘴还有些疼,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人不怎么样!” 然而对面的荣华以为是在骂她,便又火急火燎起来,撸起袖子质问道: “小子,你骂谁呢?” 温千袂此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却偏偏有人嘴贱,一定要煽风点火一番,才算过瘾。 而这人就是他自己。 “姑母,今日侄儿不想与你吵,就想好好吃顿饭。至于我方才骂的是谁,总之不是姑母您就是了。”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荣华便看出他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想起他方才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心道莫非真有什么大事,于是问道: “前几日我在书房门口瞧见你见了惜柔,可是你俩最近又闹了什么别扭?” 温千袂闻言顿了顿,半晌,方才兀自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里,咽下后放下玉箸,才缓缓说道: “姑母,您不必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与孙小姐是什么关系,您不会不清楚。不过儿时玩伴,如今她于我,不过是妹妹罢了。可她对我却……” 他顿了顿,敛下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方才道: “今日凌羽来报,说城中出了一事,我想姑母一定是比我先知道一步,所以才借口逛集市这么个用烂了的理由,出门一趟。” 荣华面色难得严肃,一本正经道:“市面上出现假币,已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如今凌羽那小子都寻到了,老娘估摸着明日便有人上报朝廷了。” 温千袂微微一笑:“有人敢在皇城动手,姑母您猜,会是谁?又或者,圣上会将此事交给谁来处理?” 荣华看着他嘴角那一抹诡谲的笑,冷冷吐出三个字:“孙骞正。” 温千袂笑容陡然一凝,末了又舒眉笑了几声,道: “姑母其实什么都知道,却为何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是在骗侄儿,还是在……骗你自己?” 荣华脸上依旧肃然,提到孙骞正,她再没怼人的心思,只一本正经说道: “孙骞正表面上身居高位,当着太师一职,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早就是强弩之末。当年群玉关一役,他只身一人统率三军,前往支援……如今已在地底的二老,虽未及时赶到救下他们,却也立得赫赫军功,一时之间,民心所向……” 她顿了顿,半晌,又继续说道:“当时周朝的大部分兵力几乎都在他的手上……他是聪明人,便主动交出了其中一块兵符给当今圣上,只留一块在自己手中。然而现如今他手上是一块兵符都没了,只留一个‘太师’虚名在身上……” 荣华的声音低了下去,于是温千袂便接了下去: “圣上要赶尽杀绝,他便想让孙惜柔嫁给本侯,本侯就像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可惜,本侯不卖他的账!” “你还是觉得当年事,是他做的?”荣华问道。 温千袂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半晌,方才道:“姑母孤身半载,可见对他还有情,所以有些事情,必定带有私心,姑母觉得呢?” 荣华陡然一愣,脑海中的那些往事,如洪水猛兽般顷刻涌出,碎片般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融合…… 那年锁桥河畔,芙蓉花开。 荣华正值豆蔻之年,身着绯红色衣衫灵动活泼,一身轻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中,甩得一手好剑。 她持剑,从河的这端飞到河的那端,途中挥剑削落几片花瓣,手法像极了削落恶人的脑袋。 嘴里时不时轻“叱”一声,道句:“痛快!” 底下便有个忠实观众,拍拍掌,拍马屁道:“小姐真厉害!” 荣华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却不免在翘起之前被人踩到。 “芙蓉正当时,姑娘何苦糟蹋了它?” 荣华飞身下来,只见一俊俏少年郎一身白衣,手抚折扇,对她含笑点头。 便是年少时的孙骞正。 那一语,那一眼,那一笑,悄无声息的,直教两人互许终身。 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不知是他负了她,还是她抛弃了他。 凛冬那年,边疆告急,许氏双亲战死沙场,自此,许氏一族,便只剩下容策和荣华两位姐妹。 许氏一族一夜之间衰败,靠着当时的容策和温颜卿才勉强撑起。 在得知消息之后,荣华伤心过度,昏了过去,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 孙骞正依旧不离不弃,然而荣华却是一门心思地不想见他,于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终于在他们没有见面的第三个月,朝中传来了圣上为孙骞正赐婚的消息。 孙骞正好仕途,终是不会学着那些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去做什么抗旨不遵、唯愿一人的私奔之事。 于是两人的感情便走到了尽头。 那一日阴雨绵绵,荣华一身红衣,撑着一把鲜红的油纸伞,来到锁桥河畔,却不见那年芙蓉花开的盛景。 只瞧见一人,撑着一把缃色油纸伞,手中折了一支红梅,缓缓向她走来。 只见他将那支几乎香消玉殒的红梅递上,颤声说道: “荣华,红梅衬你。” 荣华的眼角不禁落下一滴泪,颤着手将红梅接下,抬眼看着对面那人,竟是模糊一片。 缃色的油纸伞越来越远,直到锁桥河畔只剩下那一抹绯红孤寂的身影。 绵绵细雨也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 梅花开至三月,而那日已是四月中旬,荣华手中的那一支红梅,被孙骞正小心翼翼保护了将近两月…… 第三十九章:人中龙凤孙太师 第二日早朝,果然有人上奏假币一事,当今圣上也果然将此事交给了孙骞正。 而城中百姓,也不知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也知道了假币一事。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你不知我不知,生意还可做,可一但有一方知道了,或是双方都知道了,那么这生意便再也做不下去了。 大到商铺,小到街摊,都明令不收假币,于是那些买东西的人,尤其是那些平头老百姓,直接闹到了衙门那儿。 于是徐大人是一个头两个大。 “徐大人,我手里有半钱银子是假的,您看,您能不能给个说法?想想办法。” “是呀,徐大人,此事若是不解决,我拿着假钱,根本买不了东西呀!到时候我们一家老小,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徐大人……” 台上的徐大人面对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心底咒骂这制造假币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来来回回的,在心底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才觉心里好受些。 于是对着底下的平头老百姓卖了个笑脸: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事当今圣上交由孙太师处理。你们想想,孙太师是谁呀,那可是人中龙凤,当年率领千军万马雄战群玉关的人,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的,大家放心便是,放心便是……” 底下的百姓低头想了想,觉得还是有道理的,于是便不再闹腾,只听台上的徐大人继续说道: “还请大家能给孙太师几天时间,不要再将你们手中的假钱流于市面,等孙太师想到法子,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底下默然片刻,才有胆大的人开口说道: “徐大人,我们能相信您吗?主要我们都是些贫苦百姓,这些都是我们赚来的辛苦钱,现如今不能用,难不成要供起来,和它干瞪眼不成?” “是呀,是呀,徐大人,我们能相信您吗?”其余百姓附和道。 徐大人顿时又一个头两个大,在心底又骂了一遍那罪魁祸首的祖宗十八代,心里才好受些。 然后又对着底下卖了一个笑脸:“你们不信任本官,难道连孙太师也不信吗?” 底下又默然,片刻后,才有胆大的说道:“好,那我们暂且先回去,但也还望徐大人能尽早想到解决的法子,给我们一个说法。” 徐大人依旧是一副迎合的笑,嘴上应道:“好好好,各位回去等消息即可,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于是底下百姓才都相继散去。 方才底下那些平头老百姓当中,苏挽也在,她得知这一消息后,立马回去将自己藏好的钱翻出来,寻了个遍。 假的银子要比真的银子轻一些,且声音也不一样,铜板也要稍薄一些,不过差别不大。而且对方很聪明,便是将那些钱都做旧过,所以便更难分辨。 苏挽好了好久,终于让她找出了其中的假币。 足足二两银子有余。 她突然想起当时有人说要将假钱供起来,于是她便真腾出一个地方来,真的就供了起来。 完了还朝它拜了三拜,希望这假的二两银子能早些变成真的。 正值正午,苏挽又做了一桌子菜,不过今日还还多添了一双筷子。 便是那孙惜柔来了。 等到三人用完午膳,荣华夫人便出去了,而在茗竹居内,温千袂正在和孙惜柔谈话。 “袂哥哥,能不能……帮帮家父?” 孙惜柔在温千袂面前,一贯都是卑微的姿态,此刻更是扯着他的衣袖,望着他伟岸的背影,低声哀求着。 温千袂一愣,随后将袖子扯了回来,沉声道:“孙小姐要本侯帮什么?” “袂哥哥应该不会不知,圣上将此事交给家父的意图。”孙惜柔道。 温千袂微微一笑:“孙小姐觉得本侯应该知道些什么?” 孙惜柔来到他面前,沉吟道:“袂哥哥,我身为女子,本不该干涉朝中之事,可有些事情,我也是心知肚明的。此番无论是圣上做局也好,真有此事也罢,但无论是何种原因,圣上怕是都不会放过家父,所以……” “那令尊为何不愿就此告老还乡呢?”温千袂截口打断。 孙惜柔垂首,沉默半晌,忽而嗤笑一声,道: “他戎马一生,而今才坐上太师一位……或许玩弄过权术,也曾见风使舵,左右逢源,也为了仕途放弃了许多不该失去的东西……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想失去这太师一位。” 她顿了顿,忽而凄然一笑:“人啊,有些时候失去的东西多了,就会变得胆小,那些拥有的,近在咫尺的,遥不可及的,他或许都想要……就像袂哥哥对柔儿一样。” 那双泛起泪光的眸子对上一双鹰眼,鹰眼很快回避了。 “本侯说了,你与我而言,就只是妹妹。” 温千袂径直走到石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却又在喝之前想起了曾被茶烫到嘴的遭遇,于是又放下了。 孙惜柔看向他,继续说道:“袂哥哥,那晚你说你唯利不图,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最讨厌利欲熏心的小人……柔儿不相信袂哥哥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喉头微微发紧,有些哽咽。 “那是本侯早年前说过的话,难为你还记得。”那杯茶终究还是下了肚。 只听温千袂继续说道:“此事令尊就算处理不好,也不过是寻个理由告老还乡,孙小姐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了吧?” 孙惜柔沉吟道:“昨日在书房门口,我听见了父亲与……” “侯爷,属下有要事禀告!”凌羽在门外扬声道。 温千袂起身,扬声喊道:“进来吧!” 凌羽这才进来,在见过孙惜柔,征得温千袂同意后,才开始禀告事情。 “侯爷,属下查到,假币一事,圣上派了太子暗中调查此事。属下还查到,太子昨日已经查到私自铸造假币的工坊,但却迟迟没有下文。” “什么?” 温千袂寒眸一凛,看向似乎早已明了的孙惜柔,问道: “你早就知道此事?” 孙惜柔点点头:“所以袂哥哥愿意帮帮柔儿吗?” 第四十章:原来你对本侯芳心暗许 难得今日府上的两位主子和凌侍卫都不在,于是苏挽便动了歪心思——取东远侯的贴身之物。 苏挽一向都是信守诺言的人,既然答应了,便只能做到。 只是这干坏事的时候,就算不被别人看到,也难免被老天监视。 于是就在苏挽悄悄潜入东远侯卧房的时候,外面便打雷了。 苏挽也没去理会,心道她的运气总不至于那么差,差到被雷劈中,她又不是妖怪,还要受天劫。 她四下看去,先翻了翻抽屉,都是些没用的纸和书。便再去打开柜子翻了翻,都是些厚重的外衣,于是她便又去别处翻了翻,依旧一无所获。 终于,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决定去翻那张神圣不可侵犯的床。 床上床下,终于让她在被子的一角,翻到了钱如月朝思暮想的汗巾。 苏挽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这是男人的东西,于是她便只用两根手指捻住一角,将它塞进怀里。 正当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苏挽早早便躲进了柜子里,连条缝都不敢留。 四下安静,她此时便知道,外面下雨了。 此刻进来的人,她猜测,十有八九便是东远侯。 于是她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有多余动作。 好半晌,才有脚步声,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刺眼的光束倏而袭来,苏挽此刻就躲在温千袂的一件长衫后面,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过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然而她的运气就是有这么不好,温千袂偏偏选中了她面前的那一件,于是她当下便暴露了。 “你……” 此刻温千袂赤着上半身,优美的人鱼线自上而下,还有几滴水珠躺在上面,苏挽的眼神几乎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下一刻,苏挽便觉眼前刮过一阵寒风,眨眼间,便看到温千袂已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脖子。 “果然是既有贼心又有贼胆,说!你来本侯房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苏挽此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别人都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而她此刻是想叫都叫不出来。 好半晌,那双手才放过了她。 苏挽顿觉一股新鲜空气侵入胸口,像一道她从未品尝过的美食。 “说吧!” 温千袂一脸肃杀,坐在凳子上品着热茶。 苏挽近乎谄媚地笑道:“侯爷,我若说,我是因为外面下雨了,一时找不到躲雨的地方,才误闯了侯爷的卧房,您信吗?” 温千袂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觉得呢?” 苏挽立马闭嘴了,也是实在没辙,这做贼被主人抓,古今中外能说得清楚的,又有几个。 不过苏挽自认为自己脸皮够厚,于是又想了一招:“侯爷,方才……进贼了。” 温千袂差点被茶呛到,看着一旁手忙脚乱,嘴里忙着说侯爷长侯爷短的人,心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会一见到她,就会和一杯茶杠上。 只听他冷冷开口:“本侯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没脑子的贼会选在青天白日之下行窃侯府,还专挑本侯的房间,当真是不怕被发现了之后,被本侯抽筋扒皮吗?” 苏挽浑身打了个哆嗦,心道就不应该答应钱如月的要求,现在好了,被抓个现行。 “偷了什么?拿出来吧!”温千袂沉声道。 苏挽狡辩道:“小的哪有那胆子,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偷。” 温千袂瞥过去一眼,嗤笑一声:“那你怀里的是什么?” 苏挽忙低下头,才发现那汗巾不知何时已经露出一角,真想现在就给它塞回去。 她正有这个想法,便又听到温千袂开口:“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 苏挽发现那东西被她揣在怀里,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谅他温千袂是侯爷,也不敢破了这规矩,于是她便觉得自己此刻占了上风。 她得意道:“侯爷,这不过就是姑娘家用的帕子,侯爷何苦难为我呢?” 温千袂冷冷扫过她笑意泛滥的脸:“若真是帕子,你又为何不敢亮出来,可别告诉本侯,你这是害羞!” 苏挽刚想顺着下去点头,便看到温千袂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带着一抹威胁的笑: “你若是不自己拿出来,那本侯便费些力气帮帮你!” 于是苏挽是真的怂了,心说谁要是在刀子面前还逞强,简直是不要命。 随后便乖乖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汗巾!” 温千袂此刻的表情可谓五味杂陈,谁能想到面前这女人竟还有这样的癖好,于是他又想到了当日因这女人在禁书上签名的事,心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微微一笑,摸索着下巴:“原来你对本侯芳心暗许,早说么,本侯可以让你做个通房丫头,或者……纳你为妾也可。” 苏挽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可笑。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温千袂突然起身,一步一步靠近她,她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至墙角。 她讪讪一笑,左看右看:“侯爷,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苏挽的下颌被一手捏住,“你都敢来本侯房间了,不就是想勾引本侯吗?” 温千袂说着,唇角一勾,便要将唇靠近苏挽。 苏挽见势不对,慌忙使出蛮力,一掌捂住对面的脸,大叫一声:“我嫁人了!” “嫁人?” 苏挽将手收回,又补充一句:“我还有……有孩子了。” 温千袂垂首微微一笑,忙退后三尺,不过很快有端起架子来。 “你既已嫁人,为何还要……难不成你……” 苏挽忙截口打断:“我不偷荤腥!” “那又是为何?”温千袂问道。 只见苏挽贴墙蹲下,听她“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温千袂忙退后一步。 他对那些胡搅蛮缠的女人没法子,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更没法子,只道这女人千万不要扑过来才好。 “侯爷,我那当家的死的早,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杀千刀的去见了阎王……丢下我一个妇人,狠心让我一人辛辛苦苦将孩子拉扯大,他倒是在地狱还是天堂的看得舒服,而我……” 在温千袂没注意的时候,苏挽偷偷抹了点口水在脸上,只听她“嘤嘤嘤”继续哭道: “前些天有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找上我,知道我在侯府当差,出入自由,便用孩子威胁我,说要我帮她寻一件侯爷您的贴身之物,她才不会去找孩子的麻烦……嘤嘤嘤……” 第四十一章:记住,这是你欠本侯的 苏挽故意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时不时观察温千袂的脸色。 幸好幸好,那张脸不至于太过难看。 “本侯能信吗?”温千袂看向她。 苏挽忙擦干“眼泪”:“能!怎么不能,小的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温千袂微微一笑:“那不如就让本侯帮你教训一下那位……夫人?” “不用不用不用!”苏挽连连摆手,慌的她都站了起来。 温千袂还是含着一脸淡笑:“理由?” “小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回她是被侯爷教训了,可下回再出现这样的事,侯爷不一定有空啊!”苏挽卖笑道。 “有理!”温千袂抿了一口茶,似乎觉得今日这茶特别好喝。 他继续说道:“只是你好像忘了一点,本侯可以直接让她进牢房!” 苏挽一愣,着急忙慌道:“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侯爷您何苦劳神劳力为小的做主呢,小的不值当啊!” 温千袂轻笑一声,起身,走近几步,负手凝立:“的确不值得!不过听你这么说,你是要放过那位夫人了?” 苏挽仔细想了想:“是,也不是。但只要侯爷能将那……汗巾给了小的,小的交了差,就能……” 温千袂突然瞪了她一眼,叫她不敢再说话。 苏挽低着头,好半晌,才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拿去吧!不过你要记得……这是你欠本侯的。” 苏挽于是从他手中接下汗巾,道了声谢,然后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 苏挽走后,凌羽从屋外进来。 此时,雨已经停了。 “侯爷,她明显是在狡辩,您为何还要……” 温千袂抬手打断,沉声说道:“她嫁了人,还有孩子的事,你可知道?” 凌羽想了想:“侯爷恕罪,这些事,属下并未来得及查探。” 温千袂轻笑一声:“凌羽啊凌羽,你最近办事可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他余光瞥见身旁之人,只埋着脑袋不敢说话,便又似开玩笑地道: “罢了罢了,终是烂泥扶不上墙……” 凌羽便觉得温千袂给了自己台阶下,于是在底下附和道:“侯爷说的是,说的是……” 片刻后。 “侯爷,不知假币一事该如何处理?”凌羽问道。 温千袂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急,先静观其变,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些什么。另,那厨子有一孩子,想办法,将他请到府上来。” “侯爷,这……” 凌羽心道他家侯爷就算再讨厌苏姑娘,就算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吧。 于是又确认一遍:“侯爷,方才属下没听清……” 温千袂便好像极有耐心,真的就再说了一遍: “孩子若在家里,便想办法将他请过来,孩子若已经上了书院,便将孩子接到府上,如此,可听明白了?” 凌羽:“……” 半晌才道了个:“是!” …… 苏挽从温千袂卧房出来,便直接去了万香楼。 她可不想将这汗巾放在身上了,多一刻都不想。 苏挽将汗巾交给钱如月后,看着她一脸春意荡漾,便直接别过脸,去找了刘夫人。 这几日刘夫人在万香楼当差,日子过得充实,却也比以前辛苦,所以也瘦了不少。 苏挽与刘夫人寒暄过后,便又回了侯府。 此后的一连几日,苏挽再没见过温千袂,也没怎么见到过荣华夫人,直到那一日苏挽去关雎书院接苏修然的时候…… “苏同窗,你可真厉害,又得白夫子嘉奖了。” “是呀是呀,我好羡慕你呀!” “我也好羡慕呀!” 几颗小脑袋磕在苏修然的桌案上,小眼神委屈、羡慕又嫉妒地看着他。 然后一人大喇喇地走过来。 “各位同窗,你们打扰苏同窗练字了。”谢染下了逐客令。 于是那几颗脑袋没了桌子的支撑,耷拉得更下去了,然后就在谢染的逐客令下纷纷走远了。 “刘胖虎已经被他娘接走了,苏修然,你的娘亲怎么还没来接你呀?”谢染问道。 苏修然抬眼看他,放下了笔,反问道:“你娘不也没来接你吗?” “我娘是不会来接我的!”谢染一个劲坐到对面的桌子上,两条小短腿垂下来。 “为什么呀?”苏修然奇道。 “因为接我,是我爹的任务!”谢染解惑道。 方才苏修然有一瞬间竟然认为谢染是和自己同样的人,也是只有一个娘亲或者一个爹爹,直到听到谢染的后一句话…… 小脑袋垂了下去。 谢染拍拍苏修然的肩膀,关心道:“你怎么了呀?是不是你娘亲没来接你,你不开心啊?” 苏修然摇摇头,不语。 于是谢染继续说道:“没关系的,你娘亲肯定会来接你的,倒是我爹……听说他这几天都在忙银庄的事,因为市面上出现假钱,他的银庄可是……唉,我也不是很懂,总之很忙就是了。” 他又拍了拍苏修然的肩膀:“说不定你娘亲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而我……可能就是府里的管家来接我了。” 苏修然抬眼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红:“真羡慕你。” 谢染笑嘻嘻道:“我也羡慕你呀!听说你娘亲做饭可好吃了,我也好想吃你娘亲做的饭。你是不知道,上回我娘做的菜,简直是掉盐堆里了。我是一口都没碰,就是我爹还一个劲地说好吃,然后晚上又偷偷摸摸去喝了好多水,你说这是何必呢!” “嘻嘻嘻嘻……”苏修然被逗乐了,他就喜欢听谢染讲话讲故事,就是上回在吃饭的时候讲,有一个同窗听了他的故事,差点岔气。 谢染看着苏修然笑,他也被感染到,于是两人就一起傻乎乎地笑着,却不妨被人打扰。 “小朋友,你叫苏修然是吧,你娘亲今天没空接你,便由叔叔代劳了。” 凌羽今日为了“入乡随俗”,特地换掉了侍卫服,而今穿的是一身灰布衣裳。 苏修然立马就警惕起来了,虽说这位叔叔长得不像坏人,可哪个坏人脸上会写上“坏人”二字。 更何况娘亲也说过,不能随随便便和不认识的人走。 然而一旁的谢染像是根本没听到凌羽自称“叔叔”二字,再加上他从未见过苏修然的爹爹,于是便直接道了句让凌羽颇为尴尬的话。 “苏修然,这是你爹爹吗?” 第四十二章:误会大了 凌羽当下拍额,心道他家侯爷交给他这么个任务,简直误会大了。 苏修然自己解释道:“他不是我爹爹。” “那他是……” “凌侍卫,我寻思着你好像也没那么空,怎么就在百忙之中来接我家然然了呢?” 苏挽从外面进来,一身天青色衣衫,随意用发簪挽了个发髻,眼里带着几分敌意,就如此看着凌羽。 此时堂内的学生就只有苏修然和谢染,他们一见到苏挽,便直接冲了过去。 谢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过去,明明不是他的娘亲,只是见到苏修然冲过去,他便似脚底生风也跟了过去。 此刻凌羽便是尴尬极了,心道方才给了街边乞丐几个铜板,让他们拖住苏姑娘……这法子好像不太实用。 他便十分尴尬地笑了笑:“苏姑娘,我……” 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刻,沈白二公从外面进来,沈鹤显得有些着急忙慌,再看到两个孩子都在苏挽面前时,他像是松了口气。 “苏夫人,方才我见有个陌生男子进来,和你家孩子说话,我见他步子稳健,像是习武之人,便留了个心眼,叫了阿九和几名打手,你看你需不需要……” 沈鹤一转眼,看到不远处的一道灰影此刻正杀气四溢地盯着他看,忙用扇掩面,装了个“掩耳盗铃”,再抛了个求救的眼神给白云九。 白云九不理,只是看向苏挽,听她道:“多谢二位夫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与他本就认识,他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人,我和他之间仅有私人恩怨需要解决,所以……” 苏挽瞟了一眼二位夫子身后,那几个打手个个身强力壮,手里操着家伙,眼神凶恶。 白云九便立马明白过来,于是叫打手都退下了。 凌羽见人潮退去,便走上前来,对着苏挽拱手道: “苏……苏夫人,”他想起方才两位夫子对苏挽的称呼,于是便改了过来,“我家侯爷有请。” “侯爷?”沈鹤此刻才放下折扇,对上凌羽的一双黑眸也丝毫不畏惧,“莫非是那东远侯?” 凌羽回道:“正是!” 于是沈鹤便似吃惊到口无遮拦:“可以呀,苏夫人,你居然还能攀上东远侯!” 然后便被白云九白了一眼。 沈鹤于是就似乖孩子一般不说话了。 苏修然听到“东远侯”几个字有些不太明白,他从未听娘亲提起过,所以根本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然后一旁的谢染就比较“无所不知”了,于是耐心解释道: “这东远侯啊,就是位当官的,前几个月刚刚打仗回来,听我娘说,是个厉害人物。” 听谢染这么一说,苏修然脑子里便是那日方伯伯给他讲的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于是在脑子里蹦出一个壮汉来。 头顶的三位大人还在交谈,底下的两个小家伙便讨论起各种各样的故事来,直到苏修然得知要去侯府的事。 于是便看到一位“坏叔叔”蹲下来,笑嘻嘻地说道:“你叫然然是吧,今日侯爷做东,请你和你家娘亲去府上吃饭,侯府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挽当即便赏了他一个眼,心道什么请,那饭还不是得她做。 苏修然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小脑瓜子看了娘亲一眼,见娘亲点了一下头,于是他也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谢染左等右等没人来接他,于是“自告奋勇”,道:“叔叔,我能去吗?” 这是苏修然认识谢染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话这么小声。 凌羽愣了一下,心道孩童天真,多带一个侯爷应该也不会说什么,于是点点头,便同意了。 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同沈白二公道别后,便去了侯府。 路上谢染还十分自来熟地上去和凌羽搭讪,问他是干什么的,在侯府做些什么。 凌羽脑子一根筋,只有在审问犯人的时候脑子最灵活,于是在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时,便是一脸憨憨笑意,有问必答。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路,便像是认识好久的样子,熟络很多。 苏修然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位叔叔叫凌羽,是东远侯的贴身侍卫,会武功,而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便又生了几分敬重和畏惧。 等到了侯府,今日荣华夫人也在,这倒是温千袂没有料到的,今日她明明一早便出去了,还说晚上才回来,可谁知她中午便回来了。 于是便撞见凌羽和府内厨子,带着两个小萌娃进府的样子。 她当下便目瞪口呆。 心想,苏挽居然有孩子,而且还两个,那凌羽那小子又是怎么回事?今日还特地穿了这么一身便装,难不成……这俩是一对? 她脑子里离奇的想法愈发的多了,幸得温千袂也不知从哪儿即是冒了出来,打断了她。 “来得正好,今日中午不用做饭了,我让人去万香楼叫了吃的。哦,对了,忘了和姑母说了,今日我请了客人来府中做客,便是这厨子。为了犒劳她做菜做得好吃,本侯特此设桌,奖励她一番,姑母应该不会介意吧?” 苏挽嘴角微微抽动,心道她这简直是要谢谢他了。 荣华才反应过来,就听着苏挽和凌羽喊了声:“夫人,侯爷。” 接着,便是两位小家伙在底下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行不标准的礼道:“荣华夫人好,侯爷好。” 于是便看到温千袂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荣华摇摇头,笑笑不语,但其实她有一个问题想问苏挽和凌羽,那就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的亲?” 由于在场人多,这番话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但在饭桌上,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苏挽,你……你和凌羽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这一问,简直把凌羽置于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的境地,此刻他站在门边上,看着那门,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温千袂听到这么一问,也差点被饭菜噎死,心道他这姑母说话简直不留余地,不分场合。 苏挽也是一脸诧异,两个小家伙更是面面相觑。 只听苏挽忙解释道:“夫人,不是的,我与凌侍卫什么都没有,当真清清白白。不过却是有一孩子,就是然然。” 她摸了摸苏修然的脑袋,满眼慈爱。 第四十三章:你可要想清楚了 荣华夫人点点头,一副终于明白过来的样子,只是她一向心直口快,于是又问了句让苏挽和苏修然都尴尬不已的话。 “那孩子他爹呢?” 苏挽其实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问,只是若是苏修然不在,她便可以随意编个谎话圆过去,但如今他在,若是随便编一个,怕是会让小家伙伤心。 于是她便想了个主意,编了一个让苏修然听着舒服的话。 只听她一本正经道:“孩子他爹,省亲去了。” 荣华便又一副终于明白过来的样子,点点头。 于是围桌五人便又开始吃起饭来。 今日若非荣华夫人在,苏挽怕是早就被温千袂叫去书房问话了,哪里会有如今这般一起坐下来,看似风平浪静地吃饭。 只是这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于是饭后,温千袂避开荣华,把苏挽叫去了书房。 她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因为伏鬼先生一事。 “说吧,对于伏鬼先生,你究竟知道多少?”温千袂厉声问道。 苏挽小心移步上前,恭身否认道:“侯爷,小的是真不知啊,您就算再问小的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小的也还是不知啊!” 温千袂冷哼一声:“那仙闻书斋的方掌柜都承认了,你还不招吗?” 苏挽身子一震,心道这方老头莫非是把她给出卖了,所以这温千袂才如此大费周章地将然然接过来,为的就是威胁她,听她亲口承认。 可温千袂此番问话,必定是没有证据,所以只要她抵死不认,又能把她怎么样。 “侯爷,天地良心啊,小的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温千袂上前一步,眼神犀利地盯着她:“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那孩子,如今还在本侯手中呢!” 苏挽咽了咽口水,便真的是有些怕了,只是他温千袂身为侯爷,征战沙场多年,以保护百姓为己任,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孩子下手吧? 于是她便大胆赌一把,若赌输了,便抱大腿大大方方承认便是,若赌赢了,岂不快哉。 苏挽摇摇头,脸上无辜极了:“不知,也不明白侯爷要小的招什么。” 于是温千袂看人的目光更犀利了些,他不语,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挽,好像要将她看透一般。 半晌,他收回了目光,变得柔和不少,只听他道: “那仙闻书斋的方掌柜说,说他前几日才见过伏鬼先生,本侯想来你与他关系不错,便想问问你,结果你却什么也不知……罢了罢了,想想你一个厨子,能知道什么。” 苏挽便明白过来,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这伏鬼先生是谁,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是是是,侯爷说的事,小的一个厨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伏鬼先生向来行踪不定,小的运气向来差的很,怎么着也让我遇不上他。” 温千袂便似意味深长,话里有话的接下她的话:“说的是呀,运气可真是够差的。” 苏挽笑笑不语,心道自从遇到这位东远侯以来,她的运气似乎就没怎么好过,平日里都见不着几回面,偏是在她动歪脑筋偷汗巾的时候,倒是突然从一边窜出来了。 “出去吧,本侯还有公务要忙,就别在这儿待着了。”温千袂下了逐客令。 苏挽忙识趣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告退,就不在这碍侯爷的眼了。” 言罢,忙踩着小碎步出去。 温千袂望着那道纤瘦的声音,“嗤”了一声,末了又摇头道:“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 侯府的某处院子里,凌羽正带着两个小萌娃玩耍。 方才两个孩子要玩老鹰捉小鸡,他还特地“抓”了个手下来当老鹰,然后他便当起了鸡妈妈。 如今耍完了,他便靠在一棵树上歇息,和他的“老鹰”手下面面相觑。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便是没日没夜的审问犯人,或是与敌军一战至天明也不觉得有多累,心道这带孩子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只是侯爷交给他这么个任务,那他只能唯命是从,拒绝不得,还好如今还有一人陪着他“受罪”,于是他心里便也觉得好受不少。 他拍拍下属的背:“好兄弟,明天给你放一天的假!” 下属顿时心花怒放,然而也没有力气再欢呼雀跃一声,只得点点头,聊表谢意。 树的另一边,苏修然拿着一根木棍在泥地里挖坑,谢染则是拿着一个树杈,在一旁制作弹弓。 他捣鼓了好久,终于被他做好了,只是模样不太好看,但凑合着也能用。 他第一时间便将这个新鲜玩意儿分享给了苏修然:“修然,你瞅瞅,你谢同窗厉不厉害?” 苏修然放下木棍,土坑已经挖好,大眼睛看向谢染手中的弹弓,夸赞道: “这个弹弓真好看,是用它来打鸟吗?” 谢染答道:“当然不是!小鸟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打小鸟呢?我娘向来最喜欢鸟,是绝不会让我打鸟的。” 苏修然便“嘻嘻”笑了笑,伸手去埋树下的落叶,将落叶埋进土里:“娘亲说落叶归根,所以我就将这些落叶埋起来了。” 谢染拿着弹弓靠过来:“那我来帮你吧!” 于是两个小家伙一起脑袋对脑袋埋着落叶,玩起泥巴来,直到谢染一个不小心将一颗石子打在凌羽的屁股上。 “哎呦!”凌羽直接从树上弹起,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在得知是两个小屁孩干的,他是又气又无可奈何,然后他这般憋屈的表情,惹得一旁的手下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一幕却恰好被苏挽看到了。 只见凌羽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扶在树上,一旁的黑衣侍卫还伸手指着他,“哈哈”笑个没完没了,然后便看到两个小家伙全身脏兮兮地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直到苏挽看到谢染手里歪歪扭扭的弹弓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谢染拿弹弓打了凌羽。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颇为抱歉地去和凌羽说话:“实在不好意思凌侍卫,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便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了。” 然后两个小家伙见状,十分会看眼色,上来就道歉:“凌叔叔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们吧。” 凌羽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此刻已成了泥娃娃,他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再加上两个孩子态度诚恳,今日此番遭遇,就全当运气差处理了。 然而他刚要开口原谅,院外突然进来一人,那人脚步匆匆,也是个带刀侍卫,在凌羽一尺之外,恭身开口: “头儿,侯爷有急事。” 第四十四章:谢老爷入狱 苏挽将谢染送去谢府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人来接谢染回家了。 原来就在刚刚,谢府出事,底下银庄悉数被查封,罪名是谢家牵扯私自铸造假币一案。 虽然谢自行一口否认,然而府内管家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却有其事,一被官府抓到,当即便承认了。 于是谢自行和谢府管家,以及其余相关人士,此刻都已被收监。 此刻,谢夫人站在家门口,用一方纤帕抹着眼泪,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已经哭过,如今见到自己的儿子,便又将那份悲伤收了收。 谢染见到自己的娘亲这副样子,微微一愣,四下看去,正有官兵从府内出来,他便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爹呢?” 谢夫人的情绪便好像有些抑制不住,想要哭出来,可眼下儿子就在面前,于是便只能偏过头去,捂着嘴,半晌,才又转回来,蹲下来握着谢染的手说道: “爹最近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到时候爹会给你带好多好吃的,所以你最近可一定要乖一点,乖一点……”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挽便上前,让苏修然带着谢染去院里玩,自己便来安慰谢夫人。 “夫人……” 她拍了拍谢夫人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站着,看着谢夫人将脸埋进双膝盖,失声痛哭。 好久好久,谢夫人才渐渐缓过来,像是才记起身旁有人一般,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瞧着苏挽。 “敢问你是……”谢夫人道。 苏挽回道:“谢夫人,我叫苏挽,是苏修然的娘亲,谢……” 谢夫人便点点头,截口打断她:“我晓得你,染儿经常同我提起他的同窗,名叫……苏修然,你便是他的娘亲……苏夫人。” 苏挽点点头,含笑道:“没错。” 谢夫人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来,擦干眼泪说道: “方才实在抱歉,有客人在这儿,我还这般无礼,只是今日府中出了点差错,实在没什么可以用来招待苏夫人的……只是苏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准备茶水,苏夫人要进去坐坐吗?” 苏挽便笑道:“主人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 谢夫人便伸手指路:“苏夫人请。” 府内的下人总是爱嚼舌根,尤其是那些老妈子,所以在她们聊起今日府中发生之事时,谢染和苏修然便正好站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将整件事情听得真切。 谢染捏紧衣角,一脸不敢相信。 他爹爹那样的一个老顽童,平日里出手那么阔绰,给下人的月钱又高,哪里是个缺钱的人,怎么会去干铸造假币的这些勾当。 一旁的苏修然此刻显得无措极了,他亲眼目睹谢染的眼睛慢慢变红,只死死地盯着那些下人看。 那些老妈子嚼舌根的声音渐渐没落下去,其中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妈子突然叫了一声“少爷”,所有人便都朝着她看的方向看去。 然后便看到两个小男孩站在一棵树下,其中一个小男孩握着拳头,眼睛红红的,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便是她口中的少爷谢染。 几个老妈子猛然想了方才她们聊了些什么,便都一脸惭愧地看着谢染,其中一个老妈子十分不好意思又后悔地开口: “少爷……你别听我们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少爷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 谁知谢染根本不信,转身便跑了。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好歹已经上学堂了,他娘方才的反应,再加上那些老妈子的话,他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很严重。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苏修然跟在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谢染掉眼泪,一时无措,只得在身后跟着。 苏挽跟着谢夫人进府,听着谢夫人讲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方才来带走谢自行的官兵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可据苏挽所知,假币一案明明全权交由孙太师处理,怎么而今却变成了太子? 太子如今这般横插一脚,怕是必有内幕,不过他们朝廷之中就算争个你死我活的,又与她何干? 朝堂局势,阴谋论断,从来都不是苏挽这等平头老百姓能懂的,只是听着谢夫人的说辞,总觉得谢自行此次被抓入狱,像是做了什么替死鬼。 若只是入狱几年倒也没什么关系,但假币一案牵扯重大,更何况还在天子脚下,按照律法,是要被杀头的。 即便不被杀头,谢自行这辈子也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了此一生了。 “苏夫人,你说可怎么办才好……”谢夫人又哭了起来,眼泪抹了又抹。 平日里她看着谢自行一副欠扁的模样,巴不得他日日不在身边碍眼,然而等到真的不在身边时,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非他不可。 苏挽拍拍谢夫人的肩膀,也不说话,就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 等到日头渐渐偏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阿牛急急躁躁地冲了进来,今日正好赶上他的儿子刘胖虎休假,所以他便向东家请了一天的假,回家陪儿子。 可谁曾想,他不过离开一日,便从邻居那儿得知,东家家里就出事了。 还好小姐不在,前几日回乡下去了,要不然他进来的时候,就不会是这副死寂的样子。谢夫人手里一定会抱个娃,安慰那娃睡觉。 “阿牛哥?”苏挽起身道。 “挽妹子?”刘阿牛有些惊讶,竟然在这儿见到苏挽,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便直接看向谢夫人。 “夫人,老爷的事你也别太难过,老爷福寿齐天,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谢夫人看着他点点头,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刘阿牛看着谢夫人这个样子,颇为急躁,可他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除了能打能扛能挨骂,好似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他这样一个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救谢老爷。 谢老爷待他这么好,一定不会做这些事。 第四十五章:阿牛哥 不久,苏挽便带着苏修然回家了。 谢家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实在无能为力,倒是刘阿牛,陪着谢夫人去了衙门,去求官老爷徐大人见一面谢自行。 谢家有钱,即便银庄被查封,家里到底还是有些积蓄的。给到徐大人的,必定也不少,所以谢夫人和刘阿牛便见到了牢里的谢自行。 谢自行身穿囚服,关在脏乱差的牢房里,几缕细小碎发耷拉下来,垂至两边,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的糟糠饭。 他忽然听到铁索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到自己的夫人站在牢房外,他心里一惊,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夫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谢夫人一手握着他的手,掌心炽热,一手抚过他的脸,指尖温柔。谢自行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把脸扑在她的肩窝里,像个孩童似的,失声痛哭。 刘阿牛站在一旁,眼眶不禁泛红。 不知过了多久,谢自行才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睛颇为委屈地看着面前同样红了眼的夫人,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夫人,你信我吗?” 谢夫人点点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信。” 谢自行便又哭了起来,到最后却是笑,一时之间两种表情在他脸上交错,不知他到底是悲是喜。 末了,谢自行拍拍谢夫人的手,饱含温情地说道:“可惜人证物证具在,夫人,我怕是要先走……”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下,当谢夫人反应过来,双手正在颤抖。 谢自行脸上红了,她又忍不住哭起来,边哭边道:“你说的什么糊话,你说了只许我比你先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闻言,谢自行便似自嘲的笑了起来,末了才道:“夫人啊,可惜我不是什么君子,不过‘奸商’一个,谈什么君子……” “我说你是你就是!”谢夫人控制不住情绪,怒吼道。 谢自行被这么一吼,便也不说话了,只低头看着那碗糟糠饭,谢夫人便扑上去,再次抱住他,想哭,然而眼泪似乎已经干涸。 刘阿牛便有些坐不住,他的东家对他这么好,可不能让一道圣旨给送去见了阎王。 这时,他猛然想到太子最喜欢去玲珑阁,每逢得空,太子便会去玲珑阁叫上几位姑娘,点些好菜,再配上些许好酒,在雅间享乐。 此事既然是太子全权查办,那找他就再合适不过了。 他心底决定好了,去求求太子,就是跪下来求,也一定不能让东家有事。 “老爷,夫人,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此刻,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夫妻二人还未抬头,刘阿牛便已经两步并做一步,走出了牢房。 只是玲珑阁毕竟是烟花之地,刘阿牛可是有妻室的人,在玲珑阁面前徘徊了好久,都不敢进去。 一来,是怕家里那位知道之后揍他,二来,听闻那玲珑阁中的姑娘生猛,他怕自己……呃…… 眼看着天渐渐昏暗下来,当他纠结半天之后,想要进去时,却被一人逮了个正着。 “阿牛哥,最近开/荤了?” 来人正是苏挽。 方才她去的仙闻书斋,交了一册方掌柜要的话本,回家途中经过此处,便看到刘阿牛伸着脖子,卯足了劲往玲珑阁中探,一副欠揍的好奇样。 刘阿牛心中一惊,急得差点就要握住苏挽的手,还好脑子里还记得他夫人乱挥棍子时的模样,立马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没有冒犯过去。 只听他急切道:“挽妹子,你可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媳妇,要不然……” “要不然棍棒伺候!”苏挽截口打断道。 壮汉的脑袋低了下去,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小孩,有那么一瞬间神似胖虎,果然是父子没错了。 苏挽拍了一下他的肩,继续说道:“你既然知道后果,怎么还一个劲往里钻进去,难不成是嫂子……” 刘阿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她很好……” 壮汉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红。 苏挽双臂抱胸,蹙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玲珑阁呢?” 刘阿牛便将此行的“动机”全都乖乖交代了一遍,苏挽便知道,假币一案,太子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可这太子一不缺钱,二不缺势,是敌是友也分不清,若是贸然前去相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于是苏挽便劝刘阿牛此事要从长计议,切不可莽撞行事。 翌日。 朝中传来消息,谢府管家控告孙骞正孙太师为其幕后主使,并在孙骞正府邸查出大量来往书信,现孙骞正已被革职查办,软禁府中。 一时之间,凤都城中谣言四起。 刘阿牛也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听闻那太子今日就在玲珑阁中寻欢作乐。 又听闻此事牵扯到孙太师,而孙太师又是朝中重臣,倘若孙太师抵死不认,再指派其下人弄些小动静出来,到时候再为谢老爷加个诬告的罪名,那么谢老爷是无论如何都洗不白了。 想到这儿,他便决定放手一搏,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反正他与这件事情还扯不上关系,顶多被轰出来。 玲珑阁。 阁内人头攒动,歌舞升平。 刘阿牛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挪动,像他这样的布衣,阁内姑娘连看都不想看一下,因为定是个没钱的。 老鸨子经过他身边时,都要绕一下,用帕子捂住鼻子,觉得这汉子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定是一股子汗骚味,便一脸嫌弃地绕开了。 这倒合了刘阿牛的意,毕竟他不是来享乐的,他是来找太子的。 只是他找了一圈,寻思着,这太子一定不在楼下,一定在楼上雅间,于是他便要循着楼梯上去。 不过他才要抬腿跨上去,便被一把扇子挡住去路,抬眼,竟是个一身白衣,纤瘦无比,长相白净的小白脸,而且还比他矮上好几截。 于是他心底便有些气愤,没好气道:“这位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看我穿着破烂,觉得我是粗鄙之人,便认为我不配去楼上坐坐?” 那人便收起扇子,笑呵呵地挑眉说道:“阿牛哥,是我呀。” 第四十六章:平民怎么玩得过权贵 刘阿牛仔细一看,便瞧出眼前之人是苏挽。 “你……”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就喊出“挽妹子”三个字来,苏挽早知道他下一步会作何反应,早早便准备好,就等着捂上他的嘴。 苏挽见刘阿牛稍缓过来一些,便放下手,正巧遇到对面的老鸨子过来,便移步上前,含笑道: “妈妈,能否麻烦妈妈给我们二位准备一间上好的雅间?” 她指了指身旁木讷讷的刘阿牛,在老鸨子手里塞了十两银子。 老鸨子摸着那银子,还偷偷掂了掂,见眼前这位公子衣着材质都是上乘货色,便讨好似的笑了起来。 “公子要雅间,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二位要几位姑娘呢?” 刘阿牛才反应过来,听着老鸨子的话,忙摆手摇头拒绝,苏挽却竖起一根手指,装着男腔说道: “麻烦妈妈了,一位就行。今日也不过是带我这乡下兄弟出来见见世面,让他知道知道除了家里那位,这儿,也是男人的一方天地。只是我这兄弟怕生,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还接受不了,所以就先要一位来伺候我就行,如此,有劳妈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 老鸨子一脸笑呵呵的,方才她就见那穿破衣的男人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现在听人一解释,果然是这样。 老鸨子本来就看不起刘阿牛,再加上这刘阿牛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原本她已经想好要叫伙计将他轰出去了,如今这位白衣公子一来,她的这个念头,便只能收回去了。 她又卖了个笑脸,这回也对着刘阿牛笑了笑,然后指着楼梯,说道:“二位公子楼上请!” 苏挽和刘阿牛便跟着老鸨子上去,途中,苏挽的胡子差点掉下来。 而此时,二楼的某个角落里,正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 “侯爷,苏姑娘怎么在这儿?” “腿长在她身上,难不成本侯还能限制她的去处?” 温千袂这么一讲,凌羽便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半晌,温千袂又开口:“太子那儿有什么动静?” 凌羽往远处厢房望了一眼:“侯爷,好像……还没完事。” 温千袂瞥见凌羽脸红了一圈,便拂袖站起,望着底下的春风,嘴似含笑地道: “怎么?没来过这儿吗?” 凌羽脸上红晕褪去一半,老实回答:“没有。” 温千袂便继续调侃道:“这些年在外征战,怎么就养成了你这样的性子。若是以后让你来这儿抓人,出来的时候,凌侍卫脸上是不是得挂朵红花出来啊?” 凌羽头埋的更低了,那脸不知有没有再红一圈,只是听他说道:“侯爷,您可别取笑属下了。” 温千袂瞥见他这副样子,心底颇为得意,也没再咄咄逼人,只是再次坐下,道了句: “再等等吧,咱们的这位太子爷精力旺盛,是要等久一些的。” 苏挽和刘阿牛来到一间厢房,姑娘倒是还没来,两人却要被隔壁厢房如沐春风、无法描述的声音给折磨坏了。 连一向自认为脸皮够厚的苏挽,此时脸上都要红上三分,更别提从来都没有来过玲珑阁的刘阿牛了,那脸红的就跟猴屁股似的。 那些声音,直到老鸨子叫来一位绿衣姑娘,才堪堪停下。 那绿衣姑娘像是新来的,不如楼下的那些姑娘生猛,进来后给刘阿牛和苏挽各自倒了杯酒,便去屏风后面弹起了琵琶。 倒是十分称苏挽二人的意。 只是这般坐着听听小曲儿,苏挽倒是十分享受,就是刘阿牛有些坐不住,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是来干什么的。 于是他站起来,苏挽便瞧出来他要干什么,用合上的扇子指了指隔壁厢房,轻声道: “太子在那儿。” 刘阿牛便有些诧异,方才那声就是从隔壁传来的,原来太子竟真的好这口,登时眼睛大的跟铜铃似的。 他哑然半晌,才呆呆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挽便将自己是怎么知道太子在隔壁的原因,以及自己为什么这身打扮出现在玲珑阁的原因告诉了刘阿牛。 今日一早,苏修然想要去找谢染,于是苏挽便带着他去了,然后又顺便向谢夫人问了一下刘阿牛的行踪,知道刘阿牛今日没来谢府,她便想到昨日刘阿牛想要进玲珑阁来着,于是便来了。 只是谁知这刘阿牛又在外纠结许久,于是苏挽进来后找了半天没找着人,倒是把玲珑阁的格局摸得透透的,所以就知道太子在哪儿了。 说来,她也是佩服老鸨子的,竟然就给他们找了一间太子隔壁的厢房,只是这太子居然好这口,在苏挽心里,便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了。 所以此事去求太子,还不如找找证据,只是他们都是一介布衣,要找证据,又谈何容易。 平民,又怎么玩的过权贵? 厢房隔壁,太子完事了,温千袂便进去,以礼恭之,太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拒绝。 太子正巧穿好衣服,坐在榻上,一手揽着一位美人,一手拿着玉盏,眼神轻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温千袂。 温千袂便站在珠帘后,恭道:“殿下,臣有事求见。” 太子便凝眉勾唇笑道:“东远侯怎么也喜欢来这儿,不过偶尔来来也好,享受享受便知这里才是男人的天地。” 他顿了顿:“不过东远侯此时来找本宫,究竟所谓何事?” 温千袂便无声一笑:“殿下何苦明知故问?” 太子愣了一下,末了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侯爷有事找本宫,那本宫便抽空和侯爷商讨一二。” 他推了一下身旁的美人:“今日表现不错!先出去吧,等我处理完事情,你再进来。” 那美人扭扭捏捏,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娇滴滴地道了几句:“不要嘛。” 随后才离开。 太子这才从里面出来,整了整衣襟,从温千袂旁边经过时稍停了一下,却没说话,随后便直接坐到了凳子上,拿了两个玉盏,斟了两杯酒,对温千袂做了个手势: “请。” 第四十七章:下得一手好棋 “说吧,何事?” 太子问道,此刻显得有些目中无人。 温千袂抿了一口酒,似乎觉得这酒味道颇好,便又抿了一口,这一来一回的,对面的太子便有些不耐烦了。 当下厉声说道:“温千袂,有什么话便快说,本宫还忙着呢,没那么多闲心思陪你在这儿喝酒!” 温千袂便顿了一下,还是慢慢悠悠地放下玉盏,看向太子,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臣,这便细细道来。” 太子“嗤”了一声,别过头去闷了口酒。 温千袂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殿下,谢家老爷入狱,孙太师革职被查,太子殿下下得一手好棋,臣,真是自愧不如。” 太子心里一怔,他虽知道温千袂此行所为何事,但却没料到他居然如此直接,心里便有些震惊。 不过他直接一些也好,省的他拐弯抹角地对自己暗嘲热讽。 “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是要求我放孙太师一马,还是……什么别的。” 温千袂揽过袖子,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倒上满满一杯,才道: “殿下,我若非想请殿下放了孙太师,相反,您爱将他怎么样便怎么样,只是此事牵扯无辜之人,殿下未免也太过了吧。”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经开始了眼神之战。 太子心底暗恼,这温千袂敢如此放肆地同他说话,不过是仗着这些年来的军功伟业,仗着父皇的荣宠,若非如此,他敢么! 不过他居然不管孙骞正死活,看来这百年世交,也不过如此。 为了缓解尴尬,太子便“哈哈”笑了起来,温千袂便也跟着笑笑,这寂静的厢房内,登时又十分热闹了。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才渐渐收拢,然后是太子最先开口: “那依侯爷之见,侯爷想要如何?” 温千袂便故作思考,末了又抿了一口酒,方才道: “殿下,想要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法子,就像这喝酒,也有很多种喝法……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不会不懂吧?” 温千袂眼神阴鸷,太子眼神犀利。 太子是聪明人,他自然是听出来了,这温千袂是拐着弯的想要救下孙骞正。 虽然温千袂明面上什么都不说,只说不要牵扯无辜,可若是放过了谢府,那要换谁来指证孙骞正呢? 若是这样,那他精心设计好的局,就变成了残局,他温千袂是得利了,可他该如何收场呢? 只是如今温千袂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他便也不用担心,不过万一这温千袂突如其来的来个突袭,杀他一个措不及防,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毕竟玩起阴谋来,他还略微占了下风。 “侯爷是想让本宫放了谢自行?” 温千袂一顿,拿起玉盏抿了一口:“殿下以为呢?” 太子“哈哈”笑了起来,末了才道:“侯爷,本宫就不明白了,你既都不管孙骞正的死活了,做什么还要去管一个商贾的死活?侯爷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温千袂勾唇一笑:“这我倒是没有考虑,不过那谢老爷老来得子,现如今还有一幼子和幼/女在侧,他要是就这么走了,那……” 太子截口打断:“原来如此!想不到侯爷如此重情重义,善解人意,倒是我这个将来有可能成为……不懂得体恤民情了。” 温千袂隐隐含笑不看他:“侯爷懂就好。” “哦,对了!”温千袂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昨夜去幽兰宫的事……” 太子心里一惊,随即截口喊道:“你住嘴!” 他身子已经站起一半,温千袂心底暗喜,心道这招管用,便不说了。 只见太子一脸赤红,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要是再被别人知道他与父皇后宫寝妃有染,这乱/伦之罪,足以将他从储君一位上拖下马,并且还会被贬为庶民。 这温千袂究竟是何时知道的,不愧是久经沙场,手段竟这般狠毒。 如今这把柄被他这么一握,怕是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 温千袂问道,心底暗自窃喜,心道这抓住别人把柄的感觉可真不错。 太子稍缓过来,摸着凳子坐下,讨好似的笑道:“侯爷,这……您想要谢自行脱罪活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一旦脱罪,本宫……可谓满盘皆输啊。” 温千袂便无声笑了起来,末了才道:“太子手段高明,再找个替死鬼不就行了。或者,将那私自铸造货币的人顶上去不就行了吗?” 他看着太子脸上一副纠结万分,又惊恐万分的表情,又继续说道: “就像殿下说的那样,那人也不过一介商贾,殿下何至于一定要保他?” 太子抬眼瞧他,嘴里喃喃地问出几个字:“你知道是谁?” 温千袂不语,只是端起玉盏继续喝酒。 太子也好久没有说话,只道这温千袂年纪轻轻,手段倒是阴险狡诈,怪不得能将那敌军全盘击溃,打得屁滚尿流。 不过这些险招,他居然敢对他用,真是岂有此理。 只听温千袂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聪明人,左右权衡之下,殿下应该明白孰轻孰重……舍小保大,殿下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太子眼睛四处乱转,随后最终在某处落定,忽而勾唇一笑: “侯爷,本宫自然是知道孰轻孰重的,你方才说本宫下得一手好棋,可本宫怎么瞧着,侯爷像是更会下这盘棋的人呢?” “今儿个你算是教会了本宫一个道理,何谓借刀杀人。可侯爷与本宫也有共同的敌人,何不在之前暗示本宫一二,互相合作一番呢?” “此事本宫会好好考虑的,不过今日侯爷难得光顾一回玲珑阁,本宫这儿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他话音才落,那柜子里便蹦出个人来,是个娇滴滴蒙着面纱的女人,只是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这会儿才从那柜子里逃出来。 而他们方才的话,这个女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无一落下。 太子瞧着那美人,便“呵呵呵”笑了起来,随后从温千袂身边经过,出了厢房。 第四十八章:玩性大发 温千袂走到女子跟前,替她松绑。 面纱在那一刻滑落下来。 “怎么是你?”温千袂认出眼前之人乃是苏挽。 苏挽手忙脚乱地再次戴好面纱,不过却是多此一举,眼前之人早已认出了她,此举不过掩耳盗铃。 方才她与刘阿牛在隔壁,发现那屏风后面没有墙,可直通太子的房间,只是当他们二人反应过来时,太子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们。 然后她和刘阿牛便都被抓了。 至于衣服,太子一眼便瞧出苏挽是名女子,长得也算好看,便让人带她去换了身衣服,只是太子刚要享受,不速之客温千袂便来了。 “苏大厨玩性大发,倒学起男人来青楼了。”温千袂嘲讽道。 苏挽便趁他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古往今来,就许你们男子逛青楼,就不允许我们女子来这儿了。这地只要花钱就能进,为何我们女子不能来?” 温千袂便“哈哈哈”笑起来,末了又道:“好一个伶牙俐齿,那试问苏大厨来这儿到底玩出什么名堂来了?究竟是你玩别人,还是别人玩你啊?” 苏挽愣了一下,方才在太子那儿真的好险好险,差点就重蹈六年前的覆辙,还好温千袂及时出现,她才得以逃过一劫。 不过温千袂的嘴,怎么就那么欠。 只听她说道:“侯爷,这只是个意外罢了,谁知道那屏风后面没墙啊,我不过往里张望了一下,就被……就被……” “就被抓了,还差点合了太子的意!”温千袂截口打断道。 苏挽不说话,毕竟此事的确如温千袂说的那样。 温千袂见她不说话,转身坐回凳子上,慢慢悠悠地喝起酒来。 苏挽并不想多待,便走到门口去开门,结果那门,居然被人锁住了。 回头看到那温千袂,依旧慢慢悠悠地喝酒,显然是早就知道此事。 苏挽便走过去,开口道:“侯……侯爷,能不能帮小的开个门?” 温千袂便听出苏挽这是在求他,只是他并不理会,兀自在一边喝酒,等到杯里没了酒…… 苏挽会看眼色,一见温千袂杯中酒水见底,拿起酒壶便倒满,末了还笑呵呵地说道: “侯爷请。” 温千袂端起酒,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 苏挽点点头,忙拍马屁道:“侯爷真有涵养。” 温千袂便觉得此刻这酒滋味颇好,喝下去都不觉得烈。 于是苏挽便干起了伺候人的活。 捏捏肩膀,捶捶后背,干的比谁都勤快,然而温千袂依旧无动于衷。 苏挽的耐心渐渐被消磨,到最后直接甩手不干了,没大没小地坐到了温千袂对面。 温千袂先是一惊,随后也觉得此种行为像是苏挽会干出来的事,便也随她了,只是看着她的坐姿,温千袂不忘说上一句: “苏大厨平时就是如此随性的吗?” 苏挽这才反应过来,她此刻一身女装,翘着二郎腿,还止不住抖腿,姿势实在不雅观,简直一言难尽。 于是她便十分尴尬地收了腿,特别乖巧地坐好。 只听温千袂说道:“你今日这身打扮,便只是揉揉肩捶捶腿,就想让本侯放你出去。你也不想想本侯今日为何要来这玲珑阁,你……” 苏挽双臂双手捂着胸口,心道这温千袂不会想让她……咳咳……那啥吧,可她又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就算是侯爷,亦或是再怎么位高权重的人,她也是不会从的。 “侯爷,侯爷若是想快活一阵,大可找那些姐姐去,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的,侯爷就算给我再多好处,我也是不会……不会答应的。” 温千袂无声笑了起来:“苏大厨脑子里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些什么,本侯不过是想让你换身男装,再去楼下招呼几位姑娘上来,本侯此番难得来一趟玲珑阁,总要寻些乐子才行。” 苏挽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当下脸便红了一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这就去换身衣服,勾引……不对,是招呼几位姑娘上来,让她们来伺候侯爷。” 温千袂点了一下头:“嗯,去吧。” 于是苏挽便钻着墙洞去了隔壁,这时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方才大可往这里走。想想自己方才对温千袂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心道自己可真是个傻子。 于是她也没换衣服,而是将被关在柜子里的刘阿牛放了出来,然后两人准备一起出玲珑阁。 不过苏挽没走几步便发现,自己不换衣服根本出不去,那些色迷迷的眼睛来回在她身上游走,还有的甚至直接出高价要抢人,还好刘阿牛长得凶煞一些,便都被他吓跑了。 只是眼下另她发愁的是,没有男装给她换,原先那套也不知被扔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刘阿牛的衣服她又不能穿,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那些色迷迷的男人,可劲往她身上扑时,远处走来一人,是温千袂的贴身侍卫,凌羽。 “苏姑娘,请跟我来。” 苏挽最开始犹豫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这凌羽是个正人君子,于是便直接跟上去了。 凌羽将苏挽带到一间无人的厢房,让刘阿牛等在外面。 刘阿牛想着,若是这小子敢对他的挽妹子做什么肮脏下流之事,他便直接冲进去暴揍他一顿,只要……只要对方不使阴招就行。 房内,只听凌羽说道:“苏姑娘,侯爷原本是要亲自带你出去的,不过他还有事,便先走了。不过苏姑娘可以换身衣服。” 凌羽将一套侍卫服交到苏挽手里,继续说道:“只是没别的衣服,所以就只能委屈苏姑娘换上我的衣服了,还望苏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苏挽摇摇头,笑道:“不嫌弃不嫌弃。方才我正愁没衣服换呢,多谢凌侍卫。” 凌羽便笑笑,很快便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待在这儿了,于是便有些手忙脚乱的红着脸出去了。 门口的刘阿牛见凌羽脸红了一圈,心道怎么和他想的完全相反呢? 第四十九章:两个好消息 从玲珑阁出来后,苏挽便告诉了刘阿牛今日她在厢房中所听到的事。 假币一案现下有了温千袂横叉一脚,那么谢老爷估计很快便能出来。 想想今日的遭遇,其实也不亏,至少让她知道了温千袂也想救谢老爷,虽然不知是何用意,但能把谢老爷平安从牢中救出,那便是好事。 刘阿牛知道东远侯是何人,听到苏挽这么说,登时就跟吃了一粒定心丸似的。只要东家无事,他做什么都值。 三日后。 谢家老爷谢自行无罪释放,谢夫人喜极而泣,焉了好几日的谢染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原本被革职禁足的孙太师也被放了出来,只有谢府管家却顶了所有的罪,栽赃谢自行,诬告朝廷命官孙骞正私自铸造货币,这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便是死罪,现已被收押在天牢,只待秋后问斩。 不日,太子处理假币一事,将城中所有假币悉数找出,销毁干净,再请旨动用国库,将百姓损失的银钱悉数补偿,如此,这假币一事才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日苏挽牵着苏修然走在大街上,又听闻那孙骞正孙太师向圣上请旨,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告老还乡,颐享天年。 圣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如此那太师府,现下便只有孙骞正的一双儿女了。 常州。 温千袂连夜启程,在常州找到了孙骞正,他设计救下他,便是想问问他,有关于当年事。 “孙伯,别来无恙。” 孙骞正一身布衣,闻言双眼有些呆滞地抬起头,看到是温千袂,便微微一笑,说道:“贤侄,你不远万里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你来了,我如今却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温千袂蹲下来,孙骞正正坐在榻上,他便要蹲下来与他平视。 只听他说道:“孙伯,无碍,你不用拿什么东西来招待我,我只问几个问题就走,还望孙伯一一解答。” 孙骞正闻言点头,打算洗耳恭听。 温千袂问道:“知道是谁救的你吗?” 孙骞正点点头:“知道,是你。定是荣华求的你,亦或是……惜柔求的你。” 温千袂勾了勾唇:“是我的好姑母,她这些年来一直未嫁,就是因为对你还未死心。当然,就算她不求我,我也还是会救你,因为在我没问清楚一些事情之前,你不许死,也不能死。” 孙骞正笑笑,问道:“什么事?” 温千袂站起来,俯视着他,说道:“当年我父母之事。” 孙骞正一愣,很快又笑起来,末了方才道:“就知道你要问,只是当年群玉关一战,我因路上耽搁,等到的时侯,你父母已经……已经战死了……” “你胡说!”温千袂截口打断,双眼因怒气而变得幽红。 他继续说道:“当年你身负皇命,带着十万大军赶往群玉关,说什么路遇落石,堵了去路,可那时天气炎热,又无雨水,试问怎么会有泥石流,又怎么又落石,我看你就是信口胡诌,妄想掩盖事实,孙骞正,我父亲是你兄弟,你怎能如此作为?” 孙骞正不解释,只说道:“那你认为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温千袂看了他一眼,扶着桌子坐下,继续说道:“当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泥石滑落,是你想要夺权,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及时去救助他们。然后你又算准了时间,等到他们二老战死群玉关时,你才装成一副假好人的模样,撑起要为他们报仇的架势,带领十万大军大退敌军……” 他顿了顿,“如此,你既能获得万民爱戴,又能获得权利,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不相信没做过。” 屋子里静了半晌,孙骞正才开口说道:“你听谁说的?” 温千袂双眼猩红,冷声道:“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是谁告诉本侯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孙骞正闻言一笑,点点头:“的确没那么重要,既然你认为是我害的,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温千袂踉跄地站起来,斥道:“你是以为我不敢吗?!” 孙骞正摇摇头:“你敢。你比谁都敢。只是贤侄此番动手若是杀错了人,贤侄怕是会后悔。” 温千袂冷笑:“所以我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我不杀你,我只要你待在这儿,下辈子孤独终老便够了。” 他转身要走,孙骞正也不拦,只道了句:“贤侄慢走,只是贤侄若不动手杀我,将来会不会后悔?” 温千袂没理他,直接走了。 …… 今日苏挽领着苏修然去了仙闻书斋,主要是昨日苏挽出门买菜碰到方掌柜时,方掌柜说,有两个好消息告诉她,叫她明日带上苏修然一起来。 苏挽倒是十分好奇,这方老神神秘秘的,究竟有什么好事。 苏挽牵着苏修然进了仙闻书斋。 方掌柜一见到他们,便立即迎上前来。 先摸了摸小娃娃的脸,再看到苏挽,道:“丫头,几日不见,这小娃娃长个了。” “可不是么,每日给他吃好吃的,再加上书院的伙食也不差,能不长个么。”苏挽一脸自豪。 方掌柜又看向苏修然,觉得这小娃娃颇为有趣,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苏修然便也贴上热脸,一个劲地喊“方伯伯好”,把方掌柜哄得那叫一个开心。 苏挽站在一旁也十分乐呵。 不多时,方掌柜才“放过”苏修然,让他到一边写字看书作画去了。 方掌柜看向苏挽,才开始说那两个好消息。 苏挽洗耳恭听。 “丫头,这第一个好消息呢,就是你之前让我给小娃娃找的画师已经找好了,等等我给你写个住址,你便可去见他。” “真的?”苏挽高兴坏了。 方掌柜点点头:“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苏挽相信了,又接着问道:“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方掌柜继续说道:“这第二个好消息,便是那话本……大卖了!” 苏挽简直高兴地要晕过去了,她的话本大卖了,那就意味着她又能赚好多钱,可以给然然买好吃的,好玩的,还用各种东西…… 她真的要晕过去了。 方掌柜继续说道:“那话本啊,在各街黑市都有售卖,而且销量极高,等银子入了账,你便再来,我给你结算银子。” 苏挽高兴点头:“好!” 第五十章:然然拜师 苏挽牵着苏修然和方掌柜道别后,便按照方掌柜给的条子,去找了苏修然的未来老师。 条子上写的是在城郊的一处凉亭——温华亭。 索性苏挽以前去过那儿,因此带着苏修然也不会找很久,更不会迷了路。 出城没走多久,苏挽和苏修然便找到了那一处凉亭。 凉亭下有两名男子,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位一身白衣,手中执笔挥墨,而站着的那位则在一旁看着,彼此不说话,耳边只有风声,安静极了。 苏挽便牵着苏修然走过去,那两名男子背对着她。 那站着的黑衣男子似乎耳力极好,苏挽还未靠近他们,那黑衣男子便转过来,于是两人皆是一惊。 那黑衣男子竟是住在她家对面的那户人家。 上回苏挽因为祝富贾那个混蛋的事,他还救过自己,她记得,黑衣男子好像叫……陆殇。 白衣男子停笔,察觉到黑衣男子愣了一下,便问道:“阿殇,怎么了,可是我今日这画,画得不好?” 黑衣男子才回过神来,稍有些语无伦次道:“主子,是……是那位苏姑娘。” 白衣男子便转过头来,也是一惊加一愣,不过又很快点头笑道:“苏姑娘。”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亭子,又道:“苏姑娘可是也要用这亭子?” 苏挽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不需要,只是……只是方掌柜让我来这里找傅画师,请问……这位公子有见过傅画师吗?还是说……公子就是?”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点头道:“若苏姑娘所言是仙闻书斋的方掌柜,那姑娘口中的傅画师便是在下了。” 苏修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会是这位叔叔,他清楚记得他当时还将这位叔叔院子中的狗狗给抢了去,虽然那狗狗在叔叔那儿也过不好,但再怎么说也是这位叔叔的。 他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便是这位叔叔若是成了他的老师,会不会因此给他穿小鞋? 急得他直接躲到了娘亲身后,只露出一颗圆脑袋。 苏挽摸了摸苏修然的脑袋,看向白衣男子,说道:“那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回道:“傅颜青,苏姑娘称呼在下傅公子即可。” 苏挽点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修然,再看向傅颜青,道:“既然傅公子是画师,也见过方掌柜,那应该知道我们母子二人此行的目的……我想请傅公子收我家这孩子为徒,教他画画。至于价钱……好说。” 傅颜青无声笑了笑,末了,方才道:“苏姑娘客气了。在下初见这孩子时,就觉得他颇有灵性,好似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那狗抱在他手里,都变得异常乖巧懂事。如今他若是能成为在下的学生,让在下清冷的府邸稍热闹一些,在下实在求之不得啊!”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殇,他知道陆殇担心他过得过于清静,影响心情,如今这小娃娃来了,倒是能让陆殇安心。 也能让他自己不再收留那些小猫小狗。 苏挽莞尔一笑,她方才看到傅颜青的画作,她虽不懂画,却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远远一瞧,就能抓住眼球,必定是大师之作。 她颇为温柔地摸了摸苏修然的脑袋,将他拉到身前,蹲下来看他,道:“然然,这位叔叔答应收你为徒了,以后你就可以和这位叔叔一起学画画了,你一定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苏修然回头看了一眼此刻正对他笑的傅颜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平时都板着一张脸的黑衣叔叔此刻也在对他笑,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位黑衣叔叔笑得有些瘆人,只要还是害怕黑衣叔叔再次把他拎起来。 虽然他当时一点也不怕,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万一以后他画画没画好,老师讲的他没领悟,这位黑衣叔叔会不会又把他拎起来,然后打他屁股。 他想着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正巧这个举动被傅颜青看到了。 只听他道:“听方掌柜说,你叫苏修然对吧?” 苏修然闻言转过身,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颜青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打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殇,继续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这位叔叔会打你,你别看这位叔叔长的有些……咳咳……凶,但他手上的刀子从来都是对准坏人的,将来你若是觉得作画画累了,也可以和这位陆叔叔请教一下武艺,我相信这位陆叔叔也是极其乐意教你的。” 傅颜青看了一眼陆殇,陆殇立马领会意思,对着苏修然道:“对呀,你若是还想学武,就来请教叔叔,叔叔保证会好好教你,将来若是有人欺负你,或者你娘亲,你就可以用叔叔教你的那几招保护你娘亲了。” 苏修然领会意思,觉得这两位叔叔说得很有道理,主要还是既能学画画,又能学武艺打动了他。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光想想自己拿剑挡在娘亲面前,横扫敌人的时候,那个英姿飒爽的气势……还有娘亲夸他的样子,想想就美。 于是他走到傅颜青面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请师父收我为徒!” 傅颜青微微一笑,摸了摸苏修然的脑袋:“好徒儿,以后你就是为师的徒弟了,跟着我学画画,你不亏。” 苏修然笑呵呵地看着他,随后又道:“师父,从今以后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好好学习,绝不惹师父生气。” 傅颜青笑得开心,连说了三个“好”。 一旁的陆殇也开心极了,他终于不用看到主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了,如今有了这个小娃娃,他便又有事可做了,那些伤心的往事,他便也能少回忆一些。 苏挽也高兴极了,慈爱地望着苏修然,她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望子成龙,看着然然飞黄腾达,如今的她,再苦再累也值当了。 第五十一章:请人做客 后来苏挽问了傅颜青,傅颜青说不要银子,因为他单靠卖画便能赚得许多,如今收个徒弟也不过求身边能热闹些。 可苏挽觉得,即便傅颜青随手一张画便能赚得好多钱,但她还是觉得傅颜青如果不收银子,她心里便十分过意不去,于是请了傅颜青来家里做客。 傅颜青来的时候坐在四轮椅上,是被陆殇推进来的。 那小棕狗——点点见到他,还会朝他摇尾巴。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棕狗毛绒绒的下巴和脑袋,小棕狗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模样可爱极了。 陆殇见傅颜青笑了,便说道:“主子,许久没见你笑了。” 傅颜青抬眼看他,说道:“那你今日便见到了。” 陆殇笑笑,不说话了。 苏挽在厨房忙活,苏修然便端着一个托盘,盘里装着两杯茶,是拿给傅颜青和陆殇的。 苏修然将托盘放到桌子上,亲手将一杯热茶递过去,喊道:“师父请喝茶。” 傅颜青接下,微笑道:“谢谢然然。” 苏修然微微一笑,再拿起另一杯递给陆殇,说道:“叔叔请喝茶。” 陆殇笑呵呵地接下茶,顺便摸了摸苏修然的小脑袋,说道:“谢谢小然然。” 谁知苏修然整个身子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被吓到了,心道这叔叔居然摸了他,还对他笑,回想起之前叔叔一把将自己拎起的样子,还作势要打他屁股,光想想就起一身冷汗。 他木木地看向陆殇,结巴道:“那……那个……叔叔,我还有事……我……我就先走了。” 言罢,一溜烟跑没影了。 傅颜青正巧在喝茶,瞧见苏修然匆忙跑开的样子,立马笑了起来,陆殇挠挠头不解,于是问道:“主子,你怎么又笑了,是在笑什么?” 傅颜青慢慢收了笑,他这几年身子不好,如此大笑一场,身子就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过还好,他受的住。 只听他解释道:“阿殇,你呀,还是要多学学怎么与人交流,不要总板着脸,也不要……”他看了眼此刻正挤眉弄眼,咧嘴笑似憨憨样儿的陆殇,干咳两声,继续说道: “也不要笑得太夸张。咱们的小然然啊,可受不了。” 陆殇立马反应过来,他之前对小然然凶了点,所以小然然方才才跑了,他忍不住捏了捏脸,心道自己长得好像也不凶神恶煞啊,怎么一笑起来,便能把人家吓跑了呢。 没过多久,苏挽便将菜做得差不多了。 苏挽发现傅颜青身子不太好,却不知道傅颜青的身子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考虑到这些,她在做菜的时候,便没有放辣,主要以清淡饮食为主。 她做了香菇炖鸡、蛋花羹、红烧鲤鱼、清炒豆角、青菜萝卜汤,还有几个白面馒头和几块糕点,菜品还是很丰盛的。 院子里,四人围坐一桌。 饭菜香钻入每个人的鼻子,牵动着每个人心底的馋虫。 小棕狗点点自然也不能幸免。 摇着尾巴绕着桌子跑来跑去,就想有人能赏他吃的。 幸亏苏挽也给点点准备了食物,于是让它去边上吃了。 自从点点跟了苏挽,苏挽一餐都不曾亏待过它,于是现在都养得肥肥的了,埋头吃饭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傅公子,家里也就这些菜了,倒真是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不过你们想吃什么随便吃,不用客气,还有陆公子也是。”苏挽笑着招呼道。 傅颜青点点头,含笑道:“这些菜很好,傅某倒是很久没吃到了。今日多谢苏夫人招待,今日能吃上如此美味佳肴,傅某实属荣幸之至。” 一旁陆殇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筷子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一手搭在筷子上,眼睛只盯着那碗红烧鲤鱼看。 自从他跟着傅颜青来到这儿,便没有吃过这些所谓的家常菜,所以当得知苏挽要请他们吃饭时,他不知道有多激动。 想想他和自己的主子两个大老爷们儿,却不会做饭,吃的都是饭馆打包的,可这些东西吃久了总归是腻,于是这些日子他发觉自己都瘦了好几斤。 主子就更加了。 苏挽继续招呼道:“傅公子,陆公子,你们赶紧动筷子吧,别饿着肚子了,要是这饭不够,里屋还有,要是菜不够吃,我便再去做,宗旨一定让你们吃得饱饱的。” “是呀是呀,师父和陆叔叔赶紧吃吧,娘亲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呢。”苏修然附和道。 陆殇便拿起筷子,看着那碗红烧鲤鱼咽了咽口水,道:“既然小然然都这么说了,那主子,你不动筷子,我就先动筷子了?” 傅颜青点点头,于是陆殇下箸如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苏挽笑了笑,心道这陆殇怎么是这么个吃相,感觉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嘴里碗里都塞满了饭菜,真是和一旁的傅颜青形成鲜明对比。 苏挽没再多想,自己也动起筷子吃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陆殇那家伙,十分不客气地跑去厨房,盛了一碗又一碗的米饭,几乎要将瓷碗的底部都舔干净了。 没过一会儿,四人便吃好了。 无论时饭还是菜,都已经被一扫而光。 今日苏修然吃得也特别多,苏挽还发现,他好像一直再和陆殇抢吃的。 陆殇夹到哪一碗,他便夹哪一碗,于是苏挽海发现,傅颜青根本没吃多少。 不知是他身子不好,影响胃口,还是真的抢不过陆殇和苏修然。 苏挽去洗碗了。 傅颜青和陆殇又小留了一会儿。 傅颜青在院子里和苏修然谈话聊天,陆殇便自告奋勇地在擦桌子,还时不时逗逗小棕狗,似乎觉得今日不但主子开心,自己也是开心极了。 后来苏挽忙完出来,傅颜青和陆殇便不便久留,告辞走了。 他们的院子就在苏挽对面,所以来回也十分方便,苏修然目送着那扇门关上,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今日傅颜青师父讲的那些,他觉得十分受用,也特别爱听。 第五十二章:真是笑话 没过几日,苏挽便送苏修然去了关雎书院。 在书院里,苏挽遇到了一个人,顾青。 也就是薛晨的娘亲,此前苏修然和薛晨闹过误会,她正好来过。 顾青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一见到苏挽,便一脸笑意地贴上来。 说是要请苏挽去黎明布庄坐坐。 顾青是黎明布庄的老板娘,家里是开布庄当掌柜的。 “苏夫人,眼下都深秋了,不如去我那黎明布庄看看,要是看上自己喜欢的,我便给你便宜些,还有就是孩子的衣服,苏夫人也可以去看看。”顾青道。 苏挽微微一笑:“也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挽同顾青来到黎明布庄。 布庄生意不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苏挽一下子便被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吸引了。 顾青看出来了,掩唇失笑道:“苏夫人看上哪一件,或是看上哪种衣料就同我说,我给你细细说说。” 苏挽点头:“有劳顾夫人了。” 苏挽同顾青说了她看上的衣料子,顾青替她取来,还给她量了尺寸。 苏挽也看了一块要给苏修然的衣料子,她同顾青比划了几下,顾青便将苏修然的尺寸也记录下来,至于银钱,便是给苏挽便宜了三成。 原本顾青是要给苏挽便宜五成的,苏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人家开门做生意的,虽然也不缺这么点钱,但她还是觉得只付原来五成的钱到底是不好。 于是好说歹说,顾青便给苏挽便宜了三成。 苏挽又与顾青小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差不多了,便想告辞离开,不想这时荣华夫人从门口进来了。 她一眼便瞧出了苏挽,于是苏挽便上去问了声好。 “荣华夫人好。” 顾青一愣,随后也迎上前去:“荣华夫人好。” 荣华朝苏挽点了一下头,随后看向顾青:“顾掌柜,不必如此客气。” 她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苏挽看错了,荣华的面色好像不太好。 只听荣华继续说道:“顾掌柜,我是来取上回订的物件的。” 顾青猛然想起,立即叫人去里屋取来荣华要的东西,恭恭敬敬承上:“请荣华夫人过目,看看是不是您要的东西。” 荣华接过,也没打开包布看,只是将东西交给身后的丫鬟,对着顾青说道:“有劳顾掌柜了,至于银子……” 身后的丫鬟忙递上一袋银两,交给顾青。 只听荣华继续说道:“顾掌柜,你瞧瞧看,是不是这个价。” 顾青将银子交给底下的人,忙道:“夫人,您给的价不用数,是一定不会错的。” 荣华微微一笑:“有些东西还是数数的好,尤其是钱这种东西。” 荣华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但苏挽和顾青都没听出来其中之意。 荣华拿了东西便要走,却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看向苏挽,说道:“这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侯爷现如今还不知道,你去了府上也先别和他说,不然我这……可就走不了了。” “这几日我不在,那小子的膳食,你务必打点好,虽说是头白眼狼吧……可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成了白眼狼,我到底是有责任的……” “不说了,我要走了,替我照顾好他。” 荣华说着说着,声音便轻了下去,苏挽点点头,看着她出了布庄。 苏挽和顾青道了个别,也出了布庄,朝东远侯府去了。 只是走着走着,她便发现她被人跟踪了。 这里是一条小巷,周围都是房屋,也就是店铺的后门。 苏挽想了想,为今之计,便是只能随便闯人家家门了。 说来她今日运气也是好,一进屋,便看到了温千袂。 她一惊,整个人僵硬在那儿,都忘了见到侯爷要行礼这回事。 好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道:“侯……侯爷好。” 说完她便想走,奈何衣领被人扯住了。 只听温千袂冷声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今都为人母了,难道都不知道不请再来,有伤大雅吗?” 苏挽脖子一缩,下意识求饶:“侯……侯爷,侯爷,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方才……方才……” “本侯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能够用来解释的理由!”温千袂继续冷声道。 苏挽解释道:“方才实在是有人跟踪小的。” 温千袂一愣,手劲松了松,语气去还是咄咄逼人:“笑话,就你这样的,还会有人跟踪你!” 他似是轻蔑地扫了一眼苏挽。 苏挽没有面朝他,因此没瞧见,只自顾自地为自己方才那番话辩解道:“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们不劫财,也可以劫……” 苏挽那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温千袂打断了。 “行了!”他松了手,看向身后的玄衣男子,“派些人去看看,看看她口中说的尾巴,现在还在不在?” 玄衣男子受命:“是。” 苏挽的身子这才稍稍放松下来,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是古董店。 只是这温千袂难不成是来古董店买古董的?可方才那玄衣男子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是在这里秘密暗接? 她无意中瞄到了温千袂吃人似的眼神,立马就不敢想了。 心道在猜下去,这人怕是要杀了她。 温千袂替自己沏了杯茶,见苏挽站在那儿,便指了指苏挽身后的凳子,开口道: “坐吧,别那么拘束,你都敢闯别人家了,这个时候装什么客气。” 苏挽赔笑,尽量不把心底的真实想法展现出来,闻言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 不过那凳子足足比温千袂的矮了半截,所以她和温千袂也算不得平起平坐了。 想想倒也是,温千袂这样的人,上回若非荣华夫人在,她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同他平起平坐在一起吃饭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没过多久,玄衣男子便回来了。 玄衣男子禀告道:“回禀侯爷,外面的确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倒真像是同这位姑娘说的,是跟踪之人。” 温千袂点点头:“还在吗?” 玄衣男子回道:“在,一直都在,像是受人之托,迟迟没有离去。” 温千袂喝了一口茶,心情不是很好。 他看向苏挽:“这样吧,等会儿你跟着本侯回府,如此那些人便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苏挽自然却之不恭,点点头答应了。 第五十三章:一家团聚 苏挽跟着温千袂上了马车,那些讨人厌的尾巴便都识趣地离开了。 马车上,大眼瞪小眼。 温千袂不说话,苏挽便也不说话。 苏挽还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马车,而且还是和温千袂一起。 她撇撇嘴,只道这样能坐马车的机会,居然献给了温千袂这个杀千刀的。 看得出今日温千吗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苏挽也不想招惹他,下了马车便乖乖去了厨房,准备吃食去了。 马车上苏挽问过温千袂想吃什么,温千袂只说了“随便”两个字,苏挽当时心底暗暗叫苦,要是今晚做了什么温千袂不喜欢吃的东西,岂不是撞刀尖上了。 所以她觉得,诸菜还是简单些的好。 灶台生了火,锅里放了油,苏挽喜滋滋地将蔬菜倒入油锅,翻炒了几下,做了几道小炒菜。 顺便做了道银耳羹。 她命下人端过去,自己留在厨房整理,整理差不多正要走时,一个小丫鬟匆忙过来传话。 “苏厨,侯爷让您过去。” 苏挽一愣,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想法。 心道莫非那位在她的菜里挑刺了? 还是说吃到了什么他不喜欢吃的菜,要接机发难了? 还是说…… 不等她多想,小丫鬟已经开始催了。 “苏厨……” 于是苏挽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她到的时候,温千袂并没有发难于她。 只听温千袂说道:“今日姑母不在,本侯一人用膳也实在无聊得紧,你便站在一边,陪我说几句话吧。” 苏挽愣了一下。 陪他说话? 还只能站着! 心道一定是今日之事惹温千袂不快了。 她想了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答应了吧。 “是。” 温千袂看了她一眼,便命屋内人都退下,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今日你说有人跟踪?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苏挽一想,摇摇头:“不知。” 温千袂一边吃饭,一边道:“根据探子来报,那些人离开后,进了祝府……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苏挽心里一惊,猛然想起之前祝富贾对她生出的龌蹉想法,心道这人居然还贼心不死,还想打她的主意。 温千袂见苏挽不语,便继续说道:“你放心,那些人……我已经派人做掉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 他不经意间扫过苏挽焦灼的面孔,唇角微微一勾,说道:“不会再有人打你的主意。” 苏挽含笑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小的感激不尽。” 温千袂放下筷子,道:“既然要感激,不如就帮本侯将菜里的葱花挑出来吧。” 苏挽猛然抬头,惊呼道:“侯爷,小的记得你是喜欢吃葱花的,小的可没有犯什么忌讳。” 温千袂失笑,说道:“你的确没犯什么忌讳,可今日本侯也的确不想吃葱花,更何况只是让你挑个葱花出来……本侯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听到温千袂说不会把她怎么样,苏挽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开始趴在桌上挑拣葱花。 挑着挑着她便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葱花,当时觉得温千袂一定喜欢,所以她每碗菜都放了,结果……结果…… 她越想越来气,越想越委屈,奈何在温千袂面前不敢表现出来,要不然有要被人穿小鞋了。 她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吧。 于是过了好长时间,温千袂用完膳,苏挽也正好挑拣完。 温千袂此刻在喝银耳羹。 他慢慢舀起一勺含在嘴里,缓缓咽下。 然后看着方才被葱花折磨透顶的,现在有些蔫蔫的苏挽,说道:“你不是有一个孩子吗?孩子呢?” 苏挽一听他的声音,瞬间打起精神来,回道:“在书院。” “哦。”温千吗清应了一声,再没别的话了。 苏挽也不说话,此刻安静极了。 不多时,下人进来收拾碗筷,等下人退下后,温千袂还坐在凳子上,对着苏挽说道: “那孩子的父亲呢?” 苏挽低头:“早就死了,死的一干二净。” 温千袂一怔,轻轻嚼道:“死了?可你之前不是说……” “不过是骗人的谎话,侯爷也相信吗?”苏挽截口打断。 温千袂看出来苏挽情绪不太对,不过他也不理,只自顾自地说道:“本侯的父母也很早就去了,若记得不错的话,你的孩子叫苏……苏修然吧,他可比本侯幸运多了,至少,他还有你。” 苏挽抬眸,对上温千袂深邃的目光,淡淡说道:“是呀,他也只剩我了。” 温千袂不语,只是看着苏挽,眼神或许同情,或许悲悯。 半晌,温千袂又道:“或许你觉得他只剩下你了,可你不知道,或许还有别人。比如那些曾经对他好的人,或许是此时多他好的人,又或许……本侯也举不出来了,就像本侯现在,也就在乎姑母了,也只有姑母一个了,可再仔细一想,本侯还有极其衷心的属下,比如……凌羽。” 苏挽低头,失笑道:“或许吧。” 没过多久,她又继续说道:“我那孩子与侯爷可不一样,侯爷是贵族,有偌大的家业,即使……即使是……那侯爷也不会就此饿死街头,因为还有像荣华夫人一样的人,再不济,当今圣上也会给你找个好归宿。” 苏挽继续道:“可然然就不一样了,他没了我,可能就只能饿死街头了。或许有几个好心人会帮他,收留他,可在如今的世道,这样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侯爷,这世上本就不公平。” 温千袂失笑,只在嘴里含着笑不说话。 他走到门口,看着一轮圆月,淡淡道:“今晚月圆,本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可奈何本侯现在孤身一人,真是……真是……” 后面温千袂说了什么苏挽没听见,但温千袂的这番话,也让苏挽想起了自己那位铁面无私的父亲。 苏挽想了想,只觉“一家团聚”这个词过于可笑。 温千袂虽然父母早亡,却也体验过一家团聚的感觉。 可这些年来,给到苏挽的,都是无尽的冷意,只有那日苏修然的将来,才在她的世界里点燃了一抹光亮。 第五十四章:别留我一人孤军奋战 关雎书院。 底下一众学子听着白云九讲课。 堂上,时而静若无声,时而书声朗朗。 苏修然、胖虎,还有谢染摇着小脑袋瓜子,嘴里似有似无地背着夫子要求的字。 白云九托着一本书,正巧讲到他认为重点的重点,于是就想请人回答问题。 他一眼望去,便看到胖虎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还是谢染最先发现,戳了戳胖虎的背——谢染坐在胖虎后面。 胖虎一个激灵,神鬼附体似的,一下站起来,嘴里喃喃道:“烤鸡,烤鸭……呵呵……” 谢染简直后悔死了,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心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同窗,脑子里就只有吃的。 昨日,谢染回了趟家,从家里偷了只烧鸡出来,胖虎从来没有吃过,于是谢染便扯了个鸡腿给他,这不,如今在这课堂上,可算是闹笑话了。 白云九脸一黑,大步走到胖虎身边,用戒尺敲了一下胖虎的脑袋,谁知胖虎跟个木鱼似的,敲了一下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白云九手下留情,反正轮到白云九敲第二下的时候,胖虎才猛然将眼睛睁开,醒了过来。 这下所有同窗都开始看戏了。 胖虎醒来看到白云九站在面前,登时脸就白了,转头看到苏修然,此刻正对他做口型:“认错。” 胖虎自然是知道的,可就算好好认错,也免不了一顿戒尺。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于是一鼓作气,低头承认错误:“白夫子,我错了。” 白云九面色稍霁,冷冷问道:“那你说说看,到底错那儿了。” 胖虎真就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就回想到了烧鸡,于是嘴就不利索了。 “我睡着了,梦到了烧鸡……呵呵……” 底下轰然大笑。 苏修然和谢染面面相觑。 谢染扶额,是又叹气又摇头,苏修然只道这次胖虎完蛋了,心下暗暗替他捏了把汉。 白云九恨铁不成钢,闻言一戒尺打在了胖虎手上,这下绝对没有手下留情,胖虎脸上能显而易见的看到一抹吃痛的表情。 然后再次承认错误:“夫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在课堂上睡觉了,也不敢再梦里梦见烧鸡了,我……我什么都不敢了。” 白云九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上的戒尺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到最后只叹了口气,说道:“下课后,你来找我领戒罚。” 胖虎深吸一口气,蔫蔫地回了个“是”。 白云九正要从胖虎身边离开,门外便进来一人。 是沈鹤。 沈鹤一脸焦躁,白云九见了心情更加不好了,冷冷问道:“何事?” 沈鹤一愣,再看到胖虎,心下就明白了。 不过他今日前来是有重要之事,便也来不及替胖虎求情,直接道:“我班上那孩子被人打了,你快同我去看看。” 白云九一惊,问道:“是谁?” 沈鹤口无遮拦,有问必答:“李森。” 苏修然和胖虎一惊,皆面面相觑。 胖虎心道:他娘的,打的好。 苏修然:…… 后来白云九让底下学生自己读书写字,自己便和沈鹤一道去找了李森。 李森被打的鼻青脸肿,沈鹤同他问了好几遍,让他说出是谁干的,他却一直死要不松口。 “是谁干的?” “是外面的人么?” “你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的?” “你同谁打架了?” “你父母呢?沈鹤,你去请了吗?” 沈鹤看着白云九,点点头:“去请了他母亲,半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李森一脸倔强,明明眼睛都红了,就是一滴眼泪不流。 门外有人进来禀告,三人皆以为是李森的母亲来了,结果那人道:“是苏修然的母亲,苏挽。” 白云九和沈鹤心下更加紧张了,这李森的母亲怎么摆这么大的架子,都去请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得来。 倒是苏挽…… 昨日白云九特地派人去捎了个口信,说是最近苏修然学习进步,要找苏挽好好聊聊,过些时日,是不是可以将他安排到经学班上去。 白云九看了沈鹤一眼,一脸无奈,心道我可帮不了你了,我得先走了。 沈鹤看着白云九,脱口道:“阿九,你别……留我一人孤军奋战。” 白云九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阿鹤,等我忙完,我会再来的。” 然后就走了。 原地,只留沈鹤和一个闭口不说话的倔强小孩。 苏挽被书院的人带到一间屋子里,接过别人给她泡的热茶,等着白云九。 对于苏修然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里,苏修然在堂上写了份大作,让白云九拍手称赞,当时白云九捎口信来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然然竟然如此有天赋。 不单是在作画上,就是在文章上,也厉害地很。 她不禁腾升起作为一个母亲的自豪感来。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结果没先等来白云九,却等来了李森。 李森上来二话不说便泼了苏挽一杯茶。 骂骂咧咧道:“都怪你,都是你,你个狐狸精,要不是,我也不会成这样,我娘也不至于被那祝老头打得如今下不来床。为什么总是你,你自己的儿子没爹也就算了,还非要让我也失去爹娘,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 苏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一脸茫然。 白云九和沈鹤姗姗来迟,见到这一幕,皆愣了一下。 方才李森趁着沈鹤留意白云九背影的时候,趁机溜了出来。 小孩子脚程快,脑子又激灵,白云九和沈鹤根本抓不住他。 匆忙赶过来,便看到了这副情景。 原本还气喘吁吁的,看到这副情景,登时气都不敢出了。 只见苏挽一脸怒意地站起来,大有想掐死李森的架势。 李森终究是小孩子,大抵是有些怕她,便往后退了退,然而嘴却没落了下风。 “我告诉你,你要是把我怎么样了,我就敢把苏修然怎么样,反正他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若要捉弄起他来,可是方便的很。” 第五十五章:我答应了 沈鹤戳了戳白云九,两人立马领会对方的意思,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上前去做和事佬。 沈鹤将李森拦在身后,白云九来到苏挽面前,恭敬一揖。 只听白云九说道:“苏夫人,孩子不懂事,我作为夫子也有一定过失,所以我现在这里给您陪不是了。” 苏挽只觉李森莫名其妙,但面前的白云九在,她也不好不赏脸,便点了一下头,说道:“夫子不必和我致歉,但他,必须和我道歉。” 苏挽指着李森,李森又想骂过去,却被沈鹤拦住了。 只听沈鹤道:“苏夫人,实在对不住,李森这孩子被人打了,本是在别处屋子等他娘过来的,不过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来找了你,实在对不住。” 苏挽这才注意到李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然后又回想起方才李森说的话,蹙眉问道:“你方才说你娘下不了床,是被祝富贾那个混蛋打了吗,还是什么别的……” 李森更加怒了:“臭婆娘,用不着你假惺惺,我娘去到祝福,还不是被你逼的,要不是你,我和我娘至于沦落到这般天地吗?” 苏挽愣住。 白云九和沈鹤很快在两人的对话中抓住事情的关键点。 李森他娘下不了床。 还是被祝老爷子打的下不了床。 怪不得李森他娘来不了。 倒是听闻李森他娘是嫁给祝老爷子做妾的,可祝老爷子做什么要打她? 是真的犯了什么要紧之事吗? 两人捋清了事情,便想到李森身上的伤估计也是祝老爷子干的。 一定是李森偷偷回祝府,发现他娘被打了,然后去找祝老爷子算账,结果也被打了,随后轰出了府。 两人这么一捋,便什么事情都明了了,也暗暗心疼起李森来。 沈鹤忍不住摸了摸李森的脑袋,李森一惊,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才听白云九道:“若此事真是这样,那我们倒是不好掺和,毕竟这是家事,不过李森今日的确是你不对,这道歉,你还是要道的。” 李森狠狠瞪了苏挽一眼:“我不道歉。除非……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苏挽便知道李森一定不会服软,想想看还是算了,就不与小孩子一般计较了。 只是那秦翠翠如今成了那副样子,倒真是她没想到的。 想想李森和苏修然一样,也是个命苦的娃,而且苏修然还要比李森好些,至少他又一个不坑娃的娘亲。 如此这么一想,气也消了一大半,便想放过李森了。 她正有此想法,可李森突然冲上前来,装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我可以给你道歉,但你要把我娘亲从祝府弄出来,最好让她一辈子都回不去,就这样。” 苏挽蹙眉:“你是想让她和祝富贾结清关系?” 李森点头:“正是。” 苏挽失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假死。 就如同她那年被沉塘,有幸逃过一劫,没被阎王爷收了去。 不过就算她有此心,秦翠翠会愿意吗? 毕竟离开了祝富贾,秦翠翠便失了一个大财主,接着李森便上不了学。 但倘若秦翠翠好好找一份工,带着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李森还是有学可以上的。 毕竟这孩子脑子是聪明的。 苏挽点点头:“行,没问题,不过这还是要看你娘亲的意思。” 李森一愣,原地呆了半天,被沈鹤从身后推了推,才回过神来,忙道:“你……真的愿意帮忙?” 苏挽点点头:“愿意。” 李森脸上稍显笑意:“那好,我这就给你道歉。” 说着,他便鞠了个躬,嘴里说着一些道歉是话,于是沈鹤和白云九脸上便都是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 后来沈鹤带着李森出去了,屋内便只剩下白云九和苏挽。 白云九拿起一杯茶,说道:“今日请苏夫人过来,没想到却闹了这么个笑话,白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以茶代酒,向您赔不是了。” 苏挽端起茶:“夫子不必如此,这本就不是夫子直接造成的。” 白云九干了一杯茶,闻言笑笑,没再说话。 半晌,他才道:“令郎这孩子聪明,上回写的文章皆是慷慨陈词,无师自通,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白某想着,能不能直接让他去沈夫子的班上,直接学习经学?” 苏挽放下茶杯,说道:“倒是不必如此,然然虽然聪明,我心里也十分高兴,可我到底是不想拔苗助长,急于求成,到时候若是跟不上人家,岂不是要闹笑话,夫子您说是也不是?” 白云九点点头,觉得苏挽说的甚是在理。 苏挽又道:“更何况然然现在在夫子您的班上交到不少朋友,要是让他去了沈夫子班上……固然可以再认识人,再交到朋友,可毕竟环境陌生,我想着,还是不要让他去沈夫子班上了。” “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我喜欢踏实的。” 白云九再次点头,“踏实”二字倒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如今和沈鹤在这关雎书院教书,不去外面闯荡,不也就图一个踏实么? 苏挽又道:“至于李森的事,我想这是我与他娘多年前结下的恩怨,所以这小子也有些恨我,不过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他……还望二位夫子不要插手此事。” 苏挽答应帮李森,一部分原因也是实在看不惯祝富贾的行径。 仗着自己有几个铜板,便到处挑事,心道秦翠翠也是个可怜人,李森又还小,所以她想帮她一把。 白云九点点头:“也好,我和沈鹤是不会说出去的,毕竟那祝老爷子的作风我们都是知道一二的,只是苏夫人此行万万注意安全,要是需要人手,我这书院里倒是有几个能打的……” 苏挽截口打断:“多谢,不过此次用不着动武,白夫子只要为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即可,旁的事,交给我就好,这一次……” 她一定要让祝富贾长点教训。 白云九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心口登时凉了一半。 不过心里也暗暗替苏挽捏了几把汗,毕竟那祝老爷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五十六章:走水了 是夜。 苏挽早早和李森商量好,决定趁着祝富贾去青楼的时候,悄悄潜入,将秦翠翠带出府。 当然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苏挽和李森提前确认过,确认秦翠翠是自愿离开祝府的,并且还在黑市雇了几个壮汉,为的就是万一事情泄露,还能有人做个打手,掩护他们离开。 祝府看守倒也不严,苏挽和李森各自一身夜行衣,很快就找到了秦翠翠的住所。 门没有锁,屋内没有掌灯,李森悄悄推门进去,苏挽跟在身后。 李森轻声喊道:“娘……” 不远处应了一声:“是……是森儿吗?” 声音有些沙哑。 苏挽便知道李森这小子没骗她。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苏挽和李森都没同意掌灯。 李森按照此前的印象,寻着声音,往秦翠翠的方向去,苏挽跟在身后。 突然,李森摸到了什么,是秦翠翠的手,那手冰冰凉凉,若非听着耳边传来的喘息声,李森都不确定,他娘是不是还活着。 李森一把抱住秦翠翠,埋在秦翠翠肩窝上哭了起来,却没发出声音,只是身子一抖一抖的,看了叫人心疼。 苏挽没什么耐心,毕竟祝富贾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走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于是,催促道:“你们俩好了没,快趁早走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这时秦翠翠听出了李森还带了一人进来,并且那人就是苏挽。 她心底登时一股火气便上来了。 咬牙怒道:“苏、挽!” 苏挽愣了一下,知道秦翠翠讨厌她,也知道李森事先没和她说过,来带她走的人是自己。 但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儿。 于是苏挽也不计较前事,说道:“秦翠翠,你要是想走,便把以前的事先放一放,等出了这腌臜之地再说,成吗?” 秦翠翠憋着一股子火,李森便在旁边劝道:“娘,其他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还是先出去吧,要是让他……回来了,我们就都走不掉了。” 秦翠翠借着月华看了李森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瘦了?” 李森取下她的手,揣在怀里:“娘,咱们先出去吧。” 秦翠翠声音哽咽,有些愤懑地看了眼月光下站着的人影,对着李森点头道:“听森儿的。” 闻言,苏挽心道这母子俩终于墨迹好了,于是让李森带着秦翠翠先走。 索性李森力气大,脑子又比较机灵。秦翠翠虽有伤在身,却还能走,对府内巡逻也熟悉,所以两人相互依靠,一路上都没什么事。 苏挽站在秦翠翠房外,拿出一个火折子,准备点上一把火,制造秦翠翠假死。 火势大,铁都能熔了,更何况是尸首,就算他们往死里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挽将火折子扔进屋里,还特地制造了一副烛台倒翻的现象。 火折子恰好扔在床上,火一燃,火苗登时窜了窜,不一会儿,就听见祝府的下人大喊:“走水了,快来人呐,走水了……” 祝府顿时乱成一锅粥。 苏挽连同秦翠翠和李森已经出了祝府,李森也聪明,没在祝府附近逗留,而是扶着秦翠翠去了码头。 此事苏挽是知道的,所以她便看到李森偷偷沿路留下的记好,也去了码头。 当晚苏挽行事早,所以码头还未歇业,正好有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苏挽立即给船家拨了几两碎银,然后送秦翠翠母子二人走了。 临走时,秦翠翠看苏挽的眼神柔和不少,想说什么,却只是张张嘴,一个字都没漏出来。 她裹着一块旧色破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在平日里她也不怎么出门,所以也没人知道她是祝富贾的小妾。 不过为了一防万一,苏挽还是给她递了一块方帕,让她蒙上面,然后又给了她几两银子。 那一刻,秦翠翠接过银子的时候,眼里似乎闪着泪花,却只是一刹那间,而且那晚天黑,苏挽没看明白。 李森给她鞠了个躬,秦翠翠也没反对,在船家开动船只前,苏挽终于听到秦翠翠开口说了话。 不过也就短短几个字。 “多谢。” 苏挽头一次听到从秦翠翠嘴里吐出这类话来,一时愣住,等到回过神来,船只已经开远了。 也没说要去哪儿,不过苏挽还是期望,秦翠翠能好好找一份活,踏踏实实带着李森过日子,就像她和苏修然一样。 船只很快不见,苏挽定了定心,想去看看祝府究竟被她糟蹋成什么样了。 她隐在不远处,只看见祝富贾气冲冲地训斥下人。 因为秦翠翠的卧房离他的玉玩最近,下人们又有些笨手笨脚,所以火势没有很快控制住,救火之际,火势已经蔓延到摆放玉玩的屋子。 要都是些瓷器还好,可那里还有些名贵的字画,祝富贾训斥下人之际,差点晕厥过去。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没问房中之人去哪儿了。 这般无情冷漠,不过这倒也好,如此,苏挽就不必担心祝富贾会追查秦翠翠的行踪或者死因。 倒是有一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下人怯怯地禀告秦翠翠还在房中,然祝富贾只是听了一下,并没有说别的什么,甚至没有因此派人去找李森…… 说起李森,苏挽已经同关雎书院那边打过招呼,让两位夫子尽力隐瞒,对外宣称李森得知秦翠翠被火烧死以后,自己在柴房点了把火,把自己给烧了。 所以今晚的关雎书院,也十分热闹。 “阿九,怎么这种脏活累活都让我干了,你倒是什么都不干。”沈鹤气喘吁吁地扛了些柴火在肩上,正往柴房里扔,为了让火势更大些。 白云九不理他,只站在一边,拿着火折子轻轻一吹,窜上来一个小火苗,直接扔进了柴房。 柴房登时有了火光。 沈鹤看着火光快要窜上天的柴房,叹道:“前些天孩子们顽皮,用弹弓打死了一只鸟,如今这鸟可是火化掉了,希望浴火重生,别在着了那些孩子的道儿。” 白云九看了沈鹤一眼:“走吧。” 第五十七章:爹爹呢 第二日,关雎书院失火的事,把孩子们和院长吓了一跳。 孩子们和院长皆瞠目结舌。 李森死了? 把自己给烧死了? 还尸骨无存? 听闻昨日他娘也死了,也是被火烧死的? 想完一些事情之后,孩子们和院长都暗暗觉得惋惜。 白云九和沈鹤也装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尽力去安慰即将垂泪的院长。 底下的苏修然垂着眉头,他在想: 原来人可以死的这么干脆,一丁点东西都不留在世上,他甚至觉得,得知李森死了以后,李森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变得愈发模糊。 就要看不清了。 才一晚上,他就要记不住李森了,那他的爹爹呢? 娘亲是不是早就忘了爹爹长什么样子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想想自己与李森同村又同窗,好得也是缘分一场,于是在心底默默祈祷他来世投胎做人能寻个好人家。 胖虎平时最讨厌李森,光听到他的名字,他就要厌烦半天,这会儿得知李森不在了,而且再也见不着了,他突然也有些伤感,回想从前与李森拌嘴,觉得特别不真实。 这样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原来人可以消失地这么快,快到昨天还见到,今日就没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爹娘,万一有一日……万一……他又该怎么办? 谢染也是同胖虎同样的想法。 自从上回他爹谢自行被关牢房差点出不来后,谢染就比以往懂事很多,惹你也多少敏感了些,这回得知李森死了,他就想到当时若是他爹一个不小心没从牢房里出来,那他……那他现在会不会也已经死了。 像是李森一样,得知亲人去世,活不下去,也一块跟着去了? 他越想越难过,到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苏修然连忙上去安慰,其余同窗也纷纷上前来。 白云九和沈鹤挤不进小孩堆里,再者,身旁还有个要哭的老小孩要安慰,于是只让孩子们今日休息一日,想干嘛干嘛。 苏修然拍拍谢染的背,安慰道:“李森没死,他只是去天上了,他还在看着我们呢。他要是知道你为他流这么多眼泪,他也会伤心的。” 谢染没去解释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哭,只看了苏修然一眼,抽泣几声,再次埋头哭了。 苏修然还想劝,胖虎一把拦住了。 只听他说道:“让他哭吧,说起来我也想哭呢,你说人死了,究竟会怎么样呢?”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他的问题在脑子里想了想,却都没有给出答案。 或许心里有答案吧。 白云九因为胖虎的一番话,下意识看了看沈鹤,沈鹤一下子就明白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旁若无事道: “说了要一同赴死的,你可别比我先走一步。” 白云九轻轻笑了笑:“我一直记得。” 场面一度凝重,书院院长终于在沈白二公说完这番话后,绷不住哭了出来,那声音哭得比谢染还大声。 于是谢染顿时不哭了,只看着院长哭。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瞪大了眼睛看着院长哭。 沈鹤和白云九相视一笑,心道这院长都多大年纪了,还经不住事,简直跟小孩子似的。 他想完这些话,肩膀一沉,院长鼻涕眼泪糊在一处,哽咽道:“沈夫子,你的肩膀借我一下。” 沈鹤嘴角一抽,心道我能说不吗? 这一天,关雎书院都是死气沉沉的,白云九和沈鹤同哭得眼睛肿了的院子商量,决定让孩子们先回家住几日,等事情过得差不多了,再来书院上学。 院长自然称好。 于是苏挽便来将苏修然接回了家。 苏挽做了三五好菜,放在苏修然面前,决定要好好给他补补。 苏修然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 苏挽不问,便知道是什么事。 定是李森的事。 早上就有官府的人去了祝府和关雎书院,最终判定此案是个意外,且李森是随母自杀的。 苏修然虽从小跟着苏挽四处奔波,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得知身边之人死去,他还是头一回经历。 不免伤怀,虽然秦翠翠和李森根本没死。 苏挽拍了拍苏修然的肩膀,劝道:“然然乖,先吃东西好不好?” 苏修然抬眸看了苏挽一眼,犹豫半晌,才道:“娘亲,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苏挽一愣,含笑点头道:“可以呀,然然想问娘亲什么?” 苏修然问道:“爹爹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死了,当年是怎么死的?也是这样一夜之间消失吗?” 苏挽心里一怔,知道此次苏修然问出来的问题她一定不好招架,却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又把她难住了。 苏挽定了定心,勉强笑道:“怪我,娘亲之前一直哄骗你,其实……你爹爹没死。” 苏修然像是从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两眼闪过一道白光,反问道:“真的?” 苏挽点点头,这谎话说了总要圆回来才是。 只听她说道:“你爹爹的确没死,可……娘亲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他就是个负心汉,在没怀你之前,他就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苏挽说着说着,便想起了六年前她是离奇遭遇,自嘲一笑,觉得那人若是还在,或者就在她面前,她会不会拿起刀就想砍过去,也不管他是不是苏修然的亲爹。 苏修然听得认真,他始终相信,娘亲的话不会有错,因此,听了这番话后,他觉得,还是找个后爹比较好。 原来那个对娘亲不好,想想还是扔了吧。 持着这个念头,苏修然拿起碗筷便吃了起来,苏挽回过神来,见苏修然吃得津津有味,也就不去想前事了,毕竟现在她过得很好,至少还有苏修然陪在身边。 苏挽拿起碗筷,夹了个鸡腿送进苏修然的碗里,苏修然微微一笑,转头也给苏挽夹了块鸡肉,还特地挑了块肥的。 母子俩相视笑笑,就算如今吃的是糟糠之饭,苏挽也觉得甚是有味。 六年了,她亲眼看着苏修然一点点长大,心里不知有多少欣慰。 第五十八章:挑刺 东远侯府。 温千袂正对着一堆话本来气。 “这伏鬼先生前些日子消停了一会儿,没想到居然是留着出大招,这些话本……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温千袂质问道。 凌羽上前一步,恭身禀告道:“属下是前日才查到的,不过这话本,好像是……上个月的事。” 温千袂狠狠瞪过去一眼,吓得凌羽直接跪了下来。 “侯爷息怒,此事的确是属下失职,不过属下已经把各个街市的话本全都剿了,现如今,正放在侯府别院。” 温千袂更生气了,他按了按眉心,声音不急不缓,怒道:“凌侍卫最近做事让本侯着实佩服,如此治标不治本,还打草惊蛇的法子,也是你能想的出来的!” 凌羽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说话了。 温千袂有些疲惫,看着那一堆风花雪月的话本,头更疼了。 话本的内容是败坏风俗的断袖之癖,比此前的还要不堪入目,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伏鬼先生居然如此猖狂,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 温千袂定了定心,合上眼眸,吩咐道:“去,派些人混入黑市,让他们假装在黑市做买卖,本侯倒要瞧瞧,这伏鬼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仙闻书斋。 苏挽得知有人大批购买话本,将黑市所有话本都买完的事,仔细想了想,便知道是温千袂干的。 方掌柜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此事一有风声,他便派人去将苏挽喊来了。 “丫头,可有想到什么对策?” 苏挽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方掌柜急了,差点就要跺脚:“丫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万一那东远侯真查到你身上,他……他会拿你怎么办,你应该能想到才对。” 苏挽点点头:“我知道,可能会打入大牢。” 方掌柜看着她一脸淡定,摇了摇头,心道这下完了呀,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东远侯一定会严查此事,到时候……到时候…… 他叹了口气,暗暗替苏挽捏了把汗。 屋内静了须臾,苏挽突然道:“他查不到我。” 方掌柜眼睛一亮:“怎么说?” 苏挽解释道:“我不动,他怎么可能查得到我,再说了,那话本上面有没有我苏挽的名字,如果他真的查到了我,必然是有人……泄露了我的消息。” 苏挽突然看向方掌柜,方掌柜心里一惊,忙道:“丫头,你可是我的钱罐子,我怎么可能会出卖你呢?” 一不小心,方掌柜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苏挽的确是他的钱罐子,不过,苏挽也知道他不会出卖她。 只是偶而逗逗他,好玩罢了。 苏挽闻言轻笑:“方老,逗你呢。” 方掌柜抹了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道:“丫头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苏挽莞尔一笑:“瞧把你吓的。”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苏挽开始认真起来,正经道:“这些天就不要售卖话本了,也不要派人去黑市了,黑市那儿估计会有东远侯的人在,若是去了,被逮个正着,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掌柜想了想,回道:“是是是。” 苏挽继续说道:“让你的人口风严一些,可别到时候把你我供出来,今日我去府上,替你探探口风。” 方掌柜:“好,辛苦丫头了。” 苏挽出了仙闻书斋,便直接去了东远侯府。 正好是正午,苏挽先去厨房忙活了一会儿。 她做了三五道好菜,想着反正也就温千袂一个人,吃得也少,温千袂平时又比较节俭,所以她只做了银耳羹,花菇鸭掌,虾仁金蛋羹,红焖猪蹄,小青菜,还有几块糕点。 她命下人端过去,自己便也帮忙,端着最后一碗菜去了温千袂跟前。 她决定探探口风。 不过想要从温千袂嘴里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倒是有些困难。 温千袂一看到她,稍愣了一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起面前的菜来。 动作斯斯文文。 苏挽走近了些,行了个礼:“侯爷。” 温千袂停了一下,问道:“有事?” 苏挽点点头:“有事。” 温千袂擦擦嘴:“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求本侯?” 不知怎的,苏挽听着这个“求”字,心里不大好受,可没办法,便也受了。 只听她说道:“小的今日早上来的时候,见到凌侍卫往府里一箱一箱搬东西,不知是什么,看着还挺重的,难道是给我们下人的月钱?” 温千袂一愣,还是有些忌惮苏挽此前是黑市的人,便佯装不知道:“或许吧。” 苏挽蹙眉:“或……或许吧,是什么意思?” 温千袂慢慢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本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若真的好奇,你大可去问府内管家,这府上的支出收入都是管家在管,本侯是不知道的。” 苏挽心底呵呵,她若是真去问了管家,怕是就露馅了,被人看出来她很在意这件事,岂不是很快就要暴露? 苏挽讪讪一笑:“既然侯爷都不知道,那小的就不问了。” 温千袂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继续吃着桌上的食物,直到吃得一干二净。然后还点评了一嘴。 “这花菇太咸,猪蹄没到火候,太硬,今日你是怎么回事,这些菜怎么做得这么不堪入味?” 苏挽讪讪一笑,心道再怎么不堪,你不是也吃完了吗? 竟这般骨头里挑刺。 苏挽不欲与他争辩,只低头承认错误:“侯爷,小的下次会注意的。” 温千袂悠悠道:“你还敢有下次!” 苏挽一惊,连忙道:“小的不敢,小的哪敢啊。” 温千袂冷哼一声,说道:“不敢就好,把碗筷收拾了吧,晚上……记得注意些。” 苏挽连忙应声:“是是是。” 温千袂走后,苏挽便叫了门口的丫鬟进来收拾碗筷,自己也跟着帮忙收拾。 想想方才温千袂的话,她还是觉得,今早看到的那一箱一箱的东西应该就是话本了。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温千袂会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所以,她还得找机会探探。 第五十九章:过敏 接下来几日里,方掌柜按照苏挽说的做了,的确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些天苏挽也不敢往黑市跑,要是被发现了,岂不就完了。 所以这几天,她都规规矩矩的,不是做菜就是做菜,还因此研究出了新菜品——花椒仙鸡。 她早早做出来,便命人端过去了。 饭桌上,温千袂正在用膳,凌羽则在一旁汇报消息。 “侯爷,荣华夫人已经到了常州,另外,这些天黑市那边没有动静,倒是那些买话本的人,还是有很多。” “买话本的人?”温千袂提道。 “是。”凌羽点头。 温千袂勾了勾唇:“倒是个不错的入手地方。” 凌羽蹙眉,说道:“侯爷此话何意?” 温千袂缓缓道来:“看这些话本的人必然都是些官家或者是富家的公子小姐,他们如今没了话本看,肯定会去问。本侯记得,那话本有上下两册,如今才只出了这么一册……” “那么他们问的人,我们便可抓过来问问,问一个不知道,就再抓一个,如此,抓的人多了,那边也该心急了。这一心急,必然露了马脚,到时候我们再……” 凌羽点头:“侯爷明鉴。” 温千袂觉得自己这招甚妙,当下来了好心情,吃饭都有了动力,却偏偏越吃越不舒服…… 最后直接倒了。 “侯爷,侯爷……” 温千袂再次醒来时,迷迷糊糊听着太医说,说是他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 再仔细一听,原来是中午那碗花椒鸡。 他当时觉得好吃,便忍不住多吃了些,结果…… “侯爷这是对花椒过敏,以后可万万不能再碰了,否则……我还是先下去为侯爷开几副药吧,凌侍卫,记得嘱咐侯爷要多加休息。”太医道。 凌羽:“有劳了。” 温千袂想自己慢慢爬起来,凌羽见了,立马给他按了下去,道:“太医说了,侯爷要好好休息,别的事,交给属下就是……呃,侯爷是要喝水吗?” 温千袂想了想,还是乖乖躺着吧,于是点点头,等着凌羽递过来一杯水。 “侯爷给。” 温千袂捧着一杯热茶,喝了几口,想到了什么,便问道:“苏挽呢?” 凌羽一愣,说道:“关在……关在柴房,还没放出来。” “咳咳……”温千袂差点被茶呛死,凌羽上前去替他拍了拍,又道:“起先查出是无膳有问题,属下以为她企图谋害侯爷,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将她关起来了,后来得知是个误会,属下一急,侯爷这边又醒了,就忘了要将她放出来这回事了。” 温千袂终于缓过来了,说道:“此事倒的确不怪她,是本侯自己身子有碍,经不起花椒的折腾,你呀……还是快些去将她放出来吧,免得她觉得本侯亏待了她,以后真在本侯饭菜里下毒。” 凌羽一怔,看着温千袂这副样子,还是心有余悸,连连道“好”,于是一溜烟去了。 苏挽被关在柴房,她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遭遇。 也是关在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人经过也不给她开门,因为她注定是个“死囚犯”,哪里还有机会被放出来。 看着满地狼藉的柴火,她随意找了一处地躺着,本想数数星星,只是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给她数,于是她只能听着门口的脚步声,数着门口经过了几个人。 好不无聊。 可细想一下,当年身在柴房,不也是这般无聊吗?只是又经历了一次,还是拜给她自己所赐。 不过她之前可不知道温千袂对花椒过敏。 “十,十一,十二……” 她还真就一个一个数了下去,等数到第二十个的时候,“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强光令她睁不开眼。 “苏厨,实在对不住,误会一场,还请苏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因此放在心上。” 苏挽缓了一会儿,终于看清来人,原来是凌羽。 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道:“侯爷让你来的,他是已经醒了吗?还是你自作主张要放我出去的?” 凌羽如实道来:“此前我自作主张将苏厨关了起来,实在是忧心侯爷遭人谋害,不过现在没事了,侯爷已经醒了,也是侯爷让我来放苏厨出去的……方才的事,实在对不住啊。” 苏挽心大,摆摆手,说道:“没事,侯爷醒了就好。” 凌羽又道:“就是以后凡是有关花椒的东西,苏厨可万万不能再让侯爷有机会沾上半分。” 苏挽点点头:“好。”她又不傻,她自然是知道的。 于是出去后,为表诚意,苏挽特地下厨,又为温千袂煮了一些东西——薏米粥。 还亲自替他看药的火候。 时间流逝。 药和薏米粥终于好了,苏挽干脆自己端过去,没让下人帮忙。 她去的时候,温千袂正一脸苍白地拿着本《左传》在阅读。 苏挽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过去行了个礼。 “侯爷……” 温千袂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看书。 “这些事情让丫鬟做就好,怎劳烦你一个大厨亲自动手。” 苏挽赔笑:“无碍无碍,方才害侯爷晕倒,这不……” “来谢罪了?”温千袂截口打断。 苏挽继续赔笑:“是,也怪小的不好,没有提前知道侯爷对花椒过敏,要是知道,给小的一百个,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那鸡里放花椒。” 温千袂合上书本,摆摆手:“行了行了,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就连本侯也不知道本侯居然还对花椒过敏,只是那道菜……” 温千袂回想起那道菜,被花椒这么一撒,的确很好吃。 苏挽道:“侯爷若是想吃鸡肉,小的也是变着法的给您做,就是花椒,小的是绝对不会在放了。” 温千袂瞧了她一眼,看到桌上的药,说道:“既然药煎好了,就把药拿来吧。” 苏挽点点头,过去把药递了过来。 温千袂闻到药味,便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奈何在下人面前,他只能一口闷了。 第六十章:丫头,这能行吗 那药苦了些,回味也不甘甜,温千袂硬生生受了。 苏挽接过药碗,便给温千袂递过去一块枣糕,温千袂愣了一下,问道:“这是做什么?” 苏挽一笑,回道:“药苦,吃了这枣糕,便没有那么苦了。” 温千袂慢慢抬起手,接下那块有些硬邦邦的枣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比他以前吃的枣糕都要甜。 苏挽四处忙活,帮温千袂盖了被子,洗了药碗,还拧了毛巾,正要动手擦时,觉得有些不对。 她是女子,怎么能随随便便给男人擦身呢! 有了这一想法,便直接将毛巾塞给了温千袂。 “小的看侯爷无事,所以侯爷还是自己动手擦擦吧。” 温千袂接下毛巾,看到苏挽微微有些脸红,调侃道:“苏大厨这是……热了?” 苏挽看了他一眼,忙偏过脑袋,端着脸盆子回道:“是呀,侯爷这房中真不是人待的,还是厨房比较适合我,所以,小的先告退了。” 她粗粗地行了个礼,还没等温千袂同意,自己便先走了。 心道刚才好险,差点就别人看穿了。 去厨房的路上,她想了想,如今这温千袂过敏了,凌羽那一根筋一定会多花些心思在自家侯爷身上,所以黑市那边,一定会松。 她想了想,是不是可以让方掌柜将这些天堆积的订单给结了。 那些贵族子弟催得紧,已将价格一压在押,要是在拖下去,价格再押低,到时候就真赚不着钱了,那她那些话本不就白写了吗? 细细斟酌之后,她觉得趁着温千袂还病着,去黑市看看。 她先去了仙闻书斋,将温千袂病了的事和方掌柜说了一嘴,再让方掌柜准备准备,差不多可以出售话本了。 然后她便去了黑市。 黑市那一块地,人向来多,尤其是到了晚上,交易的人数不胜数。 苏挽去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 不过她也没忘了侯府那儿还有一张嘴要吃饭,索性温千袂生了病,不能吃太油腻辛辣的东西,所以她出门之前早早的在灶台上餵了一锅粥,并吩咐丫鬟到点了送过去。 如此解决了一番事情后,她便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她去的时候,倒是留了个心眼,便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扮成了一个老翁,如此,量谁也认不出来她。 苏挽在黑市走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凌羽,估计拖着碗在喂自家侯爷喝药,还有东远侯府其他的眼线,她倒是也认不出来什么,不过如今那原本该是卖话本的摊位,已经不买话本了,改卖志怪古籍了。 心道这估计是方掌柜的想法。 苏挽又饶着走了一圈,回家的路上,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 赶紧又折回去告诉方掌柜。 “丫头,这能行吗?” “能行,绝对能行。再说了,想赚大钱,还不都得冒点险。” 苏挽挑着眉毛对着方掌柜说,可方掌柜还是一脸苦哈哈,这要是被发现了,该直接拖去衙门了吧。 苏挽继续说道:“那些需要话本第二册的贵族子弟都留了名讳,咱们只要派不同的人去到他们的府上,让他们来一趟书斋,借口买字画什么的,然后我们帮忙将话本包好,再让他们带走,路上让他们藏好些……” 苏挽又道:“路上总不会当街将他们拦下来搜身吧。” 方掌柜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可……” “别可是了方老。”苏挽截口打断,“一定能行的。” 方掌柜点点头:“但愿吧。” 第二日来仙闻书斋的客人特别多,而东远侯府那儿,也早早留意过仙闻书斋。 “侯爷,仙闻书斋那儿,动静不小。”凌羽持煎拱手道。 “哦?”温千袂睁眼,“昨日有探子来报,说是在黑市那儿见到了……苏挽。” “苏挽!”凌羽震惊,“她不是已经不在黑市当差了吗?” 温千袂继续道:“昨晚她给本侯餵了锅粥就走了,没想到是去了黑市,而且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你说,若只是去黑市买东西,她至于打扮成那副样子吗?” 凌羽想了想,说道:“侯爷怀疑她知道话本的出处?” 温千袂点点头:“此前你在黑市将话本一夜之间买空,第二日她便来问过本侯,问本侯那一箱一箱的是什么东西。” 凌羽问道:“那侯爷说的什么?” 温千袂继续道:“本侯说,本侯不知道,让他自行去问管家。” 凌羽又问:“那她后来去问了吗?” 温千袂回道:“没去,估计是怕问多了暴露。” 凌羽点点头,若有所思。 屋内安静了片刻,温千袂继续道:“她应该是知道的,而且就是同那写书之人一伙的,那仙闻书斋的方掌柜更是帮凶。唯利是图,果真……” 凌羽低头,想了片刻,道:“侯爷,那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温千袂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道:“凌侍卫自己没有主意吗?本侯都怀疑她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凌羽抹了把额头的汗,惭愧道:“那就……把她抓来审问。” 温千袂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低声道:“去吧。” 凌羽告退:“是。” 身在仙闻书斋数钱的苏挽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盯上了,不过她现在数着钱,就算凌羽此时此刻将她抓了,她估计也不疼不痒。 有钱就完事了。 方掌柜也在柜台前忙着拨算盘输钱,脸上乐呵呵的。 就连一旁扫地的小厮,都觉得他这个月的月钱稳了,不但稳了,而且还会有额外收入。 “丫头,你可真厉害。”方掌柜笑着夸赞道。 苏挽莞尔一笑:“可不是嘛,方老,你没了我,可是真不行啊。” 方掌柜本来还想怼过去一嘴,奈何手头数银子数不过来,便不想与这丫头多争辩,便只是附和了一句:“是是是,我老人家以后还得倚仗你才是。” 苏挽“呵呵”笑笑,然后门口便来了人。 是凌羽带着手下来了。 第六十一章:侯爷冤枉啊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是!” 黑衣侍卫一拥而上,苏挽和方掌柜生生愣在原地。 苏挽呆在原地,好半天才问道:“凌侍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凌羽冷声道:“没有误会,证据确凿。” 几名黑衣侍卫呈上证据——一册话本。 苏挽扶额,看向方掌柜,心道您老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乱放。 方掌柜愁眉苦脸,心道都怪你,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要坐牢了。 凌羽没给他们更多交流的机会,直接一声令下,将二人抓走带去了衙门。 衙门里,温千袂早早便坐在堂上,就等着凌羽将人抓来,他好审讯一番。 “侯爷请喝茶。” 一旁的刘大人低头哈腰为温千袂端茶倒水。 温千袂接过,喝了一口,说道:“你这衙门看样子平时都是摆设,小事情处理不好,大事更加处理不好,你说……” 刘大人“哐当”一声跪了下来,额头冷汗涔涔,结巴道:“侯爷恕罪,侯爷恕罪,是下官的错,是下官的错,下官以后定当尽职尽责,秉公职守,造福天下百姓……” 温千袂揉揉眉心,这些话她早就听厌烦了,于是摆摆手,命刘大人起来,退到一边去。 刘大人腿都软了,起来也不利索,起来时,差点就要扑到温千袂身上,还好凌羽一手拉住了他。 刘大人转头,心想方才真是好险好险,然后对凌羽道了声:“多谢。” 温千袂道:“抓来了?” 凌羽恭身道:“就在审讯堂上。” 温千袂又问:“几个人?” 凌羽道:“两个,仙闻书斋掌柜,和苏挽。” 温千袂勾唇:“果然。” 他起身:“走,去瞧瞧。” 凌羽和刘大人异口同声:“是。” 审讯堂,捕快将各种刑讯工具搬出来,苏挽和方掌柜顿时缩了缩脖子。 方掌柜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连个婆娘都没娶上,这就要去了,这也太可惜了吧。 苏挽心道:这要是用在人身上,得多疼呀。 就在两人各自遐想之际,温千袂已经坐在了堂上。 “啪”一下,桌板敲响,苏挽和方掌柜同时回身。 没等温千袂问话,方掌柜最先开口:“侯爷,冤枉啊,这话本从哪儿来的草民都不知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给草民,侯爷,您一定要明查呀。” 苏挽无语地看着他,真想把他拉回来,此番说谎可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苏挽打心底里佩服他。 温千袂道:“那些话本究竟出自谁之手,又或者说,伏鬼先生究竟是谁?” 方掌柜冷汗涔涔,闻言回头看了苏挽一眼,苏挽有些慌了,心道这方掌柜莫非想把她供出来? 苏挽疯狂给他眼神暗示,温千袂看在眼里,只觉他这回是抓对人了,只要好好审问一番,他必定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吧,说出来,你们便可以走。但要是不说,就通通去牢房过日子吧。”温千袂厉声道。 方掌柜想了想,又往前爬了爬,苏挽一颗心悬在刀刃上,心道这方掌柜究竟有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呀,要是说错话,或是把她供出来,那她就要吃牢饭了。 她膝下还有然然呢,她可不能进去。 只听方掌柜慢慢道:“回侯爷的话,这伏鬼先生我确实认识,不过这些天倒是真没见过他,而且上一次见面,更是在一月前。” 温千袂微微蹙眉,想了想,半晌,方才道:“那他什么时候会再来,亦或是,你知道他住哪儿?” 方掌柜想了想,又看了苏挽一眼,苏挽忙道:“倒是不知,不过听闻他好像就住在城郊。” “哦?”温千袂道:“从前问你你说不知,现如今逼急了,倒是都供出来了,可……你满嘴谎话,本侯为何要信你呢?” 苏挽愣了一下,心道你爱信不信,或者信方掌柜也好,反正他比她更加谎话连篇,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苏挽道:“侯爷,这话假不假,验证了才知道。只是我和方掌柜也只见过那伏鬼先生几面,并不熟悉,只知道他住在城郊,至于哪一处,哪一间屋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方掌柜忙附和点头。 温千袂想了想,看向凌羽,只抬手,凌羽便带了些人手下去了。 苏挽便知道,这是温千袂派人去查了。 如今温千袂也是无法,只能苏挽和方掌柜说出什么,便派人去一一验证,他想,从他们嘴里出来的话,总有几分是真的。 然,苏挽和方掌柜都没说一句真话。 三人就这么耗着,苏挽和方掌柜倒是没什么,毕竟他们已经想到结果了,并且已经通过眼神交流想好了应对之策。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们就不信,今日这关会过不去。 温千袂倒是也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同底下二人耗,只是一旁的刘大人暗暗着急。 心道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侯爷会不会回头把他的官给削了,他这官帽还没戴几年了,还崭新崭新的呢,怎么样也不能说没就没吧。 想着想着,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时辰后,凌羽回来了。 结果是没有找到。 苏挽和方掌柜便又将已经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通,默契地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然温千袂根本没心思听,直接一声令下,将他们关入牢房了。 牢房里。 方掌柜像个小孩似的趴在苏挽肩头抽泣。 “丫头,这下完了呀,为了赚点钱,居然进了牢里,我这辈子也就进过一次牢房,没想到居然又进了一次……呜呜呜……” 苏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方老,他抓着我们也不过是想找伏鬼先生,我们若是不说,谁又会知道,除非你……” 方掌柜立马不哭了,闻言反驳道:“丫头,你怎么还怀疑我,不信我,今日堂上我都那样帮你了,可是使出了我必生编谎话的力,你居然……居然还不信我。” 苏挽心底暗笑,不过是想逗逗方掌柜,没想到方掌柜又拿出小孩子脾气来了。 苏挽肯定道:“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第六十二章:魔怔的方掌柜 东远侯府。 温千袂同底下一人大眼瞪小眼。 “你母亲做了错事,被本侯抓了,难不成还要本侯将她无罪释放。她做错事情,还有理了?”温千袂没好气道。 苏修然捻着自己的衣角,两腿并拢,委屈且有理道:“侯爷,娘亲极少有做错事的时候,你说她做错事,那侯爷可否告诉我,她做错了何事?” 苏修然得知他娘亲被抓的消息,全是托了谢染的福。 谢染这人心底藏不住事,还爱打听风声,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将全部“家当”说出来。 苏修然一得知消息,同书院的两位夫子请了假,两位夫子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沈鹤便自告奋勇护送他来了东远侯府。 沈鹤如今还在东远侯府门口等着。 温千袂看着底下跪着的小家伙,心底对苏挽有气,然在这小家伙身上,是一点都发不出来,直接泄火了。 当然他还是稳得住的。 可偏偏这小家伙扑闪着长睫毛,眼底渐渐还淌出泪水来,坐在椅子上的他,此刻简直如坐针毡。 他从没有和这样的小孩子接触过,更说不上几句话,上回苏修然来的时候,依稀之间也就说了“嗯”“哦”这类的词。 温千袂实在不耐烦了,干脆站起来,背过身子不看他,然侯爷的架子他还是端得起来的。 只听他道:“你母亲包庇罪犯,还屡不听劝,她若能将罪魁祸首告知本侯,她早就从那牢中出来了,甚至……连那牢房都不用进。” 苏修然听得认真,闻言将身子转过去,面对温千袂的背影,磕了个头:“侯爷,娘亲若真像侯爷说的包庇罪犯,那我作为人子,也是有责任的,请侯爷也将我一起抓了吧。” 温千袂一愣,这孩子有些本事,若是他真的将他抓了,此事再传了出去,外界就会说他温千袂气量小,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小孩,与小孩子过不去,那他颜面何存。 书房内静了片刻,温千袂遥遥地想了想,道:“你可以去牢中见见她,最好是劝劝她将人供出来,她只要说了,我就将他放了。” 苏修然想了想,道:“多谢侯爷。” 衙门牢房。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苏挽和方掌柜背靠背坐在草席上,面对着仅剩的半碗水,两人都蔫蔫的。 这温千袂是在熬他们,不给饭吃,只给水喝,想来他也是知道他们都有重要的东西在人世,不会轻易想死。 苏挽有苏修然,方掌柜有仙闻书斋。 苏挽非苏修然不可,仙闻书斋陪伴方掌柜半辈子,都有了感情。 苏挽想着,再过一天,要是实在不行,就招了吧。 “哐当”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苏挽和方掌柜同时回神,两人又同时看到了苏修然。 方掌柜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都出现幻觉了。 小娃娃怎么会来这里,还对他点头,这…… 他突然偏头看向苏挽:“丫头,我是不是要死了?” 接着“嘤嘤嘤”哭了起来。 苏挽没理他,自知自己虽然也饿得头昏脑胀,但还算醒,自己的然然来了总还是认得出的。 只是……然然怎么会突然来这儿?不是应该在书院上学吗? 苏挽看了看牢房外,没有人,但不得不防着点。 苏修然走过来,喊了声“娘亲”,又喊了声“方伯伯”,方掌柜便哭得更加凶了。 方掌柜老泪纵横:“丫头,你瞅,他还对我说话。” 苏修然本想解释一句,但没来得及便被苏挽拉了过去。 苏挽道:“然然,你怎么突然进来?是谁同你来的?” 苏修然想了想之前听温千袂嘱咐的话,道:“是同沈夫子一起来的。” 苏挽知道沈鹤,在心里猜想了一下大致情况,又问:“那……沈夫子怎么不进来?” 苏修然想了想,道:“沈夫子钱不够,进不来,所以就只让我一人进来了。” 苏修然这话倒是句实话。 想要来牢里探监,进来都是要交点费用的,要不然进不来。 苏挽大致猜到了苏修然怎么知道自己入狱的事,静了片刻后,安慰道:“娘亲没事的,娘亲会出去的,然然不用太担心。” 苏修然一把抱住苏挽,显而易见地感觉到自己娘亲瘦了一圈,带着哭腔的嗓音,道:“娘亲,你都瘦了,娘亲,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进来了……” 他看了一旁的方掌柜一眼,方掌柜还在哭,苏修然便好似被感染到似的,也流了眼泪,苏挽便更加心疼了。 苏挽替苏修然擦了擦眼泪:“然然听娘亲说,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娘亲一定会出去的。” 苏挽稍稍压低声音:“是不是,侯爷带你来的?” 苏修然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苏挽微微一勾唇,她就知道是温千袂,想要利用苏修然来刺激她,让她招供,可她偏不如他的意。 显然苏修然一定是听了温千袂的话假意投诚,可温千袂忘了,她的然然是她一手带大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对的地方,她都看得出端倪。 他的然然明显是紧张了。 苏挽耳边一直有哭声,都听得她不耐烦了,她此刻正好想到一个计谋,心底厌烦方掌柜没有,便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道: “我说方老,你能不能清醒些,咱们还没死的。” 她将苏修然的手递给方掌柜,方掌柜畏畏缩缩地一摸,后背立马直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道:“这……这是真的小娃娃呀,原来我不是回光返照啊,我还没死啊。” 方掌柜魔怔地笑了起来,苏挽再也没理会他。 然苏修然还是问了一句:“娘亲,方伯伯他……没事吧?” 苏挽瞥了方掌柜一眼,不好妄下定论,斟酌片刻后,道:“这……说不好。” 苏修然点点头,没再说话。 伴随着方掌柜魔怔的笑声,苏挽同苏修然飞快小声交代了几句,苏修然便走了。 一个时辰后,牢房外来了人,将苏挽和方掌柜一起“请”了出去。 桌案上“啪”的一声,案子开始重审。 第六十三章:计划行事 温千袂坐在堂上,饶有兴趣地把玩腰间的玉佩。 是苏修然的玉佩。 苏挽和方掌柜被押在地上,苏挽看到那块玉佩,心道果然。 只听刘大人道:“侯爷耐心有限,你们最好如实招来,否则……” 刘大人微微眯起眼,做足了狐假虎威的架势。 苏挽静默片刻,决定按计划行事。 苏挽道:“侯爷,此前种种都是小的不懂规矩,如今小的在牢中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打算从实招来。” “哦?”温千袂挑眉,“终于想明白了,那便说来听听。” 苏挽应了一声,不妨有方掌柜扯了扯她的衣角,还捂上她的嘴,莫名有些担心。 苏挽没将计划告诉方掌柜,怕他坏事,只是方掌柜如今这样不让她说话,倒是她失策了。 不过,方掌柜此举,倒是让她接下来的话,更能让上头那位信服了。 她拍拍方掌柜的手,示意方掌柜安心。 方掌柜放手。 苏挽娓娓道来:“侯爷,对于伏鬼先生,其实……其实……” 温千袂敲了一下桌子,道:“其实什么?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 他又拨了几下腰间玉佩,告诉苏挽,她的儿子苏修然在他手上。 苏挽低下头,故作畏惧的姿态,道:“那伏鬼先生我见过,我记得他长什么样,我能将他画下来,届时,侯爷可派人去找,不管天南地北,还是天罗地网,侯爷都可去寻。” 温千袂低眸,片刻后,道:“本侯如何才能信你?” 苏挽道:“方才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小的……” “够了!”温千袂截口打断,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这些话本侯听多了,本侯不想再听,不如说些实际的出来,心许本侯就信了,毕竟你此前谎话连篇,你总得给个理由让本侯信服吧?” 苏挽点点头,忙道:“是是是。” 她想了片刻,说道:“侯爷,我的身家性命都在您手上了,我又何必说谎呢。” 温千袂微微勾了勾唇,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心道这把柄果真好用。 温千袂道:“那你可会画画?” 苏挽赔笑道:“略懂皮毛,不过我家然然会画,而且画的极好,不如……” “行!”温千袂应声,吩咐一旁的官差去将苏修然带上来。 半刻钟后,苏修然来了。 苏修然二话不说直接扑到了苏挽怀里,听着温千袂道:“你会画画?” 苏修然行礼,点点头答道:“会。” 温千袂微微一笑,吩咐道:“拿笔墨来。” 官差应了一声,没过多久,文房四宝便被端了出来,就搁在苏挽母子二人面前。 “画吧。”温千袂命令道。 苏挽摸了摸苏修然的脑袋,安慰道:“别怕,有娘亲在呢,娘亲说什么,你就画什么,听到了吗?” 一旁的方掌柜适时插话:“对呀,小娃娃,你可千万不要怕,听你娘亲的,你娘亲怎么说,你便怎么画,知道吗?” 苏挽看向二人,半晌,点点头:“好,然然最乖了,然然听娘亲的。” 小家伙拍着胸脯,拿起笔开始画了。 苏挽在一旁描述,方掌柜在一旁磨墨,苏修然拿起笔画在纸上,一笔一画勾勒着,没过多久,一副人像便画好了。 官差上前来小心翼翼拿起纸,将纸呈给温千袂,温千袂一看,好像还真有几分像话本里头伏鬼先生的自荐一般。 他点点头,觉得十分满意。 主要是这画画的不错,他看着,心情也就好了一大半。 他让官差将画收起,对着底下道:“此人就是伏鬼先生?” 苏挽斩钉截铁地点点头:“自然。” 见温千袂犹豫,方掌柜忙附和道:“是,的确是他,我年纪大了记性虽有些不好,但伏鬼先生他来过我仙闻书斋多次,又有独特的气质,所以,我记得住,并且记得很清楚。” 温千袂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静了片刻,才道:“罢了,姑且信了你们,只不过……”他微微眯起眼,“你们要是胆敢骗本侯,苏挽,你以后就不必来本府当厨子了。还有方掌柜,那仙闻书斋你也就不必守着了。” “是是是。”苏挽和方掌柜齐声附和。 没过多久,温千袂便让底下人拿着那张人像去寻了,自己便也衣袂飘飘地走了。 苏挽和方掌柜松了口气,他们终于不用再坐牢了。 这几天吃不饱穿不暖,还睡不好,尤其是方掌柜,这么大把年纪了,真是作孽啊。 他被苏修然扶了起来,摸了摸苏修然的脸,一副慈祥面孔,道:“小娃娃,见到你真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我和你娘亲就不用招罪了,说吧,你想吃什么,方伯伯给你买。” 苏修然扶着方掌柜,道:“然然谢过方伯伯,只是东西就不必了,然然想吃什么,娘亲会给我买的。” 苏挽此时拿着温千袂丢给她的玉佩,后背暗暗出冷汗,方才自己要是不招供,温千袂会怎么对然然,她都不敢去想,一想,她怕是晚上就要做噩梦。 “然然真懂事。”方掌柜摸了摸苏修然的脸,滑滑嫩嫩的,真可爱。 后来苏挽牵着苏修然出了衙门,身旁自然还跟着方掌柜,沈鹤还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到三人安然无恙,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苏挽和方掌柜又在门口与苏修然道了个别,苏修然便同沈鹤一道回了关雎书院。 苏挽和方掌柜一道回去。 路上,方掌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丫头,你让小娃娃在纸上画的那人是谁啊?不会没这个人吧?” 苏挽忍不住笑了,末了才道:“有这个人,只是这人尤其喜爱闯荡江湖,凤都这样的地他瞧不上,所以,东远侯是绝对找不到他的。” 方掌柜想了想,又问:“万一他将纸贴到凤都城外呢?这不就极有可能找到,到时候人家可是要被你还惨的。” 苏挽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无碍,他武功高强,而且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的确有画上那样俊,但只要他不暴露,就算东远侯想抓,也根本抓不着。” 方掌柜点点头,自以为了解了。 苏挽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她今日叫苏修然画在纸上的人,其实是祝秋嵘。 第六十四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温千袂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又被人耍了。 他当下命令段羽及手下的人全城搜捕,自然他也留了个心眼。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那伏鬼先生说不定已经出城了,索性他手底下的人够多,这就派人去了凤都城外搜捕。 此刻温千袂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外边有人进来请他去用午膳。 他心烦,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从万香楼打包来的饭菜,虽然也美味口可,却仍旧没有那女人做的好吃,想到这儿,他更加心烦,于是摆了摆手,命人退下。 那人微愣了一下,随后又道:“侯爷,这回是苏厨子做的菜。” 温千袂执笔的手一顿,心烦意乱感顿时消了一半,但面上不动声色。 他仍旧执笔写着,嘴上却说:“让她做好就放下吧,本侯过会儿会来。” 那人想了想,又道:“可是苏厨子说,菜要趁热吃,不然冷了影响口感,对身体也不好。” 温千袂蹙眉,内心又开始烦起来。 他索性放下笔,站起来,说:“罢了,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本侯便赏她一个面子——走,去前厅。” 那人:“是。” 前厅离书房不远,没几步便到了,苏挽兴冲冲摆放好菜品,正候在一边,等着温千袂来用午膳。 温千袂是侯爷,时刻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这会儿看到苏挽恭恭敬敬候在一边,登时又端起架子来。 他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觉得十分满意,才看着苏挽并冷声说:“辛苦苏厨子为本侯做这么大一桌子菜,你也不用在这儿候着了,也下去用膳吧。” 苏挽应了一声,却没走。 温千袂身子一动,刚要坐下,却见苏挽不走,又回头说:“苏厨子还有何事?” 苏挽上前一步,恭敬道:“给侯爷介绍菜品。” 温千袂挥袖落座,淡然说:“不用了,本侯要求不高,能吃就行了。” 苏挽:“……”信你才有鬼。 两边的下人:“……”前几日侯爷为着饭菜发脾气又是怎么回事。 温千袂刚拿起筷子,对准那碗白菜汤要去夹,就被苏挽立即拦下,大声介绍:“这道是白龙过江,营养味美……” 温千袂停了筷子,又去夹另一道菜,苏挽又说:“这道是酱香排骨,排骨要先抄一遍水,然后……” 温千袂又停了筷子,再去夹另一道菜,循环往复,只要是他看上的菜,苏挽必先介绍一番,等到最后介绍完,他硬是一口没吃到。 苏挽看着那副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出了口恶气。 让你把我关进牢里,想这么快吃到菜,没门。 温千袂忍着一口气,僵硬地放下筷子,隐忍着说:“苏挽,你、给、本、侯、出、去。” 苏挽欢欢喜喜起身,爽朗道:“遵命。” 然后一溜烟不见了。 两边的下人:“……”他们家侯爷这是生气了,还是被苏厨子气着的。那其实也活该,谁让前几日将这么好的苏厨子关进牢里。 这下站队分明。 苏挽平日里总会带些东西来侯府,然后送一些给其他下人们,因此收获了一大片人心。 温千袂僵硬地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嘴里,又僵硬地嚼了嚼,谁知那排骨是有骨头的,他这一嚼,差点把牙给掰下来。 隐忍着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两边的下人心底偷笑,他们从没见过自家侯爷这样憋屈。 许是底下有人笑出了声,他们突然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抬头,他们家尊贵的侯爷正盯着他们看。 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下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温千袂压着火气,说:“都给本侯、滚。” 下人们就等着这就话呢,温千袂金口一开,他们立马一溜烟“滚”了。 前厅内,只剩下温千袂一人面对着已经放冷的菜。 …… 苏挽出来后,扶着树大笑了一场,心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老娘,还敢不敢把我关进牢里,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么! 苏挽最后擦了把鼻子,开开心心地出府去了。 她回了趟家,顺便去看了看苏修然的师父——傅颜青。 傅颜青被陆殇推出来在院中晒太阳,见苏挽来,微微笑了笑,便叫陆殇下去沏茶。 苏挽反客为主,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看到傅颜青如今神色爽朗,以往的病态少了不少,就是这腿,怕是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傅颜青似乎看出了苏挽再想些什么,便宽慰道:“苏姑娘不必如此替在下挂心,在下如今都不在意,早就习惯了,只是事事都要麻烦阿殇,心里总归存着些愧疚。” 这会儿陆殇正好端着茶水出来,听到自家主子这般说,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他将茶水放到石桌上,再端起一杯递给苏挽,说:“苏姑娘,你别听我家主子瞎说,我一点都不麻烦的,就是我家主子有时候不配合我就比较难做。” “比如呢?”苏挽十分狐疑地问。 傅颜青咳了两声,陆殇揉揉鼻子,支支吾吾,但最后还是说了。 陆殇说:“就是我家主子害羞,洗澡时非要自己来,你说身子都不方便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讲完,傅颜青当即拿起手里的折扇挥了过去,陆殇一躲,苏挽便更想笑,也终于是没憋住。 她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心道若是傅颜青腿脚灵便,这对主仆该是有多好,有多让人羡慕,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 这会儿她又想起还在关雎书院的苏修然,如今小家伙可是跟着沈白二公学了一副文邹邹的模样,说话时都是文人模样,如今再跟着傅颜青学画画…… 等以后学有所成,那以后绝对是人上人。 苏挽想想就骄傲,想想就开心。 她这会儿撑着脑袋咧嘴在笑,那不远处仍旧在打闹的主仆还以为是在笑他们,傅颜青下手便更重了些。 自然他腿脚不灵便,陆殇多多少少也让着他一些,这一白一黑的身影,就这样打成一片了。 第六十五章:撒网 这些日子以来,苏修然在关雎书院很是乖巧听话,在学业上丝毫不耽误,就连谢染和胖虎也被带动不少。 这会儿白云九教完出去,这一胖一瘦就都拿着小书书,来请教苏修然这个博学多才的人了。 自然是他们认为的博学多才。 谢染挠着小脑瓜子,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虚心问:“苏同窗,修然同窗,这个字怎么念啊?” 苏修然这会儿正在执笔挥墨,画的是自己家的小棕狗。 小棕狗摇着尾巴,看上去很是欢快,谢染嘴上虽问着字,然眼睛却盯着苏修然的画作看,不由得要赞叹几声,数落几下自家府里的爹。 “修然,厉害厉害,这小狗画得简直比真的还有趣,要我爹来画,那一定只能画两大圆眼睛。” 苏修然看着他,收了画。 胖虎挤到前头来,举起小本本,说:“然弟,这个字怎么念?” 苏修然仔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谢染的,点点头,说:“理字。” 谢染和胖虎同时蹙眉,又同时挠了挠小脑袋瓜子,说:“原来读理啊。” 苏修然点点头,又继续解释:“理,谓之道理的理,‘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万物都归结为一个理字。娘亲常说,做人做事都要有理有据,不可随随便便,更不可欺骗他人。” 苏修然说得头头是道,又会引经据典,把两个小家伙说的一愣一愣的。 谢染和胖虎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场虚心请教,才算过去了。 …… 这几日苏挽过得也是相当不错,每日给人做做三顿饭,把人喂得抱抱的,哄得高高兴兴的,这滋味委实不错。 温千袂这几日对于伏鬼先生一事,也有了些许头绪。 此刻,他正执着案卷仔细看着。 底下段羽禀告道:“侯爷,昨日,属下似是在万香楼里,看到了画像上的人。” 温千袂眸色一凝,随之勾唇,一面扔下案卷,一面说:“很好,找机会让他落网。” 段羽蹙眉,又道:“那人,似是会武。” 温千袂一愣,又勾了勾唇,说:“竟还是个难弄的主。” 段羽垂眸,没说话。 温千袂思虑片刻,方才说:“那就想个法子建个网,让他落网,他武功就算再怎么厉害,总也有破绽之处。” 段羽点头,领会了意思:“遵命。”随后便退下了。 温千袂还在笑,对此事势在必得。 …… 苏挽今日去了万香楼,觉得好久没有去看望钱如月了,怪想的,岂料这一去,便见到了祝秋嵘。 苏挽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事态紧急,苏挽也顾不得了,直接拽着祝秋嵘的胳膊就上去问。 祝秋嵘也是一惊,觉得苏挽此举颇为突兀,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老……老子在这儿,又……又怎么了呢?” 苏挽这会儿反应过来,立刻放开了他,回想方才自己的举动,此刻面对祝秋嵘,不免有些尴尬。 苏挽不看他,眼睛瞟向别处,说:“没什么,最近凤都城不安全,怕你吃亏。” 祝秋嵘愣了几秒,随即“噗嗤”一声笑了,末了又答:“老子可是会武功的,内家功夫练得稳稳当当,谁能动的了我,更何况凤都近来也没有哪里不安全的呀。再说了,天子脚下,谁敢胡来。” 苏挽一噎,方才情急,竟然学着胡说八道了,不过说都说了,总得圆回来。 只听苏挽道:“暗流涌动,祝公子可懂?” 祝秋嵘眸子一眯,沉思片刻后,笑道:“好一个暗流涌动,可我祝某人似乎也没得罪什么人呀?” 苏挽:“……” 苏挽心道你当然没得罪什么人,可是你被人坑了,那人还就在你面前。 眼下温千袂正让段羽带着底下人拿着人像全城暗查,祝秋嵘来到凤都定然有些日子了,那位东远侯定然已经发现了,这会儿,应是寻思着该怎么抓捕他呢。 苏挽心道你到时候被逮着了,可千万别怪我。 祝秋嵘见面前之人似乎出神,问道:“苏夫人?苏夫人……” 苏挽意识回笼,看向他,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天凤都城真的不太安全,我劝你还是尽快出城吧。” 祝秋嵘不乐意了,他才刚来凤都城,还没乐呵几天呢,怎么着也得过个一个月再走,面前这婆娘看着可真烦。 祝秋嵘说:“我一身内家功夫了得,做什么跟老鼠似的到处躲,说不定到时候,你还得靠我护着你呢。” 苏挽扯了扯嘴角,冷笑:“那你被人抓了可别怪我。” 祝秋嵘蹙眉,着实不解。什么被抓,他这些天除了吃喝玩乐可是什么都没干,做什么要被抓,难不成前几个月欠下的钱没还,那酒馆刘掌柜把他告到衙门去了? 祝秋嵘倒也不怕,来就来呗,进去牢里坐坐,有吃有喝的,滋味其实也不错。 祝秋嵘笑说:“无事,抓了便被抓了,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牢饭呢,进去坐坐也无事,挺好。” 苏挽:“……” 你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当然你不知道。 不过有谁会把坐牢一事当成乐趣,苏挽暗暗称赞,实在佩服。 这会儿有小二来上菜,苏挽和祝秋嵘也正好没再聊,不过苏挽以前在万香楼呆过一阵子,如今瞧着面前这小二似乎有些陌生…… 不过也有可能是钱如月新招的伙计,算了,还是不多想了。 然祝秋嵘却看出了此人会功夫,因而那人故意将脚步放得虚浮,故而看着有些假,只一瞬,祝秋嵘便看出了。 不过那人倒也没什么动静,上完菜之后,便直接走了,是以,祝秋嵘也并未挑破窗户纸。 苏挽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忽然有些饿了,于是反客为主,自行吃了起来。 祝秋嵘见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苏挽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心声,一面吃着,一面道:“放心,我不会白吃你一顿。所以这顿,我请了。” 其实也不是她请,而是她和钱如月认识,又这么多天没见,方才钱如月竟然夸下海口要请她吃一顿,那苏挽自然是接下了。 毕竟她脸皮够厚。 第六十六章: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苏挽一直埋头吃着,心里还想着这万香楼的生意还算不错,周围装饰地有模有样的,而且这菜做得也越来越好了。 有点她的风范,苏挽很中肯地想。 祝秋嵘倒是没动筷子,他总觉得方才那人很奇怪,这会儿想着,便硬是没能动筷子,等到苏挽吃得差不多时,他反应过来,那菜也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祝秋嵘怔怔地看了眼,又看向苏挽,苏挽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说:“实在不好意思,吃完了,不过没关系,我再叫几份就行。” 她说完,又喊了小二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下,没一会儿,又是一桌子菜。 祝秋嵘这才得以吃上一顿饭,万香楼的菜好吃,酒很美,请客的人也不错。他便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大顿。 然后就开始四肢无力,而对面的苏挽,不知是醉了还是和他一样中了药,神志不清了…… “哐当”一声,祝秋嵘倒在了桌上,酒壶碎了一地,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只看到一位玄衣男子。 祝秋嵘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身上全是锁链,还被泼了一桶凉水,他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当做江湖大盗给抓起来了。 突然,远处点亮了一盏明火,晃晃悠悠地来到他面前。 祝秋嵘瞳孔一缩,看清了面前的人,但却叫不出称呼,只觉眼前之人一身贵气,是能当即让他人头落地的人。 那人说:“今日你栽在了本侯手里,若是不交代清楚,就别想出着大牢。” 祝秋嵘眼睛一挤,狐疑道:“你是哪位?” 那人冷声说:“东远侯,温、千、袂。”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祝秋嵘恍然大悟,然而还是十分惊讶,想着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怎么就会被抓了呢,难不成,真被当成江洋大盗抓起来了。 冤枉啊,他虽然和江洋大盗长得像了些,可他真不是江洋大盗啊。 祝秋嵘说:“侯爷啊,不知我是犯了什么事,劳烦您如此抓我来这儿。” 温千袂叫人点了灯,牢房内霎时灯火通明,祝秋嵘眯了眯眼,再次睁眼,温千袂已经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了。 温千袂挑眉,开口:“你不知道?” 祝秋嵘心道我知道什么呀? 温千袂继续说:“你若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那本侯就让你清醒清醒。” 温千袂手一抬,立即有人抬了大大小小的刑具上来,那铁疙瘩,那鞭子,那…… 着实将祝秋嵘吓得不清。 他奶奶的,这还动真格了。 祝秋嵘立马求饶,哀嚎道:“侯爷啊,我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你就算今日将我折腾死,我也不知道啊。我承认,自己和江湖中的江洋大盗的确长得像了些,但也只是像了些,我真没做过什么危害江湖,作乱民间的事啊……” 温千袂一怔,眼眸微缩,半晌,问:“你真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祝秋嵘很肯定地点点头,最后抽气一下,演得更像一些。 温千袂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半晌,又说:“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可是你写的?” 祝秋嵘蹙眉,什么话本? 温千袂继续说:“你是不是伏鬼先生?” 祝秋嵘再次蹙眉,这回问了句,“什么伏鬼先生?” 温千袂看他,反问:“难道你不是伏鬼先生?” 祝秋嵘摇摇头:“我怎么会是伏鬼先生呢,我大字不是几个,怎么写得出话本这种东西。” 温千袂眸色一滞,想了想,又问:“那你认得苏挽?” 祝秋嵘点点头:“自然是认得的,而且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具体几个月,我倒是记不得了。” 温千袂继续问,居然是颇有兴趣,他说:“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祝秋嵘便将自己和苏挽是怎么认识的,如何交友的,一同发生了什么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温千袂。 这回祝秋嵘可是掏了家底了,可是什么细节都说了,这温千袂要是还不信,可就说不过去了。 自然,温千袂他信了。 毕竟苏挽是个怎样的人,不说深入,却是有五分了解。 他叫了人过来,说:“把外头那女子给本侯带进来。” “是。” 不多时,苏挽稀里糊涂地被带了进来,一见到温千袂和祝秋嵘,便什么都明白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心底一万个完了,这是赤/裸裸得穿帮了,不过祝秋嵘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没问出什么来。 所以她要淡定,再圆一下慌,弯弯绕绕一下,指不定又蒙混过去了。 “侯爷!” 她当即行了个大礼,此时要放低身段,把人哄高兴了,一切就都会有回旋了余地。 温千袂勾了勾唇,说:“起来吧。” 苏挽赔笑,说:“多谢侯爷。” 温千袂摆起架子,慢声说:“这位是伏鬼先生?”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了指此刻狼狈不堪的祝秋嵘。 苏挽一愣,又是赔笑,余光瞥了眼祝秋嵘,才笑说:“不是他。” “嗯?”温千袂蹙眉。 苏挽继续说:“不过画像上的确和他有几分相似。” “哦?”温千袂勾了勾唇,笑得狡黠,说:“你总不会还要说,那画像上的人是他的同胞兄弟吧?” 苏挽一怔,觉得温千袂这个台阶搭得颇好,不过她还是不要下了,若是下了,怕是又要在温千袂那儿吃瘪。 于是她换了个理由,说:“自然不是。祝兄倒是有一个兄弟,不过长得却不像。” 温千袂问:“是谁?” 一头雾水的祝秋嵘自己答:“是那祝富贾,不过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常乐坊赌坊的主子,富千银庄和贾万银庄的大掌柜。” 温千袂听后突然嗤笑一声,嘲弄道:“怎么人家这般有钱,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你说你和他是兄弟,本侯还真有些不信。” 祝秋嵘又道:“我自是没拿他当过什么兄弟,不过他有钱倒是真的,但那也是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如此说来,他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千袂嗤笑:“有理。” 第六十七章:贪得无厌 话聊了一会儿,温千袂突然发现话题被苏挽岔开了,便又将其转回,问:“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画又问题,亦或是你的问题?” 最后一句话声音着实重了些,苏挽经不住一愣,随即又赔笑道:“侯爷,这……那位祝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画么,是我家然然画的,他的画画技术,还是还是可以肯定的……” 她说到这的时候,本能的觉得十分自豪。 她家然然真棒。 温千袂睨她一眼,说:“继续。” 苏挽猛地回过神来,继续说:“至于我,那自然也是……” “有问题。”温千袂接下她的话。 这明显是句肯定句,苏挽不傻,自然是听出来了。 温千袂怀疑她,自然经过这么多事,他怀疑她也是应该的。 如今就看她如何脱身吧。 苏挽想了想,说道:“侯爷,您此番就冤枉人了,草民再怎么样,那也是您府上的厨子,多少也有些关系……” “有话就直说,省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也少跟本侯攀关系,本侯不吃这一套。”温千袂端着一副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直接打断她。 苏挽心道你就不能不说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说了,不过几本话本,流行就流行了,看了就看了,连皇帝老子都没说什么,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以后伏鬼先生若是不写了,不单单是伏鬼先生没钱的问题,还有京中各官家小姐少爷平日里都没了乐趣,这生活岂不是过得无滋无味。 “快说!”温千袂敲了一下桌子。 苏挽立马回神,继续说道:“侯爷,草民若是有问题,那么京中的仙闻书斋也是相当有问题的。” 温千袂垂眸,似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他道:“倒是把那老头给忘了,本侯早前就觉得他十分有问题,真正的伏鬼先生莫不是他?” 他看向苏挽,似是在询问。 苏挽懂他意思,忙点点头,道:“可不是,要我说呀,这伏鬼先生可能真就是他,之前如此那般,肯定是为了贼喊捉贼,掩人耳目。” 温千袂冷笑一声:“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带上来!” 话音一落,牢房外便押进来一人,那人白发白须,乍一看认不出,仔细一看,竟然是方掌柜!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苏挽心底一万个完了,这方掌柜难不成是暴露了,被温千袂威胁了,然后把她供出来了? 方掌柜看她一眼,眼里晦涩不明。 温千袂这会儿笑得极是开心,苏挽瞟了一眼,讪讪一笑,说:“侯爷这是何意?” 温千袂不急着答,而是看她半晌,才说:“本侯倒要问问伏鬼先生这是何意?” 苏挽脑子里“轰”地一声,真的完了,暴露了。 完他娘的了。 一旁还被铁锁捆着的祝秋嵘:“……” 他是被这小娘们坑了吗? 他不发作,而是继续听着三人对话。 苏挽几欲再挣扎,方掌柜朝她摇了摇头。 苏挽叹气一声,罢了罢了,是她又如何,被发现了又如何,那不成温千袂还能杀了他,他自己同意,他的胃还不同意呢。 温千袂见她不语,又问:“怎么,服了?” 苏挽神色恍惚地看他,说:“侯爷都如此这般作为了,草民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温千袂蹙眉:“这样就完了,有些不像你啊,苏大厨。” 苏挽摆摆手,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说:“累了累了,侯爷此番都发现了,再狡辩就显得刻意了。如今,侯爷想如何处置草民都行,不过……” “不过什么?”温千袂问。 苏挽忽然一笑,答:“就是希望能在进牢前,侯爷能先将草民的月钱给结了。” 温千袂一愣,清了清嗓子,说:“你可真是‘贪得无厌’,此番都要进牢了,还想着那些身外之物。” 苏挽却说:“侯爷,草民还有个孩子。” 温千袂一怔,脑子里想起了那个孩子,他又看向苏挽,半晌,才回:“月钱本侯会结,至于你的孩子,本侯可以接到府上好生招待,绝不亏待他。” 苏挽一听,反问:“那他若是问起娘亲怎么不见了,侯爷该如何作答?” 温千袂沉默,这会儿一旁的祝秋嵘听得差不多了,忙见缝插针地插话。 祝秋嵘说:“这样吧,把那孩子给了我,我来替你照看,至于他若问起娘亲怎么不见了这个问题,我就说去找爹爹了,如何,各位考虑考虑?” 苏挽:“……” 温千袂:“……” 方掌柜:“……” 集体无语。 什么爹爹,那人早他娘的死了,这理由要是说给三年前的苏修然听,兴许还有些用,如今他都长大了,四书五经都学得面面俱到,这般谎话说给他听,他怎会相信! 苏挽分析地头头是道。 这会儿方掌柜终于来插话了,他说:“不如去我那儿,我那儿书还多,我见然然那孩子喜欢看书……就去我那儿吧。” 温千袂却嗤笑一声:“去你那儿看……这位伏鬼先生的话本么?”他顿了一下,又说:“也是,子承母业,不错不错。” 他话里讥讽,苏挽登时一口气憋不住了。 说她可以,但说她可爱的然然就不行。 苏挽猛地站起来,说:“然然以后是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我岂会让他沾上这些东西。我是伏鬼先生我承认,但我这般作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挽声音放轻了些,继续说:“一开始我们母子二人来凤都时,不知有多艰难,米面都吃不上,饭吃不饱,要是没有这份差事,怕是就没有我和然然了……” 苏挽说着说着直接哭了起来,自然她是装的,方才的话也是故意说重的。她来凤都的时候,直接就入了万香楼,钱如月虽然抠门了些,钱给得并不多,但起码养活两人足矣。 她此番就是为了说给温千袂听,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整日整夜生活在万人供奉的地方,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第六十八章:威胁 “行了!”温千袂抬手打断她的话,声音冷然。 苏挽眼含雾气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温千袂看着她,说:“赚钱有很多种方式,又何必非要这一种,就像小偷偷东西一样,你难道觉得他是对的么?” 苏挽当然觉得那是错的,但小偷哪能和话本比,她想反驳,却又不敢。 祝秋嵘和方掌柜面面相觑,刚想说话解围,就看到苏挽直接站起来,然后理直气壮地说:“赚钱方式千千万,可人都要饿死了,谁还管这钱是怎么来的。自然小偷小摸的确是错,但我又没有做这些事,我不过写了几本话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更有世家小姐公子追捧,既然有人喜欢,又能赚钱,双方得利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写,为什么不能做?” 温千袂似乎是懵了一下,面前的女人这般理直气壮,胆大妄为得顶撞他,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只听温千袂说:“这是撕破脸了,直接什么都不顾了?” 苏挽一愣,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说:“是呀,撕破脸了又如何,难道侯爷还要杀了我?”她顿了一下,“据我所知,官员无故杀害百姓,是要坐牢的,至于侯爷您,虽身居高位,却也是个爵,您若是现在杀了我,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侯爷当然也不例外。” 祝秋嵘和方掌柜全程都是懵的,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吧,如今东远侯隐忍不发,简直是太给她面子了。 温千袂的确是隐忍不发,若非看在她能做得一手好菜的份上,早就把她关入大牢了,哪里还会在这儿听她大放厥词。 温千袂猛地敲了一下桌子,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威胁,沉声说:“你在威胁本侯!” 苏挽退了两步,又向前两步,一副“你来,我不怕你的样子”,然后说:“对……对呀,怎么了?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怎么人家做官当爵的,偏偏不管这些事,您就一定要揪着不放呢?” 温千袂冷眼睨她,说:“本侯愿意,本侯喜欢,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写下三滥话本的人入地狱!” 苏挽只觉这会儿的温千袂实在有些可怕,那眸子好似冒着煞气,能直接杀人于无形,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旁的祝秋嵘和方掌柜早他娘的看出来了,想着说几句话解围吧,又有些怂。 谁知道这会儿一个被绑着,一个被押着的人,下一秒会不会直接关在牢里出不去了。 温千袂微微敛了眸色,然脸上依旧冰冷无情,沉声说:“你应该明白,本侯前几个月打仗回来,都是用得什么手段对付战俘的。” 苏挽内心害怕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什……什么?” 温千袂继续威胁得盯着她,说:“什么刑罚都用,剁手跺脚,一点一点剜肉,类似于凌迟的都有,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本侯都在战俘身上用过,然后他们就全招了。” 温千袂看出苏挽怕了,于是继续道:“更何况本侯是什么身份,难道不能做些手段,给你安上一个假罪名,然后再将你处以死刑吗?” 温千袂敲了一下桌子,苏挽下意识跪了下来。 那个“死”字一直在她耳边萦绕,想着温千袂这么狠,的确做的出来。 完了,是她失策了。 这会儿祝秋嵘和方掌柜再不说话便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刚开口,两人就重音了。 祝秋嵘和方掌柜对视一眼。 祝秋嵘:要不你先说? 方掌柜似乎懂得祝秋嵘的意思,猛地摇头:不了,还是交给你了。 于是祝秋嵘就做了那个和事佬,然后好说歹说也还是没用,反而被温千袂一道命令堵住了嘴。 祝秋嵘:就挺突然的。 还被押着的方掌柜:幸亏方才没抢着说。 苏挽这会儿理清形势了,和温千袂拌嘴没用,所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所以……她决定利用一下自己厨子的身份。 她就不相信,温千袂会放弃这么一个好使唤,还能做出可口好菜的厨子。 她脑子里想着,就直接“啪嗒”一下跪了下来,这回还抱了温千袂的大腿。 祝秋嵘和方掌柜:“……”什么情况? 温千袂嘴角一抽: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苏挽哭得“悲天恸地”,眼泪亦真亦假,哀嚎道:“侯爷,我知道错了,但要杀要剐真的不行啊。且不说我膝下育有一子,那孩子还在上蒙学,我若是就这样离他而去了,那他以后一个人留在世上,该怎么办呀?” 苏挽故意抽了一下,眼尾处费了好大劲终于逼出一滴眼泪来。 苏挽继续哀嚎:“侯爷,更何况您要是没了我,那您以后可就吃不到好吃的饭菜了,您看我这样能做出合您胃口的厨子,您怎么舍得将我杀了呢?” 面前女人眼周满是雾气,长睫下湿了一片,模样瞧着有几分楚楚可怜,温千袂内心微怔,看了半晌,他果断避开,说:“起来,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苏挽内心露出喜色,果然像温千袂这种人吃软不吃硬,方才硬碰硬一只脚都踏进阎王殿了,如今看到温千袂的神色,这脚应该是已经出来了。 苏挽暗暗叹了口气。 祝秋嵘和方掌柜依旧一脸迷茫。 瞧着东远侯的神色,像是已经动摇了,所以丫头(娘们)有救了? 苏挽故意装得柔柔弱弱,声音软糯,说:“侯爷……” 温千袂看了一眼,又很快避开,挣脱出来,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说:“证据确凿,死罪可免,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 苏挽继续抱他大腿,温千袂想躲开,却又躲不开,于是…… 温千袂:“松开!” 苏挽;“不松!” 温千袂看她一眼:“不松直接死罪!” 苏挽撇撇嘴,抽气:“那好吧。”然后依依不舍得放开了。 方才全程观摩的两人,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东远侯把抱大腿的苏挽拖了一路。 祝秋嵘:“……”什么情况? 方掌柜;我也不知道。